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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风非扬     允冠百王刘秀传txt下载     允冠百王刘秀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76章 征南将军6-7

    32-6

    黎丘攻破,夷陵惶恐。

    岑彭率军沿汉江水陆并进,大举进击。田戎纠集数万兵马负隅顽抗,人数虽众,却毫无士气,一触即溃。田戎大败而逃,岑彭率轻骑一直追到秭归。田戎最后只有数十骑相随,从秭归仓惶逃入蜀地。岑彭抓获了田戎的妻儿老小,收降了数万士兵。

    夷陵平定,整个荆楚尽在岑彭的掌握之中。

    岑彭在夷陵城为将士们置酒办宴,大飨士卒。

    面对眼前欢声笑语美酒佳肴,将士们苦尽甘来,对今日的局面无不心满意足。但岑彭并不满足,他一直记得刘秀在黎丘营中对他说的话,如今把酒临风,见远处江水流动,滔滔无极,更觉豪情满怀。

    岑彭对傅俊等人道:“诸位,我们现在创下了大好局面,各位可愿建立更大功业?”

    众将军忙起身肃立,对岑彭道:“大将军请讲。”

    看众人一脸期待,岑彭深深吸了一口气,看向远方,慨然道:“我们戮力同心,今日终于拿下夷陵,由此打开通往南方的门户,皇上对我们平定南方寄予厚望,我愿与各位更进一步,打开更大的局面,各位意下如何?”

    “听凭大将军安排。”众人与岑彭作战经年,不仅情感深厚,而且深知岑彭胸怀博大,足智多谋,为人信义,对岑彭之言无不信服。

    岑彭道:“东方有张步与董宪作乱,东南有李宪称帝,皇上已派出大军,但洛阳路途遥远,只怕平定时间遥遥无期。”岑彭指着远方对傅俊道:“我想请积弩将军率领一路大军顺江而下,只要将军攻取扬州,就会动摇董宪与李宪之根基,使其腹背受敌,扫平东方指日可待。”又看向其他将领,“我与诸君可图谋南方诸郡与西南乱贼公孙述。”

    傅俊听岑彭说出如此宏伟的规划,吓了一跳,心中有所不安,“大将军构想宏大,我怕兵力不足……要不要请皇上增加兵力?”

    岑彭明白傅俊之意,是希望禀告刘秀后再行决策。岑彭道:“当初皇上幸视黎丘之时,已对我指示,如果拿下夷陵,可自行斟酌平定南方,皇上是早就盼着我们完成统一大业。如今我们有幸得以平定中原,正是为皇上分忧之时。”

    将士们知道刘秀之意,无不心动,群情激昂。

    岑彭抬头向天,朗声道:“大丈夫有幸生于风云际会之时,岂能不图谋创立一番功业!”

    岑彭端起酒盅,众将赶紧都站了起来,端住酒盅,看向岑彭。岑彭慨然道:“岑彭愿不负皇上所托,不负诸位所望。”说完一饮而尽。

    将领们纷纷表示愿意生死相随,共建功业,而后也是一饮而尽。

    傅俊见群情如此,豪气顿生,独向岑彭道:“傅俊愿意听从大将军安排,只是怕才力不及,有负重托。”

    岑彭道:“积弩将军才能出众,虑事周到,区区乱贼,何足道哉。将军此去,定能旗开得胜,建立不朽功业。”

    于是,傅俊率军顺江而下,攻取扬州,后来果然平定了江东六郡。

    32-7

    安定夷陵后,岑彭领兵驻扎津乡,令田鸿镇守夷陵、冯骏驻军江州、李玄驻军夷道,以荆州为根据地谋求南方。

    岑彭与交趾牧邓让素来交好,写信给邓让道:“当初王莽篡汉,致使天下涂炭,而后更始兴起,却无力回天。如今幸有明主,雄才大略,宽厚仁德,使我岑彭能由败军之际转建开国之功。邓兄才能卓越,见识高远,正是当今圣上渴求之贤才,也是当今百姓期盼之明吏。岑彭愿邓兄早拜天子,安定民生,造福百姓,于乱世之际建立太平之功。”

    岑彭又向江南各郡及少数民族的部落发出檄文,畅叙朝廷大义,劝解各郡官吏,凡及时归附可授勋拜爵,如若执意抗拒,必将兵戈相见。

    不久,交趾牧邓让归附,随后,江夏太守侯登、武陵太守王堂、长沙相韩福、桂阳太守张隆、零陵太守田翕、苍梧太守杜穆、交耻太守锡光等官吏先后派遣使者向岑彭献礼,乞求归附,岑彭一一报知刘秀。刘秀对归附的州郡长官封为列侯,这些州郡长官纷纷派出亲戚或兵马加入到岑彭军中,以示忠心。

    江南各地,很快安定,与洛阳之间开始通商往来,一时之间,江南的奇珍异宝开始在洛阳流通,南来北往初显繁华之气。

    刘秀感念岑彭所为,特诏岑彭回朝,大加赏赐,又令他归乡祭祖。

    岑彭省亲之时,郡县百官,宗族乡亲,俱来相迎,荣耀繁盛,一如冯异当初。岑彭是大孝子,长年征战,无以侍奉在老人膝下,岑彭常以为憾。省亲时方知刘秀令大长秋等朝中官员每月看望老母,又派人修葺庭院,家中事务,极尽细微。岑彭百感交集,心中对刘秀的感激,言语难表,无以复加。

第177章 陇西之行1

    33-1

    建武三年的夏天,整个中原犹在一片混战之中,西北凉州却宁静得恍如太平盛世。时值盛夏,山峦纵横的天水郡一派生机勃勃,绿地起伏,草木丰茂。

    隗嚣坐在王府花园的大凉亭里,手下将领幕僚们围坐一圈,一如往常,享受着悠闲的午后时光。偶有轻风吹过,廊亭上藤条摇动,暗香流荡,光影婆娑。

    众人随意闲谈着,无外乎雄霸一方或匡复汉室的话题。自从隗嚣接受了洛阳的任命,这样的争论就从未停止,隗嚣一直不置可否,中原的战乱距离这里很远,只要没有人入侵自己的地盘,隗嚣就乐得在安闲中观望。

    隗嚣往椅子上一靠,轻轻仰起头,饶有兴致地地听着众人互不相让的争论。

    这些人中,班彪年纪最小,刚刚二十出头,青衫细瘦,脸阔眼大,像一尊瘦相的大眼菩萨。班彪博览群书,才华横溢,祖父班况是汉成帝时的越骑校尉,父亲班稚是汉哀帝时的广平太守。刘玄占有长安时,年少的班彪原本想在长安图谋发展,却不料不仅未被刘玄重用,反而差点在动乱中丧命,幸有隗嚣的帮助才得以保全。后来班彪跟随隗嚣一起逃难到天水。班彪精通历史,擅长著述,深受隗嚣赏识。

    坐在班彪旁边的是马援,马援年届四十,身材魁伟,容光焕发,说话时眼光如炬,照到人心底一般。马援是赵国名将赵奢的后代,赵奢曾大败秦军,得赵惠文王赐号为“马服君”,后来,赵奢后代便改姓马了。马援的曾祖父马通在汉武帝时因功被封为重合侯,但马通的兄长牵涉到谋反,连累到马通被杀,到马援的祖父与父亲时,马家日渐衰微,马援父亲早逝,到马援几个兄弟长大时,马家开始重新发达。马援三个哥哥马况、马余和马员都很有才能,在王莽时都做到了二千石以上的高官。

    马援年少时胸有大志,不愿圄于诗书,便对长兄马况说想去边地放牧,希望有机会施展鸿鹄之志。马况支持并劝勉他,“一流的工匠从来不会向别人展示粗陋的作品,你有大志,现在虽未显露,但一定会大器晚成,好好去追求自己的志向吧!”

    马援还没有动身,马况就去世了。马援住到墓地为兄长守孝一年。后来马援作了郡中的督邮,有一次押送一名重罪囚犯到司命府,马援可怜罪犯,私自将他放掉,因无法复命,只好逃亡到北方的郡县。不久天下大赦,马援就在当地放牧,周围的牧民发现马援能力出众又有信义,都纷纷依附于他。马援带着数百户人家游牧于陇汉之间,并常常激励手下宾客,“大丈夫立志,穷且益坚,老当益壮。”不久,马援积累下丰厚财富,他对众人道:“经营财产,是为了能够施舍拯救他人,不是为了作守财奴!”然后把所有财产分赠给亲戚朋友。

    后来,马援被王莽的堂弟王林选拔任命为新城太守。王莽败亡后,马援和时任增山太守的哥哥马员一起到凉州避难,马员听说刘秀称帝,便去投奔刘秀,被刘秀拜为太守。马援留在凉州,被隗嚣拜为绥德将军,马援见识非凡,深受隗嚣器重。

    马援旁边是西州名士申屠刚,扶风茂陵人,祖上申屠嘉是汉文帝时的丞相。申屠刚在汉平帝时为官,在王莽篡位后避难河西,后来见隗嚣雄才大略,礼贤下士,便归附隗嚣。

    申屠刚旁边是河南开封人郑兴,郑兴博学重义,更始时被拜为凉州刺史,更始败亡后西归隗嚣。

    在座还有周宗、杨广、王元、王遵、行巡等人,都是精通兵法善于用兵的将领,当初隗嚣起兵时,正是这些人率兵把王莽的官兵打得大败。

    除却庭院中的豪杰名士,隗嚣手下还有牛泔、任禹、王孟、高峻、王捷、皇甫文等一大批得力干将,镇守在陇西郡县的各关隘处。

    隗嚣一边听着众人议论,一边暗自思量,这些都是天下一流的名士与英雄,都愿意与我图谋大业,我隗嚣难道需要听命于洛阳吗?

    这是一直困扰隗嚣的问题,也一直是隗嚣手下人争论不休的问题。大家虽然争论不下,但也不急于选择,现在天下正乱,只需静观其变。

    对于刘秀,很多人还很陌生,连隗嚣也不知自己与刘秀曾有过一面之缘。大家对刘秀远不如对更始皇帝刘玄的熟悉,只知刘秀是南阳宗室子弟,是刘縯刘伯升的兄弟。但现在关于他的消息越来越多,大家对他也日渐熟悉。

    众人正在争论秦始皇与汉高祖功业高下之分。

    班彪道:“秦始皇虽然是暴君,但其功业却足可千古。自三代以后,秦始皇开创国家统一之先河,又统一文字、度量衡,为千古效法。此等功绩,非山川土地可比拟。高祖是真命天子,建立统一大业,开拓大汉光辉,也是千古英雄,但凭史而论,秦始皇立意高远,功业更胜一筹。”

    王遵反驳道:“未见得,秦始皇开创的基业自秦穆公便已开始,他的策略早在一百多年前的商鞅就已经为他制定好了,他一出生,就站在一个搭建好的高台上,他不过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站在这个高台上,只要没有走错方向,就必然走到统一。而高祖起于草莽,正值天下破乱,兵戈相向,豪强相争,他最终令天下一统四方听命。而且他的后代使汉祚绵长,匈奴远避,才有了大汉文明之基业。秦王朝不过二十载便烟消云灭,而汉王朝延续数百年,使中原文明深入人心。国家的威仪始于大汉而非秦朝,由此可见,高祖之功业当胜于秦皇。”王遵是长安霸陵人,父亲在汉平帝时任上郡太守,王遵为人豪迈侠气,早早就跟随了隗嚣。

    大家众说纷纭,莫衷一是,这原本就是一个没有定论的话题,不同的人便会有不同的看法。隗嚣一向谦逊谨慎,每有争论,他总是微笑着认真倾听,偶尔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他心中虽自有主张却从不轻易驳斥他人,所以大家与他一起,既能坦然相争,又对他倾心相服。

    郑兴道:“秦始皇功业显著,但其罪恶深重,功不掩过而能垂千古,罪不弥功而祸及当世。高祖开创新天地,重建太平盛世而有子孙繁盛百姓安居,此乃天子之大功,推行孝治,天下儒道盛行而奠定文明,此乃文治之基业,因有文治之功,才有后来汉室兴盛驱逐匈奴于万里之外,此乃国家威仪与民族气概,非秦始皇可比。所以我以为,二人俱是创业之大成者,不同时代不可相论高下。”

    班彪问隗嚣道:“大王以为呢?”

    隗嚣看见一只飞虫落到桌板上,低头轻轻吹了一口气,笑道:“祭酒之言甚是,两位俱是创业之大成者,不可相较高下。”飞虫飞走了,隗嚣坐直身子,“但就我个人而言,我更钦佩高祖。秦始皇之伟业,三分之一的功劳归于秦国历代君王的努力,从秦穆公至秦始皇,几乎没有昏君,都能潜心经营而使秦国在列国中脱颖而出。三分之一的功劳归于商君,商鞅之于秦国,在于统一,统一度量衡与文字就统一了文化与行为,统一中央政府至郡县乡村就统一了国家结构,激发全民建国就统一了经济建设,严格奖惩实行官民平等升迁就统一了法治规矩。商君之作为,实际已经建立了统一基业,剩下三分之一才是嬴政之功劳,能够延续先王之功,能够光大商鞅之法,并能任用范睢、王翦等将相,所以他能够成就千秋之功。但其千秋伟业却只图谋个人私利而不欲万民同享,所以,皇陵未成而身先死,长城未竟而国先破,想传递江山于万世却不料不足两代便败亡。败亡之君何足道哉!高祖起于草莽之间,奋发于乱民之中,举重若轻,气度恢弘,不但重新统一破碎的江山,而且休养生息,藏富于民。高祖虽不好诗书却懂得礼教天下,生性不羁却至情至孝,粗矿豪迈却将大汉的文明威仪递于后世而传于四海。所以,我更钦慕高祖之雄风,实为天下英雄!”

