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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风非扬     允冠百王刘秀传txt下载     允冠百王刘秀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31章 花开洛阳9

    24-9

    收降洛阳后,将士们率先入城,刘秀担心将士在外作战放纵惯了,入城后扰民生事,便任命寇恂推荐的河内人杜诗为侍御史,负责监管洛阳治安。杜诗字君公,河内汲县人,为人刚正不阿,很有才干,年纪虽轻,却深得寇恂敬重,因办事公正被百姓称为“杜公平”。

    很多将士都是第一次进入洛阳,又是兴奋又是骄傲,也有不少人居功自傲,骄横放纵,尤其是将军萧广部下,尤为横暴,肆意作恶,一时间,城中百姓甚是惶恐。

    萧广本是刘秀手下一名普通将领,因作战勇敢,屡有战功,被拜为偏将军。萧广非大将之才,却自恃有功,骄横散漫,放纵部属。

    洛阳城一向安定,城中生活繁华丰富,三教九流,无所不包,各行各业,无所不容。

    这日,杜诗带着几名部下在城中巡视。只见街道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两边各色买卖,竞相吆喝。忽见人群哗然,就见一群将士,正大摇大摆走向街道,遇有行人近身,便呵斥推攘,行人不敢回话,各自躲闪,有士兵随意拿取摊贩物品,商贩追问两声,士兵骂骂咧咧,径直拿走,商贩作揖恳求,士兵只是不理,这群将士正是萧广和他的亲兵。

    杜诗当即上前,截住萧广,问道:“将军行走街市,何以骚扰百姓。”

    萧广认出杜诗,不以为然道:“我们为皇上四处征战,现在难得休整,难道还不容大家放纵一下?不然大家哪有动力打仗。”

    杜诗道:“皇上征战是为了天下太平,现在天下还不曾太平,你等就胡作非为,那征战意义何在?”

    “皇上征战是为了天下太平,将士征战是为升官发财。”

    杜诗道:“升官发财没有错,但是要在战场上杀敌立功而来,而不是在老百姓头上作威作福而来。”

    旁边百姓见有冲突发生,都驻足观望,各自窃窃私语。

    萧广看四周百姓渐多,冷笑一声,对杜诗道:“你一个小小御史,也敢说什么杀敌立功?”

    杜诗不屑,“自古杀敌立功的良将,无不爱民如子。将军依靠皇上的威德,杀退几个敌人就自以为有大功于天下,做将军的廉耻何在?”

    “你!”萧广怒气冲冲,“不要以为皇上让你管理治安就敢嚣张。”萧广的亲兵纷纷围了过来,将杜诗的属下挤到一边,七嘴八舌喝斥杜诗。

    百姓们见冲突将起,赶紧闪开,站到远处。

    杜诗平静道:“你们骂我可以,怕我可以,但你们胆敢有任何为非作歹,任你多大功劳,决不轻饶!”

    萧广见杜诗说得义正言辞,也不敢放肆,忿忿牢骚几句后带着亲兵扬长而去。

    杜诗严令属下加强巡逻,如果发现有不法行为立马采取行动。

    过几日,手下人收集到萧广和他的士兵为非作歹的各种证据,抢劫财产,霸占民宅,掳掠百姓,奸淫妇女,无恶不作。

    杜诗怒不可遏,立马令人将萧广收捕入狱。洛阳城中的将领们对萧广虽然并无好感,但见杜诗把他捉拿入狱,又觉心中不快,毕竟同为征战杀敌的将领,不愿他就此受法。将领们纷纷向杜诗施压,同时向刘秀密报。

    杜诗对各位将领说情毫不理会,令人将萧广处决,然后将其罪行公布于众。

    萧广被处决的消息在军队中炸了锅,人人震骇。将领们义愤填膺,纷纷上奏刘秀,弹劾杜诗擅自斩杀将军,罪不容赦。

    整个朝廷为之震动,武将们的群情激愤令刚刚从各地投奔洛阳的文臣们忐忑不安。这个年轻的政权还未正式开张,就迎来了它的第一次冲突。

    洛阳城的居民们很久没有见过文臣武将之间的对决了,无不莫名兴奋。街头巷尾,茶余饭后,老百姓津津乐道。

    整个洛阳城都在观望年轻的大汉天子。

第132章 花开洛阳10

    24-10

    刘秀在临时大殿召集群臣,共议处决萧广之事。

    大殿位于洛阳南城,正是当初刘秀为刘玄修葺整理的宫殿,虽然简朴,但在刘秀看来,已经足够宏大气派,容纳近百人也不觉得拥挤。此时的大殿,文臣肃穆,武将激愤。

    马武第一个站出来道:“陛下,御史斩杀将军,实在是犯上之罪,该当死罪。”

    “法纪面前,没有上下之分。”马武刚说完,马上有人站出来驳斥,托身京师的文臣向来不缺胆气。

    “萧将军虽有违纪,也是为国立有功劳,怎能擅杀功臣。”

    “擅杀将军,该是死罪。”

    吴汉见刘秀表情凝重,心中犹豫着要不要出列奏议。吴汉平时带兵纪律虽严,但却常常纵容士兵抢掠,所以对杜诗擅杀萧广心存忌恨,但吴汉知道刘秀一向不允许士兵欺压百姓,自己身为大司马,站出来为暴行辩护似乎不合时宜。吴汉正犹豫间,耿弇已出列。

    耿弇奏道:“陛下,现在天下未定,先杀带兵之将,恐怕有扰军心。何况未经上奏,私自处决,分明是不把陛下放眼里。”

    刘秀微微点头,没有应声。

    不断有人站出来,都是弹劾杜诗的奏议。

    刘秀始终一言不发,只是耐心倾听。

    终于无人再奏。

    刘秀扫视群臣,然后看向卓茂,问道:“太傅认为如何呢?”

    卓茂年近六十,容颜矍铄,须发尽白,但他历侍几个帝王,忠心服国,名动天下。

    卓茂不慌不忙走出班列。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卓茂朗声道:“臣以为杀恶安民不过是御史为官之本分,无关乎杀的是平民还是将军。”

    众将不悦,窃窃私语。有人道:“萧广固然有罪,但他战功累累,难道对国家就没有半分贡献吗?”

    卓茂充耳不闻,问刘秀道:“陛下,不知各位将军跟随陛下四处征战为何?”

    刘秀道:“朕与各位将军四处征战,当然是为了统一天下,安定百姓。”

    卓茂道:“天下统一有赖将军们的辛苦征战,天下人无不盼望陛下早日平定四方,百姓们日夜为将军们祈福胜利与平安。如今,天下之大,不过只平定了中原一隅,就有人恃功放纵,开始肆掠百姓,为非作歹。如此为将,怎么会是百姓所望呢,如此为将,又有何脸面称自己是平定四方的将军!”卓茂转头看向众位将领道:“将军们有机会到街头巷尾去听听,看看老百姓为萧广之死是感到惋惜呢,还是为杜大人为民除害拍手称快?将军做到这个份上,还真不如死在战场上,可悲,可耻啊。”

    卓茂须发半白,说得慷慨坦然,众将领们无不羞愧满脸,无人应话。

    卓茂又道:“我卓茂不才,仅靠着年纪之故历经七代,但有幸在将死之年遇到明主。皇上英明神武,百世一遇,这是我卓茂之幸,是天下黎民百姓之幸,难道不是诸位将军之幸吗?我们怎能陷皇上于无义无德呢?”

    然后对着刘秀拜道:“老臣斗胆请陛下对伺御史杜诗嘉奖,对萧广部众中为非作歹之人严加惩戒。”

    刘秀道:“太傅请起,太傅忧国忧民之心令朕钦佩,一番肺腑之言真是醍醐灌顶,令朕豁然开朗。”

    刘秀看向诸将,朗声道:“各位将军,朕承蒙各位忠义勇猛,才得有今日局面。天下九州,我们不过三分之一,征途漫漫,需要各位戮力同心,方能赢得四海一统。王莽败亡,只因未得民心,刘玄溃散,也因失去民望,此前车之鉴,历历在目,我们岂能重蹈覆辙,辜负了英雄之心。各位在战场上是顶天立地的英雄,战场的艰辛与荣誉属于你们,但当你们回到地方,你们便同为天下子民,太子犯法当与庶民同罪,任何人,无有例外。望各位将军谨记,愿各位的功绩能够名垂青史。”

    刘秀停住话,众人无语,整个大殿庄严肃穆。

    刘秀忽又大声道:“伺御史杜诗。”

    杜诗出列跪拜,“臣在。”

    刘秀一边请起杜诗,一边向黄门侍郎示意,黄门侍郎忙将早已备好的一副棨戟奉上,棨戟是朝廷官员出巡时专用的仪仗前导。刘秀拿过棨戟递给杜诗道:“伺御史,朕赐予你这副戟,刻有朕的名记,请你替朕巡视四方,为将军们保有尊严,为百姓们保有公平。”

    杜诗起身走向刘秀,接过棨戟,心中感动,跪拜道:“臣杜诗感谢陛下,一定不负陛下所望,愿陛下万岁。”杜诗的声音充满了真挚的深情,触动着殿中每一个人的心。

    殿中人都伏地拜道:“陛下万岁。”

    洛阳城很快便安定下来。

    不久,杜诗被派往河东,遇到降将杨异叛乱。杜诗征调地方军,歼灭杨异。杜诗任职多地,深为百姓称道,后又出任南阳太守,展示出了卓越的治理能力。杜诗发明了水力鼓风机,改进了多种农具,取得显赫政绩,成为南阳历史上最富盛名的父母官之一。

第133章 花开洛阳11

    24-11

    建武元年(公元25年)十月,刘秀正式进入洛阳,而后定都洛阳,国号为汉,把当初的南北两城改为南宫和北宫。但此时的刘秀,无暇顾及宫殿的休整与建设,一边开始谋划战争的布置,一边四处搜寻人才。天下有识之士纷纷响应刘秀的征召,洛阳人才一时络绎不绝。

    朝中不断人来人往,却迟迟不见傅俊接来阴丽华。

    岁月如梭,伊人如梦。

    刘秀看见殿外树枝上的光影浮动,仿佛又看见了当初光影浮动中那美丽的笑容。曾经盛开的鲜花始终在心中绽放,曾经明亮的眼眸一直在心中闪亮,多少个日日夜夜流走了,流走在无人知晓的戎马岁月里。没有谁会知道决战疆场中那相思的力量,没有谁会看见那坚韧容颜下温情的柔肠。

    自从那年离开宛城,三年的日日月月,心爱的人啊,你在远方,却始终在我心上,你可知有多少里山水跌宕?你可知有多少回相思梦乡?多少次以为听见了你吃吃浅笑,醒来却是晨风吹拂中的窗棂轻响,多少次以为看见了你如花模样,醒来却是云烟深里的光影流荡。

    谁说男儿心中只有江山如画,灿烂在他生命中最美的是爱人如花!

