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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风非扬     允冠百王刘秀传txt下载     允冠百王刘秀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一章 蛟龙出海3-4

    12-3

    刘秀去拜访曹竟时,曹竟正处理完事务,准备回家。

    对于刘秀的拜访,曹竟有点意外。曹竟生性淡漠名利,只是受刘玄邀请被委以重任,希望能为汉室复兴有所贡献。但刚刚进入洛阳的将领们还没有习惯接受衙署的公务,对担任左丞相的曹竟也不怎么理会,对新近颁布的各类政策和制度更是毫无兴趣,凡有事情,都直接找刘玄商议。

    刘秀见曹竟面无表情,心觉不妙,只怕一场拜访会适得其反,但好不容易来单独拜访,也不能就此退缩。

    曹竟未等刘秀寒暄完,就冷冷问道:“刘将军找我是有什么公事?”

    刘秀笑道:“是公事……不是公事哪敢烦扰丞相。”

    曹竟一听是公事,脸色顿时温和起来,马上拉过一把木椅请刘秀坐下,然后走到案几对面坐下。

    刘秀看曹竟正襟危坐的样子,一时不知如何开口,便斜着身子看向摆放在案几上的几排卷宗,然后回正身对曹竟叹道:“丞相每日处理的事务繁多,真让人佩服啊,丞相可要多保重身体,后面需要丞相费心的地方还很多。”

    曹竟叹了一口气,“如今天下未定,每日事务繁杂,我日日战战兢兢,唯恐自己的失职,影响汉室大业。”

    刘秀跟着叹道:“兴国的事务,一般人也难以承担,我们都没法为丞相分忧。我今天来就是想请教丞相,如何能教导好下属,能为朝廷分担业务。自从进入洛阳以后,手下人开始贪图享乐,不思进取,让我不胜担心。我知道丞相在家教子有方,儿辈贤能,在外教导下属,堪为师表,值得我们学习的地方很多。”

    说起孩子,曹竟脸色顿时舒展,虽然曹诩得以出任尚书多是仗着曹竟的名声,但父子能同居高位终究是令人自豪的事。至于教导下属,曹竟确是本性清廉,堪为榜样。

    曹竟正直端方,寻常不爱听人恭维,但因刘秀的话听来在理,刘秀又一向贤能谦逊,所以曹竟对刘秀的恭维也甚觉受用。曹竟用手轻轻摩压着案几上一本未放平整的卷宗,淡淡一笑,“刘将军过奖了,我现在只能是做好自己的事,要说教导下属,我也是无所作为。”想到洛阳将军们的日常所为,曹竟又不禁蹙眉道:“如今天下还未定,很多人已经开始懈怠,只怕不是好事。”说完连连叹息。

    刘秀道:“丞相也不必担心,虽然有人一时懈怠,也是因为长期疲于战事,需要休整一下。只要大家团结一心,内有像丞相这样的忠臣,外有像廷尉大将军那样的良将,纵天下有一时之纷乱也不足为忧。”

    曹竟一直以忠臣自诩,在众将领中王常智勇双全而又谦恭有识。曹竟见刘秀知人,心中高兴,便道:“刘将军也是肱骨之臣,昆阳一战,正是汉室复兴所在。”

    “丞相过奖了,王莽失道,天下人共击之。即使没有昆阳之战,也会有其它战事。我不过是恰逢其时,幸与各位将领得有天时地利而凭将士之勇力才取胜。”

    曹竟点头赞许。

    刘秀又道:“但要天下大定,还有赖群臣像丞相这样‘克勤于邦,克俭于家。’”

    “克勤于邦,克俭于家”是《尚书》中记载大禹治水和居家时的事迹。

    曹竟道:“刘将军果然才学不凡。”

    刘秀笑道:“在真名士面前,哪敢说才学。我不过是读了几天《尚书》,要说才学,谁能与您丞相比啊。”

    “像刘将军这样骑马能带兵打仗,下马能研读文章的真是不多。”

    刘秀叹道:“无论马上马下都是为了能建立太平国家,如果不能为民所虑,打仗读书都没有意义。”

    “将军所言极对,今天下纷争,无不为名利所为,难得有人还能为民所虑。”

    “当初在太学学《尚书》时记得有文章讲‘以公灭私,民其允怀。’就是这个道理吧?”说完疑惑地看着曹竟。

    曹竟微微一笑,突然起身,走到一个立柜旁,一边翻找东西一边道:“我这儿也又一本《尚书》。你能将所学记住真是不错,这正是《尚书·周官》里所讲。‘以公灭私,民其允怀’就是要用公正之心代替心中的私欲,以此去对待百姓,才能赢得百姓信任。这正是要我们位尊不骄、权重不奢,恭敬勤俭,才能得有四海升平。”

    刘秀恍然大悟,频频点头。

    曹竟翻出一本几欲破烂的《尚书》,放置桌上,刘秀赶忙起身,凑到跟前来。曹竟一边翻看,一边和刘秀对《尚书》上所载的很多治国治民之道探讨一番。彼此相谈甚欢,直至黄昏犹自兴致盎然。

    刘秀见时候不早,便告辞道:“今日聆听丞相之言,真是胜读十年书。要不是怕耽误丞相之事,还想多请教。还望以后有机会多向丞相讨教,希望有朝一日做一个像丞相一样正直勤勉的大臣,为君分忧,为民解难。”

    “以君之才,将来作治世大臣当不为过。”

    “刘秀不敢奢望,每每想到天下还有很多地方尚未平定,就寝食难安。只愿有机会为国效力,早日天下太平。”

    12-4

    刘秀回到住处,冯异早已在房中等候。

    曹诩果然为冯异的重金所动,愿意为刘秀美言,但对于曹竟究竟会如何,刘秀并无把握。

    两人正说着话,忽听有人在外面大声喊道:“文叔可在?”

    竟是来歙的声音,刘秀惊喜异常,忙迎出门去。

    天色已晚,但在昏暗的光线中依然能看出来歙神采奕奕的样子。两人自长安一别,几年未见,没想到竟在洛阳相逢,都不胜欣喜。

    刘秀将冯异和来歙相互介绍一番。冯异为两人掌上灯,便告退出去。

    刘秀对来歙能长年游学长安又是诧异又是佩服。

    来歙笑道:“这可没什么奇怪的,我当初在长安游学,四处游荡,又没有像你那样用功学习,所以长安有什么变化对我也没什么影响。”

    “我哪里能和你相比,你不是穷究学理的人,是雄才大略做大事的人。”

    来歙正色道:“要说雄才大略,伯升与你才配得上这几个字。”见刘秀眼圈发红,便也不往细说。来歙又道:“我想做一番事倒是真的,最开始想在长安找机会谋事,原本是在卫将军府做点事,后来听说你和伯升要起事了,我就从卫将军府出来,想在长安做点事来响应你们。”

    “不会是想击杀王莽吧?”刘秀知道来歙想做事就一定是非同凡响。

    来歙道:“不是击杀王莽,但也差不多。我是想带一支人马在宫中制造混乱,再乘乱看有没有机会击杀他,不料还未等到你们动手的消息,就听说宗卿师李守被抓,宛城李家举家被杀。我原以为你们会推迟,没想到你们竟举事了。我还未动手,就被新朝官吏发现。他们将我投入死牢,幸好被我宾客救了出来。”

    如此惊心动魄的事在来歙口中说得那么轻巧。刘秀不禁暗暗佩服,叹道:“真是危险啊。”

    “倒没有什么危险,只是一事无成,很是惭愧,不久听说……”来歙本来想说伯升遇害,顿了一下道:“你们在昆阳打败王邑王寻的军队,整个长安都震动了。”

    刘秀呵呵一笑。

    来歙又道:“我在长安秘密组织了一支人马,专杀新朝的恶吏,没多久,你们的兵马就杀到长安。我找到刘赐,就投奔他了。”

    “好啊,有你的加入,汉室大军可是如虎添翼了。”

    来歙淡然一笑,“我不过一个小小校尉,能添什么翼?”

    来歙的言语中有种失落,刘秀心中很是惋惜。以来歙的才干与胆识,本该大有可为,但现在自己也是受制于人,也不好多说,只是笑道:“四海未定,天地广大,一切还早。”

    “不过长安滥杀终究不是长远之计。”

    刘秀轻轻点头,两人都不想评说更始朝廷的政策,来歙又问了问刘嘉的情况,刘嘉的家小在小长安之战中全部牺牲,攻破宛城后被封为兴德侯。刘嘉后来娶了来歙的妹妹,现在被刘玄拜为大将军。

    两人闲聊一阵,相互叮嘱一番。来歙便告辞而去。

第四十二章 蛟龙出海5-6

    12-5

    过了两日,还没有得到出使河北的消息,刘秀心觉不祥,想让冯异去打听,又怕引起刘玄的警觉,只得耐心等待。

    晚上,刘秀辗转难眠,想起大哥胸怀天下却赍志而殁,不禁悲痛万分,自己这样卑微地活在别人的眼色之下,甘愿求一个凶险的职位尚不可得。刘秀越想越难过,又想到冯异、王霸、祭遵等人愿意追随自己,却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让他们的能力得到施展,心中更觉烦闷。

    半梦半醒之间,听见夜风轻轻吹打着窗棂,微凉的夜色中传来若有若无的虫鸣,偶尔还有残落的树枝掉在房顶,响起几声簌簌的声音。又是落叶时节了,刘秀轻轻叹息一声,默默想着心事,突然感觉房顶的响声并不是残落的树枝。刘秀一下清醒了,坐了起来,似乎听见了脚步之声,刘秀猛然一惊,睡意全无,悄悄起身,穿上衣服,拿起挂在床边的长剑,轻轻打开房门,正看见两个人影跑过对面的房顶。

    刘秀赶忙奔出去,一见院内还有两人,吓了一跳,忙退后一步,拿起长剑护住自己。只听两人压低的声音道:“明公,是我们。”原来是冯异和王霸,两人早听到了房顶的声音,不敢走远,便在院中保护刘秀。

    刘秀道:“走,去看看。”

    三人跃上房顶,向着人影追去,前面两人一边奔跑一边厮打。

    跑在前面的人武功不弱,但怎么也甩不掉后面紧紧追赶的人。刘秀认出了后面追赶的人竟是来歙,心中一动,难道有刺客刺杀自己?来歙保护了自己?

    追赶间已经到了房舍边缘,只见两人跳下房去。刘秀三人也跟着跳下去,只见来歙一发力,几下便赶上前面那人,来歙猛然跃起,提剑向前刺去。那人回身就是一剑。刘秀心中一紧,却见来歙身形一闪,唰唰又是两剑,连连刺中。来歙将那人的长剑击落,那人头也不回,只顾逃命。来歙一跃而起,将那人踢倒在地,踩在脚下,用长剑抵在那人腭下。

    三人忙赶过去。

    来歙转头对刘秀道:“这贼子要刺杀你。”三人见地上那人脸上蒙着黑布。来歙剑尖一挑,将那人的黑布挑开,借着夜光看过去,却并不认识。来歙喝问道:“是谁派你来的?”

    那人一声冷笑,却并不答话。

    来歙道:“你要不说,我立时就要了你的命。”

    那人道:“说了也是死,不说也是死,你就杀了我吧,死在你手下,我心服口服。”

    来歙见他死也不说,心中恼恨,作势便要一剑刺下去。

    刘秀忙道:“算了,放了他吧。”

    “放了只怕是祸害。”

    刘秀道:“受人之利,忠人之事。既然宁死不说,想必也有他的苦衷,何必强人所难,枉杀义士。”

    来歙生性落拓,喜欢义士,听刘秀这么一说,心中颇为赞同,喝道:“你走吧。”

    那人向来歙一拜,“谢壮士不杀之恩。”又向刘秀拜道:“谢大人不杀,今日之事,实属无奈,其中详情,我既不知,也无以相告。从今往后,我若再有此心,便是猪狗不如,但请大人日后自己多保重。”说完再一拜,起身而去。

    来歙叹道:“本来也是一条好汉,偏偏做这种事。”

    王霸道:“真该给他点苦头,还怕他不说实情?”

    刘秀道:“想必他也有家小要养,他不过是得人钱财,替人消灾。他没什么错,错就错在我偏偏就是人家要消的灾。”

    几个人都笑了。

    刘秀问来歙道:“表哥怎么会知道他要杀我?”

    来歙道:“我本来也是不知。这两日刘玄找我询问长安的一些事,要我明日返回长安。我原是来与你辞行,正好看见这人在你附近鬼鬼祟祟,形迹可疑,就猜想不会是好事。又见他躲上房顶,我假装不知,找机会便隐藏起来,倒是没想到这小子竟一直躲到快半夜了。”

    刘秀知道来歙性子急,居然能忍耐那么久,不禁笑道:“真是难为你了。”

    来歙笑道:“我虽性急,但只要想做的事,就非要做到不可。”

    “你这一身武艺胆略,不用于征伐天下真是可惜了。”

    来歙道:“刘玄不是这样的主。”

    来歙又道:“刘玄和很多将领想迁都长安,但朱鲔和曹竟极力反对,怕长安混乱,不利安定天下,都推荐安都洛阳。刘玄这两天正心中烦恼呢。”

    “左右不过就是个都城,有什么烦恼?”夜风吹过,凉气袭人,刘秀又道:“咱们回屋说话吧。”

    来歙道:“我就不去了,我来找你也没别的事,就是道个别,在这说几句话就走了。都说长安城天下繁华,刘玄是一心想去长安享受。”

    王霸道:“现在天下未定,就一心享受,恐怕不是好现象。”说完又突然道:“这人会不会是刘玄的安排。”

    三人竟同时道:“不会。”

    刘秀道:“他若铁了心要杀我,我早已经没有机会站在这里了,而且以他的为人当不会用这样的方式。”

    来歙道:“嗯,刘玄不是这样的人,这两日说起长安的混乱,他心中也是不安。对于当初伯升之事,他还是心有愧疚,只是迫不得已。对于樊崇逃走,他倒是后悔当初没有杀了他们。他这个人,不是嗜杀之人,只是没有主见,一任他人专权,恐非长事。”

    对于这点,刘秀也非常清楚,刘玄本性懦弱仁慈,只要不威胁到他的帝位和利益,以刘玄的性格,他是不会滥杀的。对于樊崇等人的离去,刘秀暗自庆幸,他断定赤眉军必然会成为刘玄统一天下最大的困难,鹿死谁手也未可知。放走樊崇,以刘玄目前的状况,恐怕已经失去了统一天下的机会了。

    冯异道:“刘玄现在不能杀明公,是因为他现在还需要刘家宗室的力量抗衡绿林军的力量。他已经杀了大司徒,伤了很多宗室子弟的心,如果再害明公,他便会失去宗室子弟和天下人的心。他现在已经是皇帝,用不着非要杀明公,让所有人对他寒心。他反而是要公开地提拔使用明公才能显示他的君王气度。”

    王霸怀疑道:“他真有那个气度?”

    冯异笑道:“他要有那个气度,长安何以现在未定,樊崇也不会逃走了。明公平日言行谨慎,不与以前追随大司徒的人来往,他们抓不到任何把柄,所以就只能寻求这种下三滥手段来对付明公。”

    刘秀对冯异的分析非常赞许,笑道:“你们现在跟着我就好比跟着一个待杀的囚徒,时时都有可能面临生死危机。”

    冯异和王霸忙道:“宁可壮烈而死,也不愿碌碌而生。”

    来歙见两人对刘秀如此忠义,心中很是欣慰,对刘秀道:“文叔,我就此告辞了,有他们相随,我也放心,你自己多保重。”

    “我没事,你在外面多保重。”

    来歙向三人一抱拳,转身而去。

    刘秀看着来歙一脸坚毅之情转眼而过,那一瞬间真想对他说“你留下来吧”,但终究没有说出口,默默看着来歙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王霸问刘秀道:“明公可知道刺客是谁指使的?”

    “知不知道有什么意义呢?”

