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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三白落花生     六记斋记txt下载     六记斋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05 雁来·汹涌

    远在京城的红莲自然不知道青古镇发生的这些事。

    但是京城的风波一点不比六记斋要小。

    因为,明日,便是仪柔王姬与武维宣大婚的日子,整个王姬府喜气洋洋,张灯结彩。

    皇上虽另拨了间宅院给武维宣安家,可是依照仪柔王姬的意思,那地方太过窄小,又是原来罪臣的府邸,年久失修,一时片刻也是住不得人的,不过这仪式还是要在驸马家办的,毕竟若是在王姬家就太不合规矩。

    说起来,王姬前面那三任丈夫成完亲也是住在王姬府,只是一句住不过夫家便被打发了。

    没办法,仪柔王姬的任性,可谓人尽皆知。

    韶菀被困在房里,门外是苦口婆心的铁臣。

    “大公主,您就听老臣一句劝吧,您同那凡人是不可能有结果的,就算老臣现在放您出去,那人也不会跟你走的,再说,就算跟你走了,等龙王来了,你要如何交代?难不成你要与整个西海为敌吗?”

    屋里的韶菀一言不发。

    她开不了水镜,王姬府不知被谁设了结界,阻碍她的窥探,可是就算不看,她也知道,武维宣此时应该仍在画画,哪怕明日要成亲。

    但仪柔王姬呢,会不会替他研磨,会不会替他递茶,还是会换上嫁衣问他好不好看,一想到这些,心口便像针扎一样的疼痛。

    当初,真不该,原以为只要他好,只要他得到他想要的,自己无所谓,明知道与他,不过是幻中影,梦中花,可是为何还会这般执迷不悔呢?

    韶菀任由这些繁杂的思绪在脑海中游走肆虐,自己却奈何不了。

    门外,传来红莲的声音,

    “我来看看你家韶菀姑娘。”

    “放心,我怎么会将人放走呢。我来劝劝她。”

    “要不,我让冯正那小子上来?我跟您说,这姑娘家家的心事,还是我们自己最懂。”

    “你瞧瞧,这饭菜都凉了吧,你唤人送些热的,我让她多少吃些。”

    不大一会儿,韶菀红着眼,看见红莲端着一盘子的饭菜进来。

    “你瞧瞧,你这是多久没合眼了,还有这眼红的,哎,韶菀姑娘,你这样可不行啊。”一进门,红莲便关切道,但眼神却往门外瞄去。

    “纵然是神,你这不吃饭也不成,多少吃一些,再说,你就算想救人,也得有气力才行。”红莲又道。

    说着已经坐到桌前,将那饭菜放下,不过寻常的粥食小菜,想来是匆忙备的。

    红莲端过那粥,放到韶菀面前,又将筷子递过去,韶菀接了筷子,却只是握在手里,并不夹菜。

    半晌,韶菀忽抬起头,泪眼摩挲道“红莲姑娘,你替我救救武维宣吧。”

    红莲柔声道“你说什么傻话呢,你也去瞧了,是那武维宣不愿意走,当初你尚能狠下心,怎么如今又放不下呢?”

    “不,不,”韶菀摇头道,“若是他真得好,我也就罢了,可是,我能瞧出来,他不对劲,他不应该是那样子,那一次我见他并没有觉察,可是这些天我翻来覆去,他那个样子,并不是我平日里认识的武维宣。更何况,你看,”

    韶菀说着从袖口掏出一张揉成一团又折叠妥当的画作,红莲接过,打开一瞧,那是一副残画,图上一个男子正埋头绘制瓷器,而他身后,是一个只画了一半的女子,细心地凑到男子身前,虽然那女子身子未画完,但认识韶菀的人一瞧便知这画上的女子应该就是韶菀。

    “红莲,你也说王姬府有法力高强的人护着,那么那些人为了困住武维宣不一定会使出什么手段。再说,仪柔王姬她那样的人,我不相信她是真得会爱护维宣……”

    韶菀喋喋不休,想将她所了解的一切都告诉红莲,想让红莲救她心上的人。

    红莲回头看了一眼,故作大声道“韶菀,这凡人都靠不住,我同你讲啊,”

    说道这儿,忽低头塞给她一个纸条,却仍大喇喇地同她讲道“想当年,我也同你一样,爱上一个凡人,恨不得将全真心都给他,可结果呐,没想到那人是个道士,一心只想取我的内丹……”

    韶菀却只顾展开红莲递过来的纸条,并没有在意红莲说得到底是真是假,半晌方紧紧握住那纸条低声道“这——”

    红莲却对她高声道“所以啊,韶菀姑娘,这人心难测,这武维宣说不定也变了心呢,要我说,就算你相不中冯正,还是有很多其他选择的,我听冯正说,南海、北海也有适龄未娶的龙子——”

    红莲说着冲她点了点头。

    韶菀的眼中终于有了几分惊喜之色。

    “你先吃些东西,我再同你讲讲。”红莲推过饭碗。

    红莲这才用勺子小口地舀着。

    “你看,等龙王来了,到时候同他讲讲,再怎么说你都是他心爱之女,你不情我不愿,如何嫁的,再说,这武维宣娶了亲……”

    门外,侧耳倾听的铁臣终于长舒一口气,一颗心往下放了放。

    待红莲托着吃下去小半的托盘,关门出去,道“你瞧,我说得没错吧,姑娘家家的心事你一个老乌龟怎么能懂。韶菀姑娘吃了东西,这会儿也困了,估计要睡会儿。”

    铁臣点点头,作揖道“我替我家公主谢谢姑娘。”

    等下了楼,早已是等候良久的冯正,一见红莲,忙道“怎么样?”

    “恩。”红莲应声道,“只是,这么做真得好吗?其实我觉得那武维宣真嫁给那什么仪柔王姬也没有什么不好。”

    “不过是让他们说个清楚,我这个人虽然不喜欢韶菀,可是也见不得这姑娘家流泪。这王姬府守备森严,自是没办法突破,但是明日成亲,迎亲队伍会穿过这京城大街,到时候,自然不用顾忌在王姬府那严防。所以只有明日有机会。”

    红莲撇嘴道“我看你是怕你父王死活都要你娶韶菀吧。索性先从她那里撕开口子。”

    冯正只是讪笑不答。

    “且不说这个,你弟弟的事打听清楚了,确定已经入宫了?”红莲问道。

    “恩。”冯正道。

    “这么说,娇娆一定在宫里了。那女人到底想干什么?”红莲蹙眉道。

    “别急,不是还有祝钰嘛。”冯正倒是镇定。

    “祝钰?他那个人,”红莲摇摇头,半晌,才道“若是他真有心护那皇上,这天下也不会如今这个样子。算了,我瞎操什么心,真是跟着姜九时间久了,竟忧心起这些来了。”

    “说起来,你家掌柜,怎么也不给你个回信?”冯正突然问道。

    红莲想了想,道“他那家伙,没信便是好的,若是有信,怕就有麻烦了。”

106 雁来·等待

    王姬府。

    仪柔王姬正在唤两个丫鬟给她试穿新赶制的吉服,凤冠霞帔穿戴在身,珠翠特髻、珠翠团冠一一戴好,最后是扑粉描眉画唇,瞧着镜中那美目盼兮的女子,仍是倾城之貌。

    纵然已经结亲三次,纵然已到华信之年,可她仍是那个最受人瞩目的仪柔王姬,天下的女子有多少羡慕她。

    但是,她瞧了一眼画的稍微有一点斜的眉黛,斥道“你怎么画的,这眉毛,怎么见人,你那双手,不想要了!”

    一旁画眉的女子忙跪地叩道“王姬,饶命,王姬饶命,奴婢,奴婢再重新给您画!”

    仪柔王姬满脸恼色,抓起头上的珠钗便往地上掷去,又想去拽头上的凤冠,另一个女子也忙跪地道“王姬息怒,王姬息怒,这凤冠若是摔了,明日结亲……”

    仪柔王姬的手猛然停下来,半晌才道“替我卸了吧。”

    缓了缓又问道“驸马的吉服呢?”

    替仪柔王姬卸凤冠的女子忙应道“已经替驸马放回屋里了。”

    “驸马呢?”仪柔王姬又问。

    “驸马应该在小花园作画。”

    待这一身脱下,仪柔又重新穿上平日穿的绛紫色衫裙,又重新瞄了眉,刚刚的唇太红了,又拿纸沁了,方道“去看看驸马。”

    武维宣仍在作画,是大片的花团簇拥,团团的青云郎朗,画中间却是一个女子,微微颔首,拈花而嗅的美人,只是侧身,看不清她的面貌。

    武维宣画得很认真,一如往常,只是此时他的画作却与往日不同,少了一些清雅,而是多了一些浓烈。他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仪柔帝姬,而是细心地给画中那女子的裙衫上色,天青色的长裙,更给女子添了几分清雅。

    仪柔王姬没有这个颜色的裙衫,因为过于寡淡。那么他的女子,到底是谁。

    “维宣,累不累,歇歇吧?我唤厨房做了莲子羹,你喝一点。”仪柔伸出帕子,替他拭去额角的汗。

    一旁的丫鬟忙递上莲子羹,仪柔端着碗,舀着勺递过去。

    顺从地吞咽,目光却仍停留在画上。

    “明日大婚,到时候仪式会在皇兄赏赐的南城的宅院里进行,不过那地方年久失修,住不得人,待仪式完了,咱还住在王姬府可好。至于那边,此次结亲只能简单修葺下,不过等仪式完了,是要重整的,等回头修缮完了你去看看喜欢不喜欢,到时候若想搬回去住,咱就搬回去住,可好?”仪柔柔声道。

    “好,都行。”武维宣嘴里还有未咽下的莲子羹,含糊地应承道,并看不出感情。

    一碗莲子羹见底,一旁的丫鬟忙接过王姬递过来的碗。

    仪柔王姬亲昵地挽起武维宣的胳膊道“走吧,陪我逛逛,今日就不画了,我听说你的吉服已经送来了,你穿上我看一看若是不合身还得唤他们赶紧改,时间赶得紧,难得有人做事不紧心……”

    手里仍紧紧抓着毛笔,目光仍停留在画上。

    “行了,我唤你别画了。”仪柔王姬忽抓起那纸,便要撕,却见武维宣忙抓住仪柔王姬的手道“别,不要。”

    仪柔叹口气,道“行行行,我不撕,这下可以跟我走了吧。”

    又冲一旁伺候的丫鬟倒“去,替驸马将画好好收起来。”

    丫鬟小心地收起画作,轻轻撇了一眼,那画作上,女子旁边有一大片空白,似是没有画完。

    ……

    皇宫。

    绛芸殿。

    是一种迷醉的香气,堂中是轻舞的曼女,堂上是嬉戏的男女。

    枝贵妃衔起一瓣新鲜的蜜橙,送入身旁的环着她腰的男子口中,男子笑道“这赣南进贡来的蜜橙几时这般好吃了。”

    “哪里好吃了,甜又不甜,酸又不酸,没甚滋味。”枝贵妃也递到自己口中。

    “是嘛,让我再尝尝。”说着便笑盈盈地凑上来。

    半晌,方抚着嘴角笑道“明明甜得很嘛。”

    枝贵妃倒是没有什么喜色,手里的橙子塞到男子手中道“陛下爱吃,那都送与你。”

    男子也不以为意,笑道“要不我给你剥,朕同你说,这橙子自己剥得不好吃,旁人剥得才好吃呢。”

    枝贵妃瞧了眼堂下的莺莺燕舞,悄然转了话题“明日仪柔王姬大婚,陛下去不去凑热闹?”

    男子笑道“我这个妹子啊,万事皆由她,我好端端的一个国画院的画师,硬是被她讨了去。这一次、两次、三次,我若再明目张胆地去,总归是不好的。不过怎么说,我就这一个妹妹,到时候咱俩唤了便服,去瞧热闹如何?”

