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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记斋记全文阅读

作者:三白落花生     六记斋记txt下载     六记斋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330 大雪·入山

    奉玉就这样消散在空气中,莹光闪闪的碎片穿过牢笼,飞向空中。

    张奉贤就那么仰头呆呆地看着它们慢慢地消失不见,半晌才喃喃道:“不见了,她不见了。”

    祝钰的鼓声也越来越轻,越来越淡,似是在送别,又过了一会儿,他才停下,铜鼓就在面前慢慢地缩小再缩小,直至只有巴掌大小,他才往怀中一揣,站起身来,他看了一眼仍扶着牢笼呆呆望着空中,好像奉玉还在那里。

    郑铎见祝钰站起身,忙回过神,走到祝钰身旁,问:“那个,真人,我们现在怎么办?”

    祝钰淡淡道:“自然是寻人,捉妖了,不过,这人还能不能寻回,我不能保证。”

    郑铎自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叹道:“早知如此,我就应该听真人的,谁成想这里竟有这样的妖怪。”

    哀叹完看了一眼仍在地上毫无知觉的张奉贤,问道:“这家伙该怎么办?”

    祝钰瞥了他一眼,道:“他?他自己早有选择,不是么?”

    郑铎刚想说话,却见祝钰又道:“走吧。“

    郑铎回头看了看在地上呆若木鸡的张奉贤,心里喃喃道,这家伙虽然可怜,可是说到底,这城里死了这么多人,他也是帮凶之一。

    但这件事可若是调查追究起来,又不是三五天日可以了结的。

    他挠头想了半天,祝钰早已走到门口拉开了院门,郑铎见状只得赶紧跟上,这家伙的事,还是等先寻到人再说吧。

    此时门外早有人围了上来,有两个衙门的人,还有郑铎的手下,当然远远的还有方城的百姓,不过碍于衙门人的阻拦,那些百姓只是远远瞧着,窃窃私语。

    刚刚从院子传来的声响早已吸引了众人的瞩目,这时见祝钰和郑铎出来,便立即往前凑,想瞧个究竟。

    “大人,你没事儿吧,里面发生什么了?我们好像听到有奇怪的声音。”郑铎的那些手下早已按奈不住好奇,七嘴八舌地问道。

    至于那守在门口的衙役拦住郑铎和祝钰,厉声问道:我们大人呢?”

    郑铎指了指院内,那两个衙役往里面探了探,看着里面有一个很大的铁笼,张奉贤依在牢笼旁边,只是茫然地看着空中。

    “那个,大人,您没事儿吧?”

    “这里怎么会有,会有个铁笼?”

    两个人高声问道,却见张奉贤毫不反应,那两个衙役对看了一眼,然后准备进去查看,张奉贤这时才抬起头望向门口,然后厉声喝道:“出去,都出去!”

    “可是……”

    “那个,衙内还有许多事等着大人呢?”两个人支吾半晌,在门口迟疑道。

    这时张奉贤已经黑着脸,走到门口,应也不应一声,“啪”地把门给关上了。

    那两个衙役差点被门撞翻了了脸,对看了一眼,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想回头问郑铎和祝钰,一看,他们早走远了。

    “这怎么办?大人怎么一副死人的表情?还有那院子刚刚那笼子你瞧见了么?”

    “怎么没瞧见?对了,很久之前那个关于大人的传言你还记得么?

    “什么传言?”

    “说是大人在院子里养了一只狼,还是一只狐狸,或者一只熊,反正就是一只猛兽。”年龄稍大的那个猛兽低声道。

    “不应该吧。不过这好端端的怎么会有个笼子,我记得刚刚不是瞧了,哪有什么笼子,难不成是从天而降?”说话的衙内年龄最小的一个,不过也过了三十岁。

    “算了,算了,不好议论。我看这时没完,咱也别回衙门了,就在这儿候着吧。”

    ……

    两个人正商量着该如何办,而这时,郑铎和祝钰已经带着人前往北山,等到了山脚下,祝钰停下,向郑铎道:“你们就在这儿等着吧,我自己上山就成。”

    郑铎看了看密密丛丛的山林,担忧道:“那个,没问题吧,真人?”

    他没敢说自己也跟着去,毕竟他就这百十号人,那十几个人还没个踪影,若是再有什么意外,可怎么交代,他又看了一眼悄无声息往后退了几步的那些手下,又讪笑道:“那我们就在山下等真人,若是有什么问题,我们再上山帮真人。”

    说完这话,又觉得这样好像不好,手摸了摸挂在身上的配刀,深吸了一口气,道:“真人,要不我跟你一起去……”

    但是没等他说完,发现祝钰早就消失在山林之中,他有些尴尬地挠挠头,然后往下那些手下,朗声道:“所有人原地待命!”

    “是!”众人应声道。

    有几个侍卫凑到郑铎跟前,低声问道:“大人,这山里真有妖怪,那杨三他们还能不能回来?”

    郑铎冷着脸,道:“不该问答别问,等着吧。”

    郑铎倒不是不愿意告诉他们,而是怕真将这事告诉他们,再吓着他们,乱了军心就麻烦了。

    他又回头向山上望了一眼,心里暗自为祝钰祈祷。

    而这时,祝钰早已腾空飞到山林深处,他的动作很轻,神情却十分凝重,似是在感应山魅在何处。

    他飞得很快,直到飞身到一颗大树面前,他突然停了下来,此时正是早春,树上大多只是抽枝,他索性立在一根光秃的树干上,闭上眼睛,似是在感受。

    须臾,他突然睁开眼睛,望向右前方的一个地方。

    “唰唰唰!”似是有什么穿林而过。

    他却没有动,又过了片刻,方见到远远从树林之中出现一个白色的身影,一头足有半人之高的白色的吊睛猛虎,那猛虎走得很慢,直直地盯着祝钰。

    祝钰却没动,甚至并不在意那头猛虎,而是望向猛虎身后的地方,绿色的藤蔓就是这时刺空而出,刺向祝钰,祝钰眼神一冷,往上一腾空,躲开了那藤蔓的袭击。

    可是一击之后,又有无数条蔓藤再次向祝钰刺来,一次比一次快,一次比一次密,但祝钰只是飞快地上下变换着身姿,白色的衣衫上没有留下丝毫的痕迹。

    祝钰突然腾空而起,一腿蜷缩一腿飞快地空中扫射一周,霎时空中出现无数条利刃飞向藤蔓。

    只听到一声惨叫,那些藤蔓被切掉了许多,在半空中痛苦地蜷缩,然后退了回去。

    这时,才看到一个人影从猛虎后面走了出来。

331大雪·了结

    绿色的藤蔓是她的长发,身上是用兽皮随意包裹而成的长裙,她的肌肤很白,可是若是细看,却能发现她的身上有许多大大小小的黑色印痕,而她的眼睛是又大又圆,却是血红的瞳孔,一动不动地盯着祝钰在的方向。

    “你……是……谁?”她一字一顿地问道,声音冷得像是吞了寒冰。

    “祝钰。”祝钰淡淡道,说完又低声讥诮道:“不过对你来说无所谓吧,反正你也不会认得。张奉贤唤你叫山魅,可是你到底应该算什么呢。

    “杀了……你,吃了。”她盯牢祝钰喃喃道。

    ”那些被你掳走的人呢?“祝钰没有耐性同她闲聊,便直奔主题。

    显然这个人字她是听懂的,她吐出长长的如同信子一样的舌头,舔了一下嘴唇,才道:“吃了……你也吃了。”

    祝钰听此,眼神一冷,但又马上恢复平静,淡淡道:“你母亲已经死了。”

    “母亲?”她喃喃道,脸上露出疑惑地表情,看来她并不十分明白母亲这个词的意思。

    祝钰忽轻笑一声,摇头道:“我告诉你这些作甚,左右你也不会明白,你这样一个不人不妖的怪物,不应该活在世上。这些年倒也难为你,今日我就送你上路。”

    那女人似是不太明白祝钰的话,仍是直直地盯着祝钰,半晌才又道:“杀了…你。”

    看起来她虽然不明白祝钰的话,但显然也能感受到祝钰的来者不善,她一步步走向前,原本与她母亲有三分相似的少女的脸,慢慢变得面目可憎起来,与其同时,她张开了双手,而满头的藤蔓也像凝聚了力量,在空中飞舞。

    祝钰瞧了一眼,讥诮道:“不自量力!”

    只见话音刚落,便见云纹铜鼓从他的怀中飞出,在空中旋转旋转,变大再变大,不一会儿便变成两尺大小,他飞身向上,立在云纹铜鼓面前,飞快地敲击着,霎时雷声阵阵,而随着雷声,从鼓上飞出无数条灵光射向那女人。

    那女人见此飞快地伏在地上,如同一条蛇一样,飞快地在林子中滑动,躲避着祝钰的袭击,可纵然如此,仍是有许多灵光坠落到她的身上,霎时,她的身上出现大大小小许多伤口,鲜血如同一朵朵鲜艳的花在她的身上,地上绽放开来。

    ……

    阵阵的鼓声传入山下郑铎等人的耳朵里,郑铎和那些手下听见祝钰的鼓声立马紧张地站了起来,有些嘴快的人已经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打起来了?这么说已经找到妖怪了?”

    “我就说有妖怪么,哎,看来那些弟兄们是凶多吉少,幸好咱们没去,要不然下场也一样。”

    “你说若是九霄真人干不过那妖怪,咱们会不会有危险,要不咱们离远些,真有啥早点溜之大吉。”

    “我家中还有八十岁的老母,还有两个娃娃等着呢,本来我就不愿意来,你们非说留在京城也要去打仗,不如这差事清闲,你看吧,这下完了……”

    随着鼓声越来越响,众人的议论也越来越大,刚开始只是三三两两,渐渐地一大片都是议论纷纷,甚至吸引到远处的村民围观,也跟着窃窃私语。

    “都别嚷了!一个个贪生怕死的家伙,谁再议论,我现在就结果了他!”郑铎听的不耐烦,蹭地一下将腰中的佩剑抽了出来,厉声道。

    霎时,众人噤若寒蝉,无人再敢发出一眼,只是相互眼神交流,又是摇头又是点头。

    郑铎说完这句话后,便转身望向那山林,此时,从哪山林深处传来一声声的鼓声,便随着鼓声还升腾起片片烟雾,若是细瞧,甚至能看到有一些大树轰然倒下,发出轰隆之声。

    他看了一会儿,心里只是嘀咕,原本他对九霄真人还是有信心的,毕竟他尚能识字之时便听的九霄真人的大名,后来又瞧见过九霄真人,再到如皇城司,到这次出行,九霄真人的事迹他都能倒背如流,只是这一段时日宫里发生的这些事,他还是平添几分担忧。

    他在心里不停地给自己树信心,没问题的,没问题的,刚刚你也瞧见了,他一敲鼓,那女人啪地一下就碎成粉沫沫了,这里面那妖怪又不是什么厉害的妖怪,一定没问题的。

    想着,他甚至拎着刀在在地上来来回回,不一会儿地上全是他的脚印。

    又过了半刻钟的时间,忽然听到下面有人轻声提醒郑铎道:“大……大人,鼓……鼓声没了。”

    郑铎早已入了神,冷不丁听到这句话,立马大声呵斥道:“说什么,,什么叫鼓声没了!我不是说好好待着,别东议论西议论的,一个个怂包,咋了,想溜还是想啥?我跟你们说,没门!”

    郑铎还以为那人又想着逃跑,便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那人委屈兮兮道:“不是,大人,我是说鼓声没了。”

    他不就是好心提醒了一句,又没说别的,咋又扯到贪生怕死上面了。

    郑铎这才反应过来,知道自己会错了意,但仍强硬道:“鼓声没了,我会听不到么,我又不是耳聋,用得着你多嘴!”