    “知道是谁才好防范啊。”

    刘秀一边往回走一边道:“今日是这个人,明日就是另一个人了。也许知道了反而会更危险,你知道其一,就很难去防其二,不知道反而会时时防范。”

    冯异和王霸还没有应声。刘秀又道:“最好的防范就是让自己强大。人生中的压力和对手是我们最好的陪伴,因为有压力我们才能不断努力,因为有对手我们才能不断强大,压力和对手终究会让我们活出最好的自己。”

    刘秀的话是说给冯异和王霸,也是说给自己,但刘秀深知,如果不能离开洛阳,再好的自己也难以避开凶险。

    12-6

    第二天,刘玄召见刘秀。

    刘秀心中一惊,莫非昨晚刺客真与他有关,又一想,若与他有关,他断不会今日召见自己。

    刘秀到达前殿时,却不见刘玄,诺大的殿堂空无一人。刘秀正自猜疑,忽听刘玄和几名侍者嬉笑的声音,刘玄远远看见刘秀,便对几名侍者道:“你们先回去,明天我们再好好比试一番。”

    刘秀郑重地向刘玄跪拜。

    刘玄一把扶起刘秀,神色亲切,嘻嘻笑道:“文叔,你可知北宫的翠芳苑?真是一个好玩处啊,那鸟兽竟也能通人性,真是怪哉啊!”

    刘秀整修洛阳城时一心只想着赶紧为义军落实好安身立命的地方,哪里顾得上什么游玩之处。

    刘玄不待刘秀回话,又道:“今日请你过来,只是闲聊,你我间就不必多礼,还愿你我如在舂陵一般。”

    刘秀忙道:“陛下在我刘秀心中,始终是皇上。虽然常常感念幼时之欢娱,但那只是个人怀念之想,如今心中便只有君臣之义。”

    刘玄叹道:“是不是做了君臣,便回不到以前了?”

    “安定天下、光复祖业是大事,手足相亲、兄弟言欢是小事。是否能如从前不过是彼此的恩义之情和怀念之心,怀念之心固不可去,但君臣之义更不可改。”

    “岂不是做了帝王反不如百姓快乐了。”

    “陛下现在当以安定天下为大业,岂能只向往百姓之乐。”

    刘玄嘿嘿一笑,“我就只喜欢百姓之乐。”

    刘秀正色道:“人生自有天命,天命不可常有,大业不能固争。陛下天命如此,又哪是普通百姓之乐能比的。”

    “文叔,那你的天命是什么呢?”刘玄坐到一个长榻上,向刘秀招招手,想让他也坐到跟前来。

    刘秀拉过一个短榻,坐到刘玄跟前,笑道:“我一向喜欢诗书。如果有一日天下太平了,我能闲居一处,在田林耕种之余诵读经书,便是人生之福了。”

    “你倒还如从前的喜好。”

    “人生喜好,自小养成后,怕是一辈子也改变不了。”

    “是啊,我幼时就爱吃腊祭之日的熏肉,现在也一样爱吃,只是没有原来的好味道了。你还记得吗?有一年,我偷了一块熏肉,跟你和巨伯一起藏到山中分吃。”

    “记得记得,陛下自幼仁爱,我们都相记在心。希望陛下能一直如此待民,我们刘汉江山便能长久如故了。”

    刘玄叹了一口气,“如今天下未安,我的心也不安啊。”

    “陛下心忧天下,正是天下人之幸。现在虽然一时之乱,但只要将士一心,终将会有天下太平。”

    “文叔,你觉得以长安为都如何?”

    刘秀忙道:“国之都城,是天下重地,我知之甚少,实在不敢妄言。当初高祖定都,也是征求众人的意见,陛下也不妨多听众人之见。”

    “大家都各有主张,你有什么看法,不必拘泥,随意说说就是。”

    “长安久为都城,有京都气概,只是不知如今的情势如何了?”

    “我就是为此烦恼呢,好好一个长安城,天天杀戮。把大好的都城给破坏了,到时再去那做天子,还有什么气派。”

    刘秀想起来歙说的定都之事,便缓缓道:“陛下贵为天子,当远离杀戮。如果非要臣建议,我倒觉得可先定都洛阳,等天下大势已定,再图长安,这样更稳妥。”

    刘玄叹道:“这些绿林军的将士,习惯了杀戮,不干点烧杀抢掠反倒不习惯了。都说长安繁华,大家都急着想去长安。”长安的繁华早让刘玄神往不已。

    “陛下光复刘氏江山是千秋之功,但却不能以杀戮来治理天下,否则天下百姓人人自危,国家便始终难以安定。陛下本是善良之君,切不可因为杀戮而影响美名。”

    “还是文叔知我心。我不喜欢杀戮,只是这些人过惯了草寇生活,一时积习难改。”

    “将军们常在生死场上拼杀,有点积习也是难免的,陛下也不必担心。只要大家忠心报国就好,陛下是要建万年的江山,而不是一时之荣华。”

    “说得好,我想迁都长安,其实也有深意。”刘玄脸上露出得意之色。

    刘秀见他得意洋洋,也不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刘玄道:“我是想趁这次迁都,将人员进行重新调整。使忠心报国之人得以重用,使刘家江山得以长存。”

    刘秀赞叹道:“陛下真是英明,如此一来,陛下定能运筹四海于帷幄之中,平定天下于宫室之内。高祖创业,也不过如此。如果基于这样的宏伟构想,那定都长安倒不失为好主意。”

    刘玄喜形于色,诚恳道:“文叔跟我一起去长安吧,正好为我谋划天下大事。”

    刘秀一脸惊喜,起身拜道:“谢陛下信赖,我一定为陛下竭忠尽智,愿为陛下重兴刘汉江山赴汤蹈火。”

    刘玄满心欢喜地扶起刘秀道:“好,只要文叔有此心,一定会有享不尽的功名与荣华。”

    刘秀一脸向往之情,喜道:“当初到长安求学,未得功名,一直引以为耻,真不料还有机会再去长安。能在刘汉江山的土地上耕读传家便是我刘秀最大的荣华富贵了。”又问刘玄道:“陛下准备什么时候出发?”

    “我倒是希望越快越好,只是河北迟迟没有安定……”刘玄连连叹气。

    刘秀道:“陛下也不用着急,现在天下之乱重在长安与河北,长安不定,朝廷难安,河北不定,天下难安。只是这两个地方拖得时间越长统一天下就越难。臣愿马上出发,为陛下安定长安。陛下也当早日派人安定河北,否则长安没有根基,陛下也无法有安稳日子。”

    刘玄点头道:“文叔说得很好,你且去准备,你先替我去安定……如何?”

    “好,我回去马上准备,愿随时为陛下启程。”

第四十三章 蛟龙出海7-8

    12-7

    刘玄送走刘秀,忙让人叫来朱鲔。

    朱鲔见刘玄一脸欣喜,不知何事。刘玄喜形于色道:“大司马,你可真是看错武信侯了。”

    原来这两日曹竟与曹诩都来劝刘玄要及早派人前往河北招抚,都极力推荐刘秀。说要得天下必先得河北,要得河北就必须有能力的人去招抚。刘秀既是宗室子弟,品行端庄,又有极强的能力,他去河北既能安定河北的刘氏王侯,也能降服各路变民。加之刘赐一再力荐,刘玄终于决定派刘秀前往。朱鲔始终反对,说刘秀本来就怕去长安,恨不得早日离开这里,让他去河北就等于放虎归山。刘玄今日叫来刘秀便是特意试探一番。

    朱鲔一脸狐疑,“陛下,此话怎讲?”

    “大司马一直担心武信侯心有大志,我今日试探他,他的志向不过是希望能耕读传家。”

    朱鲔惊道:“说笑之言,陛下岂可相信,人心隔肚皮啊。”

    “大司马之忠心,我是深知的,只是武信侯未见得就有二心。”

    朱鲔叹道:“我朱鲔虽然不才,但想必不会看错刘秀。”

    “偶尔看错也是正常,人心隔肚皮嘛,大司马何必介怀呢?”

    朱鲔哭笑不得,自己确信刘秀绝非甘于平庸之人。别人看不出来刘秀也就罢了,却不知刘玄自幼与刘秀相熟,为何也偏偏看不出来。

    刘玄道:“我与武信侯从小相知,他的喜好我岂会不知呢。大司马说他不愿去长安也是不对,我今日还特意问了他可否愿去长安,他喜形于色的样子,岂是装出来的。”

    “几句戏言岂能当真。”

    刘玄不悦道:“刘秀当年去长安就是为了求取功名,难道当初也是为了装给我看?而今听说能随我去长安获取功名,心中高兴还能有假?怎会是戏言?说到迁都之事,他也不主张去长安,和你的看法一样,难道你们都不是忠心?”

    刘玄见朱鲔叹气不语,便又道:“我知道大司马对我的忠心,但在刘秀之事上,我自有分寸,我怎会让他欺骗了我,大司马不必担心。”

    朱鲔追问道:“陛下还是想让刘秀去河北?”

    刘玄缓缓点头道:“朝中除了他,还有谁可胜任?”

    朱鲔跪地拜道:“臣朱鲔知道陛下宅心仁厚,不忍为铲除祸患而杀戮功臣,臣愿为陛下担当罪名,请允许我……”

    “不要再想那些杀戮之事了。”刘玄对于杀戮已经厌烦。

    朱鲔沉默不语,尔后再次叩头拜道:“如果陛下执意想用刘秀,就切不可让刘秀掌兵。”

    “这个……朕心中有数。”

    “只愿陛下之心能感动武信侯而终无祸患,只是刘縯为我们所杀,恐怕此事绝不会就此了结。如果刘秀得有自由,以他的能力,终有一天会兵戎相见。如果真有兵戎相见之日,就请让我朱鲔为陛下承担杀身之祸。”朱鲔一脸悲怆,既像是说给刘玄,又像是说给自己。

    刘玄看着朱鲔一脸诚恳,心中感动,扶起朱鲔,良久不语。

    忽见李轶急急进来,远远道:“陛下!”

    刘玄和朱鲔见李轶神色紧张,不知出了什么大事,忙问道:“五威将军如此慌张,发生什么事?”

    李轶道:“陛下已经同意刘秀去河北招抚啦?”

    刘玄默然不语。

    李轶道:“陛下不可同意他去河北。”

    刘玄道:“容我再想想。”

    李轶道:“刘秀都已经在收拾行装,陛下还想什么?”

    刘玄惊道:“你说什么?”

    李轶道:“武信侯和手下人已经在收拾行装了,看情形马上就要出发了。”

    刘玄大声道:“你可看清楚啦?”

    “我着急来找陛下,岂敢戏言,难道陛下没有同意?”

    “我虽然有心让他去,但并没有对他言明去河北。”

    朱鲔失声道:“难道他想私自叛逃?”

    李轶道:“难道想谋反?”

    刘玄一拍桌子怒道:“大胆刘秀,把他给我抓来!”

    朱鲔、李轶跳起来往外就走,自从害死刘縯,两人日夜不安,一直忌惮刘秀,知道刘秀能力过人,一旦得势,势必不会饶过自己。刘秀对他俩越是谦恭,他俩对刘秀越是嫉怕,一心想找机会除去刘秀,但刘玄始终不肯。现在刘玄终于同意,两人心中大喜,赶快去办。

    两人刚走,刘玄心中忽起疑惑,刘秀方才还和自己谈笑甚欢,毫无做作之情,怎会突起叛逃之心,莫不是李轶陷害或是有误会?以李轶的为人,只怕是能做出这样的事。自己只听一面之词便草率决定,若错杀刘秀,自己如何面对刘家的宗室兄弟,自己已经杀了刘縯,如何能再杀刘秀。刘玄突然想起是自己让刘秀去作安定的准备,忙令人去追回朱鲔和李轶。

    刚刚安排完,便听人来报:“武信侯觐见。”

    刘玄大吃一惊,忙请刘秀进来。

    刘秀已然是一副远行的打扮,远远向刘玄一拜道:“臣刘秀见过陛下。”

    刘玄过来请起刘秀,问道:“文叔何事?”

    刘秀道:“启禀陛下,臣已收拾停当,愿随时听候陛下安排,早日为陛下安定长安。”

    刘玄大喜,心想差点误杀了刘秀,心中暗骂李轶,幸好还是自己聪明果断,否则岂不坏了大事。刘玄道:“不必着急。”

    “天下不定,臣日夜难安。陛下心忧长安,我一刻也不愿耽误,希望能为陛下分担,为陛下早定天下,让百姓少受苦难。”其实刘玄今日召见,刘秀已明白刘玄的试探之意。长安已经集中了大量将领和军队,断不是招抚可定,刘玄一定是已经有意让自己前往河北。刘秀回去后就令众人收拾,一旦刘玄开口,便立刻出发,但对刘玄却只说是为出使长安作好准备。

    刘玄见刘秀言辞恳切,心中感动,忙道:“文叔能为我分忧,实在是令我感动。”

    “这是做臣子应该尽忠的事,为光复我们刘汉江山,我刘秀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

    刘玄心中感动,暗想还是宗室子弟才能有此心啊。

    两人正说话,忽听黄门来报:“左丞相到。”

    抬眼间就见曹竟走了进来。曹竟匆匆拜过刘玄便急急道:“陛下,大司马在城中用兵何事?”

    刘玄不敢说实情,便道:“可能是在城中巡视。”

    曹竟道:“陛下切不可纵容领兵之人随意在城中用兵,这可是京城大忌啊。”

    听曹竟一说,刘玄心中一震,不禁升起一股寒意。这些将领统领着几十万大军,如有二心,自己何以能掌控京城。想当初以刘縯的英雄豪气在兵力面前也只能束手就擒,何况自己呢。

    曹竟见刘秀也在此,便问刘玄道:“河北招抚之事,陛下可否确定?”

    刘玄犹豫道:“朕正在考虑。”

    “还有何考虑的?武信侯便是最好人选。”

    刘秀忙道:“河北兵乱已久,臣才能微浅,恐怕不能胜任。”

    刘玄见刘秀面有难色,似乎也畏惧河北局势混乱,心想刘秀若不能去,恐怕其他人就更难胜任了。又听曹竟道:“陛下欲定天下,当用能人,岂能听信左右而错失良机。”

    刘玄定下心来,对刘秀道:“就请武信侯为朕出使河北,招抚四方。”

    刘秀一脸惶恐,“刘秀唯恐才疏学浅辜负陛下之心。”

    刘玄心意已决,朗声道:“武信侯不必推脱,以你的能力定可平定河北,只是此去艰难,请你多为朕分担。”

    刘秀拜道:“难不足畏,命不足惜,臣只愿为陛下分忧解难,愿汉室江山早日太平。”

    刘玄扶起刘秀道:“好,你既已收拾停当,即可启程。”

    “既受君命,臣愿马上出发,为陛下早日平定。”

    “好!”

    刘玄当即下诏刘秀以代理大司马的名义持节前往河北招抚。

    刘秀领命后,飞速赶回住处。随后率领冯异、王霸、铫期、祭遵、臧宫、朱浮等一百多人离开洛阳城。

    12-8

    刚刚出城,忽见一队人马从城里疾驰而来。刘秀大惊,以为是刘玄改变了主意,要将自己追回。众人都停下来,默默地看着疾驰而来的人马。

    人马渐近,却是刘祉,刘秀悬着的心才安定下来。

    刘祉远远道:“文叔,刚刚知道你要远去河北,此路艰险,特来相送。”原来刘祉刚刚听说刘秀要去河北招抚,又见城内有兵马活动,知道有人忌恨刘秀,心中不安,忙带了一队人马来追赶刘秀,要为他护送一程。

    刘秀与刘祉自幼友善,情同手足,此时走在洛阳城中,却是相互别离,两人并马而行,默默无言。

    忽然从人马后面跑出一骑,却是朱祐。朱佑在刘縯为大司徒时被拜为护军,刘縯死后,朱佑不再带兵。

    朱祐道:“文叔,刚刚听说你要去河北,特来与你同行。”

    刘秀笑道:“仲先,去河北可不是去太学讲学,你可想好了?”