    枝贵妃不置可否,笑道“仪柔王姬倒是性情之人,说喜欢谁,就喜欢谁。”

    男子轻轻在枝贵妃的鼻头刮了下,调笑道“那朕也不是想喜欢谁,就喜欢谁。说起来,枝娘这次还真功不可没,说起武维宣那小子,虽然长得还算周正,可是一门心思只扑在作画上,到底少了几分情趣,为问你,仪柔在你这儿讨了什么去,怎么没两天,便转了性子,应这这么亲事。”

    枝贵妃凑近,魅惑道“陛下想知道,我告诉陛下,我可是会下蛊,只要被我下过的男人,都会服服帖帖,说起来,我倒还给陛下也中了蛊呢。”

    男人听了这话,先是目光陡然一冷,却又马上笑道“不用下蛊,朕也是服服帖帖,你看,你唤我往东,我却不能往西,你唤我往西,我不敢往南。”

    “不过,明日仪柔大婚,你还是给测一测,别路上出什么乱子。”男子又亲昵道。

    “测?”枝贵妃笑道,“你唤九霄真人来测,不更好,我一个不入流的女冠,怎好同名誉天下的九霄真人相比。”

    男人摆摆手道,“他测是他测,你测是你测,那怎好相提并论。再说,祝钰,他,时间久了,总有些坏毛病,正好,如今你来了,我倒想用你压他一筹。”

    枝贵妃懒懒地摇了摇腰肢,笑道“这话陛下倒还真说得出来,我可不敢测。原本这宫里宫外,都满是闲言碎语,若是再同这祝钰起了纠葛,旁人不更得说奴家的不是了。”

    “就你多心,对了,我听说你新招了侍卫,怎么,嫌我配的不合心?还是?”男人的手轻轻滑过枝贵妃的腰肢。

    “那倒不是。这侍卫,可对陛下,大有裨益呢。”

107 雁来·劫亲

    这一日,京城分外热闹。

    出了御街一直到西门大街,街道两边店铺门面都用红绸扎了,纵然是仪柔王姬的第四次结亲,照样是马虎不得。

    街道两边也都围了个水泄不通,只因为这王姬府在御街,而皇上新赏赐的驸马宅院却是在西门大街上。

    人们都在翘首期盼着,皆议论纷纷。

    “这姓武的算是一步登天了,原先他还在我那小店里住过几日,有好几次连饭钱都拿不出来。没想到现如今又是画仙,又是驸马的。”

    “我要是他,我宁愿不当这驸马,咱那仪柔王姬,那是一般人嘛,前面那三位的下场,你又不是不知道。”

    “管他呢,我问你,若是王姬相中你了,你去不去,就冲咱王姬那姿色,有句话怎么说的,‘杜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一群人嘻嘻闹闹,不大一会儿便见巡防营的人开始将人群往两边驱赶,而后便远远瞧见迎亲的仪仗队。

    前面有数十个侍卫提着镀金银的水桶和扫帚,清扫洒水,而后是几十个人抬着盛满各式精巧贵重嫁妆的檐床。

    紧着着,便是由一群身穿红罗销金袍帔、头上插着真珠钗凤的宫嫔,她们骑在马上一对对走着,而在这群宫嫔之中,最打眼的便是由六个人抬着的装饰华丽的金铜檐子,仪柔王姬自是在里面。

    当然在金铜檐子旁边是身穿红色锦袍,高靴玉带的新晋驸马,武维宣,满身华服更是衬托着他相貌堂堂。

    只是他一脸凝重,机械着随着这迎亲的人群,旁人只当他是紧张。毕竟任是谁落了这差事,都不会太轻松,更何况是一个几个月前还食不果腹的落魄画师。

    至于仪柔王姬,坐在精致繁琐、层层珠帘内的她,谁也瞧不见她的样子,但是想来,应该会气定神闲了吧。毕竟什么场面没有讲过,又是结过三次亲的人了。

    但是凤冠霞帔,红盖下的仪柔王姬,手里紧紧攒着锦帕,偶尔轻轻掀开红盖,顺着珠帘的缝隙,瞧着一旁的武维宣,心里却没由的有一丝紧张,甚至比前面三次都要紧张,今天,真得要嫁给这个人吗。

    一向高傲的她,前面,那三个人,她也喜欢,可是却不如眼前这个人这么喜欢,那三个人不管心里乐意不乐意可是结亲时满脸喜色,而他,他的心里是不是一丝丝都不愿意,若不是因为那个,他是不是还是会宁死也不娶呢。

    心里仍是枝贵妃的话,“王姬啊,你知道,这男人最容易变心了,前面死心塌地,后面便会将你弃之不顾。既然如此,为何不一开始就让他将他牢牢攥在手心里,只有你弃他的份,如何?”

    “我这蛊,虽不怎么厉害,但是寻常男人,都是抵挡不住的,更何况,王姬你这般绝色美人,男人见了就有三分情愿,又怎会无用。”

    “我恭喜王姬如愿以偿,与心爱之人,双宿双飞、琴瑟和鸣。”

    仪柔王姬正了正身子,她不能最后关头,退缩。

    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在御街上便耽搁了不少时间,如今走上了西门大街,更是行径缓慢。

    人群之中,有两个人随着队伍缓缓地走着,时而盯着那队伍。

    “这仪柔王姬结亲的阵势可真大,难怪人人都想得当这帝王,一个王姬尚且荣耀至此,更别提那龙榻的人了。”红莲侧身同身旁之人说道。

    “我倒觉得这帝王未必有这王姬自在,不过,咱这个王姬也算好命,谁让她有这么一个疼她的皇兄。当然,我从来也没觉得当这人间的帝王有什么好的。”冯正耸肩道。

    “是吗?难怪你父王巴巴让你回去,你也不愿意。”红莲笑道。

    “那是自然了,回去有什么好呢,畅游天地,饮酒作诗,自在逍遥,岂不更好,何必去将自己关进那牢笼之中。”冯正又道。

    “当然,如今只是少了一个红颜知己,要不然,人生岂不完美?”冯正说着故意直直盯着红莲。

    红莲却祥装不知,道“咦?你身边几时少得了绝色佳人?昨日也不知是谁在绾瑶阁厮混了一夜才回来?”

    冯正被她说个正着,连咳了两声,才辩解道“那还不是因为我唤你游街赏月,你又不应,我又不耐烦早早闷在屋里,只听那掌柜说绾瑶阁景致好,我才去的。”

    “哼,景致好,烟柳巷里数一数二的地方自然景致好了。”红莲撇嘴道。

    “行行行,下次我带你一起去,好了吧。”冯正拱手道。

    “我才不去。到底什么时候动手,韶菀可还等着呢。”红莲谈起正事道。

    “唔,再等会儿吧,也不知有没有人护着。”冯正回道,脸上也有了几分正经色。

    “你说,这设结界和给那姓武的下药的,就是在那宫中化身为什么枝贵妃的娇娆嘛,她到底想干什么,原本以为她不过是针对掌柜,但现在看来,好像又没那么简单。”红莲也不再打趣。

    “说起这个,我倒是更担心冯辛那家伙,莫不是娇娆也给冯辛喂了什么,竟这般听命与她,但是他怎么说都是龙子,一般的蛊药不可能会牵制于他。”冯正说起冯辛,又有几分担忧之色。

    “若是蛊药,是有些麻烦,但大多数总会有对策”红莲迟疑了下,又接着说道“可就怕你弟弟那家伙是心甘情愿的。”

    “我也是这般想的,我一早便说,我这个弟弟看起来最听话,可其实最执拗的便是他,他一向都在深海龙宫,自然不知道这修罗的厉害。”冯正皱眉道。

    “算了,反正你都说交给你父王了,既然拦不住,操心也无用。”红莲回道。

    “我就是那么一说,先解决眼前的事再说。再过三个路口拐过去便是驸马家,趁着迎亲队伍停下前咱必须动手。若是没人拦倒好,若是有人,到时你将人带去交给韶菀,我来拦住追兵,等事成之后我们仍在店里汇合。”冯正凑到红莲耳边,悄声说道。

    “恩。明白。虽然你我是不担心,但是还是得防着有人在暗处。”红莲低声嘱咐道。

    冯正凑到红莲耳旁,呼气笑道“怎么,怕我不行?”

    “没正经。”红莲白了冯正一眼,不理他,转头去看那迎亲的队伍。

    此时,谁也不知道,这瞧热闹的人群中,还有一对男女也不一般。

108 雁来·来去

    自早上跟着皇上和枝贵妃出宫的庆总管,一颗心就没放下。

    他一边紧张兮兮地跟着前面那两个人,一边低声嘀咕,平日里皇上虽然也喜欢悄不声声地干这微服私访的事,可是好歹一般都是避着这人,可今儿倒好,哪人多往哪挤,王姬成个亲,依着旧礼,最多在驸马家露个面不就行了,何必来凑这热闹。说到底,还不是那枝贵妃在背后教唆。

    一提起枝贵妃,他不想多说话,只想说一句,蛇蝎美人。

    早知道如今,当初自己就不该多那么一嘴。

    庆总管想起那日,也是一个微服私访日,皇上不知怎的想去寻屏思巷的孜孜姑娘,说起孜孜姑娘,可不像这枝贵妃没气节,人家宁愿呆在烟柳巷也不愿去那宫墙之中,性子、相貌、才学都是个顶个,一想起那个芙蓉般的姑娘,庆总管就觉得可惜。

    那日,皇上去找孜孜姑娘,没想讨了个没趣,这孜孜姑娘得了风寒,无论如何是见不得人呢。皇上隔着帘子只得关切几句,又唤他去请了御医过来给孜孜瞧瞧,便怅怅走了。

    没想到一入大街,却冷不防那马车上有一匹马不知怎么受了惊,四蹄乱踏,又撞向一旁的另一匹马,虽然那赶车的侍卫眼疾手快,迅速将缰绳拉紧,但是失去控制的马车还是朝着前面浩浩荡荡而去。

    就连一旁跟车的庆总管也忍不住惊呼道“快快快,快让马车停下来!”

    眼看马车就要冲上人群,撞上前面一个女子,却忽见那女子不知怎的转过身来,侧身倒那失控的马匹旁边,一拉缰绳,那马匹先是仰天长啸,然后前蹄止步不前,哼哼几声,却安静下来,立在原地,只是顺从。

    庆总管忙拉帘子唤道“陛,老爷,您没事儿吧。”

    惊魂未定的皇上怒斥道“怎么回事?想谋害天子嘛!”

    “陛下息怒,息怒,”庆总管忙小声道“一匹马不知怎么受了惊,多亏前面有个姑娘帮忙拉住了缰绳。”

    一听姑娘,皇上的眼皮一挑,拉开帘子,看着前面那个身穿绛红衫裙的女子,红衣似火,更衬得她肤若凝脂,她正轻轻用锦帕擦拭自己的右手,似是受伤了。

    皇上指了指那女子,唤道“庆子,将那女子请上来,我要好好谢谢她。”

    “陛下,”庆总管忙道“这不太妥当吧,万一,”

    皇上皱眉道“你唤我什么?”

    “老,老爷。”庆总管忙改口道。

    “去请。”皇上目光仍停留在那女子身上。

    “是。”庆总管只得去唤。

    从第一眼瞧见这个自称枝娘的女子,庆总管便有不好的预感,天生绝色,不妖则孽。

    果然,不知两人在那马车之中谈了什么,皇上便以枝娘受伤为由需带入宫中请御医诊治,便让枝娘入了宫。

    而后便听说这枝娘竟有那洞察天机、逆天改命的本领,不消几日便将皇上哄得团团转,硬是逆了皇后和大臣的意,将这枝娘封为枝贵妃。

    想到这儿,这个从小摸爬滚打才爬上来的庆总管,不禁哼了一声,这驸马是一步登天,这枝贵妃更是飞上枝头变凤凰,莫不要飞得高跌得惨才好。

    纵然如此,他仍是紧紧跟着前面只顾瞧热闹的两人,直呼道“老爷,夫人,慢点,慢点,小心,小心。”

    又对着跟在旁边的便衣侍卫道“还不看紧点,若是出了事,你们谁能担当得起。”

    真是考虑周详,脸上的表情也是随意变换。

    男子却是不在意,环着娇娆只是在人群中穿梭,低头凑到女子耳旁笑道“如何,看我大周国,繁荣昌盛,国泰民安,王姬成婚,举国欢庆。”

    娇娆但笑不语,只是瞧着那队伍中央的檐子,又瞧了瞧高马上的武维宣。

    “怎么,你不是说此次结亲,应是无恙嘛。说起来,祝钰那小子却说,此次王姬成亲,怕事有波澜,但不成,也未必不好。”男子想起昨日祝钰的卜算,不由地皱起眉来。

    “你说,好端端的喜事,竟被他破了兴致。我便要亲自瞧瞧,谁还敢在天子脚下,王姬婚前,犯上作乱不行。”男子说道此,语气都重了几分。

    “祝钰,”娇娆若有所思道,“若说波澜,只怕,老爷,”娇娆忽凑近身旁男子,呼气道“若是奴家算错了,你可否怪罪奴家?”

