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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记斋记全文阅读

作者:三白落花生     六记斋记txt下载     六记斋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90 雁来·雨落

    “你做什么?!”一只手猛然推过唤作阿钥的女童,又抓住阿秀拉向头顶的薄被。

    秀儿猛地抬头,是一张又慌又惊的脸,“我,我,小憩——”

    “不,不,我不能这么做,不能。”秀儿是想起什么连忙摇头,低头去看床上的婴童,不知是否感受到刚刚忽如而至的生死,他竟微微晃了晃身子,抬了抬眼皮,最终悠悠地睁开,瞪着大大眼睛,一瞧见秀儿,晃了晃小手,竟笑了起来。

    “轩儿,轩儿,是姐姐的错,姐姐不该,不该。”秀儿喃喃自语,脸伏到婴孩的胸前,轻轻地拍了拍。

    小轩儿并不在意,小嘴一咧,又是一笑。

    “我以为你不过是寻常的小妖,没想到你竟起了这害人的心思。”小憩见两人无事,才一手拎起刚刚悄无声息重新化为青蛙的阿钥。

    “咕呱,咕呱。”阿钥的一只爪子被阎憩抓在手里,剩余的三肢拼命地挣扎。

    大雨倾盆,噼里啪啦落下来,那边还在辛苦熬豆浆点豆腐的李嗣和秦氏,丝毫不知道这边刚刚发生了什么。

    “小憩,放了它吧,阿钥很可怜的。”秀儿一张脸仍是苍白,却为听求情。

    “你说什么,若不是它,刚刚你就杀死你的弟弟了。”阎憩又急又气。

    “不是,阿钥它只是,怕我和它一样。”秀儿摇摇头。

    “阿钥很可怜的,生前总受到她爹娘打骂,弟弟也欺负她,落水之后没人救她,她不知怎的就跑到一只青蛙身上,可是没人认识她,她跑回家,她弟弟还差点踩死她。”秀儿又道。

    “你还真是,”阎憩话说到一半,不知怎么说服面前这个倔强的小丫头。

    不过是一个落水的冤魂巧合附身到将要修炼成精的蛙妖身上,那魂魄因其自身强大的怨念竟将蛙妖原本的魂魄给吞噬了。

    “阿秀,”阎憩的话没说完,只见那青蛙猛地跃起身子,跳到阎憩的手上,张开嘴,伸长舌头,向阎憩袭来!

    阎憩冷不防,竟不自觉甩开手,那青蛙便趁机连跳几下,越出房门,消失在水中。

    阎憩看了看手,黏唧唧的。

    “阿秀,你被这青蛙迷了心智,你看你,你差点害死你弟弟。”阎憩因青蛙脱逃,语气又稍显严厉了几分。

    他这句话刚说完,阿秀还没吭声,倒是床上的小轩儿忽地“哇哇哇”大声哭起来!

    这声响亮的啼哭,穿透密布的雨帘,不一会儿,秦氏冒雨踏进房门,一进门倒是先看见阎憩,虽平日里没少见阎憩跑来找秀儿玩,可冷不丁看见他出现在这儿,还是有几分疑惑,问道“小憩,你什么时候来的?下这么大的雨?”

    阎憩抬起头,立马恢复人畜无害的笑脸,甜甜道“秦姨,我来找阿秀捉青蛙玩儿,上次我们约好了,等下雨了就一起。”

    秦氏有些奇怪,说起来好像总听见院子里有青蛙叫,但,她瞧了一眼秀儿,皱起眉头道,“捉什么青蛙,你这小子,莫要带坏我家丫头,这么大的雨,改明儿天晴了再来吧。”

    阎憩也不在意,抬抬眼道,“阿秀,那我回去了,下次再找你一起玩而。”

    说罢,便飞快地跑了出去。

    大雨仍哗哗而落,秦氏看了一眼,摇摇头,又转过头,抱起已经不哭的小轩儿,轻轻试了试轩儿的屁股,安抚道“宝宝乖,宝宝乖,娘亲在呢。”

    一旁又转过头冲秀儿,道“不碍事,尿了。不是不让你出去,下这么大的雨,风寒还没好几天,若是再受了凉——”

    秀儿一听,鼻子一哼,竟忍不住抽噎起来,眼泪噼里啪啦落下泪。

    “怎么了,这孩子,没事儿,没事儿。”秦氏奇怪地看着冷不丁哭起来的秀儿,不知道她是受了什么委屈,只得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拍拍秀儿的肩膀,又替她擦了泪,方和声道“那边马上就好了,今儿个下雨,没多少活儿,李嫂回家了,你再看弟弟一会儿,待会儿爹娘忙完了就过来。”

    “恩。”秀儿抽噎应了,她心里这时才害怕起来,若是刚刚真得那般做了,一想到这儿,泪又落个不停。

    他们自然不会察觉,阎憩出了门,跑到雨中,脚步反倒慢了下来,竖起耳朵,仔细地听着。

    然后,猛地转头,紧紧盯着一处院墙下,那里是高高的杂草,杂草下因为下雨积下了一小片水潭,他如一道闪电奔向那水潭,手猛扑那水潭。

    哗啦。

    水潭中一束绿色的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起来,但还是晚了一步,青蛙被稳稳地捏在手里。

    “咕呱,咕呱,咕呱!”青蛙在手里迅猛地挣扎,高声地叫嚷。

    “我劝你安分些,要不然我现在就把你捏死在这儿!”阎憩握住青蛙的手陡然又收紧了些,冷冷道。

    蛙精被这一声镇住,又或者说是全身传来的愈加浓烈的法力骇住,竟一下子放弃了挣扎,垂死一般一动不动。

    阎憩满意地瞧了它一眼,用另一只手摸了摸脸上的雨水,只消片刻,身影消失在雨中。

    陆瑾岚瞧了一眼宛若落汤鸡的阎憩,皱眉道“你刚刚去哪了,弄得这么狼狈,可别受了风寒,赶快去把湿衣服换下来吧。”

    阎憩满不在乎道“你见过神仙生病吗?”

    陆瑾岚一愣,好像还真没有,说起来这么多天好像也没见这家伙换过衣服。

    阎憩伸了个懒腰,抖了抖身子,霎时身上哪里还有丝毫雨水,身上衣裳也洁净如新。

    “你刚刚是找秀儿吧?”陆瑾岚又问。

    “是啊,顺便还做了只青蛙呢。说起来,我最讨厌这种黏唧唧的动物,若不是看在秀儿面子上,我才懒得下手。”阎憩挠了挠半干的头发。

    “那青蛙呢?”陆瑾岚上下打量,并没有瞅见什么青蛙。

    “自然是杀了。”阎憩不在意道。

    “杀了?若让秀儿知道——”陆瑾岚疑惑道。

    “不杀怎么送那丫头去投胎,若是碰上旁人,杀了就杀了,好歹是我,也算是看着秀儿面子上,要不然我才懒得费那功夫。”阎憩耸肩道。

    陆瑾岚听得一头雾水,又拉着阎憩讲完始末,方才明白。不过说起来阎罗王的儿子,应该平日干的便是这拘人魂魄,送入轮回的活吧。

    再一抬头,这雨像是要慢慢停了,只是,出去找人的诸位还没回来呢。

91 雁来·临门

    雨是半夜停的,悄无声息。此时万籁俱寂。

    昨日,因下雨的缘故,六记斋并没有多少客人,又因众人去寻人,陆瑾岚便只得待在店里,并不像平日与阎憩练功。

    当然更主要的是刚入夜,阎憩便寻觅不见。麖呦听罢到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给了她一叠白纸唤她画符。

    符咒,也是《鸾明书》里重要的一部分,当然还有一部分是练丹,这部分自然被麖呦否认掉了,说以她的资历和法力恐怕练出来也没什么用。

    就这样一边画着符咒,一边等人,直至夜深,仍未有人归来,倒是严松催促她去睡觉。

    陆瑾岚虽然心里惦念,但想到此时熬下去也无用,不妨早睡,明日他们若回来,自己不至于没了精神。

    麖呦拿着那一沓龙凤凤舞的符咒,抬头道“也是,你再熬下去,符咒只会越画越糟糕。”说罢自己也不等陆瑾岚,自己率先回房间了。

    这家伙,虽然真身是玉鹿,可是似乎已经习惯卧在陆瑾岚的床头睡了,当然陆瑾岚原本心里还有些芥蒂,但麖呦听见她嘟哝后,不满道“当年巫鸾可都是抱着我睡的。”一句话堵的陆瑾岚再也说不出话来。

    回房的时候,特意看了眼,韶菀房间的灯还亮着。

    经过的时候便敲了敲门,道“韶菀姑娘,韶菀姑娘,早些睡吧。”

    陆瑾岚好心提醒道,房内过了半晌,方传出韶菀略微惊异的声音,“知道了,一会儿便好。”

    陆瑾岚听罢,并没有注意到这一丁点的不同,打了个哈欠,倒是有些困乏了。

    第二天一早,空气中是清冷异常的气息,一推门,一夜之间地上都是被刮掉的落叶。严松拿着扫把,正在清扫地上那些沾满泥土趴在地上的落叶。

    院中立着几个人,掌柜、红莲、张柏、冯正,还有阎憩,面色严峻的众人,似是在谈些什么。

    麖呦从她身后探头,道“都回来了?”

    待陆瑾岚匆忙赶下去,麖呦则慢悠悠地踢踏着步子。

    冯正道“我的手下找到内弟了,不过他不愿意回来,而且还把人打伤了,等他们回来报信,我再去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我手下说,他的身旁确实有一个身穿红衣的女子。”

    红莲皱眉道“这下可好了,人没找回来,反倒又丢了一个。这下子,越来越麻烦了。”

    姜九一抬眼看到正凝神听的陆瑾岚和麖呦,淡淡解释道“韶菀不见了。”

    “怎么会?昨天我回房时她还在呢?”陆瑾岚讶异道,这时才想起昨夜的对话,当时竟忘记多问上一句。

    红莲递过来一张纸条,道“昨天半夜不见的,应该是去京城了。”

    陆瑾岚扫了一眼,随手撕下的纸上,娟秀的字迹,只是说多劳近日的照顾,因急事需去往京城一趟,过几日便会返回。

    冯正揉了揉额头道,“这下可好,老龙王若是知道消息,肯定会想,这下定是如了那不孝子的意了。”

    红莲听了这话,笑道“你说这话,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你在中间使绊子呢。”

    “虽然我是不愿意成这亲,但是出现如今这状况,我也是很头疼的。”冯正苦笑道。

    “韶菀姑娘离开,我倒是不担心,再说西海的人接到讯息,自然会派人去找,倒是冯辛那家伙到底搞什么名堂。”冯正又道。

    “掌柜,”张柏忽凑到姜九耳边不知说了什么,只见姜九的脸阴晴不定,待他说罢,他对众人说道“冯辛身边的那个女人,应该是娇娆。”

    娇娆。陆瑾岚的心猛一跳,那个女人,她抬头看姜九,他的脸上虽然阴沉,但看不出太多的情绪。

    倒是阎憩嘟囔道“还以为她会找你呢,没想到,没想到。不过我昨天跑断腿也没寻着人,还差点被老大老二他们发现。”

    说起来阎憩也是来找那娇娆的。

    “这下完了,”冯正摊手道,“我这个弟弟,平日只是习武练功,哪里懂得温柔乡的可怕,碰见这鼎鼎大名的女修罗,还真是大麻烦。”

    “现如今,先找人吧。阎罗王那群人既然奉命要寻娇娆,她若不找上门,便不去管她,这几日先将心思放在寻龙四公子身上。冯正,我虽不欲与东海结交,但毕竟你曾助我,此次的事六记斋会插手。你弟弟既然已经露了面,想来寻他也不是难事,只是寻人易,转心难,娇娆那人的手段你自然也是清楚的。”姜九又道。

    “不过,娇娆她虽然不是什么善茬,但是杀害堂堂西海龙王的龙子,她怕还是做不出来的。”姜九皱眉道。

    “她若真做得出倒也好,添上一两件罪不可赦的罪罚,这样地藏那老头也不会护着她了。”阎憩道。

    “这女人,到底什么安得什么打算?”陆瑾岚心里想着,竟忍不住说出声来。

    麖呦却冷不丁用手杵了杵陆瑾岚的肩膀,道“这事你操心不得,还是老老实实练你的功,学你的法。”

    “对,小陆,你就老老实实在六记斋待着,那女人怎么也不敢在六记斋动手。”红莲听见麖呦的话,也忙不迭跟着说道。

    陆瑾岚倒是没有去帮忙的想法,只是有些忧心众人,特别是掌柜,噬心蛊,他们两个都被种下了吧,若是那个女人有什么闪失,那么掌柜会不会也会?想着她不禁抬头望向姜九。

    而姜九也恰好投过目光,四目相对之下,陆瑾岚忍不住轻咳一声,别转了头。

    “小陆,你这些日好好学好法术,过些日子我试一试你的功力。”姜九忽说道。

    陆瑾岚点头应是。掌柜的意思她自是清楚,只是此次的事真得能顺顺当当结束吗?