    朱祐哈哈一笑,“我去河北,正是要去给那些豪强变民讲学,让他们成为安顺良民。”

    众人大笑。

    送出数十里,天色渐晚。刘祉担心刘秀一路艰险,欲将一支兵马相送。刘秀笑道:“巨伯之情,我刘秀心领。此去之路,已非兵力所为,全凭天意。只愿天下早定,我们早日再相逢。”

    两人互道珍重,挥泪而别。

    天色黑定,刘秀也不敢停息,一心只想离开洛阳。刘秀一行赶到黄河边,连夜寻找舟楫艄公,乘着夜色渡过黄河。

    渡过黄河,已是半夜时分。刘秀回望夜色茫茫,洛阳已在黄河之南,不禁心潮澎湃,独自泪流满面。

第四十四章 风云突变1-2

    13-1

    一觉醒来,已是河北的土地。

    深秋的河北,原野辽阔,秋风细微,空气中晨烟飘荡,阳光闪耀。众人四下瞭望,这就是向往已久的河北?

    看着天地辽远,众人心中一片迷茫。这里有过多少跌宕起伏的史迹。燕国、齐国、赵国的子孙们在这里繁衍生息,大汉帝国的子民在这里仰望长安,乐毅的功绩、项羽的霸气、韩信的锐利、还有无数兵戈铁马的豪气,都留在了这里。而今,四方混战,百姓流离。未来,又是怎样的命运……

    刘秀也在心中默默感慨,离开了洛阳,终于有了一片自由的天地,但这一片自由的天地,却是完全陌生的土地,从哪里开始?路在何方?

    刘秀看众人迷茫的张望,知道这一片陌生的土地对每一个人都有着不同的意义。刘秀笑着对众人道:“从现在起,我们代表汉家天子来到这里,共同安抚河北,以定天下,以后这里就是咱们纵马驰骋的天地。”

    众人脸露喜悦,满怀期待。

    刘秀向北望去,淡淡晨雾在阳光中正一点点散去,远处炊烟升腾,隐隐约约处是山峦的轮廓。刘秀回看众人道:“此处乃冀州之地,大禹在两千年前治水之时,将天下分为九州。冀为九州之首,也是最古之州。今天,九州之首就在我们脚下,大家努力,早日天下太平。”

    刘秀见众人满脸向往之色,又道:“河北地广人多,历代都是王公豪杰繁盛之地。如今豪强大户遍布河北,又有各路变民兵马,大家要切记谨慎相处,勿要等闲视之,不能因我们的疏忽而让朝廷与百姓失望。”

    刘秀带着众人从河内郡开始行动。河内郡已经归降更始政权,郡县官吏对刘秀上下格外热情。河内郡下有怀县、河阳、朝歌和野王四县,在新朝时被王莽分别改为河内、河亭、雅歌和平野,郡县官吏名称也作了更改。刘秀首先发文将郡县名称和官吏的称呼恢复为汉时的名称,大尹恢复为太守、大尉恢复为县尉、县宰恢复为县令。然后又带着众人审查刑狱诉讼,清理冤情,将新朝时代的暴政一一废除。重新制定政策,同时考核官吏,免除不称职的官员。

    经过二十多天的整治,整个河内郡显出了新兴的气象,吏治清明,政策公平。官民们都看到了新政权的希望。

    世间并无永恒的真理,但总有长久的法则。

    光明的政权能让人看见社会的良知,让民心舒畅,黑暗的政权只会把良知掩埋,让民心失望。

    无论一个国家是富强还是贫穷,真正能够支撑国家长存的永远是百姓。百姓对于公平的政权从无二心,总是全身心地拥护,得点好处他们便感恩戴德,受点损失他们也甘心承受。而掌握权力的官员和拥有知识的士人总有人蛇鼠两端,带给自己利益便高呼万岁,哪怕是不劳而获,有损自己利益便愤愤不平,哪怕只是丁点的牺牲。

    刘秀公平正直,铁面无私,让良知官吏对刚刚建立起的刘汉政权充满了信心,也让贪官污吏对他充满了嫉恨,只有老百姓发自内心地拥护为民着想的新政。刘秀为百姓所做的事,令百姓欢欣鼓舞,刘秀每到一处,百姓都争先恐后献上美酒佳肴,刘秀与属下从不拿取分毫。

    刘秀的属下对这么短时间取得的如此成就满心欢喜,冯异却毫无喜悦,单独对刘秀进言道:“明公像现在这样招抚,恐怕并不足以体现明公的威德,更别说成就大业了。”

    刘秀大吃一惊,“公孙何意?”

    “明公是世不二出的英雄,上天让您到河北,正是要给您成就大业的良机。”

    “现在安抚好河北不正是我的大业?”

    “明公的威德与能力岂只是为人安抚一方。”

    刘秀笑道:“公孙跟我到河北不是为了来奉承我吧。”

    冯异没有丝毫笑意,正色道:“我有几句话想对明公讲。”

    “但有所想,尽管讲。”

    “如今天下未定,朝中混乱,官吏不知所向,百姓无所依靠,这就像一个人,饥渴太久,反而容易满足。老天爷已经把广袤的天地给予明公,如今又把这些渴求英雄的百姓给您,正是千古良机。只是如今这样一个县一个县去安抚,实在太慢,难以体现明公的威德与志向,更无法顺应将来的天下大变。明公应该派遣官属使节,按照明公之意,分别前往各地郡县,迅速把明公的善政与恩义广为传播。”

    刘秀对冯异所言深为赞同,当即将随行人员分成几组,分别前往不同的郡县去传播政策,为百姓平定冤情,实施安抚。

    刘秀与众人约定到邯郸相聚。

    13-2

    这日,刘秀带着冯异等人在邺城奔忙一天,刚回到驿站,就听有故人来访。

    刘秀正自奇怪邺城何来故人?就见一位英武的青年已笑呵呵走进屋来,布履青衫,风尘满面。竟是邓禹,当初的少年郎已经成长为挺拔的青年。刘秀心中欣喜,惊问道:“仲华何以到了这里?”

    邓禹笑道:“听说明公前往河北,我千里驰行,却不料明公神龙见首不见尾,一直追到这里才见到你。”

    刘秀哈哈大笑,无法想象邓禹为自己千里驰行。但见邓禹一身风尘,虽是笑语,却并非戏言。刘秀不禁心中感动,仿佛一下又回到了一起在长安求学时的淳朴时光。刘秀笑道:“皇上授权我可以封官授爵,仲华不远千里追来,莫非是想加官进爵?”

    “不想。”

    “千里之行,不会只为了来叙旧吧?”两人相知多年,彼此感情深厚,相互之间无不可言。

    “我只希望明公威德加以四海,我能做你的属下,为你尽一寸忠心,使我的声名也能因你而永载史册。”邓禹平静地看着刘秀。

    刘秀心中一惊,一言不发,把邓禹拉进屋,将房门关好,这才笑道:“一别之后,一直没有你的音讯,你去了哪里?”

    “你离开长安后,我又呆了一段时间。后来回到新野,知道你和伯升起事,宗族乡亲也共同起事,但因家事未了,没有和他们一起前往。本欲后面再去和你们会合,却不料听说伯升被害,我就没再出来。后来刘玄几次下诏要我前去,我没有应,只是一直呆在家里闲读诗书。”

    刘秀笑道:“多好的生活啊。”

    “大丈夫岂能因为好生活安闲一世。前些日子,我才得知你到河北招抚,我便马上出发,马不停蹄来找你。我只望能随你创立流芳百世的大业。”

    “如今天下大乱,我刘秀没有一兵一卒,也没有一寸土地,何来流芳百世的大业?”

    邓禹道:“天下混乱,正是英雄豪杰创立大业的好时机。自伯升去后,放眼天下还有谁是真正的英雄?赤眉军有数十万之众,樊崇也是一代英雄,但他只是草莽英雄,不具备安定天下的智慧与胸怀。而更始帝刘玄,连草莽也算不上,他不过是一个庸碌之徒,凭着机运爬到高位,只知道弄权享乐。他的那帮将领,也都是平庸之辈,不过是借着起事图谋发财,他们配不上得有天下,其他的人更是不值一提。”

    刘秀笑道:“在仲华眼里,只怕难得有安定天下的大英雄。”

    邓禹道:“自古以来,圣明君王的兴起,不过两个条件,一是‘天时’,二是‘人事’。从天时来看,天下各路人马虽有一时之盛,却不得天时,反使天下混乱百姓蒙难。从‘人事’而言,这些将领既难服众,又不得人心,必然会最终失败,成不了帝业。而明公胸怀天下,志在千秋。明公为人公正,治军严谨,昆阳之战,千古良将也不能及。明公之贡献,天下人无不敬仰。而明公礼贤下士,心忧百姓,在河北广施善政,自古良吏也不过如此。明公之才德,令英雄倾心,让百姓安定。当年高祖创业,拯救人民于水火,创立了大汉基业。现在明公创业,只待时机成熟,必将重建高祖之伟业。”

    刘秀心中大悦,虽然一直心有大志,但从未与人说起。冯异几次三番委婉为刘秀说起图谋大业,众人追随刘秀也是指望图谋大业,但刘秀知道刘玄对自己堤防很紧,所以从不轻易与人谈论胸中之志。刘秀与邓禹是太学同窗,感情深厚,加之刘家与邓家有姻亲关系,所以刘秀与邓禹的亲密自是别人难以相比的。

    两人秉烛夜谈,纵论天下之势与时事之变。从自古以来的天下更替一直谈到新朝覆灭,从三皇五帝谈到刘玄之失,两人又是兴奋,又是感叹。一直谈到晨光熹微,两人才昏昏睡去。

    第二天,刘秀将邓禹引见给众人道:“这是我的同窗邓禹。”

    众人对邓禹早有耳闻,今日见他不过二十岁左右,虽然瘦削高挑,但嘴边鬓角才只有淡淡的绒毛般的胡须,实在难以相信他是早有才名的邓禹。刘秀见众人眼中有犹疑之色,笑道:“别看仲华年纪轻,但腹有谋虑,足可安邦定国,以后你们叫他邓将军吧。”

第四十五章 风云突变3-4

    13-3

    不久,刘秀这路人马到达邯郸。邯郸是商朝时就建立起来的城邑,到周朝时是赵国都城所在地。邯郸商旅繁华,人口云集,从先秦以来的几百年,一直是与长安、洛阳、临淄与成都齐名的五大都城之一。

    一路走来,刘秀每日都要接触很多人,需要随时随地与人交流。自从邓禹来后,邓禹便替刘秀分担了很多交流访谈的工作。邓禹接待的不仅有专门来拜访刘秀的普通百姓,还有各类江湖英雄。寻常小事或普通人员邓禹便自行处理,凡是邓禹认为非常重要的人或事便交由刘秀处理。

    这天,邓禹带着一人来见刘秀。刘秀知道凡是邓禹陪同或推荐的人,一定非同一般。此人年龄约三十出头,国字方脸,双眉如剑,身着朝廷官服却没有半分官僚之气,一眼望去神清气爽,举手投足气度不凡。

    邓禹向刘秀道:“这是骑都尉耿伯山,听说大司马在这里,特来拜访。”来人叫耿纯,字伯山,任执掌骑兵的骑都尉。骑都尉的官职只有北方拥有骑兵的部分郡县才有设置。

    刘秀此前听邓禹分析河北各地的豪强大户,说起过巨鹿郡宋子镇的耿家。耿家是当地的大户,耿纯的父亲曾在王莽时任济平尹,耿纯在长安游学几年,在新朝谋得纳言士一职。王莽覆灭后,耿纯投到刘玄政权下,听人说宛城李家几兄弟俱为朝中重臣,尤其是李轶,善待贤良,正受皇上重用。耿纯便去求见李轶,但登门拜访李轶的人太多,耿纯多次拜谒,都得不到接见。后来终于见面,耿纯见李轶志得意满,并非真心接纳贤良的态度,便对李轶道:“我看你也是有龙虎之姿的人,又恰逢风云际会,才得以脱颖而出,不过几个月,你们兄弟几人便都有了荣华富贵。但并未见您有德行传于贤人,也未见您有恩惠施于百姓,如此暴发的富贵,您不感到兢兢自危,反而沾沾自喜,恐怕不是让功名长远的做法。”李轶虽然不以为意,但见耿纯见识不凡,又是钜鹿大姓子弟,便任命他为骑都尉。请刘玄授以符节,让耿纯去安定燕赵地区。

    耿纯听说刘秀在此,便前来拜见。对刘秀道:“早闻大司马的大名,耿纯一直很敬仰,今日才得以有机会拜见。”

    刘秀笑道:“你我同为朝廷安定天下,何言拜见?燕赵之地是耿将军的家乡,倒是我应向耿将军多请教。”

    耿纯道:“大司马才高德著,天下无人不知,我耿纯不过是一小乡民而已。大司马亲自到河北之地安定百姓,正是我们燕赵百姓之幸。”

    刘秀道:“安定天下何尝不是你我之心,只是如今四方动乱,百姓遭殃,如果大家不能戮力同心,不与百姓同有欢忧,只怕安定也只是一时,难有长久。”

    “大司马果然是高瞻远瞩,要是朝中大臣都如您之心就好了。”

    “朝中大臣各任其职,大家所虑不一而已。”

    “大司马到河北已一月有余,以后可有什么打算?”

    刘秀没想到耿纯突然问起未来打算,彼此初次见面,不知他有何用意,心中有所警觉,不愿直言,便笑道:“现在不过只安抚了邯郸以南的几个郡县,安抚工作任重道远,以后还要多努力。至于打算,自是希望将朝廷委任的工作做好。以后还望伯山多支持,一起安定好河北。”

    耿纯笑道:“虽然只有几个郡县,但大司马所过之处无人不称赞。您的名声已经传遍了河北,大司马绝不是普通人可比。”

    “我不过是替皇上传播朝廷的恩义,哪里有什么名声可言。”

    耿纯叹道:“河北之地,正需要这样的恩义,刘汉江山,正需要您这样的英雄。”

    刘秀不愿深说,只向耿纯询问一些当地的风土人情和百姓情况。耿纯看出刘秀对自己有防备之心,聊了一阵,便告辞出来。

    耿纯出来,见邓禹正和其他几个人在一起讨论郡县政策的制定。耿纯方才与邓禹交谈过,见邓禹年纪虽轻,却胸怀远大见识非凡。现在见这些人衣着简朴,生活清苦,但人人脸上都充满着希望和快乐的神情,正在为如何制定一个百姓所拥护的政策而争论,人人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彼此争论却毫无私意。耿纯心中不禁感动,普天之下真正能使英雄倾心的莫过于才德,这些人愿意追随刘秀,一定能一起成就一番大业。

    耿纯回去后派人为刘秀送来马匹与缣帛。

    过几日,耿纯再次来拜见刘秀。刘秀对耿纯所赠深表感谢。

    耿纯道:“明公到河北是为国家建立安定大业,我不过尽一点地主之谊。”

    “你这地主之谊太重了,让我受之有愧。”

    “这点礼对于能够放眼天下的英雄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

    刘秀大笑,“原来这些对于耿将军不过是九牛一毛,那我就受之心安了。”刘秀从邓禹那儿知道耿纯有真心追随之意,言谈之间便已亲近。

    耿纯并不言笑,平静地看着刘秀,正色道:“这些于我并非九牛一毛,只是对于能够放眼天下的英雄而言,便是九牛一毛。天下英雄,莫过于明公。”

    “耿将军说笑了。”

    “这是我心里话。”

    刘秀凝住笑,若有所思地看着耿纯。耿纯马上向刘秀拜道:“如果明公不嫌耿纯鲁钝,耿纯愿追随明公。”

    刘秀扶住耿纯,心中犹豫。耿纯的倾心让刘秀欣喜,虽有邓禹推荐,但毕竟与耿纯不曾深交。何况他是李轶提拔使用的人,自己如何敢托以真心,大哥之死让刘秀不敢有丝毫大意。刘秀笑道:“伯山的心意让我感动,你我都是为了追求理想,愿为国家建功立业的人。以后不管在哪里,我刘秀不会忘了伯山的情意。”