    男子听此,霎时冷了脸色,捉住娇娆的手,冷言道“算错?你是说难不成祝钰算对了。要知道,这可是堂堂王姬成亲,难不成还真有人作乱不成。”

    “老爷,您弄疼我了。”娇娆半恼半娇道,“我又没说有人犯上作乱,我就是那么一说,看老爷疼我不疼。再说,我已经唤人跟着了,若真有什么事,也会拦着。至于老爷,若有什么人想对,想对老爷,我定第一个挡在老爷身前,您看总行了吧?”

    “行行行,我就是那么一说,再说,我可舍不得你挡在我身前。”男子瞬间由阴转晴。

    两个人顺着人群,眼看就要到驸马家,男子正要唤庆总管去前面开路,忽见人群中有人嚷道“有人劫亲啊!”

    “快来!保护王姬!”

    “快看,快看,空中!空中!”

    庆总管眼疾手快,忙道“快护好老爷、夫人!”

    霎时一行几十个便衣护卫便簇拥着两人在中间,个个严阵以待。

    皇上先是心里一惊,而后朝着众人注视的地方望去,只见空中陡然飞过两个身影,皆蒙面,只见他们在空中如燕子略过,而后在踏过一溜檐床,最后立于仪柔帝姬的檐子上。

    下面一干人群只是乱做一团,加之不少马匹受惊,不停传来呼嚎之声。

    皇上心里抖成一团,若是那歹人劫了王姬要挟自己该如何是好,是应还是不应?

    但这心思还未落,却又一愣,只因那两人瞧都没瞧身下王姬一眼,而是环起正拉扯着缰绳在马上颠簸的驸马,御风飞起。

    眼瞧着这三人在空中掠过,众人方才意识到,这歹人竟不是要劫持王姬,而是那驸马!

    又是连呼“驸马被人掳走啦!驸马被人掳走啦!”

    就在这时,人群中忽又飞过一个白衣身影,直冲前面三人飞去。

109 雁来·追逐

    坐在檐子上的仪柔王姬,见到变故,猛然拽下红盖头,拉开珠帘,瞧着已经消失在空中的武维宣,一旁的丫鬟忙道“王姬,小心啊。”

    因为混乱,这檐子原本就站立不稳,此时因为仪柔王姬的动作,更是摇晃再三,仪柔王姬却毫不在意,只是呆愣地盯着万里无云的空中。

    半晌,忽发出一声奇怪的低笑,只吓得一旁伺候的丫鬟一句话也不敢说。

    而这时,皇上和娇娆已在侍卫的护卫下勉强躲到几十米开外的驸马家。

    好在这混乱虽然来得及,但是毕竟京城脚下,又是王姬大婚之日,自然有这紧急应对之策,不消片刻,便是一溜禁军出动,很快,便将这混乱扼杀下来。

    此时街上人群都被驱散,只余街道当中四散于地的檐床,滚落一地的各式嫁妆、甚至连路边的悬挂的红绸也被扯了一地。明明只是个小小的动乱,却不知为何有这么狼藉的场面。

    皇上刚刚坐定,便指着娇娆怒道“枝贵妃,枝贵妃,这就是你说得安然无恙!”

    娇娆倒是镇静如常,柔声道“陛下,我早有准备,您刚刚不也瞧见了,我不是也唤人去追了吧。”

    “哼,追?你可知道,这好端端的王姬结亲,如今全毁了,这人追不追得回来,尚且两说,大庭广众之下,驸马被人劫走了,你让仪柔王姬的脸面何在,让朕的脸面何在,又让大周的脸面何在!”

    一连三个何在,一声比一声严厉,娇娆只得扑在地上,捂住心口泪道“陛下,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算错了,明知道这武维宣不喜欢王姬,明知道武维宣有个不一般的心上人,偏要做这逆天而为的事,都是我的错,既然如此,陛下派人砍了我便是。”

    皇上见她面有痛色,声泪俱下,甚是可人,语气便缓和几分,道“你刚刚说这武维宣有个不一般的心上人,是什么意思。就算他有什么心上人,我就不信仪柔还比不过。当初瞧上他武维宣,那是他造化。”

    娇娆仍扑在地上,面有苦痛之色,只是捂着心口。

    皇上心生怜惜,看向一旁的庆总管,道“还不快将枝贵妃扶起来。”

    被扶起的娇娆,脸上泪痕未干,却是我见犹怜。

    “陛下,请恕枝娘妄加揣测圣意,枝娘才敢讲。”娇娆勉强站立,轻声道。

    皇上盯着娇娆,不知她是什么意思,半晌,才道,“庆子,给枝贵妃搬把椅子,没看枝贵妃身子不舒服嘛。”

    一旁的庆总管心里也是七上八下,要知道这圣意难测,更何况这关乎大周颜面的事,就算是这枝贵妃再得宠,恐怕也不能全身而退吧,且看她如何作妖。

    心里虽然这样想,可是面上仍是眼疾手快给枝贵妃搬来椅子放于面前,又扶着坐好。

    皇上这才又问道“你的话到底什么意思。”

    娇娆假意顺了顺气,柔声道“咱这个王姬,样样都好,可就是这选人的眼光不怎么样,当初陛下也知道,那武维宣并不十分情愿,为了咱王姬,我便使了些小手段。但是,我却忽略了一点,就是这武维宣原是有心上人的,而且他这个心上人还不一般。”

    皇上摆摆手道“枝贵妃,我没心思听你在这儿绕来绕去。不管是谁,敢大庭广众之下劫持驸马爷,若追得那妖人,我定然不饶。”

    娇娆又道“陛下别急嘛,我听说西南的汝南王可是一直喜欢着咱这个王姬,前不久听说王姬放夫,不是还托信来,”

    说道这儿,她悄然起身,微微凑到皇上耳旁,低声说了几句,却见皇上的脸上霎时由阴转晴,半晌才道“你刚来没几日,我的这些心思你又是如何猜得的?”

    娇娆又坐回椅子,装作恼怒道“皇上只以为我日日耍小性子,皇上真以为我这心痛的病症从何而来。若不是为了陛下,我用得着费劲这些心思嘛!”

    ……

    穿耳的风声阵阵,渐渐人影渐渐稀,只见空中那两个黑影,御风而行,其中一个黑影怀里抱着红衣男子,只是已经昏了过去。

    他冲身旁的另一人道“红莲,你带着武维宣先走,我来拦住他。”

    红莲瞧了后面一眼,道“那是……”

    “冯辛,”冯正接口道。

    说着便将怀中的武维宣抛来,红莲接了,小声道“我回去等你。”说完便带着武维宣飞身向下。

    冯正这才在空中站立,等着后面追来的人。

    追来的人一见武维宣被带走,便想撇过冯正追去,冯正忽唤道“冯辛。”

    锦衣男子猛然止住身子,看着面前这个蒙面的男子,半晌,似笑非笑道“原来是三哥。”

    冯正问道“你是替娇娆追的。我劝你回头。”

    冯辛反问道“我若不肯呢?难不成三哥还要同我拔刀相向吗?让我想想,当年,咱俩比试,可是一直不分伯仲,这些年,因你一直在外,如今也不知谁更胜一筹?”

    冯正又道“四弟,你现在怎么成了这样,难不成三哥还能害你不成。父王马上就赶到,若让他看到你这样,岂不心痛。”

    冯辛冷笑道“他?我是好是坏,他又何曾关心。我劝你早些将人交给我,娇娘可还等着呢。”

    “娇娘,娇娘,”冯正气道“我不是劝你打听,她明明是吃人不眨眼的女修罗,如今她又混进皇宫,成了所谓的枝贵妃,我不知你留恋她什么,难不成她给你下了蛊不成。”

    冯辛冷道“我喜欢的娇娘是吃人不眨眼的修罗那又如何,让我想想,你喜欢的是只九尾狐对吧,是了,这九尾狐身份低贱,法力又不高,吃的人自是少了。”

    “你!”冯正气道。

    “三哥,你既然拦住我,你就别废话,那日我懒得动手,今日可别怪我这个当弟弟的不客气!”

    霎时,只见一阵旋风刮过,冯辛已然化身成黑龙,怒吼而望,冯正见此,也只得如风如影,化为白龙,与冯辛缠斗一起!

    晴空被乌云密布,空中云雷滚滚,电闪横斜,此时若有人仰头而望,或能看到两条巨龙在云中穿梭、追逐、翻腾!

110 雁来·止息

    红莲看了眼后面滚滚雷云,只是稍一定神,便又御风飞行。瞧了眼怀里的武维宣,半晌才叹气一声。

    也不知这么做是对,还是不对。可是就如同当年,情到深处,终是难自控。希望韶菀,不要像自己。

    城外十里,有一僻静丛林,还是入京时偶然路过,昨日因临时起意,索性便约到这里,果然刚落地,便见已焦急等候多时的韶菀。

    一见两人,便忙扑身向前,去瞧已经昏过去的武维宣,红莲忙解释道“他无碍,不过被冯正那家伙打昏了。”

    “多谢。”韶菀低声道。

    “接下来打算怎么办。”红莲道。

    韶菀先是摇摇头,而后轻声道“我想,先替他将这蛊给解了。至于接下来,我也不知道。”

    红莲叹气道“最好他不后悔,你也不后悔。多情与寡情,有时只是一年之间。”

    韶菀刚想说话,忽然看了眼背后,急道“不行,我要走了,铁臣,铁臣他们追来了。”

    红莲瞧了瞧后面,显然也看见那个大乌龟的御风而行的身影,道“你们先走吧,我替你拦着他们。”

    韶菀点点头,抱着武维宣便飞驰而去。

    红莲便倚在树上,懒懒看那乌龟的身影越来越近。

    铁臣怒气冲冲领着一群虾兵蟹将,看见红莲,气道“大公主呢?我就知道这狐狸精诡计多端,我怎么就着了你的道呢?”

    红莲伸个懒腰道“怎么了,老铁,这么急呼呼的,要去哪啊,咦,你家大公主不见了?昨日我去的时候不是好好在屋里待着,怎么好端端不见了。”

    铁臣指着红莲怒道“你甭给我在这装糊涂,我刚刚可是看见,刚刚明明有个人影在这儿呢。”

    “人影?”红莲祥装不知道“这里就只有我一个人,哪里来得这么多人影,再说,这之树密影深的,莫不是您老眼不济,瞧错了?”

    “我不在这儿跟你瞎扯,快说,你将人藏到哪里去了?”铁臣涨红了脸,道。

    “你,你,你瞧你这一身黑衣黑裤的,你敢说你不是去,去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铁臣指着红莲一身黑衣黑裤,气不择言道。

    “我,我,我穿黑的怎么了。我穿什么你还管得着嘛。”红莲反斥道,都怪这冯正,非学这人间侠盗,刚刚行动前不知从哪里找来的衣衫,非要她换上。

    她又估摸着这会儿韶菀已经走远了,便不再这儿耽搁,又故意道“哼,懒得同你聊,我走了”

    语罢便“噌”地一声化为一缕青烟,消失在铁臣面前。

    “喂喂,大公主到底被你弄到哪里去了!”背后是铁臣的吼声。

    红莲快速的脚步猛地一滞,好像刚刚,忘了问韶菀去哪里了。

    ……

    风云变幻,乌云密布,雷声滚滚,而云层之上是两条巨龙在穿梭、追逐。

    不!

    是三条巨龙,其中一条金色的巨龙比先那一黑一白两条巨龙身形要更大上一些,此时三条巨龙将这天日搅得天翻地覆。

    当然凡人并不能瞧见这九霄之上的巨变,只有那三岁小童在他娘亲的怀里,指着那天空道“娘,你看天上好像有蛇。”

    那妇女此刻正心急,怕这忽如其来的暴雨淋到小儿,快步如飞,抬眼瞧了那黑压压的云层,嘴里只是敷衍道“天上哪里有蛇,娘得快走,等会儿雨若落了,糟了淋,再受了风寒就不好了。”

    话音刚落,便见那雨如倾盆而泄,在天空中拉下了雨帘,而雨中正立着三个身影,一黑一白,还有一个身穿龙纹锦袍,须发皆白的老人。

    那一黑一白自然是冯正和冯辛,两人仍是一脸愤色。

    倒是那须发皆白的老人,指着两人,气道“你,你们,这是作甚,难道兄弟相残吗?”

