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六记斋记TXT下载六记斋记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六记斋记全文阅读

作者:三白落花生     六记斋记txt下载     六记斋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315 大雪·周想

    六记斋后院的桂树终于抽了绿芽,地上的草也冒了青,终于有了春天的的气息,而严松和张柏也不再天天出去,毕竟无论有意还是假装,都没有寻到姜九,除夕之夜和元宵节出现的那个老乞丐,也没有再见,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众人商讨后,决定六记斋还是像往常一样开张,平素,只趁着客人少的时候严松和张柏出去寻人,其实说白了,就是给穷奇做做样子。

    这些天的寻觅,说实在的,众人也有些疲乏,如今回归到平淡的日子,倒也可以修整一番,当然,最重要的,几人都相信掌柜一定会安然无恙的出现在六记斋。

    相较于六记斋的平淡,宫里倒是另一番景象。

    一向懒于政务的周王,这些日子倒是相当的勤奋,每日都会询问定远军训练情况,以及各地征兵工作进行到哪一步,当然还有西辽和南召的情况。

    虽然当初订立“南征北战”的计划重点在于向北,也就是对西辽的作战,但是对于南召也么有失了关注,只不过因为对南召的计划主要在于汝南和安南两位藩王,再加上汝南安南南召毕竟离京城山高水远,就算是飞鸽传书,来回也得大半个月,好在,每次从汝南传来的讯息,都是好消息。

    自从汝南王从京城回去之后,依照周王的吩咐,聚集汝南和安王地区的兵力,又加强训练,制定作战计划,而又趁着过年出其不意,发动两次对南召作战,全都大获全胜,不过虽然南召落败,但是却不肯轻易投降,仍是负隅顽抗。

    而这次从汝南带回来的消息便是如此,当然,周王对于这个结果已经相当满意了,虽然南召只是一个小国,但是这么多年凭借自己独特的地形和山高水远的位置,一直不向大周屈服,而以国相称,这次,若是能打败南召,想汝南和安南一样纳入大周的版图,也不失是一件可喜可贺之事。

    相较于从汝南传来的好消息,向北,西辽之地,传来的消息,可就没有那么乐观,一直以来,西辽与大周的边境摩擦不断,而过年期间,西辽又因连日的大雪导致牛羊受灾严重,许多牧民索性跑到大周边界,抢掠大周子民的东西,而周王也因此派出几支部队前去作战,但是西辽军十分强悍,又擅骑射,因而将大周军打得落花流水,十分惨烈。

    西辽王甚至放出话来,说大周国每一个能战的,用不了两年就能灭了大周!

    这等话十分嚣张,自然也飞入周王的耳朵里,这也是为什么周王要加快向北的作战计划。

    虽然对西辽的几次小的战役全都失败而返,但是周王却并不在意,在他看来,西辽兵虽然强悍,可是整个西辽不过只有大周三分之一大,西辽子民人数也远不及大周,只要举全国兵力,再加上这次的周详考虑,另有专攻骑射,并有穷桑真人在旁,他觉得打败西辽定能轻而易举。

    他甚至已经定好了,最迟等过完清明节,就要发动对西辽的全面作战。

    而如今,不过只剩两个月的时间。

    对此,他可是信心满满。

    毕竟,从下面报上来的可都是振奋人心的好消息,定远军的招募工作有序地进行,如今,已足有十万兵力。至于粮饷,已经下派到各州府,如今国库虽然没有多少存量存银,但是想我大周泱泱大国,这些年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这点钱粮总是能拿出来的。

    唯一令人不太满意的就是窦渊对定远军的训练,说实在的,周王对于窦渊并不十分满意,虽然他的武功谋略在整个大周国倒是数一数二,包括之前平定安南,都立下了汗马功劳,但是他这个人为人死板,言语之间还时常顶撞,实在让人喜欢不起来,不过也没关心,反正等到时候带兵打仗时再将他替换下来便是了。

    至于穷桑真人那里,周王则给予厚望,但是心里又有些忐忑。

    虽然穷桑真人从出现,就不像九霄真人那样,藏着掖着,而是全力鼎力支持他,既为他定下这南征北战的谋划,又替他炼制那长生不老的丹药,还为他寻觅那龙脉之所在,但是,周王还是隐隐觉得不安,这种不安就像是自己养了一条得力的狗,非常尽心地为自己捕获猎物,可是你又担心这猎狗有一天会不会突然咬你一口。

    但是有时候他不知为何,总是觉得自己应该完全无条件地相信穷桑真人,就好像有个人一直在耳畔喃喃告诉他,让他听从穷桑真人所言。

    这两种想法明明背道而驰,却全都在他的脑中萦绕,他有时想细想,就会觉得头疼欲裂,他刚开始以为自己头疼是因为服用那长生不了的灵药所致,可是当初唤祝钰那小子瞧了,也没有瞧出个所以然。

    说起祝钰那小子,周王又皱紧了眉头,那家伙现在应该已经在青岭了吧,说起来派他去寻龙脉,倒是便宜他了,算了,算了,也当他在宫里这么多年,他若是识相,趁早一走了之算了,免得自己还得想如何处置他。

    可是,周王想到这儿,抚着自己头痛不止的额头,问向一旁的庆总管:“庆子,那个祝钰之前开的药可还有?”

    庆总管关切地上前,忙道:“有,有,还剩下几粒,怎么?陛下您的头又疼了?要不要唤御医前来看看,或者让穷桑真人来?”

    周王摆摆手,道:“那帮庸医,不提也罢。算了,算了,你先将药拿来,朕服下再说。”

    庆总管此时已经接过小太监递过来的锦盒,从里面拿出一粒丹药,递给周王,又接过茶盏,待周王服下丹药,又忙递上。

    周王服下丹药,缓了一会儿,脸色方好了许多。

    庆总管这才小心翼翼道:“那个,那个陛下,九霄真人送来的丹药没剩几颗粒,如今九霄真人也不在京,您看?”

    周王的脸冷了几分,打断道:“怎么?你想替他说情?”

    “奴才不敢。”庆总管忙跪下道。

    周王看了战战兢兢的庆总管,道:“起来吧,改名让穷桑真人来一趟,开药也是一样的。”

    但是停了一下,又道:“恩,算了,你偷偷派人传封书信给祝钰,让他再送来些安神的丹药。”

    “是。”

316 大雪·风起

    青岭东西之向,绵延四五百公里,南北宽达百宫里,层峦叠嶂,山麓重重,地形陡峭,中又许多沟、河流,可以想象要从青岭中寻得龙脉,就好比大海捞针。

    更何况,是一个并不存在的龙脉,龙脉这种,也就只有帝王才会相信,就连那些随同祝钰前往青岭探寻龙脉的一队人马,自从得知自己被指派前往青岭,都一个个唉声叹气,这样一个苦差事,说不定都有去无回。

    好在这一支百十人的队伍,都是从皇城司抽调出来的,据说是窦渊向周王请命的,毕竟山高水远,若是那些闲散的禁军,恐怕到不了秦岭,这人都不知了多少。

    周王心里自是知道,他更知道祝钰若是想走,那么别说百十人,就算是成千上万人,恐怕也拦不住他,所以祝钰既然应承了这差使,那就这样随他去吧,如今虽然不待见这九霄真人,可是保不齐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

    也幸好有这个想法,所以当派人快马加鞭去向祝钰传递要他送回安神的丹药时,才会那么的心安理得。

    至于周王为什么不唤穷桑真人来配这丹药,不,不是没配,而是配了吃了没用,虽然穷桑真人信誓旦旦说了自己的送去的长生不了的丹药没有一点问题,周王头疼的毛病不过是因为操劳过度引起,他倒也给了些所谓安神的丸药,可是后续周王在服用时,却不像祝钰的那些丹药,服下之后神清气爽。

    前去送信的快马不出七日便赶上了祝钰,此时他们一行人距离青岭还有千里之遥,毕竟这些人除了祝钰和那领队的头领,原先是窦渊手下的得力干将,一位名唤郑铎的年轻人骑马而行,剩下的,只有运送粮草货物的由四五辆马车,余下的皆是步行,这样的队伍,又怎能走得快。

    当然,反正也没人着急,不是么。

    等新送到祝钰手里的时候,祝钰和郑铎正不紧不慢地谈天闲聊,祝钰展开那差役地上来的信,这次的信不是那么正式,甚至连字都非周王亲自书写,不过盖上了一方周王平日用的一方小印,以示这封信是周王的旨意。

    祝钰瞧了半天,见对面的郑铎直是弹着脑袋,似是想看那信笺上写了什么,祝钰见他那样子,轻笑一声,将信笺递了上去,郑铎忙不迭地接过,脸上却一副纠结的表情,问道:“这个,这是陛下给你的,我看了不太好吧。”

    祝钰笑道:“又不是什么机密,你看看也无妨。”郑铎虽然武功不错,为人也爽利,可是不像窦渊心思缜密,而是心里想什么全都在脸上,当然这也同郑铎的家世有关。

    郑铎一直都是武将出身,自幼习武,家中出了好几位武将,可惜的是大周一直崇文抑武,所以他的仕途也不怎么顺,家里也不愿意他一直打打杀杀,索性便将他安置道皇城司,左右在皇城根地下,日子倒不怎么难过。

    郑铎虽然不爱喜文,除了兵书,其他书劝人读不下去,不过还是通笔墨,他很快看完,然后脸上有些为难的表情,问祝钰:“真人啊,这陛下让你炼丹药送去,这行军在外的,这哪有条件?”

    祝钰不在意地接过郑铎手中的信笺,笑道:“不过是些丹药,我自有办法。”

    停了一下,又问道:“往前十余公里应该就是方城了吧?”

    郑铎不明白祝钰什么意思,仍是答道:“是啊,前面咱还说着,等到了方城,让弟兄们好好歇上两日,休整一下,等备足粮草再行。”

    祝钰没有应郑铎的话,而是转向那差役,道:“这位兄弟,你也瞧了,这信中唤我给陛下配制丹药,想来你也得了信,此番回去定是要将这丹药送回去对吧?”

    那差役点点头,若是寻常送信,本不用他,可这次因涉及到送药之事,所以他是从宫里出来的,这一路赶赶停停,才多花了两日。

    祝钰又接着道:“兄弟这一路奔波而来,想来早已人疲马乏,不如兄弟到前面方城歇息两日,等我将这丹药配好之后,兄弟也休整好了,正好拿上丹药再回京复命。”

    那差役听了祝钰的话,却面有难色,迟疑道:“这,真人,不是小人不肯,而是我接到的命令是尽快将陛下需要的东西送回去,这若是耽搁了,小人回去恐怕不好交差啊。”

    祝钰笑道:“这有什么不好交差的,这丹药炼成左右需要时间,还需要凑齐一些药材,就算你在一旁盯着我,这一时片刻,我也给你变不出来,反正左右都是等,你一匹快马,又奔波这些天去前面歇着等也是一样,没必要跟着瞎耗时日不是么。”

    说完从怀中掏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扔到那差役的怀里,又道:“兄弟去方城找个好一点的客栈,好好歇上两日,不也一样?”

    那差役用手掂量掂量那荷包,知道里面至少有百十两银子,立即收入怀中,眉开眼笑道:“倒让真人破费了,那就这么说定,我这就先去方城等真人。不过真人,这药的事可是耽误不得,可一定要抓紧啊。”

    祝钰笑着答道:“自然不会误了兄弟你的事的。”

    等那差役走了,郑铎才问道:“真人,这两日你真得能将那丹药配好?”

    祝钰回道:“丹药我原本就有,但是不能现在给他。”

    听到祝钰的话,郑铎不明白,诧异道:“既然早就有,为什么不直接给他,让他拿了回去复命岂不更好,为什么非要让他在方城等上两日?”

    祝钰笑着问道:“你不知道?”

    郑铎挠着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疑惑地反问道:“我怎么会知道?”