    耿纯见刘秀并没有真心接纳自己,心中失望,但也明白刘秀的苦衷,知他对自己还不放心,便道:“河北现在观望者居多,将来能逐鹿天下的英雄必在河北。我离开洛阳,便是希望能在河北与英雄一起成就大业。明公是我心中的英雄,我知道明公心中的犹疑,我愿以后用自己的行动来表明自己的心意。”

    刘秀见耿纯一脸诚恳,也不愿让他心存猜疑,忙道:“我明白耿将军的心意。我确实心有犹疑,一是河北豪强变民太多,不知何时能够平定,二是以我现在的处境,怕难遂将军的心志。所以,未来怎样,现在说什么也只怕为时过早。”

    “天下之变已经不会太早了,只要明公不弃,我耿纯愿赴汤蹈火。”

    刘秀不再犹疑,朗声道:“耿将军之心,我刘秀定当不负。”

    耿纯便拜在了刘秀帐下。两人又对河北形势深谈一番。刘秀叮嘱耿纯留在邯郸做好安定工作,自己率领众人继续北上招抚。

    13-4

    刘秀还未动身,传来赤眉军将在邯郸城大肆行动的传闻。原来樊崇带着众将领回到赤眉营地,原本人心不稳的赤眉军一下便安定了。大家听说刘玄给樊崇只是徒有虚名的列侯,还将他们软禁起来,人人都很愤慨。但赤眉的士兵们经过了几年战争,都已厌倦作战,现在天下又回到了汉室,大家觉得没有什么仗可打了,人人都想早日归家。樊崇等人见军心浮动,便决定把部队带往远方,远离家乡,让将士们无所念想。往西去有洛阳、长安这样的大都市可以发财,还可以去和刘玄的绿林军一较高低,以报当初在洛阳的软禁之仇。一番商议,人人称好。于是,樊崇便带着赤眉军一边往西行进一边寻找发财的机会。

    这天,有人求见刘秀,说是有消灭赤眉的绝好谋略。

    来人叫刘林,是河北宗室子弟。刘林的父亲是汉宣帝时的赵缪王刘元,因为逼迫十六名奴婢殉葬,被朝廷撤消了封国。

    刘林出身富贵,为人豪爽侠义,喜欢结交豪杰,一直期盼在天下大乱中建功立业,重振祖业。更始政权建立后,刘林去过洛阳,见刘玄和他的那些将领胸无大志能力平庸,刘林判断刘玄终将不能长久,便一直图谋寻找新的发展机会。

    刘林在邯郸认识一位江湖术士王朗。王朗在江湖上给人算命常常八九不离十,为人所称道。两人相交多年,王朗屡次给刘林说天下还将属于刘氏,又说河北有天子气。刘林对王朗的话深信不疑,整日到处暗访,寻求未来天子的动向。刘林心有梦想,一直坚信,凡成大业者,要么自己卓尔不凡,能独树一帜,要么能跟随王者披荆斩棘,超越平凡。刘林没有一统天下的志向与能力,但他有自知之明,自己不是独树一帜的王者,但却可以是依附王者的英雄。刘林希望找到未来的天子,跟随这样的人成就一番大业。

    刘林听说大司马刘秀巡行河北,被官民所称颂,又知刘秀是昆阳大战的主导者,还是刘縯刘伯升的弟弟,而刘縯又被刘玄所杀。刘林一下豁然开朗,天子气必然就是指刘秀,拥有才德,心怀冤仇,偶然之故到了河北,一切都是天意!刘林心中大喜,忙来拜见刘秀。

    刘秀见刘林将自己扮成一副游侠模样,青灰短袍,还带着一个方形头冠,腰挂一把长剑,打扮很是滑稽。但见他面色凝重,俨然一副舍我其谁的大义神态,对他又有一丝好感。这是刘秀到河北后第一次与当地的刘家宗室子弟相见,心中很觉亲切。

    两人寒暄一番,刘秀笑问刘林道:“听说刘兄足智多谋,对赤眉军有取胜之法?”其实,刘秀并不在意刘林是否有取胜之法,现在当务之急是安定河北。

    刘林嘿嘿一笑,没有直接回答刘秀,只是问道:“如果能够建立大功,会有什么封赏?”

    刘秀笑道:“为国家建立大功,朝廷自然会有大的封赏,至于王侯将相,那就在于功业大小了。”

    刘林心中一喜,笑道:“我倒不在乎朝廷有什么封赏,我只在乎大司马的封赏。”

    刘秀正色道:“我不过是代表天子巡行河北,赏功罚罪也是代表朝廷,岂是我个人所为。”

    刘林见刘秀说话一本正经,便也不再说笑,直盯着刘秀道:“我看刘玄也不能长久,真正的天子,现在正在河北。”

    刘秀心中一惊,喝道:“刘林,你胆敢妖言惑众,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刘林不屑一笑,“刘玄能做几天皇帝?天下人尽知,又岂是我刘林能够左右的。倒是这真正的天子嘛,恐怕没几个人能知。”

    刘秀道:“你如果是来和我讨论天子的事,那就免开尊口。如果你确有什么良谋好计,就请直说。”

    刘林见刘秀对自己的话不为所动,心中暗喜,这正是成大事者必须的谨慎秉性,又悄悄观察刘秀的容颜,见他器宇轩昂,额头隆起,果有传说中帝王的日角之相。又见他神情和蔼中透着温润雅致的大度气概,刘林暗暗叹服,心中完全相信刘秀就是未来的天子。刘林道:“我今日来就是想为大司马贡献良计,希望能助大司马早定河北。”

    刘秀这才温和一笑,“请刘兄直言。”

    刘林道:“如今赤眉的主力尽在河水之东,如果我们在列人县(河北肥乡县)的东边掘开黄河,那么数十万赤眉大军瞬间便会成为鱼鳖。赤眉一除,还有谁能与大司马相争天下。”

    刘秀万万没想到刘林会说出这样的谋略,不悦道:“这不是我们应当采取的谋略。”

    “为什么不是,一举便可获有大功,难道不是良策吗?”

    刘秀愤然道:“亏你想得出,赤眉军不过是变民,纵然有抢劫之罪,也不当如此灭绝。何况还有无数的无辜百姓,你于心何忍?”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刘秀怒道:“成大事者也当不违天道方为成大事。否则不过猪狗暴富,一夜枭雄。”

    刘林见刘秀居然如此固执,没有半分做大事的胸怀,摇头道:“大司马是做大事的人,怎能这样?无毒不丈夫嘛。”

    刘秀怒斥道:“无复再言,请君自重。”做着手势请他出去。

    刘林见刘秀眼中流露着厌恶的怒火,不禁心中失望。刘林对刘秀的希望完全破灭了,也不敢多说,嘟囔着“怎么这样”便被刘秀请了出去。

第四十六章 风云突变5-6

    13-5

    刘林离开驿馆,心中万分失望。本以为刘秀具有天子气象,哪知他没有成大事的胸怀,竟不是天子之命。刘林满心的希望猛然落空,不禁万分沮丧,心有不甘却又一时无措。

    刘秀若不能做天子,那河北的天子气会应验在哪里呢?

    刘林满心失落,实在想不出河北还有谁更具有天子气,便去找王朗。

    王朗在小院里,盘腿坐在一张小桌前,桌上铺着一副竹片做的卦。王朗一边听刘林怨天尤人的唠叨,一边默默计算着卦象。小院虽然又旧又小,但各种物件摆放有序。王朗常年四方游历,在没有出行的日子,便在小院里摆弄各种卦象。刘林讲完,王朗抬起头,哈哈一笑,“你以为他刘秀就能做天子。”

    刘林大吃一惊,“王兄不是说河北有天子气吗?”

    王朗凝住笑,点头道:“没错,河北有天子气,统一天下的人就在河北。”

    刘林叹道:“难道我刘林真的就与天子无缘。”

    王朗微微一笑,“刘兄有佐命之才,岂会与天子无缘。”

    刘林心中想着刘秀竟然不能应验天子气,心中怅然。

    王朗看刘林怅然不语,笑道:“刘兄可知道刘子舆?”

    “刘子舆?不是早年已被王莽杀了吗?”

    王朗冷笑一声,“王莽所杀的是刘子舆吗?”

    在新朝时期,长安城有人自称是汉成帝的儿子刘子舆。一日,这个自称刘子舆的人拦住了立国将军孙建的车马,要他将宫殿让出来给刘姓的皇室子孙。刘子舆最终没有得到宫殿而是被斩首示众。而后王莽发出告示,宣称刘子舆是长安城里一个名叫武仲的骗子。

    武仲虽然被杀了,但民间却有了关于刘子舆的传说。

    刘林很早就听说过刘子舆的传说,心中隐隐相信有刘子舆这样一个人,不禁惊道:“难道刘子舆还没死?”

    “大汉皇帝的子孙哪里那么容易被杀?王莽这个老贼,他当年杀的这个人确实不是刘子舆。”

    “那刘子舆现在何处?”

    王朗没有回答刘林,慢慢站起来,走到门口,抬头看向远方,只是长长呼了一口气,仿佛要把他满脸的沧桑一并呼去。

    刘林怔怔地看着王朗灰黄而瘦削的脸,这张脸他再熟悉不过了,但此时却显出一份神秘的悲凉。

    王朗缓缓道:“刘子舆就在河北。”

    刘林惊呼道:“在哪里?”

    “刘子舆就是我。”王朗定定地看着刘林。王朗脸色沉静,沧桑而坚定。

    刘林“啊”了一声,瞬间怔住了。而后笑道:“你不是王朗吗?”又见王朗一脸严肃,毫无半分戏谑之意。刘林止住笑,疑惑地看着王朗。

    王朗缓缓道:“当年父皇在位时,为赵飞燕和赵合德所迷,她们姐妹俩常常合起来算计其他后妃和宫女。凡是宫中有人怀孕,都会遭到她们的陷害和谋杀,致使父皇一直没有儿子,直到有一天……”王朗声音缓慢而忧伤,仿佛回到了那个令人悲伤的岁月,“父皇的一名歌女为他唱歌后回去,忽然遇到一团黄气飘来,落到身上,最后散入身体消失了。这个歌女不久便怀孕了,歌女为保住这个孩子,在出生时请人在宫外找了一个婴儿进行交换,将这个孩子换出了宫外抚养。这个孩子就是刘子舆,这个歌女和换进宫的婴儿后来都遭到了毒害。”

    王朗声音哽咽,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而后接着道:“刘子舆一直在民间生活。在他八岁那年,遇到一位游方术士,术士把他带走,收为弟子。师父教他如何生存,也教他算命。两人一直四处游历。有一天,师父告诉了刘子舆他的真实身世,并让他去往河北游历,说河北将有贵人相助,等时机成熟,刘子舆将会重新统一天下,光复汉室。为了不引起别人注意,刘子舆便将名字改成了王朗。”

    刘林听得目瞪口呆,传说中的刘子舆竟是自己的朋友王朗,传说的天子气竟然就在自己身边。刘林心中激动,半晌说不出话。

    王朗神情平和地看着刘林,缓缓道:“我一直在寻找能够帮助我光复汉室的贵人,这贵人一直就在我身边,但我不敢声张。直到最近我观察天象异动,长安彗星欲灭,河北紫气已成,时机已经成熟。”

    刘林深信不疑,忙跪拜道:“臣刘林愿辅佐陛下一统天下。”

    王朗扶起刘林道:“你我知交甚久,不必多礼,我们当务之急是要树立旗号,廓清四海。”

    刘林道:“那要如何做起?”刘林一向自视聪明,也颇有谋略,但如今猛然间与天子一起谋划天下,竟手足无措,拿不出半点主意。

    王朗见刘林失措,笑道:“刘兄不必着急,天命已定,不在一时。目前是要选择时机,树立起我们的旗号。建立起我们的政权,才能号令天下。现在,我们应当马上恢复汉室,组织忠于我们的英雄,建立起我们的队伍。然后去四方招降,建立强大的军队,以此征讨四方。一年之内,便可天下大定。”

    刘林听王朗讲得头头是道,心中极为钦佩,王朗果然是天子之命!刘林将王朗迎到自己居住的赵王府,这是刘林祖上早年居住的地方,宫室虽旧,却依然气派。王朗暂居赵王府,开始着手招揽英雄。

    13-6

    刘林去找自己平时交往甚密的豪强大户李育、张参等人。李育和张参听完刘林所讲,大为震惊。对这平白而来的功名富贵,无不动心,均愿一起拥护王朗为帝。但都担心刘玄已经称帝,如今说刘子舆称帝,不知百姓会如何看?

    刘林见二人犹疑,便道:“刘玄家族早年就已经废为庶民了,虽然他现在称帝,那不过都是些乌合之众。刘子舆是汉成帝的儿子,只要他的旗号一出,天下人莫不响应。”

    李育道:“就不知百姓会如何想?”

    “这好说,咱们去外面试试,就说刘子舆要称帝了,看看大家有什么反应。”

    “这个办法好,要不就说赤眉军要立刘子舆为帝。这样绿林军立刘玄,赤眉军立刘子舆,大家便无疑心了。”

    众人商量妥当,便分头到外面去散播赤眉军要立刘子舆为皇帝的消息。不到两天,整个邯郸城都知道刘子舆要做皇帝了。三人见老百姓议论纷纷,假意凑过去闲聊,见几人正在议论,便问道:“听说刘子舆要做皇帝了?”

    路人鄙视地看着刘林三人道:“刘子舆本来就是皇帝。”

    “本来就是皇帝?怎么倒让刘玄先做了皇帝?”

    “刘玄算什么?人家刘子舆才是真命天子。”

    “但人家已经是皇帝了,谁知道谁是真命天子?”

    路人更加鄙视这三人,纷纷道:“谁不知道河北有天子气,刘玄算个屁?人家刘子舆是汉成帝的儿子。刘玄当了皇帝为什么天下还这么乱,那就是因为刘子舆没有出来。”

    刘林三人心中狂喜,连连点头称是,再无任何犹疑,立即开始进行拥立准备。

    更始元年十二月,邯郸城笼罩在一片深冬的寒意中。这个多年不曾经历战乱的城市依然繁华如故。街上的人们络绎不绝,开始准备即将到来的年关,每个人脸上都显露出了一年难得的悠闲和喜庆。

    忽然,鼓乐响起,从宽阔的街道一头驶出一队人马。这队人马有的持刀负箭,有的执仗鸣鼓,几支不同的队伍编排整齐,绵延数里,气势宏大。队伍一路吹吹打打,喜气洋洋。邯郸城很久没有这样的场面了,无数的百姓见既非战事,又非丧葬,都好奇地跟在队伍后面。

    不一会,队伍到了赵王府,整个赵王府已装点一新,四围院墙加高了一层,墙头铺陈着红色的瓦当,瓦当的圆顶上刻雕刻着各种神秘图案和古老的文字,院墙四角立起了高约数丈的八角岗楼,楼顶分别座立着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神兽。此时,府门大开,远远就见里面长长的通道铺着红色的地毯,一直铺到看不见的深处。这些人马陆续进入府内,分列两边,只见数以百计的士兵穿戴整齐地守在王府四周。忽听有人大声道:“请新皇登基。”

    王朗身着黄袍,头戴皇冠,在刘林等人的簇拥下走上地毯,一直走到最里面的高台上坐下。两边的人纷纷下跪行礼,高呼:“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王朗任命刘林为丞相、李育为大司马、张参为大将军。

    王朗登基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邯郸城。紧接着城里面贴出了檄文,向天下昭告,刘子舆继承汉室天下,正式登基。新皇以邯郸为都城,更始政权刘玄已经俯首称臣,反抗王莽的英雄太守翟义已在朝中为官,四方皆服,天下已定。

    而后王朗将檄文发往邯郸周围郡县,又派使者前往河北其他郡县招降。一时间,很多郡县不明就里,见是刘子舆复兴汉室,都纷纷向王朗称臣,甚至连死去多年的翟义复出为官这样的消息也无人去深究。王朗的邯郸政权在几天之内便牢牢控制了邯郸周围的郡县,并快速向整个河北蔓延。使者和檄文所到之地,无不望风归降。

    王朗等人知道刘玄派出的使者正在河北境内招降安抚,尤其是刘秀的人马,是邯郸政权的最大威胁。于是,王朗令人根据刘林所述画出刘秀画像,向全河北发出通缉,凡献刘秀人头者,可封十万户侯。

第四十七章 风云突变7-8

    13-7

    此时的刘秀带着人马正在往北的路上,只有耿纯留在邯郸。耿纯见王朗称帝,心中大惊,一时又无法联系上刘秀,只得赶紧返回家乡钜鹿。

    刘秀的人马一路北行,即将从冀州进入蓟州,忽听有人来报王朗在邯郸称帝。刘秀从未听说过王朗,心中并不在意,现在天下人想乘乱称帝的人不在少数。刘秀问道:“王朗何人?”

