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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记斋记全文阅读

作者:三白落花生     六记斋记txt下载     六记斋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75 雁来·对峙

    少年撇了一眼陆瑾岚,慢悠悠地晃到桌前,坐定,懒洋洋地叫道“小陆。”

    陆瑾岚刚想说话,忽想起来自己衣衫不整,忙拿了裱子披上,少年不屑一顾道“扁平平的,有何可遮的。”

    一句话呛得陆瑾岚没话说,心道,这少年好似脾气不怎么好呢。

    “诶,我说,你想不想救那姓姜的四脚兽?”麖呦又问。

    四脚兽?掌柜是四脚兽,那你不也是四脚兽,陆瑾岚心道,当然她没说出口。

    她耐下性只问道“掌柜不是好好的?”

    “你还真是没头脑。刚刚那家伙不都告诉你了。噬心蛊,还有他自己体内的那只,你真以为他封印了便没事了,告诉你,压制越狠,反噬越严重,不过是早晚的事。”麖呦讥诮道。

    “啊?”陆瑾岚完全没有意识到会这样。

    “还有,我问你,《鸾明书》你学会了没有?”

    “咒符会画吗?”

    “还有捆仙绳,是不是只能捆些不能动的花花草草?”

    ……

    一连串的发问,令陆瑾岚招架不住,只得在一旁啼笑皆非。

    “这样,姓姜那家伙的事一时半刻急不得,先把你的筋骨练好,免得每次出去都只有挨打的份。”

    “从明天开始。”

    “先将《鸾明书》背上一百遍再说。”

    “还有这身子骨,僵硬呆板,想想都头大。也不知道当初怎么找上你?”

    麖呦又喋喋不休,完全破坏掉一见面在陆瑾岚心底留下的,如玉的清朗少年,好形象。

    说罢,才转过头,问道“我说得,你都记下没有?”

    “记下是不错。可是我想问问,你为何之前都不愿意出现,现在怎么?”陆瑾岚忙趁机问出心中的疑问。

    “这个,”麖呦冷不丁结巴起来,半天,才冷冷道“回头再给你说。我走了,鸾明书背一遍再睡。”

    说罢,便也不听陆瑾岚的回话,又如一阵风刮过,便回了玉鹿模样,安静地卧在床上。

    陆瑾岚哭笑不得,心道这少年还真是傲娇啊。

    算了,等以后再说。

    但仍是老老实实将《鸾明书》在脑海中过了一遍,睡前又用帕子遮了玉鹿。

    当然黑夜中,那只玉鹿,伸出蹄子将那锦帕踢了老远。

    一大早,便听见院子里叫叫嚷嚷。

    陆瑾岚一醒,便见床头玉鹿不见了,只剩下锦帕飞到了地上。

    被声音吵醒的陆瑾岚,忙推窗户,便听到红莲和麖呦好像在吵架。

    “我昨日放这儿的豆饼被谁吃了,连招呼都不打?!”

    “豆饼硬巴巴的,一点都不好吃。”

    “那是我用来喂鸡的,谁让你吃的?”

    “你说我是那畜生?”

    “我几时说你是的。我是说我喂鸡的豆饼被你吃了。”

    “那你的意思不是说我是?”

    ……

    呃,还真是好惹祸的少年郎。

    一清早,便生了几分头痛病。

    忙手忙脚乱地跑下来,麖呦可别同红莲他们打起来。

    但好像两个人吵虽吵,但火势并没有蔓延,倒像两个小孩子闹脾气。

    麖呦一见陆瑾岚下来,便气冲冲道“小陆,我要吃新鲜的豆饼,你给我做。”

    红莲拉着陆瑾岚没好气道“别给他做,六记斋不欢迎白吃白喝的鹿娃子。”

    “谁说我白吃白喝,我可是,可是六记斋的大恩人,野狐女。”

    “你!”红莲气得两窍生烟。

    “红莲!”掌柜不知何时也来到院子,见两人起纷争,只是唤红莲。

    麖呦一见姜九来了,嘴里“哼”了一声,连招呼也不打,直嚷道“小陆,快给我做豆饼,要不然,我就不教你练法术。”

    掌柜倒是没有太多意外,盯着麖呦看了半晌,淡淡道“你终于舍得露面了。”

    “我才不是为了你。”麖呦撇过脸。

    “我知道。我还知道你记恨我。”姜九又道。

    “你知道就好,这次若你再,我定不会像上次那样放过你!”麖呦忽凑近姜九,恨恨道。

    姜九依旧面沉如水,道“我知道,上次的事也绝不会发生。”

    陆瑾岚大概猜到麖呦说这话,是因为穆芸卿魂飞魄散的事记恨姜九,她怕两人起纷争,忙道“这,麖呦,昨天突然就出现在我房里。他说,说要教我法术。”

    “他还说,有办法帮掌柜……”陆瑾岚又道。

    话未说完却被麖呦打断,“谁说我要帮他了,你莫胡说,我是看在巫鸾的份上帮你的,至于他,我巴不得他死了才好。”

    对于麖呦的出言不逊,姜九毫不在意,淡淡道“小陆,好好跟着麖呦学法术。恩,他若想吃什么,尽管做就好。”

    显然,是把麖呦当成了爱闯祸的小孩子。

    红莲却在一旁嘟囔道“这家伙在这儿准没好日子。”

    陆瑾岚不知为何,却因这个出言不逊的少年的出现,陡然生出了几分安心。

    姜九说罢便去了前厅,红莲不愿同麖呦共处一地,索性也去了前面。

    陆瑾岚原想帮张柏打扫了屋子再回来,却被麖呦拉扯着非要做豆饼。

    麖呦刚刚吃掉的豆饼,其实的豆渣饼,用磨完豆浆剩下的豆渣做的。

    可巧今日并没有磨豆浆,陆瑾岚原想拿豆面做了,可麖呦不依,非说不好吃。

    一旁的严松冲陆瑾岚打手势,又指了指隔壁,陆瑾岚方想起来,六记斋的胳膊是间豆腐坊,这豆渣什么定是多的,不妨换些来。

    严松指了指新蒸好的绿豆糕与茯苓糕,豆腐坊的一对夫妻在经营,男的名唤李嗣,女的秦氏,家里有一小女,不过七八岁,好像李秦氏新怀了孕,这糕点送过去倒也正好。

    便装了一盘,又拿了一个空瓷盆,便利利索索地去了。

    豆腐坊的门脸很小,只挂了青底黑字的店招,写了“李家豆腐坊”几个大字,好在豆腐买卖都是熟客,有无招牌并无大碍。

    陆瑾岚去的时候,正巧看见秦氏托着腰站在门口,看她的肚子,已然十分大了,但仍日日需守在这豆腐摊前,好在她就做习惯了,到不觉得累,脸上挂着笑,喜迎来客。

    六记斋本是豆腐坊的熟客,因此秦氏一见陆瑾岚便热络道“陆姑娘,怎么店里豆腐又用完了?”

    因之前来买豆腐时,不知怎么被秦氏瞧出端倪,知她是女子,故而没人的时候便唤她陆姑娘。

    陆瑾岚笑道“那倒没有,不过店里有人想吃豆渣饼,可巧店里豆渣用完了,便想上您这儿讨些来。”

    “店里新蒸好的糕点,送些给您尝尝。”陆瑾岚又递上那一盘糕点,接着道。

    秦氏接过糕点,眼里一亮,笑道“这糕点一瞧就好吃,要豆渣是吧,他爹去送豆腐了,我让我那丫头带你去。”

    说罢便冲里间高声唤道“秀儿,秀儿!”

76 雁来·秀儿

    一连叫了好几声,方从后面怏怏走过来一个小丫头,不过七八岁大,扎着双髻,穿着一身桃红色的小衫,衫上是一大团污迹,有些暗红。

    秦氏见了,皱眉道“你又将那腌臜血弄身上了,等会赶紧换下来洗洗,让你炖个鸡汤,也生出这么多事。”

    那丫头,撇着嘴,并不应答,而是瞪着一双圆圆的眼睛直直盯着陆瑾岚,一脸不情愿的样子。

    秦氏又道“快叫人呐,别成天话也不坑一句。你去后院给小陆姐姐盛些豆渣来。”

    那丫头仍是不动,又将视线移到秦氏放到桌上的那一盘糕点上。

    秦氏从那盘子里掏出两块糕点塞入丫头的手里,道“就知道吃吃吃,快去,盛豆渣来,再去拿个盘子,我好将这糕点盘子腾出来!”

    唤作秀儿的丫头这才一手拿着糕点,一手去接陆瑾岚手中的瓷盆,瓷盆有些重,她一个手端不住,险些将盆子摔到地上,幸而陆瑾岚眼疾手快,赶紧接过。

    “你就不会两只手,摔了人家的盆子,看你拿什么赔!”秦氏赫然变了脸色,骂道。

    “无碍,无碍,是我偏选了个重盆,我同秀儿一同进去吧。”陆瑾岚忙道。

    秦氏看向陆瑾岚,又是一脸堆笑,道“小丫头不懂事,你莫见怪。”

    陆瑾岚笑道“秀儿这么小就帮家里做事,着实不容易呢。”

    陆瑾岚记起,自己大概也是这个年纪便总被姨娘指使干各种各样的活,稍不如意便是一肚子打骂,而姨娘的孩子却日日玩耍,心里难免憋着一肚子的气。

    因而,她见了秀儿,自然也是生出了几分怜惜。

    秀儿并不看她,而是拿着糕点,慢腾腾地往里面走去,还没几步一个糕点已然下肚,又将另一个糕点送入口中,吃罢,舔了舔手指上的碎屑。

    似是注意到陆瑾岚的注视,她脸上倒是生出几分涨红,陆瑾岚倒是不在意,笑道“你若喜欢吃,我回头多送些给你。”

    被猜中心事的丫头终于脸色缓和几分,接过陆瑾岚手里的瓷盆,期期艾艾道“你就在这儿等着吧,我去里面给你端。”

    陆瑾岚打量这个小院落,地上的大木桶中仍泡着黄豆,一旁的大石磨上仍有磨剩的豆渣,一只瘦弱的驴子被拴在院中一棵桂花树下,咿咿呀呀低头啃食地上混着泥土的豆渣。

    院中砌好的灶火上有一口大铁锅,隐约传来鸡汤的香气。

    地上还有些没清扫干净的鸡毛,以及星星点点的晦暗血迹,应该是杀鸡的时候留下的。

    除此之外,还隐隐约约有种奇怪的气息,很淡很淡的,说不出的感觉。

    陆瑾岚刚想细细查看,秀儿已经转身回来。

    秀儿捧着满满一盆豆渣,小心地递给陆瑾岚,缓了缓方挤出一句话“你要豆渣做什么?”

    陆瑾岚笑道“做豆渣饼吃。”

    秀儿忍不住哼了一声,道“豆渣饼又干又涩,一点也不好吃。”

    想来平日里也没少拿豆渣做豆渣饼。

    陆瑾岚笑道“让我想想,你家的豆渣饼是不是只用了豆渣和面来做,那样自然不好吃。豆渣饼,除了豆渣还要混点面粉,鸡蛋,再加些萝卜丝,青椒丝来做,出来的豆渣饼鲜香可口,而且一点不涩。”

    秀儿眼巴巴地看着那盆豆渣,咕咚一声,咽下口水。

    陆瑾岚闻了闻那鸡汤,笑道“你炖的鸡汤应该好了,要不要我替你瞧瞧?”

    秀儿没吭声,但却走到灶台前将那锅盖掀开,里面果然是一只已经炖得七七八八的老母鸡,只是,这鸡汤并不清澈,表面倒是有一层浮沫。

    陆瑾岚又拿起筷子扎了扎那鸡,想了想道“你这鸡炖的时候是没有过水吧,还有你莫不是热水下锅?”

    秀儿瞪大眼睛,诧异道“你怎么知道?”

    陆瑾岚失笑,指着那鸡汤道“你这鸡汤这么混,鸡肉也不嫩,一看便知。秀儿,下次再炖鸡汤时,先将鸡放入清水中焯一下水,再放入温水中煮开后,小火慢炖。”

    说罢,见一旁有汤勺,便将豆渣放下,取了汤勺,将那锅里的浮沫一点点撇去,道“现在鸡汤都炖好了,自然是没办法了,下次照我说的试试,应该比你这样做出来的好吃。”

    浮沫撇干净后,又舀了一点点汤尝了尝,道“幸而你没放盐,切记,这顿汤都是最后放盐,你娘身子重,平日是该多喝些鸡汤鱼汤,等她卸下了,这汤汤水水也少不了,若你不懂,可以来六记斋问我。”

    秀儿咬着嘴唇,只是不应,半晌,才嘟囔道“你不知道……”

    却又不往下说,满脸倔强。

    陆瑾岚见她不说,也不好问,捧起那盆豆渣,想了想问“你送我这么多豆渣,我教你做豆渣饼可好?”