    “是,大人。”那人哭丧着脸,应完之后再也不敢吭声。

    郑铎这时早已回过身再次望向山林,鼓声没了,那就意味着战斗结束了,到底谁败了谁胜了?一定是九霄真人胜了,他怎么可能不胜,他若不胜,我们就完了,不对,不对,我瞎想什么丧气话的,一定会胜的,一定会的。

    郑铎又小声嘀咕起来。

    背后的那些人一个个绷着脸,相互看了一眼,心里直犯嘀咕,他们这大人到底靠谱不靠谱啊。

    就在这百八十号人心里嘀咕不知如何是好时,从山里突然闪出一个身影。

    “九霄真人,九霄真人,是九霄真人回来了!”有几个人甚至忘记了刚刚郑铎的呵斥,高兴地大声嚷起来。

    郑铎这时也顾不上,三步两步跑上前去。

    祝钰面沉如水,身上有点点黑色和红色的污点沾染了白色的衣衫,但却并不狼狈。

    还未等郑铎问出口,他沉沉道:“还有四个活着。”

332 大雪·对峙

    “啊?你说什么活着?四个?只剩四个活着?”郑铎反应过来,忙惊呼道。

    祝钰仍是淡淡道:“你派人你吧。”

    郑铎连忙向后望去,高声道:“还等着干什么,赶紧去啊!”

    “是是是。”霎时一大波人就往山上跑去,郑铎又呵道:“别都去,你,你,你们三队去吧,其他人在这儿呆着。”

    被点到点三队共计三四十个人便浩浩荡荡地冲向山上,而剩下的人一副如释重负的呼了一口气。

    郑铎这擦问向祝钰:“真人,那我们现在作甚?”

    祝钰皱了皱眉,道:“那四个人得休养两天,这两日,补充粮食……”

    话音未完,却见从远处又是浩浩荡荡的一群,最前面是七八个衙役,而后面则是方城的百姓。

    “就是他们,就是他们!大人就是被他们害死的!不能让他们走了!”

    “对,不能就这样算了,一定要让他们偿命!”

    那些人一拥而上,七嘴八舌质问道。

    而郑铎的手下看一下子涌上这么多人,也立即拔刀相向,霎时,剑拔弩张之势就这么拉开。

    郑铎见状连忙从挤到前面,向最前面的两个面数的衙役问去:“怎么回事?你们大人怎么了?”

    “我们大人死了。就在你们走之后没多长时间。”开口说便是一直守在张奉贤门前的两个衙役中都有一个。

    原来郑铎这祝钰走了没多久,便有人禀告说从京城来了大官要找大人,这可是方城几十年都没有的稀罕事,那些衙役自然分奔来找张奉贤,先是敲了敲门,又喊了半天,可是一直没人应、有不敢得罪京城的大人,只得高声嚷了两个人一叠便从墙外跳了进去。

    结果,这一跳不要紧,进入到那个衙役慌慌张张地滚来开了门,惊慌失措道:“大人,大人死了!”

    鲜血淋漓,染红了牢笼,一条血痕在地上由牢笼蔓延到地上的那大坑里,刚进去的那人一进去便看到如此可怖的景象,刚开始还以为那是什么兽类的鲜血,直到大着胆子,凑到那地上的坑洞旁边,掏出怀里的火折子探头一看,便吓得瘫软在地上,随后便屁滚尿流地去开门。

    张奉贤就死在那洞里,胸前插着一把砍肉刀,血仍在不停地涌动,全身都被鲜血染红。

    众人骇了一跳,也不敢随意将张奉贤的尸体搬动,只是心中惊诧不已,明明门外有两个衙役守着,怎么连一声呼救也没有,也未听到打斗的声音。

    直到后来,几人去房里查看,在桌上才发现一张笔墨刚干涸的遗书,洋洋洒洒,龙飞凤舞,熟悉张大人字迹的人虽然也能认出是他的亲笔,但这字却不似平日工整克制。

    上面只是轻描淡写地写了自己的死与人无忧,令说以后祭祀山魅的事不用做了,方城今后不会再有妖怪作祟,又言他死后可派人前往隔壁郭城,求他禀明朝廷再派下一名县官。而他的尸身只需烧了撒入院内洞中即可。

    当那衙役将那遗书递给郑铎看了之后,郑铎又小心翼翼托着送给祝钰去瞧,祝钰只是随意扫了一眼,也没有说话。

    郑铎只得又将遗书拿回递还给那衙役,才理直气壮道:“他这遗书上都写了清清楚楚,他的死与人无忧,怎么就扯到我们头上来了,你可知道,诬陷朝廷命官可是重罪!你们若是再敢胡说,被怪我们将你们全都送官问罪。”

    “这个……这个……”那些衙役被呛了声,却不知怎么回,毕竟他们身为官府之人,面前这人说到底还是官家的人,若是明着作对,自己以后的日子恐怕很难过。

    倒是身后的那些百姓,不甚清楚郑铎的来历,又只是随口听旁人议论县官大人是被这些人害死了,再者这里怎么都是方城的地盘,怎么会怕他们。

    “胡说,我们大人明明是你们害死的,偿命来!”

    “就是!我们好心收留你们,你们竟然干出这档子猪狗不如之事!”

    “我们大人死了,这方城以后该怎么办!”

    而郑铎的手下见哪些人口出秽语,也一个个跟着反驳道:“你们胡说什么,这件事同我们有什么干系,难道你们看见是我们大人杀了那姓张的!”

    眼看又是一场纷争,那些百姓一个个手里拿着锄头、镰刀便要拼命。

    郑铎只觉耳朵轰轰直响,连喊了几声停下,却没人听他的,他将目光投向祝钰,他则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目光投向远方,不知在思索什么。

    他吸了吸鼻子,看来祝钰是不打算管,也是,妖怪的事他自是不能推卸,可若连这事都要麻烦他动手,倒是显得自己也太无能了。

    郑铎看了一眼,挑事的都是一些正值壮年的汉子,好在方城这地方,寡老多,青壮年不多,他们一个个举着镰刀锄头,似是知道郑铎的人不敢轻易伤人,所以越加无法无天。

    衙门的人虽然没有上前,可一个个闪到旁边,一副瞧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自然了,他们虽然知道郑铎等人得罪不起,可另一边可是与他们同为方城的百姓,他们又怎么会出手相助。

    郑铎摸了摸腰间,手伏在配刀上,他犹豫了一下,又摸向另一样东西,马鞭。

    郑铎平日上阵杀敌自然用得是刀,可是若是教训手下,他常用的却是马鞭,所以他这马鞭还是特指的,比平常的马鞭要长,最好的细牛皮编的,非常坚韧结实。

    这时用来也尤为合适。

    他刷的一下就把那马鞭那出来,而他的那些手下看见老大掏出马鞭,立即噤声躲到一旁,而那些方城百姓却不知那马鞭的厉害,仍是拥着上前。

    这时只见郑铎啪啪将那马鞭凌空一甩,便腾空而起,接连踩到他的那些手下的肩上,然后唰地一声飞到两伙人中间,那些百姓只觉面前有人一闪,又觉手里一痛,再瞧时,自己手里的武器全被郑铎的马鞭裹挟到地上。

    转瞬之间,那些方城的百姓都愣住了,他们几时见过这样的阵势,只是一个马鞭,便将他们十数人的武器全都裹挟到地上。

    一时,也没人再敢说话,生怕郑铎一个马鞭抽过来,岂不是小命不保。

333 大雪·故人

    这时郑铎见无人敢再说一句,才站到众人面前,朗声道:“方城的诸位百姓,我知道张大人死了,你们心里不平,觉得这件事与我们有关,我如今可以告诉你们,张大人的死,乃是他咎由自取,这份遗书便是证据,虽然上面只说他自己是自杀,且与人无忧,那么我想问一下大家,为何他在遗书上清楚写明方城百姓以后再也不用担心山魅作祟!现在我就可以告诉大家,这方城之所以有山魅,也有张大人有关。”

    郑铎的话一出,刚刚还安静的众人一下子喧腾起来。显然大家不明白那山魅的事与郑大人有何关系,但是这山魅之事,可以说是整个方城心照不宣的秘密,如今这人清楚明白地讲了出来,由此可见,这人并非寻常之人。

    郑铎停了一下,又高声道:“我知道张大人这些年为方城尽心尽力,可是这样不能否认这山魅是由他和他的妹妹张奉玉…呃,不小心放出来的,”

    郑铎本想说是张奉玉生出来的,可是又觉这么说似乎不太好,便换了一个比较稳妥的说法,这纵然如此,方城的百姓仍是议论纷纷。

    郑铎只得在高呼听我讲完,听我讲完,那些百姓这才停下来。

    郑铎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祝钰,才接着说道:“诸位百姓,所以,张奉贤之所以自杀,也算是为他自己赎罪,至于我们的来历,恐怕你们也不太清楚,我是京城皇城司的,而这位大人,则是我大周大名鼎鼎的九霄真人,我们刚刚找张奉贤也是为了了解山魅的始末,当然具体如何,在这儿不方面告诉大家。但是有一件事可以告诉大家,这山上的山魅已经被九霄真人降伏了,大家以后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郑铎的话,让大家有惊有喜,忙低声窃窃。

    郑铎见方城的百姓注意力早就从张奉贤的死转移到山魅之上,也无人再提要郑铎等人偿命之事,便长呼一口气。

    这时,前往山上寻人的郑铎的手下已经寻到了人,正三三两两或扶或抬往山下走来。

    有那脚快的已经先跑下山来报信,郑铎也顾不上再理会这些京城的百姓,忙回头查看,果然依祝钰所说,有四个人还活着,只是这会儿全都昏了过去,至于剩下的九人,或者说七人尸体已经冰了,而那两个人,则与一对骸骨混在一起,自是寻不到踪迹。

    郑铎看了看那早已冷冰的尸体,叹口气,吩咐道:“将死了弟兄统计清楚姓名,然后就在这山上挖个坑就地掩埋了。”

    “至于昏迷的这四个,一会儿带他们先回城里,请大夫看看。”郑铎又道。

    这时一个人上前问道:“那山上的那些骸骨呢?于争和赵四大骸骨跟其他的骸骨支离破碎,全都混在一起。”

    郑铎眉毛皱成一团,思索了一会儿才道:“让弟兄都去,挖两个坑,一个小点,埋他们七人的,至于那个大坑,有多少算多少,将能找到的骸骨全都埋了,人死了,总要入土为安才是。”

    大家点点头,谁说不是。

    这时衙门的那些衙役推让着上前派出一个代表低头哈腰地问道:“那,这个,呃,郑大人,你看我家大人这事该怎么办。”

    郑铎看了一眼一个个垂头丧气的衙役,想了一会儿,回头高声叫道:“王成,王成!”

    “哎,来了!”随着一声利索的应答,一个健硕的年轻人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郑铎的身前,道:“大人,您叫我?”

    “一会儿我写封信,你同他们衙门的人跑一趟,送到隔壁郭城县衙。”郑铎吩咐道。

    “是。”王成应了,就在一旁候着。

    “哎,你们,一会儿拍个人,跟着我们的人一起跑一趟,去郭城一趟,我会告诉郭城县令,让他们暂为代管你们方城。至于方城发生的这些事,我会尽快送信到宫里,想来过不了多长时间,就会有新的县令上任。”

    “是,小人明白了。”那人应道,应完之后,却仍是支吾,郑铎瞧了,反问道:“怎么了?不同意,还是有其他问题?”

    那衙役才期期艾艾道:“是这样的,衙门里还有从京城来的官爷等着,说是说是要找人。”

    郑铎挑眉,这才想起刚刚那衙役说张奉贤死时,就是因从京城来了官爷,才去寻张奉贤,这才发现的。他问道:“那京城来的人叫什么?”

    “叫什么不知道,只知道姓窦,好像,好像是皇什么司的。”

    “皇城司。”郑铎接口道。

    “对对对,就是这个皇城司。”衙役忙应声道。

    郑铎眼睛一亮,就连在一旁的祝钰听到脸色也是一变,就他们所知,整个皇城司,姓窦的只有一个人,可是他不应该好好在京城,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郑铎凑到祝钰面前,低声道:“难道真的是窦大人?”