    祝钰见此,便笑着道:“不知道就算了,走吧,早点赶到方城,可以让弟兄们好好休息一下。”

    郑铎见祝钰不解释,心里想问,却又不好问,来的时候窦渊交代过了,九霄真人决定的事不要瞎打听。

    于是,他只得骑着马,在队伍前后吆喝,让大家加快脚程,好到前面方城好好歇息。

    众人听到这话疲乏也是一扫而空,都巴不得赶紧早点到了方城,乐呵乐呵。

    就这样,这一群人浩浩荡荡,入了方城。

317 大雪•方城

    方城,是一个奇怪的地方。

    方城就像是一个古城,方圆百里,只有一个小小地方城,方城三面环山,入方城是宽阔的大道,但是出方城,只有一个羊肠小道,而且因为地处偏远,所以平日里很少有外人入城,所以等祝钰一干人来到方城时,都觉得这方城有种说不出的不同。

    不过这种不同似是只有祝钰觉察,他抬头,看着远处有些投射来的奇怪的目光,但是众人都沉浸在喜悦之中,谁也未曾注意到这种不同,或者这些奇怪的注视,他们毫不在意。

    毕竟这样一群人,无论到哪里,都会引来注视吧。

    郑铎一挥马鞭,从后面迎头赶到祝钰的身旁,问道:“真人,我们先去找驿站吧。”

    但是等他们找到破烂不堪、空无一人的驿站,都面面相觑,则驿站住肯定是不能住了,只是他们这么多人要在哪安营扎寨,最后还是郑铎跑了一趟县衙,还好县衙倒还是有人,但那个县衙老爷,姓张的大人说他也没办法,方城这地方,几年都不一定见一次外乡人,至于这驿站,早些年是有的,可是因为自从设立以来后就一直未曾有人,以至于管理驿站的一对父子去世之后,张大人虽然上报了朝廷,但是却一直没有新人派下,也没有物资,所以久而久之,和驿站就荒废了。

    张大人,对于郑铎等人的来访表示欢迎,但是对于这么多人,他表示无能力为,若是三五个人,这县衙尚且还能安置,但是这百十号人,县衙是无论如何安置不了的,甚至将方城所有的客栈都加起来也安置不了这些人。

    听到这个消息,郑铎一行人都失望透顶,原本想着到了方城,便再也不用安营扎寨,没想到最终还是要露宿在外,郑铎将这个消息带给众人,那些士兵,一路奔波劳碌,就想躺在床上舒舒服服睡上一觉,还想大吃一顿,这下落了空,一个个都抱怨不止。

    祝钰思忖半天,同郑铎商量,“怎么说诺大一个方城,安置这些人,总应不成问题,不行的话,分批分队进行安置。怎么也得让大家睡个好觉才是。”

    好在经过同那位王大人商讨,最终还是商量出对策。

    城中的五间客栈,共能安置七十人,城里还有两间寺庙,还能安置十余人,县衙还能安置五人,剩下的十余人就得委屈住到城里的三间没有住人的荒屋之中,但总算比荒郊野外要强上许多。

    但好在方城虽然是孤城,周围又荒凉,但因其三面环山,中间又有一条河流穿过,所以物产倒也丰富,在吃上倒是不用担心,因此,他们这百十号人,解决完住的地方,首先就是大吃一顿。

    当然,吃也是分批进行,郑铎索性将他们的人以十人一组,每组设立一个小头领,以方便管理,每日只用定时由小头领前来报告组内情况即可。

    说白了,也算是让他们这些人放松放松。

    至于郑铎、祝钰和郑铎几个亲近的下属则住到了方城衙门。

    说是衙门,自然不同于京城南衙,甚至比这一路见到的那些小城里衙门都要破旧,用那位郑大人的话来说,就是他们这儿山高路远,皇上连赋税都懒得收,至于他的这位县衙大人,也不像其他地区几年一换,而是一任已经十余年,而他本身也是南城人,这些年,南城也就只出了他这一个官,一个秀才。

    当然不是因为南城没有读书人,而是没有人去考取功名,说起来,这方城好像成年男子也比较少,而是以老弱妇人多一些。

    郑铎像张大人打听,无非是年轻力壮的基本都出外安居了,嫌弃在这方城没有前途,郑铎问张大人当年考取功名之后怎么又想起回方城。

    这个看似憨厚的中年汉子,只是打哈哈道:“当年哪里想那么多,再说在哪生活不都一样,再者说自己的性子,其实混不得官场,还不如就在这方城,来来回回就那些人,平日也没有那么多事,朝里有什么事经常也想不起他,倒也安逸,反正每两个月派人去百十里外的郭城领了薪银便可。”

    郭城比起方城要大许多,而且因为处在官道之外,地势平坦,城里的人大多以贩卖货物为生,郭城比起方城要富饶许多,所以朝廷对过程的关照也要多许多,而方城,因某年上面一个随意一指,说这么小的地方,索性就让邻近的郭城照看得了,索性连薪水也有郭城代领。

    这一领就是这么多年,本来最初是一月一领,后来张大人嫌麻来回奔波麻烦,索性就改为两个月一领。

    听到张大人这么解释,郑铎笑道:“这么看来,这方城倒像是那世外桃源,不足以外人道也。这里有山有水,风景也秀美,民风也淳朴,生活在这里,倒也安逸。”

    张大人笑道:“一日两日到可,时间长了,大人倒不这么觉得了,这方城每年都是只有人往外出,没有人往外进,别说其他地方,就单单我这儿县衙,你瞧各个都是老弱病残,连个年轻力壮的都没有。”

    郑铎挠头道:“这倒也是,你这方城,就这么大的地方,前后都无人,这又临着山,我听说像这种山上,不是有猛虎就是有野熊什么的,这么想想,又觉得这方城没有什么好的。”

    听到郑铎说到山上之后,张大人的神色一变,但很快就恢复正常,不过仍看似无意地道:“这山上林深树密,倒还真是有野兽什么的,早两个年还真有狼下山将村民家里的猪啊鸡啊都叼走,不过这两年倒还好些。所以郑大人,你可得同你的人交代一下,这白日在这山脚下走走也就算了,这夜里可千万不能去山里,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呢。”

    郑铎听了,喝着酒忍不住呛了下,嘀咕道:“还真有啊,我不过就随口说说,明日我就同他们交代一声,不过想来他们也不会去荒山野岭上去。”

    王大人笑道:“那再好不过了。”

    几人又随口聊了几句,酒足饭饱之后,就散了。

    这一日倒也没什么事,不过等第二日,倒是出了点小事。

    因为他们发现,先前那位说来方城等他们拿药回京的差役不见了。

318 大雪·异事

    第二日一早,祝钰和郑铎谈及要将周王的丹药让那送信的差役送回去,可是派人去查访那差役所住何处,但是找遍整个方城都没有寻到。

    当然他们头一日来的时候若是注意,就会发现,昨日那差役就已经不见了。

    那么那差役难道没有来方城?

    不,他的马匹还好好的在一间客栈的院子里栓着,昨夜那店的伙计甚至还好心给它喂了粮草。那间客栈自然也住了郑铎和祝钰一行人下的许多士兵,只不过那些士兵住进来的时候,只听说这间客栈头两日也住进来一个外乡人,说是在这儿等人,他们虽然跟着祝钰和郑铎,可是关于这送药之事并未完全知晓,自然也不会关心这一位外乡人,只是嘟囔这店里好端端少住了一个人。

    结果没想到,第二日等头领去寻时,才知道这位陌生的旅人与他们有干系。

    祝钰和郑铎有些头疼,照例说若是这差役在遇到他们之前出事,他们全然不知,也不会有这些纠结,可现在既然知道了,就得考虑如何收场。

    两人又去找方城的县官张大人,那位张大人听说平白无故失踪一个人,也是惊诧万分,说这方城一向治安良好,夜不闭户,怎么会好端端有人失踪,这方城历来,没有贼,只有山上的野兽会来害人。

    说着又唤来那客栈的老板和伙计前来问询,因平日这方城客人稀少,所以他们倒是有印象,说是前日傍晚来的,头一日还见呢,不过昨日,因郑铎一行人来了后,一下子住进十余人,所以就没顾上那人,不过头天晚上,那伙计夜里还敲那人房门,见没人应,还以为已经睡下了。

    今日一早郑铎的手下前来问了,才说店里有这号人,上去瞧门,见没人应,待开了门,那人的行李倒都还在,就是人不见踪影,而那床榻也是整整齐齐的,想来昨夜人都没回来。

    当然人不在客栈,也会有其他的地方,别看方城地方偏远,城又不大,但五脏俱全,那烟柳之地也是有的,但是,经过查访,那差役也没有去任何一个温柔乡,也就是说,他平白无故消失了。

    除了温柔乡,其他地方张大人也去查访了,可是仍是一无所谓。

    若是马也不见了,你倒可以说这人可能走了,可现如今,这马还在,那就只能说这人确实是失踪了。

    最后无法,祝钰只得根据记忆提笔画了那位差役的画像,让张大人派人在城内四处张贴,看是否有线索。

    祝钰和郑铎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弄得有些头疼,管与不管,似乎都不太合适宜,不过那些士兵们除了窃窃私语几句,心里甚至有些高兴,因为因为这件事,至少要在方城耽搁几日,虽然这破城没什么可逛的,可是不用赶路,心里还是欢喜的。

    线索是在当日傍晚时分来的,临近北面山的一户人家的一对兄妹俩在山脚下捡柴时见过那位差役,当时还同这位陌生的大叔说让他不要往山里去,说山里面有妖怪,后来见那位差役在山脚的丛林边晃了几圈,就寻不到人影了,不知道是进山了,还是去往别处了。

    张大人带着祝钰和郑铎还有一些手下到了那兄妹俩指认的地方,确实看到一些脚印,而那脚印刷通往山林深处,可是当郑铎建议去山里搜寻时,张大人还有张大人手下的那些衙役说什么也不干,只说这山里有野兽,有妖怪,可是去不得。

    郑铎本想集结手下那些人前去查访,但却被张大人拦住了,说这山进不得,进不得,说不定有去无回。

    郑铎将祝钰拉到一旁,低声问:“真人,你说这该怎么办?”

    来之前祝钰专门交代郑铎,不要将他的身份暴露,只说他们是奉了皇上的旨意出行,这头领便是郑铎,至于祝钰九霄真人的身份不可外说,所以此刻他也就没有当着张大人的面大剌剌地问。

    祝钰盯着那山看了半天,山中多精怪,只是这妖怪怕是不在山里。

    祝钰回过头,同郑铎道:“他既然不让咱们寻山,咱就不去。先回去再想办法吧。”

    郑铎挠挠头,不解道:“若真是有妖怪,以你九霄真人的法力难道还不能降伏么,正好为民除害,方城百姓应该感激咱们才是。要不我这就将你的真实身份,告诉那位张大人。”

    祝钰摇摇头,制止道:“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咱先回去再说。”

    郑铎虽然不太明,但祝钰既然这么说了,他只得点点头。

    待回去关上门,祝钰才同郑铎道:“这样吧,你从你的手下挑选一个得力一点的,让他跑一趟吧,把这丹药送回宫里。”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递给郑铎。

    郑铎接过那瓷瓶,迟疑道:“这个倒是没问题,可是这样成么,还有那失踪的差役,难道就这么放着不管?”

    祝钰回道:“不是放着不管。我问你,你想如何管?派人去山上寻人?还是让张大人去寻?”