    大家都不知道王朗是谁,邓禹到:“现在很多人有几个兵马就想称帝。”大家跟着一笑,谁都不以为意。

    过一会,有人将檄文呈上。刘秀这才知道叫王朗的人自称刘子舆,已在邯郸称帝,而且河北大部分地区都已经归降王朗。刘秀明白事态严重,王朗已经不是简单的算命先生了,而是已经控制了河北大部分州郡的汉室天子刘子舆。刘秀先前的招抚工作一夜之间化为乌有。对于天下百姓而言,刘子舆的名分远甚于刘玄,何况刘玄在长安的所作所为已让天下人大失所望。

    刘子舆旗号一出,之前归降刘玄的郡县马上就转投了王朗。

    刘秀明白局势已经急转直下。现在只有全力北上,在王朗尚未控制蓟州前争取有一个落脚地,才能谋划反击,扭转局面。

    刘秀到达定州的卢奴,卢奴是中山国的首府所在地。人马还未歇息,便有上谷人来拜见。刘秀心中大喜,上谷在蓟州之北,既有人来拜见,可见尚未落入王朗之手。如果能得有上谷支持,局势尚可改变。

    只见进来一位青年,浓眉大眼,身形瘦高,一袭青黄色长袍,腰系一条橙红色的丝繒带,繒带正前有一个金色的扣结,扣结下垂着一段红色穗带,繒带左侧一个雕花铜扣上斜挂着一把长剑。青年眉眼清秀,气宇轩昂,豪气中稚气尚存。

    来人是上谷太守耿况的长子耿弇。当初刘玄派使者到上谷招降时,寇恂强行从使者身上抢过印信,由耿况自行授命为上谷太守。耿况不知长安当下如何,耿弇便自告奋勇要去京城探望一番,一是替父亲呈上奏章,二是想探看一下长安究竟如何。耿况有心打探朝廷情况,也正好借机让耿弇得以锻炼,便让他带上随从孙仓、卫包等人前往长安。

    耿弇等人刚到钜鹿的宋子县,便听说王朗在邯郸称帝。孙仓、卫包等人劝说耿弇投奔王朗。耿弇按剑怒道:“那王朗不过一个算命先生,伙同一帮盗贼起事,终究会伏法被诛。等我去了长安,禀明皇上,率上谷渔阳两郡兵马,剿灭这群乌合之众。你们怎敢说去投奔他呢,如果不在大义大节上站稳立场,只怕有一天会有灭顶之灾。”

    孙仓、卫包等人见耿弇不愿投奔王朗,也不敢多说,在夜间偷偷逃走了。

    耿弇一觉醒来成了孤家寡人,正发愁如何前往长安,听说更始政权的大司马刘秀到达卢奴,便赶来拜见。

    刘秀听了耿弇的讲述,对他的言行极为欣赏,赞道:“大耿,好样的!虎父无犬子!”

    “大司马昆阳之战扭转乾坤,才真正令人钦佩。”耿弇喜好军事,对昆阳之战尤为叹服,因此对刘秀极为崇拜。

    刘秀看看耿弇,又看看众人,笑道:“如今河北倒是一夜之间被王朗扭转了乾坤。”众人自听说王朗以刘子舆之名收降了河北大部分地区后,都明白局势危急,心中暗暗惊惧。现在见刘秀笑颜如常,惊惧之情才稍有减退。

    耿弇道:“那不过是一群盗贼愚弄普通百姓而已,等我们筹集兵马,击败他们易如反掌。”

    耿弇豪气干云,但众人心中却只当他是年少气盛。

    众人继续北行,进入蓟州城。稍作安顿,刘秀令王霸带人去街头招募士兵,计划募兵反击王朗。

    耿弇单独来见刘秀,问刘秀道:“大司马现在有何打算?”

    刘秀微微一笑,“现在还不好说下一步,先静观其变吧。”几天来,刘秀见耿弇坦率豪气,对他已是完全信赖。

    耿弇急道:“现在局势已经非常明朗,还静观什么呢?”

    “那你说说现在的局势。”

    “王朗不过一个算命先生,因为游走四方,看到刘玄在河北没有势力,知道有机可乘,于是伙同几个地方豪强浑水摸鱼。因为现在天下正乱,官民们难辨真伪,才会让这种雕虫小技能够得逞。”

    “话虽这么说,但邯郸猛然兴起,气势也很强大,倒也不容易对付。”

    耿弇不以为然,慨然道:“现在邯郸貌似很有气势,其实不过是外强中干。这些人并没有真正带过兵打过仗,看似人马热闹,但不会有什么战斗力。北边上谷、渔阳两郡,常年与匈奴鲜卑交手,不仅有一支随时可战的骑兵,而且具有强大的战斗力。如果大司马北去上谷渔阳,我愿为大司马谋得两郡兵马,一路南下,踏平邯郸。”

    刘秀心中一惊,没想到耿弇小小年纪,竟然有如此谋略与胆识,而且耿弇所言,完全在理。刘秀知道王朗现在虽然得到各地响应,但很多地方不过是喊得热闹,既没有强大的战斗力,也没有赴死的忠心。只要有一支善战的军队,一举击破邯郸,便可扭转整个局面。如果邯郸不破,时日一长,王朗的气势便会变得稳固。现在刘秀担心的不是王朗有多强大,而是苦于自己没有军队。耿弇的想法完全正确,但前提是要上谷渔阳愿意听从自己调度,并能忠于自己,这正是刘秀顾虑所在。

    刘秀沉吟未定。

    耿弇急道:“大司马何必担心,上谷太守是家父,他一定愿意出兵邯郸。渔阳太守彭宠也是敢打敢拼的英雄。大司马若错过时机,反会让王朗得逞。”

    刘秀不敢确定耿况和彭宠是否如耿弇所说,现在天下正乱,谁会愿意让自己的军队听命于人。不过见耿弇一脸恳切,心中还是非常感动,刘秀笑道:“大耿是英雄少年,此心此计都非常好。现在王霸正在招兵,如果我们建立一支军队,再配合上谷渔阳的骑兵,踏平邯郸就容易了。”

    “现在情势紧急,招兵哪里来得及。就算招到了兵马,那些新兵能有什么用处?上谷渔阳的骑兵出动,邯郸必然无法阻挡,大司马还有什么好担心。”

    13-8

    王霸在大街上对来往百姓说更始皇帝的大司马刘秀要招兵,众人哈哈大笑。王霸觉得这些人莫名其妙,继续吆喝着招兵。众人笑声更甚,有人道:“年轻人,你赶紧走吧?”

    “现在邯郸正以十万户侯悬赏刘秀的人头呢,你还敢在这里吆喝?”

    “长得挺精神的,怎么头脑不灵光?”

    “还不闭嘴,一会儿官府来拿人,只怕你想走都没有机会了。”

    “可惜了这么好一个小伙,只怕要做刀下鬼了。”

    王霸见大家指指点点,都在笑话自己,不禁又羞又恨,红着脸赶忙离开。有人喊:“小伙儿,你到那城墙边看看吧。”

    王霸见喊话人并无恶意,忙跑到城墙下一看,只见刘秀的画像赫然便贴在城墙上,果然是以十万户的巨赏通缉。

    王霸匆匆逃回驿馆,将刚才的情况告诉了刘秀。众人惊惧,各自开始收拾东西。

    刘秀笑道:“倒不知我的人头如此值钱。”

    朱祐道:“大司马,我们赶紧走吧,现在王朗的使者已经到了蓟州,只怕很快就会知道我们的住所。”

    刘秀见众人惊惧,不敢将担忧之情流露出来,强装轻松笑道:“现在大司马已不是大司马,只是逃命的人了。”然后令众人收拾行装,准备上路。

    邓禹道:“明公,我们是往南走?”

    刘秀心中也是一片混乱,想着耿弇的话,知他诚心无疑,但终究没有把握。

    耿弇在一旁道:“哪能南下呢,现在敌人正从南面来,如果南下,岂不是自投罗网,会被他们一网打尽。如果我们北上,他们肯定很难追上,渔阳郡太守是您南阳同乡,上谷郡太守是我父亲,我们只要发动这两郡的骑兵,凭借您的能力和幽州骑兵的威力,几天便可踏平邯郸。”

    刘秀笑而不答,在他心中,完全赞同耿弇的想法。如果只有他自己,他一定会采纳耿弇的建议,即使冒险也未尝不可。但现在,有一群追随自己的人,他们可愿意一同往北去冒险?

    刘秀还未发话,众人已经议论开了。都道:“往北我们一无所知,能有什么前途?往南我们至少会接近洛阳,只要度过艰难就是平安。”

    “往北也不是一无所知。”刘秀指着耿弇笑道:“他是我们的北道主人。”

    耿弇接口道:“咱们到了北边就安全了。到时只要发动两郡骑兵,必然能击败王朗。何必非要往南去冒险呢?”

    众人虽知耿弇一片真心,但毕竟相识不久,何况他如此年纪,怎能代表上谷渔阳两郡。幽州骑兵越强大,众人心中的担心就更甚,纷纷道:“我们从南而来,死也当死在南归的路上。”

    刘秀难以决定,往南实在凶险,往北又实在难测。耿弇固然可信,但渔阳和上谷两郡的太守是否可信呢?

    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喊:“邯郸钦差大臣到!”接着便听见有兵马行进的声音,人们嘻哈叫喊,奔走呼应,锣鼓声骤然响起,吆喝声此起彼伏。

    众人脸色大变,面面相觑。刘秀已来不及细细思虑了,只想先带着大家离开蓟州城,大声道:“快走!”

    大家簇拥着刘秀往外就跑,众人上马后本能地一致向南奔跑。城里的百姓见这一队人马狂奔,都不知怎么回事。有人还以为是去迎接邯郸来的人,纷纷闪向两边。众人奔到南门,见城门正在缓缓关闭,不禁大惊失色,若被困在城中,只怕就再难逃出去了。

    刘秀大声喝道:“攻门!”

    前面几人直奔门口,人马奔到,已手起刀落,砍倒守门卫士。众人打开城门,向南而逃,一路不敢停留,唯恐追兵速到,也不敢进入沿途城镇,只是纵马沿着乡村飞奔。偶尔看见路上有人马经过,就赶快躲起来。直到天黑,才逃到一处僻静的山野里。大家又饿又累,找了一处避风地休息。

    刘秀查看人员,发现耿弇不在,谁也想不起逃命时他在哪里。

    有人道:“他父亲在上谷,他要逃也不会往南逃。”

    又有人道:“再说他也不用逃,谁会在意他?”

    刘秀笑道:“那倒是,他不跟着我就最安全。”

    众人已经累得无心说笑,吃点干粮倒头就睡。

第四十八章 风云突变9-10

    13-9

    越往南走,来往的兵马越多。刘秀不敢大意,每有行动,先派出探兵到前面打探。如有大队人马,便令大家找地方躲起来或是分散行进,饿了就吃点干粮,渴了就找点水喝。

    不久,干粮吃完了,众人不敢进入乡村集镇,只得沿途一边逃难一边找寻食物。此时正是天寒地冻,食物稀少,直到天色渐晚,依然一无所获。远远看见一个破落的亭子,刘秀见大家都已筋疲力尽,便带领众人到亭中休息。

    亭子几面亭墙已多有破烂,不能遮风。众人困顿难耐,又冷又饿,匆匆挤进亭内胡乱坐在一起,偶有寒风穿过,让人一阵哆嗦。

    刘秀叹道:“今日方知饥寒滋味。”却无人接话。

    天色愈加昏暗,远处已经模糊一片。偶尔看见一点幽幽的灯火,忽闪之间又完全消失在茫茫暮色中。昏暗中,刘秀依稀看见亭上牌匾写着“芜篓亭”。刘秀不解其意,问邓禹道:“仲华,你博古通今,可知这芜篓亭的来历?”

    邓禹饥寒交迫,哪有心思回应,只是木然地摇摇头。

    刘秀笑道:“我们邓将军投笔从戎就无心诗文了?”

    邓禹无心作答。刘秀本还想问问朱佑,但见大家疲惫不堪,冷风吹来,也是一身激灵,便不再说什么,挤到众人之中,安心休息了,很快便恹恹睡去。

    似梦似醒之间,刘秀听到朱浮的声音:“公孙,给我点吧。”朱浮在追随刘秀的人员中年龄最小,但才华过人,深为刘秀所欣赏,自刘秀到洛阳后就一直跟随左右。

    “不行,明公还没有吃呢。”

    “就一点。”

    “不行。”

    “将来发达了我百倍还你。”

    刘秀闻到豆粥的味道,一下睡意全无。睁开眼,就见冯异捧着一碗热腾腾的豆粥站在自己面前。冯异轻声道:“明公,来喝点。”

    刘秀正是饥寒交迫,不禁惊喜道:“公孙,真有你的,哪来的?”

    “去找人家讨要的,快吃吧。”

    刘秀一把接过冯异递过来的热乎乎的碗,粥香扑鼻,直透心扉。刘秀肚子咕噜响着,仿佛就要缩成一团。真是一碗天下至美的佳肴,刘秀什么也不顾了,低头便喝。喝了两口,刘秀忽然抬头问道:“都有吗?”

    “到时再去讨。”

    刘秀再也忍不住,狼吞虎咽,真是人间美味。刘秀未及细细品尝,已将粥喝个精光。粥一下肚,顿觉浑身温暖舒畅。刘秀抬头看向四周,这才发现众人都醒了,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碗。

    “天亮了多讨点去。”冯异呵呵一笑。

    一帮人在逃亡路上想讨点饭哪有那么容易。仅仅两天时间,已经有人悄悄离开了队伍。

    邓禹经过休息,似乎有了说话的力气,笑道:“明公好了,我们就都好。”

    刘秀心怀歉疚,却也不知说什么好。

    “只要不死,终会出头。”王霸冒出一句话,既是说给刘秀,也是说给众人。众人点头应声。

    想着大家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刘秀暗想,明天一定要想想办法,无论如何,不能让大家被饥饿打垮。

    冯异道:“明公,前面有个草场,那里可以避风。”

    众人跟着冯异来到草场。果然既能避风,又能依着草堆保暖。众人坐卧在草堆旁,没过一会儿,便呼声四起。

    13-10

    第二天,刘秀带着众人出发。见大家无精打采,刘秀鼓励道:“大家努力,今日我带大家去吃顿好饭。”

    几天来,一路东躲西藏,见人就躲,见城市就绕,不要说好饭,就是找点填肚子的东西都很难。这样的逃难,谁也不敢奢望吃上一顿好饭。

    快近饶阳城时,刘秀领着众人突然拐上大道。大家吓了一跳,也不知究竟要去往哪里。

    朱祐问道:“明公不会是带我们去城里吃饭吧?”

    “只要有好吃的,去哪有什么关系呢?”

    铫期惊道:“明公,那太危险了吧?”

    刘秀一笑,“怕什么,大家死也要做个饱死鬼!”