    秀儿虽不应声,但神情却是期盼的,陆瑾岚笑道“走吧,我同你娘说一声,她定是愿意的。”

    陆瑾岚捧着豆渣,秀儿捧了个空盘子,两个人慢慢走到前面。

    忽背后传来一声“咕呱”的叫声,陆瑾岚忍不住回头望去,这里没有水,哪里来的蛙叫?

    再细听时,只是驴子的“咿呀”的叫声,身后的秀儿已停下脚步,陆瑾岚只得接着往前走。

    待听说要教秀儿做豆渣饼,秦氏忙道“这怎么好意思,这是你们营生的本领,怎么好拿来教我们。”

    陆瑾岚笑道“这豆渣饼平日也不卖客人,不过做来自己吃的,我刚听秀儿说你们家平日也做豆渣饼,不过又干又涩,其实这豆渣饼想好吃做起来也简单,她应该一学就会。难得你们给了我这么多豆渣,教你们并不碍事的。”

    秦氏谢罢方道“若不是我这身子,要不然也不会让我这丫头做这些个事,她性子又拗,平日到不怎么听人的,没想到她却能听你的话。”

    说罢,又是对秀儿一通嘱咐,才放人。

    到了六记斋,陆瑾岚先让秀在门口等了下,见掌柜在柜台,不知在账簿上画些什么,便过去将秀儿的事同他讲了。

    掌柜看了一眼,只道“莫要吓到那小丫头就好。”

    想了想,又道“旁人有旁人的命,莫要过于怜悯。”

    陆瑾岚点头,转过头望了秀儿一眼,想了想,先把豆渣送回后院,见众人安然无恙,旁人都习惯做人,只有麖呦摸不准,又见他等得不耐烦,便过去叮嘱了。

    他躺倒石桌上,摆摆手道“我不管,只要给我做豆渣饼就成。”

    这才放心去唤秀儿进来。

    没想到,还是出了纰漏。

77 雁来·烙饼

    陆瑾岚返回来接秀儿时,她正眼巴巴地盯着屋里客人的桌上,色香味俱全的酒菜,见陆瑾岚过来,忙收了目光,低低望着自己的鞋尖儿。

    陆瑾岚只当没看见,笑眯眯招呼她“秀儿,过来吧。”

    秀儿便跟在陆瑾岚身后,亦步亦趋走进后院。

    谁料刚入后院却迎面撞来一个人,把陆瑾岚撞得了个趔趄,差点碰到身后的秀儿。

    秀儿没有被撞到,却忍不住惊呼出声,“呀!”

    陆瑾岚这才注意到撞进怀里的是一个跟秀儿差不多身量的孩童,身穿奇怪乌纹的红色小衫,头上顶着小髻,眉间用朱砂点了红心。

    只是他的一只手抓着一只烤鸡,另外一只手是几张新塌的饼,嘴上也是一嘴的油腻。

    身后是怒气冲冲的严松,头上赫然两只角直愣愣地杵着,想来是因为气急而动怒,妖气散了,所以连真身也跟着外显出来。

    陆瑾岚忙转过身,护住秀儿,高声道“秀儿,你没事儿吧?”

    幸而秀儿身材矮小,被陆瑾岚遮了严实,并未看见严松头上杵着角,好险。

    身后的严松立即像泄了气般,头上的角赫然不见,脸色也变得正常,但仍手脚利落地拎起撞着陆瑾岚的孩童。

    那孩童手脚乱蹬,叫嚷道“不过吃了你只鸡,几张饼子用得着动怒嘛!我同你说,吃你这些是给你面子,就算是饕餮,也得……”

    陆瑾岚一见他说饕餮,立马意识到面前这个看似机灵古怪的小孩子并不是人,忙道“小弟弟别闹了,你看这还有个小姐姐在呢。”

    那孩童一听这话,先是抬头看了看陆瑾岚,又瞅了瞅身后的小丫头,嘟囔道“还有人呐!”

    说罢,便不再吭声,举着手里的烧鸡,问身后的秀儿,“你吃嘛?”

    秀儿一脸吃惊,瞪着那孩童,又是摇头又是摆手。

    严松提溜着那孩童,指了指前面,做了个手势,陆瑾岚知道他是要找掌柜,看来这家伙是六记斋的熟人?

    但此时因秀儿在,她不好再问太多,只得任由那两人去了。

    她又环顾院落,并没有见到麖呦,这家伙不知道跑哪去了,不过也好,要不然还得提防。

    陆瑾岚招呼秀儿“来吧,我教你做豆渣饼。”

    陆瑾岚取了一个大盆,倒入一半的豆渣,又舀了两勺面粉,然后另取了洗净的胡萝卜、木耳、小葱切成碎末,放入盆中,最后打入两个鸡蛋,又放入少许盐、秋油等调味。

    陆瑾岚一边慢慢做着,一边细细同秀儿解释,“这里面放的菜可以不限于这几种,比如青椒、芹菜等等都可以,不过面和鸡蛋总要放的,若是感觉太浓稠,可以稍微加一点点清水……”

    待面糊和好,陆瑾岚便将铁鏊子放到灶火上,稍微炕热,涂上一层薄油,舀了一勺豆渣面糊放到上面,面糊在火上发出“呲呲”的声音,不大一会儿一面已经烤得焦黄,便翻了面,又烤了一会儿,焦香的豆渣饼已然好了。

    放入盘中稍微放凉,陆瑾岚便递过去,笑道“你尝尝好吃不好吃?”

    秀儿迟疑了下,才接过那豆渣饼。她并没有说好吃,只是眼睛一亮,便将那个豆渣饼吃得干净。

    此时严松已然回来,陆瑾岚趁机同他打手势,知道他将那孩童送到掌柜那里。她本想问那孩童的来历,但碍于秀儿在这,便不好再问太多。

    严松已转过去在另一边的案上,咣咣当当地剁起羊排。

    陆瑾岚注意到秀儿正注视着她和严松,忙道了声抱歉,又烙起饼来。

    全程秀儿只是悄然看着,时而又默不作声地打量着与自己家全然不同的院落。

    眼看饼糊逐渐见底,她抬起头问秀儿,“你要不要试试?”

    秀儿迟疑下,方接过勺子,动作娴熟地依样烙了,看来平日在家里也没少做活,想来穷人孩子总是早当家。

    待那豆渣饼做好,她取了一张干荷叶,将那豆渣饼裹了一半递过去,笑道“你拿回去给你爹娘尝一尝。”

    秀儿这次接过豆渣饼,方低声说了句“谢谢!”

    陆瑾岚笑笑,道“你快些回去吧,这豆渣饼趁热吃最好,不过豆渣这种东西一次不可吃得太多。若是放凉了,你放回锅中重新煎一下就好。”

    秀儿目光中有一丝不舍,陆瑾岚却不好多留,只得笑道“你娘一个人在家,总是不便,若平日空闲了,再来玩儿。”

    待送走了秀儿,陆瑾岚转过头,看着掌柜面前那个,已然将手中的烧鸡啃得干净的孩童,不知同掌柜说些什么,只是掌柜的脸色阴晴不定,眉头微微皱起。

    陆瑾岚走到两人面前,那孩童转过头,瞧了眼陆瑾岚,伸出油乎乎的两只小手,在陆瑾岚身前的襜衣上抹得干干净净。

    陆瑾岚有些哭笑不得,这孩子还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

    姜九看了看陆瑾岚,指着那孩童,道“这是阎憩,这几日先住在这里。”

    那孩童看自己的手蹭的干净,满意道“恩,你也可叫我小憩,你是小陆。陆陆柒柒,咱俩倒是有缘,你是排行老六?”

    陆瑾岚尴尬道“不,我姓陆。”

    想了想,又反问道“你总不成排行老七吧?”

    对面那人听见这话,立刻不满道“我才不是老七呐,我排行十一呢。说起老七那家伙,上次偷吃我的鸡爪,我还没找他呢。”

    “呃?那你家有几个兄弟姊妹?”陆瑾岚忍不住好奇。

    “不多,不多,总共才十六个,不过全是儿子,无趣地很,平日里只打打架玩儿。”阎憩摆摆手道,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说起来,刚刚那个小丫头,看起来倒是挺好玩儿,你咋把人弄走了,说起来老爹老娘生了一群带把的,整日就知道打打杀杀,无趣地很。”

    呃?陆瑾岚默默道,我怕你吓着人家。

    姜九面露无奈,低声同陆瑾岚道“回头再同你说。”

    陆瑾岚点头,又看了看周围,随着中午临近,客人已悄然多了起来。

    “红莲姐去哪了?”陆瑾岚这才发现一向喜欢在柜上发呆的红莲并不在。

    “她?”姜九见问红莲,忍不住勾起唇,道“她被冯正借去当媳妇了。”

    “啊?”

78 雁来·阎憩

    “当媳妇?”陆瑾岚愣了半天,掌柜不是开玩笑吧。

    掌柜一向不动于山的脸上也是难掩的笑意,道“等红莲回来,你问她。”

    一旁的阎憩已巴拉巴拉说道“这个我知道,刚刚来的那家伙是吧,叫冯正的,我可是听得清清楚楚。不就是他老爹给他找了个媳妇,说是今天媳妇要找上门,所以想找个人诓骗老爹给他找的那位女子,说自己心有所属,请她另择佳偶。”

    “这个?”陆瑾岚想起冯正那张风流浪子的模样,没想到有一天也会面对家里逼婚之事。只是,这冯正不是河神吗?还需要娶妻生子?

    说起来,红莲好像并不怎么喜欢拿家伙,怎么会答应他的要求,便忍不住问道“红莲姐会同意?”

    阎憩又立马道“这个,你得问你家的那头鹿呀,他不知巴拉巴拉冲那只小狐狸说了什么,那小狐狸就跟着那只长条龙走了。”

    呃,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小子在说什么胡话,又是鹿又是狐狸,还有只长条龙。

    “小陆,你带这家伙去后院吧,别在这儿引人注目。”姜九按了按额角,嘴角一抽,道。

    也好,关于这家伙的来历也要问个清楚。

    一入后院,便见麖呦坐在石桌上,举着一个豆渣饼,一瞅见陆瑾岚便朗声道“怎么就做了这么几个,都不够我吃呢?”

    话音未落,忽见自己身旁飞过一个身影,再看时,便见麖呦气冲冲地叫道“谁让你抢我豆渣饼的?!”

    远远的阎憩已躲到树上,拿着豆渣饼兴致勃勃地啃道“这饼也就一般般吧。”但说着三口两口一个饼已经下肚。

    “你!”麖呦三下两下便如一阵风向阎憩袭来,却见阎憩如闪电般左右闪动,丝毫不被麖呦触及,阎憩还嘲笑道“你这鹿不行啊,动作这么慢!”

    麖呦被阎憩的话点燃怒火,动作愈加迅速,两个人俨然两阵疾风,在院内风驰电掣。

    陆瑾岚忙道“别打架啊,你们!”

    严松在一旁冲她打手势,意思是别管这两人。

    陆瑾岚见他二人窜上跳下,丝毫没有停手的打算,但是见严松说无碍,想来也不会起什么争端,便将刚刚用去一半的豆渣又去做豆渣饼。

    果然当一盘豆渣饼的香气在院中弥漫,那两个身影又霍然出现在盘前,两只爪子,不,两只手都向那盘子抓起。

    眼看盘中的豆渣饼呼啦啦地要掉下地,陆瑾岚忙叫道“再抢,我以后再也不做了!”

    这一句果然凑效,两个人果然停下抢夺,友好地一人拿了一个饼,哼唧唧地开吃。

    陆瑾岚皱了皱眉,两个人的衣衫,发梢都有些凌乱,俨然像街头闹架的小孩子被父母拉着劝架假装和好的模样。

    两个人嚼着豆渣饼,又开始比起速度来,风云残云般一盘豆渣饼很快见了底。

    吃罢,阎憩仍不依不饶道“也就你们四只脚的喜欢吃些豆啊,草啊,要是搁我,看都懒得看。”

    “懒得看,你还吃了那么多。”对面的人呛声道。

    “这个,”阎憩显然忘记了自己也吃了许多,却仍硬气道“我不过是图个新鲜!”

    看来这两个人丝毫没有休战和好的样子啊。

    不过好歹将这个名唤阎憩的小子的来历弄了个清楚。

    原来这个阎憩是阎罗王的第十一个儿子,因为在家里闲得发闷,所以出来溜达溜达。

    陆瑾岚想了半天,问道“你们下面的人还能随意在人间走动啊,我听说那些鬼差不都是晚上才出来拘人魂魄么?”

    阎憩白了陆瑾岚一眼,道“我能跟那低贱的鬼差一样吗?我可是堂堂阎罗王的儿子。”

    “呃,”陆瑾岚憋了半天,来了句,“那你这么小出来,阎罗王放心嘛!”

