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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冠百王刘秀传全文阅读

作者:风非扬     允冠百王刘秀传txt下载     允冠百王刘秀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允冠百王刘秀传全文阅读

《允冠百王——刘秀传》简介

    西汉末年,汉室衰微,王莽篡立,新政乱世,天灾又起,一时间,百姓流离,变民四起。在风起云涌的起义浪潮中,刘?刘秀兄弟异军突起,刘?因声威过盛被陷害致死。刘秀忍辱负重,历经艰辛,战胜了重重危难,最终实现了年少时“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娶阴丽华”的人生理想。

    《允冠百王——刘秀传》是以《资治通鉴》和《后汉书》的史料为基础,描写了被***评价为“历史上最会用人、最会打仗、最有学问的皇帝”跌宕起伏的一生,展示了被南怀瑾评价为中国两千年历史上唯一实现“齐家治国”之人的精彩人生。

    两千年前,有一位少年,从家乡南阳来到京城长安。京城繁华和官宦威仪激发了他心中的理想:仕宦当做执金吾,娶妻当娶阴丽华。

    阴丽华是他心中的女孩。

    几年后,他娶到了阴丽华。又几年,他统一了天下,并与阴丽华相亲相爱,终老一生。

    他就是开创了东汉王朝的光武帝刘秀。

    刘秀是中国数百个帝王中的一个,历史上对他评价很多。

    三国时期的曹植和诸葛亮对刘秀十分推崇,认为刘秀与刘邦同是杰出的布衣天子。刘邦恢宏大度,智谋诡诈,建立帝业多赖良才。刘秀运筹帷幄,英明天纵,扫荡天下多凭己力。他们认为刘秀的能力与品德远胜刘邦。那时汉王朝刚刚结束,他们所用论据和史实相对可信,只是那时帝王时代才刚刚拉开序幕。

    后世王夫之说:“自三代而下,唯光武允冠百王矣。”

    王夫之是清朝的大学者。到了他的时代,中国历史已轮换了无数帝王,正处在封建时代最后的王朝。以精通历史的王夫之看来,除了传说中的尧舜禹这样的明君之外,两千多年的历史,允冠百王便只有光武帝一人了。

    后来的梁启超说:“东汉尚气节,崇廉耻,风俗称最美,为儒学最盛时代。”刘秀兴办教育,重视社会风气,以帝王之身用谦逊仁爱的言行诠释了儒学的真正内涵,使其成为中华民族的重要精神。

    ***评论他是“历史上最会用人、最会打仗、最有学问的皇帝!”

    一位把无数英雄所梦想的能力集于一身的皇帝。

    南怀瑾说:“在中国两千年左右的历史上,比较值得称道,能够做到齐家治国的榜样,大概算来,只有东汉中兴之主的光武帝刘秀一人。”

    千百年来,无数的创业者总是孜孜以求建功立业的权术和谋略,刘秀却用勤奋、仁爱与智慧达到了能力与德行交相辉映的成功境地。千百年来,无数的文人学者们穷章据典力图建立社会的道德与礼仪,刘秀用个人言行与家庭幸福建立起齐家治国最朴素的榜样。

    他创造了两万人击败四十二万人的经典战例,他一生击败了十几个称王称帝的豪雄,他降服了数百万军队但没有滥杀一名降臣,他是第一个战无不胜却以和平礼义使匈奴诚心归附的帝王。他是一位英明的帝王,更是一位伟大的英雄。

    他白手起家,和他的追随者们历经艰辛,百折不挠,从辽东到南越,从河西到东海,一起创立了一个伟大王朝。他爱护下属,体恤百姓。他拥有生杀大权却从未滥杀一名功臣,他拥有整个天下却衣衫简朴勤俭一生,他是一位杰出的管理者,更是一位成功的创业者。

    他热爱家庭,一生挚爱一个女人。他疼爱孩子,一手抚育了一代明君。他的孩子都像他一样彪炳千秋,他的爱人以及他儿子的爱人都是至善至美的千古贤后。他无愧于一个好父亲,更无愧于一个好男人。

    他仁爱好学,创造了数十个经典成语:疾风知劲草、有志者事竟成、披荆斩棘、忧国忘家、心如金石、置之度外、旗鼓相当、乐此不疲、反侧自安、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举足轻重、得陇望蜀……岁月带走了他的故事,却把这些成语留在了中华民族代代相传的文化中。中国历史上罕有人能把自己的学识和修养如此简洁和广泛地融入日常生活之中,并在两千年的风雨中潜移默化成民族精神的积极元素。

    他低调谦逊,像他创立的王朝一样寂寞。他的一生,没有对手、没有绯闻、没有政变、没有勾心斗角……没有供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世人尽知汉武王朝集全国之力驱逐匈奴于万里的雄风,却不知他的王朝让匈奴永不敢向南窥望而百姓毫无知觉的大气。他就这样安然寂寞得无人知晓。

    他甘于寂寞,就像他那不曾埋葬一分金钱的陵寝一样,在千百年来没有盗墓贼打扰的天地间独自安静。但他永远不会寂寞,他从来不缺英雄与百姓的敬仰。他是有史以来最接近完美的英雄。

    光武帝刘秀就是这样视自己为常人却将普通推至极致的英雄男人!

    人世间,所谓神,是把空幻推至信仰的心灵膜拜。所谓圣,是把平凡推至极致的杰出榜样。

    社会需要的不是神,而是榜样!社会缺失的不是财富,而是精神!

    刘秀不是神。他立谶纬为国学,扼杀了最宝贵的学术自由思想,他集大权于一身,没有建立一个合理的政权分配与制衡的制度。当然,后来人难以仅凭历史高度去评判一位两千年前君王的行为,但我们能循历史的踪迹去认识一个真实全面的刘秀。作为男人,他温柔善解大气包容,他的内心情感温暖朴素得恍如家人。作为英雄,他历经欢忧成败却重情重义,恩怨泯然亲切如故。作为帝王,他纵横坦荡,重建千秋疆域和三代太平却贵贱不迷……

    允冠百王,刘秀无愧。

开篇

    公元前七年,汉成帝刘骜盛年暴毙,死在赵合德身上。赵合德——这个被汉成帝称为“温柔乡”的女子,难辞其咎,羞愤自杀。

    汉成帝之死对于大汉王朝并没有什么可悲哀的,悲哀的是这个相貌堂堂腹有学识的四十四岁男人竟没有孩子。没有孩子原本也无所谓悲哀,可悲的是他本有很多等待出世的皇子公主们,却被他宠爱的赵飞燕赵合德姐妹俩扼杀在后宫佳丽温暖的腹中,甚至已经出生的两个皇子也被汉成帝亲自强令杀死。人生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没有什么悲哀可言了。

    绝对的痴情总是衍生绝对的愚昧。人生的反差到了极致便被视若传奇。刘骜的母后王政君和皇后赵飞燕就是站在传奇之巅的女人。

    传说中的王政君是其母亲梦月而孕。少女王政君早早便出嫁了,但连嫁两处都是未过门便死了新郎。后来入宫选为太子妃,太子却因为最爱的人病逝而不愿对女人再有爱。命途多舛的王政君无法像她母亲一样梦月而孕。不过,坚韧的人生从来都不会缺少机运,仅有的临幸使品行端庄的王政君有了刘骜。不久,王政君因丈夫汉元帝之死开始了欢忧参半的太后岁月,王家由此站到了风光之颠。

    传说中的赵飞燕在出生后被弃而未死,长大后成为皇家奴婢,最终从低微的歌女中脱颖而出,并取代了许皇后荣冠六宫。但真正让她流传千古的是她绝美的舞姿和绝妙的才艺,身轻如燕,在宫女托起的水晶盘上翩翩起舞,大风起时,飘飘欲飞,满座皆惊,刘骜由是倾心。赵飞燕的心机与她的才艺一样绝伦。绝了帝嗣的赵飞燕参与密谋,立成帝之侄定陶王刘欣为太子。后来刘欣顺利即位,是为汉哀帝。

    两个女人的传奇无论多么精彩,终究不过是各自生命里的一段云烟。人世间的一切没有什么不能被改变,也没有谁能知道明天还会有什么改变。年方二十的刘欣即位,没有改变江河日下的刘氏王朝,却改变了两个传奇女人的风光。

    再风光的人生,都要迎来腾出舞台的时候,没有人会在乎你之前的表演。再炫目的背景终将褪去色彩,再盛大的舞台终将有人登台。

    曾经风光八面的赵飞燕晋升为太后,依然艳绝天下,但曾经兴风作浪的赵氏家族已经走到了凶险之巅。曾经品行端庄的王政君晋升为太皇太后,这个一直处在权利巅峰的女人依然保持着如一的优雅气度,却不得不亲自下诏要求在大司马任上刚刚开始施展拳脚的王家侄儿王莽退位,以避嫌疑。

    太皇太后的下诏让王莽痛苦万分。王莽年幼丧父,是王家最不得势的后生。他通过勤俭好学和巧妙的心机终于接近了权力之颠,但功名与理想在权势面前却是不堪一击。王莽只能面带微笑坦然接受,把心中的梦想和对权势的敬畏深藏心底。

    和王莽一样痛苦而学问更胜一筹的还有一人,叫刘歆,刘歆是汉高祖刘邦四弟楚元王刘交的五世孙。刘歆的父亲刘向是汉朝著名的大学问家。刘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在古文经史、天文历法等方面成为独步青云的大家。这个经学大家理所当然地请求朝廷重视古代经学,一切以古经为参照。他的请求遭到了推崇现代经学的大臣们一致反对并加以排挤,理想落败的刘歆不得不离开京城。

    王莽与刘歆这两个失落之人相互敬服,彼此深相接纳。

    这是公元前六年,是中国历史上平凡的一个年度。

    这一年,赵飞燕的弟弟新成侯赵钦被废为庶人,家属徙往辽西郡,赵氏退出历史舞台。几年后赵飞燕自杀,赵飞燕的名字从此只是风花雪月的点缀。

    这一年,满腹经纶一腔理想的王莽退居南阳新野,闭门自读。从此,南阳成为了藏龙卧虎的玄妙之地。

    这一年,经学大家刘歆在请愿不遂后,突然灵感迸发,将自己的名字正式更改为刘秀。没有人在意这个正值盛年的儒学大师古怪的更名,熟悉他的人依然叫他刘歆。

    这一年,南阳舂陵败落的刘家最小的儿子出生,取名叫刘秀。

    败落的家族不一定带给孩子童年的痛苦,温情的家庭却一定会带给孩子成长的光明。刘秀的童年恰恰是在败落与温情的交相融合中度过。

    没有人知道世间的伟大是由多少平凡累积而成,也没有人知道灿烂的风光下掩藏有多少曲折的坚韧。唯有时光,总是在无数人努力中在试图抹去人与人之间的不平,只是在跌跌撞撞之间,有的人因此接近,有的人却相距更远。

    公元六年,王莽几经曲折,终于又站在了万人之上。十四岁的汉平帝中毒身亡,新立幼皇孺子婴刚刚两岁。王莽要求太皇太后王政君授他以“摄皇帝”的名义辅佐新皇,王政君除了愤恨默然,已无能为力。从此,王莽开始执掌天下。

    名叫刘秀的刘歆多年来紧随王莽,终于修成正果,被拜为国师。只是依然没有人知道他当初改名的深意。

    名叫刘秀的刘秀,正经历着父亲去世后的家道艰难。两年后,刘秀跟随叔父回到家乡舂陵,幸运的是,他依然拥有童年的温暖。

目录

    序

    开篇

    第一章白水出秀

    第二章年少梦想

    第三章豆蔻梢头

    第四章求学长安

    第五章窈窕淑女

    第六章兴兵南阳

    第七章峰回路转

    第八章昆阳之战

    第九章执子之手

    第十章英雄落幕

    第十一章新朝气数

    第十二章蛟龙出海

    第十三章风云突变

    第十四章柳暗花明

    第十五章真定新娘

    第十六章北道主人

    第十七章马踏邯郸

    第十八章兵发幽州

    第十九章铜马落花

    第二十章清除异己

    第二十一章双剑合璧

    第二十二章纵横天命

    第二十三章少年天子

    第二十四章花开洛阳

    第二十五章静女其姝

    第二十六章真定之变

    第二十七章洛阳之心

    第二十八章邓禹西征

    第二十九章祸起萧墙

    第三十章大树将军

    第三十一章伏虎降龙

    第三十二章征南将军

    第三十三章陇西之行

    第三十四章良禽择木

    第三十五章北州风云

    第三十六章故人之心

    第三十七章追风神剑

    第三十八章天下三分

    第三十九章神兵天降

    第四十章将星陨落

    第四十一章平定陇西

    第四十二章进军巴蜀

    第四十三章公孙之剑

    第四十四章天下一统

    第四十五章奴婢之命

    第四十六章湖阳公主

    第四十七章东宫之变

    第四十八章伏波将军

    第四十九章红袖丹心

    第五十章长河落日

    后记

主要势力及人物

    东汉开国主要势力与人物

    一、舂陵义军→刘秀集团

    1、刘家宗室:刘?(义军领袖)、刘稷、刘秀、刘嘉、刘赐、刘终、刘祉

    2、阴家:阴丽华(刘秀结发妻子,阴贵人—皇后)、阴识、阴就、阴识、阴欣

    3、邓家:邓晨、邓奉、邓禹(未参加起义,后来追随刘秀)

    4、郭家:郭圣通(真定新娘、皇后—中山太后)、郭况、郭竟

    5、李家:李通、李轶家族

    6、真定王刘杨:初始支持刘秀,后企图反叛被杀

    7、其他后来追随刘秀人员

    云台二十八将:

    邓禹、吴汉、贾复、耿弇、寇恂、岑彭、冯异、朱祐、祭遵、景丹、盖延、坚镡、耿纯、臧宫、马武、刘隆、马成、王梁、陈俊、傅俊、杜茂、铫期、王霸、任光、李忠、万脩、邳彤、刘植

    其他重要人员:

    来歙、耿况家族、彭宠、王常、窦融及梁统等河西五郡官员

    二、新朝政权

    1、王莽:新朝皇帝

    2、主要人员:廉丹、严尤、王匡、王邑、王寻、刘歆、崔发、王涉、董忠

    三、绿林军(更始政权)

    1、刘玄:更始皇帝

    2、主要人员:王匡、王凤、王常、臧宫、马武、朱鲔、张卯、成丹、尹遵、庞萌、张昂、赵萌、申屠建、李松、李守、苏茂、邓晔、韩歆、鲍永

    四、赤眉军(建世政权)

    1、刘盆子:赤眉天子

    2、主要人员:樊崇、徐宣、逄安、谢禄、杨音

    五、公孙述政权(成家王国)

    1、公孙述:成家皇帝

    2、主要人员:公孙光、公孙恢、公孙况、任满、吕鲔、常少、张隆、荆邯、田戎、延岑

    六、隗嚣集团

    1、隗嚣:朔宁王

    2、主要人员:杨广、王元、马援、王遵、行巡、周宗、牛泔、任禹、王孟、高峻、王捷、皇甫文、班彪、申屠刚

    七、王朗政权

    1、王朗:邯郸皇帝

    2、主要人员:刘林、李育、张参、倪宏、刘奉

    八、其它重要势力

    1、自立势力:梁王刘永、楚黎王秦丰、淮南王(皇帝)李宪、齐王张步、西平王卢芳

    2、反叛势力:燕王彭宠、无上大将军张丰、邓奉、东平王庞萌

    3、变民势力:铜马军团、五校集团、青犊联军、高湖、尤来、五幡、重连、获索等变民军

第一章 白水出秀1-3

    1-1

    居摄二年,是公元纪年的公元七年。

    刘元坐在窗前,默默望着窗外不远处的白水河。河面飘动着隐隐的水气,清风掠过窗前,轻轻一嗅,还能闻到迎面扑来的初夏气息。

    想着不久就要出嫁,刘元心里一阵迷茫。这里留下了自己整个少女时代的快乐与烦恼,却不知未来的快乐与烦恼会留在哪里?

    现在世道这么乱,也不知以后母亲和弟弟妹妹们怎么办。刘元不禁轻轻叹气,自己终究要离开这里。

    白水河边的树林,突然飞起几只白鹤,好似被人惊扰了。听老人说有白鹤栖息的地方风水好,会出贵人。白水村在刘元眼中的美,又哪里是出贵人能道尽的,刘元正自沉思,突然“嘭”的一声,门被猛地一下推开了。

    刘元吓了一跳,一抬头,就看见刘秀冲了进来。刘元有一个姐姐、一个哥哥、两个弟弟和一个小妹妹,刘秀是小弟弟,也是刘元最疼爱的弟弟。

    三年前,父亲刘钦去世,叔父刘良见嫂子樊娴都带着六个孩子实在艰难,就将刘秀带去抚养,前一年才回来。刘元看刘秀一脸惊慌,忙问道:“文叔,怎么啦?”文叔是刘秀的字。

    刘秀没有回应刘元的话,扬起头急急问道:“二姐,你是要嫁到新野去吗?”