    祝钰扫了一眼众人,才道:“先回县衙,去瞧个究竟。”

    于是郑铎只派了七八个人抬着昏迷的四人随他们回衙门,剩下的则留在山上挖坑将那些尸体骸骨埋了,至于方城的百姓则让衙门的人驱散。

    待到了城里,郑铎先让衙门的人带了他们的那些手下将昏迷的四人送到城里的唯一的医馆,不过刚在山上祝钰已经瞧了,这些人并没有大碍,不过是惊吓又加几日未曾进食虚弱导致。

    且说祝钰和郑铎在衙门的人带领下回到衙门,一入门郑铎瞧见门口的两人,便高兴道:“方俞、程司,是你们,这么说来得真的是窦大人!”

    “是啊,窦大人都等你和真人好久了!”其中一人也高兴道。

    “窦大人怎么回来这里呢?其他人呢,不会就来了你们几个吧?”郑铎同那两人一边说一边走着。

    “大部队都在百里开外呢,窦大人是听说你们在这儿,特意快马加鞭赶来的,说是等见了你们还得赶回去。”

    “什么事这么急,再说你们不是好好在京城,怎么也跑到这山旮旯里。”

    郑铎同他们边走边聊,祝钰在他们身后却是一脸凝重。

334 大雪·远城

    推开衙门的门,便看到正坐在桌前用膳的窦渊,郑铎与窦渊极熟,虽然是上下级的关系,但除了少数时候,郑铎却没有那些个忌讳,一入门,便高兴地冲到窦渊面前,往凳子上一做,乐呵呵道:“窦老大,你怎么来了?”

    窦渊一挑眉,先是看了一眼郑铎,又抬头往他身后看去,祝钰也跟着进来,两人目光对视,祝钰轻轻朝他点了点头。

    这时郑铎已经喋喋不休地讲了起来:“窦老大,你怎么会千里迢迢来方城,我同你说,我们在方城遇到妖怪啊,那妖怪着实厉害,我手下的弟兄一下子没了九个,哎,一提起这事我就心痛,你说都是一起出来的弟兄,这回去让我怎么跟他们的父母交代,还有那妖怪,你可知是什么来历,竟然是这方城县令的妹妹生的,我听完都吓了一跳,真是平生闻所未闻,对了,就这方城县令,叫什么张奉贤的也自杀死了……”

    窦渊冷冷地打断道:“说完了没有?”

    郑铎显然没有领悟到窦渊的意图,仍是傻傻道:“我还没说完呢,窦老大,你可知那方县令的妹妹为何能生下妖怪,那是因为她被一条蟒蛇……”

    还未等郑铎说完,便听到“啪”地一声巨响,窦渊将一直捧到手里的碗筷拍到桌上,郑铎瞧见那碗里的米微微癫了一下,却并没有飞出来,他的心跟着一颤。

    紧接着便听到窦渊冷着脸道:“罚半年俸禄,去,写个悔过书,将这些天发生的事如实写清道明。”

    “啊?什么我就罚半年俸禄,还写悔过书,是,这次的事实赖我,我不应该好心让弟兄去寻人,可那时候谁会想到那山上有那么吓人的妖怪……”

    眼看郑铎又要喋喋不休下去,窦渊的脸越加难看,抬起头,一双眼睛如射冷箭,“一年俸禄,下去!”

    “什……什么?”郑铎的眼珠子就要掉下来,他,他说什么了,就要扣他一年俸禄,同郑铎一同进来的方俞、程司见状立马拉着郑铎小声道:“郑大人,先下去再说,没看窦大人同真人有要事要谈,别在这儿裹乱了。”

    郑刚想辩解,待看到黑着脸的窦渊只得噤声不言,被方俞和程司拉了下去。

    窦渊这时目光已经投向祝钰,“坐。”

    祝钰应声坐下,窦渊已经给他斟了一杯茶推了过去,又问道:“吃饭没?一块用点。”

    祝钰低头瞧了瞧桌子,只是寻常的饭菜,只有一盆鸡汤和一盘清蒸鱼是荤菜,其他不过豆腐、菌菇、青菜等。

    忙活一上午,祝钰也没吃饭,索性也不客气,轻笑道:“也可,忙活一上午,倒也饿了。”

    窦渊点点头,起身,推开门唤人拿来一副碗筷,给祝钰添了米饭,两人才边吃边聊。

    因一直忙着赶路,窦渊倒是不客气,给祝钰盛过米饭之后,用筷子夹起一个鸡腿,放入自己的碗里,开始大快朵颐起来,他吃得很快,而对面的祝钰则不紧不慢,只是用筷子随意加了一块豆腐,丢入口中。

    这山野之地,菜色自然不能同京城相比,好在食材新鲜,倒也适口。

    窦渊吃下一碗米饭,才徐徐开口问道:“这里出了妖怪?看来有你九霄真人在的地方,哪里都不能太平?”

    祝钰轻笑一声,往桌上瞧了一眼,并没有酒,他便端起了茶,饮了一口才道:“我在于不在,这天下不都太平不起来了,不是么。窦大人?”

    窦渊又给自己添了一碗米饭,大笑道:“不错,不错,真人这话说得倒是不错。要不然,我也不会来这儿?真人可知我要去哪?”

    祝钰略一沉思,抬头道:“西辽?”

    青岭在西,西辽在西北,两者虽然方向略有差别,但从方城往回走,过了郭城,再到祁州,一路向北,便是西辽的地界。

    当然事实却却实如此,郑铎那个赶往京城送信的人恰好在祁州遇到窦渊的部队,便上前回禀,窦渊听到之后便留下大部队,只派了几个随行之人赶往方城。

    窦渊听到祝钰的回答,也笑了,道:“若不是我这支部队是骑兵,照理说是怎么也赶不上真人你的,你同郑铎离开大半个月之后,皇上便派我和这定远军的先头部队前往西辽,我走得快,真人走得慢,这一快一慢,倒是赶得巧。”

    听到窦渊的话,祝钰皱了下眉,问道:“皇上真得派你去西辽?”

    窦渊挑眉,笑道:“怎么?你觉得陛下不会派我去西辽?那你也太小看那位穷桑真人了。”

    听到穷桑真人四个字,祝钰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抬头看窦渊,半晌才问道:“他?宫里又发生什么事了?”

    窦渊却避之谈起了另外一件事,“我来的时候,去了一趟六记斋,见了陆姑娘一趟,她似是有些奇怪,她又似有什么话要说,但却又没说,不过我问了她一件事,问我问她姜掌柜回来没有?她迟疑了好久才告诉我还需要些时日。”

    “还需要些时日。”祝钰喃喃重复道。

    窦渊停下来看了祝钰一眼,又接着说道:“说完之后,她忽然又问我,是否是去西辽?我点点头,她沉思了半晌才嘱咐我小心,过了一会儿又问我,西辽已经和大周开战么?我告诉她,皇上想测试一下定远军训练的成果,所以想派一只先头部队奇袭辽军,若是胜了,一则能杀杀辽军的锐气,二则也好依照此法加紧后续部队的训练,若是败了,则吸取教训,改变训练策略。她听完之后,神情似乎轻松了一些,却又问及你,”

    “问及我?”祝钰反问。

    “这么说也不对,也不算问及你,她只是问你去的青岭离我去的西辽有多远,我告诉她,若是脚程快,或许能在祁州赶上你,若是慢,等你到了青岭,再想见恐怕就难了。她听完之后,又迟疑了半天,才告诉我,若是能见你一面也好。我问她可要带话,她又摇摇头。但是我要走了,她却又唤住我,说,真若是见你了,让我告诉你一声,谢谢你的药。”窦渊又道。

    祝钰听到这儿,似是能猜出陆瑾岚的真实意图了。

335 大雪 ·话心

    窦渊瞧见祝钰若有所思的样子,笑道:“怎么?陆姑娘到底有什么话要所?”

    祝钰轻笑一声,道:“倒也没有什么,不过觉得你此行过于凶险,所以便想看看我能不能帮上你的忙。”

    窦渊听了,也不戳穿他,也笑,“凶险?这人生在世,何时不凶险,再说,此次西辽之行若是凶险,那成王败寇之事岂不更凶险?”

    祝钰抬起头,问道:“你果真做好准备了?”

    窦渊仍是笑,“怎么?听真人的意思,好像我应该知难而退才是。我还以为当初真人给我指了一条明道,是早就替我打定主意了。”

    祝钰索性用手沾了茶水在桌子上写了一个渊字,道:“当初窦兄书写一个渊字,我曾说过,大周此时便如这一池四方云绕的深水,又言窦兄并非那燕雀,但是,窦兄,你可知这改朝换代之事业并非那么简单,更何况,你的敌人可并非只有宫里的那位。”

    窦渊也低头瞧那渊字,字的右边很快消失不见,只剩下一个三点,他喃喃道:“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忽又抬头问祝钰道:“我若不争,又会如何?”

    祝钰思忖了片刻,才道:“你若不争,自然也会有别人,就像过独木桥,总有被推让着挤下桥,当然最后仍是会有安然无恙度过桥的。”

    窦渊听了,大笑道:“既然如此,我为何不争?难不成这世上还有更合适的人选?”

    祝钰摇摇头,道:“最合适的人选只有你。”

    窦渊收了笑:“既然如此,真人还有什么可顾虑的。”

    祝钰这才道:“窦大人还是同我讲讲宫里的事吧。”

    窦渊看了一眼刚刚那碗添了未动的米饭,却觉得腹中早已不饿,看了一眼对面的祝钰,也只是寥寥夹了几筷子,米饭也没怎么动。

    他起身道:“是该让他们送壶酒来,这么干聊着实无趣。”

    说着便走到门口,拉开门冲门外的人低声吩咐道,吩咐外门外的一个侍卫便急匆匆走了,窦渊索性也不关门,转过头,问祝钰:“这方城的妖怪是怎么回事?郑铎那小子喳喳呼呼,这些日子也真难为你了。”

    祝钰笑道:“倒是添了些乐趣。”

    说着便缓缓将方城这几日发生的事一一讲来,窦渊听完也似是感叹道:“还真是平生闻所未闻,倒真是可怜人,不过,我倒是有一个疑问,你说当日那蟒蛇到底是被打伤的?”

    祝钰听到窦渊这么一个问题,想了想才道:“不知道,恐怕也没人知道了。”

    窦渊笑道:“也是,不过你说若是当日那蟒蛇没有被打伤,这里又会是怎样的景象?”

    祝钰摇摇头,道:“许多事,不管主动还是被动,一旦做了选择,便没有想象的余地。”

    这时送酒的侍卫已经跑了回来,或许是临时去酒铺买的,拎了一个小坛子,另一个手拿着一个酒壶,两个酒盏就这么晃晃当当来了。

    窦渊见了,接过酒坛又拿了那两个酒盏,倒是没有接酒壶,而是啪地一声将房门关了。

    窦渊关了门才回头笑道:“行了,有了酒,可以讲些贴心话。”

    酒并不是什么好酒,用粮食酿的新酒,入口还有些涩,两个人倒也不在意,斟满先饮了三杯,窦渊才道:“皇上如今一门心思想着南征北战,可是南召就算攻下来了,他真得就能收回来么,安南王暂且不提,汝南王那家伙,我可不相信他真得是为了皇上才出兵南召的。至于向北,西辽,穷桑真人的阵法看似没有问题,可是定远军从成立到出兵攻打西辽,只有短短几个月的时间,真人真得觉得定远军能够战胜西辽么?”

    窦渊一字一顿讲出自己的疑问,祝钰只是握着酒盏听他讲着,半晌才问:“若是败了,大周如何?你又如何?”

    窦渊皱起来眉,道:“若是败了,轻则议和,陪上钱财、土地或者其他,重则,那可就亡国了。”

    一句亡国,窦渊说得很轻,但所含的却是无人能预知的重。

    祝钰淡淡道:“那你当如何?”