    接下来几日,六记斋看似没多大变化,有些熟客倒是会觉察六记斋的掌柜和伙计比平日奚落了些,但也不算什么大事。

    冯辛一直不见踪影,冯正来了两次,只说若是再找不到人,他家那头老龙王恐怕要杀来了。

    但是没想到,众人踏破铁鞋寻觅的冯辛,却冷不丁大喇喇地出现在六记斋的门口。

92 雁来·争斗

    此时,月上眉梢,街上灯影重重,人来人往,六记斋里人声鼎沸,杯盏觥筹,嬉笑相谈。

    陆瑾岚正靠在柜台旁,候着客人,刚刚下厨后的姜九正走到柜台后,随手拿了柜上的一瓶陈酿,闲闲的喝着。

    红莲和张柏派去找人,还未归来。

    “姓姜的,姓姜的何在?”便随着一声咆哮和踢破门框的哐当咔嚓声,门口出现一人。

    此人身着墨锦长袍,容貌甚伟,目光却森冷异常。

    六记斋的众位客人被这位突然出现的凶神恶煞吓了一跳,但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倒是没有人偷偷溜走,而是低声暗自议论,这掌柜莫不是惹了什么祸端,掌柜一向待人和善,怕不是这人故意寻事滋事吧,瞧瞧再说。

    陆瑾岚刚想上前,却被姜九拉住,低声道“这是冯辛。”

    冯辛,不正是大家苦苦寻觅的龙四太子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六记斋的门前。他的架势像是与掌柜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可是明明之前从未见过,连冯辛的面貌也是冯正画了唤大家辨识的。

    姜九已走到门口,看了看被冯辛踢破的大门,皱眉道“冯四公子,这是何意?”

    “哈哈,你竟认得我,那倒好办,我且问你,你将娇娘藏到哪里去了。”冯辛怒声道。

    “娇娘?”姜九疑惑道,“我并不认识什么娇娘。”

    “不可能,娇娘留下字条,说她得罪了姜九,被他追杀,为了不连累我,只得偷偷离开,若是三日之内没有消息,便是被这姜九杀了。”冯辛又道。

    冯辛的话引起了六记斋里客人的一旁哗然,有那忍不住的已开口小声道,这莫不是因情而起的凶杀案,这掌柜怎么看都不像那为非作歹之人呐。

    姜九听见,撇了一眼安然不动的众人,叹口气,这些凡人啊还真是瞧热闹不嫌事大。

    “你说的娇娘我并不认识,你说的事我并不知晓,我并不知道这娇娘留下这一张居心叵测的字条是何用意。”姜九语气平平,显然并没有被冯辛激怒。

    “不可能!这娇娘从来不会说谎骗我。如今我寻了三日,并未寻得娇娘,反倒找到你这歹人,速速将娇娘还我,否则有你好看!”冯辛咄咄逼人!

    “看来,今日的生意是做不成了,小陆,在座的客人今日的酒菜钱就免了,唤大家离开。”姜九淡淡吩咐陆瑾岚。

    陆瑾岚忙应是,便小声同客人说抱歉,但是大家显然看意正浓,有些个客人直摆手并不起座。

    “快些还人,否则别管你是是人是妖,都别怪我不客气。”冯辛怒发冲冠。

    “我想你要不要等冯正来了再说?”姜九瞧了一眼并未离去的众人,转过头,淡淡道。

    “冯正?哼,你竟认识三哥,看在三哥的面子上,你若速将人还了,我暂且饶你一命。”冯辛的语气稍有缓和。

    “那什么唤娇娘的字条可否借在下一看?”姜九又道。

    “诺,你敢说这上面不是你的名字?难不成这天下还有第二个姜九?”冯辛从怀中掏出一张细心折过的字条,缓缓打开,扬到姜九面前,却并没有递到对方手里的意思。

    姜九到不在意,细细去看那纸上的字。

    确实是姜九的名字,内容也正如冯辛所说。只是,淡淡的血腥,混合着独一无二的香气,是那个人无疑。

    还真是,姜九摇头道。

    “如何?这上面说的是你吧?”冯辛收过字条。一旁凑上的看客直呼可惜,竟未瞧见那纸上究竟写了什么,可这冯辛说得信誓旦旦,难不成这掌柜真得是那衣冠禽兽?

    姜九瞧了一眼仍巴巴看热闹的众人,终于有几分不满,虽然在陆瑾岚的劝告下,有几桌客人已在旁门离开,可还有那不知死活的人,分毫不移。

    “看来你说的娇娘,应该是娇娆。”姜九开口道,“我确实认识,只是我从来没有追杀过她。”

    “你休骗人!我看你不见棺材不落泪!”冯辛怒道,显然不满意姜九的回答。

    姜九将视线落到冯辛的手上,淡蓝色的光在涌动,双目通红,箭已在弦上!

    姜九又扫向不知何时在六记斋门外瞧热闹的众人,看来刚刚出门的客人不仅没走,反而引来了一大批围观的众人。

    “这样吧,想找娇娘,你随我来。”姜九盯紧冯辛!

    “你可别刷什么手段!你既然认识冯正,自然也是知道我的厉害!”冯辛手下的光陡然一弱,厉声道。

    姜九引着冯辛往后院走去,一边走一边冷冷道“小陆,送客,关门!”

    “是。”陆瑾岚应罢,也摆起面孔,冷冷道“抱歉,关门歇业,请改日再来!”

    有那不知趣的客人想往前凑,却被陆瑾岚拦住,有一个矮胖的客人见陆瑾岚瘦弱并不在意,只是往前挤嚷道“有什么事不能在前面说,若真有什么事,我们可是要报官的!”

    手还有意无意地往陆瑾岚胸前的位置扫去,陆瑾岚气得默念一个小法咒,只见那人“哎呦”一声,手像是被针扎一般,疼得要命,忙缩了回来。

    陆瑾岚已经抓起扫帚,压着火气道“你们若想去报官,请尽快去,只不过掌柜唤我关门,若是再有那不识好歹的人,就别怪我不客气。”

    众人一见平日和善的小伙计动了怒,有些客人见此也不好再往前凑,再说毕竟掌柜免了酒菜钱,若是再起了什么争端闹到衙门去,还真是得不偿失,便纷纷互相推让道,走吧,走吧。

    陆瑾岚方松了口气,一边紧盯着众人,一边道歉道“抱歉,抱歉,请各位改日再来吧!”

    待众人出了门,她想锁门,才想起房门被冯辛踢烂了,只得勉强支起,又搬了凳子支在后面,权当挡了众人的视线。

    街上见六记斋房门紧闭,相互嘟囔几句,也就散了。

    陆瑾岚叹口气,才慌忙敢去后院。

    “你竟然诓我!看招!”

    陆瑾岚刚刚赶到,便听见一声怒喝,院中的两人已争斗起来!

93 雁来·痴心

    旋风阵阵,乌云涌动,狂风将院子中一切刮得七零八落,陆瑾岚勉强支撑站立,仰头而望,空中似有两道闪电上下翻腾,半晌,风云消散,陆瑾岚瞧出空中不知何时出现一条巨大的黑龙,怒目而斥,而对面的姜九却仍是人形,神情凝重,手中一柄小小的光刃。

    陆瑾岚刚想呼唤,这一人一龙再次化为电光云影,穿梭与九霄之上,霎时再度风云巨变,电闪雷鸣,飞沙走石,令人避之不及。

    陆瑾岚心下着急,便想御风而上,冷不防被身后一人拉住。

    “你上去也帮不上忙,就在这儿等着吧。”麖呦不知何时出现,淡淡的道。

    “可是,”陆瑾岚踟蹰道。

    “严松去找冯正,应该马上就赶过来了。姜九只要拖到那时便可,毕竟,又不能杀了他。”麖呦接着道。

    果然,不等麖呦说完,忽见有一身影从屋顶略过,再看时那身影已化身为一条白龙,咆哮着直冲九霄而去,霎时,三条身影缠为一团,在空中划出纵横交错的影线。

    而身旁是匆忙赶来的严松、张柏和红莲,红莲见了陆瑾岚,喘气道“这家伙还真是,杀出个措手不及。”

    陆瑾岚只顾瞧着空中,天空像是被谁打翻了砚台,黑云团团,隐约看到两条巨龙在云层中穿梭,随着震耳欲聋的雷声,哗啦啦的大雨倾盆而落,再看空中,黑云渐渐消散,肆虐的狂风缓缓而散。

    而那九霄之上,哪里还有什么巨龙翻腾之影?

    不消片刻,院中落下三人,姜九,冯正,以及被冯正拉扯着心不甘情不愿的冯辛。

    “回屋。”姜九落下之后,冷冷道。

    屋外大雨渐渐转稀,而屋里仍是剑拔弩张。

    众人默然或坐或立在屋中,屋中唯能听见冯正与冯辛的声音。

    被冯正拦下的冯辛怒目而斥“别以为你是我三哥,我就能放了这小子。”

    冯正一脸正色,冷冷道“吃人的女魔头,你真得相信她会爱你?”

    “你说谎!我不信,娇娘那么柔弱,那么善良。”冯辛不容人污蔑她心中至爱。

    “四弟,人人都知道的事实,难不成还用我诓你?”冯正道。

    “不,不,不可能。娇娘在哪?我要找她,我要向她问个清楚!”冯辛仍不相信。

    “你,你,我看你真得是被那娇娆迷了心窍,竟然痴傻了。你忘了你来是做什么吗?你忘了父王的嘱托吗?这不肖子有一个就够了,难不成你也要吗?”冯正一改平日做派,气道。

    冯正说罢,冯辛仰面发出一阵狂笑,讥诮道“不肖子,是只有你们是不肖子,我哪里有资格成为不肖子。表面打骂你,骂你不成器,可背地里最宠的不还是你。而我,自幼苦苦练功,安分守己,可是他呢,几时正眼看过我?现如今,我只做这一件出格的事,只是想喜欢一个人,难不成也不行吗?”

    冯辛的话令冯正稍稍愣住了,半晌,才道“四弟,你怎么能这么想,若爹真得宠溺我,便不会给我结这亲了。”

    “哼,你当我不知道他安得什么心,他只不过想唤你回去,将来,可是要把东海传给你的。我,呵呵!”冯辛毫不在意,大声道。

    “什么?”冯辛的话令冯正愣住了,半晌,才道“不不,你这话从何而来,爹他从来没有厚此薄彼过,更何况,东海继承权怎么会给我——”

    “你一向目中无人,怎么会明白,算了,这些话我原本也不想同你讲的,我现在只想找到娇娆,你若再拦着我,可别怪我不客气。”冯辛打断道。

    “四弟,”冯正顿了顿,接着说道“你若真想去找那女魔头,你便去,我不会拦你,但是我会禀命父王。”

    “哼,”冯辛转过头,不耐烦道“父王那儿我自会解释,不牢你费心。”

    “你想找娇娆,我有办法。”一旁的姜九忽打断道。

    “你又耍什么花样。”冯辛不信道。

    “原本要找她是要花一些功夫,可是既然你有信物,倒并不是什么难事。你将刚刚让我看过的信笺借来一用。”姜九淡淡道。

    冯辛半信半疑地递过去。

    薄薄的信笺,在姜九的手里上下折叠,不大一会儿,便是一只纸鹤模样,姜九低头默念,不大一会儿,便见那只纸鹤在空中振翅欲飞。

    “红莲,再拿来张纸。”姜九吩咐道。

    这一张不过是平常的纸张,依样也是折出一只纸鹤,喃喃自语一阵,姜九右手一托,朗声道“去吧!”