    “你瞎说什么。”刘元一怔,心中不悦。

    “刘玄说的。”刘玄也是白水村的孩子,比刘秀长几岁,他们都是长沙王刘发的后代。

    1-2

    刘发是汉景帝刘启的儿子,刘秀和刘玄的高祖父刘买是刘发的十三子,被封为零陵郡冷道县舂陵乡节侯,刘秀的曾祖父刘外因非长子,不能继承爵位。后来,刘秀祖父刘回带着全家跟随堂兄迁至南阳郡蔡阳县白水乡(今湖北省枣阳市吴店镇),白水乡改名为舂陵乡。到刘秀的父亲刘钦时,刘家已经败落,家族中不要说爵位,连功名也已经与刘家无缘。只是因为刘钦勤勉博学、恭谨仁厚,颇得当地人好评,被举荐为孝廉。孝廉不是官吏,但具有可以备选官吏的资格。

    最初的舂陵刘家只是一处老宅院,老宅院由大大小小数十户刘家人组成,各家各有一座小四合院,合围一起又形成一个大四合院,南北两排院落相距十数丈,西面是一座大祠堂和几户嫡亲高辈们的院落,东面只有一排高大的香樟树,已经有数丈高了。刘家大院一直是刘家孩子们的乐园,但比起老宅院外面的世界,这个乐园就太小了。刘家的宗族已经由最初的老宅院繁衍成数以百计的刘家院落,遍布在整个舂陵乡。老宅院外面是一大片平地,高大的林木之间种满了各色庄稼,延申到四周山脚下,彷佛一块上下起伏的绿色巨毯,白水河便从巨毯间穿行而过,恍如一条闪光的飘带,还有不少小河小溪连缀其间,在不同的季节里变换出不同的色彩。

    王莽在第一次任大司马时,对天下刘姓宗室极为友善,大力提拔刘姓人。刘钦有幸被提拔任命为济阳县(今河南南考)县令,刘秀就是在刘钦到济阳上任时出生的。当时刘钦携着一家老小初到济阳,正是大雪之际,衙门房舍冰冷,刘钦就让夫人在已被废弃多年的济阳宫生产。第二日,当地人传言说看见久无人迹的济阳宫有火光,却不知道是新县宰在这里添了一个小生命。刘钦请算命先生给这个新生的孩子算命,算命先生只说“贵不可言”,再问也还只说“贵不可言”。刘钦一笑置之。不久济阳县普生嘉禾,出现了一茎九穗的稻谷,刘钦大为喜悦,就为这个给济阳带来祥瑞的儿子取名刘秀。

    王莽第二次任大司马时,刘钦改任为南顿令。这时候的王莽位高权重,也不再需要掩饰自己的野心,开始打压刘姓宗室。刘钦为人清廉,在南顿任职数年,收入无法支撑全家人的生活,幸好樊娴都娘家是湖阳巨富,常常接济刘家。这时候的刘姓宗室风光不再,还时时面临被打压问罪的风险。

    1-3

    刘元听刘秀说起自己出嫁的事,很是恼恨,瞪着刘秀道:“刘玄瞎说什么你也信?以后不许跟他玩了。”刘元最讨厌刘玄每次看她时怯生生里带着鬼鬼祟祟的神情。

    刘秀对刘元的话不以为然,走过去扯住刘元的衣襟道:“二姐,你会出嫁吗?”

    刘元看着刘秀清澈的眼睛中透着认真与不安,一时不知怎么回答,满心恼怒化成了歉疚一笑,“文叔,你将来也要成家。”

    刘秀脸一下红了。从大姐出嫁,刘秀便已经明白了娶和嫁的意思了,就是要和另一个人结成一家。看着二姐红润秀美的笑脸,想着二姐也会像大姐一样突然就从自己的生活中远离,刘秀心中有着莫名的恐慌。大姐出嫁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刘秀总是希望有一天大姐还能突然回到家中,像往日一样一家人相亲相爱。好几年过去了,大姐除了偶尔回来一下就再也没能像从前一样了。而今二姐也要离开,让刘秀心中充满隐隐的担忧。刘秀道:“我愿意和你们一起,永远不成家。”

    刘元看着刘秀孩子气的认真和一脸担心的样子,心中莫名感动。想起姐姐出嫁时,自己也是迷茫不安,不禁在心中轻轻叹息。她又何尝不希望一家人永远在一起,可天下哪有不分开的兄弟姐妹呢?只希望无论在哪里,兄弟姐妹都能温情如故。

    年轻的心从不担心明天,善感的心总会惦念从前。可世间哪有能回到从前的时光呢,刘元心中涌起一份伤感。

    刘秀看到了窗外飞过的白鹤,忙放开刘元的衣襟,一边走向窗前一边欢快道:“二姐,你嫁给来歙表哥多好。”

    刘元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来歙是姑母家的孩子,性格豪爽,魁梧潇洒,还舞得一手好剑,从小就深得大家喜欢。刘元也喜欢来歙,曾经在她小小的内心里,也曾暗暗希望将来能和表哥一起。可一个女孩家能把心事告诉谁呢?姐姐走后,为了顾全这个家,刘家已经推脱了好几次提亲。哥哥刘縯虽是长子,却整日不着家。母亲身体不好,整个一大家就全靠刘元张罗。而今新野的邓家又来提亲了,听母亲的意思是已经应允了,不久就要完婚。

    刘元远远地看见过邓家的邓晨,是刘縯指给自己的。远远看去,邓晨长得也很俊逸挺拔,可他怎么能和来歙相比呢?他又是那么陌生……

    刘元知道,爱情的梦可以放在心里,人生的路却只能走在生活里。刘元要有自己生活,更要为一家人生活。

    刘秀见刘元不语,又回头道:“二姐,刘玄说,咱们舂陵有那么多好子弟,你干嘛要嫁到新野去?”

    刘元没想到大家都知道她要出嫁的事,十分气恼,沉下脸,心中暗暗恼恨刘玄。

    刘秀看见二姐生气的样子,果然象刘玄所说,比平时更加好看。刘秀忍不住道:“二姐,刘玄说你是皇家宗室的闺秀,长得这么好,怎么能嫁给新野人?”

    刘元喝道:“什么皇家不皇家?现在的天下早已是王莽的天下,刘家人还有什么脸面说皇家?他刘玄乱嚼舌头,总有一天不会有好下场。”

    自王莽从大司马升为“假皇帝”后,这个博学多才充满理想的权臣,不再是忠厚恭谨的面目,他年轻时勤俭好学谦恭下士的姿态再也没有,开始大势剥夺刘姓宗室的爵位,取消刘姓官吏的任职,不要说普通刘姓官吏,就是新天子孺子婴的生杀大权,也全在王莽的掌握之中。

    刘秀看着二姐生气的样子,心中有点茫然却并无惧意。在每一颗真爱的心里都不会因愤怒而感受到害怕和距离。刘秀知道二姐最疼爱他,他也知道二姐生气的不是自己说了刘玄的话,而是对这可恶世道的气愤,这不止是刘元的气愤,也是所有刘姓人的气愤。

    刘秀心中升起愤怒,突然大声道:“总有一天,我要把王莽这个老贼杀死,还我们刘家江山。”

    刘元一把拉过刘秀,爱怜地摸着他的头,“文叔,以后不要说这样的话,现在世道不是以前,不能乱说话。”

    刘秀抬起头看着二姐,倔强道:“我不怕。”然后又恨恨道:“去年这个老贼把刘祉家废了,等以后我们也要把他废了。”刘祉也是宗室子弟,与刘秀年龄相仿,两人自小友善。去年刘祉父亲舂陵康候刘敞和安众候刘崇意欲谋反,事发后被王莽废为庶人,刘祉家从此完全败落,刘祉对王莽的怨恨也深深种在了刘秀心中。

    刘元叹了口气。哥哥刘縯喜好游侠交友,整日里带着一帮人练拳习武,到处替人打抱不平,做着自己的英雄梦。有他自己的心思与理想,弟弟刘仲勤奋踏实却不善料理家事,无法为母亲分忧,刘秀聪慧懂事,早早就知道怎么为家人分担。刘元看着刘秀文弱清秀的脸,想着自己不久就要离开这里,心中满是心疼,难道这个家就要让这个幼小的弟弟来支撑吗?

第二章 白水出秀4

    1-4

    两人正说话,忽然听见外面人声嘈杂。有人在喝叫“刘縯,你出来!”

    “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刘元眉头一皱,带着刘秀赶紧出去。

    只见小院子里面已经挤进来约莫十来人,更多的人散在大院中,还有一些看热闹的刘家人。这群人气势汹汹,七嘴八舌在说着什么。两名游缴和几个兵丁夹杂在人群中,摇头晃脑听着左右人叨叨不休,却没有人出头。站在前面是个高个青年,曾跟随刘縯一起来过刘家好几次,名叫李通,身材比同龄人显得高大壮实,李通面色严峻,像一尊石佛,冷冷地看着刘家的管家刘全。李通身边立着一位少年,是他的族弟李轶,身材细瘦,恍如麻秆,站在李通身边,像立在石佛前的一炷香,表情夸张,指手画脚时,像香雾缭绕往四处扩散一般,一会儿愤怒地骂着刘家的人,一会儿又激动地转头给身后的游缴说着什么。

    李家是宛城的豪门巨富,李通的父亲李守在朝中任官。李通有个同母异父的哥哥叫申屠臣,年纪不大,是当地小有名气的医生,只是此人贪财好色,医德不好。申屠臣自持医术高明,平日一向看低刘姓宗室,尤其看不惯刘縯,家道败落还耀武扬威。这天,刘縯带着宾客去看病。申屠臣故意刁难,竟使宾客当场不治身亡。刘縯与之理论,两人发生争吵,最后彼此拔刀相向,刘縯失手将申屠臣杀死。李通的父亲是朝中高官,家族又是当地巨富,李家上下哪里忍得下这口气。当地官府不敢大意,赶紧派人赶到刘縯家。

    刘家虽然败落,但宗室力量依然强大,刘縯更不是好惹的角色。刘縯年纪不大,却胸怀大志,武功高强,为人慷慨仗义,做事敢作敢为,经常扶弱济贫。尤其这一两年,刘縯在江湖上声名鹊起,已经是无数南阳青年追随的领袖。

    刘縯这些年与官府豪强的不断冲突与协调,使他已从一个街头青年转变成了江湖英雄,他与官府的交往也慢慢形成了彼此的默契。刘縯不与官府作对,也尽量不做让官府难堪的事,官府对刘縯的江湖行为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闻不问。

    如今刘縯闹出了杀人的事,这让官府无法不闻不问。这年头死一个穷苦家的人也就罢了,天下不平,哀鸿遍野,死个穷人,民不报官不究,自是无人问津。但刘縯杀的偏偏是南阳郡巨富李守家的人,这如果不管,让官府情何以堪。就算官府不管,以李家之势,又怎肯善罢甘休。官府也不想和刘縯闹翻,知道他身后有一群亡命之徒,惹出事端也不好收场。

    就听李轶大声喝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还有什么好说,让刘縯出来!”

    刘全道:“事情到底是怎样的?大家也要弄清楚才行啊?我家少爷哪会乱杀人啊。”

    “老东西,人都杀了,还要弄清什么?”说话的是申屠臣的弟弟申屠建,只见他挤过众人,恨恨地冲着刘全怒吼。

    刘全见申屠建一脸怒气,心中发怵,低声道,“大少爷又不是三岁小孩,怎么会胡乱杀人,这肯定事出有因。”

    “刘縯当然不是三岁小孩,他是暴徒!”申屠建气得涨红了脸,“一个破败之家,还什么狗屁少爷!”申屠建一边说着一边就往堂屋里走。

    刘全伸手拦住申屠建。

    申屠建一脚就将刘全踹倒,后面的人也跟着叫嚷,“交出刘縯,杀人偿命。”

    刘元带着刘秀正好走出来,刘秀冲过去一把扶起刘全。刘元气愤地看着申屠建,“你们干什么?怎么闹人家里?”

    众人见刘元玉面生辉,杏眼如珠,似嗔似怒,都不禁住手。李轶依然怒气冲冲,“容得刘家杀人,就容不得李家放火?”

    刘秀抬头看向李轶,有点怯怯地道:“刘家是堂堂正正的……”

    还没等他说完,众人都笑了。有人大声道:“什么狗屁堂堂正正,新朝还能保留刘家陵墓就不错了。”

    “皇子杀人,也当与庶民同罪,南阳刘家算个屁啊!”

    刘秀被众人笑得满脸通红,突然抬起头,恨恨地看着众人,“总有一天,要让你们看见我们刘姓的尊严!”

    李家人都笑了。刘秀红着脸,咬着嘴唇,他明白刘家的宗室地位在李家的权势面前早已微不足道,但他记得哥哥刘縯说过,刘家虽然败落,但没有任何人可以看低刘家,刘家总有一天会找回昔日辉煌。刘秀骄傲地扬起头,愤怒地看着喧闹的人群。

    申屠建和李轶早已不耐烦了,冲着刘元道:“今天无论如何也要交出凶手刘縯,否则绝不甘休。”说完二人又冲着一名游徼道:“今天无论如何不能放了刘家的人。”

    游徼只是点头,并不答话,他知道李家的势力,也深知刘縯的分量。刘家虽然败落了,但刘縯没有败落,而且还在日渐强大。

    李轶恨恨道:“我叔父已经从京城起程,过几日就回到宛城,我可不希望因为这事让他难堪。”游徼一听李守要为此事赶回来,心中一紧,忙道:“你放心,我们会全力办案。”

    一名游徼看向刘全,“平日大家都相处不错,我也不想大家都为难,但这事还得有个交待……”

    申屠建大声对刘全道:“老东西,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不交出刘縯,也得把你抓走,刘家人必须抵命。”

    刘全认真地看着游徼,“大人,这事肯定会有个交待,今日大少爷不在家,请大家先回,等他回来,我们一定亲自到衙门……”

    “老狐狸,少来这一套,”李轶从来就没有把刘家放眼里,转头大声对身边的李家人道:“现在是刘家的人杀了我们李家的人,如果官府管不了,我们就要自己了断。”

    李家来了不少家丁,都跟着道:“杀人偿命,交出凶手。”大家一边喊着,一边排开官府的兵丁,径直往刘家人跟前挤。官府兵丁也乐得被他们挤开。李家人将刘全、刘元和刘秀几人围在中间。

    刘全和游徼还想说点什么,竟被李家的人挤开。有人一把抓住刘秀道:“今日凶手不出来,咱们就先带走一个,让刘縯来取人。”

    刘秀小小的身子被拉到了一边。刘元一惊,忙拉住刘秀,满脸怒色道:“不许拉他。”

    刘秀就这样被刘元和李家人拉着,刘秀无辜地看着刘元,不知所措。有人欲来拉开刘元,刘元又羞又急,又怕伤了刘秀,稍一松劲,刘秀一下就被拉进李家的人群之中,众人拉扯着刘秀进到大院中。

    刘元原本还很镇静,一见刘秀被拉走,头脑“嗡”地一下,心全乱了。

    刘家人赶紧冲进大院,拼命向前,想救下刘秀,但早被群情激昂的李家人推到一边,刘家人与李家的兵丁相比,实在显得势单力薄。两名游徼装模作样嚷嚷几句,但没有一人真正上前劝阻,都乐得让李家人自己动手。

    刘秀被两人架着,拼命想挣脱,但被几只大手紧紧拽着,瘦弱的身子只是晃了晃。刘秀挣扎了几下,毫无济事,渐觉害怕,又见二姐眼泪汪汪,四周乱成一团。刘秀心中突然升起一份胆气,对两边的人大声喝道:“放开我,杀人偿命,有什么了不起!”

    那两人竟被刘秀喊声震住,不由松开了他,但马上又紧紧抓住。刘元失声道:“不许抓他。”也顾不得女孩家的尊严,一边说一边拼命要挤进来救刘秀,但刘秀早已被李家众人紧紧围住了。

    刘家的仆人虽然势力微薄,但不能任他们抢走刘秀,又见刘元急得泪眼欲滴,都奋不顾身挤到前面。往日刘钦待仆人亲切和善,樊娴都和刘家孩子对他们也视如家人,家道败落了依然留着他们,这几人眼见刘秀要被人在自家大院抢走,顿感血气上涌,也不管李家有多少人,拼死抢到前面,想挡住众人。

    相互间很快推搡开来,整个院子一片混乱。游徼只是嚷着叫大家冷静,却并不出手制止。刘家几个仆人根本挡不住李家人,很快就被推到一边,推推攘攘之间夹杂着拳打脚踢。

    眼见刘秀就要被席卷而去,刘元急得快哭出声来。忽听一声大吼:“什么东西,到这里来撒野?”