    这一句反问令郑铎突然愣住了,结巴道:“我,这,我只是觉得不能就这么算了,怎么说都是从宫里来的,就莫名其妙在这儿失踪了,总该寻个究竟才是。”

    祝钰道:“这世上许多事,不是你想弄清楚就弄清楚的。让大家在这里修整两日,就早些离开吧。”

    郑铎心里想不通,但是又不敢顶撞祝钰,只得应是。举着手里的瓷瓶道:“我这就让人将这瓷瓶送回去,只是宫里的人问了该如何禀告。”

    祝钰道:“如实说便是,反正皇上得了这丹药,这药是谁送回去的,又有什么重要。”

    郑铎道:“也是啊,行吧,那就这样吧,我这就找人去送。”

    祝钰见郑铎走了,索性站在门口,这里是方城衙门的后院,他一抬头,便看到门口突然闪过一个人影,待祝钰注意到,那人影一闪便不见了。

    祝钰若有所思看了许久,才又回了屋。

    而郑铎虽然照祝钰所说,找个手下骑快马将那瓷瓶送回,但他还是偷偷找人去那差役消失的山下附近去寻,他想不上山,至少在附近寻寻总归是无碍的,说不定就能发现踪迹。

    但是,令人不妨的是,他派出去的十几个手下,竟然也消失不见了。

319 大雪·破局

    待祝钰听到郑铎偷偷派人去调查那差役失踪之事,然后自己的人也都消失不见时,忍不住生气道:“不是让你别去管么,你为什么要自作主张,那人同你有何关系,用得着你去操心!”

    郑铎喏喏道:“我不过想着怎么都是宫里出来的,既然碰见了,总不能放着不管,我也没想到会出这档子事,你看现在该如何是好。”

    祝钰沉吟了一下,然后问道:“若是让你放弃这些手下,你觉得如何?”

    一听祝钰的话,郑铎立马道:“不成,这些都是跟着我出生入死的兄弟,若是战死沙场,我也就认了,可是你瞧瞧这叫什么事,好端端的寻人,结果人没寻着,结果把自己寻没了,这说什么我也不能认。”

    说完见祝钰仍是沉着脸,生怕祝钰不管,便又补了一句,道:“不管怎样,我都不能放着他们不管,就算只有我一人,我也一定要将他们寻到。”

    祝钰听了郑铎的话,却没有马上应答,而是推开门,看了看外面院子,倒是没有人,才又道:“这件事你告诉那位张大人了没有?”

    郑铎吸了吸鼻子,道:“我一入衙门,就碰见张大人问我发生什么事,我一想这事业瞒不住他,便给他讲了,他听了,只是连连埋怨,说我不该去那山里,还劝我们赶紧离开方城。”

    祝钰叹口气,道:“他说得是对的,我们是应该早点离开这里,昨日我就应跟你这样说,也不至于发生今天这样的事。”

    郑铎辩白道:“我不是想着还有你嘛,就算有什么妖祟也不至于怕他们,再说,说不定就是寻常的失踪案,谁成想回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祝钰看了一眼郑铎,又道:“算了,算了,接下来的事,你都得听我的,我让怎么做,就怎么做。若是你再像这次自作主张,我可不会再管。”

    郑铎一听有戏,忙问:“那,那我那些弟兄,能找到么?”

    祝钰掐指算了一下,才道:“应该不会太晚。”

    “那,那现在该怎么办?要不我将剩下的手下都聚集起来,他们听说弟兄不见了,一个个早就坐不住了,说要找人呢。”郑铎凑近祝钰火急火燎道。

    祝钰摇头道:“不用,你让他们都好好待在住的地方,千万不要轻举妄动,这件事,有你和我就足够了。”

    “就你我两个,真人,我知道你有法力,可是这山这么大,靠你我两人,这找下去,也不知找到何时啊。”郑铎质疑道。

    “足够了,其实我一个人也就够了。一会儿,你再去找张大人一趟,将我的身份告诉他,就说我要进山找人捉妖。”祝钰又道。

    “真人我这就不明白了,先前你不让我将你的身份告诉他,这时候又让特意暴露你的身份,这到底是为什么?”郑铎一头雾水。

    祝钰从怀中掏出一个巴掌大的云纹铜鼓,只见那铜鼓在手中慢慢变大,直至变成一丈大小,郑铎头一次如此近距离看到祝钰的法器,不禁瞪大双眼,直到祝钰将铜鼓重新拎到手上他才回过神来。

    祝钰却道:“先前不愿意将我的身份告诉那位张大人,是因为不想卷入这些纠纷,可现如今已经卷入了,那也不用顾忌了,这件事还是速战速决最好。”

    “啊,是,你说得对。”郑铎只顾着看祝钰手中的铜鼓,直到祝钰说完才随口应道。

    “好了,你去找张大人吧。”祝钰吩咐道。

    “哦,那,那你去哪?”郑铎又问道。

    “我去这城里走一走。”祝钰随口道。

    郑铎望着祝钰手中的铜鼓,心道,难道要抱着这铜鼓在这城里走一走么?但见祝钰一副不欲细说的表情,只得将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且说郑铎去找张大人,他听到祝钰便是宫里大名鼎鼎的九霄真人时,沉默了半天,才又反问道:“这位真得是那位九霄真人?”

    郑铎以为方城天高路远,可能对九霄真人不太熟悉,索性便挑了几件当初祝钰名满京城的事一一细细说来,那张大人只是闷头听了,待郑铎说完,他才又问道:“你说九霄,九霄真人去寻人了什么?”

    郑铎点点头,随口答道:“他说去城里随便转转,应该是去找线索了吧。”

    郑铎见到对面张大人日越来越凝重的脸,不禁问道:“怎么了?不过说起来也奇怪,你说这人明明是在山里不见了,可是九霄真人偏偏同我说要去城里转转,你说这城里会有什么?”

    张大人讪笑道:“这,这我也不知道,那个,九霄真人这会儿在哪呢,我找人陪着真人一块去吧,这城里虽然不大,可是真人毕竟是外乡人,这路也不熟,再说若是遇到什么人,什么事,有衙门的人在旁也方便些。”

    郑铎道:“九霄真人这会儿估计已经出去了吧,不过应该也没什么事,怎么说九霄真人也不是凡人。”

    张大人这时已经走到门口,叫来两个衙役,不知低声吩咐了什么,只见那两个平日慢腾腾的衙役少有地快速跑了出去,待他见那两个衙役消失不见,他才转过头,同郑铎道:“郑大人,你别在意,本来在我这辖区,出了这档子事,我已然过意不去,若是大名鼎鼎的九霄真人再有什么不测,我这罪过也大了。”

    郑铎道:“哎,一提这事,我心里就不是滋味,你说十三个人,说不见就不见了,这叫什么事。张大人,你说这山里有怪兽,还是有妖怪?本来我还以为你是随口说说,难道真的有这事,这山里到底是什么妖怪啊?你们可有人见过,之前可有害人?你快讲讲,等九霄真人回来,我告诉他,非要将这害人的妖怪降伏不成!”

    郑铎信誓旦旦的说着,却没有注意到长大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只见他听到郑铎的话,手在袖子里不停地握紧又张开,眼珠子还左右不停地转动,最后才凑近郑铎,似是犹豫半晌,才吞吞吐吐道:“那个,郑大人,不是我想告诉你,而是这件事说不得。”

320 大雪·山魅

    张大人讳莫如深的表情令郑铎反倒起了好奇,忙问到底何故。

    张大人似是犹豫半晌,才将方城之事徐徐道来。

    原来方城真的有妖怪,或者不能称之为妖怪,而是“山魅”,这山魅就住在北面的山上,高至八尺,有一头海藻一般的绿发,全身很白,身上裹着绿色的枝条和藤蔓,身下骑着一只白虎,一旦遇到过往的行人就会用长发和身上的藤蔓将他拖到自己身旁,然后勒死吃掉。

    这山魅出现在十几年前,那时候,张大人才刚刚胜任方城的县官。

    刚开始只是有一些上山砍柴的人失踪,寻觅不到,张大人便领着一行人前往查房,彼时才发现那山魅,彼时,那山魅正在捕获山里的一只山熊,只见那山魅伸出全身的藤蔓,飞快地将那挣扎咆哮的山熊拉到身旁,只是片刻,那山熊便没了生息,又见那山熊伸出手猛地将那猛虎的皮毛扒开,然后便将血肉送入口中。

    众人被骇得屁滚尿流,可是仍有那逃得慢的,却被那山魅拖了过去,霎时,只听到那人痛苦地嚎叫,藤蔓在他的身上层层收紧,那人便陡然没了气息,这时方见那山魅抬起头,舔了一下血红而湿漉漉的下唇,灿灿道:“拿血肉来祭。”

    众人只顾着赶紧逃走,哪里注意那山魅说得什么,回去之后大家也就绝了再去救人的念头,只是想着该怎么办,张大人本想集合城里的青壮年一起去,可是那些从山魅口下逃出的民众向其他民众一描述那山魅的可怕,谁还敢冒着生命危险前去。

    张大人没有办法,只得从城里筹钱去外地请来所谓的法力高强的真人,但是前前后后请了五六个人,只有一个勉强从那山里逃出来,至于其他的全都变成了那山魅的腹中餐。再往后,别说请人来方城降妖,连方城本地的都有许多人举家迁走。

    眼看方城要变成一座空城,可是后来人们发现那山魅似乎并不是随意杀人,而是有规律的,刚开始因为了降伏那山魅而入山的那些真人,都被山魅吞入腹中,但是山魅吃了那人之后,也不见它下山作祟,而山魅下山害人生在没人再去山中之后,往往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城里就会有人失踪,有人看见,那失踪的人便是被山魅掳走的。

    众人又想起当初第一次见到那山魅时的情景,有人便猜测,那山魅是不是每个月只要用人去祭祀它,它便不会下山作祟,而那时恰好城里有个老乞丐已经病入膏肓,众人冒着试探的想法,将那老乞丐好好梳洗,又换了新衣,派了几个人抬到山脚下,果然,那山魅掳走了那个被用来祭祀她的老乞丐。

    从那之后,每过一个月,就会从城里或者城外选出一个人被当作祭品送往山上。山魅也果然没有再下山,方城也就平静了下来。

    当然也不是没有一丁点好处的,原本因为方城三面环山,所以时常有野兽出没,也会发生野兽害人的事情,可是自从有了山魅,这野兽害人的事再也没有发生。甚至有时候在山魅掳走祭品时,还有留下一些东西,比如千年的灵芝,多年的人参之类,就好像是用来交换祭品一样。

    山魅留下的东西刚开始没人敢要,后来张大人出面,将这些东西贩卖到其他地方,或者卖给来往方城的客商,换来的银子,补给充当祭品的那户人家里,当然很多时候祭品是无主的,这银子也就存了下来,放到县衙,登记在册,以后若有需要再拿出。

    待张大人将这件事一一将来,郑铎早已骇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结结巴巴问道:“难、难道这么多年,你们每个月都要给那,那山魅祭祀么?这一年可是十二条人命啊!”

    张大人叹口气,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一年二条人命,换来一城太平,若是你,大人,你是换还是不换?你也瞧了,若是安安生生将这祭品如期送去,那山魅不仅不会害人,反而还会佑我方城太平。可若是惊扰了它,就会像,像大人这样,一下子失了十几条人命。”

    郑铎觉得张大人的说辞有些牵强,可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话在嘴里半天,却不知如何反驳。

    却见张大人又道:“所以我才让大人不要管这些事,那人不见了十有八九都是误闯了山魅的禁地,就当他成了祭品便是,又何必去寻他。郑大人,先前不是我不愿意将这些事告诉大人您,而是怕吓着大人您。我劝大人,要不然就带着您的那些人早些离开方城便是。”

    郑铎听到张大人让他早些离开方城,隐约觉得不对劲,可是又说不出是什么,迟疑半晌,才想起一件事,问道:“每年送去当祭品的那些人生怎么选出来的?像那个已经病入膏肓的乞丐?还是自愿?还是什么?”