    只见那两只纸鹤便一前一后在屋中盘旋一圈,便从不知何时打开的窗户飞出,冯辛见此,忙急走到窗前,那两只纸鹤像已迅速消失在空中。

    冯辛原想跳窗而出,却又转头道“这纸鹤真能寻得娇娘,还是你诓人的把戏?”

    “我姜九一向说话算话,你也不用一路去追,等上两日,那纸鹤自然能回来报信。”姜九淡淡道。

    “哼,这莫不是你拖延之法?”冯辛仍是不信。

    “你若不信,你自己去找便是了,何必在这问东问西。”红莲抢白道。

    “四弟,你且住下,这两日你再好好想想,阎罗王的人也在寻这娇娆,她的事你问他们自然也能知晓,这样你就知道我说得是真是假。”冯正道。

    “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一丘之貉,”冯辛仍硬气道,又抬头望向窗外,半晌转过头冷冷道“我就住在对面,若得消息便派人来知会我。”

    说罢,也不等众人应承,便抬脚朝那大门踢去,“咣当”,原本被陆瑾岚勉强支立的门槛裂成了碎片,他看也不看一眼,便抬脚而出,消失在众人的凝视之中。

    一片死寂之后,冯正叹息一声,方望着那支离破碎的木门,苦笑道“这门,我赔。这两日真是麻烦诸位,来日我专程向诸位道谢。我另有些琐事还需处理,就不打扰诸位了,就此拜别。”

    说罢,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放到桌上,拱手一拜,便出门而去。

    “这人,还真是,我六记斋的大门岂是一锭银子就能赔的起的。”红莲嘟囔道。

    “张柏,你把门修了。其他人回房休息吧。”姜九淡淡吩咐了一句,便不再说他话,转身走了。

    陆瑾岚瞧了一眼,麖呦不知何时又不再了,还有阎憩,为何还没有回来?

    这纸鹤真能寻得那娇娆吗?

    “走吧,走吧,明日事明日忧。”红莲打个哈欠,冲陆瑾岚道。

94 雁来·月团

    今天一早,青古镇的街上边议论纷纷,非说昨日天空出现了异象,有人说自己瞧见了真龙在天空翱翔,也有人说哪有什么真龙不过是风云电彻瞧花了眼。

    当然还有一事,也在小范围传得沸沸扬扬,昨日听说六记斋的掌柜墙了人的媳妇,结果两人打了起来,好像老板娘也在呢,三个人闹得不可开交,连六记斋的大门也被撞破了。

    因此,平日稍显冷清的六记斋,今日反倒格外热闹,大家瞧着焕然一新的大门,又看了看掌柜波澜不动的掌柜,还有冷艳的老板娘,似是与平日并没有什么不同。

    倒是秀儿一大早在门口捧着豆渣犹疑半天,陆瑾岚见了,忙唤她,她又在屋里环顾半天,才低声问道“小憩不在?”

    “恩,他有事出去了。”陆瑾岚回道,又唤她到后院玩儿,秀儿摇摇头,只说让她把豆渣盆换了便回去了。

    陆瑾岚只得依了,她拿着空盆跺着小步快步走开了,说起来自从那日之后,秀儿好像在六记斋待的时间少了,虽然每次还是会同阎憩玩上会儿,可是过不了多少时间便说要回去,要帮忙照看弟弟。

    陆瑾岚虽然不敢问,但从她偶尔谈及弟弟的神情与往日全然不同,有时也会露出笑意。想来她会想通吧。

    陆瑾岚望了一眼对面,冯辛应该就住在对面,也不见上门惹事,也不知那纸鹤要几时能寻得娇娆。

    心里想着,便禁不住去找掌柜,并未寻得人影,倒是红莲凑到她身旁道“去后面了,这悠悠众口,虽讲得都是没边没沿的事,听上几句倒也心烦。”

    陆瑾岚点点头,又不能像昨日那样将人平白无故轰了出去,也不好封了众口,好在,这些茶余饭后的谈资很快会被新的代替。

    红莲又道“你不是还要做豆渣饼,左右也无事,你也不用在这儿耗着。说起来,过两日便是中秋了,依照旧历,六记斋也要做上一些月团,也不知今年是不是还是如往年一样。”

    中秋,中秋,举家团圆,陆瑾岚忽生出一丝悲凉,母亲早已化为一抔黄土,而父亲呢他是否还记得自己有这样一个女儿,是不是会想到他离家的妻子可否安好。

    红莲见她神情恍惚,忙笑道“其实这节不节的,我瞧着都一样,不过到时候赏一轮明月,喝些小酒,倒是惬意。原本六记斋倒没这旧历,不过这些年掌柜倒是年年唤大家聚了,今年你在,倒是热闹些。”

    陆瑾岚收了神,回道“也不知此处的月亮圆不圆,不过昨日瞧着好像已经大圆了。”

    又随意聊了几句,陆瑾岚才回了后院。

    灶上传来香气扑鼻的果仁味,姜九正在灶上的铁锅前用勺子轻轻炒着,一旁的严松正在用面、猪油、水、化好的糖浆和成面团。

    陆瑾岚倒没记得以前家里做过月团,想来都是厨上从外面买的,酥油与面、糖制成的月团几乎都是拿来祭月,因为太过甜腻,并不怎么吃,此时见掌柜炒制果仁,倒是有些新奇。

    陆瑾岚凑近看,见姜九那铁锅里似有核桃仁、瓜子仁、松仁等等,待果仁发出焦香的气味,姜九便将那果仁倒在案上,又抓了些葡萄干、芝麻,用刀轻轻切成碎粒,倒入盆中,又放入一些糖拌了备用。

    另取了一盆,倒入面粉、牛乳、糖水和成团,放在一旁。

    作罢这些才抬眼看陆瑾岚,淡淡道“月团这种又甜又腻的东西,做起来又花功夫,不过这些年倒是做习惯了,也就权当应个景。”

    “你先做豆渣饼吧,这馅料也得过了晌午才好,到时若是无事,到时过来帮忙做上些。”

    陆瑾岚应了,便开始做豆渣饼,说起豆渣饼,麖呦这家伙一早就不知道跑哪去了。最近的兴致好像也降低了,原本一大盘豆渣做成的饼,刚开始能吃完,最近几日却能剩下一半,好在拿到柜上,总有那图新鲜的客人买去尝一尝。

    是不是该同秦氏说上一声,陆瑾岚想着,手里的动作却没停,不消一会,豆渣饼便做得了。

    这才看到麖呦晃晃悠悠不知从哪里走过来,拿起一个豆渣饼,咬了一口,道“怎么这饼吃起来越来越没味道,是不是豆渣的问题,要不然明日你用小磨自己来磨好了。”

    “嗯,对了,不能用术法偷懒哦。”

    院子确实有一个石磨,不算大,平日里严松倒是用它来磨过米、豆之类,虽然豆子是泡过的,但若是多了还是相当耗费时间和精力的一件事。

    陆瑾岚想了想,试探问道“或许是你吃烦了?要不然改给你做炒豆子如何,上次掌柜不是做了些,我瞧着你也挺喜欢吃的。”

    “恩,”麖呦略作思索道“那每日再加一锅炒豆子吧,豆渣饼可以少做一些。”

    好吧,陆瑾岚挠挠头,此路不通。

    虽然陆瑾岚觉得麖呦的想法颇有些莫名其妙,但他既然说了,便也就安生应了。

    做罢豆渣饼,姜九正好准备做月团,炒好的果仁料同刚刚和好的面团混在一起,另加了陈酿静置半个时辰后,此时面团和馅料刚好好了。

    姜九将馅料和面团依次团成小团,置于案上,严松不知从哪里拿来一些做月团的模具,除了常见的圆形,还有寿桃形、鱼形的,倒是精巧可爱。

    陆瑾岚先看严松先将面团压成圆饼状,然后将馅料置于饼皮上,先小心地将馅料包入饼皮中,最终成为一个球状,然后轻轻撒上若干干粉,又取了一个圆形的模具,小心地压制,一个月团便好了。

    严松打了打手势,意思是她与掌柜做,他去做其他的活儿。这时候虽然客人不多,但厨上仍是缺不了人的。

    陆瑾岚点点头,她也不吭声,依样做着,刚开始几个掌握不了诀窍,做得不够圆润,但没一会儿便上手了,姜九瞧了一眼,拿来模具,将陆瑾岚团好的月团一个个压好,两个人就这样,默不作声地做着。

    麖呦懒散地坐在一旁的石桌上,啃着豆渣饼,若有所思地瞧着他俩。

95 雁来·归去

    院中散发着浓郁的香甜气息,陆瑾岚觉得从来没有闻过这么好的月团的味道。

    陆瑾岚活动着手腕,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灶火,一旁的姜九笑道“这月团烤好之后,凉个半日,回了油,方才好吃。虽然是应景的东西,可是想着既然做了,总要能入了口,原先她……们最喜欢这用果仁做得月团,待会你尝一尝,看好吃不?”

    陆瑾岚点点头,并没有听出姜九话里的意思。

    待月团刚出锅,倒是听见外面一阵吵嚷的声音,其中隐约似有阎憩的声音。

    接着便见红莲从前厅过来,叫道“姜九爷,阎罗王家的三弟兄要见你,除了阎憩,还有他们家的老大、老四。”

    “知道了。”姜九淡淡道。

    又吩咐严松看好灶火方出了去,陆瑾岚心里好奇,自然也悄无声息地跟在后面。

    阎憩耷拉着脸,坐在桌上,一旁是正襟危坐的两个成年男子,又瘦又高,倒是与阎憩有几分相像,但是眉眼之间多了许多厉气,一看便让人敬而远之。

    姜九瞧了一眼,淡淡道“去新室吧,这不是谈话的地方。”

    说罢,便做了个请的姿势,又冲红莲道“沏壶茶送来。”

    一旁的阎憩嘟囔道“我不上去了,你们若谈好了,下来唤我好了,我才懒得将你们那些高大上的说辞再听上一遍。”

    “十一,莫要胡闹。姜九爷,在下阎晟,这是阎昇,这些日子,内弟叨唠您照顾了,其实今日前来,倒是没有旁的事,就是同掌柜说一声,家父命我二人寻找内弟,如今既然找到了,便想知会声,内弟今日我二人便带了回去。”其中一个年龄看起来稍长一些,身披红色披风的男子拱手道。

    “还有娇娆,修罗娇娆的事。”一旁手里一直握着粗杆毛笔的男子,紧跟着提醒道。

    阎晟撇了一眼阎昇,身为四弟,他的样子着实有些丢脸。

    姜九仍是淡淡,指了指楼上,“若是她的事,更应该上楼了。”

    “看来,阎憩这小子说得话不假,既然如此,倒是叨扰了。”阎晟道。

    阎憩死活不肯上楼,一溜烟儿便跑后院去了,阎晟摇摇头,冲姜九道“走吧。”

    陆瑾岚不好上楼,便去后院找阎憩问个究竟。

    阎憩已抢了新出炉的月团,呼呼地吃着,一旁吃也一旁嚷“幸好我没跟着上楼,要不然就错过这么好吃的月团,往年在地府,他们不知从哪里弄得月团,又硬又油,难吃死啦!”