    众人都知道隗嚣向来对汉高祖刘邦推崇备至,才对汉室存有忠义之心,一直以光复汉室为己任。当初天下反莽,隗嚣率众起兵,听说刘玄获取长安,毅然响应征召,却没想到更始破败,自己险些丧命,隗嚣从此对天下刘姓存有戒心。虽然手下不少人劝说他,既然已经接受了刘秀的任命,就应早日派使节去洛阳晋见刘秀,但隗嚣迟迟不决,意在静观时变。

    班彪道:“大王所言极是,秦王朝功业可畏,但汉王朝光芒长存,大王矢志不忘汉室之光,就当让洛阳早日知道大王之心。”

    “何须急于一时。”

    班彪正色道:“现在洛阳是汉室天子,大王有心匡扶汉室,理当早去晋见,这并不妨碍大王观望未来之大势。”

    隗嚣笑而不答,光影中,一只蝴蝶正从一丛花枝落到另一丛花枝,隗嚣心想,蝴蝶尚且知道选择,我隗嚣又岂能任人左右。

    杨广道:“既是观望,为何要去洛阳称臣呢?”

    班彪道:“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王元不屑道:“现在天下大乱,百姓受苦,只有大王所治的凉州才有太平景象,刘秀能否平定中原尚未可知,为什么要向他称臣呢。”

    行巡赞同,“就算刘秀能平定中原,也未见得一定要称臣,公孙述何德何能?也敢占据巴蜀,向天下人称帝,大王比起公孙述,正是鸿鹄高飞,志向四海,岂能向刘秀称臣。”

    王元道:“对!大王怎能向刘秀称臣呢?现在称帝的又何止刘秀一人,公孙述在西蜀称帝,刘永在睢阳称帝,还有据城自立的李宪。连刘秀手下的彭宠和邓奉都不愿听命于他,更不用说天下其他英雄。大王胸怀宽广,才不世出,如今拥有凉州,山川险峻,民心归一,将士勇猛,贤才归附,试问天下英雄还有谁可与大王相比?我们为什么要对人称臣。”

    王元之话,说到隗嚣的心坎上了,隗嚣常以周文王姬昌自居,姬昌是商朝时位居西方的诸侯之长,称为西伯侯,隗嚣常自称为西伯,认为当世之英雄,未有令他倾心之人。当初因为敬仰汉高祖刘邦,又相信汉室气数未尽,所以常以匡扶汉室为己任,自从更始败亡后,隗嚣对汉室气数便有了犹疑,天下英雄不过尔尔,于是,有了自立之心。

    申屠刚摇摇头道:“大王之胸怀才德,确实是世所少有,但是当今天下,人心思汉,这是天道大势,不是人力可以妄自逆转。如今称王称帝的虽然不少,但能够令四方敬服一统天下的终究只有一个。卢芳自称刘姓后裔,在北方称王,妄图依靠匈奴的势力称霸,显然是不足信也不可取。公孙述西蜀称帝,妄图对大汉取而代之,不过是依据地势想割据一方,终难成大业。董宪、李宪与秦丰之流既没有贤德名声又没有显赫功绩,还没有宗室名分,必然败亡。刘家宗室的人,都想图谋天下,相较之下,刘秀乃刘伯升之兄弟,素有名声,而且在昆阳之战和平定王朗及河北变民中功业显赫,听说他为人贤德,手下贤才众多,他是真命天子的可能性最大。而今大王既然接受任命,就应当早日向他表明心迹,绝不能首鼠两端,错过时机反负了大王辅汉之志。”

    隗嚣心中不悦,但不愿反驳申屠刚,只是一脸平静,默然不语,又见马援若有所思,便问道:“文渊,你有什么意见?”文渊是马援的字。

    马援道:“各位之言,难言对错。只是大王胸有大志,岂可被世俗所束缚。帝王将相,宁有种乎?虽然人心思汉,但并非江山便只为刘姓所为。只是大汉基业持续了两百年,文明教化,根深蒂固,又恰恰新朝不得人心,为世人所怨弃。所以便都以为汉必再兴,但更始朝廷比新朝更加腐败不堪。所以,不在于哪家姓氏更有前途,也不在于哪块地盘更有发展,而是在于谁更能得人民拥护。任何时候,民心不可欺,民意不可违。秦始皇一扫六国,匡合天下,连接长城纵横万里,修筑宫室移山填海,那是何等的气势,真以为世上没有他实现不了的愿望,还想传王国于子孙万代,谁知不到二十年时间就把这个不可一世的王朝摧垮了。所以,这个世界,财富、武力和智慧都不值得炫耀,只有得到民心才是王道。大王静观天下并没有什么错,但早有所选更为明智,不为天下统一出力,哪能有人生之功名。陇西之外,我认为只有刘秀与公孙述具有争霸天下的实力。我与刘秀不熟,只是听说刘秀能以才德服人,是成大事之人。公孙述与我是多年同窗,礼贤下士,才能卓著,而且现在占据的地方最广大,人民最富庶,可凭借的关隘最多。但究竟谁更合天意?谁更得民心?恐怕不是我们坐在这里道听途说可以判断的,我愿为大王出使成都与洛阳,知己知彼,方知何去何从。”

    隗嚣心中大喜,暗暗赞叹还是马援见识不凡,笑道:“文渊此话有理,我与各位虽有匡扶汉室拯救百姓之心,但无奈陇西地僻,又恰逢天下大乱,本欲忠心更始汉室,却不料刘玄仓促败亡,辜负各位厚望。我之所以接受洛阳任命而拒绝成家天子,只是希望有机会匡扶汉室而已,但洛阳是否就是真命天子,我也不敢确定。如今天下称王称帝的人甚众,令我难以选择,我不敢因我之失而使诸位志向不遂,那我隗嚣百死难恕。就请文渊为我们出使西蜀和洛阳,探看一下天下大势,我们再做决定。”

    杨广道:“知己知彼固然重要,但以大王之才德,凭陇西之地利与人和,何尝不可图谋一番事业,何苦非要看他人脸色。”

    隗嚣笑而不答。

    马援道:“大将军是人中豪杰,陇西之地,历来豪雄辈出,但天下统一乃世间大势,非豪杰可以阻挡。良禽择木而栖,英雄顺势而为。我们当以顺势之心来成就人生之功名,而不能以人生功名图谋改变天道民心。”

    王遵道:“文渊此话有理,但英雄自立何尝不可求顺势之功名,以陇西为基础又何尝不可纵横天下。”

    马援道:“并非我马援轻视我们陇西贤俊,只是图谋大事从来不可只靠一己之力,莫说天下之大,仅陇西而言,又哪里是太平世界,陇山观天寨的土匪,我们至今也不能清剿……”

    杨广不悦道:“不是我们不能清剿,这些土匪不过是向过往商旅讨要点盘缠找点活路,并不比贪官污吏坏,况且一直与我们相待友善,大王宅心仁厚,既不愿断了这些人的活路,也不愿为了剿灭他们枉自牺牲将士生命。而且他们在陇西边缘,还能为我们挡住外来人员。”

    马援道:“我明白大王之心,但这些土匪不灭,影响商旅,也影响陇西的名声。”

    隗嚣诚恳道:“这些土匪盘踞高山,又武艺高强,派了军队去了几次也奈何不了他们。现在天下变民贼匪又何止观天寨,我想,剿灭他们不是当务之急,等有机会再说吧。”

    正说着话,卫兵过来道:“报告大王,观天寨二当家的来拜访。”

    “叫他过来。”

    众人大吃一惊,刚刚说到观天寨,竟马上就有人来访。

第178章 陇西之行2-3

    33-2

    只见进来一人,长得人高马大,一张方脸,两腮黑胡,身后几个人远远便站住了,络腮胡跟着卫兵走过来,向隗嚣跪地拜道:“大王,我是观天寨二寨主石偃,前来投奔大王。”

    众人诧异地看着这个络腮胡。

    隗嚣问道:“你们大寨主呢?”

    “……他……死了。”

    “哦”隗嚣大吃一惊,“你们散了?”

    “他被人杀了。”

    杨广冷笑道:“大寨主不被人杀,你们还一直不降。”

    石偃惭愧道:“大寨主早就想归降大王,只是身负罪孽,怕大王不肯恕罪。”

    杨广怒道:“现在就不怕啦?”杨广几次带兵剿匪均未成功,心中对观天寨早有几分怨恨。

    隗嚣摆摆手。杨广不好再说什么。隗嚣问道:“你们大寨主怎么死的?”

    石偃道:“被汉军杀了!”

    “汉军?”隗嚣一震。

    众人无不惊疑。

    “不可能!”杨广怒道,“你敢睁眼说瞎话!汉军到了陇山,我们岂会不知?”陇山正是杨广负责防守的地盘,从来就没有接触过汉军,外面唯一靠近过的军队只有赤眉军,还被杨广打得大败。

    隗嚣也不相信汉军会突破陇山,不必说已经接受洛阳任命,就是刘秀想出兵也不可能贸然西进,就算他真想西进,只要接近陇山,就一定会有人来报告,陇西的防线岂会轻易突破。

    隗嚣脸色已变,厉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石偃见隗嚣和众人都在怀疑他,愤然道:“我说的都是实话,我这么远跑来,难道就是为了给你们传送虚假消息,等着受死吗?”

    石偃所言在理,杨广和隗嚣忙对石偃道:“很抱歉,刚才太着急了,请石寨主慢慢讲。”

    石偃道:“昨天上午,我们在观天寨发现一群汉军,我说他们是汉军,是因为他们领头的自称是洛阳天子派来的,衣着也是汉军的打扮,他们队伍也很显眼,虽然只有数十人,但马匹精良,衣着整齐,一看就是很有根底。因为很久没有大买卖了,我们都以为这次可以发大财。大当家的很重视,除了老五和老十留在山寨看家,其他当家的全部出动,大当家是铁了心要拿下他们。等他们到寨子下面时,大当家的带着我们上百名兄弟围住他们,要他们留下东西。

    那为首的说,‘我们是汉朝天子派来的。’大当家说,‘我们不认皇帝,只认钱财,留下钱财,便可活命,否则一个也活不了。’那首领说,‘大家都是在江湖闯荡,请当家的行个方便,大家都方便。’大当家的说,‘老子给你行方便了,这么多兄弟还怎么活?少罗嗦,放下东西,给你们方便,否则一个不留,东西照样一样少不了。’那人大笑说,‘我是堂堂大汉使者,你几句话就把我们打发了,岂不损我汉家威仪!’大当家说,‘老子纵横二十年,只知道当家威仪,不知道什么叫汉家威仪?’”

    石偃见隗嚣脸色一沉,竟不敢再言。

    隗嚣道:“你尽管原原本本说。”

    石偃继续道:“那人哈哈大笑道,‘你这样的人,原本就是有娘生无娘养的东西,又在这偏僻之地,哪里懂得什么礼节威仪,今日正好让我来教化你们!’我们大当家很生气,赶过去想砍杀那人,却不料他刚冲到那人跟前,大刀还没有砍下,那人已经一剑刺中大当家脖子,剑法又快又准,瞬间就割下了大当家的头。其他几个寨主冲过去要给大寨主报仇,但那人左冲右突,眼见他在人丛中几个起落,就连连刺杀了三当家和六当家,然后拿起大当家的头喊话,‘赶紧投降,一个不杀,否则一个不留。’”石偃并没有刻意模仿那人的声音,但那几句话说得干脆有力,已让人感觉到凌厉气势。

    石偃又道:“兄弟们一看这阵势,哪里还敢停留,全都逃跑了。那人也不追,只一边大笑一边喊,‘以后看见汉家使者,记得躲远一点!’我不敢上山。赶紧来向大王汇报。”

    隗嚣道:“他们就把你们山寨给端了?”

    石偃道:“他们没有上山,又继续往西北进发了。看那架势,只怕后面还有汉军的大部队,所以我赶紧来通报大王。”

    隗嚣看向杨广。

    杨广忙道:“绝不会有汉军的,如果有的话,一定会有人来报告。”

    隗嚣道:“看样子,他们实力不弱。”

    石偃脸上犹有惊惧,“他们实在是太厉害了,就一眨眼的功夫,我们带的兄弟就被杀了一大片,如果他们要追杀,恐怕真的是一个都活不了。”

    在座的人脸色大变,看石偃外表威猛,并非胆小之人,也不知那人比他们高出多少。杨广是陇西名将,屡次未能剿灭观天寨,却不料观天寨一次就被人击溃了。刘秀目前只有冯异的兵马在关中,冯异需要稳定关中乱民还要对付公孙述的兵马,按理不可能再有兵力进入陇西,但用兵如神的人从来都是出人意料。

    杨广见石偃不像是说谎,知他也不敢,又见一向沉稳的隗嚣脸上已有担忧之情,杨广再也坐不住了,对隗嚣道:“我去看看。”

    隗嚣轻轻点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命令郡县兵马都做好准备吧。”

    33-3

    杨广刚走出院子,就听有人来报:“大王,洛阳使者来见。”

    话音刚落,就见杨广从院子外折返回来,众人都站起来,看向大门。隗嚣心中一震,没有动身,脸上显得异常平静,对卫兵淡然道:“请他进来。”

    杨广远远对隗嚣笑道:“大王,君叔来了。”

    隗嚣大笑,赶忙起身,众人脸上释然,都探着脖子往外看。

    众人正张望着,一人突然从花园门口走了进来,腰佩长剑,衣衫飘然,斑驳的阳光落在身上,更显出几分出尘的神采。来人双眼炯炯,令人眼前一亮,正是来歙。

    来歙进到院里,一眼便见隗嚣。来歙向众人抱拳又独向隗嚣致意道:“隗将军,一向可好?”