    忽听黄门侍郎一句悠长的喊声:“傅——将——军——回——朝。”

    刘秀恍如从梦中醒来,站起来往外就走,似乎想起了什么,摸了一下胸前,发现阴丽华送给自己的玉如意还在。刘秀像个孩子一样开心地笑了,飞快地跑出殿门。

第134章 静女其姝1-2

    25-1

    刘秀跑出殿门,几个小黄门急急忙忙跟在刘秀身后一起跑。刘秀穿过了整个南宫,还没有看见傅俊的队伍,除了卫兵,连文武百官都没有身影。刘秀心中奇怪,放慢了脚步。尚书付湛曾专门来请示刘秀,文武百官是否去迎接傅俊回朝,刘秀不许。将领们回朝,也只是刘秀和几个朝中大臣迎接,从不曾有文武百官相迎。在刘秀心中,越简朴越亲近,越隆重越空洞。刘秀不愿意用奢华的排场迎接自己的家人,阴丽华已被封为贵人,刘黄、刘伯姬已封为公主,但无论彼此是什么身份,在刘秀心中,她们只是自己最亲的家人,现在不过是要迎接她们回家,这是刘秀自己的事情。此时此刻,刘秀的心中没有半分功成名就的荣耀,只有朴素的温暖和殷切的期盼。

    黄门侍郎来报傅俊车队已到洛阳外城。刘秀对身边的小黄门道:“咱们到平城门去。”平城门坐落在洛水之畔,是洛阳城通向南方的大门。

    刘秀一出城门,竟见一众官员已等候在城门之外,从城门口一直排到了宽阔的洛水桥。众人交头接耳,兴高采烈,恍如过节一般,连城门外的草木都被修葺一新。

    众人突然见刘秀走出宫门,忙跪拜齐呼“万岁”。

    刘秀请起众人,眉头一皱,“诸位怎么都到这里来了?”

    侍中庞萌见刘秀脸色有变,忙上前道:“启禀陛下,文武百官听说公主和贵人到来,很多人都要来迎接,臣怕人多杂乱,便作了安排……”庞萌在谢躬死后归顺刘秀。庞萌为人谨慎,做事勤奋,处理事情干练得当,深得刘秀赏识,也常为众人信服。刘秀登基后,便将庞萌留在身边。

    刘秀不悦道:“这点小事为何兴师动众?影响各部事务,有失大体。”

    庞萌不慌不忙,“文武百官知道公主贵人要来,心中都为陛下高兴。她们虽远离战场,但对陛下成就大业,给了极大的支持与贡献,大家是自愿相迎。至于各部事务,都安排有人处理,请陛下放心。”

    庞萌见刘秀的眉头舒展,又道:“众人来迎,只是想让公主和贵人知道,陛下虽长年在外,但始终惦记着她们。追随陛下的文臣武将们也莫不如此,无论大家身处何方,也从不曾忘记家中亲人。”

    刘秀微微一笑,庞萌果是贴心之臣。刘秀从小在温暖的家庭氛围中长大,对家有着特殊的感情,刘秀每每想对下属表达感激和赏赐,首先想到的就是感谢他们的家人,让他们的家人感到欣慰和荣耀。从最初靠叔父接济的衰落之家到如今放眼天下的九五之尊,只有家的温暖,在刘秀心中不曾改变,家让他踏实无畏,也让他希望永存。他愿意把这样的温暖带给所有追随他的文武大臣们,还有普天下的百姓。而现在,这份亲切的温暖就要来到自己身边。

    忽然人头攒动,议论声起。刘秀顺着众人张望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队人马缓缓而来。刘秀的心砰砰直跳,竟像孩子一样充满了难言的兴奋与快乐。

    人马越来越近,已经看见了傅俊和他的卫队。刘秀看向中间的马车,难抑心中的激动。

    25-2

    阴丽华坐在车里,听到了外面欢呼的声音。她轻轻闭上眼睛,不让泪水流下。

    油壁香车走过了千山万水,一路走过的又哪里是千山万水啊,那是追寻心上人的点点心迹,又何止是跋山涉水的点点心迹啊,那是积累在无数日夜中的屡屡相思,又何止是日复一日的屡屡相思啊,那是一个女孩托付一生的碧玉芳华。

    车队过了洛水桥,停在了刘秀面前,傅俊已带着一众人下马向刘秀跪拜。刘秀扶起傅俊,寒暄勉励一番,便向马车走去。

    马车停下了,阴丽华的心猛然一颤,就要看见他了,心里说不出的紧张和激动……还是那穿过阳光而来的暖暖微笑吗?

    侍儿将车帘掀开。

    刹那之间,两人便看见了,那一瞬的相望,就看见了相互眼中的彼此,他还是阳光中那灿烂的笑容,她还是笑容中那绝世的芳华。

    刘秀走上前去,轻轻扶住阴丽华。侍从和侍儿都退开一步,刘秀轻轻叫道:“丽华。”看着阴丽华秀美如初的容颜和温婉如故的娴静,刘秀百感交集,说不出话来。

    “陛下。”阴丽华想抽出自己的手,却被刘秀紧紧握着。阴丽华轻声道:“陛下去看看姐姐,她长途劳顿……”

    刘秀心中一怔,暗自惭愧,忙放下阴丽华的手,先去问候了阴丽华的母亲,然后走向刘黄和刘伯姬,欣喜道:“姐姐、伯姬,一路可好?”

    忽听众人欢呼道:“恭迎贵人,恭迎公主。”声音欢快而响亮。

    而后刘黄带着阴丽华、刘伯姬和随从们一起向刘秀跪拜道:“陛下万岁。”

    刘秀忙扶起刘黄、刘伯姬和阴丽华,笑道:“我还是你们的文叔。”

    看着刘黄略显憔悴的容颜,刘秀一阵心酸,看看刘伯姬,又看看阴丽华,一时间,都没有人说话,几个人就这么默默相望。刘秀眼含热泪,喃喃道:“我永远都是你们的文叔。”

    刘黄、刘伯姬和阴丽华看着这世界上他们最亲的人,曾经青春年少的刘秀已在连年战火中有了日渐成熟的沧桑。只有至爱的心才能感受到岁月留在爱人身上最细微的变化,只有至爱的人才能看见无限风光中隐藏的点点艰辛。三个人的眼泪再也忍不住,辛酸而幸福地流了下来。

    刘秀笑道:“你们来了就好,我一直盼着你们。”

    几个人眼里含着泪花,都笑了,心中既是激动又是幸福。

    刘秀又走向阴识阴兴等人,和大家一一寒暄,见阴兴阴就长高了不少,笑道:“长高了很多啊,这下想去征战可就没问题了。”

    阴就道:“我来之前,刚刚见了邓奉,真威风啊。”

    刘秀哈哈大笑,“你们努力,也可以像他一样威风。”又看向阴丽华,见她笑意盈盈,不禁满心温情。

第135章 静女其姝3

    25-3

    安置好众人后,刘秀去看望阴丽华,见刘伯姬正和阴丽华坐在一起说话,便笑道:“到了京师,还不赶紧去看你的郎官。”

    刘伯姬“呸”了一声,笑道:“是有人想见心上人了吧。”

    阴丽华红着脸,低头微笑,有几分羞涩,也有几分甜蜜。

    刘秀皱眉道:“做了公主,怎么还是那样嘻嘻哈哈?”

    刘伯姬嘻嘻一笑,“你做了天子,不也还是那样吗,见了姐姐就忘了分寸。”

    “谁会像你那样,没大没小。”

    “我是有正经事跟姐姐商量呢。”

    “哦,”刘秀一笑,“那我等你们商量好了再来?”

    刘伯姬见刘秀欲走,笑道:“你别走,我也没大事,只怕你虽然要走,心中却在暗暗恨我呢。”

    刘秀笑道:“谁会像你那么小气。”

    阴丽华笑呵呵地看着刘秀兄妹俩说笑,阴家兄弟姐妹间从来没有过这样的随意说笑,心中很是羡慕。

    刘伯姬说了几句便说要去看刘黄,刘秀笑道:“到京师不找你自己的家,到处瞎跑什么?”

    刘伯姬嘻嘻一笑,也不回话,径自去了。

    收拾房间的侍儿见刘伯姬走了,也赶紧往外走。刘秀笑道:“没事,你忙就是了,我就来看看。”

    侍儿红着脸道:“我要去别处收拾了。”

    刘秀点头一笑,侍儿忙退出房去。

    刘秀见阴丽华低头不语,一时千言万语竟不知如何说,轻轻唤道:“丽华。”

    阴丽华应了一声,看见阳光中浮动的尘埃,恍如梦境一般,不禁心中感慨,多少回梦中的期盼,可似这眼前的如梦如烟?多少人生的奢念,可如这相聚的朝夕长短?

    刘秀心中也是感慨万千,风云跌宕的情怀藏有多少寂寥无声的相思,戎马倥偬的岁月踏去了多少相聚别离。只希望天下有情人常相聚守,只希望常相聚守就停留在这一刻的时光。

    因为追寻理想带给阴丽华长久的孤寂,刘秀心中充满了怜惜,又因为一时的权宜娶了郭圣通,刘秀更是满怀歉意。

    刘秀走到阴丽华身边,轻轻叹口气,扶住阴丽华瘦削的肩膀,怜惜道:“丽华,对不起,辛苦你了。”

    阴丽华抬起头,轻轻一笑,“我有什么辛苦?”阴丽华深情地看着刘秀英气勃发的眼睛,想着他一个人孤独征战的日夜,阴丽华更觉心疼,辛酸道:“你辛苦了。”

    刘秀轻轻揽住阴丽华,想起了大哥死去后两人在一起的那一个夜晚,自己就是这样拥着阴丽华,像个孩子一样放声哭泣,而此刻阴丽华却像孩子一样依在自己身边,眼含热泪,默默流泪。

    刘秀轻轻抚着阴丽华的秀发,轻声道:“以后我永远不让你离开了。”

    阴丽华枕在刘秀肩上轻轻摇头。

    “怎么?你不愿意?”