    郑铎的问话,令口齿清楚的张大人也支吾的起来,郑铎觉得这里面有古怪,便威胁道:“张大人,你若不能如实讲来,我可是要将这件事上报给朝廷。”

    听到上报朝廷,张大人反而笑了,盯着郑铎反问:“上报朝廷如何?朝廷若是能解决这山魅,我自是十分欢迎,对了,顺便将我这县令之职去了更好,反正我早也不想干了。你可知,当初我可是将这山魅害人的事写了折子,可惜,我想这折子早就被人当成废纸扔了吧。就连这方城,又有何人想起?”

    “这,这,这个,”郑铎被张大人噎得说不出话来,想说这天下之人,朝廷顾不及这千里之外的方城也是有的,可是这话似是又不能反驳他的话,毕竟,现如今的皇上,就算真得了这消息,恐怕也不一定管吧,更何况这妖怪害人,能管的也只有——

    想到这儿,郑铎猛地一拍脑袋,道:“我都被你搞糊涂了了,管他什么朝廷作甚,反正京城除妖,靠得也是九霄真人,如今人都在这儿,还怕什么!张大人你放心,我这就将这山魅的事告诉九霄真人,让他除了这妖!”

    说着也不等张大人再言,便火急火燎往外走!

    张大人却盯着郑铎的背影,久久才回过神,拳头却是握得紧紧地,嘴里喃喃道:“为什么偏偏是他!”

321 大雪·窝藏

    郑铎跑出衙门,才猛然想起好像刚刚问张大人如何选出哪些人当祭品的,他没有给答案是吧?

    郑铎有些懊恼自己怎么就被那张大人呛声呛晕了头,罢了罢了,还是先去寻祝钰再说,等找到他,不行再回头找那姓张的问清楚。

    真是的,这还没到青岭的,怎么平白生出这么多事。郑铎一边小声嘟囔着,在城里踱步快走,等走了大半个时辰,他又说一拍脑袋,自己怎么这么笨,这方城这就算不大,放着这么多人不用,自己这么瞎逛找人。

    郑铎连忙去了那几个客栈,唤自己手下去找人,那些手下一听又找人先是吓了一跳,生怕又让进山,听到郑铎说只在城里找人,都松了一口气,这大白天的,这城里人来人往的,想来也不会出什么事。

    只是,这么多人,将这城里转了个遍,却没有寻到人,郑铎心里直犯嘀咕,这祝钰不会也不见了人了吧?那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就在那群手下围着郑铎询问还要不要找到时候,郑铎突然看到衙门的两个人,在他们面前跑过,他猛然想起来,好像衙门的人也在找祝钰,问他们说不定会有发现。

    想着他便叫上两人跟着那衙门的人,那两个衙役只顾着往前跑去,却没有注意到郑铎在他们身后跟着,直到到了一间住宅门前停下,那宅子大门敞开着,似是听到里面熙攘之声,郑铎探了探头,果然瞧见祝钰在里面。

    郑铎便冲身后的五六个手下道:“走,进去瞧瞧!”

    等到了院内,只见那些衙役拦在祝钰面前,似是不让他往里面进。

    郑铎凑到祝钰面前,低声问他:“你怎么在这儿,到底怎么一会儿事?”

    祝钰指着那院内,淡淡道:“那院子里有妖怪,我不过来捉妖罢了。”

    还未等郑铎发问,就听到那几个衙役道:“你胡说什么,这里是张大人的家宅,哪里有什么妖怪!”

    这里是张大人的家宅?郑铎脑中的问号越来越大?这又是什么事?

    他凑到祝钰面前,低声道:“你会不会弄错了?我都打听过了,这方城确实有妖怪,但是这妖怪是在山里,是一个叫山魅的妖怪,你听我给你细说。”

    他说完又看了看盯着他的众人,除了衙役,还有他身后的手下,当然门口也有一些围观的民众,他咽了口水,虽说这件事方城的人也许都知道这件事,但是也不好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讲出来。

    他看了又看,便将祝钰拉到一旁,低声说:“你先出来,我慢慢讲给你。”

    祝钰把玩着手中的铜鼓,看着严阵以待的衙役,点点头,两个人退到门外,郑铎刚想说话,又看了看凑上来的那些下人,便吩咐道:“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同九霄真人说点事。”

    两个人走到一处僻静处,郑铎这才从张大人听到的关于山魅的事告诉祝钰,祝钰听完之后,沉吟许久,才问道:“他真得这么说?”

    郑铎点点头,道:“我瞧着那张大人也是不得以为之,你说这方城出了这山魅吃人的事,他这捉也捉不了,才想出来这没有法子的法子,也是难为那张大人。”

    祝钰听到郑铎的话,抬起头,讥诮道:“不得以?难为?说起来还真是难为了这位张大人,这么说我就明白了,看来这方城的妖怪,不是一个,而是两个。”

    祝钰的话令郑铎更不明白,疑惑道:“你说什么一个,两个的?难道这宅子里也有妖怪不成?”

    祝钰转过头看了一眼那宅院,淡淡道:“这院子里自然有妖怪了。”

    “可是刚刚那衙役不是说这院子不是那位张大人的宅院么,怎么会有妖怪?”郑铎反问道。

    “这个么,恐怕只有问那位张大人才能知道。”祝钰回道。

    “走吧,去等等那位张大人。”祝钰说完便又向那宅院走去。

    “诶,你等等我。”郑铎连忙跟上,心里早已起了一连串的问号,这宅子有妖怪,这张大人不应该是受害者么,还有这妖怪同那山魅有干系么。

    祝钰刚要走进那宅子,便见四个衙役已经睹到门口,其中一个年龄稍长,稍微和善一点的衙役拦着祝钰道:“虽说你们是方城的客人,又被大人请到衙门去住,可是这里怎么说都是我们大人的私宅,这宅子我们上上下下也替大人瞧了,只有两个下人,都是老实本分的,不可能是什么妖怪。我劝您还是赶紧走吧。”

    祝钰笑着问道:“你们大人这么多年也没有娶亲?”

    几个衙役冷不丁祝钰问及张大人的私事,不懂祝钰是什么意思,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回答。

    祝钰也不催,只是盯着刚刚同体说话的那衙役,那衙役咽了口吐沫,又替张大人开解道:“我们大人一心为民,日日操劳,未曾考虑这终身大事,这也不是不可说,再者说了,你们来方城想必这两日对方城也有了听说,我们这里四五十岁未曾娶亲的大有人在。”

    郑铎听了点点头,这鬼地方,谁敢将姑娘往这里嫁,就算这城里的姑娘估计也一个个往外跑,这些年,这方城没有变成空城已经够好了。

    祝钰仍是淡笑道:“原来是这样。对了,你们大人什么时候来?”

    “我们大人,”那人刚要开口,一旁的另一人忙用胳膊撞了他一下,他才止住口,道:“我们大人在衙门忙着处理政务,这会儿自然顾不上来这儿。”

    停了一下,又劝道:“我说,你们有什么事要不去衙门找他,别在这儿耗着了。”

    祝钰看了一眼空旷的院子,笑道:“我劝你们还是快去请你家大人吧,若是晚了,这妖怪要跑了,我可就不等你家大人来了。”

    那几个衙役听了祝钰的话,互相看了一眼,还是刚刚那个衙役,道:“我说你这人怎么拗,不是同你说了,这里面没有妖怪,我们大人我们会不清楚。”

    “恐怕你们就是不清楚。”祝钰接口道。

    那衙役刚想说话,突然从人群中又跑来两个衙役,气喘吁吁道:“大人,大人来了!快都让让!”

322 大雪·穷途

    张大人穿过人群,脸色阴沉如冰霜,他直直走到祝钰面前,但话却是对这一旁的郑铎说得,“郑大人,你们这大白天的私闯。这是何意?”

    郑铎看了一眼仍是风轻云淡的祝钰,只得应声道:“那个,是这样的,张大人,九霄真人发现您这院子里有妖怪,所以就想进去查看,但是被你这些手下给拦住了。”

    张大人冷冷道:“我这院子里没有妖怪,不牢九霄真人费心。”

    “张大人,让九霄真人到你这院子里看下,说不定——”郑铎好心道,但是没等郑铎说完,就被张大人打断:“我说了,我这里没有妖怪!”

    张大人的声音很大,引来众人的围观,甚至还有窃窃私语。

    祝钰看了一眼众人,又看了一眼张大人,才道:“张大人,你这宅院有没有妖怪,恐怕要看了才知道,不过,我一般都不会看错的。或许我们可以进去说。”

    张大人的脸越加阴沉地厉害,只是目光灼灼地盯着祝钰。

    郑铎在旁,而下面的议论声也越加大声,甚至传到三人的耳中。

    “我早就说过吧,他院子有古怪。”

    “别忘了当初可是有人瞧见那山魅的相貌可是同那谁有七八分像。”

    “有你一说我可是想起来,他那妹子当年不是说在山上失踪了,后来不就出了山魅的事。”

    “嘘,快别说了,你快看张奉贤的脸,一副恨不得将我们吞了的样子。”

    ……

    张奉贤便是那位张大人,看来表面受民爱戴的张大人,并不像想象中那样。

    随着这些议论愈演愈烈,张奉贤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最后他只得冷着脸同守在门口的那几个衙役道:“去,将人群驱散。”

    又望着祝钰道:“九霄真人,里面请。”

    祝钰轻笑一声,转身入了那宅院。

    而门外的众人看到这一情景,又是窃窃私语,但是这次却因为衙役的驱赶,这议论自然也就消散在其他地方。

    且说这三人进了张奉贤的宅院,祝钰倒是气定神闲,在院中随意地闲逛,郑铎心里则没底,再加上刚刚那些人的议论,让他更觉得这方城妖怪之事的古怪,原本他以为这张大人讲的山魅之事就够稀奇古怪了,可是没想到这件事竟然还同张大人有关系。

    他看着张奉贤一入门便回头将那院门紧锁,将外面那些人和议论全都关到门外,郑铎咽了口吐沫,刚刚应该让自己的手下也进来得,万一要是这张奉献图谋不轨……

    呸呸呸!自己想什么呢!郑铎在心里暗骂自己,自己在京城这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几时变得这么胆小来着!

    “咳咳,那个”郑铎为了证明自己不是怂包,便打着胆子,率先开口,只是画刚说出口,却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但见张奉贤却只是盯着祝钰,打断郑铎的话,冷冷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祝钰这时轻轻抬脚在院子的地上跺了跺,似是在寻找什么,听到张奉贤的话,抬起头,淡淡道:“张大人,我替你捉妖,你应该感激我才是,怎么一副想将我赶走的样子。”

    张奉贤盯着祝钰踩踏的地面,眼神瞟向远处角落的一块地方,强硬道:“你进来也瞧了,这里没有妖怪。关于妖怪的事,我也告诉郑大人了,你们若想捉妖就去山里,若是不想就快点离开,别在这里扰了方城的平静。”

    “方城真得平静么?”听到张奉贤的话,祝钰笑出声,转过头问郑铎:“郑大人,刚刚在外面那些议论,你可听见了?你觉得这方城平静么。”

    “那个,方城,应该,大概有些问题。”郑铎看了一眼阴沉着脸的张奉贤,吞下口水,答道。

    祝钰目光又投向张奉贤刚刚注视的地方,道:“照理说,你这方城如何,我是懒得管,但是,也算偏偏不凑巧,谁让这家伙偏要插一杠子,如今,我不想管也得管。我问你,失踪的那些人命可还在?”