    麖呦淡淡瞧了一眼,也拿了一个月团,轻轻咬了一口,又默不作声拿了好几块,一个人坐在石桌上吃起来。

    眼看两三个月团下肚,又要再拿,陆瑾岚看了看面露不悦的严松,忙道“月团多吃容易积食,更何况,这月团要至少放上半日方才好吃。”

    “可是,就是好吃嘛。”阎憩嘴里都是月团,含糊不清道。

    “小憩,刚刚那两个是你的哥哥?怎么要找你回去了?”陆瑾岚见他应腔,忙问道。

    “唔,”一听见问那两人,阎憩的小脸皱了皱道“若不是那日找娇娆,也不会被他俩发现,现在可好,人没找到,却被他俩抓个正着,现在想跑也跑不了了。”

    “娇娆应该不在这儿了。”娇娆道。

    “难怪,难怪,你怎么知道,怎么,她真得来找掌柜了?我的想法不错吧,是不是让她逃了?”阎憩顾不上再吃月团,跳起来,一连串地问道。

    陆瑾岚这才将这两日发生的事讲了一遍,阎憩眼珠骨碌碌地转了转,道“这娇娆倒是奇怪,若是不想惹你家掌柜,又何必诓骗那冯,冯辛的,若是想报复你家掌柜,怎么又一声不吭不见了人影。”

    陆瑾岚摊手,表示自己也不知道。这娇娆自从出现,行事做派着实让人想不到,按照在冥道发生的那些事,娇娆应该对姜九恨之入骨,所以才会挑唆冯辛和姜九,还是她不知道冯正与六记斋的关系,所以以为冯辛一定会杀了姜九,或者两败俱伤。

    “对了,你说你家掌柜让那纸鹤去寻娇娆,这样倒也好,到时候得了讯息,必能打她个措手不及。”阎憩又问道。

    陆瑾岚点点头,就是不知道这纸鹤几时能回来。

    事实上,这纸鹤直到中秋傍晚才回来,可惜纵然阎憩死缠烂打都拗不过两位哥哥,只说中秋必须归地府,就算想捉那娇娆,也得禀命阎王,过了中秋再来。

    陆瑾岚这才知道原来中秋是地府一年一度的休息日,除了一些值班的鬼差,其他一干人员全都不上工的。至于阎罗王一家自然将这一日定位阖家相聚的日子,所以也难怪这两个人这么火急火燎地寻阎憩回去。

    阎憩闹虽闹,但也知道这中秋节在老阎罗王心里代表什么,所以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也不好溜走,只是偷偷对陆瑾岚道“等过了中秋他还回来。”

    临走之前,他还特意跑去豆腐坊,告诉秀儿,说自己要回家了,不过一定还会回来看她。秀儿没料到这个刚刚熟稔起的小伙伴马上就要走了,半晌才低低道“阿钥好久都没来了,你也要走了吗?”

    阎憩挠了挠小脑袋,道“恩,我,我不是说还会来看你的,再说,你不是有弟弟吗,找他玩就行了。我那些哥哥弟弟虽然讨厌,但是有时候想起来没有他们,倒也无聊地很。”

    说罢塞到秀儿一包六记斋的月团,偷偷包来的,道“你尝尝,可好吃了。”

    秀儿接了,点点头,半晌,似是想起什么,道“你等等我。”

    说罢,急匆匆跑回房,又过片刻,方蹬蹬蹬跑出来,递到阎憩一个布包,阎憩打开,全都是秀儿平时教他玩儿的那些小玩意。

    阎憩咧嘴一笑,道“谢啦,正好也不怕回去无聊了。”

    这家伙不仅顺了一些月团给秀儿,还包了一大包的月团,说是要拿回去给自家那个老子尝尝。严松在一旁气得不得不行,掌柜却只道,虽他拿吧,反正自家也吃不了多少。

    中秋之日,街上是少有的热闹,一早,便有老顾客嚷道要伙计拿新酒来吃,还要新蒸几个大螃蟹用来下酒,街上是来回跑闹的孩童,热闹非凡。

    这一日待到晌午,冯正便来了,带来消息,说是已派人禀命父王,东海那边也派人回信,铁臣好像已前往京城去寻韶菀。

    冯正又谈及弟弟冯辛,只是无奈,又问及纸鹤的消息,姜九只说应该快有信了。

    过了傍晚,街上愈加热闹,谁也没有瞧见一只纸鹤飞快地从青古镇的上空掠过。

96 雁来·中秋

    姜九冷静地将那纸鹤托着手中,似是轻轻聆听,半晌才道“张柏,去请冯辛吧。”

    月亮慢慢爬上树梢,挂上半空,是灿灿的圆月。

    六记斋今日却早早关了门。

    中秋节,石桌上摆了月团、石榴、橘子、葡萄等新鲜的水果,是为了祭月。

    另院内合了堂上的两个方桌,桌上是一些酿瓜、肉脯、醉蟹、片鸡等小食,另有新酿的桂花酒。

    只是这气氛有些辜负了这朗风明月、这佳酿美食,当然原因不容置否,冯辛。

    纸鹤,只回来了一只,因为另外一只循着踪迹寻到京城,然后刚刚飞入皇宫的宫墙,便化为一缕灰烬,紧随在后面的纸鹤得到了命令是若前面纸鹤发生意外,便返回报信。

    娇娆写信的纸笺发生意外多半是寻到娇娆或者被她发现,无论哪种她都会觉察并销毁。

    所以必须有两只纸鹤,这种只需小小灵力就能支使的灵物,日行千里,不被人发现,最适合寻人传信。

    冯辛听到娇娆应该入了宫,仍是不信,道“娇娘怎么会入了宫,这莫不是你诓人的把戏吧?”

    冯正气道“我们为何要骗你,难不成你以为他会骗你?我已禀告龙王,你若不听劝,他会亲自将你羁押回去。”

    说罢,缓一缓又道“四弟,不要怪三哥不通情理,若是你喜欢的是旁人,不管是人,还是妖,我都支持,可是这娇娆,是万万不行,更何况她又不是真得喜欢你。”

    冯辛冷冷堵回去道“不管我喜欢是人,还是妖,你都支持?说得简单,更何况,你又从哪里知道娇娘不喜欢我。”

    “我,”冯正冷不丁不知如何回答,愣了两秒,方道“她若喜欢你,自然不会离你而去。”

    “那是她怕被这仇家追杀。”冯辛回道。

    “那她为何不当面讲清楚,而是要留这一张似是而非的纸条?”冯正又问。

    “她怕连累我。”冯辛又回。

    “那她,她为何不将她的真实身份告诉你?”冯正一声比一声高。

    “我从来没问,她为何要讲。”冯辛毫不退让。

    “你,你真是冥顽不灵!”冯正辩无可辩,只得猛地喝下面前的一盏酒,将酒盏重重摔倒桌上。

    冯正记得,冯辛很小的时候并不在东海,后来才被父王带回,因而性子上到底有些古怪,但他年龄与自己相仿,到底比两个兄长亲近些。

    只是平日冯辛认定的事,纵然是九头马也拉不回来,幼时,有次练功,师傅教授他们两人,冯正偷偷琢磨出一种方法似是更省力些,便悄悄告诉冯辛,冯辛却依旧按照师傅的法子练,直到后来师傅偶然发现冯正的法子确实比他的要好,可是冯辛仍是按照师傅的旧法子去练。

    姜九任凭这两兄弟争论,淡淡地喝着酒。张柏和严松索性一人抱着一坛子酒躲到树下,麖呦装作无事,闲闲地抱着一盘西瓜子,咔呲咔呲。

    红莲倒是听得认真,听得此处,显然也没见过这么执拗的人,忍不住说道“反正人在哪我们也告诉你了,我们掌柜断是不想与这娇娆有什么牵扯,自然没有把人藏起来来,更没有把人杀了,更何况,以娇娆的本事想要杀她,可不是容易的事。你若不信,你自然可以自己去瞧,去查个清楚。”

    “现在,该说的都说了,若不是看在你是这家伙弟弟的份上,我早就挥扫帚撵人了。我们也不想因你破坏了这饮酒赏月的兴致,我劝你最好快些告辞。”红莲毫不留情面地又道。

    冯辛并不应答,只是冷冷盯着姜九,见他低低饮着酒,并不瞧他,半晌才冷道“若是让我知道你欺瞒我,若是你真对娇娘做了什么,我让你视如此凳!”

    说罢,起身,抬起脚狠狠踢向座下凳,凳子凌空而起,霎时四分五裂复又碎成木屑落地。

    便头也不回起身而走。

    冯正长叹一声道“我这个四弟啊,真不知当初爹爹怎么想起派他来,若是大哥、二哥来,又怎么生出这么多事端。”

    “若是你早早应了这门亲事,不就没这些个麻烦事,明明是你的缘故,反倒赖到他人身上。”红莲呛到。

    “红莲姑娘,这话万万不是这样讲的,你看就算我应了这婚事,韶菀姑娘也心不甘情不愿,再说你就愿意看见我俩成亲,你就没有那一丁点想法?”冯正似是为了缓和气氛,故意高声嚷道。

    “我有何想法?你莫将这话说得不明不白,要不是,要不是为了那什么,我怎么会掺和到你这麻烦事之中。”红莲忙撇开干系。

    “你,你,你真是伤了我的心。”冯正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

    “扑哧。”陆瑾岚一忍再忍,终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一笑,似是真正开启了中秋之夜。

    显然冯正并不想因为自己和冯辛的事破坏大家的气氛,所以纵然这玩笑开得有些生硬,但是显然还是奏效了。

    见气氛缓和,冯正方举起酒盏道“浊酒一杯,且敬各位,有谢有歉,全在酒中。”

    说罢,便一饮而尽。

    姜九淡淡执起一杯酒,示意了下,便饮下。

    其他人见此,也举杯示意,一一饮下。

    接下来,便是饮酒闲谈,消磨时光,陆瑾岚见冯正低声不知同红莲说些什么,只见红莲皱起眉,手里的酒盏执起又放下。

    严松取了两坛桂花酿,放在桌上,只是淡淡地饮着,张柏似是在闲聊白日里店里发生的趣事。

    陆瑾岚因不能多饮,便取了只螃蟹,用签子慢慢剔着,一旁的麖呦嘲讽道“你瞧你剔的,跟那什么似的。”

    但他自己又不吃蟹,只是吃些素菜,又是抱怨今日竟没个豆食。

    陆瑾岚不死心,便想上嘴,又觉不雅,冷不丁面前放了一旁剔好的蟹肉,一旁的姜九并不看他,只是冷静地剔着蟹肉,偶尔填入嘴里一点,喝上一盏,又接着下手。

    陆瑾岚脸一红,拿起筷子夹起蟹肉,放入嘴里,不知为何竟比自己剔下的好吃许多。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过去,陆瑾岚忽想起什么,跳起身,跑到石桌前,到底将这月团给忘了。

    从怀里掏出随身的桃木簪,又斟酒一杯,对月默声道“娘亲,母上安康,儿一切安好,切勿挂念。”

    念过,方徐徐将酒撒下。

    并没有过多伤怀,只是感念中秋月圆,只望一切安顺。

    待敬完,方用盘子装了几个月饼,刚走回桌前,便见冯正向姜九道“我与红莲姑娘,想上京一趟。”

97 雁来·入京

    冯正进京的理由相当正当,一则他的弟弟冯辛定会进京寻娇娆,二则韶菀入了京城,龙王得了讯息也一定会让他入京城,既然如此不如早做打算,免得冯辛到时候做出什么一发不可收拾的事。

    冯正道“我这个弟弟,一向不撞南墙不回头,我是拦不住他,但是也不能眼睁睁看他做傻事。”

    至于唤红莲去的理由,也是正正经经“到时候父王若是去了京城,必然要问起我的亲事,红莲姑娘在,一切也好周旋。”

    红莲在一旁只是握着酒盏不吭声,显然是应了冯正的说辞。

    姜九听罢,沉默半晌,淡淡道“既然如此,那就去吧。”

    陆瑾岚在一旁呆愣半晌,喃喃问道“红莲姐,那六记斋怎么办?”

    红莲听此,笑道“傻丫头,我又不是不回来,再说又什么消息我都会传回来的。最多不过一两个月的时间,六记斋平日里我出力最少,我去也正合适。”

    陆瑾岚默然不语,没想到中秋之日,竟是分别之日。这般想来,好似世间并没有那不散的宴席。

    第二日一早,冯正带了消息,昨日冯辛从六记斋离开,便连夜走了,想来便是赶往京城。

    冯正另说,龙王已派人传回讯息,让他即刻赶往京城,而龙王自己过两日也会赶往京城。

    望着冯正和红莲离开的身影,心里不知为何总有一种不详的感觉。

    少了红莲的六记斋,到底是少了许多热闹。

    陆瑾岚又日日疲于练功,上午虽不用练功,可因祝钰上午唤她以石磨磨豆浆,下午教她术法,晚上本是让阎憩陪她练功,因阎憩离开后他便亲自与她对练,让她弃了了白绸,正式运起捆仙绳。

    麖呦虽没有阎憩那边古灵精怪,但胜在灵动,陆瑾岚只得打起十分精力,才勉强能应上几招,因而倒也不敢松懈。

    六记斋的生意倒是与平日无常,秀儿倒是来过几次,因没有得到阎憩来的消息,一脸失落,渐渐地也不怎么在六记斋门前晃悠了。

    陆瑾岚想了想,阎憩信誓旦旦地说过了中秋还会再来,却也没来,只是他若真来了,怕也是要去京城的,既然如此,又何必给秀儿希望呢。

    陆瑾岚虽然没有明确表示,但是心里却是希望地府那些人能捉到娇娆,这样掌柜就不会再受到娇娆的威胁了,在冥界,虽然最后她晕过去了,发生的那些事姜九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可是她能感觉到,娇娆应该不会善罢甘休。

    娇娆,那个人,究竟想如何对掌柜呢?