    阴丽华摇摇头,哽咽道:“只要你好,怎样我都会开心的。”阴丽华心中已经想到了郭圣通。从今后刘秀再也不是以前可以轻言彼此相依为命的刘秀了,他是一国之君,自己怎能让他费心牵挂呢。看见他就足够欣慰,人生还能如此相拥就足够美好,阴丽华的泪又委屈又幸福。

    刘秀感觉到阴丽华的哭泣,扶住阴丽华的肩膀,看着她的脸。阴丽华扭过头,不想让刘秀看见自己泪流满面的样子。刘秀郑重道:“丽华,我要立你为后!”

    阴丽华吃了一惊,猛地推开刘秀,擦掉眼泪,跪拜在地道:“陛下,不可。”声音平静,态度坚决。

    刘秀心中一惊,他满以为阴丽华听了会万分高兴,却没想到阴丽华如此坚决地回绝了。

    刘秀扶起阴丽华,阴丽华执意不起。刘秀心疼道:“好,好,好,先不说这个。”

    阴丽华这才起来。

    刘秀问道:“丽华,你是我的结发妻子,为什么不愿作我的皇后呢?”

    阴丽华低着头,平静道:“我今生能与你结为夫妻,已经足够幸福,从来没有想要什么荣华富贵,我只要你一生平安,你赢得多少荣耀都不如你的平安重要。在你远去的日子里,没有你的任何信息,但我知道你,我也能感觉到你,能感觉到你征战的每一个日日夜夜。所以,我日夜在心里祈求,只要你平平安安,我宁可什么都不要。今日看见你,正如我心中所愿,我已知足了。”

    刘秀笑道:“那只是你当时的祈愿,我现在好好的,你也不用再担心什么了。有你在一起,以后也只会更好,我也有我的祈愿呢?”

    阴丽华低声道:“什么祈愿?”

    “我希望我心爱的人有这世间最美最好的荣耀。”刘秀紧紧地握着阴丽华的手,仿佛在向上天说着自己的祈愿。

    阴丽华半响无语,心中幸福极了,能够成为皇后何尝不是一个女人最美的梦想,但阴丽华早已在心底给自己说了无数遍:“只要他安好,自己怎样都是幸福。”现在听刘秀亲口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阴丽华已经知足,做不做皇后已经无关紧要了。

    哪一个女人不想做皇后,但现在,她已经没有那样的心思了。阴丽华知道,刘秀现在是皇上,自己不是他唯一的女人,何况他与郭圣通的孩子已经过半岁了,而且他每天还要处理那么多事,天下尚未平定,他还要面对多少艰难困苦啊。自己哪能让他有半点费心,是不是皇后有什么重要呢?

    在刘秀心中,阴丽华是他今生的最爱,不只是因为她貌美如花的容颜,也不只是因为她陪着他度过人生最痛苦的艰难,而是她善解的内心与美丽的容颜如灵魂一般融在刘秀心间。彼此的信赖、相互的理解和由心的喜欢是爱人之间最长久的温暖。当刘秀跃马而去时,他知道阴丽华看见的不是凄凉的背影而是他滚烫的内心;当阴丽华顾影徘徊时,她知道刘秀感知到的不是如花的容颜而是她始终如一的温婉。

    刘秀见阴丽华半晌无语,心中明白阴丽华心存担心,自己这两年来一直和郭圣通一起,她一定怕自己为难。刘秀温言道:“丽华,你是不是担心我与她?”

    阴丽华见刘秀说出了自己隐隐的心事,但又不全然,忙摇摇头,平静道:“我出生在平凡之家,原本也只有平凡之念,此身托付陛下而得有贵人之尊,已经是一个女子所能有的最大荣华。如今到了京师,能够常常相见而得以知晓彼此平安,我已经知足。”

    阴丽华说得很平静,刘秀却听得难过,不过想她初到洛阳,立后之事也不急于一时,自己心中的皇后已不作第二人想,便不再多言。想起刘伯姬方才的话,便问道:“丽华,方才伯姬与你说什么事?”

    阴丽华脸上一红,羞赧一笑。

    刘秀笑道:“如果是你们女儿家的事,我就不听了,如果是我可以知道的,我愿意洗耳恭听。”

    阴丽华笑道:“也没什么,是关于姐姐的事。”

    “她怎么啦?”刘秀心中一惊,刘黄从小疼爱自己,但出嫁以后很少回来,后来丈夫去世,一直寡居在家,直到刘縯死后刘黄才到宛城看望弟弟妹妹,后来便与伯姬在一起。刘秀一直觉得姐姐很清苦,但自己常年征战,心中惦念姐姐却又无能为力。

    阴丽华道:“在来京师前,我和伯姬一起陪姐姐去祭奠姐夫。她说怕此去以后,再难有回来之日,一边祭奠一边哭泣,很是伤心。临行又病了一场,所以我们推迟了一段日子才出发。伯姬和我一直惦记着姐姐的伤痛,就想着日后在京城让姐姐开心点。”

    刘秀听得心中难过,低头不语,如果能让姐姐开心,自己付出什么也在所不惜。刘秀叹了口气道:“姐姐一直郁郁寡欢,以后你和伯姬就多陪陪她,有你们一起,她会开心很多。”

    阴丽华点点头,而后笑道:“姐姐说,见到你,她就会开心的。伯姬和我还想……”说到这里,莞尔一笑,欲言又止。

    刘秀见她柔美如故,心中一动,笑道:“你们想什么呢?”

    阴丽华抿嘴一笑,红着脸道:“我们想有机会帮姐姐再找一个好人家。”

    “好!好主意,太好了,等你们安定下来,对京城熟悉了,我们再慢慢商议。”

第136章 静女其姝4

    25-4

    刘秀揽着阴丽华并坐一起,说笑正欢,忽见有人走了进来。阴丽华心中一惊,忙丢开刘秀的手。只见一个衣着华丽的女子满含敌意地打量自己,阴丽华已猜知她是谁,忙起身向她点头致意。

    女子正是郭圣通。

    刘秀站起来,笑道:“通儿,你来得正好。”

    郭圣通向刘秀一拜,笑道:“陛下,臣妾听说姐姐来了,特来看望姐姐。”

    阴丽华见郭圣通身着青色留仙裙,头梳垂云髻,插着一支金色凤簪,耳坠碧玉珠,言笑间凤簪与玉珠偶有光色闪动,与她娇美的容颜交相辉映,欢笑时如春花绽放,不笑时如清辉凝玉,活脱脱一个如花女子,又言行清雅,举止雍容,天生便是大家闺秀。阴丽华暗暗惊叹,真是天生的皇家女儿,华美超然。

    郭圣通见阴丽华浅色素服,淡黄衣衫,云髻轻软,坠饰简单,却相得怡然,明眸如珠,清澈悠远。乍一看如仙女下凡,秀美无尘,再一看如碧玉凝烟,贵气自然。端坐时如莲花初开,清新绚烂,言笑时如日月经天,光彩照眼。郭圣通心生艳羡,真是天生丽质,尘俗不染。

    郭圣通见阴丽华一身素服和刘秀衣着更相接近,不禁心生醋意。

    两人寒暄一番,郭圣通对阴丽华道:“可总算姐姐来了,不然陛下每天坐卧不安的。”

    阴丽华叹道:“陛下每日忧愁国事,恐怕一直就未曾安睡。”

    郭圣通笑道:“姐姐怎么知道?”

    阴丽华脸色一红,一下说不出话来。刘秀知道阴丽华性格端庄,不善笑语,便对郭圣通道:“丽华知道我因为天下未定的缘故,不敢睡安稳觉。”

    郭圣通笑道:“那我怎么见陛下睡觉时总是那么香,还做着美梦。”

    刘秀知道郭圣通说话有时像孩子一样天真烂漫,尴尬道:“哪有的事。”不想多说。

    “我都听见你梦中喊着姐姐的名字,难道不是美梦吗?”

    刘秀脸上一红,然后坦然道:“丽华不在身边,我当然会惦记她多一些。”

    阴丽华低头不语,听郭圣通说刘秀梦中叫着自己的名字,刘秀又当面承认了,阴丽华虽然羞涩难禁,心中却倍感甜蜜。

    刘秀和她们说了一会话便出去了。

    郭圣通见刘秀走了,没说几句便也走了。

    阴丽华打量着房间,浅色的案几,素色的窗帷,一切都是那么陌生,可一想到他,一切又是那么亲切,一转身,见刘秀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阴丽华脸上一红,也不知他站在身后有多长时间了,轻声道:“陛下。”

    “我刚才想让你们一起多说说话,又想起还有话忘了给你说。”刘秀笑了笑,“通儿这个人,心眼不坏,就是有时一点点孩子气。你们一起时她如果说什么不中听的话,你别介意,有委屈就告诉我。”

    阴丽华没想到刘秀专程来给自己讲这些,心中感动,心疼道:“陛下,你既要操心天下大事,又要顾及这些琐碎杂事,岂不把身子累坏了,我们的事我会处理好的。”

    刘秀像个孩子一样呵呵一笑,“是啊,如果你作了皇后,这些事我就不操心了,都由你来处理。”

    阴丽华平静道:“无论怎样,我们都会处理好的,陛下就不要操那么多心。”

    刘秀点点头,这才放心而去。

    阴丽华安置停当后,去拜访了郭圣通和她母亲。郭圣通也带着郭主回访了阴丽华和她的家人。

第137章 静女其姝5

    25-5

    郭圣通见过阴丽华以后,心中再也无法平静。郭圣通一直以为自己出身王府,不仅才貌双全,而且气度非凡,但见了阴丽华后,才知道有一种女儿美,是在才貌之外而又融在才貌之中,是落在眼里的温婉容颜,更是落在心底的超凡气度,相见时能看见脱俗出尘的光辉,相别后还能感受到渗入心扉的气韵。

    郭圣通见刘秀一连数日都只在阴丽华处住宿,心中更加愤愤不平,对阴丽华渐生恨意。郭主见女儿心怀怨恨,劝慰道:“通儿,你已经富贵如此,何必还要想那么多呢?”

    郭圣通不平道:“娘,不是我想,阴丽华虽然很美,你女儿也不是庸才俗貌,凭什么要我甘于其后呢?”

    郭主笑道:“你呀,自小就不服输。其实,甘于人后不是凡庸的体现,恰恰是雍容之处。我看那阴丽华,并不是因为她比你美,恰恰是她有一颗甘于宁静的心,这是你不能比的。”

    郭圣通不悦道:“娘,你为什么要帮着别人说话,越是装着温柔宁静的女子越是阴险可怕。”

    郭主叹了一口气,“通儿,不是娘帮着别人说话,宽和大度不是能装出来的。娘是怕你不服输的性格会害了你,自古以来宫廷之争,总是充满凶险,多少女子无意间就命丧黄泉。”

    “难道你就希望女儿不闻不问,直到有一天被人踩在脚下?”