    郑铎在一旁听到这事全怪他,忍不住心中犯嘀咕,心道这同他有何干系,可是听到祝钰的最后一句话,惊诧地下巴差点掉下来。

    “九,九霄真人,你,你说我那些弟兄失踪是,是张大人搞得鬼?”郑铎连忙问祝钰。

    祝钰淡淡道:“这件事怎么说呢,我想张大人或许也是好心,毕竟,这妖怪要吃人,不吃外面的人,就要吃这城里的人,作为一城的县令,怎么说也不愿意见到自己的乡亲被吃,那么最好的办法便是这外乡人。只是他没想到,我也一块来了。”

    听到祝钰的话,张奉贤的脸色愈加难看,却没有反驳祝钰的话,因为他现在根本顾不上祝钰在说些什么。

    只见祝钰已然走到这宅院的一处角落,这角落位于围墙以内,而那上面还盖着一个棚子,但是这棚子下面却什么都没有,而是一片空旷的地面,只是那地上上面的土层松松软软的,像是时常被翻动。

    张奉贤看到祝钰已经走到那棚子的下面,用脚轻轻踩了踩那地面,他双瞳猛地一收缩,也紧走两步,拦到祝钰的面前,道:“我想办法,将你们的人都放出来,这样行了吧,我将人放出来,你们赶紧离开方城。”

    张奉贤想同祝钰做交易。

    祝钰将手中的云纹铜鼓轻轻抱起拍了拍,道:“就算我同意,恐怕你也不能保证我们的人安然无恙吧,同我做交易,你根本没有筹码,这样吧,若是你如实将这件事原原本本告诉我,或许我还有可能救她。”

    张奉贤冷着脸,一句不答,祝钰也不催促,只是轻轻地一下又一下击打着手里的云纹铜鼓,鼓声在地面激起层层浮尘,似是穿透地面,隐约听到地下似是有低低的吼声。

    鼓声和那嘶吼声层层叠叠,传入三人的耳朵之中,郑铎忍不住好奇道:“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祝钰瞧着张奉贤,淡淡道:“她应该快承受不住了吧?”

    张奉贤还是执意不作声。

    祝钰叹口气,道:“你又何必执迷不悟呢!”

    说罢,便使劲往哪地上一跺,却见那地面层层裂开,先是露出一层木板,而后那目标破碎,出现一个黑漆漆的大洞!

323 大雪·无奈

    郑铎眼睁睁瞧着地上裂开一个大洞,又听得那洞中传来痛苦的低吼声,那声音十分尖锐,似是女人的声音,但是却听不出那女人在叫些什么,只是觉得那声音十分凄惨。

    他忍不住向那大洞望去,只见那黑洞深不见底,看不清里面,他回过头,望向祝钰,问道:“这里面是人还是妖?”

    祝钰道:“这个,你不应该问张大人么?这里面关着的到底是谁?”

    张奉贤木着脸,拳头握得紧紧地,似是想上前阻拦,可是又明知不是祝钰的对手,只得只字不言。

    祝钰看了张奉贤一眼,似是惋惜道:“难道你非要让我将下面的人弄上来,你才肯死心么。”

    张奉贤这才咬牙切齿道:“你能救她么?”

    听到张奉贤的话,祝钰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嗤笑道:“救?我为什么要救她?她有什么值得我救?”

    张奉贤听到这话,拳头攒得更紧,手背上青筋遍布。

    祝钰只当没有没听到,也往那大洞中探头望去,然后随手一指,只见凭空出现一个小小的火焰落到那坑洞之中,照亮四周。

    三人这时都看到那洞中的情景,只见一个那洞穴深达数十尺,那洞穴底部是一个由精钢铸成的牢笼,那牢笼里面,有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双手紧握这那牢笼,抬头着那头顶明晃晃,她双目呆滞,嘴角更是一片红,手上是长长的利爪,利爪上似是还有红色的印记。

    而那牢笼下面,更是有一堆毛发血肉和衣裳碎屑,而从哪牢笼里散发的难以描述的腥臭味,更是让人忍不住呕吐。

    郑铎瞧见之后,指着那牢笼里的女人结结巴巴道:“难,难道这里面的就是那山魅?”

    祝钰一挥手,只见那火焰在黑暗中如烟火一般消逝,祝钰回过头,不在意道:“不是同你说了,这妖怪有两个,掳走人的应该还在山上,也就是张大人口中的山魅,至于这个,不是。甚至可以说她不是妖,说不说妖好像也不对,毕竟她也不是人,只能算是半人半妖的怪物。”

    郑铎刚想再问,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阵的敲门声,还有不停唤大人的声音。

    郑铎能听出那声音之中应该有自己的手下,当然夹杂着唤张大人的声音,应该那些衙役。郑铎看了一眼张奉贤,又看了一眼祝钰,显然应该刚刚祝钰震开了那地面,再加上那牢笼之中女人痛苦的低吼声传到了门外,所以才引得外面人的瞩目。

    祝钰耸肩道:“我是不介意大家都来瞧瞧。“

    张奉贤黑着脸,走到门口,郑铎怕有什么差池,也忙跟上,只见张奉贤刚拉开们,便见七八个脑袋通过门缝凑了过来,十几双眼睛都直勾勾地往里面探去。

    张奉贤却将门拉得紧紧地,只留出一个人的空档,他望着门外的众人,冷冷道:“我要同郑大人在这里谈事情,你们先回衙门。”

    那些衙役却一个个伸长了脖子问道:“大人,里面没事儿吧,要不我们进去守着?”

    而郑铎的那些手下却没有那么些顾虑,望着张奉贤身后的郑铎,一个个紧张兮兮地问道:“大人,我们刚刚好像听到里面有奇怪的叫声?没发生什么吧?”

    说着便推让着想要进去,而张奉贤却死死把着门,但是显然他一个人不敌那么多人,眼看哪些人就要推让着进来,郑铎心道若是让这些人瞧见里面这状况,恐怕会平添麻烦,也连忙在后面帮了一把力,又大声喝道:“你们没听到张大人说,我们在里面谈事情,挤挤挤,挤什么挤,快到门外十步,不!五十步守着,若是不听,回去军法伺候!”

    郑铎的那些手下,因平日军法严明,所以一听他这么说,也不敢再闯,往后推了一步,但头仍往门内凑去,问道:“大人,果真没事儿?”

    郑铎大声道:“有什么事,没看我和张大人都好好在这待着,能有什么事,再说,九霄真人也在,你们还怕出什么事么?还不快退下!”

    郑铎的呵斥果然有效,那些手下虽然一个个起着好奇之心,但是无奈军法如山,只得依令退下。剩下的那些衙役,这时也不好再往前挤,毕竟,拦们的是他们的大人,这里又是大人说私宅,便一个个在门口迟疑。

    张奉贤皱紧了眉头,道:“难道我说话不好使是么?”

    说完也不再等,只听“砰”的一声,他已经将大门合上。

    待两人回过头,郑铎看到祝钰,忍不住大叫道:“你,你干什么!”

    却见祝钰这时正盘腿坐在那大洞的旁边轻轻地拍打着,而从那云纹铜鼓上流淌出轻纱一样两条曼帐徐徐落入那洞中。

    张奉贤见此更是大惊失色,连忙跑到祝钰的面前,伸手去抢祝钰的云纹铜鼓,又大声呵斥道:“你要干什么?!”

    张奉贤显然小瞧了祝钰的法力,他的手刚刚触碰到祝钰的云纹铜鼓,已然被他震到几仗开外,又听祝钰道:“这么多年,你还是头一个敢抢我法器的,幸好我收着点儿,要不然你的小命早就没了?难道你不想将这人救出来,你费尽心血在这里弄出这样一个机关,又给她吃喝,想来是你很重要的人吧!若是我没听错,她应该是你的妹妹?”

    妹妹?!一听到这两个字,张奉贤的身子猛地一激灵,然后全身瘫软躺倒地上,一动不动。他呆呆地看着祝钰将那牢笼一点点地拉到地面,而后只听咣当一声巨响,那牢笼被放到那院子正当中。

    而那牢笼之中的女人似是在黑暗之中呆久了,突然出现的光让她承受不住,只是埋头呜呜,又忽然抬起头伸出手向张奉贤的位置探去,嘴里支吾着不知说些什么,但张奉贤这时只是呆呆地看着牢笼里面的女人,然后连连摇头,道“不!不!我没有妹妹,我妹妹早就死了!奉玉早就死了,她不是奉玉,不是!不是!”

    “奉玉?是她的名字么?那山里的那个家伙呢?是她的女儿?”祝钰盯着张奉贤一字一句问道。

324 大雪•那时

    张奉贤只是连连后退,一点也不想面对那牢笼里的女人。

    祝钰这时则走到哪牢笼旁边,细细打量那女人,倒是郑铎提醒道:“真人,你小心点,她可是会吃人的的。”

    祝钰则无视郑铎的提醒,而是凑近那女人,半晌才感叹道:“你还真是辛苦,让我来帮帮你吧!”

    祝钰说完,一只手飞快地在那女人的身上点了几下,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从里面倒出一丸丹药,塞入那女人的口中。

    那女人吃了丹药,刚刚还暴躁不止的她突然安静下来,目光似是也恢复了神采,只见她先是愣愣地盯着自己瞧了,又向四周望去,再次注意到远处的张奉贤,她又猛地抓牢那牢笼,冲他喃喃道:“奉贤,哥哥。”

    待听到那女人清晰地叫出名字,张奉贤也似是不敢相信,猛地向前走了两步,却又停下,回声道:“奉玉,你,你好了么?”

    唤作奉玉的女人却像是没有明白他的话,茫然了许久才道:“好了?对,对了,我的女儿呢,你杀了她是么?对不对,哥哥,你是不是杀了她?”

    张奉贤苦笑一声,凄悲道:“我怎么会杀了她?我又如何能杀了她,我若真的能杀了她,你现在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奉玉听此言,低着头,看不清她神色,许久她才抬起头,哀道:“孽啊,都是孽啊!哥哥,当初你为什么不杀了我,你杀了我吧,我不想再过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

    说完见张奉贤不应声,又望向一旁的祝钰,恳求道:“这位,这位高人,是你救我上来的吧,我求求你,你杀了我吧,若是可以,连我那女儿也一起杀死吧,我们活在世上,只是祸害!”

    祝钰淡淡道:“你倒是清楚,张大人,难道你还不肯说么!”

    张奉贤抱头凄声道:“这到底是做了什么孽,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

    祝钰听到这话,也似是有感叹,却只是低声喃喃道:“这世间的事,不都是历来如此。”

    张奉贤和郑铎自然是没有听到祝钰的感叹,只是见他低头嘴中喃喃,才又重新抬起头,望向张奉贤。

    一旁的郑铎这时早已走到张奉贤的身旁催促道:“张大人,你快说呀,这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张奉贤又往前走了两步,看了眼牢笼中的奉玉才徐徐开口。

    自幼他和奉玉兄妹两个感情极好,又因为两个人的母亲自幼生病早亡,父亲有一年去外乡贩货,便再也没有回来,从此两个人便相依为命。奉贤读书很好,一心想考取功名,虽然这在方城似乎有些不现实,但好在那时方城有一位教书先生,曾经是位落榜先生,开了书馆,见他聪明好学,便将自己平生所学还有自己的书籍都借给他看。

    而奉玉为了能让哥哥专心学习,平日不仅将家里的劳作都包了下来,还替旁人补衣浆洗换钱,后来听说那山里有不少山珍和药材,能换不少钱呢,于是她便偷着去山里。

    那时候倒是没有听说山里有妖怪,只是因为山里多猛兽,还是十分危险的,所以奉贤每次都不让她去,但是奉玉都偷着去,毕竟去了一次就能换来好多银两,够两个人吃穿和奉贤读书好长时间。

    张奉贤见说服不了奉玉,只得同她说,等她去山里时,唤他一起去,刚开始还去了几趟,可是后来就不让他去了,因为张奉贤已经中了乡试,马上就要进京赶考,奉贤得抓紧时间备考,奉玉便告诉他自己一个人能行,让他安心备考。

    奉贤因为跟着几次,奉玉都是挑那安全的地方,所以奉贤也就放下心来,他又忙着赶考,便只得同奉玉道辛苦,等自己考上了,便再也不让奉玉做这些危险事。

    眼看离奉贤进京的日子越来越近,奉玉前往山里的次数也越来越多,每次花费的时间也越来越多,毕竟,山脚下那些野兽不怎么出没的地方,也有不少同奉玉一样的人,大部分还都是男人,奉玉抢不过他们,只得往深林中去。