    也难怪陆瑾岚有此一说,只因为这阎憩的样子,说话行事太像那富贵人家娇惯的小娃娃。

    阎憩没料到陆瑾岚有此一说,愣了半晌,才辩驳道“谁说我小了,我已经五百岁了。”

    麖呦在一旁抢白道“他们的五百岁,其实在人间,也就五岁差不离!恩,跟刚刚你带过来那女娃娃还要小上几岁吧。”

    “哼,那你上千岁不也没长进!”

    眼看这两人又要吵起来,陆瑾岚只觉头大,忙打岔道“那你来六记斋有何事?”

    “当然有事了,还是要事。我要捉人。”阎憩正正经经道。

    “捉人?捉谁?”陆瑾岚不解。

    “就是前些天在冥界捣乱的女修罗娇娆,说起来这事还有你家掌柜的事呢,不过念在他是受害者,我大人不记小人过,若是他能助我捉住娇娆,这功过相抵,到时候我在老爹面前美言两句,替他求个情,说不定还能替他找一找……”说得最后瞧了陆瑾岚一眼,嘟囔道“同你说也不懂。”

    娇娆?陆瑾岚立马明白了。想到此她忙问道“那娇娆到底是什么人?还有鬼王,祭城?”

    阎憩伸手小手挠了挠自己发痒的屁股,奶声奶气道“娇娆就是女修罗,至于鬼王,三十年前不就被饕餮那家伙给杀死了嘛,祭城,哪里还有祭城。那时候你们将冥界搞得天翻地覆,这还没两天又弄出这些幺蛾子。要不娇娆背后有那谁撑腰,哪里容得她这般胡来。”

    陆瑾岚一直以为娇娆不过是寻常的妖怪,这般看来确是自己想错了。

    “可是娇娆吃人心啊。”陆瑾岚突然想到那个红艳艳的身影,忍不住心下恶寒。

    “这个?”阎憩想了想,语气寻常道“我又没说她同我们一伙儿,再说,三界之内,哪怕是神佛,也有那见不得的事。”

    “反正,我若捉住了娇娆,对你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我可知道那家伙可是虎视眈眈地盯着你同那饕餮呢,说不定什么时间会再来。”

    讲到这,忽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自言自语道“让老大老二老三老四晕头去找吧,平日里总嫌我没本事,若是这次我捉住了娇娆,看他们还敢骂我小屁孩?!”

    麖呦撇了一眼这家伙,忽问陆瑾岚,“你想不想快些提升法力?”

79 雁来·闲话

    提升法力,对于陆瑾岚来说,自然是求之不得的事。

    只见麖呦支着下巴,思考道“像你这种根基又弱,又不聪明的凡人,就算再怎么学,这辈子也不过尔尔,不过,现在没办法,只能求些速成的法子。既然这家伙在这儿,拿他练手倒也不错。”

    麖呦说得若有其事,一旁的阎憩嚷道“我来可是来办大事的,可不是来给这丫头当靶子用的?”

    麖呦忽凑近阎憩道“你说,我若是放出消息说阎罗王的十一子在这儿,你说会如何?再者,你也知道这丫头的来历,我同你说,”

    说着便见麖呦凑到阎憩耳边叽里咕噜不知说了什么,只见阎憩听完,滴溜溜地瞧了陆瑾岚一眼,爽快地应道“你说得倒也不错,这样一来,在老阎罗那儿我也算挣了面子。不过,你刚刚说的,到时候可别反悔。”

    麖呦道“那是自然。我几时诓过人。”

    阎憩一听,两只小手一叉腰,指着陆瑾岚道“来来来,给我敬茶,叫我师傅。”

    呃,平白无故多了个小师傅?

    算了,反正跟小孩子不能计较太多。陆瑾岚秉承着哄孩童的心态,见院内石桌上还有茶壶里还有残茶,便倒了一杯,双手敬上,道“小师傅,请喝茶。”

    “诶,什么叫小师傅,我可比你大许多。”对面的人不满道。

    “行行行,师傅,请喝茶。”陆瑾岚又敬上。

    “这还差不多。”阎憩端起茶盏煞有其事地一饮而下。

    至于麖呦,一见拜师结束,一转头便摆出大师傅的作态,道“昨日我让你背《鸾明书》,你背得如何?”

    “呃,背了。”昨日背到最后,好像熬不过睡着了?

    “背来听听。”麖呦又道。

    “这会儿?”陆瑾岚迟疑,瞧了眼已经快要爬到正当午的日头,讪讪道“马上要到午时了,店里正忙,红莲又不再,要不等下午?”

    陆瑾岚虽有心好好学习法术,可是自己并没有那天资卓绝,所以真有个师傅实打实盯着她,倒还是有些露怯。

    麖呦想了想,凑近陆瑾岚,道“想偷懒可不行,这样吧,下午背《鸾明书》,晚上让这家伙陪你练术法。”

    一旁的阎憩叫嚷道“咱可说好,我应了这丫头当师傅,你答应我的可别反悔。”

    麖呦在一旁忽悠道“这是自然,我是那说话不算话的人嘛!”

    麖呦说罢,凑到陆瑾岚面前,正色道“我可是下了大力气。别的不用,你再多做些豆渣饼来,刚刚只是吃了个半饱。”

    “行行行,”陆瑾岚应道,看来得专门去隔壁买些豆渣来。

    “对了,刚刚掌柜说,红莲姐,红莲姐被冯正借去当媳妇了?”陆瑾岚忽想起另外一件事。

    “嗯,这件事又没坏处,为何不去。”麖呦不在意地道。

    “可是,红莲不是不太耐烦冯正吗?我听小憩说你同红莲姐说了什么?”陆瑾岚反问。

    眼前出现了冯正那张七分俊俏三分不正经的样子,那两人一见面就冷嘲热讽,为何麖呦能说动她。

    “这个,”麖呦忽然反问道“你可知冯正是什么身份?”

    “不是河神吗?徐水河的河神?”陆瑾岚不解道。

    “河神不假,可是他家里面可不一般,跟这家伙一样,有爹靠。”麖呦指了指一旁凑热闹的阎憩。

    “什么叫有爹靠,我可是正正经经靠本事说话的。”阎憩嘟囔道。

    “你可知这冯正可是堂堂东海龙王的三公子?”麖呦懒洋洋道。

    冯正,竟然是东海龙王的三公子,还真是人不可貌相?陆瑾岚暗道,只是这徐水并不是什么大江大河,为何东海的龙子放着浩瀚的大海不待,反而窝在这小小的徐水河。

    “那冯正为何会待在这徐水河?”陆瑾岚好奇道。

    “这个,”麖呦揉揉鼻子。

    “对对,你说为何?”阎憩也露出好奇的姿态,毕竟再怎么说他也只有五百岁,这三界内的一些闲话秘事他还是所知甚少。

    “我还真不知道。”麖呦猛然一个大喘气。

    陆瑾岚冷不丁咳咳,一旁的阎憩已忍不住抬起小短腿要跺向对面那人,“你不知道,那你说得煞有其事作甚?!”

    “我虽不知道这个中因由,但这东海龙王父子失和可是上界皆知,为此他老爹可没少在众仙人面前丢面子。但再怎么说也是父子,听说这冯正的两个大哥都已娶妻生子,所以这次落到冯正头上倒也正常。”麖呦慢里斯条地说道。

    陆瑾岚心想,凡人总觉当神仙自在,看来那些看起来高高在上,无所不能的神仙似也有数不尽的烦恼。

    想到此,她又望了望一旁撇嘴的阎憩,这家伙,也一样吧。

    “小陆,你可知东海中有一样至宝,凝血珊瑚,可是上好的良药。”麖呦说道这儿,忽凑到陆瑾岚耳边道“最适合姜九那家伙用来疗伤。”

    阎憩见两人说悄悄话,怒道“你俩说什么呢,有什么我不能听!”

    “说起来,红莲可比你还要忧心你家掌柜,你说她能不要?”麖呦又道。

    是了,若是能救掌柜,就算是她,她也会答应吧。

    “行了,该说的都说了。这下可以给我做豆渣饼了吧。”麖呦伸了个懒腰,又惦记起吃了。

    “说起来,你真身是玉鹿,照理说不用吃东西吧,之前你没现身时好像从来也没见你吃东西啊?”陆瑾岚应是,忽又想到。

    “笨!”麖呦忍不住在陆瑾岚脑袋敲道。

    “原来我不现形,自然不用吃东西,可现在为了维持这真身,自然要像凡人一样吃东西了。我瞧你,你还真脱不了这凡胎了,孺子不可教也!”麖呦气道!

    陆瑾岚挠挠头,趁着少年没生气之前赶紧溜了。

    走到前厅,见姜九正依在柜台,手里执着一卷书,陆瑾岚低头看了一眼,封皮上好像写着《清异录》。

    姜九注意到陆瑾岚,笑道“后面谈好了?”

    陆瑾岚点点头,姜九又道“麖呦那孩子对我有意见,至于阎憩,初来人间,对凡事好奇地很,你陪着些倒也好。”

    陆瑾岚想了想,迟疑了下,才问道“掌柜,你的心,真得没事吗?”

    按照麖呦的说法,经过这两次,掌柜的伤应该更严重,可是不同于上次明显能感觉掌柜因伤而引起的情绪波动,而这次,掌柜似乎和初见一样,甚至更加温和一般。

    这样的掌柜,与喜怒无常的掌柜,似乎很不一样。初时不察,这次想起来,好像总有什么不对劲。

    姜九愣了一下,淡淡道“不碍事,我将他封得牢牢,不会让他出来作祟。”

80 雁来·见面

    姜九的话让陆瑾岚噎住了,就好像咽下了苦连,不能吐,反而让苦涩的滋味慢慢在身体中蔓延。

    半天,姜九见陆瑾岚无语凝噎,笑道“无论如何,都死不了,你不要多想了。”

    陆瑾岚只是点头,不好往下再谈,便转了话题,谈起向隔壁买些豆渣的事。

    豆渣并不值钱,姜九自然不反对,反而道“多做些也行,那些吃惯了精细饭菜的客人,见了这豆渣饼,倒也能图两天新鲜。不过,这东西用也就这些日子,时间久了,总会厌倦。提前同李家说个清楚,莫让他们惦记。”

    “恩,这是自然。”陆瑾岚应道。

    正值午时,店里客人稍显多了些,说起来,最近这些日子,好像这店里的客人并没有她刚来到六记斋那会儿多了。

    这奇怪的感觉只是一闪而过,一旁的四人桌上便有人唤道“伙计呢,伙计呢?”

    陆瑾岚忙碌起来,这一忙便到申时。

    这才想起去隔壁李家豆腐坊找秦氏,豆腐坊门口摆放的豆腐摊并没有人,陆瑾岚瞧了眼,桌上仍有尚未卖完的几块豆腐。

    她探头瞧了眼,只见秀儿坐在院中的竹凳上,手里是满满一簸箕黄豆,她正埋头挑着豆子里面的草木、杂石等。

    “秀儿,”陆瑾岚朗声唤道。

    秀儿抬头看了看陆瑾岚,又回头看了看屋里。

    “你爹娘呢?”陆瑾岚又高声叫道。

    不一会儿,便听见有应声传来,“谁呀?秀儿,你死人呀,就知道坐在这儿,也不知道去瞧一瞧!”