    郭主见女儿一脸不满,语重心长道:“通儿,你看,娘对你说话,你都愤愤不平,难道还不知道娘的心吗?幸好娘知道你的性格,刀子嘴豆腐心,如果是别人,会怎么看你呢?”

    郭圣通心中惭愧,幽幽道:“我只是不甘心,何况彊儿都快一岁了,我可以什么都不想,可不能不为他想啊。”

    “彊儿是皇上的长子,用得着你想吗?皇上会想,文武百官也会想,你这不是瞎操心吗?而且有些事费尽心思会适得其反。”

    “可皇上迟迟没有表示,也不知他会怎么想?”

    “现在天下未定,在皇上眼里,是立太子重要还是平定天下重要?他是一位难得的好皇帝。”郭主由衷地感叹。

    “我只想他是我的好丈夫。”

    “他是好男人,也是好丈夫,有些事情,不可强求。要么你能彻底胜利,要么就要学会甘于宁静。当年高祖时,戚夫人是何等地受宠。戚夫人歌舞音律,无所不通,可谓才貌卓绝,一代天人。但她一再谋求儿子被立为太子,结果太子没有立成,反而得罪了吕后。高祖死后,戚夫人被打入冷宫,她不满自己的遭遇,把心中的不满唱成歌曲。吕后得知后,派人把她弄得又瞎又聋又哑,最后将她四肢斩断,做成人彘,自古以来的女子没有比这更悲惨的了。”

    郭圣通惊叫一声,虽然早已熟知戚夫人的故事,但再次听来,还是不由地心惊肉跳。郭圣通脸色苍白,眼中含泪,心中充满恐惧,悲怆道:“娘。”

    “傻孩子,我给你讲戚夫人,只是想告诉你,有些事是不能刻意相争的。”郭主又叹道:“也是戚夫人命不好,遇到了凶残的吕后。”

    “娘,不要再说她了。”郭圣通犹是一脸恐惧。

    郭主轻轻抚摸着郭圣通的头,安慰道:“没事,通儿,刘秀是宽厚仁慈的皇帝,我看阴丽华也是温柔善良的女子,你们会相处很好的。”

    “我知道皇上心里一直觉得愧歉于她,才对她更好。”郭圣通无法释怀心中的难过。

    郭主点点头,“你心里既然明白,就应该知道怎么去做啊。因为皇上心里有你,才觉得愧歉于她,否则他不会到现在也不提立后立太子之事。皇上与她是结发夫妻,皇上对她也不只是愧疚,也是有几分喜欢与真情的。”

    这正是郭圣通最怕的地方,如果刘秀只是因为愧疚之心而立阴丽华为后,也许郭圣通会接受,但她已经感觉到刘秀是发自内心地爱着阴丽华,从刘秀看阴丽华那温柔的眼神就能感知他对阴丽华的深情,甚至当着郭圣通也不曾有所掩饰,他从来不曾用那么让人心醉的眼神看过自己,这正是郭圣通最不甘心的地方。

    郭主见郭圣通一脸伤心,又道:“通儿,娘不是不希望你成为皇后,如果没有得到皇上的心,你成为什么都是枉然。如果你得到他的心,你在哪里,你是什么,他都会记着你。”

    “有了阴丽华,我哪里还能得到他的心。”郭圣通万分沮丧。

    “如果你得不到他的心,就宁可让他对你心怀感激而不能让他对你心怀怨恨。”

    郭圣通吃惊道:“你是让我主动请他立阴丽华?”

    郭主点点头,“是的,既然他钟情于阴丽华,你还不如主动请他立阴丽华为后,皇上是仁厚重情的人,他会对你心存感激,而且这两年,你陪他出生入死,又有了彊儿,他如果立了阴丽华就会对你心存歉意……”

    郭圣通不待郭主说完话,摇摇头道:“我不要他的歉意,我只想成为六宫之主。听况儿说朝中大臣们是建议要立我为后的,也在建议皇上早立太子。我已经为他生下了彊儿,属于我的我为什么要让。我已经把爱人的心都让了,我决不能再把属于我的尊崇让掉。如果让我向她跪拜请安,只怕女儿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说到后面,郭圣通已经哽咽难言。

    郭主知道郭圣通性格倔强,但从来没有发现她竟如此刚烈。郭主心中有一种不祥感觉,“通儿,你切不可这样想,皇上对你有真感情,也一直疼爱你,现在不过是被结发夫妻分走一些。你应该理解他而不应该胡思乱想,何况彊儿还小。”

    郭圣通哽咽道:“我就是想着彊儿还小,才要为他着想呢。”

    郭主抚着郭圣通笑道:“为他着想就要快乐生活。其实你舅舅也一直很关心你,也在暗中派人劝说皇上早立太子,就是希望你成为皇后。”

第138章 静女其姝6

    25-6

    不久,满朝人员都在传刘彊将要被立为太子。

    郭圣通心中喜悦,郭主也替女儿高兴。郭圣通问郭主道:“娘,皇上要立彊儿为太子,是不是就要立我为后?”

    郭主沉默半晌,尔后叹气道:“君心难测,也许皇上另有心意?”

    “什么意思?”郭圣通见郭主脸色凝重,顿觉心头发乱。

    “其实朝中大臣早前就已经劝说皇上早立皇后和太子,但他一直不为所动。阴丽华到京师不久就准备立彊儿为太子,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一定是与阴丽华有关系。”

    “你是说阴丽华劝说立彊儿为太子的?”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她劝说的,但听况儿说,她劝过皇上早立太子,至少皇上这么做是想让大家明白是阴丽华的功劳。”

    “真够阴险。”

    “皇上不是这样的人”

    “我说的是阴丽华!”郭圣通说得咬牙切齿。

    郭主正色道:“通儿,你错了,不是阴丽华阴险,如果她阴险,只怕彊儿未必这么快就要被立为太子。”

    “娘,你也错了,你以为谁都能影响皇上的决定吗?皇上虽然宽厚仁慈,但如果是他想定了的事情,别人是很难改变的。阴丽华怎么会不知道皇上的心意呢,她自己现在没有孩子,但国家不能没有太子,要立太子就只有彊儿了,她何不乐得做一个顺水人情,让大家都觉得她心胸宽广,最后再让大家立她为后。”

    郭主摇头道:“通儿,不要胡乱猜测了,皇上是有主见的人,外柔内刚,他等阴丽华到了京师才立太子,不是为了让大家以为阴丽华好,在他心中,他认为她好就够了。他宁肯一直置大家的请求不顾而等阴丽华来了才准备立太子,不过是因为他尊重阴丽华,在乎她的感受。他只是想让阴丽华感觉舒服,让他自己感到心安,正说明他对阴丽华用情至深。”

    郭圣通知道母亲说得有理,心中更加难过。

    “通儿,你听娘一回,你去请皇上立阴丽华为后吧。”

    “什么?”郭圣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让我去建议皇上?他本来就偏向阴丽华,他就是怕我不高兴才暂时没有立阴丽华,皇上为什么要立我的彊儿?他不过就是要先让我安心,再心安理得地立阴丽华。我绝不让她得逞。”

    其实郭主也正是这么认为的,只是她不想讲出来,现在郭圣通说出来了,她就不再犹豫,“既然你知道是皇上之心,为什么不成全他。”

    “不,我绝不!”

    郭主内心矛盾重重,自己丈夫死得早,年纪轻轻就回到娘家生活,虽然娘家人待她和孩子们都非常好,但在她内心深处,终究还是寄人篱下。在郭圣通和郭况的内心深处,何尝没有这样的感受,所以郭况小小年纪就学得谦恭谨慎。现在女儿是贵人,外孙就要成为太子,已经带给娘家人足够的荣耀了,如果女儿再成为皇后,那将是真定府至高无上的荣耀。郭主想着就很激动,她知道女儿离那一步已经非常近了。刘扬与朝中不少大臣礼尚往来,这些大臣肯定会帮着郭圣通,尤其是刘彊被立为太子,这关系到每个人的未来,他们不会不考虑的。但郭主也明白,所有人的努力都不如阴丽华的作用,一切只在于刘秀一人之心,毕竟这是在为他立后,为这个国家立后,他不是昏君,这个朝廷是他一手创立起来的,除了他,没有谁更有资格来选立皇后。幸好阴丽华为人谦逊,又初到京城,只要郭圣通能得到阴丽华的认可,一切都会顺利。

    人世间从来没有长久的至尊荣耀,却可以有长久的平静温暖。郭主心中明白郭家的荣耀已经足够了,非要把所有荣耀推至巅峰,只怕会物极必反。但人的心中一旦有了自以为触手可及的梦想,就再也不会安于平静。郭主并不希望女儿站在荣耀之巅,但一看到女儿渴望和绝望的神情,郭主心中又充满了侥幸的希望,有幸刘秀是谦谦君子而阴丽华又善良贤淑,也许这就是女儿的机会。

第139章 静女其姝7

    25-7

    此时的阴家也在纠结中。

    阴家人一向谨慎,在立后之事上更是小心翼翼。虽然阴丽华一再推辞了刘秀的立后请求,但阴家兄弟还是心存念想。

    阴就劝阴丽华道:“姐姐和皇上结婚在前,他称帝在后,那郭贵人也是在你之后,再说,皇上是真心对你好,你有什么觉得不可接受的呢?”

    阴兴也不愿阴家就此放弃,“姐姐有辞让之心就可以了,反复辞让只怕让皇上失望。”

    阴丽华轻轻一笑,“我不能为了皇上一时高兴而去获取不应该拥有的东西。”

    阴就道:“怎么是不应该拥有的东西?还有谁比你更有资格拥有?我们阴家和邓家从起事之初就和皇上站在一起,我们的付出也不比任何人少。”

    阴丽华轻声道:“皇上这几年四处征战,我不曾相伴左右。郭贵人陪伴着皇上,而且已经为皇上生下了孩子,也会是将来的太子,要说资格,她才更有资格。”

    阴就一撇嘴,“她算什么?你虽然没有陪在皇上身边,但你哪一天没有为皇上担惊受怕,她陪在身边又能怎样?再说我们新野多少人跟随着皇上出生入死?”