    果然,奉玉换来的银子越来越多,奉贤那时候只是顾着读书,自然顾不及这些。

    事情发生变化是在奉贤将要赴京的前几日,为了给奉贤凑够足够的盘缠,奉玉总是一个人往哪山里一钻就是大半天,回来的时候,将一大包山珍和人参灵芝之类的交给奉贤去换钱,平日这些事都是奉玉自己去的,奉贤以为是她太辛苦,所以唤他去,也就没有在意,只是觉得她的脸色似是有些苍白,便问她怎么了。

    奉玉只是答道在山里碰到了条蛇,被吓了一跳。

    奉贤忙问她有没有受伤,奉玉只是摇头,说没事。奉贤同她道说这盘缠够了不要再去了,又说等自己到了京城,若是盘缠不够,自己也能给人写状子写书信什么的挣钱,让她别去了。

    奉玉这才低着声音道:“不碍事的,我再去两趟,去两趟就好。”

    奉贤不知道的是那时候奉玉已经出了事,他也没有察觉到奉玉的异常。

    三五日之后,到了赴京的日子,奉玉催促着他干净离开,奉贤背着沉甸甸的行囊,嘱咐奉玉,要等他回来,等他功成名就。

    只是,当奉贤等到了自己中举的消息,赶回方城接奉玉时,一切都改变了。

    空荡荡的屋子,灶台早已冷了许久,桌上是薄薄地一层尘土,打开衣服箱,两人的衣服仍收得好好的,只是奉玉不见了。

    奉贤忙去问左邻右舍,有人回忆道说好像奉贤去京之后的几天还见到她,再往后就没注意了,还以为她入京去寻他了,又有人说许久之前好像在山里见到她,大家刚开始还关切地询问几句,但是毕竟奉玉失踪已久,谁也不知道她到底去哪里了。

    方城所有的地方他都找了,却怎么也寻不到人,她不可能出城的,家里所有的银两都给了自己,再说她说过要好好等自己的,他只得将希望放到方城外的山上。

    是了,是有人说过好像在山里见过她,难不成她时入山发生了意外?被猛兽袭击了?奉贤抱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想法,不顾其他人的反对,进了山。

325 大雪•崩坏

    奉贤在讲的时候,奉玉全程都没有什么表情,好像他讲的那个奉玉并不是她。

    奉贤说到进山的时候,显然不愿意去回忆这些事,闭着眼睛沉思许久,才又讲了下去。

    那时候,已然到了隆冬,方城的人很少再进山了,再加上那段时间临近山脚的几户人家时不时会发生家里牲畜被咬死不见的事情,人们都说是山里的狼或者其他猛兽干的,更是没人愿意再进山。

    张奉贤就是这样进了山,这一路,他走得磕磕绊绊,以前由奉玉带着走得都是安全平缓之地,再加上这隆冬时节,全身冷飕飕的,他不禁裹住了身上的棉衣,想起奉玉的衣衫似乎全都在家里,她若是真得在这山林里,这天气要怎么挨啊。

    还是她,早已经不在了?

    一边走,一边想,眼看日头已然近西,他从包袱中拿出饼子啃了口,又干又硬,又拿出水囊,喝了一口已经冰凉的水,更觉冰冷,而从山上似是传出一声声风的呜咽声,还有猛禽的吼叫之声,张奉贤缩了缩身子,照理说他现在应该下山,毕竟在这山上是无论如何不能过夜的,但是他不想就这样轻易放弃。

    他从怀中掏出火镰,又在地上捡了枯枝,制成火把,用来照明和给自己壮胆。

    就这样一直走到夜黑如墨,他哈了哈早已僵硬的手,靠在树边歇息,就在这时远处突然有两个影子跃起,四颗绿油油的眼睛,在深夜中显得格外扎眼,伴随着呜呜之声,张奉贤猛地一激灵,握紧手里的火把,向前探去!

    是狼!张奉贤并没有可以抵御野兽的武器,只得一边将火把杵在前面,目光在四处探寻,见到脚边有手臂粗细的树枝,连忙捡起了,又用脚飞快地将地上的枯草围成一圈,火把瞧瞧压低,点燃地上的枯枝,地上猛地蹿起一团火焰,张奉贤的紧绷的心略微轻松些。

    但是很显然,在地上的火刚起的时候,那两只狼略微后退,不过很快火焰的光亮和温度吸引了更多的——狼,一只又一只围在刚刚那两只狼的后面。

    张奉贤不知到底有多少只狼,只是觉得远处有无数只绿油油的眼睛盯着他!

    他头皮发麻,难不成今日真得要命丧这里!

    他咬紧牙关,靠着树,自己的双腿早已打弯,想逃生不可能的,更何况,人怎么能掏出狼的追捕!

    眼看狼群一点点靠近,张奉贤甚至能清楚看到最前面两头狼灰亮的皮毛,它们迈着爪子一点点靠近,口角处已经淌下口水,凶恶的目光似乎要将张奉贤一点点撕裂。

    张奉贤退无可退!

    奉玉,张奉贤最后喃喃道,妹妹,哥哥今日真的要命绝如此么?

    狼就在火焰前徘徊,试探着向前推后,张奉贤每次挥动手中的火把,它们都会往后退上一步,可是很快又会往前探上一步。甚至当它们觉察出张奉贤无能为力时,便更是肆无忌惮地一步步靠近,直至将张奉贤团团围住。

    背靠着一棵矮小的树,身前的火焰因为树枝的即将燃尽,张奉贤全身被汗浸湿,冷风刮过,他却毫无感觉,狼踩断地上的枯枝,他也能听得如此清楚。

    就在此刻,领头的狼突然一跃而起!张奉贤闭上眼睛。

    但是感受到的不是骨肉啃噬的痛苦,而是几声坠地声和狼痛苦的呜咽声。

    张奉贤张开了眼睛,不知何时自己身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应该是人吧,因为他身上包裹着厚厚的狐皮,头发散乱着,一时之间辨别不了他到底是人还是鬼!

    他拦在张奉贤的面前,指尖淌着血,张奉贤盯着瞧了一会儿,才忍不住脱口而出:奉玉!

    奉玉!你是奉玉!

    多年的兄妹之情,他怎么可能认不出面前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是他的妹妹奉玉。

    当他惊呼之后,面前那个身子一顿,却没有转过身,仍是直直面对着前面的狼群。

    那些狼刚开始还试图一个个向前袭击,可是当有三五个狼都被她打皮开肉绽,那些狼群已不敢向前,而是一步步往后退去,终于一只领头的狼仰天发出一声长啸,那些狼便飞快地转身逃跑了。

    而击退狼群的那个人,只是弯腰捡起刚刚被打死的两头狼,随手一剥,便将狼的皮给剥下,这时张奉贤才觉察异样,因为隆起的腹部在虎皮中露了出来,显得格外的扎眼。

    怀孕?奉玉怀孕了?张奉贤脑中轰然一声,已经不知该如何接受奉玉的变化,他真得是奉玉么?

    “奉玉,奉玉,我是阿哥,你怎么了?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你快转过身,让我看看你。”纵然有些害怕,张奉贤还是一步步向前,试图靠近她。

    “别,别过来。”那人哑着嗓子开口,全然不似自己印象中的奉玉。

    “你回去吧。”她再度开口,手里仍是血淋淋的狼肉,长长地指甲狠狠地掐入狼肉里,地上是一团团队血迹,在张奉贤火把的照耀下,显得格外可怖。

    张奉贤一步步靠近,举起火把,想好好看看,为什么自己的妹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刚要举起火把,却被她躲得更远,但只是一瞬,他心里惊恐万分,这个还是他的妹妹么,她的脸上依稀还能看出昔日的秀丽模样,可是脸上却又一条条说不出的黑色的条纹,蔓延至脖下,再加上她尖锐的牙齿,面上一团团红色的血迹,而她的手上,原本白嫩的肌肤也是一条条黑色的纹路,当然他更看清了,是她的腹部,高高地隆起,明显已有七八个月的身孕。

    张奉贤手里的火把因为惊愕一下子没有握住掉在地上,点燃了地上的枯枝,火焰一下子蔓延开来,他哆嗦着问道:“你,你到底发生什么了?”

    奉玉这才抬起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哥哥,她的目光之中有惋惜,还有诀别,她只是一抬头,又飞快地收回目光,将自己刚刚剥落的狼皮丢到那火焰之上,霎时,火灭了,黑夜之中,只有淡淡的月光照耀。

    “哥哥,”奉玉又开口了,“你回去吧,我已经不是人啊,我再也回不去了。”1

326 大雪·两难

    那些日子,格外的漫长,格外的痛苦,以至于几年之后,张奉贤都不愿意再回忆当时。

    张奉贤不知怎么听完奉玉讲完她变成这种不人不妖的样子,只记得自己双手攥得紧紧地直到指甲没入手中,他也不知道疼。

    奉玉讲及自己在入山寻找灵芝和人参时,只身前往丛林深处,却没想到在那里遇到了妖怪,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一条黑色的蟒蛇拖入密林,她以为自己会被那黑色蟒蛇吞掉,可是就在那蟒蛇张开血盆大口时,不知为何它突然止住了,而……而是将她……

    张奉贤没有讲下去,当日奉玉也没有讲下去,但谁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次之后,那条蟒蛇竟然放了她,可是等待她的却是比死还难以忍受的煎熬,她想过死掉,想过一头撞死在树上,从山下跳下去,坠入山下的河流中去,可是一想起还等着她回去的奉贤,她忍住了,自小她与哥哥相依为命,他马上就要进京赶考了,无论如何都不能误了他,等他去京城了,自己再悄无声息死掉好了。

    就是抱着这样的心态,奉玉装作没事人一样,仍像往常一样,只是每次面对奉贤,自己都忍不住要哭出来,好在奉贤一心扑在书上,并没有注意到。

    而奉玉的身子就是那时在悄然发生变化,刚开始她并没有注意到,只是觉得自己的身上长出了一条条黑斑,她尝试着一次又一次用力地搓洗,可是那些黑斑越来越多,与此同时她觉得自己时常犯恶心,有时候上街瞧见摊上的肉都会忍不住想吐,可是另一方面,她又觉得自己对着生肉有种想吃的渴望,有一次她买来一大块猪肉给奉贤补身子,她竟然偷偷切下一大块生肉吃了,她恨自己,却又忍受不了。

    终于挨到奉贤去京城里,她要解脱了,她将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甚至还将奉贤所有的衣服都缝补的一遍,不过来不及做新的了。待收拾妥当,她便一个人躺在家里的地上许久,才一个人出门,前往山上。

    她不能死在家里啊,既然在山上经受的这一切,那就死在山上吧。

    被野兽吃了也好,从悬崖上跳下也好,就这样一了百了。但是她却没有死成,因为她发现无论怎么折磨自己,自己都不能死,从悬崖上跳下,只是全身像裂开一样,但还活着,至于野兽,那些野兽一看见她,一个个恨不得赶紧逃走,一气之下的她甚至将遇到的老虎还有狼全都剥皮,还有血肉,她也一口一口吞下,她厌恶这些,可是身体里的渴望却让她一口一口咽下那血腥。

    她每一天都想着怎么死,但是她死不成了,因为她又一次遇到那条蟒蛇,那蟒蛇看到她的样子甚至很欣喜,将她用身子团团围住,伸出长信在她的身上舔舐。

    奉玉就这样被那条蟒蛇带入了自己的洞穴,一条长长的深不见底的洞穴,里面是令人难以忍受的腥臭,蟒蛇将她安置在洞里,奉玉想杀死它,奉玉想咬舌自尽,可是她不是那蟒蛇的对手,至于她的自残,每次当她想做这些时,身体里似乎有一股力量,制止她这样做,真可笑,真可悲,她竟然无法杀死自己,而令她更恐怖的是,慢慢隆起的腹部,腹部中四惠还有什么东西在动。