    又过片刻,方有沉沉缓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正是挺着大肚子的秦氏。

    “陆姑娘,招待不周,这会儿来有事?”秦氏笑道。

    陆瑾岚三言两语说了买豆渣的事,但是只说最近店里忽然来了个爱吃豆渣饼的客人,所以这豆渣的消耗便多了些,想近日每日买些豆渣,届时同豆腐一同结账。

    秦氏听了,忙笑着摆手道“这豆渣又不值什么钱,你想要每日送你些就好,难得六记斋总是照拂我们家的小生意。”

    陆瑾岚直说这怎么好意思,最后还是让秦氏折价卖给她,秦氏假意推辞一番便笑着应了,对于豆腐坊来说,不管钱多钱少,总算多了笔进账,也算好事。

    说罢,陆瑾岚又问及秀儿。

    一提起秀儿,秦氏便絮絮叨叨开始抱怨,说这丫头就知道偷懒,捡个豆子能捡个大半天,也不知发什么愣,唤她卖豆腐也不知道叫人,真不知道怎么养了这个讨债的。

    陆瑾岚笑道“小丫头嘛,总是玩心大,倒也自然,毕竟这么小唤她干活不情愿倒也正常。”

    秦氏叹气道“若是家有万贯,自然将她捧在手心里,这做豆腐的活计,一向辛苦得很,要不是现在挺着肚子,也不会让她做这些。”

    陆瑾岚打量秦氏的肚子,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自然看不出秦氏这身孕有几个月了。

    倒是秦氏猜出,笑道“也就这个月的事了,这么久了,快熬出头了。”

    陆瑾岚问道“家里也没人来帮衬几日吗?或者另请个人,你这儿眼瞧着就生了,就你们夫妻,怕是怎么也应付不来吧。”

    秦氏点点头,道“家里人都远得很,现如今也指望不上,不过请了相熟的阿嫂,等过两天就来,到时候帮衬两月,也就熬过去了。豆腐坊小本薄利,请个人就要多笔花销,这又刚生了阿弟,很多事,没办法呀。”

    陆瑾岚点头应是。世道艰难,生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秦氏又笑道“六记斋的生意好得很,想来是不用担心生计的事。”

    陆瑾岚倒是没怎么关心过,说起来,六记斋里他们平日不怎么用术法妖力,而是本本分分依照着人间的方式生活,掌柜也常看账簿,张柏偶尔也会抱怨最近粮食又涨价了等等。

    陆瑾岚只回道“我一个小伙计,自然不操心这些事。好在有吃有喝,日子总能过下去。”

    秦氏突然感叹道“倒也是,只要这天下太平,都还好。只是听说,好像才北方动乱呢,也不知道会不会祸及这里。”

    陆瑾岚这倒没注意,忽想起祝钰,上次他火急火燎地回京,会不会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陆瑾岚在这又与秦氏闲聊了几句,无非是世道艰难之类。

    眼看秦氏的话没个头,陆瑾岚才说店里还忙,得早些回去。

    临走,想了想又道“这些天的豆渣可以唤秀儿来送,她一个人闷在屋里,若是不忙,出来跑跑也好。”

    秦氏笑着点头应了。

    一回六记斋,便见空闲的六记斋,堂中正桌多了三人,其中两人是熟人。

    红莲,冯正。当然,还有一个陌生的女子,上身着银丝花绣的水蓝衫,下身是素白月华裙,头上是一个素素的银簪,只是簪柄处镶了一颗圆润可人的粉紫色珍珠。

    她埋头轻轻吹着手中的茶盏,一抬头,姣若秋月,又如清风拂面,。

    并不是红莲或者娇娆那种咄咄逼人的美丽,而是一种沁人心脾的淡雅。

    想来这便是冯正父亲为他相中的女子了,这女子也不是人吗?陆瑾岚禁不住细细打量,她一转头,见陆瑾岚瞧她,并没有面露不悦,而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冯公子,既然这红莲姑娘是你的心上人,我自然也不会强人所迫,可这亲事既然定下来,若是反悔,需要你同伯父说清楚,若他同我爹爹同意,我定会祝你和红莲姑娘白头偕老。可是若你无法说服,这亲还是要结的。”那女子淡淡道。

    “韶菀姑娘,你就不能同你爹说,不愿意嫁给这家伙?”红莲插嘴道。

    “不行。”唤作韶菀的姑娘冷静地答道。

    “你这姑娘怎么说不通呢?”冯正不耐烦道,“不是同你说了,我若同我爹说我不想结亲,就算我同他说我有心上人,他也会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这样吧,要不你同你爹说我,我不思进取、整日寻欢作乐,惹是生非等等,怎么恶毒怎么随你说,你爹总不能将你推到火坑里吧?”

    “不,我爹就是要将我推到火坑。”韶菀抬起头,淡淡道。

81 雁来·纷杂

    韶菀的故事像极了陆瑾岚幼时听母亲讲过的牛郎织女、白蛇传之类的人妖相恋的故事。

    韶菀本是南海的龙女,与冯正不同,她一向安于听从老龙王的命令,并不惹是生非,一年前年前她为龙王寻找生辰礼物,来到京城。

    因老龙王忽喜欢上人间的瓷器之物,她便想为父亲找一个绝佳的工匠绘制一套举世无双的瓷瓶。没想到在京城时她遇见了画痴武宣维,初时只是恳求武宣绘瓷,但没想到日久之下两人竟暗生情绪。

    韶菀情难自禁,又不能告知武宣维的身份,便留恋人间许久,直至龙王生辰,她派人送去武宣维绘制的瓷瓶,只说在凡间有事耽搁了,不日则返。龙王心下生疑,便派人前去调查,却没想到自己一向青睐有加、循规蹈矩的大女儿竟爱上凡人。

    龙王一气之下唤韶菀归海,韶菀自是不同意,她以为龙王自幼心疼她,假以时日便会应了她的心,她甚至打定主意与武宣维私定终身,可没想到龙王派人化作术士,说他身畔之人是害人的妖怪,又送他照妖镜。韶菀被武维宣照后心下大骇,韶菀这才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徐徐道来。

    但芥蒂已生,不复从前。

    初时,韶菀以为讲清道明,两人仍能像从前,但武宣维待她越来越冷淡,直至轰她出门。

    后来韶菀才知道,原来龙王不仅仅假授术士之名诬赖她为害人的妖怪,更是给他了难以拒绝的许诺。

    说到最后,韶菀心平气和道“父亲派人同武维宣讲,若他与我断绝关系,便助他成为京城第一画家,连官家也会将他的画作奉为上作。要知道,武维宣学画十七载,却只能窝在小楼中为人画瓷器,我太知道他渴望成功了。更何况,父亲还威胁他,若是不同意,便废了他双手,让他再也做不了画。所以,这不怨他。”

    “此事之后,父亲是铁了心要将我嫁为人妇。不论对面之人再怎么不堪,只要是龙子,便没有什么干系。”

    韶菀最后解释道,语气清淡,却没由的让人唏嘘。

    一旁的红莲早已按耐不住,嚷嚷道“韶菀姑娘,这凡人多寡情,既然他不仁,你又何必有情?要我说,你嫁给这家伙也没什么不好。你瞧他长得还算周正,虽然有些拈花惹草的坏毛病,但总算龙心不坏……”

    “喂喂喂,你到底是哪边的?你莫忘了,你想要的凝血珊瑚……”冯正不满道。

    “这个……”红莲猛地想起自己的目的。

    “我说,冯正,你为何不想成亲?”红莲转过头问冯正。

    “你以为成亲就如同小孩过家家啊,龙子成亲,报备上庭,分封地,各种纷繁事务,更别提什么生龙子、管龙族之事,想想都头大。我这个人闲散惯了,最烦心这些琐碎时。”冯正摊摊手。

    韶菀没吭声,显然冯正说得一点没错。当然她并不是在意冯正所说的那些事,而是她打心底放不下那个人。

    红莲一转头,看见陆瑾岚望着他们三人发呆,叹道“小陆,你瞧,神也好,妖也好,人也好,烦心事都是一大堆。”

    陆瑾岚咬唇半天道“不能同龙王好好说一说吗?”

    韶菀和冯正同时摇了摇头。

    冯正叹道“一直听说东海龙王最是心疼他的三位龙女,我还以为总要给她们选一个心甘情愿的夫婿,这样的话,只要你们相不中我,便自然会退了这门婚事,没想到,没想到,这下麻烦大了。”

    韶菀面上是一丝无奈的笑,道“我原本也是这样想的,自幼父亲代我极好,总说三姐妹中我最懂事,最知疼人,将来定要为我选一个如意郎君。原来终是抵不过,”

    说到最后,并未往下说,可是话里意思一览无遗。

    姜九不知何时也倚在柜台,听着三人望桌兴叹,道“韶菀姑娘先暂且住下吧,这事需得从长计议。”

    红莲也道“这倒也是,反正左思右思,也没个主意。”

    “喂喂,我说,你们背着我谋划什么勾当呢,莫不是要跑去同阎罗王送信吧?”阎憩不知何时冒出来。

    “还有,小陆,麖呦念叨半天,说这日头都下山了,你还不找他背书去?小心他打你戒尺!”阎憩装过头瞧着陆瑾岚道。

    “对了,晚上我还得陪你练法术,你快些去,莫要耽搁我晚上睡觉。”阎憩又补刀道。

    陆瑾岚挠挠头,看来自己拜了两个不得了的师傅呢。

    姜九见陆瑾岚一副发愁的样子,笑道“你快去吧,难得六记斋少有的这么热闹,等背完了书,大家一块聚一聚。”

    陆瑾岚点点头,老老实实去找麖呦背书了。

    其实《鸾明书》她记得大差不离,当初祝钰以法术将鸾明书的内容印刻在她脑中,前些日子她自己修炼法术时也将其复记多遍,背诵自然是不成问题,简单的易容术、凝火术等等倒也能用,可是若是遇敌,这些法术又成了纸上谈兵之物。

    “对对对,你快些去背书,让掌柜备些好酒好菜,我要一醉泯恩仇!”冯正一听,又不改他一向的“诗仙”本性。

    这样挺好,这世间的事,有酒有菜,再多的烦心事都能抛之脑后。

    只是,还要去背书啊?

    陆瑾岚默默耷拉着脸去背书。

    陆瑾岚背得倒是没错,只是麖呦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听着陆瑾岚磕磕巴巴地背书,时而皱眉盯牢陆瑾岚,时而又微微叹气,弄得陆瑾岚心里七上八下。

    她背着背着,思绪竟跑到幼时,偷偷溜去中堂,看姨娘家的弟弟妹妹正襟危坐听教书先生授课,那时候他们总是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还时时被教书先生叹惋不好好背书。而自己却总是羡慕,心念若是自己去了定能好好念书。

    好在母亲幼时倒是正正经经请了先生读了几年,便教了她,否则她也是只字不识……

    “啪!”冷不丁一根树枝打到陆瑾岚头上。

    “想哪去了?背着背着也能跑神?”麖呦端足师傅做派。

82 雁来·月夜

    事实上,这场背诵最终还是草草收场。

    因为院中的弥漫的饭菜的香气太过令人沉醉,再加上喧闹的众人,这样一个有月有食有酒的月夜,怎不勾人?

    纵然只是偏爱豆渣饼的麖呦也按耐不住,冷着脸道“今日暂且如此,明日再背。”

    陆瑾岚转过头一看,便见麖呦蹭得跳到灶台旁,一盘刚刚烤得的黄豆,撒了椒盐,香气扑鼻。

    院中,堂中的桌子搬了两张对上,桌上是醉蟹、酥骨鱼、芥辣肉脯、羊头签、鹅鸭签、盘兔、炒蛤蛎、酿瓜、糖藕、芋饼等等各色小食,另有各色时令鲜果,与几坛上好的酒。

    阎憩偷偷在喝坛子里酒,一口下去,满脸通红,又随手捡了肉脯填到嘴里,没想到却是芥辣,小脸一下子皱成一团,哗啦啦抱着一个大梨子啃了下去。

    冯正倒是慢悠悠地坐在红莲身旁,端着酒盏一小口一小口抿着嘴,嘴里念念有词,似是“今宵有酒今宵醉,明日愁来明日愁”之类。

    红莲微侧着头,同她旁边的韶菀不知谈些什么,韶菀脸上倒是平静,红莲却时而皱眉时而叹气,半晌,端起酒盏一饮而尽。

    连一向拒人于外的严松也坐在角落,他身旁是张柏,两个人时而对饮,时而埋头分食桌上的醉蟹。

    秋风渐起,送来不知何处的桂花香,一仰头,月明星稀,分外安宁,连禅都不知什么时候悄然不见,树下的草丛中不知从哪里钻出几只萤火虫,一闪一灭。

    就连院中的树精花怪等小妖小怪,也露了真身,在院子里嬉戏,也有淘气的精怪跑来,比如在桌上跳来跳去弄乱碗筷的二尺孩童模样的勺童,撞掉了阎憩面前的筷子,被他气得便要伸手拍他,麖呦不知何时丢过几粒黄豆,打得阎憩哇哇乱叫,直嚷“你丢我干甚!”

    那勺童趁机便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麖呦凑到他身旁,用干净的筷子,夹起一块芋饼,淡淡道“反正他又活不过早上,你又何必多此一举。”

    阎憩哼哼唧唧抓过那盘芋饼,猛地往嘴里塞了一大口。

    姜九则在灶台前,守着一锅香气四溺的鸡汤,手里晃着一壶酒,淡淡地喝着,一旁的案上是包好的馄饨,还有一些未包完的馄饨皮和馅。

    好一副月夜图,竟令人有几分沉醉。陆瑾岚呆愣了半晌,方缓缓踱步到姜九身旁,包起了剩下的馄饨。

    姜九望了一眼,淡笑道“这些应该已经够了,也可能这些也用不了。”

    陆瑾岚利落地包好一个馄饨,回道“左右我又没事儿。”

    姜九饮下一口酒,道“你可以陪着大家,不用守在这儿。”

    陆瑾岚摇摇头。

    姜九低下头,正好能看到陆瑾岚的睫毛,微微低垂,再往下,是小巧的鼻子,他又将视线收回,晃了晃手中的酒瓶,忽转过头,扬着手中的酒瓶,问道“你要尝一尝吗?”