    话音未落,就见两道黑影闪过,几个人已倒在地上。刚刚推搡的人被分到一边,两个人从天而降一般,威风凛凛地站在众人之间。

    一人身材修长,脸色俊秀,棱角分明,眼光炯炯,腰佩一把短剑,站在人群之前,气宇轩昂,不怒自威,正是刘秀的表哥来歙。另一人虎背熊腰,青衫锦带,浓眉大眼,皮肤微黑,提着一柄大刀,一脸怒气,散发出一股肃杀神威,让人不寒而栗,这人正是刘秀的族兄刘稷。

    刘元猛然看见来歙和刘稷,慌乱的心霎时便安定下来。刘元望着来歙威严镇定的神情,又觉万千委屈,“他们……”眼泪便忍不住涌出来了。

    来歙和刘稷看见了刘元满眼泪花,心中俱是一动,两人回过头狠狠地看了看院内的人群。

    刘秀看见来歙和刘稷,一下觉着有了依靠,不禁大声道:“表哥,二哥,救我。”站在刘秀两边的人还兀自紧紧抓着刘秀的胳膊,正小心地关注着眼前发生的情况,忽觉胳膊一麻,两人已被刘稷踢倒在一旁,抬眼间刘秀已被来歙带回到刘元身边。

    来歙看着刘元满脸泪花,皱着眉轻轻一笑,“没事,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刘元怔怔地看着来歙,不好意思地挤出一丝笑容,微微泛红的脸上挂着泪花,象不远处静静流淌的白水河一样沉静动人。

    来歙道:“没事,有我在,绝不会有事。”

    刘元也不言语,只是紧紧抓着刘秀,生怕他又被人抢走。刘秀却混不在意地看着纷纷攘攘的李家众人。

    申屠建瞪着来歙和刘稷,“杀人还这么横!”

    来歙冷冷一笑,“杀人放火自有国法,哪容得你们这样胡闹。”

    李轶一脸不屑,“我们配合官府来捉拿凶手,怎么就是胡闹?”

    刘稷猛地一声大吼:“老子不管你胡不胡闹,统统都给老子滚,这里是刘家的宅院!”旁边的人被这一喝,直觉耳朵被震的嗡嗡直响,忍不住连退两步。

    李轶不肯示弱,“皇子犯法还与庶民同罪,你刘家犯法就这么嚣张?”

    刘稷瞪了李轶一眼,“你算个屁,这里轮得着你说话吗?”说完径直冲着两游徼道:“两位兄弟也该知道国法自有国法之道,怎么任这些混帐东西在这里撒野也不管啊。”

    两位游徼和刘稷打过交道,知道他脾气火爆,为人凶狠,听他这么一说,两人竟开口不得。

    李轶怒道:“你还恶人先告状了。”

    “我就恶人怎么啦,也轮不到你李家来管。”

    李轶对着众人道:“大家都听见了,恶人随意杀了我们李家人,还不许我们李家管?”然后又环视李家的人,“李家就是这样被人欺负的吗?”

    李家人刚才被来歙和刘稷猛然间击得东倒西歪,心中早已有恨,只是见两人天神一般,眼睁睁看着他们将刘秀抢回去也不敢发作。现在听李轶这么一说,大家一下又有了勇气,纷纷往前挤来,想依靠人多将两人制服。

    来歙冷笑一声,“就凭你们也想在这里撒野。”

    刘稷是火爆脾气,大声喝道:“今日有各位巡捕大人作证,这些人来这里杀人放火,就别怪我刘稷不客气,我刘稷的大刀从来不杀善类,有种的就过来吧。”

    说完双眼一瞪,拔出腰刀,顺势一挥,朝着近前的人就砍去。李家人见刘稷双臂抡着大刀,恍如魔王,更没有想到他说砍就砍。挤在最前的一黄须青年被砍中,肩头衣衫瞬间就染红了,那人垂着胳膊,一脸痛苦地喊叫。李家人大骇,纷纷后退,其实刘稷已经收住了力道,砍的并不重,但李家人被他凶猛的气势完全给震住了。

    申屠建和李轶退到几人后面,大吼道:“又杀人啦,刘家又杀人啦!”

    来歙身形一闪,抢了出去,迅速又退回原处。就听申屠建杀猪般的大叫:“杀人啦,杀人啦。”

    刘稷怒道:“你们私闯刘宅,杀了你们也是活该。”边说边扬着刀,向近前的人丛佯装要砍,一下惊叫四起。

    来歙和刘稷知道现在刘家人势单力薄,必须要用蛮力镇住李家人。

    一名游徼惊道:“刘兄,使不得。”

    刘稷看着李家人后退,站在原地哈哈大笑。

    李轶喝住李家人道:“平时养你们干什么?李家人就该被欺负吗。”

    李家人被李轶一激,都停住脚,看着来歙和刘稷,心中又恨又怕,不敢上前。但看旁边的刘元和刘秀,秀气瘦弱,又不甘心。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掉个脑袋也不过碗口大个疤!”李轶不愿就此罢手,一边说话一边执住黄须儿受伤的胳膊,对他轻声低语。

    黄须儿略一迟疑,望了一眼刘稷,想往前又不敢,李轶凑在他身边,咬牙切齿一番。黄须儿终于下定决心,垂着胳膊挣扎着往前走了两步。

    李轶拥着黄须儿大声道:“昨儿杀了我家兄弟,今儿又砍伤我们的人,我倒要看看刘家凭什么这么横!”李家人看李轶和黄须儿如此,莫不群情激愤,重新围向刘家人。

    李通看了看来歙和刘稷,两人战神一般,不禁有点泄气。就凭刚才他们显出的功夫,李家人哪里是他们对手。李通走近李轶,低头道:“咱们可别一事未了,又生出事端。”

    李轶不屑道:“事都是由刘家人引起的,难道反要我们忍让。”李轶心想,反正黄须儿已经受伤,今天就是要让刘家人的蛮横凶残暴露在游徼面前,无论如何要带走刘家的人。

    李轶执住黄须儿受伤的胳膊,黄须儿疼得哇哇大叫。李轶大声道:“今天必须要刘家人血债血偿,就是死也要死在刘家!”

    李家人大受激励,一时间奋勇向前。刘稷大刀一挥,冷笑一声,“老子倒要看谁想死在这里。”

    李家人一下顿住,李轶对李家人道:“大家不要怕,他还敢再杀人吗!打不过他,还打不过刘家其他人吗!”

    李家人一下醒悟,纷纷避开来歙和刘稷,冲向刘元刘秀。刘元和刘秀慌忙躲闪,有人抓住了刘全,有人抓住了刘秀,整个院子一片混乱。来歙和刘稷两人相视一惊,想大打出手,又怕引起更大的混乱。眼看李家人越加放纵,刘稷骂道:“老子就不信邪!”说完挥刀向前,来歙一把抓住刘稷,低声道:“不可!”

    忽听有人惊道“刘伯升!”“刘伯升来了!”

    所有人都住了手,院中霎时安静下来。

第三章 白水出秀5-6

    1-5

    远远就见一群人走来。众人急急闪向两边,让出中间场地。前面一人,身材高大,步履矫健,脸如明月,眼如寒星,腰系一支长剑,剑缨随着他行走时上下跳动,这人正是刘縯刘伯升。后面有数十人众紧紧跟在他身后,行进间带起地上的树叶,在众人脚下跳动,虽然这群人多是二十岁左右的少年,但行进间显出了一股令人生畏的气势。

    刘縯看了看挤在刘家大院的人,一边向游徼点头致意,一边看向李轶和申屠建,“各位登门何意?”

    整个院子鸦雀无声,只有刘縯的声音在院中回响。

    申屠建愤恨地望着刘縯,结结巴巴道:“你,你……”又惊又惧,竟说不出话来。

    刘縯看见刘稷提着大刀,刀口尚有血迹,眉头一皱,“又动粗了?”

    刘稷爽朗一笑,“伯升,这些人到这里来撒野,是可忍孰不可忍。”

    刘縯道:“此事因我而起,且能再起事端。”

    刘稷见刘縯一脸不悦,忙道:“大哥……”

    忽听李轶道:“刘縯,你有种杀人就要有种承担。”

    刘稷听李轶对刘縯大呼小叫,怒气又起,刚要对李轶发作,转眼见刘縯脸色冷峻,便强忍未发,闭口不言。刘縯站到人群空处,朗声道:“今日之事由我刘縯而起,我自然会有个了断,但各位如此蛮闯刘家,又当如何?”

    李轶从两个人中挤出来,站到刘縯面前,“我早就知道刘伯升敢作敢当。好,伯升兄,你敢于承担,我们就认你是条汉子。今日我们滋扰刘家,有什么损失我们全部承担。”然后转头对游徼道:“各位巡捕大人,你们亲耳听见刘伯升承认杀人之事了吧,他敢于承担,是条汉子。你们也不必再有顾忌,就请你们公事公办吧。”

    游徼哼哈相应,却站在原地不动。申屠建早已忿忿不平,“今日之事,再明了不过了,各位还有什么好说。”

    游徼正欲说话,刘稷突然走上前,冲着申屠建大声道:“伯升何时杀了你们李家人?有谁看见?都是你们自己一面之词,有何可信?”说完看看游徼,又挑衅地看着李轶和申屠建。

    申屠建气得满脸涨红,大怒道:“刘老二,你不要信口雌黄,刘縯昨日傍晚杀了我家兄,有多人看见,怎么就成了一面之词!”说完转脸看着刘縯,“刘伯升,你是不是条汉子,你……你说,是不是你杀了我家兄?”

    刘縯双眼一瞪,申屠建吓得赶忙缩身退后。刘縯静静地扫视全场,全场一下静下来,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刘縯。

    刘縯微微一笑,并不答话。

    突然有人大笑,众人看过去,却是刘稷。刘稷大声道:“伯升昨日一直在舂陵,怎么会去杀人?”

    所有人都吃惊地看向刘縯。刘縯凝神静气,面无表情。

    申屠建和李轶几乎同时怒道:“一派胡言,不是刘縯杀的人难道是我们自己杀的!”

    刘稷哈哈大笑,“人确实是我们刘家人杀的,但绝不是伯升。”然后顿了一下,一字一句朗声道:“人是我杀的。”

    所有人都楞住了。刘稷表情镇定,面色从容,似乎不像是在说笑。游徼吃惊地看着刘稷,又转头看着刘縯。刘縯静静地看着刘稷,低声道:“不是你的事就不要乱往身上揽。”然后从容向申屠建道:“我们刘家从高祖创业开始就杀过不少人,但从来没有乱杀人,杀人岂是儿戏。”

    刘稷大声道:“人确实是我杀的,我昨日本来是好心去找申屠臣问医,他不仅恶意侮辱我刘家人,还致使我刘家的人没有及时治疗而死,最后还要动刀赶我走。我是不得已才动手的,哪知他不堪一击,一刀就毙命了。”然后转头对刘縯道:“伯升,此事虽是我杀人,但是他辱我刘姓在先,况且他先动手,我不杀他他就要杀我。我不后悔杀了他,我相信一切自有公道。”

    刘縯轻轻一笑,“被迫杀人,想必也不是什么大事,相信他们一定会给我们公道。”

    申屠建气得大叫:“不是他杀的,不是他杀的。”

    刘稷怒道:“你再说一遍,如果不是我杀的,你们就赶紧带人滚出去。”

    李轶恨恨地对游徼道:“好,先带走他,就不信查不出真相来。”

    申屠建手指着刘縯,“刘縯,你有种不要让别人为你承担啊,就是你杀的人!我亲眼看见的!”

    刘縯冷冷看着申屠建,“你哪只眼睛看见的!”

    申屠建一怔,愣愣地说不出话来。

    刘稷道:“申屠子,你是不是认为我杀不了人?”说完,刀光一闪,只见刘稷手中的大刀已经劈向申屠建。申屠建吓得面如土色,急欲躲开,却哪里还躲得开,就觉脖子上一股凉风,“啊”地一声,几欲瘫倒。一睁眼,却发现自己还站在那里,几缕头发缓缓落下。

    刘稷看也不看申屠建,将大刀往地上一扔,径直走向游徼。游徼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刘稷伸出双手让他们捆,游徼忙道:“回衙门再说。”向刘縯拱拱手,便带着刘稷和众兵丁匆匆离开了。

    申屠建和李轶看刘縯板着脸,不敢再言,也带着人匆匆离开。

    院子里只有刘家的人和来歙,刘元问刘縯道:“哥哥,究竟怎么回事?”

    刘縯嘿嘿一笑,“没事,就是一点误会。”

    刘元气恼道:“误会?杀人也是误会?这么多人闹到家门口了,也是误会?”刘元相信无风不起浪,况且以刘縯平时到处惹事的风格,这事肯定是有的了。

    刘縯只是笑笑,并不解释。

    刘元幽幽道:“哥哥,你知道母亲身体不好,父亲走后,她的身体愈来愈差。今天幸好去了外公家,不然这么多人闹到家来,你让她怎么办?”

    刘縯默默看着刘元略带嗔怪的眼神,妹妹为了这个家,已几次三番推迟出嫁,自己一门心思结交豪杰想做一番事业,从来没有照顾过家,还屡屡给家里添麻烦。刘縯心中有些歉意,但光复刘家荣耀已是他心中的信仰,刘縯无日不想着自己心中的理想,家里的事他已经顾不得了。

    刘元还想说什么,来歙笑道:“你就别担心了,伯升会处理好的,你做好自己的事就行。”

    来歙的笑温暖爽朗,刘元忐忑不安的心顿时放松下来,红着脸不再说话。

    就见几个少年匆匆地跑进院来,刚一入院就急急叫道:“大哥,他们带走二哥啦?”刘元一看是刘嘉、刘祉和几个刘家宗室的少年,又见刘玄也在人丛中探头探脑望向自己。刘元皱了皱眉,见刘縯只是微笑着听他们问这问那,刘元不便插话,独个儿回屋了。

    众人七嘴八舌地给刘縯汇报着各自知道的种种消息。刘元刚进屋,刘縯已经在众人的簇拥下出了院子。又听刘秀兴奋地和刘祉说笑,似乎早已忘了方才的事。刘祉虽然长刘秀一两岁,看着却比刘秀还瘦弱,刘元远远看着刘祉单薄的身形,不禁轻轻叹气。

    1-6

    接连几日,刘縯忙于营救刘稷,直到樊娴都带着刘伯姬回来,刘縯也没有回家。刘元见母亲心神不宁,知道她担心刘縯,却不敢告诉她实情。

    这天早上,樊娴都正带着几个孩子收拾院落。忽见刘良带着刘嘉匆匆进来。刘嘉是刘祉的叔父刘宪的孩子,因刘宪去世较早,刘嘉从小就被刘钦收养。刘钦去世后,刘良便将刘嘉带到自己身边。刘良进到院子,并没有象往常一样先逗逗刘伯姬或询问刘秀近日读的诗书,而是径直走到樊娴都身边,低着身子对樊娴都说话。

    刘元见叔父脸色凝重,心中竟莫名有点紧张。刘秀向叔父问候一声,便和刘嘉到一旁闲聊。

    刘元一边清理着院子一边偷偷打量着母亲的神情。刘伯姬蹲在刘元身边,好奇地看着一棵从石板间冒出来的青草,不时用小手指去拨弄泛着新绿的草尖。刘元见樊娴都紧锁眉头,脸上透着说不出的淡淡忧伤。难道是母亲知道了大哥的事?还是邓家那边有什么变化?

    刘元正想得出神,忽听刘良轻声道:“前段时间传闻王莽称帝的事是真的,朝廷的昭告已经到了南阳,汉王朝已经正式改为新朝了。”

    “那以后的天下就是王莽的了?”樊娴都向来不关心政治,但王莽称帝还是让她感到吃惊。她不在乎谁当皇帝,那离自己的生活太远,现在刘家已经是彻底的平民,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她担心的是刘縯整日说要恢复刘姓荣耀的事,也担心王莽的称帝会影响刘元的婚事。刘家虽然已是平民,但有刘姓人做皇帝多少还有点装模作样的体面,至少对于天下数以百万计的刘姓人来说,终究还是值得骄傲的事。而现在王莽正式称帝,带给天下刘姓的再也不是骄傲的谈资,而只是可怜的耻辱,甚至还有因不满和反抗而被杀戮的凶险,刘縯终日奔忙就是因不满朝廷而梦想改变。当初樊家是湖阳首富,愿意与不名一文的刘家结亲,就因为刘家尚是皇姓的缘故,新野豪强邓家愿意与刘家结亲,也是因为刘姓之故。而王莽称帝瞬间便改变了这一切。刘縯如此下去,只怕迟早也会面临凶险,说不定刘元也会面临邓家的轻视,这是王莽称帝带给樊娴都这样一个普通女人的最大影响。

    刘良沉着脸郑重地点了点头。

    “那刘元的事?”樊娴都有点担心了,“邓家会不会有想法?”