    虽然姜九将他与自己的渊源讲了清楚,可是大多数情况下她还是不能明白姜九的想法。

    有时候他待自己是好的,可这份好又带着克制,或者是淡淡的疏离。

    陆瑾岚猜想他待自己好无非是因为自己体内的芸卿,这样的想法起了她便会没由地心烦,可有时她又觉得她若是旁人,看姜九和芸卿,或许打心里就会觉得这一份姻缘注定有缘无分,既然如此,又何必开始呢。

    至于她自己,不不,她不会爱上姜九,更何况,姜九又不是真得爱她。

    如此这般,定然无解,又逼着自己不去想这些,好在,日日练功,倒也辛苦,并不时常想起这些烦心事。

    这一日,红莲以纸鹤送来了讯息。

    一则是韶菀,他们已然找到韶菀,那日韶菀之所以着急是去京城,是因为她心里念念不忘的武维宣被关入了地牢。

    武维宣和韶菀以成名的代价分离之后,他果然平步青云,先是被召入国画院,而后又被皇上一眼相中,时常召入宫中作画,他的画作笔调朴质简逸、精巧细致、堪具绝妙的想象,竟有了“画仙”的美誉,就连他之前那些练笔的习作、绘制的瓷器,一时之间也身价倍增。

    照理说,这样一个声名鹊起的画家,怎么会被关入地牢呢?京城上的人都传言是因为武维宣得罪了皇上唯一的妹妹仪柔王姬。

    说起这仪柔王姬,,估计满京城的人都要摇头,这个仪柔王姬虽生得倾城之貌,但是性格乖张,如今才花信之年,可已经有三任驸马,第一任驸马被流放,第二任驸马更惨被砍头,第三任驸马是唯一还安在的,不过也被驱逐出京,人人都说若是被这仪柔王姬相中,那便是要倒了大霉了。

    至于说这仪柔王姬如何相中武维宣,说是有一日武维宣正在皇宫花园为皇上作画,可巧碰到仪柔王姬误闯花园,她翩跹而跃的身姿被武维宣画入了画作,而仪柔帝姬却冷不丁见花园中有一个俊俏的少年郎,又见他才貌俱佳,当下便暗生情愫。

    自此,仪柔王姬日日找武维宣作画,武维宣心中只有画画,自然不明白仪柔王姬的心思,所有当仪柔帝姬告诉他自己已向兄长许了他们二人的婚约,武维宣却当面回绝了仪柔帝姬。

    仪柔王姬一向无人敢忤逆她的想法,就算是皇上,也一向对她言听计从,如今一个小小的国画院画师竟然当面回绝了她,刚开始她以为武维宣是因为忌惮她的身份地位,便想好言劝说,没想到武维宣却直言自己从来对仪柔王姬没有任何想法,不论是身为王姬还是一个女子,她颜面荡然无存,一气之下,便将武维宣关入了地牢。

    京城的事,一向传得快传得详实,红莲自是将此事缘由打听得清清楚楚,话里话外似是对这武维宣有了几分赞赏之意,但又告诉姜九等人,韶菀虽有心将武维宣从地牢中救出,但好像夜闯地牢的韶菀无功而返。

    至于冯辛,好像连着入了几次宫墙,但都未寻到娇娆的踪迹,但是又听说京城人说,前些天皇上微服私访之时救了一个民间女子,并将她迎入宫中做了贵妃,众人传说的女子的容貌似有几分像娇娆。

    同时又道,冯正卸了须水河河神的职位,东海和西海的龙王不日将抵达京城。

    当然最后又提及,她在京城巧遇祝钰,祝钰说京城繁华,希望姜九能考虑将六记斋安于京城。

    姜九听完这一件件事,沉思许久,方将那纸鹤化为一袭青烟,陆瑾岚倒是没有见他再回信。

    说起京城,陆瑾岚倒是有一丝恍惚,几个月前她便是从京城辗转而来,如今,若是回去了,又是怎样一个物是人非?

98 雁来·猜测

    京城。

    这几日,最令人瞩目的消息,便是仪柔王姬要与画仙武维宣结亲的消息了,初时听到仪柔王姬相中了画仙武维宣,武维宣入了狱,人人都道可怜这刚刚名满天下的画仙了,又为他的骨气所敬佩,可没想到,不过几日,却传出结亲的消息,街头巷尾议论纷纷。

    有人说,是因为这仪柔王姬以人命要挟,武维宣不得不答应。

    还有人说,是因为仪柔王姬以情动人,打动了武维宣,两个人是心甘情愿的。

    当然也有人说,是因为仪柔王姬以名利相诱,武维宣虽不喜欢仪柔王姬,但耐不住这巨大的诱惑。

    可不管哪种,都得不到求证,只因为这武维宣虽出了大牢,但一直在仪柔王姬的府邸居住,从未有人见他出来。

    天盛楼,被誉为第一楼,位于皇城东角楼外,足有三层楼高,青砖灰瓦,雕栏画栋,门上悬挂华丽的锦帛与花架,若是入了,更是为其富丽堂皇所惊诧,更别提那独具一格的酒食饭菜,就连宫里的那位也常常微服私访前往这天盛楼尝一尝鲜呢。

    入了天盛楼,便是一条笔直的走廊,南北天井两廊各列小室,其中一间里面是两个熟悉的身影,红莲与冯正。

    两个人闲闲点了些酒菜,毕竟兴致不在此。

    “韶菀那边,我是无法,这姑娘表面看起来温婉贤淑,没想到却执拗地很,她死活不相信那姓武的是心甘情愿待在王姬府,非要救人。”红莲夹起一筷子炒蟹,又放下,皱眉道。

    “你不是也去王姬府看了,如何,姓武的是不是心甘情愿?”冯正问。

    “说起来,反正人没捆没关,好手好脚,好饭好食,日日作画,倒是瞧不出什么。我本想等仪柔帝姬来时看能不能瞧出端倪,可是自从上次韶菀去过后,那里便增强了守卫,还请了一些懂得术法的高手,也不知是谁出的注意?”红莲回忆道。

    “自古多情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冯正喟叹,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不过韶菀好在没有轻举妄动,再说还有东海的人拦着,你家那位,才是沉梦难醒。”红莲讥诮道。

    “左右我是管不了他,只等父王前来料理。”冯正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龙王什么时候来?唤他们早些将这些忤逆子统统押回去,一了百了。省得我在这里虚耗日子。”红莲浅尝杯中酒。

    “对了,你说祝钰那小子提议如何?”冯正撇开不谈。

    “提议?你说将六记斋置于这京城之中?”红莲反问。

    见冯正颔首,她略一思索道“京城这地方,虽然繁华,可是不管是人,还是那魑魅魍魉都比青古镇要多上几倍,更何况,皇城地下,就算你不惧他,还是会平地生出许多事端。反正,我是不喜欢。”

    虽然一入皇城,刚开始还觉得新奇,待上两日,兴致减了,便觉这京城有何可好,街上人挤人,去趟天盛楼还要提前预定,若不是冯正非要来尝个鲜,她是不愿意讨这热闹。

    “是嘛?我还以为你喜欢呢。”冯正道。

    “喜欢?我几时说我喜欢了?这里哪里有青古镇逍遥,街上也没难么多人,也没那些什么世子、公子、大爷惹得人闹心。”红莲立马反斥道。

    说起来倒也不怪红莲,谁让她一入京城,便被那些不三不四的公子爷瞧上,摆上什么爹爹是朝中大员,舅父是京城贵胄,又是邀游又是宴请,甚至还有那妄想动手动脚的,虽然冯正在旁,自己又不是那弱女子,可这一来对京城也平添了几分厌烦。

    当年在青古镇,虽然也有那不识好歹的,可是不出几日,人人便知这六记斋的老板娘并不是可以随意欺负的对象,自是安生。可在京城,人口众多,谁知今天碰见的谁,明天碰见的又是谁。

    “行行行,不聊这个,对了,你让祝钰打听那娇娆是不是那个新得宠的枝贵妃?”

    “说起这个,也不知这小子怎么想的。说是会好好查证,可是又是这理由又是那理由,就是不将结果说来。”红莲心烦地将筷子撂下,喝尽杯中酒。

    冯正默不作声地将酒盏斟满,道“或许是因其他原因呢?比如恰好不得见,又或许娇娆化了其他容貌,更何况若娇娆真得成为枝贵妃,毕竟是后宫里,他就算再得宠,也不一定能有机会入了后宫。”

    “我瞧着他就是故意推脱,这家伙瞧着和和气气的,谁知道肚子里安得什么心思。”红莲道。

    “或许他就是故意不告诉你,不过我猜测,宫里的那个应该就是娇娆。”冯正一副笃定的样子。

    “为何?”

    “因为昨日冯辛在京城购置了一处宅院。”冯正解释道。

    “宅院?昨日你怎么没说?这么说的话他是打算在京城定下来,若是没有寻得娇娆,那他定然不会这么做,所以宫里的那个一定是娇娆。”红莲一点就通。

    “聪明。”冯正笑道。

    “既然如此,那也奇怪,他既然喜欢娇娆,如今娇娆入宫当了贵妃,他竟能不声不响在京城租了宅院。我若是他,应该同那女人一刀两断,又或者至少将她带离京城。”红莲不解道。

    “这个……我也不知,我这个弟弟一向心思重,又执。原以为我尚能猜中几分他的心思,可是现在看来竟是一分不知。”冯正道。

    “早知如此,就应该跟着他入宫去瞧个究竟。”红莲道。

    “祝钰不是提醒过,宫里那地方有许多机关暗道,最好不要乱闯。冯辛他毕竟武功高强,可是你,如若娇娆真在宫中,你未必能全身而退。”冯正道。

    “我又不怕。”红莲哼道。

    “好了,不提冯辛。至于娇娆,你应该清楚你家掌柜的意思。”冯正道。

    “是是是,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算了,我将这些知会给掌柜,看他的意思如何。你家冯辛的事我自是懒得管,至于韶菀的事,我倒是有些担心。”红莲摆摆手,但是说到韶菀,又忍不住有几分担心。

    或许是因为当初,自己也曾那么爱一个凡人,可结果呢?看见韶菀,似乎就想起那些撕心裂肺的过去。

99 雁来·是非

    京城,皇宫、绛芸殿。

    伺候的太监和宫女都被驱到门外远远地候着,只因枝贵妃有这心口疼的病症,平日最怕吵闹,若是睡不好,心口疼便会发作,这可是谁都担当不起的。

    纵然是皇上,若不提前唤人禀告,临时来了,也要吃闭门羹呢。

    大家私下议论纷纷,都说这枝贵妃竟比福宁殿那位还要得宠,福宁殿住着的便是皇后娘娘,但是这枝贵妃长得是真好看,连那位都说“枝娘一笑百媚生”,那意思不是明摆着告诉大家六宫之内无人能比得上枝贵妃嘛。

    更何况,宫里哪里有人敢忤逆皇上呢,可这枝贵妃却偏不把皇上放在眼里,今日嚷心情不好唤他不要来,明日只说心口疼不想出门,皇上不知怎么,还偏偏吃了这套,又是唤御医诊治又是送来各种补品、珍品讨枝贵妃开心。

    比如今日,皇上早两日便说要约枝娘吃酒赏月,可是临了却打发人说心口不适,要早些歇息。

    前去送信的小太监跪在地上哆哆嗦嗦,低着头,唯恐一不留神惹得皇上气恼,拿自己开刀。

    本是兴高采烈地唤人换衣服,一听这话,气得抓起刚要挂起的玉佩往地上一扔,冲着那换衣的太监抬腿便是一脚,叫道“戴戴戴,戴什么戴!”

    传声的太监更是吓得哆嗦着身子一直磕头。

    半晌,方见皇上缓了缓,道“庆子,唤御膳房做两道滋补的羹汤送去,再将去年西夏进贡的雪莲送去些,喏,让枝贵妃好好养身子,等哪日朕得空了再去看他。”

    “喳,奴才领命。”一旁忙有一圆脸和善的太监上前回话,顺便抬眼尖尖地撇了一眼地上跪着的太监,尖声道“还不随我回去复命!”