    阴就的话反让阴兴有点泄气,“只怕现在从河北追随皇上的人更多,现在河北才是皇上的大本营。”

    阴丽华默然不语,不必说河北的兵马,单就真定和幽州的兵马就足以动摇天下,阴丽华不愿刘秀因自己而有任何风险,只要刘秀能够安稳,对阴丽华而言就足够了。

    阴就不屑一笑,“立后又不是打仗,哪里要看什么兵马。”又转头问阴识道:“大哥,你说立后是不是只在于皇上之心?”

    阴识坐在椅子上,默默看着壁龛上刻有貔貅的一座青铜立灯,这已经在阴家用了很多年,来洛阳时,阴识特意把它从新野带过来。阴识一直没有说话,在他心中,也是思虑万千,一方面他渴求阴家的荣耀,一方面他渴求阴家的平安。阴识转头看向几个兄弟,缓缓道:“立后虽然在于皇上之心,但也需要顾及众人之心。立后立太子是都是国之大事,有些事可以力争,有些事不可力争。”

    阴就不解,“姐姐能够立后,为什么不能力争,何况哪用力争,只要姐姐答应就行啊?”

    阴兴道:“哪里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听说朝中不少人在后面偷偷活动,只是皇上没有答应。他的心只属于姐姐。”

    阴丽华也听说过各种传闻。阴家在朝中并无势力,但只要与刘秀一起,阴丽华根本不在乎什么名分,只要刘秀安好比什么都好。

    阴就急道:“姐姐你就答应吧,断了那些人的念想。我就讨厌那些鬼鬼祟祟的人。”

    阴丽华摇摇头。

    “算命人说过,姐姐天生就是贵不可言,这是天命。”

    阴丽华正色道:“那些话以后可别在人前说了,现在我们富贵已极,何必非要追求极致。”刘秀屡次三番要立阴丽华为后,阴丽华一直不肯答应。一个女人被心爱的人请求做皇后,这是何等的幸福,阴丽华何尝不想。到洛阳之前,阴丽华已经反反复复想过,巅峰中的幸福让人心生敬畏,她的家教和她的天性束缚着她去占有巅峰中的荣华,她不想让这样的幸福涨得太满,也许占有太多就无所谓幸福了。

    “为什么不?”阴兴和阴就不约而同,看看阴丽华又看看阴识,阴丽华平静不语,阴识微微沉吟。

    “大哥,上次邓奉不是还说皇上只会立姐姐为后吗?”阴就心有不甘。

    阴识微微一笑,“他这人,信口开河,想说啥就说啥,怎能信他?”

    “邓奉说邓禹也说过?”邓禹在刘秀眼中可没有哪个朝臣可比。

    “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天下未定,人心不安,现在很多人都在请求皇上早立太子。”

    “天下未定,立不立太子有什么紧要?为什么之前皇上迟迟不立,不就是在等姐姐吗?”

    “立太子,不仅关乎个人的未来,也关乎国家的未来。”阴兴到京城后已经学得识大体看全局了。

    “立一个小婴儿有什么用?自古以来,废立之事再平常不过了,还是要看皇上的心在哪里?”阴就看向阴丽华,接着道:“我们阴家的荣誉就看姐姐了。”

    阴识脸色一沉,对阴就斥道:“怎么能把阴家荣誉压在你姐姐身上,我们阴家能够保持几百年繁盛不衰,不是因为先祖建立的荣耀,恰恰是因为先辈们懂得看淡荣耀,他们始终谦逊平和,我们才得以繁盛至今。”

    “那也不能丢掉到手的荣耀啊,不然以后如何面对我们的后人?”

    “混账,”阴识突然怒了,“凭什么就该是你的荣耀?凭什么人家就不如你?你问心无愧了,就可以坦然面对任何人,庸碌无为,才会愧对后人!”

    阴就不知道阴识怎么一下就怒了,低着头,不敢再说。

    阴丽华脸色通红,低声道:“你们别说了,我不愿做皇后。我觉得这样挺好,我也不要他将来为难。”

    阴家所有人都知道刘秀的心思,都明白刘秀对阴丽华的深情,也明白阴丽华对刘秀的心。他们爱她,就不愿她有任何压力,他们也爱着她所爱的人,也不愿让他有任何为难之处,知道他们相爱,还有比这更重要的吗?走过了数百年繁华的阴家,早已识透人世间盛衰的更迭。阴丽华一句话就让阴家人心甘情愿放弃对皇后的追求,不求极致何尝不是最好的结果。

    人一生的荣耀,哪里是尽头?相爱的人快快乐乐,相亲的人平平安安,哪里是荣耀可以相比的呢。只要他们永远相爱,只要一家人长久平安,复有何求。

第140章 静女其姝8

    25-8

    阴丽华心安理得了,她想起了小时候听到的贵不可言,贵不可言哪里是自己心中所望?

    阴丽华想起了幼时的家,想起少女时的梦想,想着想着,不知何时已泪水盈眶。自己何尝不想和刘秀做一对完美的神仙眷侣,自己何尝不希望阴家贵不可言。再美的形式也会有时过境迁,再美的希望也会有世事转变,当时光把一切带走,可还有真情和温暖能留在相爱人的心间?

    阴丽华推开窗扉,抬头看向碧蓝的天空,蓝天如洗,浮云如画,那么悠然,那么纯净。人生若也能如此悠然与纯净,还有什么荣华富贵放不下。

    白云渐行渐远,阴丽华却看的出神,天空多么辽阔,人生多么渺小,阴丽华的心融化成一片无边的蔚蓝。

    阴丽华忽然感觉有种熟悉的气息,一回头,只见刘秀站在身后,正呆呆地看着自己。阴丽华微微一笑,像阳光下的涟漪,静静地荡漾着,那么温婉,那么绚烂。刘秀上前一步,看着阴丽华,轻声道:“丽华,我还是想请你母仪天下。”

    阴丽华默然无声,依旧一脸温和。

    刘秀诚恳道:“丽华,我知道你心中的担心,你是怕我辜负了通儿,也怕我冷落了彊儿,还怕我负了文武百官和天下百姓。我不会!我知道我该怎么做,我绝不会让彼此相残的事在我们之中上演。”

    刘秀说到动情处,抓住阴丽华的双手放在自己胸前,轻声道:“我会是通儿的好丈夫,也会是彊儿的好父亲,我更愿意是你的好夫君。”

    阴丽华心中感动,但她内心早已打定了主意,柔声道:“陛下,臣妾富贵已极,觉得幸福满满的,如今一切正是我心中所愿。如果非要立我为后,让我心中不安,反而失去了幸福滋味,又哪是陛下对我的心意。”

    刘秀呆呆地看着阴丽华,仿佛真的看见她那清澈明亮的眸子里闪动的幸福滋味,无比美丽,无比动人。刘秀一把拥住阴丽华,轻轻地叹息。

    阴丽华靠在刘秀胸前,幸福极了,喃喃道:“在我心中,什么人生富贵,什么世间荣耀,都不如你日夜安好。”

    刘秀轻声道:“知你安好,我便安好。只是在我心中,只有你才是这世间能够母仪天下的女子。”

    阴丽华轻轻推开刘秀,站直身子,温言道:“陛下,郭贵人出生王府,天生高贵,又贤良淑德,还为陛下生下太子,正是母仪天下的好女子。立她为后,她会高兴,我也高兴,陛下也高兴,众人也高兴,岂不是皆大欢喜的事。”

    刘秀叹道:“但我不高兴啊。”

    阴丽华笑道:“陛下是一国之君,大家都高兴了,你当然就该高兴。”

    刘秀道:“天下人高兴,我只是心安,只有你高兴了,我才会高兴。”

    阴丽华莞尔一笑,“这样我就很高兴。”

第141章 静女其姝9

    25-9

    刘秀走后不久,侍儿来报:“郭贵人来看望娘娘。”

    阴丽华忙迎了出来,只见郭圣通带着两名宫女,奶妈抱着刘彊跟在一旁。刘彊生得虎头虎脑,煞是可爱。郭圣通让他叫:“娘娘好。”

    刘彊还不会说话,不明所以,只是好奇地看着阴丽华,扬着手向阴丽华抓扑。

    阴丽华心中一热,一把抱过刘彊。刘彊也不认生,笑呵呵地扑在阴丽华的肩头,双手抓住阴丽华的衣襟,张口就去吃。

    众人乐得大笑。郭圣通赶紧让奶妈将刘彊接过去,笑着对阴丽华道:“一直就想带孩子来看看你,让姐姐认识一下孩子,也让孩子亲近一下姐姐,将来还需要姐姐关照呢。”

    阴丽华看着奶妈扶着刘彊踉踉跄跄地学走路,想着他是刘秀的长子,心里充满莫名的温情,没有在意郭圣通说的话,阴丽华笑道:“小皇子真可爱。”

    郭圣通叹道:“今日是很可爱,却不知明日如何呢?”

    阴丽华心中一惊,忙道:“妹妹这话是什么意思?”

    郭圣通道:“妹妹是皇上唯一的爱人,我就想托姐姐将来替妹妹照顾一下彊儿呢。”

    阴丽华脸上一红,“妹妹……”

    郭圣通笑道:“妹妹是口直心快的人,姐姐别见笑。”

    阴丽华道:“我知道,皇上常赞叹妹妹呢。”

    “皇上赞叹我?那他怎么天天只在姐姐这儿。”

    阴丽华窘得说不出话。

    郭圣通道:“姐姐也不用难为情,要是皇帝那样待我,我死也愿意。”

    阴丽华轻轻叹道:“皇上也不容易,每天都有很多的事。”

    郭圣通笑道:“原来姐姐能为皇上分担啊。”

    阴丽华淡淡一笑,温言道:“我知道妹妹心里在怪他,其实他真的很赞赏妹妹,说妹妹心地善良,为人单纯,说话直爽。”

    “我不是在怪他,”郭圣通幽幽道,“其实,我也会担心他,我也会想他,我也知道他不容易……”说到后面,郭圣通眼圈发红,泣不成声。

    阴丽华见郭圣通说得真切,心中感动,走近郭圣通身边,轻声安慰道:“妹妹,他心里一直有你。”

    郭圣通低声道:“我知道他的,我不怪他。我也知道姐姐不仅是他的结发妻子,也是他今生所爱,我知道他一直不肯立后,就是在等姐姐。我知道皇上也为难,我永远不怪他。我也希望姐姐早日为后,让他高兴。我今日过来,便是想把彊儿托付给你。”说完让人把刘彊带进来,郭圣通执住刘彊,想让他跪向阴丽华。