    冯正用手抹去脸上雨水,不在意道“父王,可不是我先动手的,是四弟。”

    东海龙王气道“你,你这个不肖子,你还有脸说,我问你,和西海龙女结亲的事如何。还有你,”

    说着望向一言不发的冯辛,道“辛儿啊辛儿,自幼就你懂事,不用我操心,所以才唤你来,可结果呢,那女修罗是你能碰的吗?”

    “你,你,你们,一个个,怎么让我这么不安心,到时候我该怎么将这东海的重担交予你们!”东海龙王又接着道。

    “哼,本来就没打算给我吧。”

    “我才不想接。”

    被指责的两人竟异口同声道,东海龙王霎时暴跳如雷,连天上也跟着连打了好几声闷雷。

    只听东海龙王气极反笑道“好好好,我竟是一个管教不住了,是吧?我,我,看我今天不打死你这俩不肖子!”

    话尚未说完,忽见龙王捂住心口,弯下腰,连咳几声,脸色煞是苍白,一句话也说不出。

    冯正见状,连忙拥上前来,道“父王,你怎么了。”

    东海龙王只是摆手,嘴里骂骂咧咧道“不,不肖子,看,看我……”

    这时,后面是一对匆忙赶上的虾兵蟹将,领头那个相貌堂堂的男子,忙跑来道“龙王这是救疾犯了,得赶紧找个地方歇息。”

    “青辰,”冯正道,青辰年纪和他差不多,是她姑姑的孩子,自幼一起练功,后来一直跟在龙王身旁。

    青辰点点头,道“三太子,有什么事,回去再说。”

    那些虾兵蟹将自是找片水域扎营,至于冯正等人则寻了间干净的住店,扶着龙王坐下,又递了茶水,又用术法给龙王净了衣衫。

    冯正唤过青辰,低声问道“父王几时染上这病症的,我怎么不知道?”

    青辰叹口气道“从你走之后,龙王的身体便一天不如一天了,后来不知怎么就染上这胸闷的症状,平日倒是无妨,只是这一路只顾着赶路,刚刚又为了制止你们,难免气血攻心。”

    冯辛在一旁讥诮道“怎么这会儿想起装孝子了?”

    冯正气道“你!”

    青辰在一旁劝道“三太子,四太子,别吵了。龙王还病着呢。”

    “正儿,辛儿,你们过来。”缓过气来的龙王在背后悠悠唤道。

111 雁来·妥协

    其实东海龙王来之前,关于他这两个儿子的事迹已经知晓个大概,但是仍唤他们原原本本地道来。

    听完之后,是久久的沉默。更何况,这两个人,并没有把该说的全部讲清道明。

    东海龙王,先是看着冯正,问道“你果真不愿意娶西海的龙女?”

    “是。”冯正应道。

    “你也不愿意回东海是吧?”

    “是。”冯正又应。

    “你喜欢的那个唤红莲的狐妖是吧?”东海龙王又问。

    “是。”冯正三应。

    “你!”东海龙王缓缓闭上眼,半晌才道“自幼你就是这样,唤你做什么,你偏不做什么,正儿,你心里有主意,我知道,可是你扪心自问,我唤你做的这些,真得就是害你吗?”

    冯正不答,半晌才道“我知道父王待我好,可是你让我做的那些事,我是真得做不了。”

    “罢,罢。”东海龙王摆手道。

    “冯辛,”东海龙王又冲另一边,道“辛儿,你应该知道,自幼,你都是最懂事的那个,从来没有忤逆过我,这次,你打算忤逆为父吗?”

    冯辛撇过脸,道“自幼,我又不讨你喜欢,既然如此,我顺从或忤逆,又有何关系。”

    “你这话又是从何而来,你们兄弟四人,我一向都是一碗水端平,又或者说更向着你们兄弟二人,因老大老二年龄毕竟稍长,我自是不用多费心。可是,你看看,你们兄弟二人,如今成了什么样子。”东海龙王似又要动怒。

    一旁的青辰忙过来替东海龙王顺气,轻声道“舅舅。”只有在特别的情况下,青辰才会唤东海龙王为舅舅。

    东海龙王摆手道“我没事儿。”

    “辛儿,我问你,你当真不知道你喜欢的那个修罗是什么样的人,就算当年你在深海之下,一心只在练功,并不管这些俗事,可是这些天,我不信你没打听,我原本想等你三哥的亲事定下,就给你说亲,现如今,为时不晚,你早些回头是岸,否则,你就毁了啊,辛儿!”东海龙王忽动情道。

    冯辛转过头看了东海龙王一眼,似是有些缓和,但仍道“枝娘不是您们想得那样,她全都是身不由己。父王,你听我说,枝娘答应过我……”

    他的话未完,便被东海龙王打断道“你喜欢谁都行,就她不行,哪怕你像冯正喜欢个狐妖兔妖什么的,只要秉性纯良,还尚可商量,可是修罗,我是万不能同意的!”

    “为什么!像老三一样喜欢一个狐妖,还是想他娘一样喜欢一个凡人,这和我喜欢枝娘有什么不同,我非枝娘不要!”冯辛指着一旁的青辰高声道!

    “啪!”冯辛捂着脸颊,不可思议地看着东海龙王。

    冯辛气极反笑,道“好,好,好。父王,你知道为何小时候我从不忤逆你,因为我知道不管我说什么,你从来没听过,只会按照你以为正确的去做。我告诉你,我还就要喜欢枝娘,你们越不让我喜欢,我偏要喜欢她!”

    “你!你!你若不想当这东海四太子,你尽管去,你也想跟冯正这家伙学是吧,好,走,走,都走。我一个也不留!”东海龙王摆手气道。

    又唤青辰“辰儿,你将他们全都给我赶出去,我没有这两个儿子,就当他们死了算了!”

    冯辛冷笑道“你几时当我是儿子!”

    说罢,不管不顾,拔腿就走。

    东海龙王指着冯辛的背影气得说不出话来,半晌,瞧见冯正,又气道“你留在这儿作甚,走,走,走,爱去哪去哪,爱喜欢谁喜欢谁!”

    青辰冲冯正使了眼色,冯正只得先退出去。

    待走到廊外,背后忽传来声音,“三哥,你等等。”

    青辰快步走过来,道“龙王不过一时气急,你稍微等等,”说到这儿,似是又想起什么,问道“西海龙女果真喜欢的是一个凡人?”

    冯正点点头,青辰似是想起什么,半晌,却又不接着往下讲,而是转了话头,道“其实来的时候,舅舅其实说过,若真的是两厢不情愿,也不会硬将你俩凑到一起,刚刚若不是因为四哥,说起来四哥一向明事理,怎么这次就这么不理智呢?”

    冯正叹气道“该劝的也劝了,该骂了也骂了,他那个人,表面看起来不声不响的,其实最有主意。”

    青辰摇摇头,道“他若真打定主意同那女修罗混在一起,还真是,算了,你都劝不住,我更不说了。但是,怎么说,这次你得一定会东海,就算你不娶那西海的龙女,这样吧,你将你在信里说的,叫什么红莲的唤来,待会儿我再劝劝舅舅……”

    冯正听到这儿,挠了挠头,道“这,这个节骨眼,还是不用了吧。”

    青辰道“舅舅不会在这儿耽搁太长时间,你知道他为何急着要给你娶亲,唤你回来,如今大哥、二哥都被唤回来,龙王的病其实很麻烦。”

    冯正一愣,道“这是什么意思,不是说只是旧疾嘛,再说既然如此,直接派人送信来即可,又何必弄出这成亲的事来。”

    青辰道“成亲其实是舅母的意思,舅母想早点看你成亲。她是担心龙王,龙王他,”

    青辰说道最后,欲言又止。

    冯正抓过青辰衣襟道“到底怎么回事,为何你说话吞吞吐吐,还有,若是父王病的这般重,为何冯辛一句不提。”

    青辰撇过脸去,道“这个,四哥,四哥他毕竟不是舅母所生,他心里芥蒂,自是应该的。”

    冯正听到这话,半晌也低下头,轻轻道“若不是刚才,我还以为,他不知道,就我知道。”

    青辰不答,瞧了一眼开着的门房,道“其他的话我也不多说,你快去唤那个叫红莲的姑娘吧。我得回去看着舅舅,毕竟他现在的身体,周围离不开人。”

    冯正少有地踟蹰,半晌,才道“早知如此,我应该,哎,算了。”

    又抬起头,冲青辰道“你等我,我马上回来。”

    说罢,便快步而去。

    回去时,红莲正坐在大堂上,桌上满满一桌子的菜,百无聊赖地执着筷子听一旁客人在聊今天一早发生的仪柔王姬大婚驸马被抢之事。

    冷不丁瞧见出现的冯正,忙道“来来来,你快听听,夸人呢,说那抢驸马的那两个人身姿卓越,武功高强……”

    冯正倒是一脸凝重,将刚刚发生的事告诉她,红莲听罢,眉头紧蹙,道“这么说龙王的病是很重了,那他若是应了咱俩的亲事该怎么办?”

112 雁来·决定

    这几天,是庞正自然最积极的几日。

    毕竟身背着如此重大的案子,若是处理不好,轻则丢官,重则可是要掉脑袋的,更何况,他这小庙请来的又不是普通的瘟神。

    所以,面对瘟神,最紧要的便是,关怀,再关怀。

    首先,便是跑去六记斋告知了众人,那日从六记斋跑出去就诊的七个被毒杀身亡的客人的验尸结果,还委婉表示,现在民情激愤,都表示要严惩凶手。

    而对于民情激愤,庞正举了相当详实的例子,比如死者亲属每日在衙门口候着,又比如还有追到他家里去的只怕他徇私枉法,当然他还说如今六记斋的招牌都被人大卸八块踩到地上,门上更是被泼了许多腌臜物。

    当然对此他表示深切同情,并表示会在六记斋门上张贴告示,说凶案重地,不可随意损毁现场。

    其次庞正又道此事事关重大,他身为一个小小的县令,实在是无法承接这么重大的凶案,所以他已经禀告州府,至于州府那边应该也会一级级上报。说到这件事的时候庞正则一副不得不为之的样子。

    除此之外,他还旁敲侧击地了解了一些与案件或相关或无关的事情,比如死的那几个人中的什么毒,与当日稽留在六记斋的其他人有什么不同,掌柜是否认识那下毒之人,又比如为何仵作只能验出他们有中毒的迹象,却无法验出是中了什么毒,还比如掌柜还有小陆同九霄真人的关系如何,六记斋的众人的身手是不是都像张柏那样令人敬佩之至,又或者六记斋这些年生意做得如何营收几何等等。

    不过,这些问题,庞正每次都似是无意的问出,就像同问今日天气很好之类,非常有技巧地问向不同的人,可惜,除了陆瑾岚回得多些,面对其他人都是无功而返。

    至于姜九,庞正每次来,虽然面上自认自己将身份摆的极好,但是心里还是会冷不丁打了个冷战,回去后悄声问之前常在六记斋吃饭的那几个手下,这掌柜是不是平日就这般的不近人情?