    隗嚣哈哈大笑,“我道谁有那么大本事呢,果然是你,什么风把君叔吹到我们这荒郊野岭?”

    很多人与来歙在长安便相熟,此地相见,倍觉亲切。来歙声音洪亮,他一说话让整个院落一下显得生机勃勃。来歙虽未向众人一一问好,但他一开口就让所有人都感觉到了热情和亲切。

    石偃见众人对来歙如此热情,不敢再有投靠隗嚣的念头,又害怕来歙认出自己,打算趁着没人注意悄悄溜走。

    隗嚣笑对来歙道:“听说你破了观天寨?这我可是图谋好久都没有解决的事。”

    来歙淡然一笑,“季孟兄说笑了,不过一撮小贼而已,哪里需要你的牛刀。”

    隗嚣笑道:“当然当然,君叔出剑,天下谁还敢用牛刀。”

    众人大笑。

    隗嚣突然看见石偃正往外走,忙叫道:“石寨主。”

    石偃听到隗嚣叫住自己,不得不留下来,自嘲一笑道:“我看将军有故人来访,不敢打扰。”

    来歙道:“无妨,大家认识一下。”

    石偃一脸尴尬地看着来歙。

    隗嚣笑对来歙道:“他就是观天寨的当家。”

    石偃忙向来歙抱拳笑道:“见过英雄。”来歙抱拳致礼,并未认出石偃。

    隗嚣笑道:“他就是昨天你端掉的那个山寨的二当家。”

    来歙一愣,向石偃歉然道:“抱歉了。”

    石偃见来歙并非说笑,忙道:“英雄见笑了。”

    来歙对石偃道:“在山上终究不是长远之计,你现在来投奔隗将军就走对路了,人终究是要有个好的选择。”

    来歙说得意味深长,大家都听出来歙的话既是讲给石偃也是说给隗嚣听的,隗嚣何等聪明,自然也听出来歙之意,笑对石偃道:“你遇到天下信士算你走运,不过你投奔我也未见得是最好的归宿,我也在找路呢。”

    众人都笑。

    来歙哈哈一笑,朗声道:“我从洛阳来,就是来为将军开山引路。”

    众人心中俱是一凛,看来歙神情自若,笑意从容,原本都在猜想来歙从洛阳来的目的,现在听他说得如此坦然自信,又知来歙是天下信士,院落中的人各怀心事,喜忧参半。

    隗嚣对来歙道:“君叔远道而来,见多识广,我们正想聆听你的高论。”然后对众人道:“当年在长安,常听君叔高论,对天下大势,洞若观火,难得这次屈尊来我们陇西,一定要请他好好给我们论道论道。”

    来歙扫过众人,笑道:“一门英豪,满院名士,我哪里敢班门弄斧,不过我来陇西正是要与各位探讨天下大势。”

    众人见来歙并不推辞,言谈中毫无做作,心中暗暗佩服。

第179章 陇西之行4-6

    33-4

    隗嚣盛宴款待来歙,而后将心腹之人都请到西元厅。西元厅是隗嚣专门用于聚会商议的大厅,大厅三丈见方,南北墙壁采用青冈岩石砌成,显得庄严大气,西面墙壁由大理石与玉石相间而成,衬得房间富丽堂皇,东面是一排檀木屏风,数十张红木椅子围着一张椭圆大桌,整个房间雍容富贵,典雅天成。

    隗嚣请来歙讲讲外面的见闻。

    来歙笑道:“不敢说有多少见闻,但有一点,印象深刻。”

    众人都热切地看着来歙。

    来歙朗声道:“那就是天下大势乃汉室复兴,”来歙顿了一下,又道:“汉室复兴只在洛阳!”

    来歙说得斩钉截铁,众人默不做声。

    杨广笑道:“洛阳现在不过巴掌大一块地方,何以见得就会是天下所归。”

    来歙向杨广点点头,然后又看向众人,慨然道:“一叶落而知天下秋,民心所向而知天下大势。如今四方动荡,看似混乱,其实,大势已经了然。洛阳虽然不大,但当今天子,礼贤下士,才德卓著,为民心所向,英雄归附,放眼天下英雄,恐怕没有第二人可以比肩。”说到这里,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隗嚣。

    隗嚣一脸深沉,似笑非笑。

    王元道:“刘秀固然是豪雄,但天下又岂能无二呢,成家天子何尝不是礼贤下士英雄归附,隗将军又何尝不是才德卓著英雄归附。”

    来歙笑道:“隗将军与公孙述毫无疑问是天下一流的英雄,但若说与洛阳天子相比,恕我来歙直言,尚不可同日而语。”

    隗嚣面无表情,不置一词。

    来歙慷慨道:“我来歙从洛阳而来,但我不能因此向各位故人夸饰洛阳天子。当今天子以两万人在昆阳击败四十二万王莽大军,又在河北单枪匹马平定拥有数十万大军的王朗,这两年亲自平定的乱民兵马不下百万,恐怕自古以来的天子都没有超过他的。”

    杨元道:“天子并不需要是冲锋陷阵的英雄,秦始皇一战不谋而横扫六国,汉高祖屡战屡败却一统天下。天子重要的不是自己能够开疆拓土,而在于他是否能有这样的将领”

    来歙道:“杨将军说得好,刘秀做了天子,不再需要他冲锋陷阵,自有他手下的将军们为他南征北战。关中有征西大将军冯异击败延岑和赤眉,北面有大司马吴汉率领九位将军平定了五校变民二十万大军,东面有虎牙大将军盖延率领四位将军击溃刘永,南面有征南大将军岑彭率领四位将军征伐秦丰。天子亲自降服赤眉二十万人,还有左将军贾复进击东南,征弩大将军祭遵进击西北,强弩大将军陈俊扼守东北……”来歙一口气说出了数十位将领。

    行巡道:“当初高祖一个韩信便可决胜天下,洛阳天子手下有这么多将领,听着倒是很热闹,却不知有几个韩信?”

    来歙坦然道:“像韩信那样的良将自古少有,要说有几个韩信?倒真是不知,但我知道这些将军能征善战,否则何以能够击败赤眉,降服乱民,击溃刘永。洛阳天子并不认为占得土地就是统一天下,而一直认为治理郡县安抚民心才是王道,只有得到民心才能得到天下,所以,皇上一直在向天下广征贤才,青州的付湛、南阳的卓茂、长安的宋弘,现在很多贤才都聚在洛阳。洛阳虽不大,却足可安天下。”

    来歙又将刘秀在洛阳和各个郡县实施的政策一一说给大家。

    众人听来歙侃侃而谈,不卑不亢,不虚不浮,无不凝神静气,各自思虑。

    郑兴、班彪、申屠刚等人是学识渊博的文人,虽然归附隗嚣,只是避难陇西,敬重隗嚣又为隗嚣所重,但至于个人理想,无不是希望能在一个统一的朝廷中建功立业,现在听来歙讲起刘秀,分明已是明主气象,顿生向往之心。

    杨广、王元和行巡等人是领兵将领,向往在攻城略地中建立功勋,一心想依据陇西与隗嚣一起开创一番事业,刘秀越顺利,反令他们越感觉遥远,所以对来歙所讲虽然相信却不以为然。

    隗嚣听着来歙所言,心中说不出的滋味。马援也是默默无语,在心中仔细思量着来歙的话。

    33-5

    而后隗嚣独自去驿馆看望来歙,来歙正和亲兵们在谈论西州风土人情,隗嚣笑道:“我来的不是时候,打扰你们高谈了。”

    亲兵们一边向隗嚣致礼,一边给隗嚣让座。隗嚣入座,亲兵们便一一告退。

    来歙笑道:“季孟啥时来都正是时候,洛阳一直等着你呢。”

    “君叔之言,让我动心,洛阳之地,令我向往。”

    “季孟是一世英豪,你我多年相交,来歙不敢有半分妄言,诚以为季孟当奠定陇西,东向洛阳,正好可在天下纷争中建立不朽功勋。何必犹疑不决,枉费时机。”

    隗嚣看见茶几上摆放着一个通体发黑的司南,用手轻轻拨了一下,一边看着司南转动一边笑道:“天下之大,非一时能定,人生功业,也非一夕能成。君叔既然来了,尽管好好游赏西北,走访故交好友。天下大事,我们自当慢慢商议。”

    “将军雄才大略,聪明如斯,何至于在天下大事上看不分明?自古以来,图谋大事虽非一时能定,但犹疑不决,反会误了一身才能。”

    隗嚣嘿嘿一笑,看着司南慢慢停下,并没有应话。

    来歙又道:“以朝廷而言,皇上希望将军早日归附,以朋友而言,我希望季孟早作选择。”

    隗嚣知道来歙说一不二从无妄言,心中明白他的心意,诚恳道:“君叔之心,我完全明白,你放心,我既不会作负义背信之事,也不会让你失信于人。我定当早作决断。”

    来歙知道隗嚣向来言行谨慎,便也不再多说,起身去行李中取出刘秀写给隗嚣的亲笔信,递给隗嚣道:“这是皇上写给你的亲笔信,他是诚实守信之人,对你绝不会有虚伪欺骗之心,希望你能以诚相待。”

    隗嚣道:“我隗嚣虽然驽钝,但绝不会做虚伪欺骗之事。”

    33-6

    隗嚣回府,打开刘秀来信,信中道:

    “季孟阁下:

    慕乐德义,思相结纳。昔文王三分,犹服事殷。但弩马铅刀,不可强扶。数蒙伯乐一顾之价,而苍蝇之飞,不过数步,即托骥尾,得以绝群。隔于盗贼,声问不数。将军操执款款,扶倾救危,南距公孙之兵,北御羌胡之乱,是以冯异西征,得以数千百人踯躅三辅。微将军之助,则咸阳已为他人禽矣。今关东寇贼,往往屯聚,志务广远,多所不暇,未能观兵成都,与子阳角力。如令子阳到汉中、三辅,愿因将军兵马,鼓旗相当。傥肯如言,蒙天之福,即智士计功割地之秋也。管仲曰:‘我者父母,成我者鲍子。’自今以后,手书相闻,勿用傍人解构之言。”(引自《后汉书》)。

    隗嚣深感刘秀的恳切,不禁心有所动,又联想来歙所讲,便决定东向洛阳。

第180章 陇西之行7-8

    33-7

    来歙接连拜访隗嚣手下的名士将领,与众人广泛交流。很多人敬重来歙为人,又与来歙早年相熟,也竞相回访来歙。

    来歙与王遵在长安就相互交好,此次两人独处,来歙劝说王遵道:“子春,现在天下正乱,朝廷需要你建功立业,何妨早日东归?”子春是王遵的字。

    王遵道:“汉室一直就在我心中,当年我跟随季孟反莽复汉,从不落人之后。我之所以常常戮力向前,不避矢石,哪里是贪图功名呢!人思旧主,先父曾蒙汉室深恩,我也思量有朝一日报效汉室,只是在西北之地常受季孟之恩,也当报效。”

    “子春若劝季孟一同东归,既是报恩也是立功。”

    “我自当努力,希望不负君叔厚望。”

    “我会期盼子春佳音。”

    班彪来驿馆,来歙又劝说班彪,“叔皮既无家室,何妨这次随我去洛阳。”

    班彪道:“我是有心前往,能与君叔同路,省去一路担惊受怕。只是大丈夫远行岂能因为家室之故。”

    来歙笑道:“去洛阳当然不是为了家室,但你现在没有家室,便省去了很多拖累。”

    “将来如有子孙能如君叔这样,再多也不会嫌拖累。”

    “叔皮笑话我了,谁家儿郎能像你这样?一人开卷,满门书香。”

    两人相视大笑。

    班彪道:“君叔之言,我们无不信服,只是一直以来深受隗将军的恩义,班彪岂能独自东行,我倒是愿意劝说隗将军,希望他早日东向洛阳。”

    “我劝叔皮东行,并不是要对隗将军负义。隗将军是一世英雄,总企望图谋一番大业,所以才犹疑不决,但王道之业,不可力争。现在隗将军犹疑,不过是因为有你们这些贤良在旁,所以犹豫不决,如果你们都作东行,隗将军哪里还有犹疑。”

    班彪道:“其实又哪里是我们能影响的呢,真正能影响他的不过是他内心的愿望,愿望有多大,犹疑就会有多深。而且陇西的将军们,不能在洛阳天子身边建功立业,对归附洛阳便存了疑虑,都希望能够以陇西为基地建功立业,这也是人之常情,君叔如果能打消将军们的顾虑,自然便大功可成。而且公孙述又屡派使者来劝说隗将军,希望他能够独立,一起对抗洛阳。隗将军一向看轻公孙述,但公孙述却偏偏在西蜀称帝,隗将军胸怀大志,岂能心甘?”