    想来这已经是第三次姜九邀请陆瑾岚喝酒了,陆瑾岚迟疑了下,接过姜九手中的酒瓶,依照他的样子,并未用杯盏,而是对着瓶口咕咚饮下。

    “咳咳咳。”是一连串的咳嗽,陆瑾岚一向不曾饮酒,猛然这酒入了口,一种浓郁的酒香混合着烈冲的味道在口腔充斥,进而冲进喉咙。

    姜九忍不住笑道“你没喝惯,慢一点,一点点喝。”

    说罢,掀开炖着鸡汤的锅盖,用筷子轻轻撕了一点鸡肉,递到陆瑾岚嘴边,道“吃点东西再喝,就会舒服很多。”

    陆瑾岚抬头,对上姜九那一双温柔似水的目光,被酒呛得通红的脸更是飞红一片。

    就着筷子吃下那鸡肉,一下子冲淡了口中的酒味。

    姜九放下筷子,接过陆瑾岚手中的酒瓶,饮下一口,抬头看了看静谧的星空,道“很多年前,似乎也是这样的一个月夜,大家坐在这院子中,对酒当歌,畅谈天地,她自己喜欢喝酒,又爱唤人同她喝,喝到最后,大家竟都喝醉了。”

    陆瑾岚眼里暗淡几分,她自然知道姜九说得应该是穆芸卿。

    姜九似是察觉到陆瑾岚的失落,歪过头,苦笑道“有些情绪,总是不由自己。就像当初,我并没有意料到我其实爱上了巫鸾,又或许,我和她都没有意料到。”

    姜九是什么时候意料到自己爱上巫鸾呢?大概是世间再没有巫鸾之后吧,他很久很久之后才知道巫鸾因为救他被贬下凡,历劫轮回。

    两个人在凡间相遇了四世,每一世都会有一些暗自生长的情愫在蔓延,可是每一世巫鸾都都没等到两人真正相爱的那一刻,直至到第六世,穆芸卿,两人方揭开云雾。

    只是。

    姜九低头,若不是,巫鸾安安稳稳度过七世,她就会重回天庭,做回那个无忧无虑的小仙?

    但世间的事哪有什么必然与假设,除了生与死,万事皆难预料,三界内外,六道轮回,皆是如此。

    陆瑾岚不知如何作答,微微侧脸打量身旁的男人,又像是有许多化不开的愁绪。

    心,陡然一悸,是身体里的那个人在为她担心吗?

    “喂喂喂!你们两个在说什么悄悄话呢?快来喝酒,快来喝酒,掌柜,要不要来行酒令,我这会儿诗兴大发,就想找人一绝高低!”冯正不知何时撇过目光,看着游离在外的两人!

    姜九收了落寞,对一旁的陆瑾岚道“这鸡汤也好了,馄饨留着等会再下就好,既然开宴,总要有个畅快!”

    端了鸡汤,两人同众人一起坐到桌前。

    只是在场的众人,竟有一半不懂得这酒令之事,因而冯正推介的飞花令、吟诗作对之类自然不通,若是只是猜拳好像也不通,想来想去,竟难住了众人。

    半晌,还是红莲道,索性击鼓传花算了,随手从院中采了一株月季抛在冯正手中,道“就从你开始吧,第一局,让不会喝酒的小陆背身击鼓。下一局就谁输谁来击鼓。”

    说是鼓,其实不过拿筷击打盘盏。叮叮咣当,在月夜发出动人的旋律。

    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击鼓传花令,竟然众人玩个痛快,直至月亮西斜,桌上只余残羹冷炙,再看这一席,皆东倒西歪。

    就连陆瑾岚也伏在桌上,不知何时睡了起来。阎憩睡得香甜,嘴里嘟囔道“我可不能喝醉,我还要同小陆练法术呢。”

    直到最后,只有姜九坐在桌前,众人独醉他独醒。

    仰头喝罢最后一盏酒。

83 雁来·天明

    陆瑾岚起了个晚,头尚有些闷,想不起昨日是怎么回房间了。

    好像最后大家都喝醉了,朦胧中好像有人抱着她上了台阶,放回床上,盖好被子。

    是掌柜吗?一捧清水扑在脸上,勉强将昨日的迷蒙洗去。

    刚抬起头,便听见房门“啪”地一声被人推开,是麖呦。

    “你怎么刚起,快来,隔壁那小丫头过来送豆渣了。”麖呦心里惦念自己的豆渣饼,也就少有的上心。

    豆渣?陆瑾岚心里一动,是了,隔壁那个唤秀儿的丫头。

    忙收拾妥帖,蹬蹬下楼,才发现秀儿正同阎憩坐在树下,阎憩正兴致冲冲地盯着身旁的丫头吹树叶。

    女孩倚在树下,浅低着头,双手执叶,按叶片于唇间,呜呜地吹奏,清震之声悠悠而起。

    一旁的阎憩也煞有其事地捧起树叶,鼓足脸颊,“噗”的一声,并没有想象中的清亮悠扬。

    阎憩小脸先是圆鼓鼓的,紧接着又皱成一团,抱怨道“我怎么吹不响。”

    再一使劲,那叶片竟裂成两段,再看地下,已有不少树叶的残肢。

    女孩“噗呲”一声笑出声,一张清秀的小脸不似平常的浅淡,而霎时生动起来。

    “你不能这么使劲,你看,两只手执着叶片靠下的两端,叶片要稍微折一下,然后再贴着叶片的上面,吹的时候要慢慢……”秀儿拿着叶片同阎憩详细地解释道。

    只是“噗”、“咘”、“呲”各种此起彼伏的声音将阎憩的兴致打击得一干二净,半晌,他泄气道“这怎么比我学……还难。”

    秀儿又是一阵笑,道“多练几次便学会了,我刚开始也吹不响,慢慢才会的。”

    “真得?”阎憩瞪大双眼,有些不可思议道。

    “秀儿。”陆瑾岚不好意思打断两人。

    “陆……”秀儿猛地站起来,似是冷不防陆瑾岚的突然出现。

    “豆渣我放案上了。”秀儿迟疑道,双手垂下,树叶悄无声息握在手里。

    “不碍事,”陆瑾岚笑道,“你吹的很好听。”

    秀儿的脸上起了一丝红晕,半晌,她答道“我,我回去了。”

    “诶,你再待会吧,我还没学会呢?”阎憩急道。

    “不了,待会我娘该急了。”秀儿摇摇头。

    “那我能找你玩儿吗?”阎憩又忙问。

    秀儿迟疑了下,又摇摇头。

    陆瑾岚忙道“你家里若不忙时,都可以过来。”

    秀儿这才点点头,望了眼案上,道“陆姐姐,你把盛豆渣的盆换了,我好,好拿回去。”

    “哦。”陆瑾岚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笑道“你等等。”

    说罢,忙跑到案前,找了个空盆将豆渣倒了,又洗了干净,方递过去。秀儿接过盆,便转身要走。

    “那我送你出去。”阎憩恋恋不舍道。

    待两人走了,麖呦在一旁摇头道“阎憩这小阎罗王,竟然喜欢跟这凡间的小姑娘混在一起,还真是——”

    “诶,对了,你,昨日书背了一半,让阎憩那小子陪你练法术,结果,两个人一个比一个醉得厉害。今天必须将昨日的补出来。”麖呦猛然想起正事。

    “是,是,是。”陆瑾岚挠了挠头,不怕徒弟偷懒,就怕师傅尽责。

    说起来倒也不怪麖呦,其实想当年,巫鸾刚收留他的时候,为了训练他,可没少盯着他日夜勤练,想起当初那不堪回首的日子,麖呦便有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想法,所以自然紧盯着陆瑾岚。

    “不过,你还是先做豆渣饼吧,一大早起来,我饿了。”一说豆渣饼,麖呦锐气一下子消减了大半。

    陆瑾岚作罢豆渣饼,麖呦气焰又消减了一半,便应了陆瑾岚的合理建议。每日下午接受麖呦的教导,至于晚上依旧仍阎憩陪她练习。

    倒不是陆瑾岚偷懒,只是店里一贯中午客人稍多,她当惯了伙计,见不得有活不去干。

    不过她同姜九说时,姜九却说紧着她的事便好,若想帮忙在后院干些琐事即可。陆瑾岚便只是帮忙些洗些碗筷、摘菜洗菜之类,倒也能将《鸾明书》来回再温习几遍。

    一上午都没见到韶菀和冯正,问及红莲,好像韶菀一直在房间里待着,至于冯正,一大清早都不知道跑哪去了。红莲又告诉她,这一段时间,估计两个人都要在六记斋耗着。

    至于原因?韶菀韶菀身后有一大群跟着呢,不过都在徐水河里耗着,至于冯正,听说他弟弟,也从东海往这里赶呢,不日来了,便一同回东海。

    至于为何不直接在东海会面,一来是冯正不肯,二来韶菀不愿意,便只能退而求其次,让两人先私下见见。

    当然这意图显而易见,无非是两位老龙王希望两个孩子能够提前培养培养感情。只是看来好些进展不够顺利。

    红莲告诉陆瑾岚,其实昨日与韶菀闲聊时,能感觉到她心里还惦记着那个凡人,至于冯正,也是信誓旦旦说不要成婚。

    红莲少有的发愁,不知如何毁了这段姻?若是拆散一对相恋的男女,她倒是可以一试,可是拆散一对不相爱的男女,她倒是没有头绪。

    红莲托着腮,问陆瑾岚“你说这如何拆散?冯正说等他弟弟来了,就说他已经与我私定终身,断不可能再娶韶菀姑娘。看能拖多久算多久,说不定时间一久,老龙王心灰意冷就放弃了。我怎么想都觉得这主意不牢靠。”

    陆瑾岚也没法子,想了想问道“掌柜什么意见?”

    红莲皱皱眉,道“他?隔岸观火,不管不问。早知道如此,我也不能轻易应承,现在弄得骑虎难下。”

    陆瑾岚自然知道她是为了掌柜才应了这差事,不过现在又是实打实为两个人忧心,想了半天才道“现在不也没有更好的方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红莲又是一阵唉声叹气,半晌才气道“左右都怪冯正那家伙,不行,我得同他说,不管怎样,到时候都得将那凝血珊瑚给我。”

    陆瑾岚见红莲提起,又左右看了掌柜不在,便低声问红莲“那凝血珊瑚对掌柜真得有用吗?”

    红莲点点头,低声道“麖呦那家伙说得吧。原先本不需要这些东西,可是现在,有要比没有好上许多。凝血珊瑚是东海至宝,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当然,只有凝血珊瑚也是不够的。不过掌柜他,算了,你知道就好,也不用同掌柜说。”

    陆瑾岚点点头,想起掌柜现在风轻云淡的样子,不知道他背后承受了多少,心里陡然不是滋味。

84 雁来·练功

    等麖呦教导陆瑾岚如何修炼法术时,她方知自己之前懵懂自学的方法根本就是错的。

    虽然祝钰将《鸾明书》印在她脑中,每次默念各种法咒时脑中便会有一青衣女子在脑中挥舞,她只用依葫芦画瓢即可,但这样学来的只有三分形似,全无精髓。

    所谓术法,无论你背得如何熟练,动作如何精准,但内功没有打好基础,无非是高空建瓴,所以当麖呦唤她演示自己所学的术法后,不禁皱起眉头,道“这学的这些,去当茅山道士,坑蒙拐骗倒是不成问题。”

    陆瑾岚讪笑连连,认真聆听麖呦的教诲。

    麖呦先是将陆瑾岚手中的《鸾明书》接过,依次告诉她,修炼顺序,又将一些对她并不怎么重要的篇章指出,比如炼丹之类的便唤她直接略过。

    但是对于书里看似最枯燥的心法篇却明确告诉她,这些才是重中之重。

    说起来当初陆瑾岚学习《鸾明书》时,只是先挑一些看似简单有用的术法来练,而将真正基本的内功心法给丢到一旁。

    好在,陆瑾岚虽当初学的虽不得法,但总算有了根基,依照麖呦的指点,重新将《鸾明书》上的心法融汇贯通。

    她屏气凝神,双眼微闭,潜心修炼,自是不察自己盘坐的双腿已然离地,不过三个时辰,陆瑾岚便觉有股灵气似从丹田涌出,顺着全身经脉游走,渐渐又觉全身如沐热气之中,通体舒畅。

    待到日头西斜,麖呦方道“可以了。今天就练到这里吧。”

    陆瑾岚长舒一口气,但是前面练得顺顺利利,到了阎憩那里,却又碰了壁。

    依照麖呦的法子,不需要阎憩去教陆瑾岚,而是让陆瑾岚运用自己所学的来捉住阎憩。

    看似简单,实则很难。

    陆瑾岚之前倒是拿院中的小精小怪练过手,但是那些精怪原本就弱得很,而阎憩虽然只有五百岁,但他天资聪明,又经过地府那些高手的教授,更何况他又是孩童心性,与陆瑾岚迎战到像是戏耍,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陆瑾岚却因没有实战经验,只知道腾空运气,广撒各种术法,阎憩躲起陆瑾岚像是玩捉迷藏,飞上扑下,像一只灵巧的猴子,累得陆瑾岚满头大汗,一个时辰下来,连阎憩的衣袂都没碰到。