    “是,是,是。”太监磕头如捣蒜,方才趔趄地起身,缩到一旁。

    当然就算是颇得皇上心思的庆大总管,到了枝贵妃这里仍是吃了个闭门羹,只因这枝贵妃吩咐下来了,就算是皇上派人来了,送东西了,也不见。

    且不说有多少人背后咒骂这枝贵妃,这人在屋里,可是一点也没打喷嚏。

    而是闲闲地卧在塌上,与人对聊。

    人,是男人,平淡无奇的男人,坐在桌前,手里是一只新鲜的橘子,一下一下地剥着,道“我听说你将那头蠢龙放到身边了?怎么,可怜他了?”

    “可怜?”娇俏的女声反问,随后懒洋洋地笑道“我几时可怜过。那小子,既然愿意有这一腔热血,我又何必驳了他的面子,更何况,留着他将来大有益处。不是吗?”

    “你说得自然有礼。反正,这天下哪有你娇娆驯服不了的男人。”男人将一瓣橘子塞入口中,道。

    “穷奇,你太高看我了。这天下我驯服不了的男人多了去了,比如你,比如姜九,又比如祝钰。”推开帘帐,露出娇娆那张十分娇媚的脸,但这张脸似又之前见到的那张脸有些许不同。

    “你这张脸?”穷奇愣了一下。

    “脸?”娇娆笑着摸了下,“不过稍微动了些刀子,你知道的,男人,总会喜欢女人美一些,再美一些。”

    “穷奇,你该回去了吧?那边呢?一切都准备好了?”娇娆斜在塌上,盯着穷奇道。

    “自然,只要你狠得下心,还有什么担心呢。再说,那三位可也虎视眈眈盯着呢。”穷奇回道。

    “不过,你这里,虽然那人将你捧在心尖尖上,可是祝钰那小子毕竟在宫中许久,想要拉他下马,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更何况那家伙,连你这种国色天香尚不放在眼里……”

    “说起这个,我倒是听说,那小子,可是有不一般的癖好呢?”娇娆眼皮一翻,轻笑一声,似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

    “不一般的癖好?”穷奇重复道,半晌,方恍然大悟道“莫不是,总听说他们修道之人,啧啧,”

    “不过,谁也没瞧见过,只听说他那殿里,有间屋子放满了那些个各朝各代的秘戏,春画什么的。这家伙,还真是有趣地很呢。”娇娆笑道。

    “不过,除了这一丁点无伤大雅的癖好,好像那小子还真没什么破绽。皇上那里,我提了几句,反倒没讨到什么好。”娇娆说到这儿,笑意顿失,一张脸像是沁了寒冰。

    “房子又不是一日建成了,莫心急。”穷奇道。

    “我不心急,反正,我有的是大把的时间。”娇娆又恢复懒散模样。

    “那就好,明日,我就回青古镇。这次,就看这次了。”穷奇反倒郑重其事起来。

    “那就你祝你马到成功了。”娇娆笑道。

    ……

    六记斋接到红莲的讯息已经是三日后了。

    姜九看罢,面色如常,半晌才淡淡说了一句“静观其变吧。”

    因而六记斋的日子倒是一如往常。

    傍晚,六记斋又开始热闹起来,今日,又好像出奇的热闹,大堂的十来张桌子竟然坐了个七七八八,而且大多数桌上点的都是颇耗心力的菜肴。

    姜九有几分起疑,但这些却又是实打实的客人,有一些还是平日经常光顾的老客人。

    他低头吩咐了张柏几句,便去了后院,严松一个人应对,还是有些困难。

    就算是前厅,张柏和陆瑾岚也忙得焦头烂额,一会儿问菜几时上,一会儿又让送酒,还有不小心打翻了杯盏的,虽然忙,可是看起来好像又与平常并没有什么不同。

    当然,此时,六记斋又迎来了另一波客人,平淡无奇地两个人。

    两个男人,除了一个更瘦一些,另外一个,右手手背处有一条黑色长痕倒是引人瞩目些,除此之外,两个人的相貌全都毫无特色,就像你看过三遍也不会想起的那种。

    一进门,便坐在了唯一的空桌上,在角落,等陆瑾岚瞧见时,都想起不来这两人几时进来的。

    连声道歉,又添了茶水,方恭敬地问吃什么。

    其中一个男人,上下打量了陆瑾岚,不在意道“随便上几个拿手的小菜,再上壶好酒即可。”

    陆瑾岚连忙应了。

    张柏似是忽然注意到陆瑾岚招呼的这两个男人,皱起了眉。

100 雁来·来客

    六记斋一直以来都有结界,为了避免六记斋被一些妖魔鬼魅之类的乱闯,给人惹下麻烦。

    当然对于那些道行高深的妖魔来说,这种结界就没什么用了,比如今天来的这两个人。

    道行高到连妖气都很难被人察觉,若不是其中那个瘦瘦的那个微微泄了妖气,张柏也不会察觉,而另外一个人,则是一丁点妖气都没有溢出,但是直觉告诉张柏,那一位,也不是人。

    张柏拦住陆瑾岚问道“那两人,没事吧?”

    陆瑾岚自是没有察觉,疑惑地反问道“怎么了?只让送几道拿手的酒菜,又要了一壶酒,虽然是生客,但看起来不是生事的人。”

    平日里若是碰到生客,陆瑾岚也会揣度,因为张柏交代过若是有些不安分的客人,尽管唤他。

    张柏没解释,只道“待会上菜的时候我去。”

    陆瑾岚这才回头又看那两个客人,打扮、谈吐都没有什么异常,脸上也没有凶相,只是?

    她看到那个稍微瘦一点的客人喝水的时候,舌头悄无声息的地舔了一下,快如闪电,舔过之后似是被旁边的男人呵斥,才如常人一般,轻轻地压到唇下喝着。

    就刚刚那一刹那,陆瑾岚也觉察出来了,那个人有问题。

    张柏见她瞧了出来,轻轻冲她摇摇头,道“敌不动,我不动。我去禀告掌柜。”

    陆瑾岚的心思便落在那两人身上,但是那两人真得如寻常客人并没有什么不同,饮茶、闲聊,偶尔环顾整间屋子,那个手背有长痕的男人似是注意到陆瑾岚,抬起头,咧嘴一笑,是一种说不出的不舒服。

    陆瑾岚来不及多想,便被一旁的客人唤去添茶水。再看时,张柏已将几样小菜和一壶酒用托盘盛了送去。

    “两位客官,菜好了,请慢用。”张柏恭敬道。

    手背带疤的男人用筷子挑了挑菜,道“这菜,是你家掌柜亲自烹的?”

    “这两盘是,这三盘是我们厨子做的。客官尝一尝可合心意?”张柏又道。

    筷子轻轻夹起一块清蒸鲥鱼,放入口中,慢慢地咀嚼,笑道“不错,难得你家掌柜做了这些年的厨子。”

    “不知两位,还有其他吩咐?”张柏不动声色道。

    男人筷子停住,笑道“倒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不过想请你家掌柜出来闲聊两句。”

    “有什么事,吩咐我也是一样的。”张柏又道。

    男人抬眼,打量张柏,半晌才道“我想,你家掌柜会更愿意亲自与我谈。”

    张柏迎上男人目光,是一种深不可测的寒气,须臾,张柏恢复平日笑脸,弯腰道“那您请稍等,我去唤我家掌柜。”

    陆瑾岚虽离得远,可小用法术,也将两人的谈话听得清清楚楚。

    这两个人究竟是什么来历?又有何目的?

    掌柜来时,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甚至路过时,熟客还熟络替同他打了招呼,淡淡地应了,方来到这桌前。

    是四目相对的凝视,良晌,男人指了指对面,笑道“请坐。”

    姜九并未拒绝,坐了,淡淡道“穷奇,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陆瑾岚远远看了,只听见掌柜唤那人穷奇,便再也听不见了。

    想来是用了避声之类的法术,掌柜波澜不惊的面上不露息怒,而对面的男人倒是时而露出笑意。

    陆瑾岚拉住张柏,低声问“张柏哥,那两人到底是什么来历?”

    张柏神情有一些凝重,道“掌柜会处理的。”

    缓了缓又道“麖呦呢?”

    陆瑾岚愣了下,一向从来不关心麖呦的张柏为何此时问起,她道“应该在后院吧?刚刚去时,好像还在。”

    张柏点点头,道“你同他讲,莫让他走远。”

    看来,那人是很厉害吗?

    张柏说罢便又忙了起来,陆瑾岚看了一眼听不出声响的那三人,又趁着收盘子的空挡回了后院,可巧麖呦正懒散地拿着两个核桃,在手上转着,只听“咔嚓”一声,核桃皮碎,麖呦挑着里面的核桃仁吃着。

    陆瑾岚便将前面的事讲了,又道听见掌柜唤手上带疤的男人叫穷奇。

    麖呦皱起眉,只是挑净手里的核桃仁,随手丢入口中道“看来今日也练不成功了,这化形也没个意思,我且回去歇息歇息。”

    说罢也不等陆瑾岚说话,便如一缕青烟钻入陆瑾岚的衣襟中,重新化为玉鹿。

    陆瑾岚低头瞧了一眼,难不成那两人真得有什么古怪。

    而此时,姜九与穷奇的谈话正如火如荼。

    “怎么,没有想到我会在这儿?”穷奇笑道。

    “倒不是没有想到,几个月前,你就应该不在邽山。你来,只是早晚的事。”姜九回道。

    “是吗?我还以为你至少会有那么一点出乎意料呢。看来我还是高看自己了。”穷奇举起酒杯,缓缓喝下。

    “从羸鱼,到冥道,这些事,并不是娇娆一人之力,穷奇,之前我已同娇娆说罢,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们又何必执迷不悟。”姜九道。

    “娇娆?”穷奇发出一声轻笑,道“女人,终归是女人,哪怕是修罗,也不过是个女人。我来,并不以情动人,当然若你念了旧情,那更好,若不念,也无妨,世间的事,无利不往。”

    “刚刚那个丫头,就是那个人吧?虽然我是不懂你们这些,叫什么人间之情的,但是你应该知道,一旦她体内的残魂聚集苏醒,她就会变成你心心所念的那个人,当然苏醒之后呢?是陪在你身旁,还是被接回去?我想你应该比我清楚吧。”穷奇又道。

    姜九没动,唯有眼里似有波光涌动。

    “所以,你想让她醒来,又怕她醒来,怎么,我说得没错吧。当然我既然来,肯定不会像娇娆那样,用一些所谓的旧日情分那些没用的东西,我可是抱有很大的诚意的。”穷奇并不在意他的不发一言。

    而坐在穷奇身旁那个瘦瘦的男人,只是用筷子夹着面前盘子的花生豆,并不参与两人的谈话。

    “如果,我讲,我有办法,将她那些残魂聚齐,助她醒来,还能让上界放弃接她回去的想法。如何?”

101 雁来·交易

    穷奇开出的条件很诱人。

    对于姜九来说,芸卿是他的死穴。就算把全天下的至宝拿来,他都能眼睛眨都不眨,可是若是芸卿,他无法做到不动于山。

    穷奇显然捕捉到姜九眼里的波动,笑道“人间自是有情痴。我虽体会不到你们这些,但是,总归来说咱都有几百年的情意,成人之美的事我还是愿意做的。”

    许久,姜九淡淡道“你们想做什么?”

    “我们想做什么?”穷奇重复道,半晌,若有深意道“凡人有句话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做了这么久的燕雀,难不成你不想做鸿鹄?”