    刘彊一无所知,兀自抓住郭圣通的衣衫玩耍,被郭圣通一按,整个人就趴在地上。刘彊一下哇哇大哭,阴丽华心疼地抱起刘彊,又去扶起郭圣通。郭圣通泣道:“妹妹只求姐姐答应,如果有一天妹妹不幸,请姐姐能为我照顾彊儿,我就永远不忘姐姐的恩德了。”

    阴丽华将刘彊交到奶妈手中,扶起郭圣通,温言道:“妹妹何苦说这些话,我当然会好好待彊儿,我只希望妹妹为皇上做一个好皇后,莫要辜负了他对你的一片心。”

    “什么?”郭圣通愣愣地看着阴丽华。

    阴丽华道:“妹妹对皇上之心,他岂会不知呢?这两年,妹妹为照顾他也吃了不少苦,还为皇上生了皇子,理所当然该立妹妹为后。”

    “他……这么说过?”郭圣通几乎快抑制不住心中的惊喜。

    阴丽华点点头,淡淡一笑道:“只要妹妹知道他的心就行。”

    郭圣通连连道:“我知道,我知道的。”

    阴丽华看着郭圣通一脸欣喜,心中暗想,如果他看见我们都这样高兴,他一定也会高兴。

第142章 真定之变1-3

    26-1

    自刘秀安都洛阳后,河北四处流散的变民又开始活跃起来。不久,变民在河北檀乡集结,人数已近二十万,不仅四处纵横生事,而且随时可能南下渡过黄河,威胁京师。

    洛阳军民开始传言变民即将过河作乱,刘秀意欲亲征。

    朱祐劝道:“陛下初定洛阳,朝廷才刚刚建立,机构未全,人员不齐,还有很多人观望待变,陛下不应当离开京师。现在国家已立,征伐之事,应当交给将军们,给大家杀敌立功的机会。”

    刘秀道:“如今我们虽然据有洛阳,却四面受敌,连曾经平定的河北也屡有强敌,朕如何能够安心。”

    卓茂也劝道:“陛下现在只有洛阳,平定天下正要凭借洛阳,绝不容有失。”

    刘秀沉思不语,这是定都洛阳后的第一次大规模作战,刘秀不希望有任何闪失,洛阳军民关注着这场战斗,全天下都会关注这场战斗。

    吴汉道:“陛下,朝廷初立,陛下当镇守京师,平定四方之事请陛下交给我们吧。”

    其他大臣和将领们也纷纷劝阻刘秀亲征。

    刘秀看众人忠勇急切,想想还有诸多大事等着自己,自己终究不能整日领兵作战,刘秀终于决定接受众人的劝谏。

    建武二年正月,刘秀下诏大司马吴汉率建义大将军朱祐、大将军杜茂、执金吾贾复、扬化将军坚镡、偏将军王霸、骑都尉刘隆、马武、阴识出征。

    为确保胜利,刘秀又下诏大司空王梁从河内出发一并出征。

    26-2

    吴汉大军到达邺城驻扎。

    对于邺城,吴汉再熟悉不过,在这里,他亲手斩杀了谢躬,拿下了邺城,现在,又回到了同样的地方,只是对手已经改变。记得当时自己曾指着漳河水对亲兵们说,一定要拿下邺城,否则无颜见萧王。而今萧王终于君临天下,自己已成为万人之上的大司马,身后是大军的马蹄声响,不远处是漳河水的光影闪烁,一切恍如昨日。追随刘秀不到两年,他已经给了自己足够的信赖,自己一定要用一个又一个胜利来回报他的信赖……吴汉正默想,探兵来报,已经发现檀乡变民活动的大本营。

    吴汉带着两名亲兵顺着探兵所指方向走到漳河边,此时正值枯水期,河水不深,却有数丈之宽,有些地方清波荡漾,有些地方浮着薄冰。吴汉和亲兵顺着漳河探看,走出好几里地,始终没有看见河上有桥,吴汉停住脚,放眼望去,河水弯弯曲曲,直向远方,在不远的拐弯处形成一汪水塘,在冬日的阳光下波光闪耀。

    吴汉三人走到水塘处,见一艘破旧的小船搁置在浅滩上,一根粗麻绳缠在一块条石竖立而成的系船柱上,一张破渔网搭在船中间,吴汉见渔网上似有血迹,忙蹲下来仔细查看,两名亲兵赶忙去把渔网扯开,渔网上沾满了鱼鳞和水草等各种杂物,渔网下的船体上也有血迹,三人正看得仔细,忽听有人在喊:“打鱼的,把船划过来!”

    吴汉一抬头,只见对面几人正站在湖边朝这边吆喝着,吴汉见这几人拿着各种武器,正是檀乡变民。亲兵正欲站起来,吴汉一把将亲兵拉住,低声道:“不要动,不要让他们认出我们。”

    吴汉悄悄把佩刀解下,轻轻放到地上,然后拿起渔网,搭在身上,慢慢站起来,向对面几个人喊道:“几位大哥,船漏了,划不了啦!”

    “狗东西!明天不送鱼过来,小心狗命!”几个人骂骂咧咧,顺着河道往远处走去。

    吴汉冲着他们大声喊道:“放心吧,今天我们把船弄好,明天给你们送鱼过去!”

    吴汉待他们走远,赶紧带着亲兵往回走,刚走几步,就见几个去附近村庄的探兵从一条林间小路出来。探兵远远看见吴汉,便飞快跑过来。

    探兵跑到吴汉身边,急急道:“大司马,现在村里人都在传言檀乡变民这两天就会转走。”

    吴汉大吃一惊,“为什么?他们发现我们了?”

    “不是,这里现在已经没有可抢的东西,这两天他们又疯狂搜寻了各处村庄,听说射犬那边的变民部队也要过来?”

    “如何知道他们就要走?”

    “村民们说,每次疯狂抢掠一番后他们都会换一个地方。”

    几人正往营地走,又有探兵顺着河岸跑来,吴汉停下,等着他们过来。

    探兵走近吴汉道:“大司马,我们刚把漳河上下几十里地都走了一遍,檀乡变民把这一段河的桥都拆了!”

    “有什么地方能让兵马过去呢?”

    一人道:“要说能过兵马的桥,怕是三十里外了,那里还有一座桥,因为去那儿的道路不好走,还没有被拆。”

    “这一段就没有能趟过河的?能过马就行。”

    “马匹没问题。”探兵回身指向一处林地,漳河在那里已经折转而去,看不见方向了,“从那拐弯过去大约两三里地,有一处浅滩,水面很宽,河水很浅,河道也很平,只有中间一道水洼,稍微平整应该就能过了。”

    “好!”

    吴汉立马返回营寨,派人去进行平整,以备过河。

    从各处得到的情报表明,檀乡变民即将转移离开,兴许就是这一两天的事。

    吴汉召集诸将,商议作战计划。吴汉令朱祐、刘隆和杜茂为一路,从三十里外的桥过河,绕道至檀乡变民的西边,贾复、阴识与王霸过河绕到北边,马武与坚镡据守南岸。吴汉亲率骑兵从浅滩过河进行攻击。为了不引起檀乡变民注意,各路军在天黑后再行动,相约五更时分鸣鼓为号发动进攻。

    26-3

    凌晨时分,吴汉早早安排将士用餐。刚刚开始备马,忽然听到西边不远处传来喊杀声,吴汉大惊,时辰未到,鼓声未响,怎么就开始进攻了,难道情况有变?吴汉已不及多想,赶忙率突骑兵出发,刚刚过河,迎面见坚镡的探兵急急驰来。

    “大司马,发起攻击了?”探兵远远喊道。

    “是谁发起的攻击?”吴汉也是一头雾水。

    探兵也不知情,“我们才把兵马备好,他们就过来了……我们还以为大司马提前进攻了。”

    “你们情况如何?”

    “已经顶住他们进攻了,杜将军准备反攻,让我来向大司马询问情况。”

    两人说话间,远远喊杀声已渐渐移向北边。

    迎面又奔来两名探兵,远远就向吴汉道:“大司马,情况有变!”

    吴汉厉声道:“什么情况!”

    “敌人突然发起进攻,我们……抵挡不住了!”

    又有人疾驰过来,急急道:“大司马,不好了……他们要向北突破了!”

    吴汉怒道:“谁发起的进攻!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们刚刚起床……他们就杀过来了……”

    “我们也是刚刚……听到了喊杀声……没有听到击鼓声……”又是一名探兵。

    吴汉尚未回话,又见远处几匹快马奔来,远远就喊道:“大司马,大司马,敌人全部往北……”

    “快!”吴汉已经等不及听完,怒气冲冲一挥手,急令部队快速前进。如果让檀乡兵马往北突破,一切都将前功尽弃。

    “现在北边如何?”吴汉一边疾行一边问探兵。

    “执金吾要大家死战……但敌人越来越多……”

    “好!”吴汉听檀乡兵马还未突破,心中稍安,以贾复的性格,不到战死绝不会放弃。

    吴汉到达北边战场,果然战况正急。檀乡变民向其它方向作战不利,正拼死往北突进。吴汉一眼就看见贾复正在万人丛中奋力苦战,晨光熹微中的银枪飞舞显得分外耀眼,依稀能见贾复身披数创,战袍已经破烂,周围已死伤一片,檀乡变民还在源源不断涌来。相距贾复不远,也是战况激烈,却是阴识在苦苦支撑。

    吴汉怒喝一声,急令发起攻击。吴汉一马当先,冲向檀乡变民,只见手起刀落,变民应声倒下。紧跟吴汉的突骑兵瞬间便冲到变民阵前,只听兵器碰撞之声此起彼伏,变民已倒下一片。檀乡变民哪见过这等威猛的突骑兵,掉头便跑,后面人不明所以,相互挤成一团。贾复军队本就勇猛之极,现在见吴汉率突骑兵来助战,更是士气大振。变民军在吴汉、贾复军队的冲击下,节节败退,毫无斗志。而其他方向的战斗丝毫不逊于北边,变民主力已分不清东南西北,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但不论朝向哪里,都受到猛烈冲击。变民无法抵挡,主力逐渐退向南面,无数人被挤进了冰冷刺骨的漳河中,急于逃命的变民已顾不得河水冰冷,奋力趟过漳河,好不容易挣扎过河的人还未得喘息,就迎来了马武和坚镡的攻击,惊骇的变民们被杀回漳河,浅浅的漳河水很快就挤满了不知所措的逃命人。

    战斗一直进行到午后,檀乡兵马死伤惨重,最终只得投降。部分人员趁吴汉安顿投降将士时伺机逃跑,吴汉大怒,亲率突骑兵追击,一直追出上百里,把逃跑人员全部斩尽杀绝。

    直到天色已晚,吴汉才返回营地。

第143章 真定之变4

    26-4

    营地里众将争吵正烈。

    只听贾复怒道:“你知道死了多少兄弟!若不是大司马及时赶到,今天就他妈全完了!”