    空手不行,陆瑾岚一气之下,便想起祝钰留给她的捆仙绳。

    只是捆仙绳刚掏出,却被麖呦拦住,说依她现在的功力根本不可能驾驭捆仙绳,但是却从红莲那借了一段白绸来给她用,捆仙绳自带灵力,自然容易运绳,但是若是一段普通的白绸,光运绸而飞就要花大力气,更别提用他来捆人了。

    因而第一天,陆瑾岚虽耗尽心神,也勉强让白绸能听她的指挥在空中穿行,别说捉阎憩了,白绸连碰到阎憩都很难。

    没一会儿,阎憩躺在树上无聊,道“小陆啊,让我陪你练功,也太大材小用了,我都快要睡着了,也没见你这白绸在我面前挥一下。”

    陆瑾岚累得气喘吁吁,刚想说话,谁知精神一松懈,那空中的白绸便翩翩落地。

    麖呦打个哈欠,伸个懒腰,摇头道“今天且到这儿吧,反正对于你这种天资愚钝的,一日两日不会有什么起色。”

    陆瑾岚松下一口气,揉了揉手腕与肩颈,真是比平日干活要累上许多。

    她自然不知,若是凡人修炼《鸾明书》至少要二三十年尚且能达到她今日的水准,当然除了她本身仙身道骨,以及当初红莲送与她吃的羸鱼有关的原因,更重要的还是因为身体中的她,虽然陆瑾岚并不知晓。

    麖呦自然也不会告诉她这些。

    陆瑾岚只当自己天资愚笨,只能更加尽心尽力。因而麖呦虽然唤停,她仍又逼着自己多练了两个时辰,方去歇息。

    一连几天这样的日子,让陆瑾岚自顾不暇,每日像被人抽打的陀螺,不停地旋转。

    待到七日后,当她第一次运白绸扑到阎憩身上,她高兴地差点跳起来,当然虽然事后阎憩只说当时不过是因自己一不留神而已。

    果然当阎憩接下来认真严对,陆瑾岚又是次次扑空。

    陆瑾岚一场空欢喜。

    而这些天,六记斋里许多事都像是暗自生长的花,静静地发芽、抽枝、生长、直至绽放。

    像是阎憩似是全然忘了当初来六记斋的目的,每日只是缠着来送豆渣的秀儿陪他玩儿,这几日倒将凡间里孩童的戏耍学了个遍。

    至于韶菀经常一个人闷在屋中,红莲后来告诉陆瑾岚,韶菀那是在瞧武维宣呢,因她当初在武维宣身上施了术法,就算远隔千里之外也能瞧见那人,只不过这术法破耗心力,看一时就需要歇息好长时间。

    陆瑾岚提到时便是一阵哀叹,说当初自己也同她一样,明知不可能,偏要抱着一丝期待。

    至于冯正,倒是来去匆匆,不过每次来,却并不找韶菀,只是同红莲闲聊几句,大概是说等他弟弟来了,要如何如何。

    后来又听说原本要来的龙四子冯辛不知怎么路上耽搁了,左右不见人来。

    至于掌柜,虽然看似平常,不是待在大堂,便是在后厨做菜,就如同陆瑾岚最初见到姜九时的那些日子。但是每晚他休息的很早,一个人抱着一坛神仙酿早早便入了房,灯却是整夜通明。

    只是有些事,似是装作不知道会更好。

    今天一早,因昨日练功又是起得稍晚,刚在房中洗漱完,便听到噼里啪啦的敲门声,一开门,便见阎憩满脸不高兴,道“小陆,秀儿生病了,今天一早是他老爹来送豆渣,我问了,说是起了高烧,在床上躺着呢,我要去看看,你陪我。”

    陆瑾岚这些天只顾着练功,此时听到秀儿突然生病,心里也添了几分担心。说起来,她有时候觉得秀儿有几分自己幼时的影子,内敛,执拗,心思重,是个令人怜惜的姑娘。

    想起她家里的情况,秦氏即将临盆,李大哥又整日忙着豆腐坊的生意,估计也顾不上秀儿。

    是应该去看看。

85 雁来·探病

    患病之人总要吃得清淡,陆瑾岚想了想,虽然那次见秀儿炖了鸡汤,但她那样的人家,多半并不常食,又见严松早上刚买回的猪排,索性拿冬瓜炖了,又备了两样小菜,才与阎憩一同去看秀儿。

    秦氏仍坐在铺前卖豆腐,只是脸上也添了几分愁绪,一听说陆瑾岚同阎憩想去看看秀儿,忙道“倒是劳心你惦记,也不知怎么就起了烧,请了大夫,也吃了药,只是这烧时起得急退得慢,倒是让人忧心,我又大着肚子,还得招呼这摊子,只能让她自己在屋里床上躺着。你们去看她,她定然很高兴。”

    秦氏看了看自己的豆腐摊,指了指内院,道“我这儿实在走不开,你俩进去吧。秀儿,秀儿,有人来看你啦!”

    说到最后,背过脸,高声朝院中叫道,却无人应答。陆瑾岚摆摆手,示意不要叫了。

    临进去之前,见秦氏托着腰,身子愈发重了起来,想了想道“嫂子,你这身子应该没几天了吧,秀儿又病着,是不是?”

    秦氏知她意思,叹气道“谁成想秀儿那丫头生了病,同李家嫂子说了,她这两天便能腾出空来,到时候等她来了,便会清闲些。她爹也说,当初不应图省那些钱,早些请个人,秀儿也不至于生病。倒是可怜这孩子了。”

    陆瑾岚柔声回道“不过挨过这几个月,请了人,你也好多歇息歇息。”

    这才去看秀儿。

    院中仍是上次来时的样子,只是更显杂乱,院中石磨旁边的老驴抬眼看了冷不丁出现的客人,连叫不叫,便又低下头悠闲地不知嚼着什么。

    “秀儿,秀儿。”陆瑾岚高声唤道。

    阎憩等不及,连蹦带跳去掀开挂着门帘的堂屋,却发现秀儿已走到门口,满脸通红,嘴唇却有些发白,额发湿漉漉地粘在头上,身上的粗布衫也皱巴巴的,全身有一种汗津津的味道,显然仍在病中。

    阎憩高声嚷道“你怎么病了?上次你教我的推磨枣什么时候我们再玩儿,我就不信玩不赢你?”

    秀儿脸上先是一喜,而后又看见跟在阎憩身后的陆瑾岚,便低下头默不作声。

    “秀儿,病好些嘛?听说你病了,想来胃口不会太好,我炖了汤,你喝一些罢。”陆瑾岚不在意道。

    “谢谢。”秀儿低声道。

    秀儿仍站在门口,并没有让他俩进去的意思,陆瑾岚顺着阎憩挑开的门帘能看到,屋里昏暗一旁,地上堆的满满的各种杂物,再往里去,似是一张床铺。

    陆瑾岚想了想,问道“烧退了吗?能见风不能?若是烧退了,在这外面坐坐也好,总闷在屋里倒也不行。”

    说着,便抬起手背,拭了拭秀儿的额头,秀儿马上往后退了两步,但仍感受到手背传来一阵温热。

    “摸起来倒不怎么热了,那就在院子里吧。你身子虚得很,总要多补补才是。”陆瑾岚扬了扬手里的食盒。

    “对对,秀儿,你可快些好啊,我还要找你玩儿呢。”阎憩咋呼道。

    秀儿点点头,脸上终于起了一丝笑意。

    阎憩兴致勃勃地说着他已经琢磨出如何能赢的方法,秀儿用勺子缓缓舀着那冬瓜汤,一小口一小口抿着,偶尔小声地指出阎憩的法子中不妥当的地方,又说哪种方法最好。

    阎憩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还真是,为何我怎么都没想到。”

    秀儿浅浅地笑着。

    陆瑾岚只是站在一旁,并不插嘴,环顾院落,半晌,忽然角落传来一声突兀的“咕呱”声,打断了两日的谈话。

    阎憩皱起了眉,看向院落,陆瑾岚也顺着望去,并没有看到青蛙的影子。

    半晌,阎憩语气有几分冷,冲坐在竹凳上埋头喝汤的秀儿问道“怎么,你还没将它赶走吗?”

    秀儿垂下眼,摇摇头。

    “我不是同你说,那家伙不是好东西,虽然现在不害人,难保它以后也不害人。”阎憩又道。

    “你说的是刚刚的青蛙?”陆瑾岚疑惑道。

    说起来,这院子里似是有非常淡的妖气,上次来的时候,好像也听到青蛙的叫声。

    “恩,”阎憩没好气地应声道,“秀儿,你听我的话,要不我替你捉了它。”

    “不要,”秀儿忙急道,又低头喃喃解释“它从来没有害人,它会陪我玩。”

    “真得,它真得没有害人。”秀儿摇摇头,肯定道。

    “你不知道,秀儿,它……”阎憩想说话,却被陆瑾岚拉住,摇摇头。

    面对一个凡间小丫头,若是说得多了,定会吓着她,陆瑾岚又细细在院中搜寻,这次倒是没有听见蛙叫。其实六记斋也有很多这种小精怪,石头、树、笔,甚至木勺都可能成精,但大部分都不会害人。

    至于秀儿这里的,陆瑾岚并不确定,还是回去同阎憩问清楚再说。

    “算了,算了,反正别怪我没跟你说,我回去了!”阎憩见两人都不听他的,索性小孩子脾气起了,一脸不高兴,也不等陆瑾岚,便蹬蹬蹬一个人跑回去了。

    秀儿抬头望向阎憩消失的方向,呆了一呆,陆瑾岚忙道“不碍事的,小憩他脾气起得快,落得也快。你可得好好养病,回头再同小憩一块儿玩儿。”

    说罢,又接过秀儿手中的空碗,道“我再给你盛一碗吧。我炖得多,剩下的给你盛到砂锅中,回头热了,你同你娘都能再喝些。”

    秀儿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中的那碗汤,又抬头见陆瑾岚将剩下的冬瓜汤倒入平日给母亲炖鸡汤的砂锅中,又将食盒中的小菜端出,另搬了凳子放到秀儿面前,将盘子放上去,又道“虾油豆腐和煨三笋,怕你不能吃油腻的,所以都是清淡的小菜,你尝尝。”

    说着递过去一双筷子。

    秀儿接过筷子,却并不动,半晌,才低低问道“小陆哥哥,娘生下来的弟弟是不是也像小憩那样,讨人喜欢?”

    陆瑾岚想了想,柔声道“秀儿也很讨人喜欢啊,你看,我和小憩都很喜欢你。”

    秀儿摇摇头,道“娘就不喜欢我,总是数落我,还嫌我这也做不好那也做不好。”

    陆瑾岚蹲下身,轻声道“你娘有了身孕,辛苦得很,难免有时候忽视你,可是怎么说你都是他们的亲闺女,怎么可能不喜欢你。”

    秀儿似是不相信陆瑾岚的话,摇摇头,低声道“等爹娘有了弟弟,肯定就不喜欢我了。”

86 雁来·童心

    秀儿坐在竹凳上,没由的心烦,这个院子,弥漫着永远无法消退的豆子味,就连自己身上也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她讨厌这种味道。

    “咕呱。”

    “咕呱。”

    院子又传来熟悉的叫声,过了片刻,在院子墙角的草丛中跳出一只巴掌大青蛙,青蛙跳着蹦到秀儿的身旁。

    秀儿撇了一眼青蛙,双手抱膝,低下头,轻声道“阿钥,你说娘若生了弟弟,果真就不要我了吗?”

    那青蛙“咕呱”一声,接着竟发出的却是稚嫩的女童声,它一字一顿地说道“不要你了,不要你了。生了你弟弟,就不要你了。”

    秀儿忽然想起几日前爹爹与娘晚上闲谈时,爹爹说等生了弟弟得更加努力再行,要不然养活四口人着实有些困难,那时候娘就说,也就辛苦几年,等秀儿嫁人应该就好了。

    秀儿一个人在大铺上,背过身,听着这话,心凉了一半,原先她曾与巷子里一个稍长的叫小枝的女孩要好,可惜后来她被卖到大户人家当童养媳,娘是不是也是这样打算的。

    “生了弟弟,只会唤你给他唤尿布、哄他睡觉,他若哭了便是你没有照顾好他……”被秀儿唤作阿钥的青蛙接着说道。

    秀儿先是默不作声,忽又生气起来,嚷道“你走开!你走开!我不要听你的话。”

    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子便投向那只青蛙,青蛙“咕呱”一声跳着跑开了!

    ……

    陆瑾岚回去之后,阎憩一个人坐在树上,手里是一团橘子叶,被他薅得不成样子,小脸也气得红彤彤的。

    陆瑾岚走过去,打趣道“怎么?生气了。我问你,为什么你说那只青蛙是坏的?”