    “我……”窦渊迟疑,却没有立即往下讲,虽然亡国对于大周来说是无法言说和挽救的痛,可是对于一个想要篡权夺位的人来说,恐怕就并非是痛了,而是时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时机。

    窦渊端起酒盏喝光眼前的酒,才道:“没有别的办法可行么?”

    祝钰也端起酒盏,回道:“不是没有别的办法,只是这种可能性最大,毕竟,你也瞧出穷奇,呃,穷桑那家伙一开始都没想过让皇上胜了。”

    窦渊似是有不解,问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以他的法力,直接篡权夺位不是更方便,为什么一定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呢?”

    祝钰沉默了一下,回道:“这个,恐怕就要问他了,不过,无论他想做什么,以你凡人之躯,自然是阻止不了的。”

    “那你呢,你能阻止他么?”窦渊反问。

    祝钰摇摇头,道:“我若阻止的了,现在就不会在这里了。不过,或许有人能阻止,但是,到底能不能,还得等。”

    “有人?真人指的的是?”窦渊接着问。

    祝钰却没有再应,只是抬头望了那酒坛一眼,霎时两股清流由坛中而出,落到两人的酒盏之中。祝钰端起酒盏,才道:“三界之内,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窦渊听了,沉默了一下,才自嘲道:“也是,有些事,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就如同我和真人的相识,就如同我至今不知真人和那穷桑到底是何人,有些事我本不该问答。不过,真人,你既然为我指了路,就应该陪我一起走下去,不是么?”

    祝钰放下酒杯,忽笑道:“你倒是拎得清,还打了一手好算盘。”

    窦渊也笑:“没有真人的指导,光凭我,恐怕还当不了那黄雀,做不了那鸿鹄,不是么?”

    此时,守在门外的那两个侍卫忍不住搓了搓手,明明已经开春了,可是天还是冷的厉害,想到过些天还要同那些蛮夷打仗,又忍不住连连打了个喷嚏。

    “哎,你听到里面说什么了?”一个人捅着另一个肩膀问。

    “一个字都听不见,关起门,天知道干什么……”

336 大雪·启程

    守在门外两个侍卫一直等到日头西斜方见到那门才开了,窦渊那张瞧不出表情的脸出现在门口,淡淡地吩咐道:“去把桌子收了。”

    入了屋,祝钰仍坐在桌上,两人向祝钰请了安才连忙收了,酒已喝光,不过那桌上的饭菜却仍剩了许多。

    祝钰见他们收桌,便占了起来,也走到门口,靠在门框边,窦渊随口问道:“真人这边,若是不去青岭,宫里那边如何交代?”

    祝钰笑道:“谁说我不去了,去,自然要去的,更何况,我若不去,消息传回宫里,岂不招了那位的眼,指不定又生出什么事来。”

    窦渊疑惑道:“那这个?”

    祝钰瞧了一眼已经收拾妥帖的两个侍卫,便往旁边侧了侧身,让那两个侍卫过去,他才懒洋洋道:“我虽没有那分身之术,可是随便找个傀儡倒是没什么问题的,更何况,日行千里也不是什么难事。”

    窦渊听了点点头,笑道:“也是,真人既然答应我,自然是做了完全的准备,我不应该怀疑真人的能力,倒是我的问题。”

    祝钰没有接窦渊的话,只是看着西面的那轮惨淡的日头,白白黄黄,轻轻淡淡,也不知此时京城现在是何种情况。

    窦渊随着祝钰的目光望去,却不知他瞧他日头有何用意。

    祝钰察觉到窦渊的目光,回过头道:“你这趟拐了过来,可想过禀告宫里那位?”

    窦渊迟疑道:“若是说了,难道不引起他们怀疑?”

    祝钰淡淡道:“不说恐怕会引起怀疑,派人送信回去,将方城的事禀告上去便是,再说你不是让郑铎那家伙写了陈情书,一块递上去便是,你若是知而不言,被其他人递上信去,就不知道说的是什么话了。”

    窦渊皱眉道:“你是说有人?”

    祝钰淡淡道:“咱这个皇上,最喜多疑,你就一定能保证你带来的,或者郑铎手下哪些人一定可靠?”

    窦渊点点头,“我明白了,那到时候真人若是出现在西辽?”

    祝钰歪过头,笑:“我几时说过会出现在定远军中?窦大人,你是想要知己还是红颜?”

    窦渊明白祝钰的意思,面色一红,咳咳道:“真人说笑了,行军打仗,部队里哪里敢有什么红颜,更何况,你……那什么红颜,我也不敢那什么……”

    说到最后,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窦渊也少有的有些尴尬。

    祝钰哈哈大笑道:“我不过随口一说,窦兄,这剩下的烂摊子就交给你了,忙活了一天,我也乏了,再说也不能一直赖在你这儿不是么。”

    窦渊面色有些尴尬,留也不是,不留爷不是,只得回道:“真人早些回去歇息,剩下的事我自是办妥。”

    余下两日,祝钰倒是清闲,没日除了吃喝睡觉,偶尔与窦渊闲聊几句,便是站在呀门口看着方城的街道,窦渊和郑铎则是显得有些忙碌,尤其是郑铎,为了写悔过书陈情书,废了老劲,谁让他虽通笔墨但这些年全都舞刀弄枪,哪里拿起了笔,好不容易写完,又被窦渊打回去两次,才勉强通过。

    此外,城外被妖怪害死的人全都如数下葬,依照窦渊的要求,离了碑,幸而这次没让他写,而是祝钰亲自提笔写了,找城里人刻写了立上,余下,则迎来了郭城的县令,原本他前面他接到窦渊的信本不想来方城,后来听说窦渊来了,才忙不迭地赶来,承诺暂时代管方城的政务,平日派县丞暂驻方城主持,每半个月亲自来一趟来处理,直至朝廷派来新的县令。

    窦渊处理完这些,又亲自上书一封,连带郑铎的陈情书一派人快马加鞭送回京城,便赶回祁州了。

    至于郑铎和祝钰则不紧不慢逗留了七八日才又重新上路,这次上路后,祝钰却没有骑马,而是让郑铎在方城寻了马车,只说前些天降妖耗了精气,好好生调养些日子,可是又不好一直在方城耗下去,以免误了皇上的要事,所以先以马车暂行。

    对此,郑铎的那些侍卫倒是没多大感觉,反正骑马也好、坐车也罢都与他们无关,他们只能步行。

    摇摇晃晃的马车盖上了厚厚的帘子,郑铎一个人在马车上晃得无聊,索性唤人牵了马,也缩进马车里。

    马车中,铺着厚厚的毯子,毯子上有一方桌子,上面随意摊开来一本书,还有一袋子的炒货,一个酒囊没,地上还放着一坛子的酒。

    祝钰就随意靠在车窗上,手里是两个核桃,倒也不见他吃,只是随意把玩着,看见郑铎缩进来,只是随口道:“怎么,郑大人无聊了?”

    郑铎被说中了心事,讪笑道:“原本两个人骑着马有说有笑,也不觉得这路程远,如今真人自己一个人缩到这马车中,我骑着马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着手无趣。”

    说着也不等祝钰应声,便自作主张在靠到桌子前坐了起来,用手抓了一把瓜子,喀嚓喀嚓嗑了起来。

    祝钰抬眼看了,默不作声将桌下一个口袋放到桌上,郑铎扫了一眼,看见里面是一些瓜果皮纸团等杂物,便嘿嘿两声将随手丢到桌上的瓜子皮小心翼翼地用手搓了扔到那袋子里。

    祝钰这才随口问道:“到哪了?”

    郑铎忙道:“再走个百十里,就该入山了,真人,你说这青岭这么长,咱就这么瞎找下去?”

    或许是在方城有此一劫,郑铎还有那些手下,一听到入山,心里都有些担忧,生怕再遇到什么了不得的妖怪,毕竟,方城有人烟,尚且还有那么可怕的妖怪,那青岭说不定还有什么可怕的妖怪,想到这儿,郑铎觉得后背好像有些发凉。

    祝钰瞧见他的样子,轻笑一声道:“你不要自作主张,我保你们安然无恙。”

    郑铎听出这是讽刺当日不停祝钰之言害死九名手下,忙挠头应声道:“我可再不敢乱,以后真人说走哪就走哪,真人让停咱就停,让往东绝不往东。”

    祝钰听了,又是忍不住笑,郑铎见他心情大好,连忙问道:“那天,真人和窦老大在屋里到底说什么悄悄话来着?”

    祝钰突抬起头望着郑铎,眼神中有一丝光闪过,却忽往前凑了凑,煞有其事地问郑铎:“你可知这京城许多人传扬我祝钰有个癖好?”

337 大雪·分身

    窦渊赶回祁州后,倒是没有立即出发,而是逗留了两日,在城里随意闲逛,入到一间酒楼,碰到一个青年书生,两人相谈甚欢,而后,窦渊便以谋士之名将其收入挥下,而后在行军过程中,这位书生一直都在窦渊的帐中,两人不知谈些什么。至于那位书生的来历,只知道他姓吴名誉,好像是祁州的一个屡试不中的落魄书生。

    这条看似无关痛痒的信息已经被某人通过飞鸽传书传到京城,某人展开之后,只是微微皱了皱眉,但也没有过多关注,毕竟每隔几日便会有消息由飞鸽传来,有重要的,也有像这种无关痛痒的。

    前些日子,窦渊前往方城与祝钰见面倒是大有文章可做,可惜,他一张奏折倒是把前因后果讲得滴水不漏,算了,反正等他入了辽,能不能活着回来尚且两说,就让他在蹦跶两日。

    窦渊的队伍原本都是骑行,行进速度颇快,但后因窦渊离开祁州之后改为坐车而行,速度降了下来,当然对外只说,此地临近西辽的境地,如此大张旗鼓赶赴去,容易引人瞩目,需探听敌情,寻好对策再杀个敌方措手不及。反正随窦渊前来的定远军巴不得这样,毕竟,跑得太快,送命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马车里,帘子厚厚重重的,路上马蹄声声,倒是听不清马车内到底在讲些什么。

    而马车内,矮小的桌上铺着一张地图,上面画着大周的地形图,地图上还随意撒了一些瓜子和松子之类的干果。

    窦渊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地图上的瓜子和松子,而他对面则是一个相貌平平的青年,正斜靠在车上,闲闲地嗑着瓜子。

    窦渊瞧了他一眼,笑道:“你的瓜子好像不是这里的吧。”

    那青年低头瞧了一眼,也笑:“不小心把郑铎那儿的给拿过来了,不过反正也无所谓。”

    窦渊问道:“真……不,吴誉先生,郑铎那家伙不要紧吧,不会看出破绽?”

    面前这个看似平平的时候青年,无人认识的少年,便是祝钰。

    祝钰将手里的瓜子丢到桌上,然后伸了个懒腰道:“郑铎那家伙,难道你不放心,我不过同他说要调养生息,会睡上三五日,他自然拍着胸脯说没问题,反正等他到青岭之前回去就是了。再说,他掀了帘子,我还是我。”

    窦渊道:“倒是辛苦先生来回奔波。”

    祝钰摆摆手道:“毕竟过了祁州,吴誉再出现就不太容易,等先把这些事捋顺了,这里暂时就不需要我了。”

    窦渊皱眉道:“那外面,若是先生不在,恐怕一时片刻也不好解释吧。”

    祝钰不在意道:“这有何难的。”

    说着随意在地图下面翻了翻,翻出一叠信笺,随手抽出一张,盯着那纸瞧了瞧,窦渊不知他要干什么便问他是否需要笔墨,他摇摇头,便用手撕起那纸,不消片刻,便见一个小人出现他的手中。

    他松开手,冲着那小纸人喃喃几句,又冲那小人悠悠吹了一口气,便见那小人便像活了一般,跳到桌上,便在那地图上蹦蹦跳跳起来。

    窦渊好奇地盯着那小人,但仍疑惑道:“这个,这个难不成还能代替先生当那吴誉不成么?”