    来歙淡淡一笑。

    班彪知他对公孙述不屑,又道:“君叔应当前往河西去拜访窦融,他经营有道,自据一方,如果他东归洛阳,势必会影响隗将军……”

    来歙打断班彪,问道:“公孙述的使者现在是不是在这里?”

    班彪点头道:“他们先你几日就到了陇西,一直在等隗将军的决定,他们希望隗将军能够出兵关中,一起争夺天下。”

    “公孙述这个老盗贼。”来歙忍不住骂道,“他出兵关中被冯异击败,现在又想来联合季孟,真是欲壑难填小人心。”然后又问班彪道:“使者现在何处?是住在驿馆的那几个人吗?”

    班彪点点头,惊诧道:“你不会……”

    来歙嘿嘿一笑,沉着脸道:“公孙述明知天下一统是大势所趋,却急急自称成家皇帝,为了图谋个人私利而不顾天下百姓的苦难,而今又来引诱季孟,我当然要断了他的念头。”说完出门而去,回头对班彪道:“你稍等我一会儿。”

    班彪忙道:“君叔不可。”出门来,早已不见来歙的影子。班彪远远道:“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说完便急急去找隗嚣。

    隗嚣听了班彪所说,并不吃惊,问班彪道:“叔皮这几日与君然谈得如何?”

    班彪道:“我以为归附洛阳是可取之道。”

    “如何归附?”

    “先派使者晋见,探听刘秀的心意。”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来歙在门口说话:“隗将军,我方才帮你处理了公孙述的使者。”

    隗嚣吃惊道:“都处理了?”

    来歙走进屋,笑道:“我哪里是狠人,本来不想杀人,没想到一听我是洛阳使者,他们倒打起我的主意来了,我只好杀了他们的头领,让其他几人回去给公孙述准备葬礼。”

    隗嚣笑道:“你这趟陇西来得好啊,专为我清理棘手问题了,先是帮我端掉观天寨,今天又帮我回绝了公孙述。”

    两人哈哈大笑,班彪却是一脸惊愕。

    隗嚣对班彪道:“我原本犹疑,正不知如何回应公孙述,这下也不用我回复他了。”隗嚣说的是心里话,虽然看不上公孙述,但并不想和他翻脸,如今来歙帮他作了回复,既不得罪公孙述,也没有表明自己的真实心意。

    来歙笑道:“公孙述联合你,不过是想让你作他的挡箭牌,以公孙述的实力,他怎么可能占有关中,他进击关中不过是虚张声势,想让你卷入天下纷争中,实现割据一方的目的。”

    隗嚣道:“我当然不会被公孙述所利用,一直以来都拒绝他的行为,不支持他妄自称帝,更不会允许他入侵陇地。”

    来歙道:“季孟既有此心,就应该恩义分明,早作决断。大丈夫的志向不能为旁人所影响,大丈夫行事更不能为旁人所左右,反复犹疑终究会断送英雄之心。”

    于是隗嚣答应向洛阳派出使者,并同意派兵协助冯异打击公孙述。

    来歙在河西停留了几日,听马援、郑兴和申屠刚等人对窦融赞不绝口,心有所动。郑兴还特意告诉来歙:“只要窦融心归洛阳了,整个西北就定了。”言外之意,窦融的归降会影响隗嚣的决心。只要窦融归汉,隗嚣夹在中间,自然无力改变大势。

    来歙辞别隗嚣,前往河西。

    33-8

    送走来歙,隗嚣马上召集杨广、王元、行巡、王遵、马援等将领商议。

    隗嚣对众人道:“来歙现在前往河西,看来刘秀意欲招降窦融,如果窦融倒向洛阳,对我们就大大不利。”

    杨广道:“大王不是已经答应来歙向洛阳派出使者了吗?”

    隗嚣道:“派出使者只是表明我们接受刘秀现在为天子的事,至于我们未来何去何从还需看天下形势之变。”

    王元喜道:“大王现在的实力足以与刘秀相比,哪里需要向他称臣。”

    隗嚣叹道:“向刘秀称臣原本没什么,我本意也是一心想匡扶汉室,只是现在不知汉室天命如何,不敢妄作决断。大家一直与我相随,我常恐自己辜负了你们的才能。所以,我一直在思量如何能为你们开创一片天地。”隗嚣不甘心向刘秀称臣正是自持手下有一批文臣武将,尤其是这些将领们,不仅忠心耿耿,而且能力出众。隗嚣那日听了来歙讲刘秀如何带领一帮将领征伐天下,心中很不是滋味,如今看着这些将领们热切的眼光,他心中掩藏的雄心又骤然而起。

    马援担心道:“大王已经答应来歙,如果再图谋自立,恐怕有失信义。”

    杨广道:“大王答应的只是派出使者,并不是俯首称臣。”

    隗嚣点头道:“是的,我答应来歙只是派出使者并且抵制公孙述,而非俯首称臣。如果刘秀确实是天命所归,我们理当拥护。如果刘秀也无天命,我们自当观望待变。”

    马援道:“大王有这样的想法,就当想法接纳窦融,如果能与河西五郡结为联盟,便可雄踞一方。如果河西五郡俯首刘秀,恐怕我们就要腹背受敌,往后前景就由不得我们了。”

    王遵道:“河西与陇西各有屏障,也不足为虑。”

    隗嚣道:“文渊说得对,我们必须要争取河西,这也是我找大家商议的原因。”

    王元道:“窦融一向谨慎,想必不会急于就倒向刘秀,我们不妨赶紧拉拢他。”

    隗嚣道:“去年我已派出使者,窦融只是含糊其词,表面上同意大家共进退,实际上一直自行其是。窦融老奸巨猾,见到来歙恐怕又会变脸。”

    马援道:“大王也不用着急决定,待我替大王探访了西蜀和洛阳后再作定夺也不迟。”

    隗嚣道:“好,窦融这边我自会处理好,如果归附刘秀,当然会一同向东,如果不归附,大家也可一起进退。”

    此前隗嚣已派人分别给河西五郡的郡守们送去重礼,还让辩士张玄前往武威游说太守梁统。张玄以能言善辩闻名,虽然他在武威并没有说服梁统,但至少让彼此一直保持友善。

    隗嚣召来张玄,把来歙之行讲给他,令他再次前往河西游说窦融。临行前,隗嚣特意叮嘱张玄,“来歙不是一般的说客,你在路上一定要避开来歙的队伍,万一相遇,宁可避让,也不可与之争锋。若情况紧急,你可说是我隗嚣的朋友,来歙必不会与你为难。”

    隗嚣言辞切切,但张玄不以为意。对于游说辩论,张玄一向自视甚高,根本没把来歙放在眼里,听说来歙一众有数十人,张玄便要求只带几人前往,定要与来歙一较高低。

    而后,马援也动身前往成都。

第181章 良禽择木1

    34-1

    张玄从天水郡出发,马不停蹄,一路疾行,一心想赶上来歙,亲自与他会一会。

    渡过黄河,出了天水郡,进入武威,没走多远,张玄便看见一队人马。

    张玄赶上来,见队伍中一人气度不凡,年约三十来岁,在与众人笑谈中独具风采,便知定是来歙,张玄上前问道:“各位英雄,你们也是到张掖吗?”

    来歙见张玄细布劲装,锦带束身,神情自然,举止大方,说话时两眼生光,令人心生好感,便道:“正是,你也去张掖?”

    “是的,我叫张玄,做点药材生意,经常往来天水与张掖之间,正担心路上有劫匪,幸遇各位,大家好结伴而行。”

    “好说,我叫来歙,正要前往张掖。”来歙性格豪爽,为人仗义,便让张玄几人加入队伍,又问道:“这一路常有抢劫发生?”

    “倒也不是常有,但一旦发生,就非常严重,轻则致残,重则丧命。”

    “你遇到过?”

    “遇到过。”

    来歙笑道:“轻则致残,重则丧命,为何独你非轻非重,一身完好?”

    张玄泰然自若,“这些劫匪虽然心狠手辣,但向来不劫与官府有干系之人。”

    来歙哈哈大笑,“看来他们也欺软怕硬,想必不是真正的劫匪。那兄弟你是官府的人还是与官府来往的人?”

    “我不过和官府的人做点生意。”

    “劫匪也知道你是和官府在做生意?”

    “我有大将军窦融的通关手谕。”

    来歙笑道:“看来路上还要仰仗你了。”

    张玄正色道:“哪里哪里,话是这么说,有时遇到不讲理的劫匪也没办法,尤其是遇到官匪勾结的人,就只能听天由命了。而且他们常常还穿着官兵的服装,让来往的商旅队伍分辨不清,遇到这样的土匪能破财消灾就是万幸了。”

    “窦融在河西也算得上英雄豪杰,治理河西很有名声,怎么会纵容这样的行为。”

    张玄道:“这个世道,土匪活着也不容易,而且他们居无定所,要想剿灭也不容易,再说世上哪有那么多真正的英雄,就是窦融也不容易呢。”

    “他怎么不容易了?”

    “窦融虽为河西大将军,但那毕竟是河西五郡自己推举出来的,又没有朝廷任命。”

    “推举出来自然就是大家认可,你与窦融常打交道,你觉得他如何?”

    “他这个人呀。”张玄欲言又止,假装又把来歙打量一番,来歙坦然自若,毫不在意张玄的眼光。张玄接着道:“窦融貌似忠厚,其实极其狡猾,两面三刀,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我本不该说这话,但看来兄是可靠人,就当我随口瞎说了。”

    来歙大吃一惊,这与郑兴、班彪以及马援等人所讲的完全不同,他们都一致赞扬窦融才德俱佳,善识大体,能顺大势。来歙忍不住道:“我听人说窦融英明贤德。”

    张玄笑道:“这就是窦融的过人之处,凡与他打交道的人无不称赞他。我与他相交多年,实际上这人是伪君子,蛇蝎心肠。不过也难为他,如果没有蛇蝎心肠,哪里镇得住民风剽悍的河西五郡。我是和他打交道多了,才看清楚的,这人满口仁义道德,与我打交道却是一毛不拔,听说官兵打劫,都要给他上供。”

    来歙淡淡一笑,明白生意人的话常常夸大其词。

    张玄见来歙笑而不答,知他对这些不感兴趣,便又道:“窦融这人极为自负,眼里从来没有天下人,尤其是那些动辄想光复汉室的人,他当年就是不服更始朝廷才到河西的。”

    来歙和窦融在新朝时彼此相闻,但不曾往来,更不相熟。后来刘玄据长安,窦融在长安时间很短,两人也没有什么交往,但来歙知道窦融的名声一向很好,只听说他不愿在长安为官,但对他抵制汉室却并不清楚。来歙问张玄道:“窦融现在能在河西不也是因为当初刘玄任命他为张掖国都尉吗?他对汉室又有何不满?”

    “唉,人心隔肚皮。九五之尊,谁不向往,就是得不到,也不愿别人顺利得到。”张玄叹了口气,然后又讲起窦融一面如何把军队治理的井然有序,一面纵容军队抢劫的事。

    一路闲话,很快就到了武威郡的郡城。守城卫兵拦住来歙的队伍要进行盘查,张玄向卫兵出示通行证,卫兵果然恭恭敬敬放行,来歙对张玄再无怀疑。入城后,张玄说要去城里取点货,让来歙先行赶路,忙完便来追赶他。

    来歙在城中稍作休息,继续西行。

第182章 良禽择木2-4

    34-2

    张玄进得城里,直奔武威太守梁统的府邸。梁统见张玄刚别几日又忽然来访,不知何事。只听张玄急切道:“梁将军,有十万火急的军情!汉军派人偷袭河西。”

    梁统是安定郡(甘肃泾川县)人,是晋国大将梁益耳的后代,家族世代在朝中为官。梁统为人正直,能力出众,在更始时任酒泉太守,更始败亡后,河西郡县推举梁统为大将军,梁统坚决拒绝,后来大家便推举窦融担任。

    梁统听了张玄的话,笑道:“汉军遥远,如何敢深入到这里,况且还要经过隗将军的地盘,你们隗将军哪里会容他们到这里?

    张玄道:“将军有所不知,他们不是派大军,而是派一支精锐队伍,佯装成商旅,潜入西北,不仅蒙骗过关,还偷袭了隗将军的大军,差点要了隗将军的命,现在正向张掖挺进,听说要刺杀窦将军。”

    梁统见张玄说得认真,虽然怀疑,但也不敢大意,问道:“此事当真”

    “梁将军,我张玄总不会无事生非来戏弄将军吧。”

    “他们有多少人?”

    “人数并不多,只有数十人,但将军可不能小瞧了他们,这些人都是身怀绝技的高手,又有敢于赴死的勇气,不是一般士卒能对付的。”又拿出从隗嚣那里讨来的中原器物道:“这是他们假装商旅携带的商品。”

    梁统信了张玄,冷笑道:“就是三头六臂,谅他们也走不出河西。”说完令护军带领五百精兵往张掖方向去追赶来歙。

    张玄告辞后便赶紧去追来歙。

    34-3

    张玄追上来歙,神色慌张道:“来兄,官匪军追来了,咱们快逃命吧。”

    “官匪军?”

    “就是打劫的官兵,一定是这些人看你们队伍庞大,觉得可以发大财,便想来抢劫,幸好我出城不远就发现他们。”

    “方才我们入城时,怎么没有见他们有反应?”