    “邓家会有什么想法?又不是他们邓家出了皇帝。”刘良摇摇头,不过他马上明白了樊娴都的意思。刘良看向刘元,刘元正忐忑不安地看过来。刘良心中升起一丝怜惜之情,愤愤道,“刘元嫁给邓家是他们邓家的福分,他们已经来催了几次。刘家的孩子再差也都是知书达理。只是刘元也不小了,要不最近就办了呢?”

    刘伯姬终于把那棵一直摆弄的小草拔了起来,她骄傲地抬起头,看见母亲正意味深长地看着刘元。刘伯姬似乎意识到什么,突然站起来,抱住刘元,孩子气地道:“二姐,你不要去别人家,好不好?”

    刘元满脸通红,看着刘伯姬满脸依恋的神情,欲言又止。就要离开自己热爱的刘家和兄弟姐妹,她心中也满是不舍之情。

    樊娴都走过来拉住刘伯姬的手,温言道:“伯姬,二姐迟早是要出嫁的,每个人都要有自己的生活,你将来也是一样。”

    刘伯姬惊恐地看着母亲,带着哭腔道:“我不要。”

    刘秀和刘嘉听到哭声,也停止说话,默默看着樊娴都。樊娴都蹲下来,轻轻抚着刘伯姬的头,刘伯姬平静下来,乖乖靠着母亲。樊娴都看着刘元和刘秀几人道:“刘元为了你们一再推迟了婚期,她也不小了,该有自己的生活。你们二姐将来在新野,离这里也不远,也会常回来的。”

第四章 白水出秀7

    1-7

    当刘家兄弟们拥着刘稷到刘秀家时,小院里已经堆满了刚刚收回来的青豆。

    刘稷还是和往常一样神采奕奕。刘秀大吃一惊,问他怎么从衙门出来的。刘稷对这个问题很是不屑,“衙门算个屁,都是一帮见钱手软见血腿软的东西。大哥去跟李家人谈了,大家扯平,申屠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还能怎么样。”

    “大哥怎么没回来?”

    “大哥还有大事要做,要我回来带大家勤习武功。现在天下大变,形势紧迫,大家练好功夫,将来才能够做大事。”

    刘秀没有心思理会刘稷说的大事,现在二姐出嫁就是刘秀心中的大事。可大哥还不回来,刘秀万分难过,不满道:“整天不回家就是大事吗?”

    刘稷哈哈一笑,“你懂啥大事?”

    刘祉突然问道:“大哥是不是去新野了?”

    “你怎么知道?”

    “我听人说有人在新野刺杀王莽老贼了,天下除了大哥,谁还有这胆量?”

    “真的吗?”

    “真的吗?”

    几个人不约而同地问,又一起看向刘稷。

    刘稷仰着头,不屑回答,却不自觉流露出一幅胸有成竹的样子。大家又看向刘祉。

    刘祉连连摇头。刘祉性格温和,对不知情的事从不乱说,“我也只是听说而已,老贼老奸巨猾,听说竟然在新野没有停留,否则大哥就得手了。”

    “真是个老狐狸。”

    “大哥没事吧?”

    “大哥能有什么事!”

    “王莽老贼一向就是个伪君子,听说当年他在王家最没有地位,装着勤俭好学求得长辈怜悯。他对他叔父们谦卑孝顺,对自己老婆孩子却尖酸刻薄。听说他叔父王凤生病的时候,他天天做牛做马地伺候他……”

    “那还不是因为那老东西是大司马。”

    “听说他的表哥淳于长就是他偷偷搜集证据害死的。”

    “是啊,他把王凤伺候好了,王凤给王政君说情,王莽才开始得势。他装得太像,他害死淳于长,还被人说是大义灭亲。哀帝即位时本来已经看出了老贼的把戏,但老贼隐退新野时,装得更狠,天天粗茶淡饭,诵读经书。他儿子杀了奴仆,他就逼儿子自杀。自己买了个女子,被人发现了,还假装说是特意送给什么将军的,让朝里人都以为他公道正直。他骗过了所有人,连我们刘家人也被骗了,都以为他是君子。后来他被重新启用,一开始对我们刘家人还假装讨好巴结,等把皇帝害死了,掌握了实权,就开始打击我们刘家人。现在竟把小皇帝一脚踢开了,真是坏透了。”

    “可惜大哥没杀了他。”

    刘稷不以为然,“你们知道啥,好饭不怕晚,终究会把这老贼除掉。”

    刘秀一向对大哥很佩服,知道大哥是刘家宗室子弟的英雄,但现在刘秀心中只有二姐出嫁的事,有一种二姐离开后刘家就要散架的恐惧,至少不会是相亲相爱温暖如初的家了。大哥竟然还象往常一样整天不着家,又见刘稷不以为然,刘秀不禁顿觉烦闷,刚刚升起对大哥理想的兴趣也一下意兴全无。刘秀冷冷一笑,“都是匹夫之勇,有什么了不得。”

    刘稷不喜欢刘秀对刘縯的轻视,“你懂什么?大哥是想做大事的人。”

    刘稷比刘秀长几岁,生的彪悍成熟,从小喜欢舞枪弄棒,对刘縯的胸怀与武艺推崇备至,每次听刘縯说起将来要重建刘家王朝的光荣,恨不能立马就要提刀跨马征战天下。刘稷追随刘縯参与了很多事,显示出了杰出的能力和魄力,刘家青年心中的英雄除了刘縯就数刘稷。刘稷一向不喜欢儒雅秀气的刘秀,倒不是刘秀让他生厌,而是不喜欢家族的长辈们动辄以刘秀为榜样训斥宗室子弟们,不管长辈们如何夸奖刘秀贬低刘縯,刘稷心中的英雄只有刘縯。

    刘秀对刘稷的话充耳不闻,心中只有自己的难过,只是没有人会理会一个少年心中对亲人就要远离的不安。

    刘稷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刘秀对刘稷的话毫无兴趣,独自黯然神伤,“二姐要出嫁了。”

    刘秀声音不大,但所有人都听得分明。刘稷愣了一下,所有人都不吭声了,宗室子弟们都喜欢刘元。她不仅美丽聪慧,是他们心中的仙女,而且刘元用自己的默默行动表达了对刘縯和宗室子弟们侠义行为的理解和支持,并且影响了很多宗室子弟的家人。虽然早已知道刘元要出嫁,但猛然听到这个消息,刘稷还是觉得一阵失落。不过他生性落拓豪迈,随后淡然一笑,“二姐嫁到新野也挺好,将来我们就多了一个去处。”

    刘秀一撇嘴,“你们整天舞刀弄枪的,才不要你们去呢,只怕你们尽给她惹麻烦。”

    刘稷不屑,“二姐肯定欢迎我们去啊,二姐亲口说过支持大哥的事呢,再说舞刀弄枪怎么就是麻烦?除暴安良、开疆拓土都要靠舞刀弄枪呢。”

    刘秀不想和刘稷争论,想着二姐就要到一个陌生地方,心中满是惴惴不安。见刘稷一脸自得,刘秀突然道:“那你知道新野的邓家吗?”

    “我当然知道,”刘稷嘿嘿一笑,“我去年和伯升去过新野,邓家人很好,还好好招待了我们一番。”

    “那你知道邓晨吗?”

    “知道啊,他这个人,文质彬彬,没啥用。”

    “你才没用呢。”刘秀想着这人就要成为自己的二姐夫了,心里已容不得别人的贬低,“人家是知书达理,才不像你这样莽撞。”

    刘稷“哼”了一声,“你以为我瞎说呀,你知道那年我和伯升去新野干嘛?”说完神秘一笑。几个少年都急切地看着刘稷。刘稷也不待刘秀询问,接着道:“我们当时听说王莽老贼要去新野,本来想和邓晨商议一起击杀王莽,谁知他不敢参加,竟然还说‘成大事不能靠一时之勇’。要不是看在伯升的面子上,我当场就要给他好看。”

    刘秀急道:“你还说你不莽撞,人家只是说你一句话,你就想动手。再说他说的也对啊,成大事又不是凭蛮力。”

    刘稷没想到刘秀赞赏邓晨,不知刘秀何意,一时无可应对。刘秀见刘稷发愣,叹道:“二姐要去新野,就是这个邓晨,我就怕他……怕他欺负二姐……”

    “他敢!他敢动二姐一根毫毛,老子立马宰了他。我可不管他邓家什么人,只要谁敢欺负二姐,我刘稷立马杀了他。”

    刘秀满脸欣喜,自己一直担心万一邓晨对二姐不好怎么办,本想对大哥说自己的担心,但大哥哪里有心思来听刘秀说话。刘秀每每想着二姐就要到一个她完全陌生的地方,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家庭里去生活,心中总是惴惴不安,生怕她被人欺负。而今听刘稷这么说,心中一下踏实了,竟也有种暖暖的感动,不禁由衷道:“二哥,你是我们刘家的英雄,将来一定会成为天下的英雄。”

    刘稷根本不在乎刘秀的赞扬,站直身子,对众人道:“大哥说了,我们刘家出去的女人,永远都是刘家人的姐妹,要是有姐妹受欺负,我们保护不了她们,就不是刘家的男人!”

    “好!”大家围到刘稷身边,一起叫好,刘秀也激动地跟着叫好。这一刻起,刘稷在他心中跟大哥一样了不起。

    刘元听到院内吵闹,忙出门来看,见大家闹得正欢。

    众人突见刘元,见她眼里有责备之意,都一下屏住笑。

    刘稷嘿嘿一笑,“没事,正在说刘家女……嗯……哈……”

    刘元疑惑地看了看刘秀,见他一脸兴奋,还冲自己摇晃着身子诡秘一笑。刘元沉下脸,微微蹙眉,一言未发,转身进屋了。

    刘元一走,众人彼此相视,而后一起哈哈大笑。

第五章 年少梦想1-2

    2-1

    刘元出嫁了,刘秀似乎一下就长大了。

    刘秀以前喜欢种植,只是觉得有趣,现在才知道这是承担一家人生活的手段。刘秀可以不想大哥心中的理想,但他必须想一家人的生活。刘秀学会了耕作,也学会了安排一家人的耕作。刘秀喜欢农事,喜欢农作物在自己的劳动下从种子变成粮食的神奇。对于习武,刘縯要求严格,刘秀也不敢落下,每日勤练不辍。但他更喜欢读书,练武能使自己身体强健,可以更好地进行劳作,而读书能使自己拥有比土地更辽阔的天地,让年少的心在现实与梦想的转换中得到足够的快乐。

    几年间,刘秀已经成为了种田的好把式。

    天风三年(公元16年),难得迎来一个好年景。

    刘秀坐在田坎上,看着一地金黄的稻穗,心中充满了由衷的快乐。经过一个春夏的辛勤劳作,终于到了快要收获的季节,想起二姐曾给自己讲过,自己出生那一年,因为父亲治县内出现一株九穗的稻谷,稻穗佳为秀,所以给自己取名叫刘秀。也许在父亲的心里,原本就希望自己像一株谷穗饱满的禾苗,带给家人希望,带给生活希望。刘秀相信自己一定能经营好一方土地,即使世道艰难,也能撑起一个家族的明天。

    远方,山川辽阔……

    无尽的天地纵横着年少无边的理想,亲人间的爱是永不冰冷的力量。善良、坚韧和希望一直在刘秀心中成长,刘秀不再是父亲去世时偷偷哭泣的孩子,也不再是二姐出嫁后默默伤感的少年,有亲人在心中,就永远不会孤单。姐姐出嫁时,刘秀尚小,已不记得那时的情形,只记得姐姐一身红衣。但二姐出嫁时那一脸不舍与牵挂让刘秀永远不会忘怀,他要为二姐长大,要为一家人长大。

    刘秀看向远方,不知二姐现在新野好吗?也不知姐姐怎样了?

    刘秀鼻子一酸,但他已经长大了,岁月与知识让他成熟。刘秀对着稻田自嘲一笑,仿佛所有的稻穗都在看着自己。刘秀似乎看见姐姐那一身红衣,还有二姐微笑的容颜和大哥坚定的目光……

    现在的天下已是王莽的天下,与刘姓无关,不过对刘秀而言,一切并没有什么变化,家里过去是怎样,现在还是怎样。每逢灾年,不管是姓刘的还是姓王的,都一样很艰难。但只要这一片土地还在自己脚下,心中的希望就永远不会被击垮。

    刘縯为了心中的理想,不仅无法顾及家里,还要供养追随他的人,外公樊重虽然富甲一方,但鄙视刘家不会经营家业,尤其怨恨刘縯不务正业,轻易不会给刘家一分钱。刘縯在困难的时候曾去求过樊重,樊重不仅没有心动,还把刘縯训斥一顿。刘縯满脸怨气地从外公家回来,他没有告知母亲,心中却暗暗生恨,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让樊家人看到刘家的风光。

    虽然家道败落境遇狼狈,但刘縯从未失去心中的激情,也从未指望从土地里刨食去实现理想。刘縯坚信自己的理想,一如手下的宾客们对刘縯的坚信。

    刘縯对刘秀整日里忙于田地很是不满,刘秀不想与大哥分辨,只是默默干活,刘秀钦佩大哥的志向,但并不能完全理解刘縯,甚至有时心中也有一丝怨气和无奈,人世间还有比一家人安然生活更重要的理想吗?

    抬眼望去,整个白水村绿树葱茏,原野金黄,和天空低浮的白云交相辉映。远处有的地方青黄相接,有的地方黄白交汇,有一种丰盛的气势。看微风下起伏的金黄色波浪,刘秀似乎看见了家里堆着满仓满仓的粮食,不禁浮起了心驰神往的微笑。如果年年都像这一载的风调雨顺,如果家里再多点土地,如果大哥能帮着干点活,刘家人哪里还会为衣食发愁……

    刘秀正自出神,忽听有人远远喝道:“文叔,你不练功,又在干什么?”是刘縯的声音。

    刘秀回头,见大哥正带着一群宾客从前面一座土山的树林间转出来,刘秀愣在原地,方才的浮想荡然无存,低着头,默不作声。

    刘嘉忙道:“大哥,文叔每天也练功的。”

    众宾客也跟着附和,“文叔聪明贤达……”大家知道刘秀为人谦虚好学,一直用自己的行为默默支撑着刘家,看刘縯一脸不满,大家都担心他又要训斥刘秀。

    刘縯停在刘秀的地边,瞟了一眼地里的庄稼,又转脸扫视众人,眼光犀利,像两道利剑削过。众人都停住脚步。

    刘縯朗声道:“什么是聪明贤达?”

    众人不敢接话,刘嘉不安地看着刘縯,瘦削的脸上显出紧张的神情。他知道刘縯一向对大家要求甚严,自己上次因为没有及时练武还被踹了一脚。

    刘縯又看向刘秀,刘秀温和地看着刘縯,并不答话。

    刘縯见刘秀默不作声而又毫无愧意,心中不禁升起一团怒火,突然喝道:“文叔,你还知道你姓什么吗?”

    刘秀略觉尴尬,冲大哥一笑,又向众人微微一笑,并不答话。

    刘縯更加生气,“天下就要大变,你还整天守着田地,能有什么出息?”

    对于这个问题,刘秀早在心里想过无数遍,“大哥,天下是要大变了,但土地不会变。”

    “不变的东西你守着有什么用!成就大业就必须寻求变化!”

    “如果不变的东西都守不好,如何还能在变化中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刘縯一怔,没想到刘秀如此自以为是,几日不见,竟生出这些道理来了。刘縯怒道:“自古英雄无不追随天下的风云变化,你守好了土地又能怎样?”

    “不是人人都能成为英雄,如果没有人守住土地,谁来成就英雄?”

    刘縯一愣,隐约明白刘秀之心,现在刘家不正是这个年少的弟弟在努力支撑吗。刘縯心中一动,怒气尽消,指着刘秀身上破旧的衣衫大笑,“你们看,这像不像高祖当年喜欢种地的兄弟?”