    祝钰笑道:“当然。”

    窦渊不解道:“这个?”

    祝钰的手指便在桌上轻轻点了那小人几下,口中仍是默念,霎时,便见那小人悠悠跳下捉来,先是慢慢变大,直至长至凡人高矮,而后面貌慢慢发生变化,渐渐变得与祝钰幻化成的吴誉一模一样。

    显示四肢与衣衫,而后是头发和五官,甚至连脸上的痣也一模一样,他双手作揖,道:“窦大人,小人吴誉拜见大人。”

    就连声音也一模一样,窦渊惊奇道:“先生好法术。”

    祝钰道:“有他在,旁人便不会起疑,反正吴誉一介弱书生,整日呆在这马车之上,也不怎么见人,只是,千万不可让他见火,你也瞧见了,他的真身是纸人,一旦遇火便会焚尽。”

    窦渊道:“我记下了。”

    祝钰一挥手,刚刚还坐在他身旁那个一模一样的吴誉便又重新变成了一个小小的纸人,仍是坐到桌上,晃晃悠悠地待着。

    祝钰又指那地图上,徐徐道:“从这里到西辽,依照你现在的脚程只需三日,不知窦兄打探得如何?”

    窦渊点点头道:“前去打探的消息的还没有回来,可是根据这一路得来的消息……”

    两个人低声说着,而马车外,马队懒散地行进着,这时谁也没有注意队伍中一个身影悄然凑到马车旁边,竖起耳朵似是想听些什么,可是听了半天,只听得马蹄声阵阵。

    他有些失落,索性夹起马背,又往里靠了两步,凑近赶马车的杨钧,问道:“杨大哥,你说这马车里的那位姓吴的先生的到底是什么来历,自从他来了之后,大人可一直都跟那位吴先生在马车里……”

    他话未说完便见杨钧皱眉道:“你问这些作甚,大家都知道那位吴大人是窦大人的谋士,他又不会骑马,不待在马车里待在哪里。”

    那人讪笑道:“我不过是随口问问,随口问问。”

    杨钧道:“既然知道还不回你的队里,在这里瞎晃悠什么。”

    “是,是,是。”那人连连应声便退了。

    杨钧见那人往后退远了,脸上露出鄙夷之色,嘴里哼了一声,才大喝一声:“驾!”

    等到中午吃饭时间,马车停了,杨钧才接着递饭的功夫,低声同窦渊道:“是张开,那小子来来回回好几趟了,一直想打探大人在马车上同吴先生说什么,不过现在还不能确信。”

    窦渊沉吟了一下,才低声道:“盯牢他,若是他送信,那人便肯定是他,还有,以防万一,对于其他人也不要放松警惕。”

    “是。”杨钧应了。

    窦渊将饭放到桌上,才同祝钰道:“若是旁人,管他是谁,一杀便是,可是这位,还不能动他,真是。”

    祝钰不在意道:“在留他一段时日吧,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这位在,宫里那位也不会防备你。”

    这里是风起云涌,至于京城,此时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338 春阳·雨水

    等待之后的等待,从来都是煎熬的。此时,六记斋就陷入了这种煎熬之中。

    六记斋卸下了厚重的帘子,这些天,雪早已随着冬日烟消云散,虽然料峭的寒蝉让人褪不下棉衣,但绵绵密密的细语还是让人感觉温暖的春日就要来了。

    树上、地里早已是一片萌萌的绿芽,让人瞧了欢喜,再过些时日,便是一大片一大片的野菜,陆瑾岚此时便望着后院地里的那一片不知名的野草发呆,陆瑾岚去年从家中离开之后,随着母亲漂泊流浪,吃过不少野菜野果,可是此时瞧着那野菜却有几分恍然,辩不出,认不得,她叹口气,难道人总是健忘不成。

    这时张柏关上院子里一个不起眼的屋子,回头瞧见矗立在院子里的陆瑾岚,便走上前去,道“陆姑娘,早。”

    陆瑾岚转过头,问向张柏,“今日怎么样?”

    张柏摇摇头,回道“还是老样子,服了祝公子给的丹药,便一直在睡,不过他原本就受了那么重的伤,一时片刻也是急不得。”

    陆瑾岚点点头,笑道“是我心急了。”

    张柏摇摇头,道“莫说是姑娘,就算是我和严松也巴不得一天瞧上好几遍,可是又怕被人瞧出端倪。对了,陆姑娘你若想去看,便进去看吧,我在这儿替你盯着点儿。”

    陆瑾岚呆了一刻,还是摇摇头,道“算了,我不去瞧了。”

    张柏也不再劝慰,只道“你放心,掌柜一日好似一日,想来过不了多长时间便会醒了。”

    陆瑾岚点点头。

    张柏便道“那我出去了,店里的肉菜都用得差不多了,我得再去买些,就算是装样子,店里也得能开张才是。”

    说着便向厨房的方向望去,高声道“严松,严松!”

    一个闷头在灶台下不知扒拉什么的男人站了起来,瞧见两人只是点点头,张柏这时也已奔上前去,问严松需要采买什么。

    陆瑾岚叹口气,又望向那个小屋。

    那屋子是张柏的屋子,此时若是推门进去,也并不会瞧出端倪,不大的屋子,只有一桌一椅,远远床榻上也整整齐齐的,并没有人的痕迹。

    但是,陆瑾岚及众人心念念的掌柜,姜九,饕餮就在这里。

    张柏的屋子有些过于简陋,连墙面也是干干净净的,只是?

    陆瑾岚望着那屋子发呆,脑海中甚至能想到若是见掌柜,此时便须站在那面墙前,默念那一串熟到不能再熟的咒语,再缓缓地手伸入那墙壁。

    手一旦碰到那墙壁,一定会被悄无声息地吸入,紧接着便是身子,只是须臾,眼前便是另一间屋子,说是屋子确实有些局促,这空间只放下一张床榻,床头是一张矮桌,上面或许是茶水,又或许是已经冷掉的饭。

    其实陆瑾岚只去过那屋子三次,可是不知怎么那屋子的所有细节,她都记得清清楚楚,她甚至还记得张柏还随手将一本书塞入掌柜的枕头下面。

    他现在一定还在睡吧,昏昏沉沉地睡着,陆瑾岚想到出神,喃喃自语道“他到底什么时候才会醒呢?”

    心底似是有个声音清晰传来,“他一定会醒的,他在努力着呢。”

    陆瑾岚自然知道那是附身在她身体里的穆芸卿所言,她点点头,相较于她的担忧,芸卿在掌柜出现之后,表现的一直都很沉静,甚至,都没有显露她在的一丁点迹象。

    当然,若不是掌柜的伤那么重,或许他能发现的。

    陆瑾岚还记得掌柜回来的那日,天上飘的蒙蒙粒粒的,说不出那到底是雨还是雪,陆瑾岚拉开帘子,瞧着街上人来人往,却是十分冷清。

    自从元宵节过去,关于过年的喧腾和热闹一下子消散了下去,与之而来的却是日趋的人心惶惶。

    物价并没有随着这个年过去而回落,反而越来越紧张,每日一早京城的小老百姓便堵到粮店买米,生怕晚了又扑了空,不是没有粮,听说每个粮店都囤了一大笔的粮食,可都等着涨价,每日放出的粮食就那么多。

    那些穷苦人家,买不起粮食的,只得想其他办法,幸而冬日雨水多,田间地头的那些野菜蹭蹭地冒出头,又蹭蹭地被薅个干净。

    至于这街上的酒庄饭店,生意也一日冷落一日,毕竟每日一去,先来了一句,对不起,今日饭菜涨价了,客官你可吃?

    六记斋饭菜的价格也跟着上涨,不过六记斋的那些熟客并不在乎这些,比如梁攸,又比如水帮的哪些人。

    粮食价格的上涨倒还是次要的,另一个造成人心惶惶的原因则是因为连日的征兵,各家各户,年至十八至三十五岁的青壮年全都需去衙门报道,参与定远军的选拔。

    定远军的选拔,令百姓又怕又爱,怕的是一旦选上家里劳力没有了,而且上了战场,能不能活着都且两说,不过也不是没有好处,对于贫困人家来说,入了定远军,家里不仅少了一个人口粮的担忧,甚至还能拿回些钱粮贴补家里。

    所以有人挤着头去,也有人缩着脖子往后退。

    陆瑾岚叹口气,百姓们忧心的不光光是粮食的上涨,定远军的选拔,更是因为不知何时而来的战事。

    她望着街道,不知何时从远处走来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他柱着拐杖,不紧不慢地走着,不知为何,明明是人群中并不显眼的那个,陆瑾岚却被他吸引了目光。

    是因为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么?

    陆瑾岚正在发呆,那老头已经走到六记斋的门口,抬起头,脸上刷一丝笑,他颤巍巍问道“可还有饭菜?”

    陆瑾岚皱起眉,愣了一下,才道“有什有,不过?”

    那老头呵呵笑道,“怎么?怕我吃不起?我带银子了。”

    陆瑾岚忙摇头道“我不是那意思,老人家,您请进。”

    那老头入了六记斋,并没有着急坐下,而是四处打量,又盯着陆瑾岚瞧了又瞧,才连声道“好,好,好,不错,不错。”

    陆瑾岚端了茶,同他道“这位老人家,您请坐,您看您想吃什么?”

    那老头目光停到陆瑾岚的身上,半晌才笑道“都行,让严松下碗面就好。”

339 春阳·久逢

    那老头的话一说出,陆瑾岚愣到原地,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盯着他一看,再看,上下打量个遍,又似是突然想起什么,忙奔到门口。

    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确定没有异常,才又匆匆忙忙赶回来,她刚想把门关上,又觉不妥,拉着门闩又开了,可是等拉卡却又觉得应该合上,就这么反反复复,背后的那老头突然发出一声轻笑,道“就开着吧,没事。”

    陆瑾岚转过身,咬着嘴唇,不知说什么,只是盯着面前这个熟悉的陌生人。

    两个人就这么沉默着,陆瑾岚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或者说她觉得身体里的芸卿应该说些什么,这些日子以来,从一开始那懵懂的爱到现在,陆瑾岚已经极尽克制,克制到打心底觉得掌柜便是掌柜,是芸卿爱的那个人,而不是她陆瑾岚。

    一瞬间,各种思绪在脑中震荡,甚至冲淡了本应见面的问候。

    终于还是对面的人先开口,他只是微微侧了侧头,望向后院的方向,问道“张柏那家伙呢?”

    陆瑾岚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应道“他出去逛逛,就,就掌柜不在,所以没事儿的时候,就会去找。那个,有人一直盯着,虽然知道找或许找不到,但总要给那人看到。”

    陆瑾岚结结巴巴地说着,不知道自己该说得明白些还是模糊些,他这个样子,一定不想让人知道。

    他笑了,道“我这个样子若是我不说,你也是认不出来吧,看来这段时日,六记斋也不怎么好过,这么小心翼翼地。不过你放心,我回来了,一切都会好的。”

    停了一下又道“去给我拿一探神仙酿吧,这么久没喝,竟也嘴馋。还有,让严松下碗面,恩,什么都好,我就想坐在这里吃点东西。”

    陆瑾岚终于确定了,面前这个全然陌生的老头,就是掌柜。

    “哎,我这就去。”陆瑾岚慌慌忙走到柜台想去拿酒,可是找了一圈才猛然想起神仙酿因为特殊,平日里旁人也不会喝一直都在后面库房收着,自己怎么在这儿找起来了。

    她连忙站定,尴尬地冲姜九道“我在这儿找什么,你等我一下,我去后面,给你拿酒,还有给严大哥说。”

    说着便往后院奔去,只听“砰”地一声,陆瑾岚撞到了柱子上,她揉了揉头,回头看了一眼仍坐在桌前的姜九,讪笑了一声,才又匆匆忙忙奔向后院。

    姜九只是闲闲地看了一眼,便低下头,看着自己发皱的手,猛然间他握紧却又张开,刚刚脸上一闪而过的痛苦被藏得好好的。

    这时,只听一连串的脚步声响起,他抬头,是严松,他也是一脸的不相信,跑到桌前,甚至忘记了主仆的身份,握起姜九的手,上下打量半晌眼中似乎也有了水汽,他张了张嘴,从喉头艰难地吐出两个不清不楚的字。

    没有声音,但从口型能辨别出是掌柜二字。

    姜九抽回手,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笑道“辛苦你了。”

    严松使劲摇摇头,忽又想起什么,指了指后院,打了手势告诉姜九说给他做吃得。

    姜九点点头,道“你去吧。”

    陆瑾岚在库房翻出一大坛神仙娘,却没有立即出去,而是低声喃喃“你不出来么?我可以让你给。”

    陆瑾岚心知芸卿一定比她更渴望着同掌柜见面,就像刚刚,那在心口涌动的情绪,有三分是自己,有七分是她。

    陆瑾岚抱着酒坛等了片刻,方听到身体里那个声音低低道“不,先不要告诉他,还不是时候。”

    陆瑾岚迟疑了下,低声问道“为什么,你明明,明明那么期待和他相见?”