    众人见刘秀目光坚定谈笑自如,知他一定胸有成竹,加之早已饥饿难耐,便不再犹疑。

    不一会到达饶阳城下,城门士兵拦住众人。却听刘秀郎声道:“邯郸使者。”

    士兵还欲询问,刘秀一扬手中的符节,喝问道:“饶阳城怎么冷冷清清,没有官员来接?”

    士兵躬身道:“大人,昨日杨丘镇发生命案,长官们今日已去现场督察了。”

    “辛苦你们了,我们先去驿站。”

    刘秀带着众人直奔驿站。驿卒听说是邯郸使者,又见刘秀器宇轩昂,一众人风尘满面,气势不凡,驿卒不敢怠慢,向刘秀致意道:“大人一路辛苦了。”

    刘秀道:“我们接连赶路,一路劳顿,烦劳准备点好菜好饭。”

    驿卒毫无怀疑,赶紧令人准备饭菜。

    不一会儿,驿站便准备好了丰盛的菜肴。众人乍见一桌好饭菜,更觉难以自持,再也顾不得什么体面,也无人说话,只顾各自吃喝。有人嫌用筷子太慢,直接伸手拿了肉块就往嘴里塞。一人如此,众人便不约而同地效仿起来,满桌子的人如同抢掠一般相互争拿饭菜。

    刘秀看大家吃得津津有味,心中倍觉安慰。大家酒足饭饱,方才缓慢下来。忽听驿卒在不远处喊“邯郸将军到”。

    众人一惊,有人腾地就站起来。刘秀也赶忙起身,径直欲往马厩奔去。就在一刹那间,刘秀忽然醒悟,如果邯郸兵马真要来了,现在要逃也来不及,只怕是方才众人疯抢食物的样子让驿卒起了疑心,故意放话来试探。

    刘秀一边示意大家回到座位,一边对驿卒道:“请邯郸将军过来相见。”

    “邯郸将军……刚刚……马上就到。”驿卒支支吾吾。

    众人醒悟,重新坐好,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刘秀道:“你且去把邯郸将军请来,我们见识一下是哪位邯郸将军。”

    驿卒知道刘秀已经识破自己的心意,也不敢回话,讪讪而去。

    刘秀见驿卒已走,忙对众人道:“快走!”

    众人刚转上大街,便发现有兵马追来。

    刘秀等人慌忙向城门奔去。街上的百姓人来人往,浑不知身后的人马飞奔。铫期纵马在前,心中着急,向前面的人群怒吼道:“跸!”一边把手中的兵器挥舞得呼呼作响。

    街道上的百姓一听有人大喊“跸!”,赶忙躲开。“跸!”是只有皇帝车马才用的喊话。前面行人纷纷回头,只见一高大的身影飞驰而来,马上之人挥舞着兵器,威猛绝伦,一边奔跑一边高声呵斥,令人不寒而栗。众人惊叫着躲向两边,刘秀等人紧紧跟随着铫期拼命飞奔。

    远远听见有人叫“快关闭城门!”

    “关闭城门!”

    众人心中大惊,如果城门关闭,追兵转瞬即至。

    却听守城人道:“天下未定,何苦难为长者。”

    城门竟没有关闭。

第四十九章 风云突变11-12

    13-11

    刘秀等人在百姓的惊叫声中逃出饶阳城,马不停蹄,一路疾驰。不久,天气愈冷,渐起风雪。刘秀心叫不妙,路上落了雪,既不好行走,也不好躲藏,恐怕是凶多吉少。

    大家日夜向南进发,在风雪中跌倒摔伤也不敢停留,任由风霜割面,也只能相互扶持着继续前进。幸好不久风停雪住。

    经过一日一夜的急行,到达下曲阳县(河北晋州市)。刘秀见随行人员又少了好几位,但大家都没有在意,只顾各自惊喘。刘秀笑道:“昨日这一顿可是白吃了,好不容易吃一顿好的,跑上一天一夜全没了。”

    王霸笑道:“虽然没了,香喷喷的滋味还在。”大家都跟着发笑。

    “这种要命的饭,还是少吃点。”朱祐万分感叹。

    邓禹道:“现在河北都被王朗控制了,吃不吃都一样要命。”

    铫期道:“吃了也是要命,不吃也是要命,那为什么不吃。”

    众人又笑。

    刘秀见大家经过一天一夜的奔波,依然精神很好,心中很是欣慰。

    说笑间,忽听远处传来马声嘶叫。众人大惊失色,紧接着探兵来报,说敌人的追兵已近。众人面面相觑,望向刘秀。刘秀一言不发,面色平静,心中却是万千念头,无从思辨,本能地把手往前一指,众人继续南逃。

    有人道:“再往南去就是滹沱河。”

    众人只顾赶路,无人在意。

    正奔跑着,探兵来报:“大司马,前面是滹沱河,无法渡过。”

    众人一下都愣住了,河不能渡,追兵又将至,如何是好?

    “河水没有结冰吗?”

    “冻层太薄,不能过人。”

    人群乱了方寸,开始低声议论。

    刘秀见众人惊惧,喝道:“休得妄言,如此寒冷天气,怎会不能过人?”众人惶恐已让刘秀从最初的慌乱镇定下来。他心中清楚现在除了渡河,已没有别路可走。一路而来,有不少人已经悄然离开,刘秀能够理解,那是他们可以拥有的选择。但刘秀没有选择,王朗绝不会容许河北境内有第二个刘姓政权,现在哪怕就剩他一个人,刘秀也必须走下去,哪怕只有一线机会,刘秀也决不放弃。

    “元伯,你再去仔细探看一下。”

    王霸应声而去。

    有人道:“大司马,不用再看了,追兵快到了,我们赶紧找寻别的出路吧。”远处马蹄声似乎已依稀可闻。

    又有人道:“大司马,这冰也不可能这一会儿就变厚了,咱们想别的办法吧。”

    对众人的议论,刘秀恍如无闻,心中却一片雪亮,现在除了往滹沱河进发,他刘秀哪里还有其他选择。无论如何,一定要渡过滹沱河。

    众人见刘秀不语,虽然心中恐慌,也不复再言,默默跟着刘秀。冷冷的空气中只有彼此急促的呼吸声和远处若有若无的马蹄声。

    远远见王霸疾驰而来,众人心都快蹦出来了,忙迎上去。

    “怎么样啊?”早有人急不可耐。

    王霸冷静地看着刘秀道:“大司马,冰层结实,完全可渡。”

    众人刹那间笑逐颜开。

    刘秀道:“探兵果然是妄言啊。”

    众人急急奔向滹沱河。

    刘秀暗想,如果冰不可渡,又当如何?天气如此寒冷,当真泅渡?远处兵马之声依稀又起,刘秀已无暇思考了。不管怎样,哪怕就自己一个人也必须渡河!

    众人到达滹沱河边,见河水结上了厚厚的一层冰,冰层果然能渡过人马。刘秀喜出望外,忙组织大家过河。

    人马刚刚到达对岸,对面的兵马竟已追至河边,众人大惊失色,眼看追兵已踏上冰层,众人慌忙寻路逃命,但脚下全是河石荒草,哪里还有路,草石上全是冰霜相间,仓促间,有人摔倒,马上有人抢过去扶起就走,又有人摔倒,正慌乱间,忽听背后连连惊叫声,只见追兵接连坠河,原来河上冰层已始融化,无法渡人。

    众人暗道侥幸。刘秀对王霸赞道:“使我们安然逃脱,元伯之功啊。”

    王霸道:“这是明公的威德,使神灵能保佑我们。周武王白鱼之应也不过如此。”当年周武王在孟津横渡黄河讨伐商纣王时,一条白色大鱼从河中跳入周武王的船,军师姜子牙称为吉兆。后来周武王果然诛灭了商纣王,建立了周朝。

    刘秀道:“元伯的诚心为我们感动上天,滹沱河结冰就是最好的吉兆。”又独对王霸道:“疾风知劲草!努力!”

    大家这才明白方才刘秀要王霸再探之意,细想探兵怎敢对刘秀和众人撒谎,不过是刘秀要借王霸之口让众人安心到河边而已。幸好天气极寒才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将冰层冻厚,更幸运的是全部人马刚刚渡过便又消融,真是天意侥幸啊。人人心中对死里逃生的侥幸充满敬畏的喜悦。回看对岸气急败坏的追兵渐行渐远,虽然前途坎坷,但大家心中油然而生对希望的向往和对胜利的自信。

    13-12

    辗转南行,进入唐阳县(河北新河县)。到达南宫(河北南宫市)时,天色渐变。不久风雨大作,北风吹打在脸上如刀割一般,雨水湿了衣服冰冷不堪。众人正自哆嗦,忽见不远处有一房屋,离路边不过数百步远。房门破烂,窗户洞开,似乎已荒废多年。

    众人欣喜,急急奔入房中。一入房中,没了风雨,顿觉温暖,但很快就感觉到衣衫的湿冷,裹在身上,像落入冰窖一般。大家咬紧牙关忍受着寒冷,几乎无法言语。

    有人一边跺脚一边咒骂。屋子并不大,但足够大家挤在一起休息。屋子一角有一扇破门,连着另一间小屋,黑咕隆咚,看不清里面。有人脱下外套开始寻找休息的地方,忽见亮光一闪,冯异竟在屋子中间点起火。火光一起,屋子里顿起暖意,大家围坐在火堆旁边,将湿漉漉的衣服脱下来,在火前慢慢烤着。

    屋里越来越温暖,大家心情也渐渐放松。淡红的火光映照在众人脸上,像涂抹了一层神秘的金光。听着外面“簌簌”的风雨声,更觉屋内温暖。

    忽然有人道:“谁的衣服烤糊了?”

    果然便闻到空气中一屡淡淡的糊味,却是臧宫的衣服,众人哄然大笑。臧宫一把扯起衣服,并不说话。臧宫在昆阳之战后与刘秀逐渐相熟,到洛阳后开始追随刘秀。

    刘秀笑道:“君翁是怕柴火不够,想用衣服给大家取暖。”

    果然有人担心柴禾不够,起身在房屋内外找寻。众人围着火堆有说有笑,乐意融融。

    不一会,冯异忽然端出一碗用小麦煮好的稀粥。刘秀吃惊地问道:“公孙,你又从哪变出来的一碗粥啊。”

    冯异笑道:“将就着用一个破釜煮了一些。”

    刘秀让冯异将粥让给大家喝,冯异道:“粥不多,明公你先喝吧。”

    “大家都喝一点吧。”

    众人烤着火,身上已渐渐温暖,纷纷道:“明公你吃吧,这一路上还得靠你费心。”

    刘秀执意不肯喝。冯异诚恳道:“明公你要不喝,也没人会喝,我们还需要您带领我们走下去。”

    众人也纷纷道:“明公,您喝吧。”

    刘秀心中感动,知道自己不喝,大家也不会喝,便接过碗,喝了一口,又递回给冯异。冯异却执意要刘秀将一碗都喝掉,刘秀不肯再喝,众人也不喝。刘秀只好将一碗小麦粥都喝了,冯异这才将剩下的粥让大家每人喝上一点。

    风雨一直未停,众人临近着火堆休息,虽然饥饿,却睡得很香。

    刘秀久久不能入睡。环顾左右,从滹沱河到这里,又有人默默离开了,也不知他们在什么时候走的,不管怎样,该去的终究会去,该留下的始终会在。听着众人的呼吸声,刘秀不禁心潮澎湃。火光映红了破旧的屋子,潮湿的空气在火光中变得如雾如烟,慢慢飘散。

    也不知明天又会是怎样的凶险?再往南便是钜鹿,钜鹿离邯郸已经不远。如何穿过这些郡县呢?穿过后又走向哪里?难道真要回到洛阳?

    很多年以后,相依为命的兄弟们都得到了常人难以企及的富贵,但富贵的风光却难以像穷困的温暖如此打动每一颗无私无忌的心。

第五十章 柳暗花明1

    14-1

    当刘秀辗转在河北逃亡的路上,喧闹的长安,终于迎来了安定。刘玄在洛阳娶了绿林将领赵萌的女儿为妃,不久带着洛阳的人员到达长安。长安城虽然经历了战乱,但除了未央宫被火焚毁外,其他的宫殿、设备、仓库以及各级官府院落大多安然无恙。

    绿林军将领们见识过宛城和洛阳的宏大,却从来没有见过能够十匹马并辔而行的高大城墙,更不用说数十丈高的殿宇上令人眼花缭乱的雕梁画栋,还有长乐宫中四十丈高的酒池鸿台,简直让人难以置信,而建章宫中五十丈高的神明台竟然是楼台上的楼台,站在上面让人恍如出离人间。绿林军将领们无不为这个梦幻般的城市欣喜疯狂,最让绿林皇帝刘玄喜不自禁的是后宫中还有无数宫女,经历了动乱,她们依然是那么楚楚动人。

    刘玄正式登上金銮宝殿那天,诺大的宫殿里站满了文武百官,既有跟随绿林军征战的将领们,也有各地起兵响应的豪杰,还有投降的新朝官吏,以及不少愿意效力汉室的名士。很多人从不曾见过如此宏伟的宫殿,更不曾见过如此宏大的场所,莫不又是欣喜又是敬畏。

    刘玄坐在龙椅上,一抬头就见无数的眼睛正看着自己。刘玄吓了一跳,开始的兴奋一下全没了,低着头,紧张得不敢说话。忽觉眼前一动,殿下的人全都跪拜在地,只听众人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在大殿上回响,压得刘玄喘不过气来。他紧紧把住龙椅两侧,好像要把自己牢牢固定在椅子上一般,生怕自己支撑不住内心紧张的狂跳。一会又将手紧紧按在座位上,一遍遍用指甲刮弄着座椅上的尘垢。刘玄恍如做梦,自己真的就是传说中的皇帝?

    终于结束了君臣之仪。刘玄几乎是被朱鲔、李轶等大臣们架着进入后殿,大臣们纷纷来晋见刘玄。首先是最早打入长安的将领们,申屠建、李松等人率着众人过来,向刘玄叩拜。

    刘玄不知说什么好,半响问道:“你们抢了多少东西?”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做声。以前宫里的人更是听得目瞪口呆。刘玄见众人不语,便也不再相问。

    离开大殿,刘玄终于感到解脱,心情逐渐平复,再看高大的宫殿和金碧辉煌的宫室,皇帝的体面与威仪又回到心中。

    长安依然不安定。刘玄下诏大赦天下:除王莽的子孙,其他人所犯罪行,全部赦免。于是,一度紧张的长安地区,很快便安定了。

    长安因为一纸诏书而迅速安定。刘玄突然觉得自己很英明,原来自己也可以能力出众,也许只是不适合在大庭广众之下而已。于是,刘玄不愿上朝,而偏爱独居后宫,与宫女日夜欢宴。

第五十一章 柳暗花明2-4

    14-2

    将领们进入长安以后,纷纷来找刘玄,说如今汉室已复,都城已定,应当封赏功臣。刘玄不知如何应对。李松和赵萌便建议刘玄,对所有功臣都分封王侯,大家既可安心服国,也能全力平定四方。刘玄欣然采纳。

    朱鲔反对,劝解刘玄道:“当年高祖有约,非刘姓不能封王,陛下切不可对异姓功臣封王。”

    刘玄不以为意,“高祖他哪知道我们现在的情况。此时彼时,完全不一样。”

    朱鲔吃惊道:“陛下之圣明只怕比不过高祖,将领们的功绩恐怕也不如淮阴侯韩信,陛下怎能违背祖宗之制?”