    刘縯一笑,整个人群一下轻松起来。大家跟着嘿嘿大笑,都明白刘縯之意。他把刘秀比作当年默默种地养家的刘仲,正是把自己看作四方流荡成就大业的刘邦。这是刘縯的志向,也是众人所望。

    刘秀淡然一笑,瘦削的身形依稀还是少年的形迹,只是一脸平静,让人感觉有种纯净而温雅的成熟气度。刘縯一指,众人这才注意到刘秀满是泥土的衣衫。

    刘縯对众人笑道:“我小弟喜欢耕作,诸位如果将来能成大事,不要忘了提携他。”

    众人看刘縯言笑随和,不禁喜笑颜开,七嘴八舌,有人还撩开裤襟,对着一丛麦穗撒起尿来,一边看刘縯脸色,一边笑道:“我现在就帮着浇点水。”

    刘秀见众人放肆言笑,不禁满脸通红,心生愤懑,刘秀把手中锄头使劲往下杵了两下,挺起身子,愤然道:“如果舞枪弄棒不能成就大业,还不如耕田种地安定四方。”

    众人停住笑,无不惊异地看着刘秀,这几年总是天灾人祸粮食歉收导致民变四起,如果无灾无难,大家安分耕种,岂不就是天下太平。

    刘秀心中已升起一股莫名豪气,又道:“大丈夫生长于天地间,何须仰仗他人,你们若能够建功立业,我亦能名垂青史。”

    刘縯不以为然,大笑道:“耕田种地还想安定四方?名垂青史?”刘縯一笑,众人便跟着说笑起来。

    刘秀脸上没有一丝笑,郎声道:“自古以来,征战天下的士兵不都是种田人?打仗粮草不都要靠种田人?没有种田人,哪有什么崇高理想,没有种田人,哪有什么安定四方!”

    众人一下哑口无言。刘秀所言不过是出于自己对土地的感情,但对众人而言,这话何尝不如真理一般。

    刘縯心中一惊,暗想刘秀表面文静,心中竟自有一番天地,不觉暗喜。刘縯爽朗一笑,也不再说什么,带着众人走了。

    刘秀默默看着刘縯走远,忽觉怅然,现在天下已经大变,大哥心怀远大理想,又能怎样呢?家里那么多人要吃饭,不能每一个人都怀抱理想却放手不干。刘家已经有了大哥这样,自己就只能守好这片田地,可守好这片田地,又能怎样呢?想到母亲身体一直不太好,刘秀对丰收的畅想顿觉索然无味,对大哥理想的钦佩也荡然无存,刘秀捡起脚边一块石头,狠狠地扔向远方,只觉万千念想纠缠在一起,茫然无绪。

    2-2

    刘秀正觉怅然,忽听有人大叫:“文叔,文叔。”声音又快又急。

    刘秀吓了一跳,回头看去,只见一个瘦高的影子正飞快地跑过田坎,深一脚浅一脚,像大风中的稻草人左右摇摆,一张煞白的脸在明晃晃的阳光下时明时暗,两边的谷叶被撞得沙沙作响。来人是刘祉,汗珠随着刘祉奔跑向两边滴落,远远就看见短小的衣襟已经汗湿一片,他似乎浑然不知。刘秀心里一沉,一定是出什么事了!

    刘秀迎上去,远远问道:“巨伯,怎了啦?”刘祉字巨伯。

    “刘骞被杀了!”刘骞是刘玄的弟弟,和刘秀年龄相仿。

    刘秀“啊”了一声,刘骞前两日还来找刘秀,说想跟刘縯去做事。因为刘玄的父母当着众人在刘縯面前训斥刘玄兄弟俩,说不许他们跟着有些人游手好闲,有些人当然就是指刘縯。父母给了刘縯难堪,刘骞不好意思再找刘縯,只好请刘秀给刘縯说说话,刘秀还没有机会给刘縯说,今天怎么就出事了呢?

    “究竟怎么回事?”

    刘祉远远地一边抹汗一边道:“说是亭长……亭长杀的。”

    “亭长?亭长怎么会杀刘骞呢?”

    “圣公说……子张伯父杀了亭长,亭长就杀了刘骞……”不知是心中紧张还是跑的太急,刘祉说得结结巴巴,圣公是刘玄的字,刘子张是刘玄的父亲。

    刘秀还是没有明白,既然亭长被杀了,怎么又能杀刘骞?亭长虽然只是县乡下面再小不过的底层官吏,但也是属于政府官职的人员,按理不会无故杀人?但刘祉一时也说不清楚。

第六章 年少梦想3-5

    2-3

    刘秀和刘祉刚进大院,就见一群人围在刘玄家门口。刘玄母亲一边恸哭一边痛骂:“你这老东西,是你害死了我的儿呀……”声音忽高忽低,透着痛彻心扉的悲戚。

    昨日还活蹦乱跳的刘骞,今天就没了,生命在意外面前永远都是那么脆弱。有人看见刘秀过来,主动让开一条道。刘秀一眼就看见躺着地上的刘骞,青色的短衫上一片黑红,刘秀心中一紧,就见刘玄的母亲望过来,她一边拍着腿一边跺着脚大声哭喊道:“文叔啊,骞儿死的太冤了啊……你要让伯升为我们做主啊……”

    刘秀心生一念,大哥是天不怕地不怕什么都敢干的人,没钱的时候连官府豪强都敢去劫,杀亭长之事不会与大哥有关吧?又想肯定不会,大哥不会做伤天害理无故杀人的事。刘秀上前安慰道:“婶娘,你别太难过,注意身体。”

    “文叔啊,一定要伯升为骞儿做主啊……”说着说着,刘玄母亲又嚎啕起来。

    刘秀不敢替兄长应承,只得连连道:“婶娘,别难过,我们一定不让刘骞兄弟冤死。”

    不一会,刘玄回来了,见母亲兀自哭喊不停,刘玄心怀愤怒,一脸不安,不停在原地转来转去,粗短的身子细长的腿,让刘玄看起来像一只旋转的陀螺。刘玄嚷着“我一定要杀了这个狗东西”,偶尔停下来,看看母亲还在哭喊,不禁又攥起拳头转动起来,狠狠道:“杀了这狗东西,这狗东西!”

    刘秀见刘玄情绪激动,走过去安慰道:“圣公别急。”刘玄抬头看见刘秀,眼睛突然一亮,急切问道:“伯升大哥在家吗?”

    刘秀摇摇头,“他带着人出去了。”刘秀见刘玄刚刚明亮的眼睛又黯淡下去,心中不忍,“你也别着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刘玄情绪激动,嘟囔着不知在说什么。

    刘秀问刘玄,“圣公,刘骞到底是怎么死的?”

    刘玄终于回过神来,满脸悲伤,“妈的,是亭长杀的。”说完又愤愤道:“我一定要杀了他……”又撰起拳头狠狠挥了挥。

    “亭长怎么会杀刘骞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刘秀不解。

    刘玄一下激动起来,“这个狗娘养的,前几天,亭长就来过,中间跟我爹争论起来,当时就差点动手了,我和刘骞都到屋里拿好菜刀了,后来亭长走了,没想到这狗日的今天又来了,我正好出去了……”说到后面,语声哽咽,说不下去。

    刘秀还是不解,“圣公,是不是你们以前和亭长有什么过节?”

    刘祉也急切地看着刘玄,刘玄咬了一下牙,忍住心中的悲痛,似乎在努力回想着,慢慢点了点头,“十年前,我爹杀了亭长。”

    刘秀想起了小时候听说亭长被杀的事,当时传闻很神秘,说亭长被杀是因为得罪了江湖上的人,没想到杀人的竟会是一向沉默寡言的刘子张。

    刘玄正说着话,他的叔伯兄弟刘赐和刘显也过来了。

    刘玄接着道:“十年前,我爹和亭长关系很好,大家经常往来,有时我爹还带着我去参加他们的酒宴。有一回,大家喝多了,相互争吵起来,亭长就辱骂我爹是牯牛,说姓刘的都是牯牛,没种。”牯牛是被骟过的牛,骂人为牯牛是极大的侮辱。刘玄虽然语气平平,众人却听得义愤填膺,刘赐按耐不住,恨恨骂道:“狗日的亭长!”刘秀也紧锁眉头,虽是十年前对刘子张的辱骂,现在听来依然有着感同身受的耻辱。刘祉痛苦得脸都变形了,也许因为父亲被王莽废为庶民使他对新朝的一切侮辱都有极为敏锐的痛恨。

    刘赐不待刘玄讲下去,急切问道:“后来呢。”刘秀没有看刘玄,他已经猜到了结果。刘玄道:“后来我爹一生气,就把他杀了。”

    “杀得好,狗日的东西!”刘赐长长出了一口气。

    “那后来呢?”

    刘玄瞟了一眼刘祉,愤愤地说不出话,顿了一下突然道:“狗日的亭长,后来就杀了我弟弟。”

    刘祉本来想问后来府衙怎么对刘子张了,又一想刘子张好好活着,当然就是没事了,只是不明白现在刘骞怎么又给杀了?但见刘玄一脸怒气,刘祉便不好再问了。

    “你知道这个亭长与原来那个亭长是什么关系吗?为什么十年后要来重挑旧事呢?”刘秀觉得两个亭长之间肯定有渊源。

    刘玄一愣,一下糊涂了,是啊,原来那个亭长已经被杀了,这个亭长为什么要杀刘骞,原来那个亭长又是谁?刘玄半天想不出所以然来,听到母亲的哀哭声,抬眼看见刘秀探询地看着自己,刘玄不禁心中烦闷,郁郁道:“反正都是亭长,都不是好东西。”刘秀见刘玄不耐烦,也就不便多问。

    刘赐和刘玄年龄相仿,他明白刘秀问话的意思,对刘玄道:“你不搞清事情原因,怎么报仇?”

    “反正狗日的杀了我弟弟,我就要他偿命。”刘玄见刘秀和刘祉都在看自己,又有点茫然了。

    刘祉道:“伯升大哥来了肯定也要问清楚事情原因,他说过杀人放火都要有理有据。”

    刘玄一下泄气了,刘祉虽然是舂陵刘姓宗族的嫡子,但现在刘縯才是整个宗族兄弟们的大哥,也是整个南阳甚至江湖上公认的英雄豪杰,连郡太守都要敬他三分,他如果不出面处理,只怕刘家就没有人能出面处理了。但刘玄确实不知道亭长为什么杀死刘骞,只知道肯定是和爹爹当年杀死前任亭长有关系……

    刘秀见刘玄黯然失神的样子,又听着刘玄母亲嘶哑的哭声,心中不忍,便对刘玄道:“圣公也不必着急,现在先把家里的事情料理好,报仇的事也不急于一时,等大哥回来我就告诉他。欺负我们刘家的事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是我们大家的事,你的仇也就是大家的仇。”

    2-4

    刘秀早早回家,直到天黑也不见刘縯回来,偶尔还能听到刘玄母亲隐隐约约的嚎哭声。刘秀暗自叹气,心想自己如果昨天给大哥说了刘骞的事,也许就不会出这事。唉,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刘骞白死啊,可大哥又怎么替他报仇呢?

    刘秀正心神不宁,刘全来叫,“文叔,夫人请你去一下。”

    刘秀赶忙过去,心想母亲从来不参与刘家的事,家里再忙也从不对大哥提什么要求,现在刘家出了这么大事,只怕母亲也得让大哥出面。樊娴都生性温婉,从不管人闲事说人闲话,当初在樊家就以端庄知礼为人称道,到刘家后更是温良娴淑,受人敬重。

    樊娴都一个人坐在堂屋里,壁龛中的灯已经点亮,闪着昏黄的光。刘秀向母亲问安,樊娴都让刘秀坐到身边。

    “骞儿被人杀了?”

    “嗯。”

    “你大哥知道吗?”

    “只怕现在还不知道。”

    樊娴都点头不语。

    刘秀突然想,大哥会不会已经知道了?会不会已经去报仇了?见母亲不语,刘秀心中竟觉一阵慌乱,起身道:“娘,我去找找大哥?”

    樊娴都摇摇头,“不用了,你大哥做事有分寸,只是这件事涉及人命,也事关刘家宗室的未来,需要冷静处理。”

    刘秀诧异地看着樊娴都,母亲第一次如此关心大哥和刘家的事,想必她有担心了。想着大哥平日不为家里分担,还让母亲担忧,刘秀心中升起一丝对刘縯的怨恨,便道:“娘,等大哥回来,您给他说说,他整日这样,只怕迟早会出事。”

    樊娴都没有应话,伸手轻轻理了理刘秀的斜领处的开口,轻声道:“这里有点破了,一会儿给你补一下吧,哪天再给你做一套,这个家辛苦你了。”

    “娘,我自己补一下就行,我一点也不辛苦。”

    樊娴都点了点,温言道:“文叔,你大哥和一般人不一样,从小就有远大志向,而且执着坚定。平日有什么事,我不愿说他,是怕我的话束缚了他,影响他的志向。”

    刘秀怔怔地看着母亲,从来不知母亲对大哥是这样的心思。

    樊娴都顿了一下,又道:“文叔,你在刘家孩子中读书最好,虑事最全,凡事有你给他说最好,他会懂得,也会知道怎么去做。”

    刘秀本来想说“大哥哪会听我的”,但见母亲看着自己,不禁心中一热,脱口道:“娘放心,我会做好的。”

    “你外公身体不好,我明天回湖阳去看看他。”樊娴都望向门外,又道:你爹爹说,你大哥能成大事,但只有你,能帮他走得更远。刘骞的事,你多想想,看怎么能处理好,凡事不能只看眼前,要看长远一点。”

    刘秀呆呆地看着母亲,灯火闪烁中,彷佛看见了爹爹对大哥说话的神情,温和而充满期许。

    刘秀从未真正想过刘縯的理想,平日见他一心练兵习武,又常为刘家宗室处理各种事情,心中满是钦佩,而每每农忙时,又对大哥不能分担家事心生怨恨。今日听了母亲的话,刘秀才第一次细细思考大哥的志向,对刘骞之死,刘秀原想只要大哥出面,很容易就能报仇,现在想来,哪能那么简单。

    2-5

    直到第二天很晚,刘縯才回来。刚一进门,刘秀已紧跟在后。刘縯正从身上解下长剑,刘秀忙道:“大哥。”

    刘縯见刘秀径直来房间找自己,很是意外。

    “大哥,刘骞被杀了……”

    刘縯“嗯”了一声,突然转过身,大声道:“什么?”

    “刘骞被杀了。”

    刘縯刚刚放好长剑,手还没有收回来,顺势又取下长剑。

    “大哥……”

    刘縯没有理会刘秀,兀自怒道:“好一个狗亭长,敢戏弄我,我非取了他的狗命。”边说边欲往外走。

    刘秀一把拉住刘縯,“大哥,你去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不杀了这个狗东西难解心头之恨。”

    “大哥与他有什么仇恨?这事……只怕强出头并非上策。”

    “你懂什么,刘家的事就是我的事。”刘縯心意已定,绝不能容忍刘家被人欺负。

    刘秀道:“大哥,娘说,你是有大志向的人,刘骞的事要冷静处理。”

    刘縯一下顿住。

    刘秀温言道:“大哥,我觉得在事情没有清楚之前不要轻举妄动。”

    “我是刘家宗室的希望,也是各位兄弟们的大哥,我不出头如何对得起我们刘家宗室。”刘縯愤懑难抑。

    刘秀依然一脸平静,“大哥,你是各位兄弟的大哥,但也是江湖上的人物,所以不能莽撞行事。”

    “莽撞行事?出了这种事我能不出面吗?”刘縯厉声质问。

    刘秀不以为然,“大哥知道原因?”

    刘縯点点头,“这件事由来已久,十年前,子张叔杀了蔡阳国釜亭长,当时这个亭长的孩子尚小,家里也没有什么势力,加之当时刘姓还有影响力,这件事便被强行平息下去了,虽然没有人找子张叔报仇,但这件事并没有完。去年新任的亭长正是死去亭长的结拜兄弟,他到这里来也是有意安排的,就是为了帮那孩子报仇。”

    刘縯见刘秀欲言又止,也不理会,接着道:“他实际还没有到这里时就在准备报仇,两年前就差点杀了子张叔。当时我警告过他,如果他敢动手,我就要灭了他全家,他才没有出手。”

    刘秀不知道大哥已经出头处理过这事,心想刘玄父母当面给他难堪,他也不以为意,心中暗自佩服大哥的胸怀。却不知为何还是出现了现在的结果,“那他们如今怎么就出手了?”

    “他来这边做亭长后,多次来找我,恳求我不要插手。本来这是他们的个人恩怨,我原想答应不插手,但这是我们刘家的事,我又哪能不管,所以只能拒绝他的请求,他也一直不敢下手。前不久他又托人来找我,和我说想了断他们之间的恩怨。我想他们之间的恩怨,终究要了断,即使我插手,约束了一时,也约束不了一世。我同意他和子张叔商议了断恩怨,只要不让我们刘家难堪就行。那狗东西亲口答应了我,现在竟然将刘骞杀死。这不是给我难堪吗?”