    “再等等,再等等好了。陆姑娘,我总觉得小九好像有些不对劲。”身体的那个声音又响起。

    “不对劲?”陆瑾岚喃喃反问。

    “大概是我想多了,你快去吧,咱俩的事等过一段再说吧。”芸卿又道。

    陆瑾岚只得抱着酒坛回去。

    不一会儿,酒也上了,严松做了一大碗面,想了想又觉不够,又做了好几样小菜补上桌,姜九看着满满一桌子,轻声笑了笑,道“总觉得好久没好好吃过饭了。”

    他端起酒盏,连饮三杯,才放下,拿起筷子,瞧了一眼立在一旁的严松和陆瑾岚,又“哪里用得着这么拘谨?你们……”

    就在这时,门帘忽然掀开了,严松和陆瑾岚都吓了一跳,连忙护在姜九的面前,生怕是那什么人,结果进来的一个陌生的富家公子,上下打量一圈,见里面只有一个客人,嘟囔道“一看这馆子不靠谱。”

    说着又放下帘子出去,陆瑾岚和严松吊起的心一下子放了下来,谁料这时帘子又掀了起来,两个人又精神紧张地盯着那门,这次进来的人却让他们一喜。

    进来的是张柏,手里是两只不知从哪里来的野兔,一看见严松和陆瑾岚,连忙招呼道“今天我转到前面方山,可巧碰到两只野兔,我便拿回来了,对了,我听说万岁山有不少珍禽,听说吃得比人吃得都好,赶明我偷偷捉回来几只……”

    话还未说完,便听到陆瑾岚红着眼道“张柏哥……那个掌柜……”

    张柏听到陆瑾岚的话,还以为她惦记掌柜的下落,叹气道“该找到都找了,你们也说如今找估计找不着,只能等掌柜找上门来,可是这一晃个把月过去了,还是连一丁点消息都没有……”

    刚刚因怕被人发现,所以严松和陆瑾岚将姜九挡的严严实实的,张柏进来也不曾防备,说起话来也没在意。

    陆瑾岚却不等他说完,忙走到他面前将张柏拉到桌子面前,张柏见冷不丁出现个老头,倒吓了一跳,“怎么,还有客人呢。”

    陆瑾岚低声道“掌柜……”

    张柏忙道“我知道,掌柜不在,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这些事还是莫要当着客人的面说。”

    陆瑾岚只得挑明,低声道“张柏哥,这就是掌柜,他,他回来了。”

    张柏惊愕地将手里的兔子掉在地上,兔子在地上挣扎了两下便在屋子里蹦蹦跳跳,他也不在乎,结结巴巴道“掌……掌柜?”

340 春阳·出现

    在所有人都等待着,等待着姜九出现时,他竟然真得以这种形式悄无声息出现了。

    张柏同陆瑾岚和严松一样似是不相信面前出现的就是姜九,就是掌柜,走到桌前,上下打量,瞧了半天,才认出这个完全不一样面貌的就是掌柜,他高兴地跳了起来,想大声叫太好了太好了,可是看了一眼门外,还是忍住了,压低声音道:“真的是?真的是……掌柜?你怎么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还,还有这段时间你去哪了,我们快将这天都翻过来了,也没找到你?”

    张柏问出的也是陆瑾岚心中所想,只是刚刚想东想西、忙来忙去,便一直将这疑问压在心头,此时见张柏问了便忍不住盯牢姜九。

    姜九低头瞧了一眼皱皱的手,脸上是琢磨不透的表情,半晌才低声道:“多劳大家挂心了。我本应该早些回来的,可是这具身体,实在是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结果一拖再拖,竟拖到现在,只希望一切还来得及。”

    姜九说到这儿,又抬头看了看,却忽问道:“麖呦那家伙呢?还有红莲,是不是还同冯正在一起呢。”

    陆瑾岚忙应声道:“他……随便出去逛逛,应该一会儿就回来了。至于红莲姐,她还在东海,前些日子倒是捎信回来,惦记着掌柜。”

    姜九点点头,又问:“祝钰呢?”

    姜九失踪这段日子,发生了许多事,此时此刻,双方都迫切地想了解彼此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事事冗杂,姜九压了压额角,明知道不能着急,但仍挑着问道。

    陆瑾岚看了眼张柏,张柏已经徐徐讲起来。

    陆瑾岚突然有些出神,向门口望去,此时,正过了中午,密密的雨丝从未关严的窗檐中飞了进来,地上也湿了一片。她默不作声走到门口,再次掀起帘子,街上更显冷落,望向空中,仍是阴阴沉沉的,她将暂停歇业的牌子挂上,又将门关上,将半开的窗户关得严严实实的,终于觉得有几分安全的感觉。

    陆瑾岚回过头,姜九坐在左前,手里仍是酒盏,抬头听着张柏借着说祝钰的事,将姜九失踪之后的这些事一一讲来,从陆瑾岚入宫、到穷奇突然出现,再到替掌柜寻药,说到这时,张柏还道幸亏陆姑娘心细,在掌柜屋里发现暗格,拿到了之前的凝血珊瑚之类,要不然就算祝公子想帮忙,也炼不成这灵药。

    听到这儿,姜九那张陌生的脸突然抬起头看了看陆瑾岚,目光中似是有波光涌动,张柏说的找药的事,并不是她,虽然这些事芸卿曾简单提过,到底没有讲那么细,她也并没有觉察到有什么特别,这时姜九抬头看他,神色中那一点点难以捕捉到异样,却让她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奇怪的感觉。

    姜九听张柏讲完,才收了目光问道:“那药呢。”

    张柏忙道:“原本炼好之后让麖呦收着,后来想了想还是放掌柜你房间里了,我们来来回回在外面跑,生怕有什么意外,掌柜放药那盒子,里面东西不少,祝钰还一同送来了十几颗一模一样的药丸,都放在一起,不容易被人发现。”

    姜九听罢,点点头,却没有接着往下问,只是抬起酒壶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喝完之后,忽道:“算了,先不等麖呦那小子了,你们三个,过来陪我喝一杯吧。”

    张柏听罢眼疾手快从柜上令取了三个酒盏,放到桌子的一角,那桌子上原本满满当当地摆满了几盘小菜,还有一碗面,最终姜九只是略微挑了几筷子,面里没有一定先汤水,一大团面就那么挤挤地卧在碗里。

    神仙酿,平日里就算是严松和张柏叶很少喝,此时虽然有些奇怪,可是想到毕竟久别重逢,一同喝一杯,倒也无可厚非。

    陆瑾岚小心翼翼端起酒杯,脑海中突然想起,那是什么时候,掌柜曾问他要不要喝一杯?

    四个酒杯清亮地在空中碰响,便各自饮尽。

    喝完一杯,姜九便没有再斟,而是目光沉沉地望着面前三人,慢慢道:“我很高兴,我还在,六记斋也在,你们也在。说来可笑,以前当饕餮的时候,身后簇拥着成千上万的喽罗,身旁是穷奇他们几个,我也没有这种感觉,其实想想,我饕餮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其实挺可笑的。但却就执拗地可笑下去。”

    话语之间,姜九的脸,皮肤悄无声息地发生着变化,脸上就像是糊着一层泥土,慢慢地裂开剥落,终于是那张熟悉的脸,只是与最初离开的时候又有所不同,曾经干洁的皮肤上,是大大小小的疤痕。

    他的身子也慢慢由佝偻变得笔直,终于是那个熟悉的姜九了。

    自觉自己恢复如常,他才用手摸了摸鼻子,自嘲一声:“我回来的时候,那俩老头非要给我糊上一身,说怕以防万一,其实我自己也能幻化,他们不放心,说怕我身上的味道引起那家伙的主意,非要用这泥灰……”

    但三人此时的目光却是落到姜九脸上和从手臂蔓延至上的伤痕,张柏忍不住道:“掌柜,你的伤?”

    依照以往饕餮的灵力,怎么可能会在身上留下伤痕,除非……除非是非常严重的伤,连他自己都无法催动愈合的伤。

    而从头到尾他还未提及三人最关心的一件事,他身上的伤到底有多重?噬心蛊是不是还在作祟?他身体里的……那个家伙有没有,有没有?

    姜九手伏到心间,似是感受那家伙,又注意到三人的目光,缓缓抬起头,道:“接下来我要同你们讲的,便是这件事。诸位,恐怕,你们还得再等我一段时日。”

    这句话一出,众人还未明白是什么意思,只见姜九的脸色已是一变,眉头紧皱,冷不丁坐到板凳上,已是冷汗骤起。

    张柏见此情景,忙上前急道:“掌柜,掌柜,你怎么了?”。

    姜九摆摆手,道:“没事儿,你们先听我说完。”

    姜九压着从心间涌向全身的密密麻麻的疼痛,皱紧了眉接着道:“穷奇把那家伙彻底放出来了。”

341 春阳·等待

    姜九原本以为自己能够凭自己再将心里的那家伙封印,可是后来他发现他错了,这一路而来,灵力是在慢慢回复,身上的伤慢慢好转,可是心里那家伙也慢慢变得强大,甚至比他更快的恢复,说到底,那家伙也是饕餮,他回复的灵力,四分被他吸收,而六分都被那家伙掠夺走了。

    他甚至猜测,当日在那牢笼之中,穷奇给他喂下的药,更是催动了那家伙能快速地掠夺,掠夺他的灵力,甚至掠夺他的身心。这种掠夺每到噬心蛊发作的时候,这种情况也会愈加严重。

    当日眼看他已到京城,可是那日不知为何,噬心蛊发作愈演愈烈,甚至到了他无法压抑的地步,神志都日趋模糊,脑中全都是那家伙叫嚣的声音,他甚至想杀死他,独占这具身体,而他只能痛苦地在地上打滚,意识逐渐模糊。

    光刃一次次刺入自己的大腿之中,这种感觉很奇怪,明明全身都似千万只虫蚁啃噬地疼痛难忍,可是被光刃刺入之后,痛上加痛之后,被那家伙蚕食的神志竟有了一丝丝清醒,就是凭借这一点点清醒的甚至,姜九坚持到一座小小的土地庙前,“啪”地一声倒下了。

    在他倒下的那一刻,他甚至想,自己就这样,再醒来的时候会不会就会变成一个真正的魔鬼?还有一瞬间,面前还出现那个如栀子花一样清丽的身影,也许是芸卿,又也许是陆瑾岚,她们交织在一起,在脑海中一晃而过。

    不幸中的万幸,他倒下的那间土地庙里的土地公,曾经与姜九打过许多次交道,毕竟自从饕餮成了姜九,在凡间这些年,人间的许多小神小仙他倒是都打过交道,而这一个土地公又恰好同姜九打过不少交道的那一位,再加上那日偶尔来串门的年兽,说起来,某一年,姜九曾无疑间救了被人类鞭炮炸伤的年兽,所以当他们认出面前这个人就是当日那个无法无天的饕餮,就是维护世间这么久安平的姜九后,便冒险救了他。

    但是,他们毕竟只是不入流的小仙,又不敢大声声张,费尽心思,不知从哪里找来疗伤的方子,用药水将姜九泡了,虽生不死,但总算勉强将他拉了回来。

    这期间他曾醒过,又怕陆瑾岚等人着急,便唤年兽帮忙递信,说是递信,也只是说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话,好让他们安心。他当时甚至想,至少这样,哪怕自己回不去了,他们心里也有一丝希望,也不至于太难过。

    幸好,又挨了这一个多月,他终于活着回来了。

    算是活着么?算了好了么?想及此,姜九苦笑一声。

    但是此刻,不管是被穷奇关入牢笼的那段日子,还是浸泡在那不知名药水的那段日子,他都一言带过,只说道:“我现在的情况很糟糕,那家伙被穷奇放出来了,就在我的身体里,还有噬心蛊的毒,也愈来愈烈,我甚至压制不过他们,所以我也不敢肯定,下一刻你们看到的我,还是不是现在的姜九。还有,穷奇他们,以及穷奇背后的人,我不知道他们费尽千辛万苦折磨我,却没有杀死我,到底是什么用意?我……”

    说到这儿,姜九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手甚至不自觉握紧再握紧,脸上青筋也随之露了出来。

    “药,快去拿药!张柏,快去拿药!”“陆瑾岚”瞧他这样子,知道他已经到了极限,忙着急道。

    张柏不等陆瑾岚说完便飞奔着向后院跑去!