    “哎呀,来将军,你还不知道这官府的人啊,在百姓面前装得人模狗样,背后干的全是强盗的勾当。在城里他们怎么能公然抢劫?但在这前不挨村后不挨店的地方,他们就是天王。”

    来歙平生最恨官兵抢劫,也曾劝说刘秀要约束官兵,但刘秀苦于同时承担的战事太多,实在无法保障部队的供应,只得对一些抢劫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没有太过分,刘秀都会容忍。但现在抢到自己头上来了,来歙哪里还忍得了,恨恨道:“好,就让我替窦融好好教训这些狗官兵。”

    张玄道:“他们横行惯了,又人多势众,来兄不要冲动。我先去求求情,如果能行,还能免去一灾,实在不行我们再想办法逃命。”

    来歙当然愿意避免作战,毕竟自己是要去拜访窦融,犯不着结下仇怨。来歙一边等着张玄去和官兵协商,一边让大家稍作休息。

    张玄赶到梁统的护军身边,护军识得张玄,就听张玄道:“将军,梁将军本来让我去劝说他们,却没想刚说了几句,就被他们杀了几个同伴。这伙强贼太厉害,还威胁说,胆敢追击他们,就让你们一个不留,还说不久汉军要来踏平河西。”

    护军气得哇哇直叫,怒道:“什么狗屁汉军,老子今日就要他们有来无回。”

    张玄道:“只怕他们见你强大,要与你周旋一番,将军要小心他们耍诡计。”

    “他们到河西来撒野,跟他们还有什么好周旋的,老子就是来要他们命的。”

    “将军果然勇猛,我且再去劝说他们一番,如果他们束手就擒,就省了将军的气力,如果不行,就只好仰仗将军了。”

    护军“哼”了一声,不置可否,任由张玄去了,带着兵马继续前行。

    张玄回去对来歙说官兵蛮不讲理,执意要杀过来,来歙“哼”了一声,让张玄躲到一边。张玄向护军方向一摆手,然后飞快跑远了。

    来歙执剑勒马,一边看向远处一边等着护军过来。只见远处荒漠起伏,沙石寂静,草木自生,阳光耀眼,地气升腾,天地相接,浑然不知人间纷争。这里是连接中原到西域的通道,在周朝时是西戎部落的家园,先秦时为月氏人占领,后又沦为匈奴人的地盘,直到汉武帝时期才被汉军征服,正式纳入大汉版图。

    护军远远就见来歙立马道中,威风凛凛,完全不把他放眼里,不禁怒气横生,大声喝道:“哪里来的乱贼,敢到河西撒野。”

    “我是大汉使者,你家主人就容你这样无理!”来歙声音洪亮,中气十足,远远盖过了护军的气势。

    护军怒气更甚,冲着来歙吼道:“老子无理,也轮不到你说话。”大刀一挥,身边骑兵们便围向来歙。

    来歙大怒,一声冷笑,挥剑迎上,来歙的卫兵们看得真切,早已等不及来歙吩咐,直接冲杀过来,双方战在一起。

    张玄见护军人多势众,来歙武功虽高,却被一众人死死缠住,张玄暗自欣喜,“来歙啊来歙,今日你死在哪里都不知道,还敢到河西来。”趁着他们交战匆匆赶往张掖。

    34-4

    来歙初时想着是窦融的兵马,不愿伤及性命,但见对方人数众多,怕自己人员有失,只得挥剑连连斩杀两人,又见护军挥舞大刀哇哇乱叫,来歙不禁骂道:“你这狗官,为非作歹,今日容不得你。”

    护军也怒骂道:“你这狗强贼,明年今日就是你的祭日。”

    两人一边怒骂,一边兵器相迎。护军大刀向来歙砍去,来歙身子一缩,掩在了马鞍之下。护军突然不见来歙,回刀寻找时,忽见一人影从马背侧面猛然跃出,护军还未反应过来,已被来歙揣下马去,护军在地上一滚,犹自紧紧握住大刀,护军起身再战,来歙剑光一闪,已刺中护军的手腕,大刀顿时脱手。来歙一剑又刺向了护军的喉咙,护军见剑光闪烁,已是躲闪不及,只得闭目待死,却不料剑尖所指,并未刺出。

    来歙喝道:“今日若不是看在窦融面子上,非杀了你不可!还不叫住手!”

    护军惊道:“你不是要杀大将军?”

    来歙怒道:“为何杀他?老子是大汉使者,正要去拜访他,”

    护军这才注意来歙旁边一名侍卫手里拿着符节,疑惑道:“你们真是大汉使者?莫非有误会?”

    来歙怒道:“老子早说是大汉使者,你装聋作哑?”

    “听他们说你们是强盗,就急着想来进攻,只怕确是误会。”

    来歙冷笑道:“误会?要是老子武功低微,恐怕早已死无葬身之地,那时找谁说误会去?”

    护军一脸歉意:“真是误会,我听梁将军说你们要去袭击大将军,忙带人追赶过来,心中着急,没有仔细分辨,实在是误会,请将军谅解。”

    来歙见护军说得诚恳,心中狐疑,不禁道:“万里之外派几十个人来偷袭你们大将军,亏你们也能想得出来。回去告诉梁将军,好好管住自己的队伍,忠于大汉,守城安民才是正道,不要搞什么首鼠两端偷鸡摸狗的把戏。”

    “将军何出此言?我们大将军和各郡的将军们一向治军严谨,忠于汉室,一直为吏民称道。”

    来歙见护军一脸憨厚,不似说谎,又见他手下的官兵穿着严整,张弛有度,确实不像是为非作歹的强盗兵。再找张玄时,早已不见张玄和他的随从。来歙顿时明白是被张玄算计了,但盘查队伍的行李物品,一样也没少,看来张玄不是一般生意人,只怕有不可告人的意图,否则为何一物不取,却非要挑拨洛阳和河西五郡之间的关系,莫非是隗嚣的人?想来不应该啊,隗嚣已经答应向洛阳派出使者,他也不是出尔反尔之人啊。来歙想不出所以然,只有日后看隗嚣究竟如何就自然知晓了。

第183章 良禽择木5-6

    34-5

    张玄赶到张掖面见窦融,对窦融道:“我家将军听说大将军有难,特遣我来递送信息并拜望大将军。”

    窦融奇道:“我有何难?”

    张玄道:“大将军有所不知,今洛阳派出一支队伍,已突破陇西,正向河西进发……”

    不待张玄说完,窦融大笑道:“隗嚣何许人?能容得队伍穿过陇西之境。你有什么话与我直言,不必转弯抹角。”

    张玄面不改色,坦然道:“我对大将军所言,句句是真,想必大将军听过来歙之名吧。”

    “来歙?我当然知道。”

    张玄道:“这人素有信义,深得英雄侠士之心。刘秀这次派他前来,是有重大图谋,各路关隘听说是他,也多有关照。这人武功高强,对汉室忠信无二,一心想建大功于朝廷,知道隗将军与大将军迟迟未向朝廷称臣,心中不满。竟想图谋隗将军与大将军,在陇西伤了我三位将军,最后夺关而去,意图在河西来实现密谋。”

    窦融对张玄的话半信半疑,他早年就知来歙素有忠信,行事狂放,天下没有他不敢做的事,当年他图谋刺杀王莽,如今想凭几十人擒拿隗嚣和自己,恐怕也只有来歙敢想敢干。

    窦融沉吟不语。

    张玄接着道:“隗将军与他是旧交,又知他是忠心使然,不忍伤他,只是令我来报告大将军多加提防,并愿意与大将军结成联盟,一起对洛阳攻守同盟。”

    窦融道:“隗将军不是早就接受了洛阳的封号吗?”

    “隗将军与大将军一样,都是忠义之人,心中念念不忘汉室的恩义,只是现在天下尚乱,最终如何还未得知,心中虽然顾念大汉,但也不得不为自己的安危还有万千百姓考虑。如果刘秀天命所归,那是皆大欢喜,如果又像更始一样败亡,那大家自当早日结盟互保,否则到时就难说了。”

    “哪里会有那么严重,刘秀可不是刘玄。”

    张玄正色道:“正是因为刘秀不是刘玄,所以大将军更要有两手准备,刘秀若做了天子,岂能像刘玄一样容你窦氏家族在这里繁荣如故,他如今派来歙出击,便是想一边拉拢一边打击,正是恩威并用的手段,如果来歙得手,刘秀便省事了,直接拿下了陇右和河西,或是拿下一处,另一处也难以保全。如果不能得手,也无妨招抚大家,所以刘秀远比刘玄高明。但隗家世世代代在陇右,窦家世世代代在河西,切不可因一念之差而失去了埋骨之地。”

    窦融一方面坚信汉室必兴,另一方面也确有观望之意。现在听张玄一说,似乎观望未尝不是上策,何况河西五郡的官吏中提议静观成败的人也不在少数。

    张玄又道:“所谓汉室之天命,自更始败亡后便不复存在,现在天下纷乱,群雄竞逐,大将军若与隗将军共进退,又复与蜀国携手,便可创立六国并存之态势,纵六国不存,也无妨建立尉佗那样的事业。”

    尉佗本是秦末时的官吏,在楚汉相争之际割据于南越,后来凭借地势之利一直割据长达近百年。

    窦融听了张玄之话,心有所动,对张玄道:“好,你不用多说,我自会固守河西。”

    两人说话间,有人来报武威使者来见,窦融忙请使者进来。

    武威使者对窦融道:“报告大将军,听说一支汉军正在接近张掖城,梁将军已派兵追击,特令我速来告知大将军,请大将军做好准备。”

    张玄心中暗喜却佯装不知,愤愤道:“刘秀太不把我们西北放眼里了!”

    窦融怒道:“我窦融也不是任人宰割的。”

    张玄忙道:“隗将军始终愿与大将军共进退,如果有需要,隗将军自当厉兵秣马,与大将军随时出击。”

    窦融怒意犹在,并不回话。

    张玄道:“大将军也不用着急,说不定来歙等人早已被梁将军派的人消灭了。”

    窦融“哼”了一声,没有理会张玄。

    张玄道一声“隗将军会日夜等候大将军的消息”,便告辞而去。

    34-6

    窦融令人准备兵马,迎击来歙。一旁的武威使者忙道:“报告大将军,梁将军说汉军只有几十人,只是怕他们手段厉害,所以特来提请大将军注意。”

    窦融一愣,“汉军?几十人?”

    说话间,来歙的人马已进入张掖城。

    来歙来拜见窦融,将路上的情况一说,两人才知有误会。来歙又将洛阳的形势如实讲给窦融,请窦融早作定夺。

    窦融大笑。

    来歙疑道:“周公不信?”周公是窦融的字。

    窦融笑道:“君叔之言,我岂有不信。我是为汉室复兴高兴啊。至于我之心,在君叔面前也不妄言,先前是不知天下实情,尚有担心,现在听君叔之言后,我还有什么可说,河西五郡,定当忠心洛阳,随时为皇上效命。”

    来歙大喜,对窦融道:“皇上果然英明,早先就对我说‘窦公当不失汉室忠良’,今日相见,果然如此。”

    来歙在张掖停留两日,与窦融相谈甚欢,窦融表示择日即派遣使者前往洛阳晋见刘秀。

    河西遂定。

第184章 良禽择木7-8

    34-7

    马援带着随从到达成都,正是初秋时节。北方早已草木枯黄,蜀中却是碧草萋萋,林木葱茏,山水如画。

    马援想起当年与公孙述一起相伴成长的往事,而今两人都远离故土,公孙述已成为这异乡的主人。想起当初甚相友爱,马援顿觉这异乡草木也充满亲切之情,虽然再也回不到如初的故乡,也回不到如初的同窗少年,但两人在异乡相见,一样让人充满了温暖的期待。

    马援一直在驿馆等候了好几天,才被通知可以入宫相见。

    谒者领着马援来到公孙述的皇宫前,只见八名侍卫守在宫门前,马援不敢大意,停步等候。四名小黄门过来,把马援众人检查一番,这才引入宫殿。

    进入殿中,只见一条八尺宽的地毯从入口一直铺向深处,身着盔甲的武士手持兵器威严地站立两旁,黄门侍郎引着马援和随从们沿着地毯缓步而行,走入第二道宫门,这才远远看见公孙述坐在高高的雕龙长榻上,高大巍峨的宫殿里站满了文武百官。

    黄门侍郎退到一边,身着锦服的礼宾官过来带领马援和随从继续向前,走约数十步,礼宾官引导马援等人向公孙述叩头:“西州使者马援叩见陛下。”

    公孙述从高高的龙榻上看着跪在地上的马援,脸上毫无表情,用低沉的声音缓缓道:“各位请起,各位远道而来,辛苦了!”