    “我是在射犬发现他们,本想在射犬剿灭他们……”却是王梁的声音,“谁知他们一路逃到这里来了。”

    “那你为什么不派人给大司马送信!”贾复怒气不消。

    其他将领虽有怒气,但胜利让他们无心纠集此前的细节了。

    “我一路马不停蹄,哪里还来得及。”王梁追杀了一日一夜,心中也倍觉委屈,“幸好他们逃到这里,我们才能一网打尽。”

    “幸好个屁,差点就他妈误了大事……”马武正想大骂,突然看见吴汉铁青着脸进来,心知王梁是随吴汉一起从渔阳过来的,犯不着给他难堪,马武想骂的话没再说出口。

    王梁看见吴汉,正不想和这些人争扯,忙问吴汉道:“大司马,怎么样?”

    众将领也都看向吴汉,见他战袍尚有血迹,一定是一路恶战。

    吴汉冷冷地看了一眼王梁,恨不得痛骂一顿,但看他一脸憔悴,想必从射犬激战过来也是不易。两人一起从渔阳投奔刘秀,现在同为三公,吴汉不想当着众人和王梁争论,只是淡淡点了点头,又问众将道:“收编如何?”

    “大约有十万人,正在造册整编。”王霸在一旁回答。

    “大司马,今日可害惨了我们。”贾复为死去的兄弟愤愤不平。

    “君文,今日辛苦你了。”吴汉对贾复亲历的恶战深有感触,“咱们休整两日,好好犒劳兄弟们。”

    吴汉的关切让贾复不好再说什么。一听犒劳,马武喜不自禁,“好啊,今日大胜,大家一醉方休。”

    “大司马,我是留在这里还是返回射犬?”王梁想到自己为追赶流窜的变民,擅自违抗了刘秀的指令,心中开始不安。

    “咱们打了这么大胜仗,还回去干啥,怎么也得痛饮几杯,好好休整一下。”在吴汉面前,马武对王梁的怨恨早已烟消云散,他的心早已飞到了酒宴上了。

    王梁却是忐忑不安。原来王梁得到刘秀的诏书后,并没有立即跟随吴汉行动,刘秀得知后便诏令王梁在原地驻军,不得另有行动,以免破坏大军的计划。不料王梁发现了一小股变民部队,立功心切,便擅自率兵进攻,一路追到了变民大本营。

    吴汉心中也是不安,当初大军出发时王梁违抗命令没有一起行动,如今又再次违背计划擅自发起攻击,好在现在大获全胜了,否则如何面对众将士,如何面对刘秀。吴汉顿了一下,还是决定让王梁留下。

    吴汉令大军原地休整,然后派人向刘秀报告战况,请求新的指示。

    吴汉还没有迎来刘秀的指示,首先迎来了尚书宗广的问罪,刘秀得知王梁的行为后,极为震怒,当即令宗广持节疾驰军中,要他将王梁就地阵法。

    宗广持节到军中,奉旨收监王梁。

    眼看着小黄门和几个卫兵在帐中把王梁绑缚了,吴汉目瞪口呆,前日还恼怒王梁扰乱军纪,现在见他要被问斩。吴汉心中不忍,想当初三人一起投奔刘秀,现在刚刚立国就丢掉性命实在可惜。吴汉见王梁一言不发,便向宗广求情。

    宗广叹道:“我也不忍行刑,只是皇上对他接连抗命很生气,严令整顿军纪,我不敢有欺。”

    王梁被突如其来的问罪弄懵了,头脑一片空白,任由卫兵们绑缚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将领们听说王梁要被收监问斩,都纷纷过来,见卫兵们正在捆缚王梁,众人赶紧向宗广求情。马武道:“你给皇上禀报,君严立有大功,功过相抵不就行啦。”

    宗广道:“皇上何等圣明,岂会功过不分,我若妄议功过,岂不是犯了欺君之罪。”

    马武急道:“这次大破檀乡兵,大司农本来也是有功的,他违纪时,檀乡兵还没有破,现在我们胜了,皇上如果知道,想必也会原谅他。”见宗广不语,马武又道:“我愿以赏代罚,皇上必会明签功过。”马武平时与王梁并没有什么交情,但跟随吴汉以来,对吴汉的能力日渐钦佩,便愿意因吴汉而为王梁说情了。

    众将领跟着纷纷劝说。

    吴汉道:“大司农确有功劳,理应报明皇上,如果一定要杀他,请尚书大人押回京城再处置也不迟。”

    卫兵们见宗广踌躇不语,都停住手,等着宗广说话。

    宗广叹了一口气,“好吧,我们先回洛阳再说吧。”宗广终究没有行刑,把王梁收监后带回洛阳。

第144章 真定之变5-6

    26-5

    此时朝中正为檀乡大捷各执己见,刘秀意欲厚赏将士,朝臣们却一致反对。

    博士丁恭奏道:“古代帝王封诸侯不过百里,即使多加赏赐,也能保证中央强大而诸侯弱小,所以能大治。现在陛下要封赏诸侯四县,实在是不合法制,请陛下三思。”

    刘秀道:“博士之言,虽是有理,其实不然。古之亡国,无不亡于无道,还不曾听说是因为给功臣厚赏而灭亡的。国家强弱,不是取决于地方大小,而是取决于民心多寡,何况封赏之地也是国家之领地,又哪里需要患得患失?”

    丁恭又道:“今日大捷便封赏四县,明日大捷,陛下又何以封赏?”

    朝臣们赞同丁恭之忧,都犹疑地看着刘秀。

    刘秀笑道:“朕非贪婪之君,岂会有无厌之臣。”

    尚书伏湛道:“古无不学之天子,后世却仍有不学之臣民,臣怕将来有人滥用陛下之宽厚。”

    伏湛是琅琊大儒,伏家世代为名儒,九世祖伏胜是孔子弟子的后裔,以博学闻名天下,人称其为“济南伏生”,后被秦始皇选为朝中博士,遭遇焚书坑儒时侥幸活命,并暗自将《尚书》藏在墙壁夹层之中,因墙土之故,《尚书》损毁不少。文帝时,派晁错去伏生处学习《尚书》,伏生年已九十,难以言语,由伏生女儿帮着转述,《尚书》才得以重新整理传世。伏湛的高祖父伏孺曾在汉武帝时为武帝讲学,伏湛的父亲伏理为高密太傅,曾为汉成帝讲授《诗经》。伏湛是汉成帝时的博士弟子,在王莽时为绣衣执法,在更始称帝时被任为平原太守,当时天下纷乱,伏湛泰然自安,教授弟子,勤奋不辍。伏湛吃用简朴,却将俸禄赈济乡里,来往伏湛家的人不下百余户。伏湛下属中有一人勇猛有力,图谋起兵,伏湛便将其收监斩杀,然后悬首示众,于是,郡中官民,都信服安定,无人滋事。刘秀定都洛阳后,征召伏湛,拜为尚书。刘秀见其才德双全,又拜为司直,行大司徒事。后有出征,便令伏湛镇守京师,总领群臣。

    刘秀听了伏湛之言,微微一笑。刘秀理解这些朝臣之意,他们都是贤才名流,不屑于朝廷用厚赏去犒劳作战的将士。如今平定天下的序幕才刚刚开启,哪里能用一时功绩对等一世的荣耀。刘秀曾和将士们出生入死朝夕相处,比起文臣们更理解将士之心,将士效命固然是因为荣华富贵,但有什么荣华富贵能够与生命相比呢,他们需要的不是刘秀的厚赏,而是刘秀之心。刘秀信赖并了解自己的这些将军们,他们绝非贪生怕死,也绝非贪得无厌。有些荣耀,会让人一生追求,有些荣耀,会让人一生珍惜,唯有信赖相加,方可彼此一生相依。

    刘秀朗声道:“众卿之意,朕已明白,将士在外征战平乱,朝臣在内治国安民,都是建立千秋功业之事,这样的荣耀,谁不愿努力争取并传之子孙。大家担心人心不足,易于放纵,而一旦欲念膨胀,必将忘却善德大义。其实不然,人生苦苦奋斗而来的功业与荣耀,只要懂得约束,无人不会珍惜。在得失面前,人人都会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战战栗栗,日慎一日。对于有志之士,一次厚重的封赏,足以用一生去追求与珍惜,而对于无德之人,纵赐以天下,也不会珍惜。朕不仅要封赏诸位将军与大臣们的功绩,还要记录在册,永志不忘。让人担心的从来不是封赏过甚,而是能不能永保功业。”

    朝中诸臣对刘秀所言,多不认同,但见刘秀心意已定,也无可奈何,只是对刘秀的决定暗自担心。

    26-6

    洛阳使者到达吴汉大营。

    吴汉率领将士列队漳河之畔,以军中礼仪迎接。

    使者在几名小黄门陪同下走到阵前,将士们神情庄严,凝神注目。只见使者郑重地从小黄门手中接过一卷金黄彩帛,一名小黄门拖着长声喊道:“大司马吴汉受诏。”

    “喏。”吴汉一边应声一边出列行礼受诏,其余人也跟着喊“喏”,余音过后又复静穆,大家都知道刘秀一向重视典礼仪式,今刘秀虽不在军中,但听“受诏”,恍如已见其人,一个个肃然站立。

    又一名小黄门道:“宣诏。”

    使者缓缓打开彩帛,朗声念道:“建武二年正月,皇帝制诏:大司马吴汉率领兵马,千里作战,荡平敌寇,有大功于国,为褒奖将士之功,特予封赏:封大司马吴汉为广平侯,食广平、斥漳、曲周、广年,凡四县;建议大将军朱祐更封堵阳侯,大将军杜茂更封苦陉侯,骑都尉刘隆封亢父侯,骑都尉马武,封山都侯,偏将军王霸,更封富波侯……”

    一百多名各级将领得到封赏,还有给予士兵的奖励,奖赏丰厚而荣耀,大大超出众将士的意料,人人神情激动,心扉慨然。

    终于听到“诏此”,将士们连呼“万岁”,吴汉代表众将士接过诏书,小心收好。

    使者为受封者颁发印绶,受封者在吴汉的带领下列队站好,一一领受。

    使者又大声宣读刘秀亲自给各位将军写的敕书:

    “谨敕将军:在上不骄,高而不危;制节谨度,满而不溢。敬之戒之。传尔子孙,长为汉籓。”(引自《后汉书》)