    “陆瑾岚”此时也顾不上顾虑,上前抱住身子已经瘫软的姜九,一下子跪倒地上。

    严松这时也急急上前,便想给姜九灌输灵力,可是当灵力刚一入到姜九体内,他的身子情不自禁一抖,脸色更是苍白,“陆瑾岚”见状忙道:“不行,不能给他输灵力,会害了他的。”

    严松听此身子一滞,手仍停在姜九的背上,却不知如何是好。

    “陆瑾岚”埋头,咬着嘴唇,低低道:“你不会有事的,我不会让你有事的,小九。”

    一声小九低低的,就连一旁的严松也没有听清,可是在痛苦之中的姜九却猛然睁开眼睛,直直地盯着陆瑾岚,喃喃道:“芸卿。”

    这一声芸卿,严松虽然听了,可是只当掌柜因陆瑾岚与她样子相似,所以才在恍惚之间认错,没等姜九再说出第二个词,张柏已然将药拿来。

    “陆瑾岚”利落地接过药,皱眉看了一眼,然后用牙将那药丸咬成两半,依次塞入姜九的嘴里,张柏忙递过桌上茶盏,陆瑾岚接过,徐徐给他灌下。

    可是当药入了口,姜九的神色却没有发生好转,而是猛地发出痛苦地一声低吟,全身抖动不止,众人不料有此反应,一片大惊。陆瑾岚忙紧紧抱住姜九,喃喃道:“没事儿的,没事儿的,没事的,小九,你没事儿的。”

    也不知说了多少句没事儿,忽见姜九神色一松,然后昏了过去。

    陆瑾岚忙轻摇他,道:“醒醒,醒醒,我还等着告诉你呢,我还有许多告诉你呢,小九,你可不能放弃啊。”

    陆瑾岚的话颠三倒四,但此刻众人也顾不上了。只是叫着掌柜,姜九,饕餮,一声声,想将他唤醒。

    过了一会儿,陆瑾岚突然露出颓败的表情。

    张柏心急之下,忽转过头问陆瑾岚道:“陆姑娘,这药会不会有问题?”

    药?陆瑾岚心里一惊,说实在话,当初虽然有这方子,可是到底服下后怎么样,会有怎样的效果,谁也不知道。但是?

    她摇摇头,沉沉道:“祝钰他,他不会害小九,害掌柜的。看来还是以为他受伤太重了,所以药一吃下去,噬心蛊就开始反噬了,再加上,加上他体内的那个家伙,才会这样。”

    “那现在该怎么办?要不,要不我去找祝公子,看他有没有办法?他会炼那么多丹药,说不定,说不定还会有其他的法子就掌柜。”张柏又急道。

    或许是因为心急,话前前后后都是矛盾的。

    陆瑾岚看着沉静下来的姜九的脸,心里忽也平静下来。

    “等待,我们要等待,要相信他能战胜它。”

342 春阳·日复

    六记斋就这样陷入了起伏不定的辗转反复之中,从焦急的等待,到忽如而来的惊喜,再到直转而下的惊慌失措,所有的一切全都寄托在面前这个男人身上。

    或许是因为陆瑾岚的一句话,又或许是因为姜九日趋沉静下来的神色,刚刚惊慌的三人终于平复下来,小心地将姜九抬到他的房间,可是当将他在床上安置好,“陆瑾岚”沉思了一下,冲张柏和严松道:“还是,还是将小……掌柜安置在别处,我怕以防万一。”

    他在明敌在暗,穷奇一直想尽办法盯着六记斋,就算刚刚没有发现,也不代表以后不会发现。

    最终几人在张柏的房中设立机关,在屋子的一旁隐藏了另一个空间,将掌柜安置在那里,由张柏照料,这样,至少会更安心些。

    “陆瑾岚”看着床榻上的姜九,此时的他整个陷在床上,脸上还有一些淡淡的伤痕,以及未曾蜕干净的碎屑,他双目微闭,眉头紧皱,身体却比刚刚似是放松了许多,“陆瑾岚”拿来毛巾细心地替他将脸擦拭干净,又替他抚平紧绷的眉头,张柏和严松见她做这些,倒是没有多少奇怪,只是忙着在这里设置结界。

    “陆瑾岚”做完这些,只是静静盯着床榻上的姜九瞧,兜兜转转这么些年,终于见面了,可是还是没有理所当然地依靠在那人的身上,扯扯他的袖子,揉揉他的鼻子,笑盈盈道:“小九,我回来了。”

    “陆瑾岚”甚至有一丝恍然,身为芸卿她真的会这么做么,脑海中那个和姜九嬉笑打闹、亲昵依赖、固执任性的那个人真得是她么?

    许久“陆瑾岚”叹口气,面露一丝苦笑,毕竟都回不去了。

    彼时,张柏和严松的结界都设定好了,张柏走过来问:“陆姑娘,掌柜真的会没事么?”

    “陆瑾岚”沉默了下,才挤出一丝笑,道:“会没事的,毕竟,他是饕餮啊。”

    这一句话说完张柏似是愣了一下,也少有地笑了笑,道:“是,姑娘说得对。”

    折腾时间够久了,毕竟大白天的,三人也不能一直守着姜九,更何况,越是现在,越是要装作若无其事。

    待从房间出来,才冷不丁注意到院子里矗立了一个身影,“陆瑾岚”愣了一下,这时想回去已经有些晚了。

    张柏则四处张望了一番,才到:“你几时回来了?回来的时候有没有,有没有盯梢的?”

    麖呦看着心事重重的三人,最后目光落到陆瑾岚的身上,揉了一下耳朵,道:“有一只,解决掉了,怎么了?”

    张柏这才凑到麖呦的耳畔,低声却又高兴道:“祝公子,掌柜回来了。”

    纵然是麖呦,听到张柏的这句话,也忍不住呆了一下,喃喃反问道:“回来?”

    说话之间,目光又移向陆瑾岚,“陆瑾岚”却没有躲避,直视他的目光。

    “他……人呢?”麖呦又问道,语气比刚刚平静了几分。

    张柏这才低声将姜九回来之后的事告诉麖呦,说完之后又问麖呦:“当时这药的方子是麖公子你给的,药是祝公子炼的,这当中会不会出现什么差池?我们瞧着掌柜的表情好像……”

    张柏虽然没说完,语气中却透露出几分质疑的语气,当初寻药之事是姜九应下的,对于张柏和严松来说,掌柜同意,他们便照做,毕竟照他们预想的,这药掌柜在服用之前必定会仔细查看,可是如今匆忙之间服下,掌柜却昏迷不醒,心急之下难保会多想。

    麖呦听到张柏的话,嘴角噙着一丝笑,又抬眼望了望陆瑾岚,才懒洋洋道:“怎么?不相信我?告诉你也无妨,这方子本来就不是我的,是芸卿给的,你就算不相信我,也不会不相信她吧?”

    “陆瑾岚”倒是没有什么表情,张柏和严松听见了,却露出疑惑的样子,张柏忙问道:“穆姑娘不是……怎么会?”

    麖呦一副不愿意多讲的样子,又道:“我和祝钰若是诚心害饕餮那家伙,何必绕这么大的弯子,没脑筋!”

    说完也再理会张柏,甚至也不提要去见姜九,而是直直走到陆瑾岚面前,冷冷道:“我有话跟你说,你跟我来。”

    说完便朝楼上陆瑾岚的屋子走去,陆瑾岚咬了一下嘴唇,才同张柏做了一个抱歉的表情,道:“他这家伙历来都是这样,小性子多,但是他心不坏,也不会害掌柜,我上去看看他。”

    说完便急匆匆地赶上了上去。

    门开着,麖呦在房中背朝着门站着,看不清他的表情。

    “陆瑾岚”走入房中,看了一眼那个略显落寞的身影,开口道:“麖呦。”

    麖呦转过身,门霎时应声关上了。

    麖呦没有立即开口,而是从上到下仔仔细细打量,最后目光落到陆瑾岚的脸上,一双眼眸似是要将人看穿。

    “是你么?”他低低问道,语气带着几分埋怨和赌气。

    “陆瑾岚”沉默了一下,才又道:“麖呦。”

    麖呦忽然轻声笑了,自嘲道:“这么些日子,我央求一次又一次,你都不肯出来见我,可是那家伙一出现,你就这么迫不及待露面了。”

    “陆瑾岚”叹口气,道:“麖呦,我本不想出来的,可是当时小九那个样子,我就情不自禁……”

    “情不自禁……”麖呦喃喃重复道,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陆瑾岚”见麖呦这样子,走到他面前,抬起手,犹豫了一下,才放到他的脑袋上,揉了揉,麖呦撇过脸,显然不想接受她的安抚。

    “麖呦,麖呦,别置气,我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我和小九不可能的。”“陆瑾岚”轻声道。

    “芸卿。”麖呦张了张嘴,吐出这两个字,身子情不自禁往陆瑾岚身上靠了靠,明明他比陆瑾岚高上一头,可是此时却斜着身子,整个缩进了陆瑾岚的怀里。

    “陆瑾岚”只是无声地抚在麖呦的脑袋,揉了又揉,许久,才叹口气,道:“麖呦,无论如何,我都要救小九,你要帮我。”

343 春阳·汹汹

    麖呦听到“陆瑾岚”的话许久不应声,只是半晌才闷闷道:“难道每次你同我说的话就只有这些么,你就没有其他话对我说么。”

    “陆瑾岚”自然能听出麖呦的埋怨之意,又使劲揉了揉他的脑袋,道:“好了,这段时间我虽然没出现,可是我都看着你的,你好不好,我会不知道,好了,好了,麖呦,你就让我任性这一段时间么。”

    “你答应我的事呢?”麖呦仍闷声道。

    “我记得呢,不会食言的,麖呦,我几时骗过你。好么?”“陆瑾岚”的语气愈加亲昵。

    “陆瑾岚”就那么抱着麖呦,耳朵凑到他的耳边低声喃喃了几句,方见麖呦冷冷应道:“知道了。”

    停了一下又问:“你是不是又要走了?”

    “陆瑾岚”低声道:“是啊,但是我还在这儿啊。”

    麖呦闷闷道:“那不一样。”

    “陆瑾岚”轻声道:“好了,好了,你再忍一段时日,反正以后日久天长。”

    麖呦终于不再吭声,只是又往陆瑾岚怀里蹭了蹭,似是在感受最后的温暖。

    又过须臾,麖呦忽然觉得伏在脑袋上的手一停,紧接着自己靠着的身子一沉,便往后面坠去,麖呦眼疾手快地搂住她,手紧紧环住她的腰,低头看着面前这个已经陷入沉睡的女子,许久他才喃喃道:“芸卿,我到底该如何是好?”