    那几个人想了半天只道,倒还和善,不过确实没人敢在六记斋闹事。其中一个还补充道“大人你还记得李成霸那伙人么,这李成霸怕过谁呀,可是那时候,他们可不敢找六记斋的麻烦。那时候还以为是银子管事,现在想想,这六记斋,可真是不一样。”

    好在,他还做一件最重要的事,他派人骑了快马,直接赶往京城,将六记斋在青古镇发生的这件事告诉了九霄真人,只是现在消息还么传来。

    这左证右实,庞正觉得自己此次的决定做得非常正确,不管是对上还是对下,都让人挑不出毛病,反正这案子这般重大,他一个小小的县令如何应对得来,烫手的山芋可不能捂在手里。

    上次李成霸的事虽然因庞太师的关系得到了重点关注,自己也混了个配合得力、应对及时的评价,别看只是不痛不痒的评价,要知道这年头无错便是有功。

    想到此,庞正长舒一口气,现在做的,便是等。如果祝钰插手最好,再次就是上面派人来将这案子接了去,最差的便是让他自己查验这案子。前面两种都好说,若是第三种,庞正还没想好对策,但是以他的聪明才智,怎么也不可能让第三种发生。

    庞正的心里的水桶的放下一半,可是陆瑾岚,心里还是七上八下。

    因为她实在有些摸不透姜九的决定。

    为何一定要待在这县衙之内,虽说起来陆瑾岚对这里还颇有些熟稔,这地方,就是上次同祝钰住的地方,不同的是,上一次院内清清静静,而这次,则是遍布差役,虽然他们并不上前,但是被人时刻紧盯的感觉,也是令人非常不舒服的。

    而这几日,除了被他们紧紧盯着,便是接到庞正的数次问候,虽然陆瑾岚觉得这个看似和善县官相当好说话,但是她还是不太喜欢他,从上次的疫病,到这次的事情,她一直觉得这庞正会做官,但不是一个令民众喜欢的官。

    当然,她虽是年岁小,自然也不是那天真之人,这样的庞正,太正常了。所以虽然心里不喜欢,但也不算道厌恶,更何况,此时她更忧心的却是六记斋。

    张柏和严松倒是安然若素,至于麖呦,只是偶尔出来,唤她练习画符咒,至于术法什么的倒是让她先不用练。

    至于姜九,似乎更是淡然,每日只是待在屋里或者在院子的上椅上,抱着酒瓶,淡淡地饮酒。

    从六记斋来的时候,严松备得最多的便是几坛上好的酒。

    他们几人似乎都对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应该做些什么,全然不在乎,又像是已经清楚。

    陆瑾岚按捺不住还是跑到姜九面前,迟疑半天才问了一句“这样一来,六记斋是不是就只能关门了。”

    她自诩这个理由非常正当妥帖,毕竟庞正将六记斋的惨状说得如此详尽,当下听罢,虽然知道来的时候姜九在六记斋加了新的结界,那些人应该是进不了门,可纵然如此,心里仍不是滋味。此时问出,也是她心中所想。

    姜九听了,想了半晌才道“有时候我觉得很奇怪,不管是人还是妖,是神还是魔,你永远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连我自己,有时候我也弄不明白自己在想什么。原先的饕餮,好像想得很简单,但是作为姜九,要想的太多。有时候,又觉得不该这么想,这么做。或许是因为心里的他,那些想法,有时候却大相径庭。”

    姜九见陆瑾岚有些发愣,显然不明白他在讲什么,姜九露出一丝苦笑,自己又何尝明白自己在讲些什么。半晌,他才缓和道“这里的六记斋没了,还会有新的六记斋。”

    过了一刻,又道“莫担心,置身事外想来是不可能的,可是,事情既然来了,自然不会局惧它。有些事,毕竟早晚都要解决。”

    陆瑾岚虽心下懵懂,但见姜九一副笃定的样子,不知为何突然生出一份心安。

    就像自己,自从入了六记斋,面对这些,又何尝有选择的余地。

113 雁来·入夜

    入夜,院子里的差役刚开始还笔直地站着,但是随着夜深,六记斋几人回房后,又知也不会有人再来,索性一个个寻了地方,打瞌睡。

    差役们心道,反正这些人也不跑,更何况,就算要跑他们也只有躲得份,哪有追得份,自然如此,又何必尽心尽力。

    当然,他们谁也不会意料到,这院子里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人。

    那个小小的身影,先是在各个房门前晃来晃去,后来又索性将那门窗推开小缝隙,凑上去,往里面瞧。直到看到第三个屋子,晃悠悠地穿门而入。

    一入门,便伸了个懒腰,笑嘻嘻道“掌柜,怎么你把六记斋搬到这县衙来了,真让我好一顿找。”

    床上那人早已起身,斜在床沿,抬眼看看已经坐到桌旁,装模作样将那烛火点了,又拉过茶壶给自己斟茶的身影,倒不惊异,淡淡道“阎憩,怎么阎罗王放你出来了?”

    阎憩一听,小脸鼓道“什么叫放我出来?告诉你,我这次可是光明正大来办事的。我问你,四日前那日夜里,青古镇一下子有七人中毒身亡,为何来的时候这城里都说这人是六记斋害的,你们门上又是泼粪又贴告示。”

    “照理说,我们地府是不管这凡间的案子了,不过这次的事干系你这只饕餮,我家那老子便关切了几句,毕竟你若惹了大事,我们那里怕也不得安宁。”

    姜九笑道“这应该你的想法吧,阎罗王,才懒得操这闲心吧。”

    阎憩一听,挠头不满道“什么叫闲心,难道我说得不对吗,你看平白无故死了七个人,那些个冤鬼,连自己怎么中毒都不知道,那日的记忆也没了。若真是你饕餮又起了那杀心,在这凡间作恶,那地府岂不也得跟着倒霉?”

    姜九淡淡道“那你觉得这毒死人的到底是不是我?”

    一听这话,阎憩煞有其事分析道“来的时候我还真细细打听了,说是那日一屋子的人吃饭,都中了毒,后来说是有几个跑出去到医馆寻医,可是却毒发身为,而剩下的没有跑出去的人都被掌柜扣在六记斋,接下来县衙便派人将六记斋围了起来,却一直却没有攻入,直到这县官一个人独闯六记斋,说服掌柜自首,至于在六记斋中毒的众人,身上的毒却不要而解。恩,这人证俱在,又有这案犯自首,我若是这凡间的县官,就算判六记斋合谋杀人也是没有什么疑问的。”

    姜九听罢阎憩这般取自凡间的说辞,淡淡一笑,道“好像确实如此。”

    阎憩喝掉一大杯水,又道“怎么,难不成你还想应了这罪不成。我家老头子说,饕餮那家伙用得着下毒吗,还下毒杀凡人,说出去不是让三界笑话。”

    阎憩又紧接着道“怎么,就你饕餮,还有人用这法子陷害你不成,再说同你有仇的也定然不是凡人,既然如此,直接想办法杀你不就行了。何必费这些个事?不通,不通?”

    姜九见阎憩一副不解的样子,好心解释道“这陷害我的,确实不是凡人,至于仇人,”

    说道这儿他略一沉思,又接着道“倒也不能算仇人,不过是旧人。”

    “旧人?”阎憩琢磨道,“娇娆?啊,对了,是娇娆了。说起来,你不提我差点忘了,娇娆去哪了。”

    “这旧人,既是娇娆,又不是娇娆。”姜九解释道。

    “这是什么意思?”阎憩不解道。

    “告诉你倒也不是不行,不过在那之前我想先知道一件事。”姜九道。

    “咦?你饕餮也会知道做交易。地府有什么事是你想知道的。”阎憩半扬起头,瞧着姜九。

    “当年,我在冥道,和鬼王的事,你应该也知道吧。”姜九淡淡提起。

    “那是自然,别看我年纪小,这地府的事我可都是知道的清清楚楚。”阎憩拍着胸脯道。

    “那我问你,当年芸卿的魂魄是不是全被太白金星收回去了。”姜九盯着阎憩,一字一顿问道。

    “这个,”阎憩似是被问住了,愣了半晌,方迟疑道“这个,当年太白金星来时,老头子应该是将芸卿的魂魄都给收回去了,不过,”

    说道最后,却又有几分犹豫,挠着头,半晌忽又有几分生气,问道“你问这个作甚,难道你想将小陆身体里的那魂魄给唤醒不成?”

    姜九此时早已从塌上起身,在屋里踱了几步,才坐到阎憩对面,郑重道“小陆是小陆,小陆不是芸卿,我虽然想再见到芸卿,可是芸卿是不是想回来,这不是我决定的,而是她决定的。”

    “那你问这个?”阎憩松了口气,道。

    “是因为有人说,可以帮我将芸卿的魂魄从小陆的体内唤醒,让芸卿回来。”姜九淡淡解释道。

    “这不可能,芸卿的魂魄飞入饿鬼道,虽然勉强救回两魂四魄,给了李太白,可是余下的一魂三魄都被吞入暝貅体内,无论如何,芸卿的魂魄也不可能会完完全全地回来。”阎憩反驳道。

    “你说什么?”姜九手猛地压起桌子,凑近阎憩厉声问道。

    “我说,我说芸卿的魂魄被暝貅吞了。”阎憩被陡然充满杀气的姜九骇住了,吞吐道。

    “暝貅是谁?”姜九又问。

    “自然是饿鬼了,还能是谁。”阎憩回道。

    姜九显然不满意这个答案,紧盯着阎憩,半晌,阎憩只好又补充道“好吧,好吧,告诉你,这暝貅自然不是那寻常的饿鬼,他天生比寻常饿鬼心智、法力都要高上许多,阎罗王便让这暝貅当了这饿鬼的头领。”

    “所以,这芸卿的魂魄是铁定回不了了,除非,”阎憩说到这儿,又不往下说。

    “除非什么?”姜九反问道。

    “你应该知道饿鬼因受饥饿折磨而不断吞食,但是很多时候他们并不能消化吞下去的东西,特别是魂魄,暝貅虽然不比寻常饿鬼,可是芸卿的魂魄毕竟属于仙魄,所以,他一直没有消化,也是有可能的。”阎憩这才将心里话讲出来。

    “原来是这样。”姜九沉默半晌,方低低道。

    “我跟你说,这事我老子都不知道我知道。若不是念在小陆,我跟你说,打暝貅的注意是没有可能的,再说就算芸卿的残魂不被消化,在暝貅体内那么久,互相沾染也是有可能的。”阎憩又道。

    “行了吧,家底的东西都掏出来了,你也该说你的吧。”阎憩等了半天,只见对面人似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禁不耐烦道。

114 雁来·夜谈

    姜九便将娇娆在京城的事告诉阎憩,也把那日穷奇来的事告诉他,当然他虽将穷奇帝王之谋告诉他,不过没有将上界有人相助的事告诉阎憩。

    一来,对于穷奇所说之事他并不能完全信服,二来,穷奇与娇娆所谋划之事如果真得涉及上界,那么地府是否也有人牵扯,他并不知道,阎憩是否会告诉其他人,他也不知道,更何况,对阎憩来说,知道得越多,对他未必就是好事。

    听罢姜九讲完,阎憩眉毛皱成毛毛虫,道“怎么这般麻烦,咿,我还想着随随便便将那娇娆捆了去交差,在老头子那儿也扬眉吐气一番。还有你说在你六记斋下毒杀人的是穷奇跟他身旁的那条蛇?”

    姜九没回前一个问题,只为后一个解释道“其实在六记斋,那人根本没下毒,当时也没有人从六记斋跑出去,至于死的那七个人,也不是在六记斋中毒的。而是他们的双重嫁祸。”

    “这样啊,”阎憩若有所思道,“是了,怎么可能有人从六记斋里跑出去。在外面下毒,杀你个措手不及。”

    姜九没再回答,显然阎憩说得是事实。

    阎憩说罢又问道“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将那下毒的,穷奇,呃,身边的那条蛇捉了,替你洗脱嫌疑。”

    姜九淡淡道“穷奇他们不会在这等着我,更何况,就算捉了他,又怎么洗去我的嫌疑。”

    “呃,这个……”阎憩猛地愣住,是啊,就算那那蛇捉了,也不能押到县衙吧。

    姜九又道“他们目的在于我,只是平白了这几人的性命,但是,这笔账我会记下。”

    阎憩道“算了,算了。今生算他们倒霉,来世希望他们运气好一些吧。这么说的话,他俩应该同娇娆一起跑到京城了。”

    “应该是。”姜九答道。

    “这么说,我若想捉娇娆,还非得跑一趟京城?”阎憩一副为难的样子。

    “我劝你丢了捉娇娆的心思。”姜九淡淡道。

    “为何?”阎憩不解。

    姜九不答反问道“捉娇娆的命令是阎罗王下的?他是怎么说的?”

    阎憩挠挠头,道“还能怎么说,你也知道,娇娆虽然满腹恶名,但是杀又杀不得,老头子只说卖地藏一个面子,能劝降或者活捉最好,若是真做不得,尽尽心就行了,也不用太尽心。”

    这些话其实阎罗王同老大老二他们说得,捉娇娆这事原本阎罗王就没派给他,所以此次说起这些话,还是有些别扭。

    姜九听罢这话,停了半晌,道“阎罗王真得这么说?”