    刘縯怒气又起,把长剑挂到腰间。刘秀不动声色,温言劝道:“大哥,你先别动气,他答应了你却又出现变故,一定有原因。事已至此,现在去杀人肯定不是好办法,如今你是南阳的英雄,不是动辄杀人的暴徒。”

    刘縯一愣,定定地看着刘秀,还从没有人敢如此劝说他。

    “大哥,估计很快就会有人来找你了。”

    刘縯“哼”了一声,“有人来最好,省的我去找那狗东西。”

    “大哥,现在这个时候他来找你,你如果拿他出气肯定不是好办法,毕竟无论如何都已经无法挽回刘骞的命。你是南阳刘家宗室的领头人,光复刘家的大业是你一直以来的理想,但刘家宗室真正支持你的并不多,他们把你当作领头人,不过是希望你在他们有困难时替他们出头。他们有困难了,就觉得大哥你是英雄,他们没有困难了,恐怕只会对你敬而远之。”

    刘縯淡然一笑,这个道理他自然明白,但他并不介意。

    刘秀又道:“这件事,虽然让刘家失去一个兄弟,但也会让刘家宗室真正意识到刘家面临的危险。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坏事也未尝不能成为好事,而且亭长这边可能还会……”

    刘秀话还未说完,刘全来说有客人来访。刘縯回头疑惑地看了看刘秀。刘秀笑道:“该你出头的事,坐在家里也躲不了。”

    刘縯微微点头,“好,你和我一起去吧。”

第七章 年少梦想6-7

    2-6

    来人穿着一身素服,头戴一顶黑色武冠,武冠原是侍卫武士们常戴的一种帽子,后来江湖武人们也喜欢这种能护头的冠帽。来人冠带很宽,压到了眉际,两鬓的饰带也垂到脸颊,本来脸色黝黑,衬在黑色冠帽下,更显脸黑。刘縯一抱拳“刘縯见过兄台”,黑脸人也抱拳道:“久仰伯升兄大名,今日特来拜会。”

    天色完全黑定,刘全已在西厢房掌上了灯。刘家房屋充沛,西厢房已成为刘縯专门议事用的房间。

    刘縯将黑脸人迎进西厢房。黑脸人见刘秀跟在刘縯身边,略有迟疑。刘縯指着刘秀道:“这是我胞弟刘文叔。”

    黑脸人对刘秀抱拳道:“久闻文叔的贤名。”

    “过奖了,刘秀见过兄台。”

    三人落座,黑脸人对刘縯笑道:“其实我曾有幸在蔡阳一次酒宴上见过伯升兄,很荣幸今日再次相见。”

    刘縯一愣,黑脸人道:“兄弟姓胡,曾陪亭长向伯升兄敬过酒。”

    刘縯隐约记起了喝酒时的那一个照面,又想起当初亭长拍胸脯说得那么坦诚,没想到背后竟然杀了刘骞,刘縯不禁怒气上涌,“哼”了一声,一掌拍在桌子上喝道:“你还有脸来见我。”

    黑脸人忙起身作揖,“伯升兄息怒,请容我讲明情况。”

    刘縯怒道:“人都被杀了,还有什么情况可讲,只恨没有早日手刃了那东西,竟落得让他杀了我刘家兄弟。”

    黑脸人不做声,任凭刘縯发火,低着头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袋。

    刘秀见刘縯尤是满脸怒气,忙道:“大哥先别生气,听听胡兄怎么说。”

    黑脸人感谢刘秀替自己说话,冲着刘秀友好地点点头。

    刘縯不说话,冷冷地看着黑脸人。

    黑脸人对刘秀点头一笑,然后将布袋递给刘縯道:“伯升兄,这是我们亭长给伯升兄的一点薄礼,他本来是要亲自登门拜访的,又怕这个时节,登门拜访惹人闲话。”

    刘縯把黑脸人的手一推,“哼”了一声,“我刘縯岂是贪财忘义之辈。”

    黑脸人不敢强推,只得顺势把布袋搁在桌上,连连点头道:“都知道伯升一世英雄,光明磊落,这只是我们对伯升的一点敬意,没有别的意思。”

    刘秀见刘縯看也不看那布袋,便对黑脸人道:“胡兄,大哥看重的不是礼节财物,而是江湖道义,今天的事你们让大哥如何处理?”

    黑脸人默默把布袋往前推了一下,不等刘縯有反应,站起身,向刘縯一作揖,“我现在就是来给伯升兄说明原委的。我们本来是按伯升兄的意思与子张和解,但子张始终一分钱也不肯出,你说,让人家孩子咋想,要不是亭长阻止他,他早就报仇了。都说好了子张出钱赔偿,做个了断。子张总是推脱,三番五次欺骗我们。每次说好日子了断,到了日子就耍无赖。亭长找他们讲理,哪知道子张和刘骞竟动了刀,亭长本来只是拿剑一挡,谁知那刘骞年轻气盛,一直往上冲……亭长本意真不是要杀他的,所以特来给伯升兄讲明情况,请伯升兄能周旋一下……”说到这里,黑脸人小心地看着刘縯,然后又指着布袋道:“这是亭长敬重伯升兄的一点意思,是当年高祖留下的珍珠玉石。”

    刘縯沉着脸不说话。高祖的珍宝价值不菲,更是刘家荣耀的象征。

    刘秀知道刘縯为难,忙道:“你们的仇怨是痛快了,但刘家的事怎么了结?”

    黑脸人诚恳道:“这次事出意外,确非有意,一定请伯升兄海涵,这本是他们两家的个人恩怨,伯升兄是江湖豪杰,万望不要只存一族私见,也当体谅其他兄弟。”

    刘縯道:“你倒说的轻巧,杀了你家兄弟试试。”说完两眼一瞪,直视着黑脸人。黑脸人看着刘縯虎目生光,不禁一激灵,陪笑道:“知道伯升为难,万望体谅实情,多多包涵。”

    刘縯怒目不语。

    刘秀看了一眼刘縯,转头对黑脸人道:“胡兄,你们这样确实让大哥为难,刘家死了人,对大家没有交待肯定说不过去,放在谁家去处理都是这样。大哥当然不会只站在刘家一族之私上,大哥会秉着江湖道义,但即使大哥不为难亭长,谁能保证子张叔家……”

    黑脸人忙道:“只要伯升能够包涵,子张家的事,我们自己会处理好。”

    刘縯厉声道:“你们还想处理什么!”

    黑脸人忙道:“伯升误会了,我是说如果刘子张还要来寻仇滋事,我们会尽量处理好,只望伯升能够海涵。”

    刘秀道:“只要你们顾及刘家的颜面,又不失公平道义,大哥自会公道处之。”

    黑脸人拍着胸脯,“好,好,只要伯升包涵,我们一定不再出事端。”

    刘縯明白刘秀是希望自己不要插手,他们之间的个人恩怨由他们自己解决,这样可以借这件事给刘家宗室一点压力,让大家认同宗室子弟练武强兵,也可在江湖上树立自己超越刘姓宗室的名声。毕竟刘縯的名声早已不是在舂陵乡,整个南阳郡已经无人不知,甚至南阳外也有很多人在传扬刘縯的大名。刘縯处理刘骞的事显然已经不再是家族恩怨的纷争,很多人都会关注刘縯如何对待江湖道义和家族私利。

    刘縯想定,朗声对黑脸人道:“这次你们做的太过分,我希望你们能给子张叔他们有所交待,我可以不插手你们的个人恩怨,但你们必须处理得当,不许为难刘家。”

    黑脸人得到刘縯这话,心中大喜,连连作揖,“好,好,好,有伯升一句话,我们一定谨慎处置。”

    刘縯指着布袋道:“你把这些拿回去吧,若有失信,就别怪我刘縯不客气。”

    “一点小心意,请伯升兄一定笑纳,否则我回去实在没法交待。”黑脸人说完匆匆告辞而去。

    2-7

    黑脸人走后,刘縯对刘秀道:“文叔,今天这样只怕不妥?子张叔他们肯定还得找我,对刘家的兄弟们也不好交待。”

    这是刘縯第一次用商量的口气询问刘秀。

    刘秀笑道:“大哥,如何不妥?”

    刘縯未语。

    刘秀道:“大哥,你既然有胸怀天下的理想,就不当只看重刘家宗室的脸面和利益,何况这本来也是他们之间的个人恩怨。如果当初被杀的不是亭长,而是子张叔,将心比心,又当如何?这不过是他们恩怨往来,你也没有必要强出头去重启争端。况且你若出头,处理得好,人家认为那是理所当然。但若处理不当,两边都不会念你好,反而失去江湖公义。所以,我认为,不如让他们自己了结,既让宗室子弟重新看待大哥的理想,又能赢得江湖义士的人心。还有……”刘秀一边说一边拿起那布袋,“这个也能帮大哥度过艰难,只怕刘家还没有人愿意为你提供这样的支持。”

    刘縯哈哈一笑,“文叔,看来平日还真是小瞧你了,不愧你读那么多书!”

    “我还差得远呢。”

    “孝孙一直说你是能做大事的人,我原来还有怀疑,看来他是对的。”孝孙是刘嘉的字。

    刘秀淡淡一笑,“我不图能做大事,只希望将来能帮大哥成就大业。”

    刘縯去取来一些银两,递给刘秀,“你去交给刘玄,让他自己想办法吧。我既然答应了,就不能再插手,但刘家的事也是我的事,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去何从,他自然能想出办法。”

    刘秀正要接话,就听外面有人喊:“伯升。”声音又大又急,正是刘稷。

    话音刚落,刘稷和刘嘉已急急从外院进来,还有不少宾客跟在后面。

    刘稷径直走到刘縯跟前,急道:“伯升,亭长杀了刘骞,我要去把这狗日的杀了……”

    刘縯还没有说话。刘秀忙道:“大哥正在问我这事呢。”

    刘稷看刘縯没有应声,着急道:“亭长这狗东西,竟然敢杀我们刘家的人,伯升,你看?”

    刘縯略略一点头,“我正在想如何处理,杀一个亭长容易,关键是该不该杀,又当怎样杀?”刘縯声音洪亮,神情冷峻,整个屋子一下都安静下来。

    “伯升,还有什么该不该,他把刘骞都已经杀了!我们刘家哪能容他胡乱杀人啊。”在刘稷看来,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哪里还有什么可思量的。

    刘縯轻轻一笑,环视屋内的所有人,朗声道:“各位,我们一直练兵习武,无论风霜雪雨,还是饥肠辘辘,我们都勤奋不辍,为的什么?”

    大家一下屏住呼吸,静静地看着刘縯,刘縯的侧身映在墙壁上,形成一个变形的巨大黑影,随着灯光的晃动而晃动,看得人发怵。

    刘縯缓了一口气,提高了声音,“就是为了有一天能铲尽天下不平,光复大汉基业,创立不朽的功业。”众人肃然。刘縯又道:“但绝不是光复南阳的祖业,也不是铲除刘家的不平,我们要为天下人建立公平。”

    众人听得两眼放光。刘縯又道:“但我们绝不只是替人打抱不平,更不是圉于我们南阳刘家的天地,我们要放眼天下,做真正顶天立地的英雄。”

    刘稷听刘縯突然说起这些东西,虽然激动人心,但似乎与刘骞之死并无关系,不禁犹疑,“伯升……那我们就算啦?”

    刘縯微微一笑,“不是算了,但这件事只是个人恩怨,无关江湖道义,咱们不必非要闹得沸沸扬扬。十年前,子张叔杀了以前的亭长,而今刘骞又被现在的亭长所杀,这不过是恩怨相报。以各位的能力而言,这件事处理起来自是手到擒来,一出手就可以摆平,但是,各位想想,我们每日辛苦操练,每日苦苦奔忙,是为什么?”

    刘縯停下来,威严地看着大家。众人虽然看不清刘縯的眼神,但能感觉到他眼中的凌厉气势,有一种令人心潮澎湃的感觉,与这种气势相比,刘骞的事已变得无足轻重。刘秀暗暗佩服,大哥不仅武艺高强,智慧超凡,还有放眼天下的胸襟,无怪乎他敢有大志。

    刘縯扬起手,朗声道:“各位,从今天起,我想告诉大家,我们不是心中装着个人恩怨的帮派,我们要做真正顶天立地的英雄,即使遇到了困难和问题,我们也不能丢失了我们心中的理想,要为天下人求公平。”大家听得热血沸腾,两眼放光。

    “不管怎么说,不能让刘骞白死啊。”

    “对,刘骞不能白死,”刘縯点点头,忽然大声道:“那天下谁该白死?”

    众人心中一凛。

    刘縯又道:“我是宗室子弟,刘家兄弟死了,我何尝不心痛。如果是以前,我早就提刀过去了,非为刘家人报仇不可,因为以前我心里只有刘家人。但现在,我不敢这样想了,我们这里有多少兄弟都不是刘家的?却愿意生死相依,一起去追求理想,就是因为我们不是一群散兵游勇,而是可以容纳天下英雄的队伍。刘骞死了,我们刘家人心痛。别人家人死了,难道他们就不心痛吗。天下还有那么多冤死的人,他们的家人就不心痛吗?我们现在是要做大事的人,难道非要纠缠着刘家恩怨和个人心痛而不顾天下道义吗?冤有头,债有主,一切自会有了断。我们要了断的是天下大破大立之事。”

    刘縯说完,若有深意地看着刘稷,刘稷若有所悟,“伯升,我明白了,我们不能去出头处理这样的事?让天下人以为我们只是纠缠于家族恩仇的乌合之众。”

    刘縯庄重地点点头,众人也若有所悟,都不约而同地点点头。

    “但我们不出面,岂不是让人看低了我们刘家。”刘稷心有不甘。

    “看不看低刘家不是靠杀人放火寻仇报恩,而是要看我们有没有本事光复大汉基业!”

    刘稷恍然大悟,拍手叫好。

    刘縯道:“我们不能亲自出面去帮子张叔,但他们如果有什么困难需要我们帮忙,我们一样义不容辞。”

第八章 年少梦想8-12

    2-8

    刘玄得知刘縯不愿出手,心中不满,却也又不敢说什么。只怨自己平时说尽了风凉话,现在连去求刘縯的脸面都没有。刘玄只得在心中恨恨地痛骂自己,也痛骂刘縯。

    刘玄不甘心就此了事,找刘赐等人商量。

    刘赐道:“无论如何,我们不能让刘骞白死。”

    刘玄心中感动,但想着自己势单力薄,心中茫然,不禁连连叹气,“唉,只是我们没有得力的人,怎么报仇呢?”更觉刘縯可恨,“刘縯这厮也太小气了,竟然不愿出头。”

    在一旁的刘终道:“伯升不是那样的人。”

    刘赐不喜欢刘玄的抱怨,“伯升在江湖名头太响,他理想远大,不想纠缠在私仇事情上,而且他出头也太显眼了,他不出面也对……”

    刘玄不屑,“什么理想远大,还不是想图点荣华富贵?他不想帮我就是因为我上次讥讽他们是乌合之众。我还不知道他?什么东西!”

    刘赐正色道:“圣公,伯升虽然没有帮我们,但也不应该辱骂他。他平日里已经帮了我们刘家很多。如果没有他,南阳刘家早被人踩扁了。伯升不是小气量的人,他不帮一定有他的道理。上次有人把文叔种的南瓜偷了那么多,大家要把偷瓜贼找出来,伯升不允许,还说人家偷瓜都偷到文叔的地里了,一定是家里过不下去了。这次伯升不出面,你也不要怨恨,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原因。”

    刘玄见几人如此,讪讪地嘟囔了几句,也不敢再说什么。

    几个人正说着话,忽见刘秀和刘嘉过来。

    刘秀向几人一抱拳,又独对刘玄道:“圣公,这次大哥未能出面,他很是歉意。”

    刘玄沉着脸不说话。

    “文叔,伯升这次为什么就不能帮忙?”刘终忍不住心中的疑惑。

    刘嘉道:“伯升确有不便,他的宾客与亭长有过命的交情,而这宾客与伯升是生死之交,所以伯升实在不好出面。”刘嘉在宗室子弟中以勇猛著称,与刘稷同为刘縯所重。刘嘉行事低调,为人忠厚,从无妄言,听他这么说,大家顿觉释然。

    刘秀走近刘玄,拿出一把银两递给他道:“大哥说他不好出面帮你,但这些银两可以帮你,刘家永远都是一家。”

    刘玄心中一热,“我知道伯升的难处,他是要做大事的人,我哪能要他的钱呢。”

    刘秀道:“圣公不要推辞了,大哥说虽然他不便出面,但兄弟们可以想办法。只要我们想做,就没有做不成的事。”

    众人连连称是,刘縯散尽家财养那么多宾客,就是为了能做一番大事,而今他送来钱财,和他亲自帮忙也无分别。

    刘玄接过银两,连连道谢,“伯升的帮助,刘玄受之有愧,只希望将来有机会能帮助伯升图谋大事。”

    刘秀点点头,“如今世道日下,刘家日益受到压制,只要我们刘家兄弟团结一致,一定有成就大业的一天。”

    刘赐道:“是的,伯升所为,正是我们刘家的希望,我们一定要团结起来,和伯升一起共谋大事。”

    2-9

    刘玄和刘赐开始寻找江湖义士,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也没有找到可靠的人。刘玄常在刘赐、刘显兄弟俩面前哀声叹气。刘显比刘赐刘玄年长很多,却性格火爆,受不了刘玄的抱怨,“你终日哀叹什么?大不了我们自己去干!”