    蟒蛇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去给她带来许多新鲜的血肉,而她,对那些血肉的渴望也越来越强烈,甚至战胜了她身为人的意志,有一次,蟒蛇竟然拖回来一个人,一个已经没有知觉的少年,它欣喜地将那具还温热的尸体送到奉玉的面前。

    奉玉感受到腹中生命的跳动,身体里有个声音似是在呼唤她,吃了他,吃了他,吃了他。

    一声声,在她的脑中回荡,她终于忍不住伸出手。

    一次,两次,三次,奉玉不得不承认,人带给他的那种快感,是其他生灵不能带给她的。

    就这样,奉玉终于变成了奉贤看到的这个样子。

    奉贤双手捂着脸,在这寒冬夜下,蹲在地上呜呜痛苦,他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他和奉玉本就这么苦了,本来想着苦尽甘来,可是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他那个善良、勤劳、美丽的与她相依相伴的妹妹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奉玉看着痛哭不止的奉贤,她似是记得当日家里只剩下他和自己时他也曾哭过,但那时他只是固执地撇过脸不让自己的泪落在自己面前,而现如今,他却毫不遮掩地在自己面前痛哭。

    她想哭,可是泪早已流不下来了。

    许久,她才又别过脸,哽咽道:“哥哥,你别管我了,你离开这儿吧,不要回方城了。就当我死了算了。”

    地狱,一个人坠落,就行了。

    张奉贤在讲这些的时候,时而盯着牢笼里颤栗不止的奉玉,时而埋下头,久久不吭声,时而脸上是种让人难以描绘的绝望。

    祝钰倒是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冷冷地听着这样一个惨绝的故事,倒是郑铎被惊愕地说不出话来,这样的事,恐怕他一辈子也就听这么一次。

    郑铎见张奉贤沉默许久却不往下讲,心里又忍不住好奇,便结结巴巴问道:“那个,那林子里那山魅就是奉玉姑娘的女儿,那,那条蟒蛇呢?”

    张奉贤看了一眼郑铎,才恨恨地从嘴里挤出道:“死了。被杀死了。”

    罪魁祸首早已化为尘土,活下的全都是痛苦。

    那次张奉贤入山寻奉玉的时候,恰逢那蟒蛇外出觅食,也就是那次,不知为何它许久未归,张奉贤和奉玉就那么战战兢兢躲在林中,手足无措,无论做何种选择,似乎都是错的。

    奉玉一直催促奉贤赶紧离开,她怕蟒蛇回来发现他,又怕伤害他,而奉贤却不愿意放弃自己相依为命的妹妹。

    但奉贤眼睁睁看见奉玉将那些血淋淋的生肉吞下,是的,哪怕奉贤用火烤熟练那狼肉,奉玉选择也是生肉。

    张奉贤知道,回不去的,再怎么努力也回不去的。

    就在这进退两难间,蟒蛇回来了。

327大雪·死局

    张奉贤说到蟒蛇回来时,郑铎也跟着一哆嗦。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却大出他所料,因为回来的蟒蛇受了重伤,全身上下如浴血,它一步步蜿蜒爬向洞中,然后将一几只已经死亡的熊和老虎拖到奉玉面前,它自然也没有注意到在洞穴门口守着的张奉贤。

    它只是将食物放到这个怀了它子嗣的女人面前。

    张奉玉就这么看着已经奄奄一息的蟒蛇做完这些,然后便盘在那里休息,张奉玉只是机械着吃着蟒蛇带来的食物,一边悄然打量蟒蛇,它受伤很重,伤口处弥漫的鲜血淋漓,慢慢在它的身下淌成一条细细地河流。

    张奉玉就这样一点点将食物吃完,她并不饿,但只有这个机械的动作可以让她思考,洞外,张奉贤还在,洞里,她蜷缩在这里,待她吃完最后一块血肉,她终于做了一个决定。

    她从身后的一块地里摸出一把匕首,那还是蟒蛇出去的时候她溜出去捡到的,她将它磨得很光,她曾经想过用它来自裁,现在,就算死也要做一次努力。

    杀死它,杀死它,只有这一个念头。

    张奉玉就这样挨到蟒蛇沉沉睡去,她悄无声息走上前,举起手中的匕首,用尽全身的力气,刺向蟒蛇的七寸,那里原本就有一个伤口,蟒蛇显然没有料到张奉玉会这么做,痛苦地睁开眼睛,挣扎,挣脱,昂起头就向张奉玉袭去!

    可是张奉玉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用力地抽出匕首,一刀又一刀,一刀比一刀深,深深地刺入,旋转,直至那伤口变得血肉模糊,蟒蛇痛苦地嚎叫,身体不停地抽搐,它昂头摆尾,想要逃脱,但是张奉玉一心只想杀死那蟒蛇,血染红了眼睛,匕首早已变得坑坑洼洼,直到没入蟒蛇的体内。

    张奉玉索性放弃匕首,用手,撕裂着那蟒蛇的皮,一次次地下扯下,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耳朵传来的全是蟒蛇痛苦地嘶鸣声。

    张奉贤不知道自己怎么挨过的,只是抱着身子所在那洞穴外,因为害怕他不敢探头去看,他全身抖动着,等待着,直到再也没有声音从那洞穴中传出,他才战战兢兢用手撑着从地上站起,然后一步一跺走到洞口。

    小声地颤巍巍地喊道:“奉玉,奉玉。”

    声音飞入洞穴是许久的沉默,张奉贤探头向洞穴望去,一片漆黑。

    他又叫了好几岁,可仍是寂静一片,他突然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巴掌,喃喃道:“就算死,你也要进去。”

    腿却一直都是僵硬,张奉贤又狠狠往自己腿上捶打了好几下,才有了知觉,他咬着牙,从怀中摸出火镰,又从地上捡了枯枝,从身上撕下一条布,制成火把,点燃了,才举着火花一步一爬地走入洞里,一阵阵浓烈的血腥味让他作呕,但想到奉玉还在里面他,他强忍着往前,一边爬一边颤声去唤奉玉,但仍是没有声音。

    足足走了一刻钟的时间,他才看到前面有一条巨大的黑色蟒蛇在地上,一动不动,它的身下是一片鲜血淋淋,他吓了一跳,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又过了许久,他才试着用脚轻轻踢了那蟒蛇一下,没有动,又使劲踢了一下,仍是没有动,他微微送了一口气,然后小心翼翼地绕过那蟒蛇,继续向前。

    奉玉在里面。

    眼看已经走到尽头的地方,他却没有发现奉玉,难不成被那蟒蛇吃了么?因为可怕,他全程不敢看那蟒蛇。

    他大声喊道:“奉玉,奉玉,你在么?我是哥哥,我来了。你在么?奉玉,呜呜……”

    话说到最后,已经要哭出来。

    就在此刻,他冷不丁听到“轰”得一声,他一个激灵,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难道那蟒蛇又活了过来么?

    他举着火把,缓缓地回头,忽见那蟒蛇的身子突然动了一下,又啪地一声倒下了,他忍不住往后连退几步,瞪大双眼,盯着那蟒蛇,眼睛眨都不敢眨,直到确定那蟒蛇没有再动,这时他发现那蟒蛇的中央似是有一个血淋淋的身影,就那么躺在蟒蛇的身子上。

    “奉玉!“张奉贤大叫道,飞快地跑向那个身子。

    奉玉此时就那么喘着气,闭着眼,身子一抽一抽,腹部却不停地鼓起又陷下。

    张奉贤忙扶起奉玉,用袖子将脸上的血擦干净,才唤道:“奉玉。”

    似是感受到温暖的怀抱,奉玉终于睁开眼睛,望向奉贤,喃喃道:“哥哥。它死了。”

    张奉贤搂近奉玉,哽咽道:“结束了,结束了,妹妹,我带你回家。”

    “回家?”奉玉喃喃道,然后惨笑一声道:“回不去了,回不去了。哥哥,杀了我吧,我这个样子,如何回去,哥哥,你走吧,就让我死到这儿算了。”

    张奉贤摇摇头,泪流满面道:“不,你是我妹妹,我怎么可能丢的下你。”

    奉玉刚想再说话,却猛地捂着肚子,一脸痛苦地蜷缩成一团,不停地在地上抽搐,不一会儿,脸上便是一层薄汗,张奉贤想去扶奉玉却被她打开,他紧张万分,不停地喊道:“奉玉,奉玉,你怎么了,怎么了?”

    奉玉咬着嘴唇,抬起头,望向张奉贤,从牙齿中挤出一句话,“哥哥,它要生了,它要生了。”

    张奉贤被奉玉的话吓了一跳,生?他的目光投向奉玉的肚子,这时才发现她的肚皮剧烈地抖动着,奉玉被折磨地只在地上打滚,捂着肚子,不时发出痛苦的叫声。

    张奉贤不知如何是好,只是在原地围着奉玉打转,嘴里喃喃道,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这时,奉玉突然抬起头,看着张奉贤,一字一顿道:“哥哥,我不要生下它,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张奉贤连连摇头,捂着头,痛苦道,“不行,不行,我做不到,做不到。”

    张奉玉撑起身子,看着张奉贤,又道:“妖怪,它是妖怪,不能留下它,不能留下它。”

    说着又向蟒蛇身上摸去,似是想去摸刚刚她插入的匕首,但是,还未等她找到匕首,她便再也支撑不住,只是躺在蟒蛇身上,痛苦地抱着肚子,腹中的胎儿似是感受到母亲想要杀死它,不停地挣扎,想要冲破那肚皮。

    张奉贤就这样,看着奉玉,却无能为力。

    终于,在一声声的哀嚎之中,它出生了。

328 大雪·活着

    故事讲到这里,郑铎一个堂堂七尺男儿,听到那笼子里女子遭受到这些,其内心的震荡也是久久不散,他在京城,甚至见过凌迟这样残酷的刑罚,但是这些比起面前这女子,他觉得都远远比不上。

    那些人再痛苦也就那一瞬,可是这女子,饱受这些非人的痛苦,十几年,她的神志也早已不清。

    张奉贤闭上眼,这样的讲述,无疑是将那些痛苦的伤疤,再一层层撕裂开来。

    且说那日,张奉玉在痛苦的挣扎中将腹中的魔物生了下来,那是个女孩,没有哭,一睁开眼,只是冷冷地盯着这个世界,然后吐出一个字,“吃。”

    张奉贤抱着那婴孩,满脸惊诧,却又不知如何是好,那婴孩见了,嫌弃地看了张奉贤一眼,然后身子一滚,从张奉贤的怀中坠下。

    张奉贤低头一瞧,头皮嗡地一声炸开!

    因为那婴孩就那么爬到死去蟒蛇的旁边,她生母奉玉的身旁,张开口,一点点吮吸着那蟒蛇的血液,黑暗之中,甚至能听到婴孩咕咚咕咚的吞咽声。

    张奉玉比张奉贤抢先反应过来,气喘吁吁地撑起身子,虚弱道:“杀了它,杀了它,它不是人。”

    在奉玉剩下婴孩的一瞬间还抱着万一这孩子就是普通的孩子呢,或许能,但是此时,面前那婴孩嗜血的样子,无不表明,它是个魔物。

    张奉贤咬着牙,哆嗦着,从地上摸起来一个光滑的木棍,但当他举起来,才发现那所谓的“木棍”是一根不知是什么动物的骨头,他手一哆嗦,差点将那木棍扔了。

    一旁的奉玉看了一眼正如痴如醉嗜血的婴孩,狠心道:“哥哥,杀了他,替我杀了它。”

    张奉贤狠了恨心,又握紧那骨头,一步步向那婴孩走去。

    杀了它,妹妹就会解脱,这样想着,全身似是生了气力,他走向前,他面前的婴孩似是没有觉察他,仍是贪婪地吮吸着。

    高高举起,重重落下!