    刘玄道:“朕知道大司马一片忠心,但江山是大家一起打下的,就应该让大家同享富贵嘛。岂可因为一点封赏让人以为朕是小气之人。”

    朱鲔恳请道:“现在天下未定,请陛下三思。”

    刘玄不耐烦了,“朕已经三思了,该封就要封嘛。正是因为天下未定,封了就更好打江山。大司马劳苦功高,朕第一个就要封你。”

    朱鲔跪拜道:“恕臣不能接受,臣不敢忘高祖之约。”

    刘玄嘿嘿一笑:“你不受,朕也要封。”

    刘玄果然大封群臣:刘祉为定陶王,刘庆为燕王,刘歙为元氏王,刘嘉为汉中王,刘赐为宛王,刘信为汝阴王,刘永为梁王,王匡为泚阳王,王凤为宜城王,朱鲔为胶东王,王常为邓王,陈牧为阴平王,卫尉大将军张卬为淮阳王,执金吾大将军廖湛为穰王,尚书胡殷为随王,水衡大将军成丹为襄邑王,骠骑大将军宗佻为颍阴王,尹尊为郾王,申屠建为平氏王,柱天大将军李通为西平王,五威中郎将李轶为舞阴王。

    而后又对其他将领一一封赏。

    将领们不胜欣喜,唯朱鲔对封王拒不接受。

    而后刘玄又拜李松为丞相、赵萌为右大司马,共掌朝政。因为刘玄娶了赵萌的女儿,对赵萌格外宠信,赵萌便逐渐掌握了朝中大权。

    有了赵萌替自己处理政事,刘玄乐得每天在后宫不分昼夜地寻欢作乐。

    14-3

    刘玄的日夜欢宴没有持续多久,王朗称帝的消息就传到长安。

    李松与刘赐到长乐宫找刘玄。刘玄不解,问李松与刘赐道:“朕已经称帝,他为什么还要称帝?”

    两人面面相觑,李松道:“他自称是汉成帝之子刘子舆,他自然想称帝。”

    刘玄一听是汉成帝之子,半响无语,尔后道:“那……应该他做皇帝?”

    刘赐道:“他不过是一个江湖术士,哪是什么刘子舆,这世间就没有刘子舆。”

    李松道:“汉成帝日夜酒色,就没有留下后人。”

    刘玄想到自己日夜酒色,心中惭愧。不过一想自己已经有了三个儿子,早已强过了汉成帝,心中又稍觉安慰。

    几人正说着话,赵萌进来。赵萌见李松与刘赐与刘玄说话,不悦道:“陛下商议什么大事?”

    刘玄见赵萌一脸不悦,忙道:“没有,没有,是丞相来报刘子舆在河北称帝。”

    赵萌“哼”了一声。刘玄吓了一跳。赵萌道:“什么狗屁刘子舆,不过是一个江湖骗子。”

    刘玄小心问道:“那大司马的意思是不理他?”

    “他既然已经称帝,哪里能够不理他呢?只是现在先不用管他,一个江湖骗子能成什么气候。我倒是有其它大事禀告。”说完看了看李松与刘赐。李松与刘赐赶忙告退出去。

    刘玄道:“大司马有何事?”

    “陛下到长安已多日,对功臣们也已封赏,现在也该建立后宫了。”

    刘玄心中明白赵萌之意,忙道:“大司马替朕办理就是。”

    过两日,刘玄立赵萌的女儿为皇后。赵萌在朝中的权力更甚。

    14-4

    刘子舆称帝,赵萌从来就没有想过要采取什么应对措施,这让刘玄心中惴惴不安,想着朱鲔和李轶两人带着三十万大军镇守洛阳,何不让他们去平复,便召见朱鲔和李轶。

    朱鲔和李轶早已知王朗称帝之事,只是一直没有出兵。刘玄不禁埋怨道:“你们既然早已知道,为何不早告知朕。”

    朱鲔道:“这点小事何劳陛下费心。”

    刘玄急道:“都已经称帝了,哪里还是小事。”

    李轶笑道:“不过一个算命先生,能成什么大器。”

    刘玄听朱鲔和李轶也这么说,顿时放心,又道:“那也总得平定他,不能任他做皇帝吧。”

    朱鲔道:“平定自然是要平定,但也不用急。”

    李轶道:“不是还有武信侯在河北吗。”

    “武信侯?”刘玄这才想起刘秀还在河北,不解道:“他又没有兵马,能顶什么用?”

    朱鲔道:“收拾一个算命先生,原本也不需要太多兵马。等刘秀不行了,再派出一支兵马就足以平定了。”

    刘玄叹道:“只怕那时刘秀早已死了。”

    李轶笑道:“如果天意不容他,恐怕他现在就已经死了。难道陛下还想救他?”

    刘玄不语。

    李轶又道:“如果武信侯为国捐躯了,陛下重赏他就是。”

    朱鲔道:“刘秀在河北,他没有退路,必然会和王朗争个鱼死网破。无论谁先死,对陛下而言,都不是坏事。等他们之间有了结果,我们再出兵不迟。”

    果然好计策,刘玄欣然点头。

第五十二章 柳暗花明5-7

    14-5

    刘秀和众人在南宫的破屋中美美地休息了一夜。第二天,风停了,雨住了,衣服也干了。众人说笑着正准备上路,忽听远处传来马蹄声响。众人从窗户看出去,顿时众口噤声,脸色大变。

    只见一队人马正疾行而来,大约有数百人众,一边行走一边张望。走在前面的士兵突然望向这边,一刹那间,刘秀竟觉一阵慌乱,仿佛被他们看见了一般。回头见众人也都是满脸惊恐,再转头已看见几名士兵已向破屋走来。

    众人站在刘秀身后,从破烂的窗户望出去,大队人马越来越近。众人开始骚动,要跑已是不及了。而且外面刚刚下过雨,路面湿滑,一出去必会是一场激战。但如果等他们包围了屋子,只怕更是凶险。

    刘秀从破窗户前慢慢退了几步,所有人都跟着后退下来。刘秀见地面上生火的痕迹已经被清理掉了,又见屋角后面还有一个房间,虽然不大,但足以挤下这群逃难的人。刘秀犹豫着是该躲藏一下还是该直接杀出去?

    邓禹和冯异不约而同地在刘秀跟前耳语道:“先躲小屋里,再相机行事。”声音不大,但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躲也躲不过,干脆杀出去!”铫期一脸着急地望着刘秀。众人各自拿好武器,看看刘秀,又看看破落的窗户。窗外的士兵正一点点接近屋子。

    刘秀见过来的只是几名士兵,决定冒险,从容指了指屋后的小房间,低声道:“如果能躲过去就好,躲不过去我们再决一死战。”

    众人慌忙挤进小屋,屋里一下腾起细细的灰尘,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霉味。突然响起“吱吱”之声,从角落里窜出了几只老鼠,窜到了外面的屋子。邓禹又从地上抓起两把灰从门口撒到外面的地板上,完全掩盖了生火的痕迹,又向空中抛出一把灰尘,房中顿时尘烟迷蒙。

    里屋很昏暗,房门已经破烂不堪,上面尽是霉迹斑斑。刘秀将破门打开一道缝,正好可以看见外面。

    众人挤成一团。虽然一个个手握武器,铁血铮铮,但随着马蹄声越来越近,依然能感觉到彼此紧张的呼吸,还有随着气息流荡的灰尘。

    有人在用兵器敲打窗户。

    有人在远处喊:“怎么样?”

    “好像没人。”

    “抓紧时间,快!”

    有人在踹房门。

    “咦……”

    “有没有人?”

    “没人!”

    “估计他们刚走?”

    外面响起撞击窗户和窗户落地的声音。

    “妈呀!”就听到老鼠在房中跑动的声息。

    “大司马!”

    “大司马!”

    刘秀吓了一跳,不知外面的人是不是在喊自己,心中一惊,以为外面的人看见了自己,所有人都惊呆了。刘秀的心怦怦直跳,握在剑柄上的手已开始冒汗。刘秀转头,看见铫期满眼怒火,正紧紧握住了长戟,随时就要跳将出来。刘秀对众人连连摆头。

    那人喊了两声见并无回应忙转身而去。

    “快!”外面的声音很急

    “没人。”

    “快撤!”

    紧接着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很快外面一片寂静,只有阵阵风声。

    人人都是大大出一口气,“真是太惊险了。”

    “我以为被发现了,差点就想跳出来了。”

    “他们使诈!”

    “他们再不走,就是没有被发现,我也想出来和他们拼了,实在憋得难受了。”

    众人大笑。忽然马蹄声又起。

    大家不约而同从已经没有窗框的窗户望出去,只见大队的人马从远处而来,比方才的队伍更盛。急促的马蹄踏起了泥浆,远远看去,像踩在灰黄色的雾气上一样。

    众人惊愕不语,怔怔地看着这队急行的人马,心中更加慌乱。但见这些人竟没有在意这个破屋,一直顺着大路往前急行。

    “他们好像有目标。”

    “不是我们。”

    “估计是在追刚才那一队人马。”

    “嗯,看来是两支队伍?”

    刘秀没有说话,一直看着队伍逐渐走远,这才转头对大家道:“不管他们是谁,我们得立马离开这里。”

    “往哪走?”

    “我们一路南下,总有追兵,恐怕河北全境都已经知道我们在往南逃。我们现在不能继续南行,必须迂回辗转,不能让敌人知道了我们的行踪。”

    众人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点头称是。

    刘秀一行人穿过唐阳和信都(河北冀县)之间,折向东北方向前进。第二日,到了下博(河北深县),天气渐好,地面湿滑,空气依然清冷,时有薄雾流动。行不多时,从薄雾中看见村落的轮廓,还有鸡犬之声。众人忙停住脚,不敢前进。

    大家议论纷纷,毫无头绪。刘秀心中也是一片迷茫,不知往何处是好?忽见旁边有一位白衣老人路过。刘秀上前作揖,正要说话,老人突然笑容满面地对众人道:“各位不要气馁,此去东南八十里是信都郡,信都郡还效忠着长安。”

    众人一惊,不知老人何时所至,也不知老人所言何意,各自相视,不敢相信。刘秀正要仔细询问,却见老人已转身离去。

    有人道:“不知这老人是不是信口胡说。”

    “他怎么会知道信都效忠长安呢?会不会是王朗的人?”

    “难道有诈?”

    “看他仙风道骨,不像是坏人,倒像是神仙。”

    “现在装神弄鬼的人太多了。”

    刘秀道:“不用再议,我们且往信都去。”不管怎样,有目标总比没有目标好。就算信都真归降了王朗,到时再作计议也不迟。

    14-6

    快近信都城时,刘秀正要派人前去打探,忽见城门打开,一群人马出来。众人大惊,回身想跑已然不及。众人纷纷握住武器,准备战斗。却听来人远远叫道:“大司马。”

    刘秀认出当先一人竟是在昆阳与自己冒死请兵的任光。刘秀悬着的心顿时踏实下来,对众人笑道:“果然是我们汉朝的将军。”众人不禁开怀大笑。

    任光率信都守将李忠、万脩等人上前迎住刘秀。任光一把拉住刘秀,颤声道:“终于盼来您了。”刘秀也很激动,感慨道:“幸喜河北还有伯卿支撑。”

    两人将各自随从相互引见。有的是老朋友,也有人是初相识,在此时此地相见,都是格外亲切,恍如亲人回家一般。

    任光引着众人进入城中。城中街道上很多地方尚有积水,在阳光下反射出一片一片亮光,但街道两旁早已站满了迎接的人群,见到刘秀等人,俱是群情激奋,有人大声高呼:“大司马,大司马。”

    “大司马万岁。”

    人群都跟着高呼:“大司马万岁。”

    刘秀不停向众人致意,又对任光感慨道:“伯卿忠勇有义,真是大汉忠良。”

    “任光不才,日夜惶恐不安,唯怕自己难以坚守信都,一直派人四处找寻大司马,却始终没有寻到。没想到今日终于迎到您,真是老天不负啊,这下我可放心了。”任光又指着四周的百姓道:“信都百姓无不日夜盼望大司马,您来了,大家就都安心了。信都就交给您了!”

    刘秀见信都百姓如此团结,不禁心中感动,现在有了一个落脚点,终于可以与王朗周旋了。刘秀对任光道:“信都百姓如此忠勇团结,全赖伯卿治理之力。”

    任光道:“这是为官一方的职责所在。王朗窃贼派人来诱骗信都百姓,我们斩了他的使者,断了他的希望。”

    刘秀笑道:“这个算命先生万万算不到信都还有他的克星。”

    “他真正的克星现在才到信都。”

    刘秀大笑。

    安顿好众人,任光对刘秀道:“现在信都粮草充足,城内有三千兵马,我们还可在各县征兵。大司马可以以信都为基地,对王朗进行反击。”

    刘秀沉吟未语,又听任光道:“除了信都,还有和成郡也忠于朝廷。和成太守邳彤如果知道大司马在信都,一定会亲自率兵前来会合,他的家眷也在信都。”

    刘秀心中大喜,如此看来,也许河北尚有别的郡县忠于朝廷也未可知。不禁信心百倍,笑道:“有你们这样的将军,王朗小儿何愁不平。”

    两人正说着话,有人来报:“和成郡太守来见。”两人忙迎出去。只见邳彤走了进来,“和成郡太守邳彤拜见刘公。”

    刘秀上前扶住邳彤。任光笑道:“伟君消息可真灵通啊,大司马刚到,你就来了。”伟君是邳彤的字。

    邳彤道:“这几日,我派张万和尹绥带了骑兵四处寻找。上午有人报告说有一队人马去了信都,我猜想当是大司马,便赶紧率了两千骑兵来见刘公。”

    刘秀一听来了两千骑兵,心中暗喜。见邳彤容光清绝,两颊青须,如画像一般,相貌不俗,笑道:“伟君真是天人,有你们相助,何愁乱贼不平。”

    邳彤道:“邳彤愿随刘公荡平敌寇。”

    14-7

    更始二年(公元24年)二月,信都城的议事厅里迎来了最热闹的一天。众人正为下一步行动争论不休。

    有人主张趁着王朗新立不久,对他进行主动攻击。有人认为兵力太少,应该筹措兵力,等待时机。

    一直追随刘秀的人经过一个多月的艰难逃亡,终于心安。但得知两郡的兵力加在一起也不过只有五千人,心中又有所担忧,不愿言战。有人提议让这两郡的兵马先护送刘秀返回长安,然后再从长安带大军来与王朗决战。

    有人赞成,有人反对。一时议论不下,便都看着刘秀,等着刘秀说话。

    刘秀知道大家已经厌倦了连续的逃亡,现在只想求得一时安定。但刘秀明白,一旦回到长安,自己是否还能带兵来战就是未知数了。而且自王朗称帝以来,长安没有一点反应,想必他们是做好让自己埋骨河北的打算。自己返回长安,必然再无复出机会。但刘秀不能把自己的担心告诉大家。

    刘秀缓缓道:“长安之行,虽然有理,但并非长远之计。”又转向邳彤和任光道:“二位对河北形势比我们更熟悉,你们意下如何?”

    邳彤站起来,眼光扫过众人道:“我邳彤不赞同用两郡兵马护送大司马回长安,这是完全无知的想法。”

    众人俱是一怔。没想到邳彤反对得如此坚决,都吃惊地看着邳彤。

    邳彤毫不在意众人吃惊的眼神,看向刘秀道:“天下百姓已经受苦多年,对汉朝的怀念,也非一日。在天下人眼里,汉朝依然如自己的家室,所以,更始帝在长安登基,天下无不响应。听说汉军进入长安时,关中百姓扫街相迎。天下在一夜之间便回到汉室,老百姓把汉朝庭看得如自己身家性命一样重要。正因为如此,王朗才能够假借汉朝的名义,纠结乌合之众,不到一月,便取得了燕赵之地。但他终究只是个骗子,并没有稳定的根基。如果以我们两郡的兵马,发动百姓来讨伐他,何愁不能胜利。如果我们放弃了对他的征讨,任由他发展,那么我们将不仅失去对河北的控制,还会失去百姓对朝廷的信赖,将来再要征讨,恐怕就很难了。那时再言汉室,恐怕就不知道是谁的汉室了。”

    邳彤说得慷慨有理,众人纷纷点头。

    邳彤顿了顿,朗声又道:“再说,如果你们指望两郡的兵马护送你们返回长安,这是痴人做梦,完全不可能实现。如果两郡兵马护送你们回长安,邯郸的势力就会日渐强盛,会威胁到信都与和成的安危,我们的官兵怎么会放弃自己的父母妻小而千里迢迢去护送一群亡命之徒呢。如果非要这样做,那你们还没有走出河北,这些官兵就一定会逃散一空。”

    众人完全信服,纷纷表示赞同,都为自己方才的想法表示歉意。

    任光又道:“我知道大家担心兵力太少,无以对抗,大家可知道当初的昆阳之战?”任光说到这里,停了一下,看向刘秀,又扫视众人。然后缓缓道:“我任光有幸跟随大司马参加了昆阳之战。我虽然见识浅陋,但我相信,自古以来的伟大战役也不过如此。大司马以两万兵马击败了数十倍的敌人,天下人无不敬仰。不仅是因为大司马的英武神勇,更因为我们据有士气民心。现在我们两郡的官兵一直坚守城池,等待大司马前来,是愿与大司马一起共击敌贼,建立不朽功勋,而不是趋炎附势,追求一时的荣华,更不是为了送你们返回长安。”

    任光看向王霸和臧宫道:“我记得两位将军当初也是追随大司马在昆阳一同激战王莽贼军。”

    王霸和臧宫忙抱拳道:“惭愧惭愧,我们愿与信都同生死。”

    众将也都为自己的想法而深感惭愧。

    刘秀听得心中雪亮,笑道:“哪里需要同生死呢?我们是要与信都同生,与大汉王朝同生!”