    “我也想动手,哪有那么容易。”

    “既然知道没有那么容易,就别整天唉声叹气!”

    刘玄不悦,“谁家死了兄弟不叹气!”

    “有种就为兄弟报仇,叹气有个屁用!”

    刘玄见刘显不悦,也不敢大声回话,低声道:“说这些有什么用。”

    刘显“哼”了一声,满脸怒气,拂袖而去。

    刘玄对刘赐道:“我又没说他。”

    刘赐笑了笑,“没事,大哥就是那脾气,一会儿就过了。”

    刘玄叹气不语。

    刘赐道:“实在不行,咱们多约上几个人,找机会把那亭长杀了。”

    “唉,咱们都去了好几次,那亭长功夫不弱,我们根本没法出手,要是有刘縯那样的功夫,这仇早就报了。”

    刘赐见刘玄又开始抱怨刘縯,便道:“不是什么事都要伯升出面,也不是非要伯升那样的武功,能有他那样的胸襟和胆略一样能成事。”

    刘玄脸上一红,嘟嘟囔囔一番,低头不语。

    2-10

    刘玄和刘赐还没有找到机会,刘显就已经动手了。

    当天刘显拂袖而去后,带了两个宾客去行刺,没遇到亭长却刺伤了当日来蔡阳国游玩的郡守妻弟,刘显三人被巡逻的兵丁乡勇擒拿。

    郡守下令将刘显处死。此时的朝廷,新政频出,朝政混乱不堪,处死一个人根本无人理会,更别说是处死被王莽视为眼中钉的刘家人,何况还是刺客。

    刘骞的仇没有报,刘显反被处死,这让刘玄和刘赐愤恨不已却又无可奈何。几人变卖家产,广招门客,筹划复仇。

    刘縯虽然愤怒,但不想与官府结怨,更不愿影响自己的大计,因此只能暗中帮助刘玄和刘赐。

    不久,蔡阳亭长被杀。

    由于事发突然,又很隐蔽,官府没有找到凶手的行迹,但怀疑是刘家宗室所为,并咬定与刘骞和刘显之死有关。

    官府开始追查刘家。

    刘縯让刘赐、刘玄暂且回避,自己去找各方周旋。还未了结,官府又怀疑刘秀参与其中,刘縯便令刘秀赶紧离开蔡阳。

    “我又没杀人,为什么要躲,我一躲岂不更说不清了?”刘秀心中放不下一地的庄稼。

    “你是没杀人,但那些事情哪一个没有你的主意?”

    “我又没动手。”

    刘縯怒了,“参与谋划还不是罪?亏你还读书,什么事都要有个度,我还不知道分寸?现在老贼正恨刘家人,这些官府的人虽然平时忌怕我们,一旦抓住把柄,就恨不能落井下石,往死里整,你去躲一躲不是坏事。”

    刘秀见刘縯生气,不敢多说,担心道:“这一躲,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过了这个风头自然就好了,你先去刘元那里呆一段时间,他们现在不过虚张声势,过一阵就好了。”

    “他们没有我任何把柄……要不我先看看再说……最近正是贩卖粮食的好时机。”为了防止断粮,刘秀开始跟人学着贩粮,并刚刚从粮食贩卖中尝到了甜头。

    “是命重要,还是粮食重要。”

    刘秀心里实在放不下新一季庄稼和刚刚开始的贩卖行当。沉默片刻,刘秀正言道:“大哥,这几年年成不好,老贼又暴政频出,天下迟早会发生变乱,手上有粮,你做事才有根基。”

    刘秀所说正是刘縯所想。但刘縯不愿刘秀冒险,“你说得对,掌握粮食才有主动权,但现在形势不利,你先回避一段时间,现在说粮食也还早。”

    “不是现在要准备,是现在贩粮可以为我们积累财富。”

    “你现在搞那点粮食能积累多少,过了这段时间再说。”

    “大哥,你可不能小看这点事,积少成多才能成大事,自古就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他们只要抓不住我什么把柄,我就没有必要自己心虚。”

    “好!”刘縯哈哈一笑,这正是他心中的刘秀,“如果你能确保安全,就按你想的去做,任何时候不要涉及到人命就都好解决。”

    “保证没问题。”

    2-11

    刘秀的贩粮好梦没几日就碎了,刘秀连人带粮被一起扣押,以私贩粮食下狱。

    刘縯来看刘秀,安慰刘秀道:“现在外面正乱,你在这里呆几天也无妨,我会想办法,这里会有人关照你。”

    “外面一直都乱,我也不能一直呆在这里啊。”

    “没事,最近他们在疯狂找刘家的把柄,你以为真是贩粮的事啊,其实不过就是找个把柄,想给我们刘家点颜色。你就老实呆几天,过了这个风头就好了。”

    接连几天,毫无消息。

    刘秀请狱卒给刘縯传话。没有回应。正当刘秀心急之时,等来了刘全。

    原来刘縯去了长安,刘全怕刘秀着急,特意来看望刘秀。

    “大哥什么时候去的?啥时候回来?”

    “我也不知道,现在一点消息也没有。”

    “那我也不能一直在这里面啊。”

    刘全看刘秀一脸着急,也不知说什么好,只是一筹莫展连连叹气。

    “现在外面有什么动静?”刘全的局促不安反让刘秀渐渐平静。

    刘全这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对了,刘玄失踪了。”

    “刘玄……失踪了?”

    刘全点点头。

    “他为什么要逃跑?这不就摆明成了逃犯了吗?”

    “哎,官府天天去查,刘玄害怕,就跑了。”

    “他跑了,他家里人怎么办?”

    “他哪顾得了那么多,他爹昨儿已经被抓了。”

    “子张叔被抓了?这下只怕麻烦了,大哥又不在,只怕事情会越弄越遭。”

    刘全看刘秀着急,心也不安,他知道刘秀一向是遇见什么事都能沉得住气,只怕这次情况真的不妙,“对了,大少爷临走时说没事,让你不要担心。二老爷说,他已经托人了。”又压低声音道:“刘玄跑了也好,现在都知道是他干的,这样别人就没事了。”

    刘秀苦笑一下。

    “二老爷还说,以后不要和刘玄走太近,连自己老爹都不顾的人,想必……”

    刘全正说着话,“吱嘎”一声,就听一名狱卒远远冲着刘秀喊道:“刘秀,有人来看你。”

    昏暗光影中,只见邓晨走过来。刘秀一愣,只觉邓晨的笑容格外温暖。

    “二姐夫,你怎么来了?”

    “我本想过两天再来,你二姐着急,让我赶紧想办法。一会儿他们问你刘子张的事,你就说不知道。”

    “这我明白,再说我本来也不知道。”刘秀嘿嘿一笑。

    “这帮人无事生非,就想敲点东西。我已经给他们说好了,你少说话就行。”

    刘秀正要说话,又听狱卒远远叫道:“刘秀,出来吧,跟我上堂。”

    邓晨对刘秀一笑,“这些人都是见钱眼开的东西。”

    等刘秀走近,狱卒压低声音道:“一会严大将军要见你。”

    “严大将军?怎么回事?”邓晨一愣,生怕节外生枝,但看狱卒笑得谄媚,知道应当无事,心中略宽。

    “我也不知什么事,严大将军说要见你,肯定是好事。”

    刘秀心想严大将军莫非是当朝名将纳言将军严尤?

    严大将军果然是纳言将军严尤。严尤早年是王莽的同窗,精通军事,善于用兵,为王莽平定了高句丽和匈奴的反叛,是新朝很有名望的将领。严尤出任过新朝的大司马,但后来为王莽的亲戚所排斥,失去了权势,做了京外带兵的将军,兼管当地的治安,如今正好在宛城。

    严尤见刘秀眉清目秀、文质彬彬,温言问道:“你就是刘良家的?”

    刘秀见严尤双目炯炯、须发半白,笑声爽朗有力,却不知他究竟何意,便点头不语。

    一名官吏在严尤耳前轻声说了几句。严尤哈哈一笑,“长得这么清秀,怎么给弄到监狱了?”

    周围的人都跟着大笑。

    刘秀脸上一红,不满道:“我是清清白白,倒是不知怎么就被弄进了监狱。”

    堂上那人道:“你私贩粮谷,岂是无罪,不过是念你初犯,不予深究。”

    刘秀见他说的不过是贩卖粮食之事,心中略安,“我只是拿自己种的粮食换点东西。”

    那人在严尤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严尤一摆手,爽朗道:“不用多说,我认识他叔叔,是个正直人,你们看他这样子,哪里像坏人?这点事就不要再说了。”

    严尤又独对刘秀道:“看你容貌端正,不要走错了路,好好做点事,别让你叔叔失望。”

    原来刘良当初与严尤是同僚,彼此相熟,这次正好巧遇严尤到宛城管事,刘良便去找严尤。严尤虽在朝中失宠,但在地方上很有声望,这点事自不在话下。

    2-12

    刘秀回到舂陵,想方设法解救刘子张,却被官府断然拒绝,非要得刘玄不可。不久有人来报刘玄已死,尸体和棺材都送回来了。官府派人验尸,发现刘玄果然已死,便将刘子张释放了。

    经过这一系列事,刘家与官府的关系变得更加微妙,刘縯一边继续练兵习武,一边小心洞察天下变化。官府一边维持着与刘縯的表面友善,一边暗中监视着刘家的动态。

    刘秀的贩粮由于涉及到各色人物,还时有纠纷,这让刘秀一度成为官府关注的重点,刘縯思虑再三,决定安排刘秀去长安读书,暂时避开官府的耳目。刘秀虽然不情愿离开,但能去读书长见识正是自己所愿,权衡之下,终于决定前往长

第九章 豆蔻梢头1-3

    3-1

    刘秀去新野向刘元道别。

    对于新野,刘秀有着复杂的情感,这里有自己的亲人,也有自己需要的资助。邓家的资助虽然显出了刘家的败落,但却是刘家不可或缺的需要。

    刘元已经有了三个孩子。孩子们忽然见刘秀到来,既是高兴又觉生疏,远远地躲在刘元身后,你推我攘地露出小脸来看刘秀。刘秀走过去,冲她们做个鬼脸,孩子们在刘元身后尖声叫着、嘻嘻笑着,一会藏起小脸,一会又探出头来,一会儿又跑出房门,在院落里打闹跑叫。

    邓家的院落比起刘家显得更加宽大,拥立着邓家祠堂的四合院也是座西朝东,方方正正,只是南北两排四合院中又延申出了不少房舍,想必是有的人家不得不增加房舍应对人丁兴旺的局面,散布四周的邓姓村落更是数不胜数。

    刘秀看着刘元温暖的笑容,仿佛又回到童年,回到二姐刘元还在舂陵的时节,那种感觉是两个哥哥所无法给予的。刘元给刘秀的疼爱曾让刘秀在艰难的世道中感受到温情的幸福,如今每遇挫折困境,只要踏上新野的土地,刘秀就如获得新生一般,总会温情入怀,信心满满。

    刘秀对于邓晨的日渐接纳与喜欢,不是因为他温雅大气,也不是因为他亲善友爱,而是因为刘秀感受到了邓晨的真挚,对刘元情感的真挚,对刘家友善的真挚,这让刘秀对邓家和新野充满了喜爱之情。

    邓晨对刘家友善,对刘秀尤为亲近,既因为刘秀与刘元最像,聪慧善解优雅灵气,也因为刘秀沉稳好学谦逊和气。

    对于刘秀去长安求学,邓晨非常支持,“你二姐早就说想让你去长安读书,怕在家耽误你了,你要不来,我还准备去找你呢。”邓晨坐在书房侧面的竹椅上,安然地摆弄着案几上一盆铜钱草。每次刘秀来邓家,邓晨都把书房让给刘秀使用,只要刘秀在书房里,邓晨从来不坐主位,总是坐在侧面的竹椅上,闲聊几句或是摆弄一下小物件,让刘秀感觉在这里就如在刘家一样的自在。

    “在家倒也没有耽误,也常常读书。”刘秀打心眼里感谢二姐夫的好意。

    “去长安可有同伴?”

    “大哥说表哥在长安,朱祐也在太学。”朱祐与刘秀同村,从小与刘縯兄弟交好。

    “邓家有人要去长安求学,你们可以一起同去。”

    “好啊。”

    “是我的族弟,邓禹。”

    “莫非是八岁就能作诗的邓禹?”

    “文叔也知道他?”

    “邓家的神童,天下谁人不知?”

    邓晨呵呵一笑。刘秀的谦逊幽默总能让人感到轻松愉快,而不像刘縯言语冷峻令人生畏。

    3-2

    见到邓禹,刘秀有点意外,十四五岁的年纪,身形不高,眉眼俊秀,还是粉嫩脸颊的小孩模样,眼神中却有着成熟老练的沉稳气度,让人不敢小视。

    和邓禹一起来的还有一位少年,比邓禹略高,长得虎头虎脑,浓眉大眼。乍一看觉得挺拔伟岸,再一看就觉他眼里还满是孩子的灵动与稚气,让人顿觉亲切,他是邓晨兄长的孩子,名叫邓奉。刘秀以前见他时还是小孩,不经意间,已经是挺拔少年了。

    邓禹对刘秀道:“我听伟卿兄说文叔要去长安,特来拜访,向你讨教。”伟卿是邓晨的字。

    刘秀一笑,“我一个种田的农夫,有什么可讨教的,倒是久闻你的才名。”

    邓禹抱拳,“文叔过奖了,我不过是读得几本诗书,哪敢说什么才名。”

    邓奉在一旁道:“说得那么酸,谁还没有读过几本书?”一边说一边走到挂有物件的一面墙前,取下挂在墙壁上的一把长剑。

    刘秀和邓禹不置可否,嘿嘿一笑。

    邓奉自幼爱好舞枪弄棒,喜闻江湖轶事,对读书之事毫无兴致。邓奉心中的英雄是刘縯,他来见刘秀,只是想了解有关刘縯的事,“听说你们刘家前些日子把蔡阳一个亭长杀了?现在和官府闹得怎么样了?”

    刘秀一笑置之,没有回答,也不想讨论此事。

    邓奉看了一眼长剑,没发现有什么新鲜之处,又放回原处。见刘秀不语,邓奉不屑道:“也没什么,大不了和他们干!”

    刘秀一笑,“那只是匹夫之勇。”

    邓奉更加不屑,“敢出头才是英雄!刘伯升就是真正的英雄!他是你大哥吧?你怎么不像他呢?”

    刘秀看邓奉脸上透着一股勇猛之气,和邓禹充满睿智的少年老成迥然不同,笑道:“他是我哥哥倒是真的,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英雄。”

    邓奉一愣,“你……读书读糊涂了吧。”

    邓禹嘿嘿一笑。

    刘秀忽觉邓奉很有趣,故作大惊失色,“我真不知道读书能把人读糊涂了,也不知道家兄是英雄。”

    邓奉不屑道:“刘伯升谁人不知,武艺高强,侠肝义胆,敢作敢为,他不是英雄谁还能是英雄?”

    刘秀正色道:“我不是英雄,所以一直也不太识得英雄。你小小年纪就识得英雄,将来也一定会是英雄。”

    “那是当然,”邓奉意兴顿生,“你们刘家以前有很多英雄,可惜现在只有刘伯升了。”邓奉转头看了一眼邓禹,接着道:“邓禹是大才子,将来做个三公没有问题。我以后像刘伯升那样就行,只怕你们刘家……”然后“嘿嘿”一笑。

    “好啊,等你做了英雄,江湖就热闹了。”刘秀觉得邓奉的自豪神情显出了少年人特有的可爱,让人心喜。

    邓奉不悦道:“你又不是英雄,知道什么江湖?”

    刘秀正色道:“我知道江湖啊,江有汨罗江,湖有洞庭湖,只是不知跳江的屈原在江湖中算不算英雄?”

    邓奉眉头一皱,知道刘秀在说笑,却不知怎么反驳。

    邓禹一笑,淡然道:“能安邦定国平定天下才是真正的英雄。”

    安邦定国者何尝不是刘秀心中的英雄。刘秀见邓禹神态自若淡定从容,不禁暗自佩服,又见邓禹指着邓奉笑道:“他功夫了得,喜欢军事,将来一定会是征战天下的猛将。”

    刘秀明白邓禹之意,未来的天下少不了混乱与征战。刘秀故作一脸惊讶,“你们邓家文能安邦,武能定国,那将来的天下还不得由你们邓家来定?”

    “当今天下还是人心向汉。”邓禹依旧从容自若。

    邓奉急道:“你不是说,帝王将相,宁有种乎,邓家有什么不可以?”