    众人听得心神激荡。

    宣诏完毕,使者告诉众将士,皇上已令大鸿胪把各位的功勋登记在册,以后将传之后世,众人一片哗然,喜笑颜开。然后使者传达刘秀的命令,令吴汉率军继续进击邺城之西的山贼黎伯卿以及河内变民脩武。

    送走使者和小黄门,众人便围到吴汉身边,想看一下封赏的诏书。这是众将士第一次亲眼看见皇帝的诏书,而且是出自刘秀,大家又是好奇,又是激动。吴汉淡淡一笑,捧出诏书。其实在吴汉心中,也是说不出的感慨与激动。马武第一个挤到吴汉身边,拿住诏书,嘿嘿笑着,众人围住马武。马武将诏书打开,只见金黄色的彩帛闪出柔和而富贵的光芒,彩帛上印着祥云图案,上面的字写得清秀挺拔。很多人不识字,连连询问,马武识字不多,就请贾复来为大家一一念出,每念到一人,马武便指着名字,那人跟着指在名字上,复念一次,咧嘴一笑,其他人便在一旁啧啧赞叹。

    贾复读完诏书,马武恋恋不舍地将诏书递还给吴汉,笑道:“这下可好了,咱们跟着陛下要流芳百世了。”

    吴汉收好诏书,递给亲兵收好。吴汉对众人道:“只望各位不要负了皇上厚意。”

    众人纷纷道:“为皇上赴汤蹈火虽死无憾。”

    吴汉根据刘秀的旨意,整编了收降的士兵,愿意回家的便遣送回家,愿意入伍的便留在军中。吴汉重新整理队伍,继续进击,很快击溃了黎伯卿和脩武的变民军队。

    吴汉班师回朝,刘秀亲自到城外迎接,众将领远远就看见刘秀的车马,分外亲切,众将领纷纷策马上前拜见,一如当初刘秀在军中一般。

    刘秀向众人慰劳。

    马武想起王梁之事,问刘秀道:“陛下,大司农的事,其实……”

    刘秀笑道:“听说有人愿意以赏代罚。”

    众将领见刘秀脸色温和,猜测已是饶恕了王梁,便开始哄笑马武。

    马武不屑道:“陛下宅心仁厚,哪会像你们那么小气。”

    刘秀正色道:“大司农反复违抗军令,本是死罪,朕念其征伐有功,又是初犯,才免于一死,降职处理。将来谁要是违反军令,恐怕就没有这么好运了。”

    大家呵呵一笑,想起当初杜诗斩杀萧广,各是心中一凛,知道刘秀不是妄言。

    刘秀大宴将士,休整数日,令吴汉率军往南阳进发。

第145章 真定之变7-8

    26-7

    阴识想随吴汉出征,刘秀没有同意,而是让他留在朝中,熟悉朝中事务,希望将来能替自己镇守京师。

    阴识知道刘秀之心,但不愿自己因为姻亲之故得到格外照顾,特向刘秀请求道:“臣随大司马出征檀乡,未尝有功,而得有重赏,实在让我心中不安,请陛下收回对臣的封赏。”

    刘秀道:“你与各位将军一同征伐,大家都有功绩,你又何必自谦。”

    “现在天下初定,将帅有功者很多,他们更需要皇帝的封赏。臣是皇亲,已经受到了皇上很多照顾和赏赐,如果再加爵邑,反令我不安,也不可示天下人。”

    “举贤不避亲,封赏又何须避亲。”

    “将士们在为陛下四处征战,封赏当首先考虑他们,而不是朝中的人。现在四方未定,正是用人之际,臣愿为陛下去征战四方。”

    刘秀点点头,笑道:“次伯之言,让我想起了扁鹊三兄弟的故事,次伯,以你之意,扁鹊三兄弟谁的医术最高呢?”

    扁鹊三兄弟的事已是数百年前的典故了。

    扁鹊三兄弟都是魏文王的医师,尤以扁鹊最为著名,有一天,魏文王问扁鹊:“你们兄弟三人,都精于医术,谁的医术最好呢?”

    扁鹊道:“大哥最好,二哥次之,我是最差。”

    魏王不解道:“那为什么你的名声最大呢?”

    扁鹊道:“我大哥治病,是在病情发作之前,那时候病人自己还不觉得有病,大哥就下药铲除了病根,大家没有经过病痛,也就不觉得他的医治有多重要,所以没有名气,但在我们家中却被推崇备至。我二哥治病,是在病初起之时,症状尚刚刚出现,但不十分明显,病人也没有觉得十分痛苦,二哥能药到病除,所以病人们都以为二哥只是治小病很灵,也没有太大名气。而我治病,都是在病情十分严重之时,病人痛苦万分,病人家属心急如焚。这时我出手治疗,他们看到我在经脉上穿刺,用针放血,或在患处敷用药物以毒攻毒,或动大手术直指病灶,使病人病情得到缓解或很快治愈,所以都以为我是天下名医。”

    阴识明白刘秀提及扁鹊典故的意思,是希望他不要过于纠结于声名与形迹。阴识道:“臣知陛下之意,但毕竟世人看重的都是药到病除的手段,就像现在天下人都景仰武帝开疆拓土的宏伟功绩却不知文帝治国恤民的千古表率,所以对于常人,陛下也少不得用药到病除的手段。”

    刘秀哈哈大笑,“朕是臣之君,臣是朕之民,君臣相知,要什么手段?能如扁鹊之兄长,解百姓于倒悬而不为人知,正是圣医所为。次伯因功受赏,又有何愧疚?天下豪杰都以为征战天下才是功绩,却不知功绩更在战争之外。开疆拓土,功高显绩,安民治国,润物无声。若得天下太平,朕宁可润物无声而有万家安宁。”

    阴识道:“陛下之威德,自古未有,必然会天下太平,臣知道治理天下尤为艰难。但现在四方未定,将军们为陛下征战天下,人人争先恐后愿生死相报,正是因为都知道陛下宽厚仁德,生而有幸,死而有荣。所以,臣愿陛下的封赏多为征战天下的将士们考虑,而不必顾惜皇亲国戚,让将士之心长久安定。”

    刘秀感念阴识之意,而后拜阴识为关都尉,镇守函谷关,又任阴兴为黄门侍郎。

    26-8

    阴家连得封赏,令郭圣通甚感不平。

    刘秀正在殿中处理政务,忽见郭圣通进来,心中不悦。他一向不许后宫人擅自进入大殿,本想斥责郭圣通,但想最近一直没有去看她,心中有些歉意,便温言问道:“通儿,有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吗?”

    刘秀正色道:“不是不可以,你知道,平时公务繁重,处理政务时间不许后宫人员进入。”说到后面,刘秀已经板着脸,语气渐渐严肃。

    郭圣通见刘秀脸色严肃,心中已有后悔之意,但既然来了又不甘心就这样走。轻声道:“陛下总不会白天黑夜都在忙公务吧,我很久没有看见陛下,想来看看您是否安好?”

    刘秀叹道:“我知道你的心意,我现在挺好的,你先回去吧,等忙过了,我会去看你的。”

    郭圣通兴冲冲来是想为弟弟郭况抱屈。郭况为人谦逊,行事低调,从来不提什么要求,跟随刘秀几年了,始终还只是黄门侍郎,而阴识才来没几天,就因跟随吴汉一次出征就得以封侯,这让郭圣通情何以堪,郭圣通要为弟弟讨个说法。郭圣通正要开口,忽见刘秀手边放了厚厚一摞尚待处理的文案。郭圣通心中忽然又升起一丝温柔的怜惜,郭况是自己的亲人,刘秀何尝不是自己的亲人。郭圣通竟不忍开口,只觉世间只有自己最是多余,心中又是委屈又是伤痛,眼圈一红,哽咽道:“陛下……多保重身体……”神情恍惚,转身欲走。

    刘秀见郭圣通脸色不好,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心中不禁泛起怜惜之情,“通儿,你有什么事吗?”

    郭圣通摇摇头,眼中却已噙满泪水。

    刘秀忙起身,拉过郭圣通,温言道:“通儿,你怎么啦?有什么委屈?不会是在心中怨恨我吧?”

    郭圣通心中本有委屈,听刘秀这么一说,更觉凄凉。

    刘秀道:“洛阳初定,天下未安,最近事情确实杂乱,我处理好政事就去看你。”

    郭圣通红着脸道:“臣妾不是要来影响陛下,只是想着况儿,父亲早死,他年幼无靠,我又无能……”

    “跟着我,难道我会委屈了他?”

    “陛下是不会委屈了他,可您事务繁杂,哪里顾得上他。”刘秀明白了郭圣通是在拿郭况和阴识比较。

    刘秀心中不悦,严厉道:“是因为朕刚刚封赏了阴识吗?你可知道,他是因为什么封赏?他是立有战功!是冲锋陷阵而来的功劳,而且他的封赏在一起出征的将军中只是中下之赏,他还苦苦推辞,唯恐让人说闲话,没想到首先说闲话竟会是你!”

    郭圣通一下愣住了,委屈道:“我也希望况儿能为陛下冲锋陷阵。”

    刘秀叹道:“我何尝不想?可我能让他去吗?你只有这一个亲弟弟,如果有万一,让我如何面对你?通儿,我有姐姐,我理解你做姐姐的心意,我的姐姐们为了支持我和大哥的理想,倾家荡产全心投入。二姐一家老小都死在了战场上,你知道失亲之痛吗?”刘秀想起二姐和大哥,心中不禁一阵伤痛,“失亲之痛,永无弥补之日。所以我现在不愿至亲至爱的人再承受这样的伤痛,我本不应该有这样的私心,但我知道你们姐弟从小相依为命情深意笃,叫我如何忍心让郭况小小年纪就去面对战争?难道你非要让他去吗?”

    郭圣通低头不语。

    刘秀又道:“我知道你怜惜况儿,他聪明伶俐,谦恭严谨,我也很欣赏他,他年纪尚轻寸功未立,如果仅仅因为皇亲的缘故而极尽荣华富贵,那会让人鄙视,也终究会害了他,你还担心我亏待他吗?我之心,你能不知?”

    郭圣通原本也是知书达理,又素知刘秀坦荡无私,听了刘秀之言,不禁羞愧难当,低声道:“陛下,臣妾错了。”

    刘秀见郭圣通一脸惭愧,也不忍深说,轻轻抚着郭圣通的肩头,温和笑道:“你呀,想太多了,回去代我向老夫人问安,过几天,我去看她。”

    郭圣通心中一暖,点点头,欢然而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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