    “谢陛下。”马援站起身,这才看清公孙述,冕旒皇冠下依稀还有当年的影子,但又似乎不甚相同,冠前的珠旒垂至额前,已看不清公孙述的眼睛,只能看清他嘴唇上下精心修整过的胡须,像精致而华贵的黑色金丝,刚毅威严。

    “你等且先休息,朕要亲自款待各位远道嘉宾。”公孙述声音始终不紧不慢。

    “谢陛下。”

    礼宾官引着马援回到驿馆休息。

    不一会,黄门送来了按官吏等级制作的服装与衣帽,吩咐马援和随从按身份高低换好这些服装,再由礼宾官带往成家御庙,成家是公孙述的国号,成家御庙是公孙述举行重要仪式或隆重宴会的地方。

    34-8

    成家御庙是一组气势恢宏的庙宇,庙宇前是一座高大的牌楼,牌楼上雕刻着一对金色飞龙翱翔在蓝白相间的云间,牌楼前是一条花岗石大道,每块花岗石三尺见方,大小相同,颜色一致,每排由二十块花岗石交错铺成,一直铺到庙宇正门,门前立着一对高大的石狮子,大道两边站立着文武百官。

    马援等人依照礼宾官的吩咐站到队列之中,心中正想公孙述为何会在这个地方招待客人,忽听锣鼓喧天,欢呼声起。远远便见一辆豪华辇车,车身插满绣着飞龙鸾鸟的旗帜,金黄蓝白,在阳光下交相辉映,分外耀眼。步履整齐的皇家卫队护卫在辇车四周,而后是手执武器的铠甲武士,再后面是载歌载舞驱逐妖邪的降魔骑士。辇车所过之处,两旁的文武官员屈身向前,恭迎天子驾到。辇车上公孙述脸色温和,微微含笑,频频向两边点头作答。附近看热闹的百姓稍稍走近,马上就有卫士上前,将人群驱开。

    马援随着队列穿过牌楼,牌楼后是一面高高的红墙,红墙到庙宇正殿间有一片宽阔平地,已经摆放好不知其数的宴席桌子和短榻。桌椅整齐如一,其中有一个座位独居一方,短榻比其它各方高出一方,两边雕饰着龙头,一看便知是天子专座,四周站着卫士,显得尤为威严。

    礼宾官将天子公孙述引入龙榻就坐,然后过来引导马援等人坐到公孙述旁边。马援这才注意自己的座位也是特别设立,雕花嵌玉,极尽奢华,与周围百官所坐有所区别。

    宴会上,马援几次想与公孙述交谈叙旧,公孙述却无心多说,不时让侍者介绍各种奇珍异菜,直到宴会结束,马援也没有机会与公孙述叙旧。

    又过两日,公孙述正式请马援入宫。

    马援随礼宾官进入大殿时,殿中已经坐着不少官员。公孙述依旧坐在高高的龙榻上,微笑地看着众人,一番问礼后,公孙述指着马援对大家道:“这是朕幼时的同窗好友马文渊。”

    马援起身向众人拱手致意。又听公孙述道:“文渊是天下一流的人才,朕已期盼很久。”

    众人都艳羡地看向马援,马援却无半分喜悦之情,默默看着高高在上的公孙述,早已没有了来时的亲切之感和温暖期待。

    公孙述又看向马援道:“文渊,朕希望你能留在蜀国,与我们共谋大事。”

    马援道:“承蒙陛下抬爱,只是马援才能微薄,早已习惯了边地生活,对蜀国不甚了解。”

    公孙述道:“蜀国富甲天下,气候宜人,你若来了,自会习惯,朕想请你担任大司马,为朕掌管兵马。”

    殿中一片啧啧艳羡之声。

    马援再次起身道:“陛下太高看马援了,马援放牧追击豺狼倒是很有经验,要说带兵,却是不敢,而且家眷俱在西北,不习惯南方生活。”

    公孙述见马援推辞,不以为意,点头道:“没关系,也不急在一时,你可细细思虑,如果你愿意,朕的大司马位置随时为你保留。”

    “谢陛下信赖,马援恳请陛下切不可因我而误了家国大事,马援得见陛下之风采,已是心满意足。”

    公孙述笑道:“你若来了,也一样会有风采。”而后公孙述将蜀中的风物一一介绍给马援,马援不再说什么,只是点头倾听。

    回到宾馆,随从们纷纷劝说马援答应公孙述的任命,都说这蜀国的风物与财富比陇西强很多倍,而且四周能凭险据守,纵然不能一统天下,也足可割据一方,保有富贵。

    马援道:“如今天下一团混乱,群雄逐鹿,胜负难定,鹿死谁手,尚未可知。而公孙述不知道一日三哺去召集天下贤才,也不愿费心劳神于安定天下的大计方针。反而只倾心于繁琐的礼仪形式,不过如一个傀儡玩偶。这种人哪里能留得住真正的英雄豪杰,也根本不可能成就大业。”

    马援见有人心有不甘,慨然道:“大丈夫抛家弃子去追求功名,就当是寻求能安身立命传诸后世的大业。我们追求功名既要放眼天下,更要放眼长远,岂能为一时的富贵所迷。如果谁想留在蜀国享受这富贵温情,我愿为他推荐。”

    众人忙道:“我等追随马公,无怨无悔。”

    马援不愿在成都呆下去,不顾公孙述的挽留,几天后便启程返回陇西。

    马援对隗嚣道:“以前一直以为公孙述是天下英雄,此行一见,才知他不过是井底之蛙,还自以为很伟大。我愿前往洛阳,再看刘秀如何。”

    隗嚣听了公孙述的情况,暗自心喜,心想西蜀安定富庶,公孙述不过如此,只怕洛阳也强不到哪里。

第185章 良禽择木9

    34-9

    建武四年,马援带着随从前往洛阳。

    马援在洛阳驿馆住了近十日,也未见到刘秀,随从们对马援道:“看来刘秀比公孙述更讲排场啊。”

    马援心中也是不悦,安慰大家道:“洛阳是中原中心,现在四面受敌,做天子的恐怕每天都要应对很多情况,不像蜀国,四面各有屏障,宛然天府之国,在那里做天子当然悠闲很多。”

    这天,马援正百无聊赖,忽见前几日相见的小黄门过来,急急对马援道:“皇上今日回来了,请马将军前去相见。”

    马援笑道:“见一次皇上真不容易啊。”

    小黄门道:“如果马将军有意留在洛阳,每天都能见到。前几日,皇上到河北巡行去了,刚刚回来,一听将军来了,一刻也不停,赶紧让我来请将军。”

    马援随小黄门进入皇宫,快到宣德殿,远远便见宣德殿南走廊下站着一人,头戴方巾,一身青布衣衫,正在廊檐下张望。

    小黄门轻声对马援道:“那就是皇上,皇上已经等不及了。”

    马援跟着小黄门紧走几步,只见刘秀已经迎了过来,小黄门刚刚开口,“陛下……”

    刘秀点点头,一摆手,小黄门便退到一边。刘秀一把迎住马援,握住马援的手道:“我一直久候先生年复一年了。先生到洛阳时,我正好去了河北,很抱歉让你久等了。”

    马援要行跪拜礼。刘秀拉住马援笑道:“我与先生虽未谋面,我们却早已是故人了,当初令兄归附洛阳,我便知道你了,后来又听君叔常常说起你,心中一直盼着你来呢。”

    马援道:“惭愧惭愧,马援常居边野,疏于礼节,请陛下恕罪。”

    刘秀将马援迎进殿内,笑道:“先生遨游在两个皇帝之间,今日才见到你,惭愧的应该是我啊。”

    马援环视殿内,见殿堂虽大,但陈设简单,四周放着简单的案几和短榻,北面的案几和短榻也是一样,只是放置在稍高一阶的台子上,想必就是刘秀的专座。马援没想到刘秀的用具还不如隗嚣,不禁心觉震惊,缓缓道:“当今之世,不只是君王选择臣属,臣属也当选择君王。”

    刘秀大笑,“那先生的选择如何呢?”

    马援正色道:“我与公孙述本是同乡,我们自**好,当初无话不谈。我从陇西去成都看望他时,他高坐在金銮宝殿之上,四周戒备森严,经过繁文缛节才传唤我进去,而我们之间已经无话可说。而今,我远道而来,没想到陛下竟如此朴素,也不怕我是奸人刺客?”

    刘秀一边将马援带进偏殿,一边笑道:“先生不是刺客,但先生是说客!”

    马援见房中是一色的案几短榻,只比大殿多了两排书架和案桌上两摞半人高的书简。不禁叹道:“如今的局势,反复不定,称王称帝的人,不计其数。但放眼天下,只有陛下气度恢弘,可比高祖。今日见了陛下,才知道帝王自有成为帝王的非凡之处啊。”

    刘秀请马援入座,诚恳道:“高祖当年起兵,几年之内便廓清四海,统一天下。而今我才德微浅,总是四面受敌,对手层出不穷,哪里敢与高祖相提并论。”

    马援道:“高祖只有一个对手,项羽虽然勇猛,不过是匹夫之勇,而陛下的对手,无一不是礼贤下士、老谋深算的强人。若高祖在世,想再统一天下,恐怕未必如愿。而陛下胸怀雅量,政务兵事无不能亲力亲为,陛下的才能,马援从未所闻。”

    刘秀笑道:“才德不足,便当以勤来补拙,如此勤奋,也常恐思虑不及。今日得见先生,正好请教天下大事。”

    “不敢当,不敢当,但有所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两人谈论天下之事,滔滔不绝,直到吃饭时间,两人还意犹未尽。刘秀让人将饭菜送到殿中,两人用餐后继续讨论。过一会,有人来奏报关于如何处置东方军务之事。刘秀请马援稍候,拿过奏报当即批示,处理完毕,两人继续交谈。刚交谈一阵,又有人请刘秀定夺南方征兵事宜。如此三番,刘秀只得请马援先回驿馆休息,等自己处理完紧急事务再找他。

    随从见马援回来,纷纷围过来问马援感受如何。

    马援叹道:“相见恨晚,相见恨晚啊!”

    众人见马援一脸叹服之情,都很惊讶。马援平日处世不惊,很少为俗事动容。

    “皇上有什么表示吗?”

    “表示什么?”

    众人嘿嘿直笑。马援这才明白众人之意,笑道:“你们是不知道啊,刘秀完全不同于公孙述。公孙述眼里只有权势和利益,他虽有才能,却都用在了谋求权势和利益上,与他一起,自然会想到荣华富贵。而刘秀眼里是天下与黎民,他的才能因为胸怀宽广而显得更加高远,他的德行因为正直仁义而显得更加光明,与他一起,让人想到的是功名与上进。这个人毫无疑问就是真命天子,是千古少有的明君。”

    马援见众人脸上尚有犹疑之色,便将自己与刘秀见面的情形和说话的内容一一讲给大家,众人完全折服,纷纷道:“那咱们就留下来追随他吧。”

    马援道:“我们是隗将军派来的使者,要让隗将军也知道洛阳天子的心胸与才德,让他能够安心归附洛阳才是我们做臣子应尽的责任。”

    接下来的几天,刘秀几乎每日都请马援过去谈话。两人聊起天下事,无论巨细,总是言辞切切,意味不绝。

    过几日,刘秀巡行,请马援同行,一直巡行到东海郡才返回洛阳。

    马援亲见了刘秀处理政事与军务的能力与胸怀,心中十分佩服。而刘秀询问马援对各处割据势力的看法,见他既能从大处着眼,又懂得如何从细处入手,对他也是十分欣赏。

    回到洛阳,刘秀对马援道:“你有世不二出的才干,我诚心希望你能早日安心洛阳。”

    马援道:“陛下是千古明君,能在您手下为将既是幸运也是不幸。”

    “文渊何出此言?”

    马援道:“陛下宽厚仁德,总能放手让将领们权宜行事,做您的将领,岂不是幸运?但陛下思虑广远,总是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做您的将领,一切计划始终超越不了你的谋略,岂不是不幸?”

    刘秀笑道:“文渊之才,非一般将领,胸襟阔达,视野高远,幸好公孙述与隗嚣非你之才。”

    马援忙道:“不是我马援有才,而是陛下有眼光和胸襟,能够相遇陛下,是我三生之幸。”

    “幸与不幸也不过只在心念之间。”

    “人生最大的幸运就是得遇明主,才为所用,最大的不幸就是怀才不遇,赍志而殁。”

    刘秀大笑。

    不久,刘秀派来歙送马援回陇右。

第186章 良禽择木10-11

    34-10

    隗嚣见马援回来,心中大喜。马援去洛阳期间,将领们多次向隗嚣建议早日自立为王。自从知道了公孙述的情况以后,隗嚣便暗暗有了称王之心,但郑兴、班彪、申屠刚等人一直劝谏隗嚣要顺应天时。隗嚣没有回应,但他心中明白,如果归附刘秀,自己就永远没有称王的机会了。

    隗嚣现在唯一的不安,就是不知道马援所见的洛阳究竟怎样。

    马援一回到陇西,隗嚣马上请他到自己的寝宫,密问洛阳的情况。

    马援叹道:“此去可谓收获巨大!”

    隗嚣见马援脸露欣喜之色,心中竟有不悦之情。隗嚣一反往常的稳重,急切问道:“刘秀如何?”

    “绝对值得大王归附!”

    隗嚣见马援一脸坚决,心中隐隐的希望瞬间消失,竟失落地看着马援,默不作声。

    马援浑然不觉,只想急切地把自己的所有见闻告诉隗嚣。马援道:“我在洛阳期间,刘秀接见了我数十次,而且每次无不是从早到晚,无所不谈。刘秀为人谦逊,态度随和,而且他极有才智,又很有勇气,胸中有宏大谋略,普通豪杰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隗嚣听马援说得眉飞色舞,像一个孩子炫耀自己珍贵的礼物,心中愈加不悦。马援又道:“刘秀这个人,心胸坦荡,做事喜欢开诚布公,没有什么可隐藏,也没有什么阴谋可言。他气度恢弘,不拘小节,这点跟高祖相仿。他喜爱看书,他看的书极多,精通儒家学派的经典,又能够遵循制度处理政事,在前世的君王中,没人能跟他相比。”

    隗嚣看马援喜悦的神情中充满了崇敬,心中不禁有几分震骇。隗嚣冷声道:“那你认为刘秀与高祖相比如何?”