    邓禹正色道:“天下神器,不可力争。”

    刘秀大吃一惊,邓禹果然见识不凡,无怪乎小小年纪名满南阳。想自己年长邓禹几岁,却不名一文,除了长于耕种,自己既没有邓禹之才,也没有邓奉之力,心中不禁生出自愧不如的悲哀。但又想高祖四十七岁才起兵,姜子牙七十二岁才与周文王相遇……人生的高下岂在年龄大小,而在是否有远大的理想和博大的胸襟,心念至此顿觉释然。

    邓奉满脸失望,又不以为然,“管它什么神器,男人就要做英雄!”

    刘秀一笑,“人人都做英雄,谁来做普通百姓?”

    邓奉一时语塞,不悦道:“能做英雄为什么非要做百姓?你们刘家败落了,当然就难出英雄了,幸好还有刘伯升。”

    刘秀知道邓奉心直口快,不以为意,“每个宗族都有兴衰顺逆,英雄毕竟是少数。”

    邓奉不屑,“我们邓家多少年就是这样,也没像你说的那样衰败啊?还有人家阴家,从发达到现在少说也有五百年了。”

    新野阴家是春秋战国时晋国名相管仲的后人,世代兴旺发达,到管仲第七代子孙管修的时候,从齐国迁居楚国,被封为阴大夫,以后便以“阴”氏为姓。秦末汉初,阴家迁到了新野,一直保持着勤奋上进的家风,成为新野颇具盛名的豪门大户。

    “想必是阴家家教严格,家风淳朴,才能成就这样的世家。”刘秀对阴家早有耳闻,也深为佩服。

    邓禹深以为然,“阴家注重读书,诗书传家……”

    “人家才不像你们那样傻读书,他们几个功夫也很好。”邓奉看到桌上一个灰白的石陀螺,好奇地在桌上旋转起来。

    刘秀和邓禹呵呵一笑,没有回应邓奉的话。

    邓奉道:“你们不信?带你们去看看就知道了,人家阴识也要去长安游学,但人家照样每天在外面结交英雄豪杰,哪像你们闭门不出,像个老学究。”阴识是阴家长子,阴家和邓家有姻亲关系,累世交好。

    “好啊,咱们去拜访一下,长长见识。”刘秀对阴家的繁盛一直只是耳闻,早想去见识一下。

    3-3

    阴家院落没有什么特别。暗红的大门古朴陈旧,深灰色高墙向两边延出数十丈后折转而去,从院墙上可以望见院内高大槐树的树梢,枝叶婆娑,阳光闪烁,树荫之间露出的青瓦房檐时隐时现。

    阴识一大早就出去了,阴家人与邓禹邓奉相熟,便请他们行动自便。三人一进院落就见一座花园,花园左侧立着高大的假山,山上岩石丛立,小树相杂其间。旁边一条小河,绿草披岸,碧水生烟,河中莲叶浮动,各色小鱼乍隐乍现。一道长长的曲廊穿过了假山与小河,把花园分成景色各异的两边,一边绿树繁荫,一边鲜花灿烂。曲廊一侧还有很多不知名的鲜花,在微风中隐隐照眼。

    忽然听到有孩子的声音:“姐姐,孔子说‘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怕是不对,军队的志就是争取胜利,三军的帅如果被夺了,那就没有了胜利,哪还有什么志呢?”

    “你这是强词夺理,人家说的匹夫又不是士兵,是普通百姓。”另一个孩子的声音。

    “那也没有说士兵就不能是匹夫。”

    “你们都不对,孔子的意思是说强大如三军也有被击垮的时候,弱小如匹夫也有不可征服的地方。”一个女孩的声音,清婉动听,天籁自然。

    邓奉嘿嘿一笑,对刘秀邓禹道:“你们看人家,一边玩一边就把书读了。”

    假山后的声音戛然而止。

    转过假山,眼前突现一片高大的院落群,层层叠叠的房檐屋角能看出跨越了不同年代的修葺痕迹,房屋后不远处是一片小山,连接着成片的树林,看不出小山是坐落在阴家大院里还是绵延在远方。几棵红杉树在大院里格外醒目,十数丈高的树梢直冲云天,满树绿叶在光影婆娑中沙沙作响,连珠缀玉一般耀人眼目。几个孩子围坐在亭台里,中间有个女孩,年纪稍长。孩子们发现有人来,都不约而同地转过脸来。

    女孩转过脸的那一瞬间,刘秀只觉眼前一亮,所有耀人眼目的红杉叶已不值一提,整个花园都被的她的光彩照亮了,一切黯然失色,恍如不见,只有她,像一颗无暇的珍珠在阳光下闪耀。女孩大约十四五岁的样子,一身翠色襦裙,两条橙色飞袖,肌肤像白玉一样纯净透明,清澈的眼眸像两泓悠悠的碧水,眼睛闪动就如昼夜交替,整个天地随着她眼眸闪动而明暗变化。世界的美丽与明亮全部落在了她的身上,而她却浑然不知,只是那么宁静地站在那里,散发出动人的光辉,整个天地因为她的光辉而耀眼生花。

第十章 豆蔻梢头4-5

    3-4

    孩子们对邓禹邓奉彼此相熟,各自嘻嘻一笑,却是第一次见刘秀,都好奇地打量着他。

    有个男孩靠着亭栏站起来,冲着邓奉道:“邓奉,好久没见了,今天有什么好事?”

    邓禹对刘秀轻声道:“这是阴家二公子阴兴,那小个是三公子阴就,那位……”

    邓禹见刘秀默默看着那个女孩,笑道:“她叫阴丽华。”

    阴丽华对几个孩子轻声道:“我先回去了,你们自己玩会儿吧”。

    “姐姐不是说一会还要比赛《劝学》篇吗?”

    阴丽华没有出声,独个儿走出亭子,站在铺着碎石路的草地前顿了顿。

    邓奉笑道:“比劝学有什么意思,咱们来比功夫才过瘾。”

    “好啊,好啊。”几个孩子欢呼雀跃,已簇拥到邓奉身边。

    阴丽华蹙眉不语,看了一眼邓禹和刘秀,转身欲走。

    邓禹向前两步,对阴丽华道:“阴小姐,今天来贵府,有所打扰,我们久仰次伯兄之名,听次伯想去长安求学,我与文叔兄也准备前往,所以特地来拜访,想和他一道同往。”次伯是阴识的字。

    阴丽华听大哥说过要去长安求学,但并不知他有什么计划,不知如何回答。她看了看邓禹身边的刘秀,见刘秀正温和地看着自己,眼光中流动着温暖的光芒。阴丽华感觉心中有点慌乱,为难道:“大哥不在家,等他回来我会转告他。”

    阴丽华纯净的眼睛灿然生辉,恍如明珠。刘秀脸上一热,忙道:“没事,没事,只是久仰次伯之名,今日不巧,以后还会有机会。”

    正说着话,就听孩子们叽叽喳喳之声。忽见一个身影猛然跃起,身影轻巧地越过水面,化成一道飞闪而过的弧线,落到对岸,众人一阵鼓掌,赞不绝口,那人正是邓奉,果然是一身好功夫。

    刘秀不由大声赞道:“真是好功夫啊。”

    邓奉听到刘秀赞叹,心中高兴,一边把散开的衣襟带掖起来,一边冲着刘秀道:“和伯升相比,只怕还差得远。”刘秀笑笑,邓奉也有谦逊的时候。

    阴丽华转身刚走,就见一仆人匆匆过来,对阴丽华道:“小姐,潘府又派人来了。”

    阴丽华低声道:“你告他们大哥不在。”

    邓禹对刘秀轻声道:“肯定又是来提亲的,来这里提亲的人快要踏破阴家门槛了。”

    刘秀见邓禹一脸微笑,本想开玩笑说“如果是你邓公子提亲就再没人敢踏阴家门槛了”,忽见阴丽华看过来,不禁心中一动,话到嘴边,竟不愿说出这样的玩笑。

    刘秀正想着心事,忽见几个人走了过来,就听有人道:“阴小姐。”

    阴丽华沉着脸,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那人还想过来,就听阴兴一声大喝:“干什么!”

    那人一哆嗦,停下脚步,对着阴兴讪笑道:“阴公子。”

    阴兴板着脸,一张娃娃脸却显出了成熟的威仪。阴兴大声道:“姐姐不想见你们,你们不许来!”阴兴年纪看着比邓奉还小,却是声音洪亮,中气十足。邓奉在一旁也怒目瞪视着来人。

    来人叫潘越,是当地的官宦子弟,约莫十七八岁,比邓奉和阴兴高一头,一身青绸绣服,头上带着高高的立帽,乍一看似有几分贵气,低头谄笑间却是俗不可耐。潘越对阴兴道:“我只是送点礼物过来。”

    “礼物交给管家就行,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潘越嘿嘿一笑,从怀里拿出两颗翠色珍珠递过去,阴兴并不去接。

    邓奉哈哈大笑,“拿两颗珍珠就想来提亲?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潘越不曾见过邓奉,但见他个头不高,说话难听,与平日阴家人说话风格全然不同,又见他打扮与阴兴等人也不一样,猜想他不是阴府的人,忙喝道:“你是什么人?哪里来的?”

    邓奉冷笑道:“老子是邓奉,邓家人,怎么啦?”

    潘越“哼”了一声,“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邓家人说话了?”手一挥,跟过来几个人把邓奉围住。

    “干什么?”阴兴喝道。

    潘越见阴兴板着脸,忙叫开围住邓奉的人,对邓奉呵斥道:“要不是怕弄脏了阴小姐家的花园,马上让你趴沟里喝水去。”

    邓奉年纪不大,在新野却是横行惯了,哪里容得被人随意呵斥,便对阴兴道:“兄弟,你不是说想见识我武功吗?容不容我在这里露一手?”

    阴兴和邓奉平时交好,也一直佩服邓奉的功夫,心中很想看邓奉与来人较量,但又怕打坏花园里的东西,会被哥哥姐姐骂,心中犹豫不决。

    邓奉见阴兴犹豫,不屑道:“你还怕打坏了东西?收拾这种人也用不了几下,倒是怕他趴下弄脏了地,不照镜子还不知道自己像蛤蟆。”

    刘秀见邓奉一意对这人极尽讥讽,真是哭笑不得,看来邓奉是非要在这里动手才甘心。

    果见潘越按耐不住,冲着邓奉就要挥拳过来。

    忽听邓禹喝道:“且慢。”

    潘越和邓奉都硬生生地停下来。

    邓禹笑道:“这里风景如画,岂不影响你们比试的心情。”

    花草水榭蝴蝶翻飞和邓奉潘越满脸凶光确实很不相宜。

    有孩子就喊道:“去外面吧,外面有个大场子。”其它孩子也跟着喊:“到外面去比。”

    邓奉与潘越怒目对视,同时喝道:“走!”

    孩子们跟过节一样,嘻嘻哈哈往外就走。

    邓禹与刘秀谈兴正浓,无心观战。邓禹冲着几人喊道:“你们交手,点到为止,别伤了和气。”

    孩子们群情激昂,根本没在意邓禹说什么。

    刘秀问邓禹道:“仲华去长安求学后有什么打算?”

    邓禹若有所思,“先读点书,长些见识,现在也很难说几年后会有什么变化?”

    “你打算在长安呆上几年?”

    “能呆多久只怕也不是你我能定的?”

    “你认为这几年天下会有大变?”

    “民生凋敝,只怕很难一直太平下去。”

    刘秀想起了邓奉的话,不禁笑道:“这岂不正好是你们邓家大显身手的机会?”

    “文叔说笑了,邓奉勇猛直率,可为乱世中的英雄。”邓禹一笑,而后一字一句道:“当今世道,汉室必兴。”

    “何以知之?”

    “民心可知。”

    刘秀摇摇头,“世间万物,一旦衰微,重新兴起谈何容易。”

    “汉家气象岂是一般事物可比?”

    两人各抒己见,相论甚欢。

    忽听一阵喧闹,就见几个孩子拥着邓奉走进院门,孩子们又说又笑,手舞足蹈,犹自沉浸在兴奋中。

    阴就远远对邓禹喊道:“邓禹哥哥,可惜你没去看,太厉害了!”阴就只有八九岁,声音清脆响亮。

    邓禹大笑,“这么快就回来了,只怕还没过瘾吧。”

    “那家伙太不耐打了,还想跟我玩阴的。”邓奉一脸不屑。

    “邓奉哥哥太厉害,那家伙想偷袭,被邓奉哥哥一拳打得转了两圈……”一个孩子一边比划一边说给邓禹。

    “那一招不算什么,还是那一记霹雳连环腿厉害,一下把三个人全打趴下了。”一个孩子刚说完,旁边两个孩子竟不约而同跳起来,在空中身子一拧,想踢出一记连环腿,落地却都是一个趔趄,扑倒在草地上,孩子们哈哈大笑。

    邓禹问道:“他们人呢?”

    “正在路上爬呢。”

    孩子们哈哈大笑。

    邓禹轻叹一声,“只怕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邓奉不屑一顾,“怕啥,这种人就是欺软怕硬。”

    邓禹摇摇头,“不惹小人,远离是非。”

    “他要不服气,接着干!”

    邓禹苦笑不语。

    阴识迟迟没有回来,邓禹刘秀只得相约改日拜访。

    3-5

    从阴家回来,刘秀心中竟有种异样的感觉,有着莫名的向往和莫名的失落。白日里神情恍惚,夜半迟迟难眠,脑海中不断浮现出阴丽华如花似玉的样子,似笑非笑,如梦如幻。刘秀努力想摆脱那微笑,却偏偏摆脱不掉,那玲珑的身姿,那微笑的眼神,像一簇闪烁的光影,把黑夜照的透明。刘秀想忘却,那笑却像一朵梦幻之花,一直灿烂地盛开着。

    刘秀想着想着,心中忽然涌起了莫名的敬畏,这世间竟然有如此美丽的女孩。想着想着,心中又充满万分的沮丧,如果今日不曾去过阴家,自己还不会知道刘家有多么破落。一直以为刘家很富足,有土地可以耕种,有房屋可以居住,今天才知,刘家的土地少得可怜,刘家的房屋多么寒酸,自己与那样的美丽与富有隔着多远的距离。想着想着,心中又充满了无限的羞愧,自己怎么配得上想念如此美丽的女孩,她是那么娇美和高贵,而自己却是如此的落魄和蹉跎。这世间如果有完美,一定是因为有过这样的女孩。这世间如果有遗憾,一定是因为这个世界没有与她的美丽相配的天地。

    刘秀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心中莫名难过,他必须忘掉这个女孩,不能让这份溢彩流光把自己的生命衬托得如此灰暗。刘秀越想忘记,却偏偏想得更深,她让自己如此卑微,为什么还要偏偏想着她。

    刘秀突然想到了父亲、想到了母亲,还有大哥……

    我为什么要卑微,就因为富贵和破落的距离吗?刘秀紧紧握住拳头,自卑与自负在心中跌宕交错。

    我为什么要难过,父母给了我生命,不是让我难过的,是要我建立属于我人生的梦想与光辉!我有幸福的家庭,有相亲相爱的兄弟姐妹,我人生中拥有的一切,不是为了证明家族的破落和人生的卑微,而是要证明家族的光荣!

    我要改变家族的命运,我要绽放人生的光彩,我一定要改变!

    刘秀突然之间明白了大哥刘縯每天苦苦追寻的意义。他不是无事生非的江湖浪子,也不是做着白日梦的英雄豪杰,他是在追寻一个家族的梦想,他是在寻求人生的意义。他每天艰难而努力地一点点积攒力量,他是想改变刘家命运,要在万人之中闪耀出刘家的光辉。无论多大艰难,他从不放弃,他要光复高祖的大业。高祖的大业啊刘姓的王朝,多么伟大的梦想——而自己居然还对大哥的理想嗤之以鼻,对他和那些宾客的行为不以为然。

    刘秀羞愧满脸,今日才知道,富贵与贫寒有多大的距离,改变现状要多大的勇气与能力,这个距离会扼杀掉多少人的梦想。如果没有大哥在外面的折腾,不知刘家还会有多破落?

    人世间令人羞愧的不是富贵面前的贫寒,而是没有壮志理想的明天!

    刘秀对大哥肃然起敬。那么多人甘心追随他,就因为他有着远大的梦想和永不磨灭的雄心!年复一年,从未消褪!

    他一定能实现!

    我也要有我的理想,人生不是一段可有可无的光阴,而是一段绝无仅有的精彩,父母给我取名叫刘秀,我刘秀就当有属于我的天地!

    刘秀心中渐渐升起了豪情。

    刘秀想起了邓禹白日在阴家花园中的说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自己现状虽然破落,但绝不会永远破落,自己一定要出人头地。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刘秀茫然默想,刚刚升起的豪情又轰然而落。大哥虽然努力,但刘家实在不能给他强大的支撑,如果不是有些宾客偶尔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恐怕早已支撑不起。想着这些,刘秀不禁颓然若失,大哥这样,何日才能出人头地啊?自己去长安,就能改变命运吗?

    刘秀痴痴想着,傻傻发呆,默默叹气,直到最后迷迷糊糊睡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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