    阎憩扔了手里的橘子枝,没好气道“我不知道!”

    陆瑾岚只好当哄孩子一般安抚半天,阎憩才哼哼唧唧告诉他,“有几次我偷着溜到豆腐坊找秀儿玩,便看见那只青蛙趴在秀儿旁边,说了怪怪的话,什么娘亲不喜欢她啊,要将她嫁出去之类。”

    “我虽然不懂,但我觉得那肯定不是什么好话。本来我想抓了那只青蛙烤了吃,可是秀儿不让,说是她朋友。转头又问我,有没有弟弟妹妹之类。”

    “我同她说我没有妹妹,倒是有好几个弟弟,上面还有一串的哥哥,平日里斗个没完。她听我这话,问我,那我爹娘是不是也不疼我。我说哪里管得了我,就像这次,我都出来这好几天,也没人找我……”阎憩打开了话匣子,又说了个没完。

    陆瑾岚自是知道秀儿的心思,可是从刚刚同秀儿谈话的情况也明白,她定然是不信自己的话的,只是为何那只青蛙要说那些挑唆秀儿与她爹娘的那些话呢。

    “小憩,那只青蛙会不会害秀儿?”陆瑾岚拦住喋喋不休的阎憩。

    “这个,”阎憩两只大眼睛转了转,想想道“应该不会,那只青蛙妖力太弱了,连人形都不一定能幻化出来,更别提害人了。”

    陆瑾岚稍微放下心来,只是要说通秀儿,恐怕并不是容易的事。

    “小陆,你去哪里偷懒了。我等了半天,也不见你给我做豆渣饼,快去,快去,我饿了。”麖呦不知什么时候出现,黑着脸道。

    “送豆渣的秀儿不是生病了,我同小憩去看看她。”陆瑾岚解释道。

    “病了就病了,找大夫就好了,你去凑什么热闹。有那份闲心还不如多练一会功。”麖呦耸肩道。

    纵然麖呦虽然不满,可是这几天陆瑾岚仍时常去看秀儿,好在六记斋里也出奇的平静,只是冯正一连几天没出现,韶菀倒是照例闷在房中,大家也不好说什么。

    秦氏唤来帮忙的李嫂来了,秦氏便不用时常守在摊前,陆瑾岚去看秀儿时,她便在院子中随意走动,一边同陆瑾岚闲聊,见她次次来时总带羹汤,便连说不好意思。

    因秦氏在,秀儿也没再说过那日的话,每次只是低声道谢,唯有同阎憩说话时,言语倒多些。

    说起来小孩子的病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三四日,病也慢慢好了起来。

    这几次,陆瑾岚特意看了看,并没有发现青蛙的身影,甚至连蛙叫声也没听到。不知道是逃走了还是躲了起来。

    这一日,秦氏特意挺着大肚子,身后跟着秀儿,特意来六记斋道谢,并送来一些自家制的豆腐乳、豆干之类,只说平日里多赖六记斋照拂,这几日小陆还日日惦记着秀儿的病。

    姜九收了这些东西,只道,邻里之间自是应该了,并不是什么的大事。

    秀儿病好之后,照例来送豆渣,和阎憩一同玩耍,大概因不被唤去干活,人也似欢快许多,两个人不知怎么说起这几日街上有傀儡戏耍,阎憩听了,心里直好奇,便非要拉着秀儿去街上看,秀儿拗他不过,两个人便去了。

    到了傍晚,陆瑾岚今日功练完了,便到前堂帮会儿忙。等过会儿店里人少了,用完晚膳,便会接着练功。

    店里的几桌客人,闲闲的聊着天,陆瑾岚侧耳听了一桌,两个书生模样的人谈及过几日便是中秋了,感慨韶华易逝之类。

    她又将目光移向街道,说起来,阎憩同秀儿好像一直没有回来。

    收回目光,忽见豆腐坊的李嗣领着一个妇人,急匆匆从门前走过,李嗣似是催促道快些,快些。竟是要生了吗?

    两个人很快没入豆腐坊的门内。

    又过了半晌才见阎憩同秀儿从街道的另一边跑来,两个人气喘吁吁的,但是眼睛都是明亮亮的。

    见两个人跑到六记斋的门口,陆瑾岚忙冲秀儿道“你娘好像要生了,你快回去看看吧。”

    秀儿一听这话,面色一愣,脸上的欢快一下子消失殆尽。

    半晌,才低低道“知道了,我先回去了。”

    阎憩撇了陆瑾岚一眼,似是怪她多嘴,转过头又冲秀儿道“明日我们再一起去。”

    秀儿没应声,只是点点头,便向自家的豆腐坊走去。

    豆腐坊关了门,秀儿轻声扣了扣,不大一会儿,门开了,传来一阵叫嚷声“你娘都要生了,你倒好,跑哪混一天不知道回来!”

87 雁来·新生

    第二天一早,李嗣便同秀儿上门来,李嗣满脸都是遮不住的笑,而他身后提着一篮子红鸡蛋的秀儿倒是没有多大喜色。

    李嗣并不像秦氏活络,聊起来翻来覆去都是母子平安之类,说到最后,方想向掌柜讨个名字。

    这李嗣和秦氏不通文墨,在这青古镇又没有识文的亲戚,平日里也不过同这些个买豆腐的主顾相熟些,自是知道掌柜是懂文墨的。

    李嗣搓着手道,道“秀儿这名字就是随意起的,这好不容易生了男孩,将来若是出息了,总要有个响亮的名字。”

    陆瑾岚立在姜九身后,提着那篮子鸡蛋,少有地看见掌柜有些踌躇的思索。

    想来应该是第一次摊上起名字这样的活儿,姜九思索了半天,道“李平轩如何,平为平安顺遂,轩则气度不凡。”

    李嗣听罢,连双手作揖,笑道“好,好,好名字,小名可唤轩儿。”

    说罢又冲一旁的秀儿高兴道“秀儿,你弟弟有名字了,轩儿,李平轩,走,咱赶紧回去告诉你娘去。”

    秀儿仍是不冷不热的样子,李嗣倒是不查,只顾着向掌柜道谢,便拉着秀儿兴冲冲地走了。

    待这两日走了,姜九方问道“你同这小姑娘关系好?”

    陆瑾岚瞧了眼两人消失的方向,摇头道“小憩倒是同她玩儿不错。”

    姜九听完倒也没再往下说,陆瑾岚以为没事儿,他方道“你同严松说一声,拿些回礼送去吧。”

    停了停,又道“若是妖魔作祟,自是当管,可若只是凡人之事,还是莫要夹杂其中。”

    “可是……”陆瑾岚迟疑。

    “天各有道,人各有命。”姜九淡淡道。

    陆瑾岚点头应是,说起来,自从来六记斋,掌柜虽然管些闲事,但每次都是因为有鬼魅之类作怪,其他的,并不怎么管。

    至于豆腐坊那只无关紧要的乌龟,又称不上什么精怪,此次,或许只是自己多心了。

    陆瑾岚摇摇头,秀儿那样,多半只是自己多想了,等过些日子,她应当会明白。若是李嗣与秦氏真有那想法,自己又能如何。

    红莲也在旁边念道“小陆,你呀,好奇心太重,人又太善,凡事总想管上一管,可这世间的事,就算是那观世音,也管不了这么多。”

    陆瑾岚挠挠头,姜九听见这话,没有说话,显然是认同的意思。

    或许真得是自己多管闲事了?陆瑾岚想起来,因为自己的缘故,好像没少同掌柜、红莲他们添麻烦,虽然有些麻烦是避无可避,可是若是当初自己注意些,或许很多事就不会发生。

    想到这儿,她心生一丝歉意,低声道“有时候情不自禁就,以后……”

    “行啦,行啦,我就是随口那么一说,不是埋怨你,你快去同严松要东西同那李家嫂子送去,刚生产的人总要多补补。”红莲见陆瑾岚面色凝重,“噗呲”一声笑出声,摆摆手道。

    一只老母鸡,两只蹄髈,还有一些菌菇之类,陆瑾岚提了满满一篮子,本想邀阎憩一同去的,他却两眼一翻说女人生产血腥太重,他不想去,店里的其他人去好像更不合适,最后只得她自己去。

    门口是秀儿在照看豆腐摊,看见陆瑾岚,眼睛一亮,又往她身后瞧去。

    “小憩没来,待会我回去问他要不要过来。我过来看看你娘和你弟弟。”陆瑾岚道。

    秀儿指了指院内,隐约听见里面似是传来小孩的哭声。

    一入院子,便见灶火上炖着鸡汤,咕嘟嘟地冒着香气,一个中年妇人见冷不丁冒出个男子,骇道“哪来的泼赖小子,跑这里作甚。”

    陆瑾岚连忙回道“我是隔壁六记斋的伙计小陆,早上李大哥倒我们店里送喜,掌柜特地派我送来只母鸡给嫂子补身子的。”

    里屋似是听到动静,有声音传出,“是小陆啊?快进来快进来!”

    那妇人却有几分犹疑,阻拦道“妹子,你这刚生产过,让一个年轻男子进去总归不太好吧。”

    秦氏笑道“小陆是妹子,你再悄悄,李嫂子。”

    李嫂方细细打量陆瑾岚一番,半晌,方道“我还以为是个俊俏的后生,没想到却是个姑娘家的。”

    陆瑾岚脸一红道,“因我干的是这端茶递菜的活计,便穿了男装,嫂嫂莫要出去宣扬。”

    李嫂朗声一笑,道“这我自是懂得,姑娘家家在外,总是不容易。你快进去吧。”

    陆瑾岚这才低头进入那有些昏暗的屋内。

    屋里很是杂乱,门口堆放的是成袋子的豆子和闲置不用的做豆腐用的木格、蒸笼、铁锅之类,再往里是一个陈旧的木桌子,上面摆放了壶盏,而后才是一张宽敞的木床。

    “来了,小陆,快坐。”秦氏抱着小宝宝坐在床边招呼她。

    陆瑾岚撇过脸,那小宝宝正安静地躺在秦氏的怀里,并不睁眼,只是哼哼唧唧地吮着,吃个畅快。

    陆瑾岚尚未出阁,虽然是女子,可冷不丁看到,还是有些燥红,倒是秦氏毫不在意,只是唤小陆自己倒茶喝,又说刚出生的小娃娃除了吃就是睡,刚醒来闹,一吃就好。

    陆瑾岚给自己到了杯茶,慢慢地饮着,不至于太突兀。

    秦氏又谈及掌柜取得名字真好,果然念过书的人就是不一样,还是掌柜有气度,不似平常在酒庄饭馆看得那些掌柜,满身铜臭味。

    说完掌柜又夸老板娘也生得好,落落大方,就是来了几年倒是没见生养,回头可以去瑶山的观音庙拜拜,自己就是去的那边,灵得很。

    说了一圈,话又落到陆瑾岚身上,说小陆虽是男装,可一看就是秀气的姑娘,做事勤快,心地又好,只是天天干这抛头露面伺候人的活终归不太好,又问小陆多大了,是否有心意的人家,若是没有,回头可以同她介绍几个,都是好人家,嫁过去定是吃不了苦。

    陆瑾岚听完这些,只有招架的份,没有还击得份。好不容易趁了空挡,转了话题,忙问秀儿待这轩儿如何。

    秦氏笑道“同胞姊弟,自是亲了,不过秀儿这丫头,整日就这样,待谁都那副德行。”

    陆瑾岚又不好说什么,只是匆匆告辞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看见秀儿一个人低着头,不知摆弄什么,一听到声音,慌忙将手中的东西的藏到身后,陆瑾岚撇了一眼,似是草扎的小人。

    秀儿脸色仍有几分惊慌。

    是给弟弟做的小玩意吗,还是什么?想着又不好问,只道回去问阎憩,看要不要过来。

    秀儿脸色方缓和几分,点了点头。

88 雁来·失踪

    陆瑾岚去院子里找阎憩,他正趴在地上研究一群蚂蚁,地上是他撒了一些馒头粒,那群蚂蚁正同馒头粒作战,阎憩看得不亦乐乎。

    陆瑾岚同他讲秀儿正守着门口豆腐摊,看他要不要去,阎憩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道“好像这切豆腐来卖也挺好玩儿,我去瞧瞧。”

    说罢,便丢开蚂蚁,一溜烟儿不见了。

    陆瑾岚忙罢这事,见院内大盆里堆满了待洗的碗盘,便撸了袖子,埋头洗了起来。

    又过一会儿,姜九到了院子,看了她一眼,并未言语,只是唤严松将早上新煮的羊肉拿来,自己下手做了一道羊肉羹,熟羊肉切成骰子大小的丁,取了砂煲,舀入鸡汤,将羊肉丁丢了进去,又将洗净的青笋、香菇、山药切成丁丢进去,不一会儿便传来鲜香的味道。