    “鸿鹄?”姜九抬眼看去,穷奇正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难不成你想?”姜九目光一淩,联想在京城宫墙外发现娇娆的踪迹,这一切并不难猜想。

    “当然,我其实对这人间的帝王并没有多大兴趣。不过,一想到当初为了这些莹莹小民,被禁锢在小小的邽山,可是换来的安平天下,可全都落在了这一心求道、痴迷奇花顽石、纵享奢靡的昏君身上,你说,咱再守着这样的人间,岂不笑话?要我说,既然上界不管,咱索性搅它个天翻地覆如何?”穷奇略带低沉的声音说到最后竟陡然升了几个声调。

    “这朝代更迭本是人间正常事,何劳你来插手。”姜九一语中的,并不被穷奇偷梁换柱之语蛊惑。

    “是么。可是,自古至今,可没人说过,这人间的帝王,便只能有这凡人来当,这凡人命如蝼蚁,却平白占了这最繁华之地,岂是天大的不平事。”穷奇哼道。

    “当然,你相当那燕雀,我也不拦你,只是,这天下被我们四人相分,现如今只有你守着这一方,若你不应,今后岂不是以一敌三?怎么说我们都是老朋友,都得拉你一把,你放心,只要你同意,等将来不仅原原本本替你寻得心上人,还会让你们双宿双飞。至于其他事,都不牢你操心。”穷奇苦口婆心道。

    姜九忽发出一丝轻笑,道“你真得以为上界会放任不管吗?”

    穷奇却露出一个更大的笑,道“饕餮,你也太小看我了,你真得以为这些不过是我们三凶加上娇娆那个女人白日痴梦吗?上界,上界又有几人关心凡间的事,更何况,上界,可是有一场更大的风暴要来临,他们,怕是到时候只会自顾不暇。”

    纵然是姜九,听到穷奇的话,也禁不住动容。是谁呢?他想了一圈,却没有头绪,一向,他与那里都是没有什么联系瓜葛,从当年到现如今,他其实一直都未对那些所谓的神仙抱有好感。

    说起来,当年,他在天宫惹下祸端,那些神仙可是想杀了他呢,若不是,若不是后来遇见巫鸾,这世间早已无他饕餮,到后来,不知怎么,却免了他死罪,与穷奇他们被放逐四方,可是巫鸾却被打入轮回。

    这时想来这些,好像,自己也与上界似有那一丁点仇恨呢。

    “那人,是谁?”姜九回过神,问道。

    “哈哈,告诉你这点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想让我说出是谁,饕餮,你真以为我是三岁小儿呢?对了,就算你想办法将这讯息递给上界,也不会有人相信的。所以趁早弃暗投明才是正道。”穷奇讥诮道。

    “我若不应呢。”姜九沉思许久,问道。

    此时,六记斋呢仍然人声鼎沸,客人酣畅地饮酒,畅意地吃肉,就像是最后的狂欢。他们丝毫没有察觉角落里这一桌客人和掌柜究竟说些什么,甚至,因为声音过于嘈杂,就算听不到一丁点声音,也觉得是非常正常的事。

    “不应啊。”穷奇似是陷入沉思,低头瞧着桌上那盘鱼,蒸过的鲥鱼,张着嘴,眼珠发白,背上被撕去了片片白肉,他忽夹起筷子挑起鱼眼,放入嘴中,笑道“我为刀俎,人为鱼肉。饕餮,这句话讲得真好,饕餮,你真得以为你有选择的余地?若不是之前,”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又接着说道“之前,娇娆她妇人之仁,也就由着她了。可是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你若不应,自然有你不应的对策。”

    气氛陡然紧绷,像是一根紧绷的弦,只要稍一碰触,就会崩裂。

    穷奇说罢,又瞧着姜九道“跟现在的你说话还真是费劲,若是从前,这领头的可是你饕餮。”

    姜九沉默不语。

    手抚摸着面前的空酒杯,半晌才道“以前的那个饕餮已经不在了。”

    “是吗?我还以为他一直想要冲破牢笼呢?”穷奇若有所地地盯着姜九的胸口。

    “穷奇,你开出的条件非常诱人,可是,现在的饕餮,还是不能答应。”姜九盯着穷奇一字一顿道。

    “哈哈,饕餮,无论是以前的饕餮,还是现在的饕餮,这执拗的性子倒是不改。不过,我也没指望你能答应,毕竟,我可是比娇娆那女人更懂你呢。”穷奇大声笑道,毫不在意地回道。

    倒是一旁的瘦瘦的男人,冷冷地撇了姜九一眼,那眼中似是带刀。

    “既然如此,再谈下去也无益。这一杯酒,我敬你。饕餮,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他日,咱们江湖再见。”穷奇举起酒杯,一饮而下。

    姜九拿过酒瓶,给自己斟了一杯,喝下。

    霎时,声声入耳的周围嘈杂的人声,姜九去了避声咒。

    穷奇起身,他身旁的男子也跟着起身,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话。

    姜九仍坐在原位,任由两人离开,他没有回头。

    快走到门口的时候,那瘦个男子不知怎么突然和邻桌一个身材壮硕的男子撞在一起,那男子“哎呦”一声被撞了个趔趄。

    但再看时,穷奇二人已然消失在六记斋内。

    却听见那身材壮硕的男子嚷道“肚子好痛啊,这饭菜不干净啊,这饭菜有毒啊!”

    这一声叫嚷,就好像一只闪动翅膀的蝴蝶,又像是被谁扔下一颗至关重要的棋子。

    霎时,便听见此起彼伏的叫嚷声,以及杯盘破碎的声音。

    “我肚子也疼起来了。”

    “哎呦,好痛啊!”

    “六记斋害人啦!”

    “快去找大夫啊,要命啦!”

    “报官!报官!杀了这害人的凶手!”

102 雁来·中毒

    大半夜,庞正便被“咚咚咚”的敲门声惊醒,此时他正在凤栖馆与苏烟办事,紧要关头哪里容得人打扰,便在榻上仰起头,大声嚷道“哪里来的没眼色的糊突桶,没瞧见爷正在办事嘛!”

    只听门外传来焦急的人声道“大人,大人,不好了,不好了,城里六记斋毒死人啦!都死了好几个了!”

    这一声喊出,身体上某个筋骨霎时软了下来,庞正撇了一眼春色漫漫的苏烟,没好气地道“等等!”

    这才慢慢吞吞地披上衣裳,套上鞋子,塌上的女人懒洋洋地支着头,娇声问道“大人,这就回去了?”

    “你没瞧见出人命官司了嘛!”庞正圆圆的脸上尽是愤色,这好不容易才安生些日子,怎么又起了事端,看来今年的考评若不下点血本,怕是有大麻烦呐。

    一拉开门,见是衙内的差役,小四,满脸都是汗,看来为找庞正,跑了不少地方。

    “你刚刚说什么?什么叫毒死人了?”庞正厉声问道。

    “大人,是六记斋,今天夜里,有人报案,说是今天晚上去六记斋吃饭的人全都中毒了,送到医馆,一下子死了好几个。现在还有十几个中毒的客人被扣在六记斋,大人您快去看看吧。”唤作小四的衙役着急道。

    “死了好几个?到底死了几个?”庞正抓起小四的衣襟,怒目圆睁道。

    “五六个,也可能七八个。我找您的时候有五个已经不行了,还有两三个也,也差不多。至于被扣在六记斋的那些,还,还不清楚情况呢。”小四哆嗦着说道。

    “什么叫被扣在六记斋?怎么还不把人犯人给押入大牢,难不成你们这些人都是吃干饭了嘛!”庞正怒道。

    “不,不,不,我们的人都在六记斋外面围着呢,但是被六记斋的伙计拦着,谁也攻不进去,现在城里几间医馆的大夫都被唤去到六记斋了,六记斋的掌柜说,这些人若是出了六记斋,就,就会性命不保!”小四又道。

    庞正抚着额头,刚刚褪去的汗被冷风一吹,竟忍不住头疼起来,庞正自言道“六记斋,六记斋不是,不是个饭馆嘛。”

    “对,对。大人您忘了,立夏前那段日子,您还老唤小人去那里买冰食呢。”小四又道。

    小四的接话显然没有参透庞正的意思,冷不丁的回话反倒惹烦了庞正,吼道“还愣着干什么,快走啊,再耽搁下去,脑袋还想不想要了!”

    “是,是,是。轿子早在门口备下了,就等大人您了。”小四忙应道,心里却想怎么怨起我来了,您若老实待在府里,哪里会耽搁这两个时辰。当然这些话他是不会说出口的。

    六记斋,从来没有经历过如此漫长的两个时辰。这一夜,也是如此的漫长与热闹。

    门外,是拿着扫把的张柏,对面是几十个拔刀相向的差役,再往外,则是一拨拨前来看热闹的民众,当然这瞧热闹的人群当中,有一些是被困在六记斋里的家人,手里拿着棍棒,叫嚷着。

    “快冲进去呀,我兄弟还在里面呢,咱这么多人,还打不过他一个人!”

    “就是,就是。快上啊!”

    “你听里面那惨叫声,再不进去,怕是人都被六记斋里的人害死了。”

    当然,没有一个人敢贸然冲上去。差役们虽然一个个严阵以待,但是,谁也没有一腔热血杀进去。

    毕竟,之前已经尝试过了。几十个人一拥而上,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一阵疾风涌来,大家便翻到在地,再上,则是人人又挨了重重的一扫帚,而自己的刀却差点误伤了同僚,虽然在窦县尉的催促下,大家只得再硬着头皮上,然而又是风卷云残,倒是引得后面围观的众人发出一阵哄笑。

    恩,这还是平常那个手脚麻利、和气生财的伙计张柏吗?

    窦县尉一看无法,只得唤众人摆上阵势,又再次派人去寻那不知在何处风流的县官大人。

    好在,刚刚那凶犯明明白白讲了,杀人的不是他们,可若是放了那些中毒的人,只怕会性命不保。更何况,已有好几个大夫进去诊治,现如今只听见那些直呼痛,却没听见有死讯传来。

    如今,只能将这缉凶的众人,交给县官大人了。窦县尉这般想着,又听说大人已经在来的路上,霎时心情也轻松许多。

    不过,此时六记斋里却是一点也轻松不下来。

    十七八客人坐在桌子上捂着肚子哀嚎,一旁有三四个大夫模样的人正满头大汗地诊治,诊脉、针灸,有一个甚至不知从哪拿来了一碗黄汤,冲着一个麻衣男人的咽喉就灌了下去,霎时,那男人脸上涨得通红,捂着嘴巴就要往下吐,一旁的大夫连忙递过来一个平日放泔水的空桶,只听哗啦啦作呕的声音此起彼伏,霎时一种令人作呕的气味充斥满屋。

    大夫悄无声息用锦帕喂了口鼻,抬眼瞧了瞧那呕吐物,并没有任何异常,事实上从他们几个一进门便查了桌上的酒菜,并没有任何异常。

    他等那人呕完,又诊了诊脉,怪哉,真得是毫无中毒的迹象。

    又有两个大夫不知何时凑过了,问道“如何?”

    只是摇头。

    陆瑾岚一直在店里忙来忙去,送泔水桶,递茶水,当然那些客人一个个凶神恶煞地让她滚一边去。

    姜九只是坐在柜台,冲她摇摇头,示意她站在一旁,不用理会这些人。

    这事情,怎么就会变成这样子,这些人怎么好端端就中了毒,陆瑾岚甚至自己也夹起那饭菜尝了尝,她不相信六记斋的饭菜有毒,可是若是无毒,为何这么人都嚷着中毒,就算是下毒,也可能一瞬间就将这么多人毒害。

    还听说有几个跑出去就诊的客人已死在医馆,可是为何这几个大夫又诊治不出来是什么毒。

    这些疑问充斥在陆瑾岚的脑中,让她又惊又急。

    她想问姜九,但是掌柜只是冲她摇头,他一直冷静地面对这些状况,唤张柏堵了门,不将病人放出去,却又让大夫上门诊治,又不关心大夫诊治的情况。

    那么,他到底在等什么?

103 雁来·入狱

    庞正在路上预想了问题的严重性,可是等到了还是吃了一惊,这场面颇有几分戏文里攻城不破的景象,一个小小的六记斋,全县衙的人都搬了来,竟然也不能动他分毫。

    平日里怎么没瞧出来。

    他满脸惊诧地听完县尉的禀告,心里早已翻了起无数层浪花,心里直呼,如今可要该怎么办。

    “大人,现在法子能用的都用了,可都等着大人您力缆狂澜呢!”