    又过了一会儿他才将怀中的女子轻轻放到床上,又细心地替她除了鞋盖上被子,低头看着那睡颜一会儿,才站了起来,推门出去。

    等陆瑾岚醒来,天色已经晚了,屋里似明似暗,她躺在床上没动,许久她张张嘴,低声问道:“掌柜他,真得没事么?”

    “没事儿。不管小九变成什么样,他都是饕餮。”身体里的那个声音虽然轻,但却很坚定。

    “那麖呦?”她想问,但话说出却又几分后悔,果然身体里的那个声音沉默了下,许久才道:“小陆,有些事,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到底会怎么样。我也不知道,我也希望,我不会骗麖呦。”

    陆瑾岚沉默,其实芸卿不说她也明白,这些事,就像是一支已经射出的箭再无回头的可能,这只箭到底能不能摄入靶心,谁也不知道。

    接下来的日子,便是等待,再等待。

    好在,经久这两日虽然也是沉睡,但情况总算有所好转,呼吸不像刚开始那么急促,而是变得悠长而绵延,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来,张柏因日夜照料掌柜,自然也能察觉出这好转的迹象,对祝钰和麖呦也没有起初的怀疑。

    虽然关切,但陆瑾岚过后也就只去瞧了两次,生怕被穷奇察觉。

    但事实上,这一段穷奇似乎是无暇顾及六记斋的近况,连灵乌的数量都比前一段少了许多,或许是因为忙于宫里的事,又或许是忙于其他的事。

    对于六记斋来说,这是再好不过了,春生漫漫,最是休养生息。

    但是整个京城,或者说整个大周,却越发紧张起来。

    就像今日,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出现的梁攸突然跑到六记斋,奔到陆瑾岚的面前便问:“过几日我就要南下,你,你们六记斋要不要也去?”

    陆瑾岚摇摇头,道:“不行,我不走。”

    梁攸咬了咬牙道:“从边境传来消息,说定远军屡战屡败,已经攻至玉山外来,虽然现在压着消息不让传,但是我爹说瞒不了多少时日了,如今朝中的那些大官,还有京城的那些显贵,早已将家眷和钱粮都转移到南方,我爹还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抵挡不住,这大周就要完了!”

    听到大周就要完了,陆瑾岚的脸色也是一变,反问道:“怎么会到如此地步?定远军,定远军,不是由窦渊他?”

    作为定远军的统领,窦渊的能力她是相信的,她还记得前一段时间,掌柜醒来之后的几天,窦渊临行前还来找过她,言语之间,并不担心这一仗。

    她不相信这才一月有余,竟会发生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只见梁攸又道:“你不知道,窦渊早就不是定远军的统领了,第一战确实由窦渊亲自统领去的,这仗也打赢了,但那只是一小部分,而定远军大部队是由一位姓孙的领兵的,皇上又说窦渊这一战辛苦,让他将手下的兵交给那位姓孙的,至于他自行回京接受嘉奖即可。”

    梁攸说到这而,换了口气,又接着道:“可是不成想,这还没等窦渊回京,这定远军在对阵辽军的战役中,连败两场,死伤无数,一连攻下大周两座城池。”

    “那窦渊么?”

    “他?不知道,至今还没有返京,音信全无,我还去找过水帮那帮家伙,可是奇怪的是,也不见人影。”梁攸又道。

    不对劲。陆瑾岚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我跟你说,陆姑娘,我说的这些话你自己知道就是,千万别往外说,那个,要不陆姑娘,你就同我一块走吧,虽然你跟九霄真人学了些法术,可是说到底还是女流之辈,这兵荒马乱的年头,保不齐,保不齐再遇到什么事。”梁攸又劝道。

    他自言这话说得很明显了,可是陆瑾岚仍是摇摇头,道:“我不走。你快回去吧。”

    梁攸见陆瑾岚不为所动,心想她还惦记姜九,便劝道:“陆姑娘,你是不是,是不是还在等你家掌柜,这都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我想恐怕早就,早就凶多吉少,再说,就算没事儿,等那辽军攻入京城,你不还是要走。”

    陆瑾岚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摇摇头,道:“你别管我了。”

    梁攸跺脚道:“你,陆姑娘,难道你不知道我喜欢你!我都想好了,只要你同意,我回去就去求阿娘,让你嫁给我,等到了南方,寻一处安稳地,我种上满园的菊花,我们就生活在那里。虽然我知道国难当头,我不应该有这想法,可是……”

    还未等梁攸说完,陆瑾岚仍是摇头,打断道:“梁公子,我不会嫁给你,也不会随你去南方,我也不会嘲笑你贪生怕死,可是,我现在只想留在这里。”

344 春阳·迭起

    梁攸对她的心思,说是没有察觉,那是不可能的,刚开始没有联想,可是后来一次又一次地来往,借口送来的那些东西,陆瑾岚就算再迟钝,她也能察觉一二,可是这些日子,她根本无暇顾及这件事,再加上元宵节过后,他来六记斋的次数慢慢少了,陆瑾岚只当他察觉到他的无意,所以也就疏远了。

    可是没想到今日,他却明明白白讲了说来,说实话,梁攸这个人不错,各方面都不错,若是以往的那个陆瑾岚,遇到这样的如意郎君,恐怕巴不得早日入门。

    可是今非昔比,陆瑾岚虽不知道自己的路在哪里,但她却清楚地知道,梁攸不可能是他的归宿。

    所以当梁攸说出那些话时,陆瑾岚只能装作毫不在意的,不为所动地拒绝。

    或许是因为这拒绝太过冷漠,对面的那个男人有些诧异,结结巴巴道:“你,你难道就不考虑一下么?难不成你真的喜欢你家掌柜?”

    喜欢?陆瑾岚耳朵有些泛红,但半晌她仍是摇摇头,语气也柔和了几分,低声道:“不,我不喜欢他。梁公子,你是个好人,一定也有许多女子钦慕你,你一定能找到那一位与你举案齐眉、白头到老的女子,可是那女子不是我。”

    梁攸盯着面前的陆瑾岚瞧了一会儿,似是明白自己再说多少都是无用,他张了张嘴,可最终没有再劝,又沉默了一会儿,语气有些冷,但仍是好心,“陆姑娘,你既然不愿意,我也不能强求,只是为姑娘考虑,还是趁早离开京城这是非之地为好。”

    陆瑾岚点点头,道:“谢谢,公子的好心,我记下了。只希望公子此去,一路平安。”

    送走梁攸,陆瑾岚知道以后大概再也不会见他了。回过头,麖呦不知何时从后院来了,斜靠在长柱上,似笑非笑。

    “你什么时候来的?”陆瑾岚故作不在意道。

    麖呦却像是故意一样,瞧着陆瑾岚,懒洋洋道:“就是他说要娶你为妻,带你离开京城的时候。”

    陆瑾岚轻咳了一声,似是这样能消减自己的尴尬,麖呦也没有再往下讲,只是走到柜台,从里面随手抱起一坛酒,打开咕咚咕咚就喝。

    陆瑾岚瞧他样子,似是想起,最初的时候麖呦不怎么喝酒的,是从什么时候,日日离不开酒呢。

    她微微叹口气,便将刚刚梁攸告诉她的京城的局势、大周抗辽战败之事,还有窦渊不见之事一一讲了,麖呦听罢倒是没有多大反应,只是有时嘴里发出唔、恩等无意义的词汇。

    直到陆瑾岚讲完,他才抬起头望着陆瑾岚,问:“你说这么些,想做什么?让我打听消息?”

    陆瑾岚迟疑了下,才回:“我是觉得,或许我们多打探一些消息,面对穷奇的时候不至于陷于被动。”

    麖呦讥诮道:“这是你的想法,还是她的想法?”

    她自然指得的芸卿,陆瑾岚只得回道:“是我的想法,就是刚刚梁公子在说的时候,我胡乱起的想法。你若觉得不合适,就当我没说过。”

    麖呦放下酒坛,语气有几分轻蔑,道:“我看你是巴不得让穷奇那家伙惦记是么?他顾不上你,你偏要找上门去?”

    “我……我……”陆瑾岚哪里想那么多,这时被麖呦呛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陆姑娘,麖宫。公子不愿意去,大不了我去。”忽有个声音传出,不是旁人,正是张柏,从刚刚陆瑾岚在讲的时候,他刚从后院而来,倒是听个一字不落。

    对于张柏的表态,麖呦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又随手抬起酒坛喝了一大口。

    张柏走近,又接着道:“麖公子说得没错,但是我觉得陆姑娘你说得也有道理,俗话都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所以我觉得我们打听一下也是应该,反正我和严松这段时间还装作寻掌柜,到时候注意一点,应该也不会察觉。”

    麖呦听了仍是不置可否。

    倒是陆瑾岚迟疑道:“会不会太冒险,我就是随意这么一提,也没考虑太多,若是太危险还是算了,等,再等上一段时间,说不定,掌柜就醒了。”

    陆瑾岚话说到最后,也知道自己无非是自我安慰,掌柜到底什么时候醒,谁也说不出来。

    张柏笑道:“没事儿,我们会小心的,再说我们又不同穷奇那家伙照面,这段时间,连跟着我们的灵乌都少了许多,我甚至怀疑,或许他都不在京城。”

    陆瑾岚看了一眼冷着脸的麖呦,才回头同张柏道:“那行吧,一定要小心。”

    张柏道:“放心吧,没问题。”

    接下来几日,张柏和严松果然带来了一些消息,京城的局势确实如梁攸所讲。整个京城越加人心惶惶,那些富贵人家忙不迭地转移钱财和家眷,至于一些穷苦人家,也有不少离开京城的,当然他们离开京城最大的原因则是因为日趋上涨的粮价让他们很难维持生计。

    至于对西辽的作战,倒是与梁攸讲得不同,从梁攸那知道的是除了梁攸带兵那次取得了胜利,接下来的几次全是大败。但是张柏带来的消息,却是定远军在对西辽作战,虽伤亡惨重,但仍取得了胜利。

    至于窦渊,也确实一直没有消息。

    当然踪迹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穷奇。张柏有次偷偷溜入宫里,他没敢直接去查访穷奇的踪迹,而是通过其他人谈及时才知道的,穷奇离开宫里已经一周有余,说是替周王寻访灵药去了。

    听到穷奇不在,陆瑾岚松了一口气,但是又有些奇怪,为何穷奇会在这么关键的时刻不见呢。为皇上寻药?这个理由,也就骗骗宫里的那些人。

    身体里的芸卿也忍不住喃喃道:“他没有在宫里,甚至放松了对六记斋的监视,那么他到底去了哪里?为了什么?难道,是有什么非见不可的人不成?”

    不过穷奇不在,总归有些好处,张柏说他可以趁这段时间多往宫里跑几趟,再探听清楚。

    那么还剩下一件事,芸卿在陆瑾岚的身体里,低声道:“给祝钰递个消息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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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0411/ 第一时间欣赏六记斋记最新章节! 作者:三白落花生所写的《六记斋记》为转载作品,六记斋记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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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记斋记介绍:
何谓六记?记生死有命,记悲欢离合,记福祸相依,记善恶有报,记六道轮回,记众生芸芸。
闲来六记斋,玉盘珍馐杯中酒,天下熙熙又攘攘,魑魅魍魉莫能逢,福也好祸也好,生也好死也罢,不过生而有命,人也好鬼也好,妖也好神也好,各有寂寞难诉说。
他习惯了旁人唤他姜九爷,掌柜的,再次见她,方想起有一世,那人曾唤他小九。这些久远的事他就早忘了,可有些人,总要唤起他身上那些贪婪与杀戮,以及那被封印的不断蠢蠢欲动的恶。六记斋记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六记斋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六记斋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