    “那是自然,我什么时候说过谎话,再说好歹六记斋收留过我这些日子,我这个人别看年纪小,讲义气这事我可是最擅长了。”阎憩拍着胸脯道。

    姜九略一凝思,道“阎憩,捉娇娆这事,我看你还是不用插手了。再说,捉娇娆,这事本来阎罗王也没有派给你吧。”

    “你别小看我,我可是很厉害的。”阎憩不满道。

    “倒不是小看你,只是阎罗王想来也没指望捉娇娆,他应该是要替地藏传口信给娇娆。”

    “口信?什么口信?我怎么不知道。”阎憩疑问道。

    “娇娆身为大慈天女,地藏派人找她,便是口信。”姜九解释道。

    “这叫什么口信?”阎憩一头雾水。

    姜九心里猜测或许地藏早就知道了什么,所以才在这个关头唤娇娆回去,但是他又不好出面,便借着娇娆在地府作乱的事为借口,同娇娆示警。当然这些猜测他不可能告诉阎憩,最后只得说道“这次的事,就算你真得赶在前面,想来阎罗王也不会夸奖你,你也不是娇娆的对手,既然如此,何必去做。”

    “谁说我不是娇娆的对手,你们都小看我。”阎憩歪过头,哼声道。

    他虽然表面逞强,可是上次中秋回去,老爹听说他偷偷跑去找娇娆,将他骂到半死,又禁了他的足,这次好不容易趁着老爹不被,才混入鬼差之中跑来的。

    “反正我只说事实,做与不做,决定在你。”话既然说了,听不听全凭自己,姜九也不会在多劝。

    “哼,你还真是,算了,我自己心里有打算,不用你们操心。”阎憩生气道。

    转过头,又不见姜九搭腔,半晌,只得又哼哼唧唧问道“你们是不是也要去京城?”

    姜九抬头看了看窗户的,道“就算我不情愿,已经掉入这是非之中了,想逃,大概的逃不出去的。”

    “那多有意思,总比我天天没事儿,只能捉些小鬼玩儿……”

    阎憩的话还没说完,便听到门外传来幽幽的的声音,“憩少爷,咱该回去了,再不回去,鬼门一关,阎罗王那儿,我们这些小鬼可是担当不起……”

    “去,去,去一边去,没看我在谈事儿嘛。”阎憩不满道。

    门外的声音却是不眠不休,又道“少爷,来的时候咱可商量好了,您若不跟我们回去,我们捆也是要将你捆回去的。”

    姜九在一旁道“你是该回去了。不过,虽然我劝你不要掺和这些事,可是你若想去京城,我倒是可以给你出个主意。”

    “什么?”阎憩眼睛一亮道。

    姜九唤阎憩到他身旁,凑到他耳朵旁悄声说了几句。

    阎憩一拍脑袋道,“我怎么没想到,这么不仅正大光明,在老头子那儿也算是个正经的差事。谢啦,饕餮!”

    阎憩说罢在姜九的肩膀上一拍,丝毫没有注意到姜九不悦的目光。

    “那行,我走了啊。”阎憩刚要转头离开,忽又站住,道“这一耽搁,竟忘了瞧小陆和麖呦那两个家伙。”

    “这个时辰,他们应该早些睡下了。”姜九回道。

    “也是,算了。反正又不是见不着。只是可惜,秀儿那丫头以后是见不着了。”阎憩禁不住嘀咕了句。

    “那我走了啊,还有,”阎憩忽又凑到姜九耳旁,低声嘱咐道“暝貅的事,你可千万要保密啊。若让老爹知道我告诉你,麻烦就大了去了。”

    “这是自然。”姜九点头道。

    “憩少爷,都过四更天了,快走吧。”门外又嚷道。

    “催催催,催鬼啊。”阎憩一恼,骂道,转过头冲姜九一扬手,道“跟小陆说一声,回头到了京城找她玩儿。我走了啊。”

    看着阎憩穿门而行,姜九盯着暗下去的烛火,是久久的沉思。

115 雁来·讯息

    陆瑾岚自然不知道,昨夜阎憩来的消息,在姜九提的时候,她还好奇道,阎憩来找掌柜做甚,姜九淡淡解释道他随鬼差来办事,听了讯息便来瞧一瞧,顺便问娇娆的讯息。

    陆瑾岚这才想起来,阎憩一开始便是要捉娇娆了,如今娇娆去了京城,他莫不是也要追去。

    又想起红莲也在京城,也不知一切是否安好。

    正想着,便见一只纸鹤飞入院落,是红莲的纸鹤。

    姜九坐在长椅上,细细听了信鹤传来的讯息,中间皱了好几次眉,脸上也是有一些阴沉,陆瑾岚在一旁也提心吊胆,心想莫不是红莲在京城也遇到事了。

    半晌,姜九才淡淡将红莲带来的讯息讲来。

    第一件事,红莲,要同冯正前往东海。信上只说,冯正和韶菀的婚事已退,但是东海龙王身体有恙,冯正需前往东海,并要求红莲一同前往。这件事红莲并没有细说她的打算,只是写明为让龙王打消疑虑,自己会一起前往,但不会耽搁时间太久。

    第二件事,是韶菀的事。红莲用了相当大的篇幅将讲了为韶菀劫亲的事,又说此次的事虽然有些唐突,但好在西海龙王来京后,虽大发雷霆,但同韶菀达成妥协,让韶菀用一年时间为武维宣解除蛊毒,但是一年之后,她必须返回东海,心甘情愿地听此龙王对自己亲事的安排。

    第三件事,则是娇娆,又或者是冯辛的事。她印证了之前的猜测,告诉他们在宫里那个新起的枝贵妃确实是娇娆,不过她与冯正并没有见过,而且不知为何她托祝钰打听时他并没告诉自己。另外红莲还说冯辛在京城置了宅院,还说他现在似在宫里当差为娇娆做事。

    最后一件事,则是问询,她道,祝钰告诉她,他为姜九在京城选个新铺面让自己去看,说不日姜九将会去京城。红莲在信上再三问询,她想知道六记斋这段到底发生了什么?六记斋真得要搬去京城吗?

    姜九自然没有将红莲一连串的疑问同陆瑾岚等人讲得太清,只是轻描淡写地说祝钰已经通知红莲说他们过几日便会到京城,但是又因她要同冯正去东海,或许不一定能见到。

    姜九将这一件件事徐徐道来,当然没有讲得过于详尽,不过每件事的进程与结果倒是都讲得一清二楚。

    陆瑾岚听到红莲带来的这一连串消息,虽然并没有人被毒杀的凶恶,但是这一连串的事一点也不轻松,陆瑾岚甚至隐约觉得不管是红莲他们在京城,还是他们在六记斋遇到那个叫穷奇的家伙。这种种的事,似乎都只是开端。

    待姜九说完,他先是沉思良久,方道“青古镇的六记斋的算是相当太平的一段日子,京城那地方,本也轮不到我们去搅那一滩浑水,但是现在,他们既然想将咱拉入这深渊之中,若是再远离这是非争端,怕也不行。当然,还有些事,算是我的私事,也算是我的私心,所以,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我们接下来会去京城。在京城,六记斋不可能会像青古镇这般太平,之所以同大家讲清楚,也是让大家心里也有个打算……”

    姜九的话未说完,张柏笑道“掌柜几时这么生疏了,我们,一向上天入地,不都是跟着掌柜,六记斋这些年又几时太平过。”

    严松虽然没说话,但目光炯炯,是少有的热诚。

    姜九看了陆瑾岚一眼,笑道“小陆,算我私心,就算你不想去,我也得带着你。”

    姜九这话说得明白,陆瑾岚低头看了看脚尖,才感叹道“当初离开京城,真得以为自己会一直往南,随着母亲,没想到,会经历这些事,也没想过会再回京城。但是现在,我既然入了六记斋,跟着掌柜,自然是大家在哪儿,我便在哪儿。”

    姜九点点头,道“既然如此,再等上两日了,庞正那家伙应该会送我们去京城。张柏、严松,还是依照旧历,六记斋的这些物件,还得劳你们搬去,不过这次,至少房子有人替咱备好。也算是省了些心力。”

    说到最后,似是又叹息道“只是白白害了那些被毒死的人,不过,这份账六记斋记下了,总会让他们还的。”

    果然,姜九的话说完没两日,庞正便笑眯眯地来了,说他们的案子关系重大,青古镇这个小地方着实审理不当,所以现在需将他们羁押到京城,再做审理。当然他又侧身到姜九耳边,不知悄声说了什么。

    半晌,姜九缓缓道“六记斋这些年也承蒙青古镇乡亲照料,拿出些钱财慰藉死者亲属倒也自然。好在我们手里也是有些银钱,虽然不多,但还是有一些的。”

    说罢,庞正的眼一亮,又道“说起来,我也不相信六记斋的诸位是那害人不眨眼的魔头,不过毕竟群怒难平,此次幸而贵人相助,送诸位前往京城,也算是保护诸位。当然,拿出些钱财,虽不能平息众怒,但人家家里死了人,总要安抚一下。这样时间久了,这怒气消了,到时候再抓住真凶……”

    “什么时候出发。”姜九不耐烦打断庞正的啰嗦,截断道。

    “明,明日。”庞正被姜九射过来的目光一寒,结巴道。

    一旁的陆瑾岚在心里嘀咕庞正口中的贵人祝钰到底做得什么打算,又想起六记斋这次虽然平安无恙,可还是牵扯七个无辜的人被害,虽然能拿出些钱财,心里仍不是滋味。

    “啊,那,那我就不打扰诸位,今日,诸位可以好好收拾一下。另,另外明日出城,为了防止刁民闹事,咱五更天就出发。不过,诸位也不用担心,我这边都准备好了,最好的马车,绝不唐突了诸位。”庞正笑道。

    “还,还有,”庞正瞧了一眼冷着脸的姜九,挤着笑补充道“这次的事,我可是提着半个脑袋,姜,姜掌柜,等到了京城,莫忘了在九霄真人面前美言两句。今年这冬至马上就到了……”

    姜九又是一个冷眼抛来,庞正忙咯噔一下,道“啊,那个我先去了,还有若是银两备好了,你同差役说一声唤我就成。”

    说完才一溜烟地蹿了,等出了院门才直摇头,终于要把这般瘟神送走了。

116 雁来·行路

    待庞正走后,姜九才淡淡吩咐张柏,取一些银两包了,待会让庞正过来取走。

    又同严松说“店里的东西,你同张柏这几日送到京城吧。”

    严松点点头,陆瑾岚在一旁猛地转不过弯,问道“店里那么多东西,得多少马车才能运走?”

    张柏在一旁笑道“陆姑娘,哪里用得着马车,不管有多少东西,我和严松保管原模原样搬去京城。”

    一旁的姜九也忍不住轻笑两声。

    陆瑾岚这才想起,他们几人又不是凡人,这点小事哪里会办不妥,她话问得岂不杞人忧天。也干笑两天。

    笑罢之后,却有一丝失落,大概没有想到六记斋要以这种方式离开。

    这一夜,陆瑾岚竟有些失眠,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入睡不得,最后,卧在床边的麖呦化身为人,打个哈欠抱怨道“大半夜的,不睡觉,你来回翻腾什么呢。”

    陆瑾岚叹气道“我也不知道想什么。一会儿想到六记斋是不是真得能在京城安下身,又想到娇娆跟那穷奇,还想这次去京城还能不能碰到红莲,还有,想到爹爹和姨娘……”

    “停停停,照你这么想,我也跟着失眠,反正你想与不想,该面对的还得面对,既然如此,想那么多作甚。”麖呦打断道。

    陆瑾岚只好连连应是,便躺在塌上动也不敢再动,但是脑袋却被众多繁杂思绪萦绕,仍是半天不得入睡,直到后半晌困极才恍恍睡去。

    结果第二天姜九唤她出发时,半晌她才想起,手忙脚乱地从塌上跳起,一边应道,马上就来。

    庞正备的马车车厢又宽敞又舒适,扑上了厚厚的地垫,足以坐下四个人,另备了一辆为他们运送随身行李,不过张柏早早拉过严松说到后面车上押送行李,结果这车上只剩下陆瑾岚和姜九两个人,当然,还有一上车便幻化成人的麖呦。

    麖呦懒洋洋地拿了车上备下的桂花糕一边吃一边抱怨“这饼子又甜又腻,真是同六记斋做的差远了。”

    姜九毫不在意,手里是一壶酒,瞧了毫无精神的陆瑾岚,道“你再睡会儿吧,时辰也早,在这马车上左右也无事。”

    这句话正说到陆瑾岚心坎上,昨日失眠的后果就是今日一早打不起精神,再加上原本起得早,这会儿眼皮睁都睁不开,一听姜九唤她睡觉,便靠在车厢上眼睛一闭,就开始打盹。

    刚进入梦乡,却忽觉身上被盖了东西,一瞧,却是一张薄毯,姜九淡淡道“车厢宽敞,你躺下睡吧。”

    说罢看了看大喇喇斜躺的麖呦,麖呦摇摇头,又歪到姜九那边儿,便给陆瑾岚留下了宽敞的一半车厢。

    陆瑾岚到了声谢,裹着薄被,没一会儿便缩在晃悠的车厢上睡了过去。

    这时候的青古镇,仍是安静,只听见哒哒的马蹄和车轮行径的声音,姜九侧身拉开车帘,外面黑漆漆的一片,偶尔能听到鸡鸣狗叫之声,或者零碎的脚步声。

    护送他们的足有七八个人,可是只有一个穿着衙役的衣衫,其他的全都是生面孔。姜九倒是不在意,只是静静看着车窗外面,时而就着酒壶喝上一口。

    麖呦咽下桂花饼,瞧着姜九,道“怎么,你还会不舍得?”