    马援这才注意到隗嚣铁青着脸,眼睛弯成了两道勾。马援心中一震,猛然意识到什么,沉默一下后,马援缓缓道:“刘秀不如刘邦。”

    隗嚣紧绷的脸稍微舒展开来,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

    马援道:“高祖性格豁达,无可无不可,豪饮阔谈,纵横洒脱。刘秀喜欢亲力亲为,政务军事,都喜欢亲自处理,而且总是准确无误。他平常很节制,也不喜欢饮酒。”

    隗嚣脱口而出,“照你这么说,刘秀岂不是反而比刘邦更高明?”

    马援呆呆地看着隗嚣,一刹那间,马援似乎忘了自己刚才说谁更高明。马援诚恳道:“我只是把自己在洛阳真实的见闻与感受说给大王,至于刘秀与刘邦谁更高明,我也不能比较。”

    34-11

    马援的见闻极大地刺伤了隗嚣的心,但隗嚣对马援非常信赖,相信马援所说的一切,心中便默默打消了称王的念想。

    但对于俯首称臣,隗嚣心中总是不甘,希望能从历史典籍中找到割据一方的理由。隗嚣去找班彪询问:“叔皮深谙历史,在古代历史中可有与当今社会类似的情况?”

    班彪道:“历史虽然总有相似,但从不相同,所有过去了的绝不会重现,虽然似曾相似,但却各个不同。”

    “历史嘛,似曾相识就好,我们就能从中找到可借鉴的地方。”

    班彪认真道:“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有什么好借鉴的呢?”

    隗嚣道:“从前,周王朝灭亡时,出现了群雄争霸多国并立,一直相互征战,直到数代之后,天下才又被统一。你说,历史会不会重演,又如当年合纵连横的情形?或者因为某个人的崛起而再产生大统一的时代?”

    班彪道:“周的兴亡与汉的兴亡完全不同。在古代,周王朝把爵位分成公、侯、伯、子、男五等,各自据有自己的封国,主干衰弱,枝叶强大,所以到了后期,就形成诸侯争霸,才会有合众连横的故事。而汉朝沿用秦朝的制度,建立了郡县,中央有极大的威信,君王有专制独裁的权利,臣属再也没有机会累积百年以上的权柄。到了汉成帝刘骜,把君王的权利分割给皇亲国戚,而后来的汉哀帝刘欣和汉平帝刘箕子在位时间都太短,帝王的合法继承人三次断绝,所以才发生王姓家族控制朝廷,并最终篡夺了皇位。但这危机是起于上层,并没有影响到下层百姓。所以,王莽当了皇帝,天下人仍旧伸长脖子,对于汉室翘首期盼。十余年间,天下骚动,远近爆发的变民,风起云涌,都是假借刘姓的名号聚集群众。现在雄踞一方的英雄豪杰们,都没有六国时代累积下来的政治资本,老百姓仍然把希望寄托在汉王朝,无不歌咏思念。所以,人心思汉,汉王朝必然复兴,这不是人力可为的气数。”

    隗嚣道:“先生分析周王朝和汉王朝的形势,我无话可说。但当初周王朝统治数百年时也没有人认为它会败亡。至于刘姓汉室,不过是愚昧的人习惯于一成不变的统治,才会肯定汉王朝一定会复兴。而且这个见解也并不全面,当初秦王朝衰落,群雄逐鹿,最终刘邦得手,难道那个时候也是因为人心思汉吗?”

    班彪哑口无言,明白隗嚣心中执意于割据,就不再多言,几天后便离开天水郡,前往河西,投奔了窦融。

    窦融对班彪非常器重,任命班彪为从事,更加坚定地拥护洛阳汉室。

第187章 良禽择木12

    34-12

    隗嚣手下的人从马援口中听说了洛阳和刘秀的事,与来歙所说并无二致,只是马援口中的刘秀显得更加贤德强大,但文臣武将们心中的天下早已不是马援所能影响的了,马援的洛阳之行不过是加深了各自心中的欲念。

    欲念一旦产生,就像毒瘤附身,再也难以消除。马援的成都之行与洛阳之行原本能使隗嚣对天下之变洞若观火,但他内心的执念已蒙蔽了他一贯的理性,他依旧喜欢召集众人商议,但已经不再是想从众人的思辨中找到真义,而只是想从众人的话语中寻找支持自己内心欲念的蛛丝马迹。文臣们劝隗嚣早日称臣,武将们劝隗嚣早日称王。

    这日,众人又在争议兴立之事。

    王元劝隗嚣道:“当年西伯姬昌是商王朝的诸侯,最后自立奋发而建立强大的周王朝,后来的秦国是居于边远地方的诸侯,独立于中原却最终能够进击中原一统天下。到了刘邦时,他起于草莽,独立于汉中,最终能够逐鹿中原问鼎天下。所以大丈夫欲成就大事,必先独立。”

    王元的话令隗嚣心中震动,隗嚣点头不语,众人也砰然心动。

    郑兴反对道:“从前,文王姬昌为商朝诸侯,当时天下三分,他已占有其二,他还照样对商王朝服服帖帖。到了武王姬发时,一直心存异志,准备起事,追随他在孟津集结的有八百个封国,他还是不敢图谋变动。秦国经过了数百年此消彼长的积累才敢连续进击,最终统一天下,就是这样,也不过十余年便归于溃亡。当年高祖刘邦雄踞一方,也不敢轻言称王,只以‘沛公’的名义发号施令。隗将军虽然很有威德,但您没有姬姓家族几世的影响,也没有秦国历代的积累,纵然您富有声望,您也没有高祖刘邦那样的显赫功绩。而您却打算去做不可以做的事,恐怕不是积累功勋,而是加速灾祸的来临。”

    隗嚣也知郑兴之话句句在理,只是心中不甘。

    杨广慨然道:“我们做事为什么就一定要效法古人,我们拥有陇西广袤之地,据有山河之险,为何不图谋独立成就大事,而非要唯唯诺诺看人脸色。”

    马援明白文臣武将各怀心事,如此议论下去,只会让隗嚣独立之心更甚,便悄悄派人去驿馆请来歙,希望他能打消隗嚣独立的念头。

    来歙赶到时,正听见王元在慷慨陈词,“能不能天下一统是天意所为,但能不能独立行事却要靠人心所在。惧天是智慧,惧人是懦弱。大丈夫在世,岂能懦弱……”

    隗嚣忽见来歙进来,不禁显出一丝尴尬,笑道:“大家正闲聊天下兴废之事。”

    来歙点点头,眼光扫过众人,整个房间顿时安静下来。来歙走到前面,看着王元和杨广一脸慨然的样子,笑道:“两位将军可知当今世道天意何在?又可知当世英雄人心何在?”

    王元和杨广默不作声。

    来歙看向众人,朗声道:“《孙子兵法》成就了多少英雄,但孙武也只是安心做一名将领,从来不敢劝说主公图谋天下。项羽如何?一战便击溃章邯二十万大军,从此号令天下,无人不从。后来高祖凭威德壮大,不料五十六万大军被项羽三万军队轻易击溃,大家都以为天下便是项羽的了,最终怎样?项羽死在了乌江之畔,高祖兴起了长安之都,这难道不是天意?难道不是人心?你们有谁能强过项羽?又说淮阴侯韩信,当今将领,又有谁敢说比他还会打仗?最终如何?图谋自立,欲取天下,吕后就能把他轻易诛杀,这不是天意和人心吗?当今洛阳天子,威德四方,在座有谁比他更会打仗?现在已经平定了邓奉、剿灭了刘永、诛杀了秦丰。彭宠、张丰之流行将破败,皇上还将亲征张步,不用多久,张步也必然消失。公孙述想凭借地势,又能阻挡什么呢?这难道不是天意?不是人心吗?”

    来歙说得诚挚动情,众人都惊愕地看着来歙,心中无比震骇。

    来歙又看向隗嚣,隗嚣一脸木然。来歙抬手指向众人,大声道:“诸位都是当世英雄,深受隗将军的恩德,不图谋帮助隗将军在天下统一中建立功勋,难道反要陷他于不忠不义中身败名裂!”

    众人为来歙的话打动,纷纷点头称是。杨广、王元等人心中怅然不悦,却也无话可说。

    马援和来歙的话,使隗嚣明白刘秀大事必成。来歙又将刘秀手下将领们请求进击公孙述的奏章让隗嚣过目,隗嚣看刘秀的将领如此忠勇大志,一时不敢有非分之想。马援和来歙乘机劝隗嚣向刘秀表达忠心,以求在天下统一中建立功勋。

    隗嚣最终决定派出长子隗恂去洛阳做人质。

    建武五年冬天,马援护送隗恂前往洛阳,马援把全家都安排在随队人员中。郑兴想趁机前往洛阳,便向隗嚣请求返回故乡安葬父母。

    隗嚣觉得郑兴有离弃自己之意,便赐给郑兴豪华的房舍,给与更高的俸禄,想留住郑兴。

    郑兴对隗嚣道:“我只是为了安葬父母才请求回乡,如果把安葬双亲作为谋求利益的手段,那是对自己的侮辱。如果将军不放心,我愿留下妻子儿女,只身返回故乡。”

    隗嚣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同意郑兴携带妻子儿女,一同东行。

第188章 北州风云1-2

    35-1

    建武四年(公元28年)春天,吴汉率军消灭了五校变民,安定了中原诸郡,岑彭拿下荆州,降服了南方诸郡,盖延夺回睢阳,稳住了东方局势,冯异占据长安,控制了关中局面。

    这是一个令人心情愉快的春天,刘秀终于可以将重点转向幽州了。

    彭宠攻破蓟县后,自称燕王,占据了大半个幽州,又给北边匈奴单于送去美女和珍宝,以求得到他们的支持,同时又向占据青州的张步示好,以求能够联合用兵。

    耿弇与王常一路北上,平定了河北变民,屯兵涿郡,与渔阳只有一步之遥。

    刘秀诏令耿弇,平定彭宠后酌情实施南下平乱计划。

    对于刘秀的委以重任,耿弇没有丝毫的喜悦。几年来,耿弇陪在刘秀身边亲历了很多事,从归家祭祖到往来征战,亲眼见识了刘秀的雄才大略和宽厚仁慈。自从上次跟随刘秀一起收降赤眉后,耿弇又经历了邓奉反叛、彭宠反叛、苏茂反叛、张步反叛等诸多叛乱之事,对君王与将领的相处有了新的认识,也更理解刘秀作为君王的艰难。耿弇为刘秀四处征战,已建立了汗马功劳,如今统御着一支强大的军队,父亲耿况所管辖的上谷为北州大郡,雄踞一方,自己若平定幽州,必将使耿家所掌握的兵力更加强大。耿弇虽然渴望为刘秀建功立业,但他不愿因为耿家掌握的兵力让刘秀有丝毫不安。

    耿弇将自己的顾虑如实报告刘秀,请求让自己班师回京。

    刘秀给耿弇写信道:“耿家满门忠良,举家为国,将军攻城略地,所向披靡。如此功勋显著,何须有所嫌疑?胸有计划,放手进击,不必顾虑。”

    耿弇把刘秀的诏书和自己的顾虑告知耿况,耿况随后将耿弇的兄弟耿国送到洛阳以示忠心,勉励耿弇放心出征。

    刘秀明白耿况之意,拜耿国为黄门侍郎,不久因耿国能力出众,又被拜为射声校尉,后又升为骑都尉。

    耿弇与王常的兵马尚未到达涿郡,河北望都等地盗贼突起,声势达到十几营人众,刘秀下诏耿弇王常前往平定。

    35-2

    刘秀决定亲征彭宠。

    大司徒付湛苦谏刘秀以京师为重,刘秀不为所动,对于洛阳,刘秀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倒是身怀六甲的阴丽华,让刘秀心有挂念。刘秀已有三个孩子,均出自郭圣通,现在阴丽华终于要有自己的孩子了,自己却又要远征,想着两人曾经几年的离别,刘秀心生怜惜,决定带着阴丽华一起出征。

    刘秀率吴汉、祭遵、陈俊、王梁等将领从洛阳出发,又令耿弇、王常、朱祐等兵马到渔阳集结。

    建武四年五月,刘秀的车队行至元氏,刘秀将阴丽华安置在元氏城,然后亲率大军往北进发。大军到达卢奴,亲兵来报,阴丽华已产下皇子,刘秀大喜,安排好诸将进攻事宜后,直奔元氏。

    阴丽华见刘秀突然出现,又是欣喜又是不安。刘秀见阴丽华秀眉微蹙,忙询问接生的稳婆。

    稳婆还未回答,阴丽华就道:“我很好的,我们都很好,让陛下担心了。”

    “看你脸色不好,怕你难受。”

    阴丽华叹道:“陛下置前方不顾,如此回来,我如何能够安心?让将军们会如何想?”