    庞正眉头都快拧成一团,半晌,才问道“死了那几个呢?仵作去勘验了没有。”

    “去了,去了。总共七个人,人都在济世堂,那边也是乱成一锅粥……”县尉越讲庞正越觉头疼,这不足两个月就到冬至了,现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可该如何是好。

    “大人,大人,”县尉见庞正有些跑神,不禁大声唤他,“那六记斋的嫌犯说若等大人来了,让您进店一叙。”

    “啊?”庞正这才意识到窦县尉说的是什么,脸上阴沉的厉害,难怪这家伙倒还镇静,没想到想把一切都推给自己。

    庞正挠了挠自己圆圆的头皮,竟带下来好几根头发,看来这头皮却是要秃了。

    庞正又细细打听了六记斋的里的情况,听说有几个大夫被送进去了,又说人虽不能进去,但从外面看,里面好像并没有人再死,六记斋的凶犯好像也没有痴狂杀人的迹象,还是相当安全的。

    庞正黑着脸,点点头。此时还能怎么办,迎着头皮上呗。

    庞正回想了下,自己平日里虽然偶尔听下人说过六记斋的饭菜还不错,但是他从来没有亲自去过,毕竟自己的身份与这六记斋还是不太匹配的。

    今日,却是第一次,若是可以,他希望也是最后一次。

    他让衙内几个身手最利落的几个手下跟在自己身后,然后轻咳了声,道“窦胜,你,你去同那伙计说,大,大人来了,要进去。”

    庞正勉强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紧张,窦县尉得令一声,便去交涉,很快,便做了个“请”个姿势。

    庞正这才硬着步子在众人的簇拥中往六记斋里走去,刚走到门口,张柏抬眼看了看庞正身后那几个尾巴,冷冷道“你进去,剩下的人留着。”

    “这,这位壮士,我这些手下,手下也一同进去吧。”庞正的话一说便漏了怯。

    张柏不耐烦道“哪里这么多废话,快进去,我家掌柜还等着呢。”

    一句话说罢,庞正忽觉背后不知是谁推了他一把,再看时他已踉跄地扶着六记斋的门框,而他身后那几个差役竟退到了几丈远的地方。这些人,还真是吃干饭的。

    庞正暗自骂了声,自己给自己鼓劲,庞正,你是一县之主,现在全县的身家性命都在你的身上,你……

    这样想着,似乎胆子也打了许多,早知道,晚上应该多喝上几杯的。

    一入门,便听见哀嚎夹杂着求救的声音,“大人啊,救命啊,大人啊,快些拿了这六记斋的歹人……”

    当然还有些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庞正只当没听见。

    庞正讪笑着,没敢应腔。

    突然柜上“啪”地有一声巨响,霎时,屋里声音顿消,原来是在柜上拿酒的姜九“不小心”地将酒壶掉到桌上。

    脸上沉沉的,看不出喜怒,可是众人却没人再敢吭声,万一这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动了怒怎么办,姜九举起已经舀好了酒,抬眼,冷冷地环顾四周,然后才看向愣在中间的庞正,道“大人,可要喝上一杯?”

    “不,不用了。”庞正只觉脊背发凉,挤出平生最难看的笑容,哆嗦地应道。

    两人坐在一张方桌,因为拒绝了姜九的邀约,他的面前是一杯茶,可是他动也不想动。

    姜九却毫不在意,拿着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喝着。

    庞正不敢说话,用力装作镇静的样子。

    “这些人的毒,不是我下的。当然也可以说他们没有中毒,等到天命便无事了。不过,在外面死的那些人,就无能为力了。”姜九淡淡地说着。

    “这……”庞正琢磨半天,只挤出一个字。

    “他们的毒虽然不是我下的,可是这件事说来也是因我而起。”说到这儿,长长叹息一声。

    “那……”庞正抽了抽鼻子。

    “照你们平日,犯了这样的案子的犯人当做如何处理?”姜九忽抬头问道。

    “啊,呃,”庞正听到对方问他,半晌才晃过神来,忙道“这,这案子事关重大,若是抓住了嫌犯,定要押,押入牢中,问,问询清楚,写清陈词,禀告上级,这样重大的案子,应该要上报提刑司或,或者大理寺……”

    “哦,会不会押往京城?”姜九又问。

    庞正摸了摸脸上的汗珠,道“应该,也许,大概会吧。”

    庞正见对面只是略一颔首,不再说话,半晌,庞正咽了咽吐沫,讪笑道“这位,大,掌柜,刚刚你说这犯人不是你,那这犯人,犯人是……”

    “犯人,”姜九想了半晌,道“跑了。”

    “咳咳,那,可有线索,我,我好派人去拿人?”庞正心里想骂人,但面上仍和气道。

    “这犯人,你捉不住。”姜九回道。

    “那,这个,我,”庞正憋了半天,不知该如何说。

    “先关到狱中吧。”姜九又道。

    狱中?谁?你?庞正张了张嘴,没敢吭声。

    “狱中那个地方应该很清静。”姜九想了想说。

    “现在什么时辰了?”姜九抬眼看了看门外,乌压压的都是人。

    “快,快到卯,卯时了吧。”庞正不甚明白。

    “恩,那再等一会儿吧,你再坐会。”姜九嘱咐道。

    又从侧立在旁的陆瑾岚道“你去收拾收拾,等会儿咱随大人入牢房。”

    他的话一出,当下听见的人都以为耳朵出问题了,庞正一张脸又惊又喜又愁又骇,个中情绪连他自己都摸不准,而听到吩咐的陆瑾岚则一脸难以置信,道“掌柜,这?”

    掌柜不应该去缉拿真凶以证自己青白,为何要主动要求入狱?

    “去吧,六记斋,要关门了。”姜九说罢这句话,叹而无息。

104 雁来·对峙

    眼瞧着庞正进了六记斋的门,却不见人出来,在屋外等候的众人早已昏昏欲睡,有些只是瞧热闹的民众已经回去睡觉了,反正明日一早城里肯定也会传个一清二楚。只有那些亲人在六记斋的人和死者亲属仍慷慨激昂,只等放人或者惩治凶手。

    窦县尉一旁的小四,凑到连打了好几个哈欠的上司旁边,悄声道“县尉,你说这大人,大人会不会被那歹人劫持了去?”

    “啊——啊?”窦县尉没有打完的哈欠霎时变成了惊讶,怎么把这茬给忘了,万一他挟了庞正要逃跑,怎么办,刚刚好像漏了这个,庞大人应该也没想起来。

    窦县尉挠挠头,半晌才低声回道“别乱说,大人那么英勇的人,怎么可能会被劫持。再说,要是被劫持,也该,该出来了。恩,这会儿应该是,相谈甚欢。”

    小四张了张嘴,没好意思说也可能犯人正在收拾包袱,准备好了再行动。

    此时,庞正已经伏在桌上直打瞌睡,但是周围嘈杂的声音让他没办法入睡,刚开始他还装模作样地听那几个大夫将病况汇报给他,确实奇怪,明明一个个直呼肚子痛,可是却查不出病因,又没有腹痛的表征,甚至问他们哪里痛都说不清楚。

    庞正听了一会儿,也瞧不出个所以然,又见对面桌上的姜九一副老僧入定般的淡定,恩,刚刚他说等到天亮就好了。

    虽然他刚刚想出去了,可是环顾一圈,他不好意思提出来,更何况真出去了,好像也不知道如何交代。

    既然如此,只能候着吧。

    陆瑾岚完全摸不准姜九的意思,收拾,收拾什么,如何收拾,她自己的到能收拾,可是其他人呢,红莲姐倒还好,之前去京城应该把要紧的东西都收拾好了。

    只得求助严松,严松眼皮一耷拉,半晌,方点点头,只唤让她收拾自己的,剩下的交给他就好。

    眼瞧着时间如沙漏中的沙子,一点点漏光。

    “啊,啊,醒了。”庞正支着脑袋的胳膊猛地一斜,把自己吓了一跳。

    一抬头,却见姜九仍执着酒壶酒盏自斟自饮,却见一大夫凑到庞正身旁,似喜似奇道,“怪哉啊,大人,这两个人忽说自己不痛了,问他发生了什么,却又说不清楚,好像得了癔症?”

    “恩,啊,哦。”庞正抬起头,揉了揉眼,打了个哈欠,应道。

    这时环顾四周,众人似都有那如梦大醒的样子,只记得自己昨日晚上来六记斋吃饭,可是有一些自己竟奇怪自己昨日并没有来六记斋的打算,不知怎么就来了,至于后面的发生的事,更是记得茫然,连腹痛也记不太起来。

    这还真是匪人所思,庞正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里的人虽然安然无恙,但是那几个死掉的人总不至于会死而复生吧。

    “那个,掌柜,你看,这个,”庞正不知该冲姜九说些什么。

    姜九倒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淡淡道“他们可以回去了,我们也走吧。”

    “啊,走。”庞正不知所措道。

    那一干人原本对当前的状况都是懵的,一见庞正说走,便一个个嚷着便往门外走去,有两三个被灌了黄汤的人,面无血色,不知为何自己满口粪味,直嚷要漱口。

    外面的人猛然见一大群人从六记斋涌出来,窦县尉一个激灵,嚷道“快快,快,莫让犯人逃了。”

    但这句话没说完便被张柏一个眼神给吓回去了。

    好在这会儿谁还在乎,那些盼了一夜的民众见自家的丈夫、兄弟、妹子一个个从六记斋里出来,安然无恙,各个高呼其名,叫嚷着涌向前,要将人领回去。

    而累了一夜的差役根本拦都拦不住,索性也不拦。

    有眼尖的差役见那群人后面先是跟着筋疲力竭的大夫,再下来是自家大人,还有六记斋的掌柜、伙计。

    “大人,是庞大人!”有人嚷道。

    窦县尉先是确定庞正安人无恙,也不像是被人劫持,方积极地跑上前,故作着急道“太好了,大人,你可出来了,怎么,这是什么状况。还有,这嫌犯是大人您降服的?您不愧是智勇双全——”

    “咳咳。”庞正冷不丁噎住,瞧了一眼身后的姜九,打断道“有什么事回去再说,这个,六记斋的掌柜和伙计回去配合调查。”

    窦县尉眼珠提溜一转,道“要不要,找人捆起来。”

    “捆什么捆,捆什么捆,”庞正抬脚便往窦县尉的腿上踢去,骂道“还不快些将那瞧热闹的给驱走。”

    “是是是。”在庞正面前没有讨着好的窦县尉立马黑着脸,冲着身后的差役吼道“还愣着什么,没听见大人吩咐嘛!”

    庞正这才憨笑着冲姜九道“掌柜,您看,咱是走着去,还是给你找辆马车?”

    最后,还是找了辆宽敞的马车,铺上舒服的毡子,安安生生地送了姜九四人上了马车。

    毕竟就算庞正再怎么糊涂,也能瞧出这六记斋里的几个人可都不是凡人,若是真捆了,还不一定发生什么严重的事来。

    这时他才猛然想起来,当初九霄真人好像来的时候只同六记斋打过交道,好像刚刚那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小伙计,不就是当初跟着祝钰的那个?

    自己怎么这么后知后觉,说起来当初祝钰有没有唤自己多多关注他们呢,恩,好像说过城里万一有什么大事发生,可以传讯息?当初说这话时是什么表情呢,是随口说说,还是真得特殊关照?

    庞正揉了揉脑瓜子,这几位大神请回去该如何处置?怎么说还死了好几个人呢,要不趁机关入大牢,明日唤快马禀告州府,要不然给他们弄个畏罪自杀,这样一了百了反正人证物证俱在,自己也好结案讨赏去。

    当然这个想法纯碎属于庞正异想天开,就冲那个以一敌万的小伙计,庞正也不敢轻举妄动。

    所以这马车到了县衙之后,庞正压根不敢将人关于大牢,而是安排了几间客房,屋里的东西都换了新。当然,门口重兵把守着,以防,以防他们有什么要求。

    庞正又忙去唤县尉,问明被毒死的那个人的情况,听罢之后,他觉得自己这头疼的毛病更厉害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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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记斋记介绍:
何谓六记?记生死有命,记悲欢离合,记福祸相依,记善恶有报,记六道轮回,记众生芸芸。
闲来六记斋,玉盘珍馐杯中酒,天下熙熙又攘攘,魑魅魍魉莫能逢,福也好祸也好,生也好死也罢,不过生而有命,人也好鬼也好,妖也好神也好,各有寂寞难诉说。
他习惯了旁人唤他姜九爷,掌柜的,再次见她,方想起有一世,那人曾唤他小九。这些久远的事他就早忘了,可有些人,总要唤起他身上那些贪婪与杀戮,以及那被封印的不断蠢蠢欲动的恶。六记斋记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六记斋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六记斋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