    姜九只是盯着窗外,半晌,方转过头,拉下帘子,道“当人当久了,难得沾染些凡人别离伤怀之感。”

    麖呦耸肩道“所以,我最厌烦这些人间凡情,徒增烦恼罢了,你这家伙还真是奇怪,一个凶兽,也会心生七窍。哦,对了,说到底,若不是你把那家伙关起来,也不会变成这样一个多情多思之人。哎,我说,你心里的那个家伙还安生不?”

    “那个家伙,”姜九似笑非笑,喟叹道“他,也是饕餮呢,说起来,这次去京城,他应该会高兴吧,不过,就算是为了芸卿,我也不会再将他放出来。”

    一说到芸卿,麖呦的脸上多了几分凝重,半晌才道“你俩还真是,算了,反正,你自己心里有数就成,你应该也知道,若是让他占据这具身子,后果会有多严重。”

    姜九瞧了麖呦一眼,笑道“怎么,你还会为我着想,想当年,你恨不得杀了我,幸而李太白后来将你寻了去。”

    “哼,谁关心你了,我是关心这个傻丫头。再说,上次芸卿来时交代过,要不然,我才懒得管这些闲事。”麖呦抬起脚踢了一下正睡得香甜的陆瑾岚,歪着头道。

    姜九也看了看陆瑾岚,她正睡得沉沉,刚又施了安眠是术法,一时半刻自是醒不过来,只是不知梦到了什么,眉头紧锁。

    姜九伸出手,想抚平那紧锁的眉头,却又放下,半晌才问道“芸卿,她,可否提过想回来?”

    “回来?”一句话点燃了麖呦的怒火,麖呦瞧着姜九,怒气道“回来?难道你不知道芸卿她死了吗?芸卿她自己都说她死了,死了!别忘了,若不是你,她现在早在上面自在地当她的小仙,现在呢,你说她算生还是死?”

    姜九不答,脸如沉冰,猛地灌下一口酒,道“是,芸卿死了。我又何必痴心妄想了。麖呦,既然如此,你告诉我,为何李太白还要寻回她的魂魄,将小陆送到我身边,你说,这是为何?难道,真得只有我有这痴心妄想吗?”

    “那,那是,”麖呦猛地止住话,看了眼陆瑾岚,才缓缓道“太白金星是她师傅,徒弟死了,难道师傅能眼睁睁不管吗,巫鸾当年再不济也是个小仙,因为你,堕入轮回,好不容易熬到六世,你可知道,只要芸卿那一世安安稳稳的,她现在早就回上界去了。可现在呢?”

    一连串的反问,令姜九只觉心口隐隐作痛,半晌,姜九方捂住心口道“麖呦,如果可能,若唤回芸卿,你一定要好好地护送她回去,莫要在这凡间流落了。”

    麖呦怕又引起他蛊虫发作,给自己平添了麻烦,只是随口应道“若是那样,自然不牢你操心,到时候,你可得躲得远远的。”

    说罢,便不再看他,一个人倚在车厢,只是闭目。

    此时,这一对车马迎着曦光,已悄然踏出了青古镇的城门。

117 雁来·会面

    红莲一早便接了姜九的讯息,姜九的信很短,与她长篇大论不同,只有短短一句话。

    “穷奇现身青古镇,嫁祸六记斋杀人,祝钰相助来京,莫忧,可与冯正依计划前往东海。”

    红莲翻来覆去瞧了那句话,心里却一点也不能不忧。最后,便咚咚敲响冯正的房门,门一开,便对里面的人道“不行,不行,我不能同你一起去东海了,我要留在京城,等掌柜。”

    脸上惊喜未落的冯正一听这话,忙惊异道“这前两日咱说好的,怎么可能临了变卦,不行,不行,我爹那里可都说好了。明日都出发了,你这可不行。”

    红莲将手里的纸鹤塞入冯正手里,道“你瞧瞧,前两日祝钰来说时,我就觉得奇怪,你看果不其然,现在,我怎能一走了之。”

    冯正瞧了一眼手里的纸鹤,一把将红莲拉入房内,关了门,才将手中的纸鹤置于空中,听罢后,沉思半晌方道“你家掌柜都说莫忧了,你说让你随我去东海,既然如此,我看你也不用过于忧心了。”

    红莲嘴直心快,忍不住反驳道“你让我怎么能不忧心,你看看,穷奇去了青古镇,嫁祸六记斋杀人,若是无事,六记斋怎么会从青古镇跑来京城。你又不是六记斋的人,你说得轻巧,我若是此时走了,岂不是弃六记斋于不顾。”

    冯正见红莲说得坚决,想了半晌才道“既然你不放心,要不就找祝钰问个清楚明白,前几日他不是唤你去为六记斋选地方,你索性便应了,去问个清楚如何。”

    红莲这才缓了缓口气,想想也别无他法,道“只能这样了。”

    京城的人都知道,九霄真人祝钰有两处住所,一处就在宫中,皇帝御赐的神霄宫,平日里为皇帝立道学、卜吉凶、炼丹药等等,一处则在京城西南角的九忧院,这九忧院虽在京郊,但却是皇帝御赐,又送了好些个奇花顽石,人人都说这九忧院堪比石崇的金谷园,不过,虽有此一说,但大多数人都只闻其名而未见其面,毕竟不像王家园、麦家园、东御菀等一到春季便对游人开放。

    红莲想起那日在街头巧遇祝钰,祝钰只说,若是想通了,只管派人到九忧园报信即可。冯正便让住店的掌柜找了个小厮前去送信。

    不到午时,那小厮便回来了将信递上。红莲连忙拆过,上面只写了一个地址和时辰。

    “崇宁街,兔儿寺前,申时。”

    红莲鄙夷道“哪有见面约到寺庙的,这小子怎么想的。”

    冯正瞧了一眼道,“去瞧了再说吧。”

    崇宁街在京城的内城最东面,不算繁华,但其街上有三生河穿街而过,又有成片的柳树,环境倒算清幽。

    红莲和冯正所在的客店也在内城,离崇明街倒不算远,两个人用罢午膳便边走边聊。

    京城一向繁华,街上车水马龙,两个人穿过人海,前面是几个身穿粗布短衣的五六个汉子,正大喇喇地议论前几日仪柔王姬驸马迎亲当日失踪之事。

    “你们见那告示没,若是寻得仪柔王姬失踪的驸马,可是赏银千两。”

    “就你那短胳膊短腿的,还指望能寻得驸马,再说那日救驸马的人你又不是没瞧见,竟在空中飞了起来,说不定是哪里的绝世高人,你能打过人家。”

    “就是,你也不看看,禁军出动了多少人,也没见寻得个人影,这时候人早肯定不再京城了,难不成还在这待着等被你发现?”

    几个人大声聊着,却不妨后面的红莲和冯正跟着听着。

    冯正低声问道“那家伙的蛊毒一时半刻是解不了吧?”

    红莲点点头,道“解与不解,我瞧着都一样。”

    冯正问道“这是何意?”

    红莲道“你忘了,若是毒解了,韶菀就得提前回去,可若是不解,那人体内蛊虫发作说不定就,你说这到底是解还是不解。”

    “可是,不管怎样,一年之期到了,韶菀不还得回去。”冯正耸肩道。

    “希望到时候龙王能改主意吧。”红莲叹息道。

    “人龙相恋,本就不易,你还记得青辰吗?”冯正忽问道。

    “怎么?”红莲不知何意。

    “他父亲也是凡人。”冯正道。

    “他?”红莲仰头回想,道“那你见过他父亲吗。”

    冯正摇摇头,道“怎么可能,凡人只有百年生命,更何况他好像一出生就被送到这里,那时候他头上有角,但却变不成龙。”

    “我姑姑,也就是他母亲,好像远嫁南海,将他留到东海。至于他父亲,我从来也没听过。”冯正又补充道。

    红莲停了半晌,好像族里也有同凡人相恋的,若是生下的是寻常人倒还好,若是生下的是狐族,好像就会交给同族抚养,倒是没有太多这方面的忧虑,更何况,她也从没往这方面想过。

    此时忽想起,便忽生好奇,问道“这人龙相恋龙族变不成龙身,那我们狐族若是同龙族结亲,到时候生下的不会是龙身狐尾吧?”

    冯正被她这一问弄得有些哭笑不得,道“红莲姑娘你想得倒长远,我爹他老人家应该也没想到这一层吧。”

    红莲这猛地意识到自己问了什么,脸一红,道“我就是纯属好奇,你可别多想啊。”

    冯正笑道“我可什么都没说。”

    红莲一抬头,便见前面正是兔儿寺,便忙岔开话题道“到兔儿寺了,怎么没见祝钰那家伙。”

    冯正道“去前面看看吧。”

    两人便朝前走去,冯正跟在红莲旁,却又悄声说道“其实龙族里虽然没有同狐族结亲的先例,不过很多年前龙族里有娶了蛇妖的,生下的倒与一般龙族没什么两样。所以狐族应该也是如此。”

    红莲只装没听见,打哈哈道“要不要进去看看。”

    两个人看着颇显破败的兔儿寺,门口石阶上是一溜儿的杂草,寺院门上兔儿寺的牌匾也裂了,寺门微开,红莲往里探了一眼,连个人影也没有。

    红莲想了想又道“要不你进去看看吧,这种地方,我还是不要进了。”

    历来妖鬼都不喜寺院佛门这些地方,红莲的法力虽不至于让她现了真身,但总归还是不舒服。

    两个人正犹豫着,忽见一个小厮跑上前,指着对面,道“是冯公子和红莲姑娘嘛,九霄真人那边等您二位多时了。”

118 雁来·新店

    红莲和冯正顺着那小厮指着的方向,是一间修葺一新的店铺,只是没有挂招牌,大门敞开,却见一个白色的身影正在里面晃悠,又见一个中年模样的人跟着那身影。

    不用说,那身穿白色锦袍的正是祝钰。

    红莲蹙眉道“明明又不在什么兔儿寺,干嘛非说什么兔儿寺。”

    冯正不在意道“走走走,去看看。”

    两个人在小厮的引领下去了。

    祝钰一见两人,笑道“红莲姑娘,你且看看,这地方可是我精挑细选的,要知道这京城毕竟不比青古镇,铺面紧张,想要找一个合心意的地方竟是十分困难。”

    红莲先是环顾四周,这堂内却比原先青古镇的六记斋还要大上一些,收拾的十分干净利落,刚刚跟在祝钰身旁的中年人笑道“真人,您看,整个京城可找不出比这更好的铺面了,地方宽敞,你看楼下摆有十二张桌子,这楼上原先是六间客房,听闻您是想做饭庄,那给您改几间雅室也是可以的。这后面还有一个院子,也有七八间房间,不管是自住还是给客人当住室都是极好的,待会儿我带您几位这后院瞧瞧,这后院可有两棵百年桂树,这季节正是桂花飘香,你闻闻,就连这前厅都隐约有那桂花的香气。”

    祝钰倒也不搭腔,只是任由这中年人絮絮叨叨介绍完,待他说完,祝钰方看着红莲,笑道“如何。反正我一连跑了好几间,也就这间凑合些,这地方虽然不属于闹街,但是人烟不稀,地方,环境倒也算雅致。”