    结束了?

    不!骨头还未落到婴孩身上,便被它随意打飞,连带着张奉贤也飞了出去,撞到了墙壁上。

    张奉贤只觉头晕目眩,看来这婴童并不是没有注意到张奉贤,而是根本不在意。

    一旁的奉玉咬了咬牙,现在的她纵然因为生产很虚弱,可说到底,毕竟不是凡人,她缓缓地爬起,然后走到那婴童的面前,伸出手,向它的脖颈处掐去。

    婴童见到生下它的母亲打算杀了它,皱了皱眉,从口中吐出一个字,“杀?”

    张奉玉愣了一下,但仍向它掐去,只是手刚刚触及,那婴童便猛地转入她的怀中,张开嘴,忽地向它的脖颈处啃去!

    它明明应该没有牙齿,但张奉玉却感觉到钻心的疼痛,她这里哪里顾得上再去掐它的脖颈,只是拼命地将它从自己的怀中拽出。

    但,明明只是那么小小一个身体,张奉玉却无法摆脱,只觉身体里的血液汩汩地流动,渐渐地她感觉头晕目眩,用来拉扯怀中婴孩的手臂也没了气力,慢慢地垂了下去。

    紧接着,便听到“噗通”一声,张奉玉摔在地上,而她身上的婴孩只是抬起头看了一眼,又抱起这个温热的身子,低下头去。

    而刚被它拍到墙上的张奉贤看到妹妹奉玉要被那婴童吸血不止,又见妹妹已经没了知觉,也顾不上其他,大喊一声,冲上前去,想要救奉玉。

    那婴童似是很不耐烦自己被打断,抬起它的小胖手,向张奉贤打去。

    张奉贤只是觉得一阵剧痛,便再无知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苏醒,一睁开眼,满目皆黑,听不到任何声响,他猛地坐起。

    “奉玉,奉玉。”

    他大叫道,但没有回应。他挣扎着起来,便在黑暗中摸索,摸了半天,仍是只摸到蟒蛇的身体,他一直喃喃叫道,奉玉,奉玉,你不要死啊,不要死。

    他哆嗦着从怀中掏出火镰,又脱下身上衣衫,衣衫早已半湿,他使了好几次,都没有将火打着,泪珠就那么一点点落下,明明没有哭的。

    他吸了吸鼻子,终于,暗淡的光在黑暗中亮了起来。

    他小心翼翼地举着,一点点照着,终于,他看到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体。

    就像是已经脱线的木偶,他举着火把,嘴里喃喃,泪不停顺着脸颊落下,终于他摸到了她,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向她的鼻息探去,他喜极而泣道:“活着,还活着,太好了,太好了。”

    是啊,奉玉还活着,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那婴孩竟然没有杀死将它诞下的奉玉。

    奉贤就那么抱着奉玉,下了决心,无论如何都要要奉玉活下去。

    事实上,奉玉的生命比她想象中顽强,奉玉昏迷了半天才醒来,她一开口便嚷喝,但是当奉贤将他仅存的囊袋中的水润到她的嘴边时,她却直摇头。

    奉贤回头看了看地上那条庞大的蟒蛇的身躯,仍有许多鲜淋淋的血肉,奉贤一咬牙,便用囊袋接了一袋蛇血,果然,风险开始大口的吮吸。

    就这样,奉玉活了下来。

    两个人无暇顾及那婴孩在哪,只想快点离开那里,在离开之前,奉贤割掉了许多蛇肉用包袱裹了。

    就这样奉贤带着奉玉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回到了家里,那些蛇肉,没过多长时间就吃完了,后来奉贤只得去市集上买猪肉,但是家里那点寥寥无几的积蓄那里能供得上奉玉。

    好在,奉玉一天天好转下来,她不忍心看奉贤每日为了她的口粮奔波发愁,更何况,她心里也知道自己这样子,怎么能留在家里,说不定哪天饿极将奉贤吞下也有可能,毕竟人要比其他动物的肉好吃许多,更能平息她心里的沸腾不止的渴望。

    她便趁着奉贤不在,偷偷溜走回到山上,至少在哪里,她可以去捕获那些动物来吃。

    奉贤回来见她不在,知她又溜回山上,便再去寻,如此转折反复,他们都疲乏不堪,更令人担忧的是,奉玉越来越控制不知自己对血肉的欲望。

    而更重要的是,他们忘记了奉玉生下的那个婴孩。

329 大雪·灰烬

    那婴孩变成所谓的山魅已经是几年之后的事了,这几年,奉贤成了城里爱民如子的县官大老爷,他买了新的房子,房子位于离北山很近的地方,重要的是那地方住户很少,奉玉被大家发现的概率会很低。

    奉玉起初被奉贤安置在屋里,因为怕她偷偷溜走,便用铁链锁了起来,奉贤每日去县衙之前,便将准备好的牲畜的肉和血放到屋子里。

    可是还是有谣言在方城传扬开来,毕竟每日消耗大量血肉的奉贤想不惹人注目是不可能的,再加上,奉玉虽然被锁了起来,可是每到痛苦的时候,她就会低声哀嚎。

    方城的百姓都说这张大人恐怕在家里养了什么野兽,听声音好像是狐狸,又好像是狼。

    但是这谣言没有穿多久,方城便被一阵阴影笼罩,谁也顾不得再去想王大人家养的到底是狐狸还是狼。

    那时候正是盛秋时节,正是入山的好时节,虽然山里有野兽的传言一直都在,但是架不住那些胆大的人对山里那些好东西的觊觎。反正往年也去过,失踪的被野兽袭击的总是少数,这年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但,这一次,胆大的,全都失踪了。

    刚开始人们还觉得不过是偶然性事件,可是渐渐地,入山寻人的发现了妖怪的踪迹,吃人的妖怪。

    旁人不知,张奉贤岂会不知,他心中惊惧不已,他以为那婴孩早就离开了,没想到它竟然还在。张奉贤关上房门,对着奉玉紧张道:“怎么办,怎么办,它还在,它还在,它还在。”

    纵然是已经半疯的奉玉,此时也清楚地知道奉献口中的它指得是谁。

    她当时只是木然地听着张奉贤说着这些,张奉贤以为妹妹早已完全疯了,并没有觉察她的异样,只是发愁接下来的事,那妖怪为什么现在出现,难道要将方城的人全都吃了么。

    也就是那时,方城的人一下子少了一大半,那些家中稍微富裕的全都拖家带口离开了方城,至于剩下的,整日胆颤心惊。

    奉玉的失踪,让张奉贤心事重重,再加上成立民众一个劲地催促寻人,他只得带人前往北山,每一次他想找到,又怕找到,他也不知先找到是奉玉还是那孩童。

    前几次众人并没有寻到人,他一个人待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是说不出的滋味,许久,他还是忍不住,偷偷上了山。

    他一连去了好几个晚上,终于在那一夜,见到了奉玉,以及昔日的那个婴孩。它早已长大,若不是奉玉,他更不认不出那个骑着白虎身长八尺的裹着绿色藤枝的就是曾经那个只见过一面的婴孩,或者说是百姓闻之色变的

    最终的结局,自然是惨败,不仅仅是惨败,似乎是炫耀一般,那山魅就那么将奉玉压在脚下,扔给她一块块血肉,人的血肉。

    奉玉贪婪地啃噬着,这几年,她一直压抑的对人血肉的渴望,就在这时全都爆发了。

    山魅就这样看着奉玉吃完了那些血肉,然后抬起头邪魅一笑,一挥藤蔓,就将张奉贤带到了面前。

    张奉贤不知道自己怎么同山魅达成交易的,又怎么假意让百姓发现山魅,并同意以血肉祭她的,这些,与当初告诉郑铎的有几分相同,又有几分不同,当然,现在讲这些也没有意义了。

    最终就如张奉贤所讲,每个月都要将活人送去给山魅,当然不是一人。

    至于被张奉贤关到地下的奉玉,则是因为她对于人肉的渴望彻底战胜了神志,他虽然从山魅那儿换回来奉玉,却是一个人不认鬼不鬼的奉玉。

    张奉贤说到这儿再也讲不下去,他说得每一个字对他来说都是折磨。

    而对于祝钰和郑铎,其实也没必要再听下去,这件事症结就在奉玉和那山里的山魅。

    郑铎听完之后连连叹气,若是他恐怕还没有张奉贤勇敢,或许早就丢下奉玉独自逃走了,可是那样的话,奉玉也可能活不下去,但是对她或许也是解脱。

    但是,这时间哪有那么多可能,张奉贤做对做错,其实都不重要了。

    张奉贤在讲的时候,奉玉只是偶尔抬头,有时茫然,有时却又有痛苦的表情,终于等张奉贤讲完了,她才看着自己最熟悉的那个男人,喃喃道:“今生何苦,今生何苦……”

    张奉贤看着早已被折磨不成样子的奉玉,望向祝钰,语气说说不出的疲乏和颓废,“有时候,我也不知道这样活着的意义,有时候觉得活着便是希望,说不定哪日她会重新变回奉玉,有时候又觉得哪里有什么希望,不如早些死了,至少来生,不像今生这么苦。你若真是有哪本事,就杀了我们算了。”

    郑铎在一旁欲言又止,张奉贤真得又可怜又可悲,但是说到底,他助纣为虐,害了那么多人,倒也是真。

    祝钰这才抬起头,停下捻着云纹铜鼓的手,看向张奉贤,淡淡道:“是该杀了。当初,你就不应该救她,救她,便是害她。如今,除了死,她别无选择。”

    张奉贤张了张嘴,最终却没有反驳祝钰的话,而是走到哪牢笼面前,伸进手,轻轻在奉玉的背上拍了拍,喃喃道:“你放心,我会陪着你,奉玉。”

    奉玉喉头动了动,抬起头,忽低低道:“哥哥,你几时就有白头发了?”

    就好像那时,她跑到哥哥面前,皱眉道:哥哥,你几时又长高了?”

    祝钰只是瞥了一眼,索性就席地而坐,双手置于鼓上,轻轻的击打着。

    郑铎在京城倒是有幸见过祝钰使用过这法器,哪次都是惊艳而夺目,而那鼓声也如奔腾的万马,翻滚的海浪,只是这次,轻轻的鼓声,传入耳朵,却有一种寂寥而悲戚之味。

    咚,咚,咚……

    鼓声阵阵,空气中似是有无数莹莹的光,郑铎看见那些光从鼓上跃出,缓缓地飞向那牢笼,而随着那莹光飞入奉玉的身体中,她的神情陡然发生变化,只见她痛苦地趴在地上,全身团成一团,而随着莹光越来越多,她的身子也越来越亮。

    张奉贤只是愣愣地看着奉玉,嘴里喃喃而动,却没人听到他说些什么。

    只是须臾,忽见奉玉抬起头望着张奉贤,说了最后一句话,“哥哥,我终于走了。”

    鼓声淡淡中,奉玉的身子发出耀眼的光芒,然后砰地一声,裂成了碎片。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0411/ 第一时间欣赏六记斋记最新章节! 作者:三白落花生所写的《六记斋记》为转载作品,六记斋记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六记斋记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六记斋记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六记斋记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六记斋记介绍:
何谓六记?记生死有命,记悲欢离合,记福祸相依,记善恶有报,记六道轮回,记众生芸芸。
闲来六记斋,玉盘珍馐杯中酒,天下熙熙又攘攘,魑魅魍魉莫能逢,福也好祸也好,生也好死也罢,不过生而有命,人也好鬼也好,妖也好神也好,各有寂寞难诉说。
他习惯了旁人唤他姜九爷,掌柜的,再次见她,方想起有一世,那人曾唤他小九。这些久远的事他就早忘了,可有些人,总要唤起他身上那些贪婪与杀戮,以及那被封印的不断蠢蠢欲动的恶。六记斋记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六记斋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六记斋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