    刘秀笑道:“我心中自有分寸,彭宠不是一时之敌,我迟早要解决了他。而在你苦难之时来看你,却不是能常有的事。将军们都有家有口,岂会不知我的心意呢。”

    阴丽华叹了口气,幽幽道:“真恨不能为男儿身,亲自陪着陛下征战,为你分忧。”

    刘秀握住阴丽华的手,深情地看着阴丽华道:“你若为男儿身,这世间并不会因你而多一位英雄,但你为女儿身,这世间却会因你而多一位帝王。”

    阴丽华笑道:“陛下是笑我纵然为男儿,也难建功立业?”

    “当今天下,英雄豪杰不可胜数,要想胜出,确实不易,我是因为有你,才能脱颖而出。这便是你的功劳,岂是一般英雄能做到。”

    “我又不曾帮得陛下,哪里有什么功劳?”

    “因为有你,我心中便有无穷力量,平定四方便有了意义,每每看见别人的不幸,因为想到你,我才会懂得宽待他人。”

    刘秀见阴丽华耳边有几缕乱发,用手轻轻为她梳理。阴丽华羞赧一笑,抬手自己往后拢了拢,轻声道:“陛下既然回来了,就给孩子取个名字吧。”

    刘秀这才俯身去看阴丽华身边的孩子,孩子已出生一日,正闭着眼睛,安详地依偎在阴丽华身边,红嘟嘟的脸蛋儿闪着光,好像阳光下熟透的苹果一般。刘秀轻轻拨开孩子蜷缩着的小手,孩子又将手指头握住,刘秀又轻轻拨开,孩子突然睁开眼睛,看向刘秀。刘秀哈哈大笑,孩子却浑然不觉刘秀的笑声,兀自舞动小手,舞动时,稚嫩的脸颊涨得通红。刘秀欣喜道:“听说尧当年出生时也是满脸赤色,只愿他生气勃勃,如日中天,就取名刘阳吧。”

    阴丽华微微一笑。

    刘秀见阴丽华脸色疲倦,忙道:“你好好休息,我现在就回营地去了。”

    刘秀刚出门,使者就送来大司马付湛的奏疏:“陛下率军去后,臣日夜不安,青州张步等盗贼猖狂日盛。兖州、豫州、青州、冀州乃是朝廷本土,渔阳不过是沿边荒地,如今本土尚未安定教化,令盗贼横行,陛下却置安定本土于不顾,劳师行远,亲征渔阳。陛下如此舍近求远,实在让臣心中不安,臣恳请陛下三思,早日归京。”

    刘秀想想付湛所言,又惦念阴丽华刚刚生了孩子,最终决定返回洛阳,诏令耿弇、朱祐、祭遵、刘喜在涿郡会师,共同进攻张丰,而后再进击渔阳。

第189章 北州风云3-4

    35-3

    祭遵的兵马率先到达涿郡,决定发起攻击,部将们建议等待耿弇、朱祐的大军到达后再行动。

    祭遵道:“涿郡与渔阳现在都知道皇上亲征,已经人人震恐,我们乘势发起进攻,渔阳一定不敢出兵相救,我们必能迅速平定涿郡。如果等大军集结好,恐怕渔阳就知道我们的情况,必然全力来救,再要平定恐怕就要大费周折。”

    祭遵引兵包围涿郡城,同时派人前往劝降。

    张丰断然拒绝。祭遵于是命令发起进攻。

    张丰见祭遵攻势凶猛,站到城头对祭遵道:“将军何苦如此卖命?”

    祭遵喝道:“我们为国家平定乱贼,生死都是荣耀,像你这样的反贼,本是大汉郡长,却非要走反叛之路,生死都注定是耻辱。”

    张丰道:“将军此言差也,现在天下尚未平定,四方割据,都不过是在追寻自己的天命,英雄有命,何来荣辱?”

    祭遵道:“如今洛阳天子便是天命!天下英雄谁有他的威德?”

    张丰道:“我固然是钦佩刘秀的威德,但我命中注定当为天子,也由不得我。”

    祭遵哈哈大笑,“张丰啊张丰,衡量一下自己,你也敢比当今天子?说天子那是抬举你了,你能挡得住本将军兵马吗?竟敢妄称天子!”

    张丰默然,然后道:“我一向钦佩大将军,如果你愿归附于我,我愿封你为王。”

    祭遵怒斥道:“张丰,你不过一介草莽,受皇上重视而提拔为太守,你有何资格封赏他人!你如果立马开城认罪,皇上宽厚待人,也许还能保全你。你如果不降,城破身亡就是你的天命!”

    张丰叹道:“祭遵,你既不信,就放马过来吧,你会明白的,我注定就是天子之命。”

    原来,张丰平时喜好法术,有道士为他算命,说他有天子之命,并用五彩口袋包裹一个石头,绑在张丰的手上,告诉他石头中有玉玺,张丰深信不疑,这才走上了反叛之路。

    祭遵见张丰冥顽不化,也不再多言,亲率将士发起猛攻。

    张丰平日的心思都在天命上,对于训练士卒攻守作战并无深究,哪里能顶住南征北战经验丰富的祭遵,城池很快攻破,张丰被活捉。

    士兵将张丰带到祭遵面前。祭遵问张丰道:“你执意反叛,现在还有何话可说。”

    张丰镇定自若,对祭遵道:“大将军威猛如此,正该是封王之命,何苦如此执迷不悟。”

    祭遵没想到张丰死到临头,还有妄想,便对左右道:“将他就地正法,成全他在地狱的天子之梦吧。”

    张丰忙道:“大将军,我有天命之符,若非天命,岂敢如此。”然后将自己天命之事告诉祭遵。

    祭遵喝道:“江湖骗术,也敢妄称天命,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然后让士兵将张丰手上石头取下,令人当场砸开。

    张丰亲眼看见里面什么也没有,不禁仰天长叹:“道士误我,令我反叛成罪,我死无所怨。”

    35-4

    彭宠听说刘秀亲征,一时惶恐,又听说张丰败死,更觉震惊,忙派人请求匈奴出兵。匈奴单于常受彭宠厚礼,早欲报答彭宠,今见彭宠求助,欣然同意,派两位匈奴王率领数千骑兵南下。

    匈奴骑兵一路南下,无所阻碍,不禁放松警惕,放马疾行。这日到了军都山,正得意间,却不料突然杀出一支兵马,为首是一名少年,手持长枪,背负弓箭,立马迎风,英姿飒爽。少年是耿舒,原来耿况得知匈奴骑兵南下,早令儿子耿舒率领突骑埋伏在军都山。

    两名匈奴王身材高大,彪悍威猛,哪里把这少年放在眼里。两人率先向耿舒发起进攻,耿舒端坐不动,竟不理睬,眼见匈奴王就要靠近,忽见耿舒弯弓搭箭,只听“嗖”的一声,走在前边匈的奴王躲闪不及,应声落马。

    耿舒这才扬起长枪,下令进攻,另一名匈奴王见兄弟已死,又惧又怒,高举狼牙棒,冲向耿舒。忽然旁边又杀出一支人马,却是耿况亲率的骑兵。耿况怕耿舒有失,策马在前,耿舒也不愿老父亲在前冒险,急欲向前。耿况经验老道,早已冲到匈奴王前,避过匈奴王的狼牙棒,两马交错,一刀砍落匈奴王。

    匈奴骑兵见主将皆死,一时大乱,只顾逃命。耿况耿舒率兵追击,最终只有少数残余人员逃脱。

    匈奴再也不敢出兵,耿况趁机进击,收复了被彭宠占据的军都。

    军都丢失,匈奴败退。彭宠不敢独自出击,只得退守蓟县和渔阳。

    建武四年秋天,祭遵与刘喜的兵马荡平渔阳蓟县四周,渐次逼近蓟县。祭遵屯兵于良乡(北京窦店),刘喜屯兵于阳乡(河北涿州)。

    祭遵派出护军傅玄率兵绕过蓟县,进攻蓟县之东的潞县,一举斩杀守将李豪及千余士兵。

    潞县陷落,渔阳震动。

    不久,耿弇的军队完成平乱,开始向幽州进发。

第190章 北州风云5

    35-5

    建武五年春天,幽州之地,冰雪犹在,山花未开。

    自从彭宠攻破蓟县称王以来,彭宠的势力从来不曾超越幽州的范围。以前南有张丰可作屏障,北有匈奴可相依靠,如今张丰被消灭,匈奴被击退,军都被占领,蓟县被突破,彭宠一下孤零零地暴露在了洛阳大军的兵马面前。

    彭宠开始有了从未有过的恐慌。

    彭夫人见彭宠终日担忧,心中不悦,对彭宠道:“大王是不是后悔了?”

    彭宠笑道:“只有往前看路,哪有回头看步,大丈夫做事岂能后悔。”其实自从朱浮逃出了蓟县,彭宠就对自己的反叛始有所怀疑,当初反叛的最大动力就是要手刃朱浮。彭宠虽然自负,但很清楚刘秀的能力,天下英雄都不是他的对手。刘秀曾经让吴汉、盖延和王梁委婉劝说彭宠,只要投降,一切都可保全。但当时的彭宠,心高气傲,不愿接受自己手下人的劝说,想想这些人曾经唯自己马首是瞻,如今一个个都比自己风光,这让彭宠情何以堪,连手下败将朱浮回到洛阳居然风光依旧,这更让彭宠难以接受。

    彭夫人见彭宠笑容中有牵强之意,便道:“我跟随夫君,无论是荣华富贵,还是死于非命,只要你称心如意,我便无怨无悔。当初我鼓动你谋求自立,是看不得你受人委屈。”

    彭宠慨然道:“夫人之意,我怎会不知,这世界没有人比你更懂得我的心。我彭宠虽然做不了一统天下的君王,但也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岂能受辱于人。”

    彭夫人见彭宠说的慷慨诚挚,心中释然,但见他眉宇微蹙,知他对时局担忧。而后几日,彭夫人竟频频做噩梦,总是梦见自己走入绝境,无论如何努力也找不到出路,有时是面临悬崖,一点点地移向深渊,无法自控,有时是走进狭小的空间,越走越小,直到窒息得无法伸展。初时彭夫人不愿说与彭宠,怕他会联想到前景,影响他的决心,但频频从梦中吓醒,彭夫人心中实在害怕,担心有什么预兆,只好讲给彭宠。

    彭宠听后,安慰道:“没什么,这不过是因为夫人心中有所担心而致。”

    彭夫人点头道:“确实是因我担心而起,听说刘秀派耿弇和朱祐的军队在往幽州来?”彭夫人虽然生性刚烈豪迈,但毕竟没有真正经历过生死危机,也不懂军事,张丰和匈奴王接连被杀,让彭夫人心中的刚烈豪迈荡然无存。

    彭宠笑道:“就凭这些兵马,又怎能奈何得了我,我们往外拓展虽然不容易,但他们要想打我们渔阳的主意也没那么容易,夫人就安心吧。”

    “刘秀不会亲自过来?”

    “天下的事有他忙的呢,听说董宪和张步更加强大了,李宪也自称天子了,这些都直接威胁着刘秀的位子,他一定会先行处理这些事,不会顾及到幽州边地。”

    “张步既然更加强大了,那大王联合张步的事为何迟迟没有进展?”

    彭宠顿了一下,然后道:“张步原本也有心北上,与我一起打通齐鲁燕赵之地,便可独霸一方,雄踞东北,与陇右的隗嚣、西蜀的公孙述形成照应之势。可惜他还未行动,竟被刘秀先行一招,已经派出陈俊占有了太山郡(山东泰安),切断了我和张步之间的通路。”

    “趁着刘秀现在自顾不暇,你们何不联手灭了陈俊?”

    彭宠叹道:“那陈俊可不是一般将领,他去太山郡以后,不仅平定了郡内的变民和豪强,还将张步派出的数万大军击败。张步的将军死了好几个,还连丢了好几个县城,现在太山已经被陈俊牢牢控制,幸好齐地的东面和南边都是张步的势力,现在已经有好几十万兵力了。”

    “张步既然重新强大,为何不出兵灭了陈俊,一旦打通青冀两州,两军互动,刘秀便奈何不了我们。如果他只龟缩在齐地,恐怕大家都很难长久。”

    “那次大败以后,张步就不愿往北进攻了,怕死伤太多,不过我已经派人去和他联系,给他说明厉害,只要我们联手出兵,一定可改变形势。”

    原来在建武四年,太山郡出现变民叛乱,刘秀听从吴汉的建议,拜陈俊为太山太守,行大将军事。陈俊到了太山之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平定了乱民,驱逐了张步的势力,又整治吏民、安抚百姓,很快安定了太山郡。张步不甘,派出大军进攻。陈俊亲率兵马迎击,两军在赢下遭遇,经过激战,陈俊大败张步,一直追击到济南郡,斩杀无数,缴获印绶九十余个。从此以后,张步再不敢对太山有所图谋。

    张步接到彭宠向北进击的邀请,又听彭宠的使者劝说向北进击的好处,张步心有所动,知道一旦占有冀州,连通幽州,足可偏安一方。但想到陈俊的兵马,还有耿弇、朱祐、祭遵等人也在北边,便又心中犹豫,自己有数十万大军,占有青州徐州十数个郡县,势力虽然强大,但从未向北进入过冀州。不要说战胜耿弇、朱祐等人,就是要踏过陈俊也要付出惨重代价,如果向北出兵激怒刘秀,恐怕就得不偿失了。张步思虑再三,终究不敢向北进攻,便委婉回复彭宠,推说现在西面吃紧,等待时机再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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