    红莲一时倒也挑不出毛病,半晌才指着对面那破败的兔儿寺道“好端端的对面有间寺院,这店铺一瞧就不好。”

    没等祝钰吭声,那中年人忙道“非也,非也,这姑娘不是本地人吧,原本京城这地界,各种小寺小庙就多,这兔儿寺你别瞧着庙小破旧,这里面住的可是得道的高僧,他性子高雅,不贪俗尘,平日里连僧客的香油钱都不收,但若有事向他问询,却是灵验的很。有这兔儿寺镇街,这崇宁街的风水好得很呢,再说你这铺面又不直对这那寺门,对您这儿是一丁点影响没有。”

    红莲摆摆手,她懒得再听那人讲下去,这些做生意的人,纵然是黑的也能讲成白的,再说,她刚刚也就随口那么一说,对他们而言,对面是不是寺庙根本无所谓。

    祝钰笑道“红莲姑娘要不去楼上或者后院瞧一瞧再说。”

    红莲哼道“你会这么好心。我且问你,为何掌柜在六记斋发生的事你会知道。”

    “这个,”祝钰瞧了眼仍在一旁候着的中年人,笑道“你且先看看铺子喜欢不喜欢,我再与你讲。”

    红莲见祝钰故作神秘的样子,也瞧了一眼在一旁笑眯眯的中年人,他正乐呵呵地弯着腰示意道“对对对,应该要看清楚,这相铺子跟相人一样,要不我陪姑娘再看上一圈,哪里有什么不满意的,咱再商量。”

    红莲白了他一眼,道“我自己看。”

    说罢,拉着冯正道“走。”

    走了两步,转过头又道“待会下来,我可不想再看到这个人。”

    那中年人霎时笑干在脸上,“这,这个,我也没有得罪姑娘……”

    祝钰在一旁笑道“你先回去吧,回头你倒九忧院领银子就成。”

    那人一听知道这铺子算是定了,霎时雨转晴,笑得如同一朵花,道“得嘞,这是钥匙,您看有什么不满意,派人去唤我就成。”

    祝钰摆摆手,那人一看便利落地消失了,祝钰这才随手拉了长椅,坐在桌前等红莲和冯正。

    不大一会儿,两人便从后院来,整个铺子格局确实与原来的六记斋有几分相像,除了院子没有原来大,她倒还真提不出什么不满意的。

    但是一见祝钰,仍摆出一副冷脸,在祝钰对面坐下。

    冯正倒是拱手示意,祝钰仍是笑道“听说东海和西海两位龙王都前两日也来了京城,还有这么多龙族子弟,却不知所谓何事?”

    红莲讥诮道“九霄真人不是能洞察古今,怎么连这些都算不出来吗。”

    祝钰脸上仍是带笑,道“红莲姑娘真得对我是敌意满满,明人不说暗话,红莲姑娘来京,我总要打听一番,再说龙族乌泱泱的一群人,想不注意也难。怎么,如今龙女将人带走了,这事便算了了,说起来,因为这事,我和枝贵妃可都没讨到好处。”

    红莲见他提枝贵妃,忙接话道“我问你,你明知道这枝贵妃就是娇娆,为何不讲。”

    祝钰笑道“红莲姑娘问我的时候,我还真不知,你也知道,这皇宫可是大得很,我一个真人,她一个嫔妃,想要见面,还着实有些困难。”

    “哼。”红莲撇过脸,显然不满意祝钰的回答。

    “再说,就算姑娘知道枝贵妃是娇娆,又能如何?捉了她?杀了她?”祝钰反问道。

    “这个……”红莲一愣,之前只顾着求证枝贵妃是不是娇娆,可是接下来怎么办她倒是没想过。

    祝钰见红莲迟疑,笑道“枝贵妃也罢,娇娆也罢,她如今都是皇上身前的红人,想动她可不是易事。”

    “不用你提醒。”红莲驳斥道。

    祝钰伸个懒腰,笑道“算了,今日又不是讲她的事。今日不过是唤红莲姑娘来瞧一瞧这铺子可否满意,若是等上三四日,姜九和我那徒儿来了,再寻这可心的住处总是不方便,我既然得了讯息,总要尽尽地主之谊。”

    红莲这才想起今日来主要便是问这要紧事,忙道“六记斋在青古镇到底发生什么了,你快如实讲来?”

    祝钰瞧了红莲,反问道“难得红莲姑娘竟不知?”

    “谁说我不知道,我不过是知道的不详细而已。”红莲反驳道。

    “既然这样,那讲给姑娘听倒也不可,不过我这里听到的也不过一二。毕竟,这消息是青古镇县令递给我的,你倒是可以同你家掌柜给的讯息对上一对。”祝钰不在意道。

    庞正派人传来的消息可想而知,自是各种添油加醋,不过总算将那日发生之事道个清楚,再结合掌柜指名道姓说出是穷奇搞得鬼,红莲听罢这才算明白前因后果。

    红莲问祝钰“既然这杀人的又不是掌柜,为何要将他们弄到京城?”

    祝钰道“这入京不是我决定的,而是你家掌柜决定的,我不过是顺水推舟。”

    想了想又道“既然你说姜九传讯息是穷奇所为,那么,我大概猜到你家掌柜为何要来京城了。”

119 雁来·离去

    红莲心里正疑惑,此时见祝钰这般说,忙问何故。

    祝钰却不答,问一旁的冯正道“冯兄高见?”

    冯正略一沉思道“娇娆入宫,穷奇到青古镇后,姜九便也入京城,那么这一切的争端,应该在京城之中,或者就在那皇宫之中。”

    祝钰笑道“冯兄所猜倒是与我有七八分相合。”

    冯正却又有几分疑惑“若是凡人,生出这谋权之心倒也正常,可是他们二位,还不至于淌这浑水吧。”

    祝钰收了笑脸,正色道“恐怕他们想要的不只是一个位置那么简单,但是现在,敌不动,不好妄加猜测,不过,姜九应该知道更多些,届时倒是可以向他求证。”

    红莲见他们二人直打哑谜,听了半天也没听出个所以然,不禁打断道“你们到底说什么呢,就不能说得明白些。”

    祝钰笑道“我好像听说红莲姑娘要离开京城,恭喜。”

    红莲不解道“恭喜什么?我问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

    祝钰回道“姑娘远离这是非中心,岂不恭喜。”

    红莲似是明白了一些,思索道“这娇娆在京城,穷奇一向同娇娆在一起,想必也会来京城,还有你,也在这京城,那么京城定然不会太平,掌柜来京,确实是有一分道理。”

    祝钰笑道“红莲姑娘一点就通,看来不用我多说了。就是不知红莲姑娘和冯正兄几时离京?”

    冯正抢先答道“明日就走。”

    红莲道“我什么时候说明日就走了?不行,我要在这儿等掌柜来了,问清楚再走。”

    祝钰手里摩挲着钥匙笑道“原想着借此机会顺便就将这钥匙托你交给姜九,这样的话,算了,回头我自己给他算了。”

    “既然该问的都问了,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我这会儿还得入宫一趟,我就不恭送二位了。”祝钰起身道。

    “还没问清楚呢,别以为你送了铺面给六记斋,我就会拿你当朋友,谁知道你安得什么好心,还有你若同娇娆同流合污,我,我……”红莲不依不饶道。

    “那我们就先告辞了。山高水长,有缘再见。”冯正拱手道。

    冯正说着便拉红莲就走,红莲被冯正拉出铺子,她方挣脱道“你怎么不容我问清楚,我还有好多疑问呢。”

    冯正道“祝钰不是回答得很清楚,再说他还要入宫,难道你要赖着人家不成。”

    红莲道“我看你就是故意的,怕我问清楚,就不走了是吧?我说,反正我都应了,也不差这三五天,要不就让龙王先回去,或者你先陪着龙王回去,等我这边问清办妥后,我自己去成不?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不成,我不答应,再说,龙王也不会答应。更何况,你不想早日拿到凝血珊瑚?要知道,你早一天去东海,你便能早一天拿到凝血珊瑚救姜九。”冯正道。

    红莲左右为难,皱起眉头想了半晌,忽惊喜道“有了!这样吧,我京城这边正好有个远方姐妹,要不然让她替我去,她生得比我漂亮,性子也最讨男人喜欢,我去同她说说,让她陪你走这一趟。”

    冯正一听这话,黑着脸,气道“你真得以为我是找不到人才找得你吗?”

    红莲反问道“难道不是吗?”

    “你,”冯正挠头,半晌才粗着声音道“不成,我父王已经见过你了,你想变卦,晚了。行了,行了,我告诉你,东海除了凝血珊瑚,还有一种至宝,龙魂珠。”

    红莲眼睛一亮,问道“这龙魂珠也能救掌柜吗?”

    冯正气道“不能。”

    “那我要这龙魂珠做甚。”红莲亮起的眼睛又暗下去。

    “龙魂珠是我们龙族至宝,是历代龙王死的时候魂魄凝聚而成,它虽不能救姜九那家伙,可是能帮你修炼内丹。你的内丹不是只剩一半了,以你的法力留下了,若是寻常事端用不着你帮忙,若是遇到法力高深的妖魔,你自顾不暇,如何帮得着掌柜。”冯正粗着声音解释道。

    “你怎么知道我的内丹只剩一半?”红莲不解道。

    冯正揉了揉鼻子,不看红莲,回道“自然,自然是你家掌柜说得了,要不然,他为何给你来信,让你随我去东海。”

    红莲低下头,内丹的事,她确实只告诉过掌柜,那么这么说的话,掌柜同意她去东海,是因为嫌弃自己法力不足,只能在六记斋添乱嘛,说起来,自己法力不足,又不像张柏和严松能干,甚至现在连小陆也用心修炼术法,自己却只会拖大家后腿。

    冯正见红莲似被说动,长舒一口气,道“你放心,等东海的事了了,我马上陪你回来,成吧?”

    两个人就这样一言一语说着便来到平日住宿的客店前,正巧碰见在楼下踱步的青辰,一见冯正两人,忙道“你们可回来了,龙王让我瞧瞧,看你们准备好了没有。”

    冯正问道“怎么了?有事?”

    青辰回道“那倒不是,三哥,龙王还不是怕你又一溜了之,所以非要让我来看着二位,恐怕你中途后悔了。”

    冯正瞧了一眼红莲,红莲面色有些尴尬,他笑道“怎么会,我们既然应了,再说父王的病,无论如何我都不会一走了之的。对了,父王和西海龙王谈妥了?还有,四弟那儿,你又去了没有。”

    青辰点点头,道“西海龙王已经回去了,这次的婚事,虽然是咱龙王先提的,幸而是他们先悔婚,到底还是咱压了一筹,也不算失了面子。至于韶菀公主,西海龙王只说小女年岁尚小,家里还想多留上两年,到底是没有说破。不过四哥那儿,”

    说道这儿,青辰摇摇头,“我照你说的地址去了,他仍是拗得很,死活不肯去找舅舅认错。还说,还说,这东海龙子不当也罢。”

    冯正点点头,道“我也找过他几次,也是冷嘲热讽的。既然如此,也只能由他了。只希望他在此碰了钉子,方能迷途知返。”

    因这是龙族家事,红莲倒不好开口,只在一旁听着,冯正说罢,便招呼红莲进去,一转头看见紧跟在身后的青辰,问道“你不回去找父王?”

    “龙王让我看着你俩。”青辰一本正经道。

    冯正冲红莲示意,意思你想不去也不成了。

    最终,不管红莲乐意不乐意,她同冯正还是一大清早,随着东海龙王一起赶往东海去了。

    而京城的风波才刚刚开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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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记斋记介绍:
何谓六记?记生死有命,记悲欢离合,记福祸相依,记善恶有报,记六道轮回,记众生芸芸。
闲来六记斋,玉盘珍馐杯中酒,天下熙熙又攘攘,魑魅魍魉莫能逢,福也好祸也好,生也好死也罢,不过生而有命,人也好鬼也好,妖也好神也好,各有寂寞难诉说。
他习惯了旁人唤他姜九爷,掌柜的,再次见她,方想起有一世,那人曾唤他小九。这些久远的事他就早忘了,可有些人,总要唤起他身上那些贪婪与杀戮,以及那被封印的不断蠢蠢欲动的恶。六记斋记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六记斋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六记斋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