    又煮了鸡粥,只用母鸡两脯的肉,去了皮,用刨刀细细刨成丝,另取一砂煲,照例浇入鸡汤,依次放入洗净的粳米,煮到七八成熟,方倒入鸡丝、火腿屑和松子肉,等炖至汤香米糯,则淋入鸡油、芫荽、盐等,另取了酿瓜切了、豆腐丝拌了盛入盘中。

    一抬眼,便见陆瑾岚洗净了碗碟,拭了手,刚巧起身,这才唤陆瑾岚送与韶菀的房间。

    这几日,韶菀几乎都是闭门不出,连饭菜也是红莲、陆瑾岚等送上楼,今日她又得了这差事。

    韶菀的房间同陆瑾岚隔了两间,平日里几乎都是窗门紧闭,今日走上前刚想推门,却见旁边窗户开了缝,陆瑾岚忍不住瞄了一眼,却愣了一下。

    韶菀坐在桌边,桌子放有一只水盆,里面一只体型巨大的龟,晃动着脑袋,口齿清晰地训斥着韶菀,“大公主,不要怪老奴多言,就算你再怎么不舍,你也不可能嫁给凡人的。你整日瞧这水镜,又有何用,不如快刀斩乱麻,去了这念想……”

    “谁!”乌龟猛然噤声,转过头,望向窗外。

    陆瑾岚讪笑了,道“我是同姑娘来送饭菜的。”

    韶菀点点头,同乌龟道“铁臣,这是六记斋的陆姑娘,并不是旁人。”

    唤作铁臣的乌龟似是不满话被打断,四肢在桌上扑打了一下,又接着说道“大公主,我先回徐水河了,你再好好考虑考虑,若不是现在东海的四公子不见踪影,也不会任由你在这里虚耗时日。”

    说完便扑腾腾地跳出水盆,落到地上,原地转了几圈,却见乌龟在一阵青烟中化作一只身材矮小,驼着背的脑袋尖尖的小老头,他推开房门,撇了陆瑾岚一眼,摇摇头,便往前走了,没一会儿便消失在空气中。

    “快进来吧,陆姑娘。”韶菀脸色已平复,轻声唤陆瑾岚。

    待陆瑾岚将盘中的粥点小菜放下,她才抬头冲陆瑾岚笑笑“到让你看笑话了,这是铁臣,自幼看护我长大。”

    陆瑾岚摇摇头。

    韶菀忽地发出一声叹息,道“明知不可为,明知应早些同他断了干系,可是又偏生忍不住。陆姑娘,若是你爱上一只妖,一个神,你会如何?”

    韶菀冷不丁的发问,陆瑾岚一愣,眼前赫然出现掌柜的模样。

    只是,一直以来,陆瑾岚并不知道自己对掌柜,掌柜待她,是什么想法,或许是因为明知道自己的身体里有她的残魂,宁愿相信那些突如其来的情愫都是来自于她,而她自己待他,真得也有那样的情愫吗。

    她不知道。

    “倒是我唐突了,你别在意。因这周围只有你一个凡人,所以我才有此一问。”韶菀忙道。

    陆瑾岚想了想,道“自幼倒是听了些人妖相恋的故事,那时候还不太明白,只是沉溺于那些瑰丽的故事,现在想想,若是书中讲的那些是真得,大概总不过一句,情难自禁。”

    “韶菀姑娘,毕竟凡人不过百年……”

    话未说完,忽听见门外传来红莲的声音,“小陆,你也在这儿。”

    一转头,是红莲和冯正,两个人的脸上有几分倦意,冯正的一向整洁的衣衫甚至有了折痕。

    “我同韶菀姑娘送午膳。”陆瑾岚回道。

    “韶菀,我弟弟不见了。恐怕回东海的事要拖些日子了,我来时碰见铁臣已经同他讲了,他说会回禀龙王,至于这里,他们也会帮忙寻找内弟的下落。”冯正道,脸上是一脸的凝重。

    “虽然现在我能感受到他应该就在城里,可不知为何一直不见他现身,我用潜音同他联系,也不见他回应。我那个弟弟做事一向一板一眼,吩咐他的事从不会违逆,出现这样的事,着实奇怪。”冯正又道。

    前几日,同冯辛一同来的东海的虾兵们便到了,只说四公子路上救了一个姑娘,后来便说要送姑娘回家,让手下先走,说到须水汇合,谁成想,便不见了踪影。

    “那姑娘?”韶菀疑惑地问。

    “这我也不清楚,那些小兵们也说不清,也瞧不出是人是妖,不过以冯辛的法力,若是妖,总能瞧出端倪,又怎么能着了人家的道。”冯正回道。

    “已经托了掌柜,须水河的那些手下也派出去了,先找上两日再说吧,不过,虽然冯辛那家伙不见了踪影,但是我却没感觉他深陷危险之中,现在只能盼望他只是路上有事耽搁了。”冯正接着说道。

    韶菀点点头,这忽如其来的变故也不知是好还是坏。

    红莲在一旁也皱眉道“也不知怎了,这安生的日子总是没几日,便又起了变故,我说冯正,你家的事偏要拉到六记斋,倒是嫌我们这儿不够安生啊!”

    “这事跟我有何干系,不就唤你帮个小忙,想当初,你们六记斋有难的时候我可没少出手相助。”冯正不满道。

    “行行行,我又没说不帮你。凝血珊瑚可别忘了啊。”红莲又提点道。

    “我自然知道,凝血珊瑚在东海,咱一日不回去,一日就拿不到,所以,先找人才是正事,行吧。”

    这两个人又忍不住斗起嘴来,一旁的韶菀却默不作声。

    陆瑾岚看了眼门外,一向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忽起了大片的乌云密布。

    不知为何,陆瑾岚突然感到了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89 雁来·风起

    雨是忽如其来下起来的,先是靡靡细雨,而后雨势渐急,转瞬,街道已然积起了水潭,起初还有一些行色匆匆的人,渐渐便只有三两行人冒雨潜行。

    因而这个下午,六记斋出奇的冷清,当然其他店铺也是如此,偌大的前铺只剩下陆瑾岚和阎憩坐在门口望雨,红莲与掌柜都悄然不见。

    阎憩百无聊赖地托着腮,抬头问陆瑾岚“小陆,你说东海龙王的四公子不见了?怎么好端端的一个龙子会不见,莫不是跟我一样,是自己偷偷溜出去的吧?”

    陆瑾岚没应声,有些忧心忡忡地望着外面的大雨。

    半晌,才问“秀儿没事儿吧。”

    阎憩打个哈欠道,“没事儿啊,就是卖豆腐有些无聊,我唤她去看傀儡戏,她又不去,没意思的很,一下雨她娘唤她收摊,我便回来了。”

    “那只青蛙呢?还有没有捣乱?”

    “青蛙?什么青蛙?哦,你说那只青蛙,没看见,不知道,我一提她就急,所以我就没提。不过说起来,青蛙最喜欢下雨了,这雨下得这么大,那家伙又该跑出来了吧。”阎憩又道。

    “等等,不行啊。我得去看看。”阎憩似是猛然想起来,跳起来,道“小陆,我去看看,一会儿就回来。”

    陆瑾岚刚想说话,阎憩已然跳入雨中,很快便消失不见。

    雨下得很大,豆腐坊没了生意,但是愈加忙碌,原本李嗣正在院子内磨豆子,这时忙不迭地将泡好的豆子、磨好的豆浆一一搬到屋里。

    眼看这雨下得没完没了,本来陪着轩儿的李嫂见没一会儿院子里的水已涨了上来,心里惦记自己院子种的一院子的蔬菜可别遭了殃,于是告假回去了。反正这雨若是下个不停,豆浆肯定的磨不成了,已经磨好的待会做豆腐,也没有多少,第二日想来早早就无事,便允了李嫂回去。

    这一会儿,轩儿喝了奶在屋里床上熟睡,一旁是趴在床边守着的秀儿,至于李嗣和秦氏忙着腾地方煮浆点豆腐。

    院子里有两间房,一间是轩儿和他们夫妻睡的,另一间则是堆满了杂物,还有个备用的灶火,平日若下雨便在那里煮豆浆,若是没有便一直是秀儿睡的。

    这次李嫂来,便将那屋子稍微腾了些,又摆了张床铺,便勉强睡下两人,原以为这秋高气爽的不会下雨,谁料天有不测风云,好在秦氏并不是那娇弱的妇人,生产后三天便能下地,不过是因为轩儿年幼得时时需要人照看,虽李嗣念着,她还是唤秀儿看着轩儿,自己在那灶火前看着,李嗣则专心点起浆来。

    秋天的雨又冷又急,哗啦啦的雨水打在石磨上,平日栓在石磨旁的那头老毛驴也被牵到屋子旁边一个简陋的草棚之中,老驴显然很满意这样的悠闲,偶尔发出“啊——呃——”的叫声。

    当然若是细听,这院子里墙角处传来“咕呱”的声音,高耸的草丛之中被雨打过,窸窸窣窣跳出来一个身影,是一只青蛙。

    咕呱。

    又是一声,那青蛙蹦跳地来到院中,看了眼正在忙碌的秦氏和李嗣,便依旧一蹦一跳往前去,直到跳到屋里,秀儿趴在床沿,似睡非睡,床上的轩儿正睡得香甜。

    青蛙跳入屋里,又是“咕呱”一声,秀儿猛然惊醒,看着不知何时跳入屋中的青蛙,低声道“阿钥,你怎么来了?快出去,让阿娘看见你该把你赶出去了!”

    咕呱。青蛙又是一声,晃了晃身上的雨水,猛地鼓起身子,一跃而起,再看时,那青蛙竟化作一个七八岁的女童,扎着双髻,只是头发有些发青,脸上也有一些青色的印迹。

    “阿钥,你又能变出来了?”秀儿语气中有几分惊讶又有几分惊喜。

    “秀儿,上次给你草编娃娃,你也下不了狠心,你若早些将这孩童给……”唤作阿钥的孩童脆生生地说道。

    “不行,不行,他是我弟弟,我不能,我不能……”秀儿的脑袋摇得如同拨浪鼓。

    “可是你就满意你爹你娘将你当做小丫鬟,我当年可同你一样,娘亲生了弟弟,就不管我了,还唤我日日照顾弟弟,弟弟只要磕了碰了便怪到我头上,平日有什么好东西也从来只有弟弟的份。”阿钥絮絮地说着。

    秀儿怎会不知道,从娘亲开始怀孕,阿钥便日日同她讲她与弟弟的那时候的事,小时候要替娘亲看着弟弟,不让她爬上爬下,还要同他浣洗尿布,有时娘亲忙了还要哄他睡觉。等她弟弟大了,更是跟在他屁股后面,不让旁人欺负他,可是弟弟却时常欺负阿钥,不是弄脏她的衣服,还会故意诬赖她打自己,每次娘亲跟爹爹知道了便是一阵痛打。

    而现在,秀儿也要时常照顾这个小小的人儿,娘亲的心思也日日在她身上,爹爹回来后也是也是先去看他,对着他是又亲又抱的,而对自己,从来都没有。

    秀儿埋头不语。

    阿钥又说道“你忘了我是怎么死了吗?难不成你想像我一样?”

    秀儿转过头去看轩儿,小小的人仍在熟睡,小脸一会儿舒展一会儿皱起,小嘴吧唧吧唧。

    秀儿有些迟疑,阿钥上前催促道,“趁着现在没人看管,你用那被子一蒙,只装睡着,到时候你爹娘无非打骂你几下,可是以后你就不用像我一样,掉进河里也没人管。”

    阿钥曾经对秀儿说过,当年娘带着她和弟弟一起在河边浣洗衣服,没想到弟弟一不留神滑下水,她忙去扯他,结果两个人都落了下去。

    娘亲一看,忙呼人救命,自己也忙跳下水,可是去捞的却是弟弟,而她眼睁睁地看着娘从她身旁拽起弟弟,而她扑打着胳膊,却溺死在那河里。

    阿钥眼睛死死盯着秀儿,秀儿只觉有个声音,杀了他,杀了他,在她耳旁萦绕。

    她木木地瞧着那婴童,似是有想起娘骂她的样子,还有说要将她许给人家的样子,缓缓地自己竟不知不觉地掀起了那原本搭在轩儿身上的被子。

    悄不声息地往上,再往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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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记斋记介绍:
何谓六记?记生死有命,记悲欢离合,记福祸相依,记善恶有报,记六道轮回,记众生芸芸。
闲来六记斋,玉盘珍馐杯中酒,天下熙熙又攘攘,魑魅魍魉莫能逢,福也好祸也好,生也好死也罢,不过生而有命,人也好鬼也好,妖也好神也好,各有寂寞难诉说。
他习惯了旁人唤他姜九爷,掌柜的,再次见她,方想起有一世,那人曾唤他小九。这些久远的事他就早忘了,可有些人,总要唤起他身上那些贪婪与杀戮,以及那被封印的不断蠢蠢欲动的恶。六记斋记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六记斋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六记斋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