    众人会心大笑。听刘秀说得轻松,都不禁心中释然,豪气顿生。

    刘秀道:“邳将军与任将军所言非常好,我们方才想的确实不够周全,我们必须留下。”众将领听刘秀自责,更觉惭愧。

    刘秀又道:“我们不仅要留下,而且要主动出击,铲平王朗。至于兵力方面,目前确实有限,但只要打开局面,形势就会完全改变。很多郡县虽然名义上归降王朗,实际上存有观望之心。只要我们一战而胜,就会动摇敌人的信心,等我们连战连捷,就会打垮敌人的基础和士气,也就必然能扭转很多郡县的归附,那时便可彻底击垮邯郸。”

    刘秀把未来的动向讲得简洁明晰。众人无不敬服,仿佛已经看见在邯郸城竖起了胜利的旗帜。

    铫期问道:“可这兵力如何解决呢?”

    刘秀问任光道:“听说城头子路和力子都的兵马距此不远?”城头子路和力子都是两支著名的义军,新朝时,东莱太守爰曾与济南太守刘诩一起在卢县的城头起义,人数最多时达到二十万众,名动一时。爰曾字子路,老百姓就把他们的义军叫城头子路,虽然爰曾已死,但大家依然还是那样称呼他们的队伍。力子都是新朝时的徐州牧,后来率军起义,人数有六七万人。这两支义军在刘玄称帝后都宣布归降朝廷。

    任光点了点头,疑惑地看着刘秀。

    刘秀道:“如今这两支军队都归降了朝廷,他们人数众多,兵力强大,要不我们联合他们?”

    任光忙道:“万万不可,我们现在虽然兵力少,但凭借大司马与众将领的能力,我们终究能由小变大,最终消灭王朗。如果与城头子路和力子都合作,恐怕是请神容易送神难。这些人目无法纪,管理松散,虽然还称为义军,但干的勾当却不是义军所为。请他们来只会带来祸害,而且请他们来后,我们就成为了小股军队,这把我们放在什么位置呢?他们人数虽众,却是既没有规矩又没有远大志向,成不了大事。”

    任光最后几句让刘秀如坐针毡。刘秀想起了当初与大哥起事,就是因为兵力较弱而与绿林军合兵,最后竟使大哥被害,自己被排挤。从那时起,刘秀便暗下决心,无论处在怎样的困难境地,绝不与没有胸怀和信义的人合作。再大的困难终究可以克服,而没有胸怀和信义,再大的成功都没有根基,迟早会把所有努力埋葬。

    刘秀道:“任将军说得对,只是我们现在招兵恐怕也不容易。”

    “我们可以招奔命兵。”奔命兵是不给发饷但允许攻下一个地方后可以随意抢劫。奔命兵比其他士兵有更多的发财机会,所以,很多人都愿意作奔命兵,奔命兵打起仗来也格外勇猛。

    在刘秀内心里,并不愿意招募奔命兵。

    任光道:“我知道大司马治军严谨,爱惜百姓,不希望有奔命兵,但现在是非常时期,如果不用奔命兵,恐怕没有人愿意去打仗。我想可以招一批奔命兵,等局势渐好以后,我们再改编他们,那时也不用再招奔命兵了。”

    刘秀点点头,他深知,在通往理想的道路上不可能只有理想的方式。

第五十三章 柳暗花明8-10

    14-8

    自从赵萌掌管了朝政大权,刘玄也就乐得逍遥,终日在后宫饮酒取乐,不问政事。一日正与宠爱的韩夫人饮酒言欢,中常侍前来奏报国事。韩夫人对中常侍怒骂道:“你没有长眼睛?没看见我和皇上正在喝酒?”骂完后,韩夫人犹不解恨,一把抓过中常侍手中的奏章,撕得粉碎。

    中常侍看刘玄一脸无奈,只得悻悻然退了出去。

    朝中人对赵萌滥用职权任人唯亲心存不满,向刘玄禀告。刘玄开始还安慰几句,后来只是叹气。再后来,刘玄听得心烦,人一说到赵萌,便勃然大怒,拔剑就砍。从那以后,再没人敢汇报赵萌之事,也不敢说刘玄不爱听的话,在他面前只是一味谄媚讨好。刘玄一开心,便随意进行封赏提拔。不久,长安街头传出顺口溜“灶头养,中郎将,烂羊胃,骑都尉,烂羊头,关内侯。”便是说那些讨好刘玄的橱子屠夫被封官加爵。

    朝中的军帅将军李淑实在看不过,上书刘玄规劝道:“陛下奠定大业,固然是因为绿林军的声威而有天下,但这样的声威只能扫荡四方,却不能安邦定国。自古以来,官位与权力是国之大事,不可以随便授予无功之人。而如今,满朝官吏,有几人是因功而授?如果想依靠他们来治理国家,恐怕就像有人妄想爬到树上去捕鱼,登到山上去采珍珠。连老百姓都能从这些人身上看见国家的命运,难道独独陛下看不见吗?”

    刘玄大怒,立即命令将李淑逮捕入狱。

    刘玄虽然脾气渐长,但能力依旧,既不能管理朝政,也无法对各地的将领们进行有效的控制。这些将领在各地随意赏罚,自行任命地方长官,有些州郡同时出现几个长官。一时间,令出多门,让老百姓无所适从,原本安定的中原地区又开始人心涣散,心存幻想的枭雄们开始蠢蠢欲动。

    14-9

    刘伯姬听说河北王朗称帝,而朝廷一直没有出兵,心中不安,担心刘秀会有危险,便求丈夫李通去请朝廷出兵。但这时的刘玄根本无力左右朝政,也无心料理这些事,更别说是为了救刘秀而出兵。

    刘伯姬见李通无功而返,心中愤愤道:“当初你们鼓动三哥一起起事,如今你们得了天下,却独独让他一个人去河北冒险,你们于心何忍?”

    李通道:“皇上现在已经无法左右朝政了。”

    “无法左右朝政还做什么皇帝,让三哥去河北时就能左右啦?”

    李通见刘伯姬一脸激愤,劝慰道:“文叔命大福大,不会有事的。”

    “大家都是在京城里平安享福当然是命大福大。可他没有一兵一马,何况是在敌人的千军万马之中,怎么会没事?”

    李通尴尬无语,突然道:“我听过有谶语‘刘秀当为天子’只怕会应验在文叔身上。”说完后又后悔不该妄言。

    刘伯姬怒道:“如果命都不保,还有什么天子可言。如果大家信这句鬼话,为什么还要保刘玄。你们这些朝中大臣,只图与人共有富贵,谁能与人共有患难?”

    李通虽然确信刘姓宗室只有刘秀能成大事,但现在局势如此,也毫无办法。

    刘伯姬听说汉中王刘嘉回到长安,刘嘉是刘姓宗室中独当一面的猛将,而且拥有几十万大军,又与刘秀亲善。刘伯姬去找刘嘉,希望他能出兵相救刘秀。

    刘嘉听了刘伯姬的请求,为难道:“伯姬,出兵是朝廷大事,我也不能随意出动兵马。”

    刘伯姬急道:“你是汉中王,又有自己的兵马,出动你自己的兵马有什么不可呢?”

    刘嘉道:“虽然我有自己的兵马,但各地封王都有自己所属的地域,在自己的地域是可以随便用兵,但出了自己的地域,就得遵从朝廷的规矩。”

    刘伯姬道:“河北现在被贼人所占,驱逐贼人平定天下难道不是你们这些王侯将相的职责。争夺封赏时人人恨不得天下哪里都有自己一份,而要承担责任时恨不得全天下都与自己无关。”

    刘嘉叹道:“伯姬,我也希望自己能去救文叔,只是皇上无令,我也不能前去河北,而且汉中离河北实在遥远。”

    “刘家的将领中,你作战最勇猛,兵力最强大,你要不去救他,就没有人可以救他了。”

    “朱鲔与李轶有三十万兵马在洛阳,那里与河北隔河相望……”

    刘伯姬愤然道:“他们都是无耻小人,现在他们恨不能亲手害死三哥,怎会出兵相救。”然后独自叹道:“刘玄这样的人,不知天下之变,不解忠臣之难,怎么就成了你们的天子?”

    刘嘉和李通见刘伯姬就要哭出来,都不敢看她,各自暗暗叹息。

    14-10

    自从与刘秀宛城一别,一直没有刘秀的音信,阴丽华心中惦念,但却不敢相问于人。偶尔独坐窗前,看见院中花木凋谢,想起当初刘秀在这里对自己说过“好日子还没过”的戏言,音容笑貌犹在眼前,所有景致都恍如当日,可他已经遥远的不知何处?偶尔打听京城的消息,也从来不敢直接询问刘秀的情况,只是在心中默默地为他祈祷,希望他平安无事。

    这日,阴丽华正在家中,忽闻刘伯姬前来。阴丽华心中又惊又喜,出来相迎。

    阴丽华将刘伯姬迎进屋,“这两日还正想着多日未见妹妹了,不想今日你便来了。”

    刘伯姬本想开玩笑说“怕想的不是我吧”,又想一时也不知刘秀现在怎样,便也不忍说笑,只是轻轻道:“宛城一别,一直未见,今日一见,姐姐可是更加好看。”

    阴丽华羞赧一笑,“妹妹取笑了。”阴丽华心中暗暗寻思刘伯姬突然来访,会不会是刘秀的消息,却又不好直接相问。

    刘伯姬道:“长安太吵闹,还是姐姐这里清净舒适。”

    “妹妹不嫌弃,就多住一段时间吧。”

    “好啊,正想与姐姐呆一段时间。”

    阴丽华见刘伯姬神情中似乎没有往日的活泼之气,心中猜想她一定有什么心事,只是不知是与李通有关,还是与刘秀有关?

    两人闲聊一阵,竟都没有说到刘秀。刘伯姬突然问道:“不知阴大哥最近可好?”

    “大哥自从起兵,很少回家,现在可能在长安吧,妹妹在长安也不知?”

    “我听说他被封为阴德侯,行大将军事,其他也是不知。”

    刘伯姬突然问起阴识,让阴丽华心中很是奇怪,又见刘伯姬眼中有失望之色,心中愈加相信刘伯姬心中有事。阴丽华实在忍不住,便道:“妹妹有什么事吧?”

    刘伯姬脸色犹豫,欲言又止。

    阴丽华忽然心中升起一种不详的感觉,现在到处是兵马,想必刘伯姬无事也不会突然间从长安过来。阴丽华问道:“妹妹有什么事?”阴丽华说到后面时已是鼻子发酸。

    刘伯姬道:“也没有什么,三哥去了河北,可能会很长一段时间才会回来,我就想来看看姐姐。”

    阴丽华“哦”了一声,心中释然。过一会才轻声问道:“他还好吗?”

    刘伯姬不知如何回答,也不知阴丽华是否知道王朗称帝。但她知道,在阴丽华心中,该是多么希望知道刘秀一切无恙的讯息啊。

    阴丽华见刘伯姬不说话,眼圈一下就红了,不敢再问。

    刘伯姬眼圈也红了。阴丽华又低声道:“他没事吧。”

    刘伯姬叹了一口气,“我也不知道,只是一直没有他的讯息。”

    阴丽华喃喃道:“他不会有事的。”

    刘伯姬点了点头,眼泪却忍不住流了下来。

    阴丽华默然不语,泪水也夺眶而出。两个人不说话,也不出声,各自默默流泪。

    忽听奴婢在门口道:“小姐,大少爷回来了。”

    两人忙拭掉泪,彼此相视无语,都在猜测阴识回来难道是有什么情况?两人心中更觉慌乱和害怕,也不言语,一起迎了出去。

    阴识见到刘伯姬,既觉意外,也很欣喜。又见两人脸色阴郁,眼圈发红,便问道:“丽华,怎么啦,看你们都不开心?”

    阴丽华强颜一笑道:“没事,我们刚聊了一些伤感事。”

    阴识笑道:“以后少说伤感事,多说些开心事,我今天回来给你们带好消息了。”

    两人一脸平静,对阴识的话无动于衷。

    阴识奇怪道:“什么事让你们如此伤感?我还以为你们会愿意听听文叔的消息呢?”

    “啊”两人不约而同失声惊叹,又同时道:“他怎样了?”

    阴识笑道:“他很好,文叔现在信都。”阴识在刘縯被杀后,虽然刘玄封他为阴德侯,但他知道刘玄的政权终究会败亡,早已对刘玄失去了信心。阴识一直小心翼翼地关注着刘秀的安危。自从王朗在河北称帝,阴识便派人去河北偷偷打探刘秀的情况,得知有一帮能臣武将一直追随他,而今又有了两个郡的兵马,他心中暗自高兴。阴识相信刘秀一定能平定河北,只怕长安不能容他,将来少不了兵戎相见,便向刘玄申请回南阳任个小职,远离长安。

    刘伯姬忙问道:“不是王朗在河北称帝了吗?”

    阴识笑道:“那不过就是一个算命郎中,现在信都与和成郡都忠于文叔,他们正在整顿兵马,以他的能力,很快就能平定河北。”

    刘伯姬又道:“朝廷一兵一马也没有派啊。”

    阴丽华一听,也急切地看着阴识。

    阴识道:“以他的德行与能力,区区一个河北,绝不在话下,天下英雄都会奔他而去,只怕不久天下就会大变了。”

    阴丽华知道大哥一向严谨,出言从不轻狂,听他对刘秀如此评价,心中倍感幸福。一回头,见刘伯姬正看向自己,两人不禁相视而笑。

第五十四章 柳暗花明11-13

    14-11

    刘秀任命任光为左大将军兼信都太守,邳彤为后大将军兼和成太守,李忠为右大将军,万脩为偏将军。四人皆封为列侯,各自统领原有的兵马。又将招募的四千奔命兵分成三支队伍,由邓禹和冯异各领一支,自己率一支。

    刘秀决定首先对信都以西的堂阳县发起进攻。行动之前,刘秀派人到堂阳广发檄文:大司马刘公率领城头子路、力子都百万兵马从东方而来,与天下英雄协力同心,讨伐反贼,凡投降自首,可免于一死,如若反抗,格杀勿论。

    堂阳县官兵百姓看到檄文,人心惶惶。

    刘秀兵马到达堂阳边界时,天色已晚,暮云四合,夜色苍茫。刘秀令部队沿途散开,同时点亮火把。刹那间,整个堂阳之东,灯火通明,火光冲天,仿佛整个天边都在燃烧。远远看见水泽闪光,全是兵马人影,又听锣鼓鸣响,喊声四起,不知有多少人众。堂阳守军见刘秀兵马如此严整而强大,惊慌失措,不敢出战,开门迎降。

    而后刘秀率军直逼贳县。贳县得知堂阳已降,又见刘秀的军队气势如虹,不敢交战,也开门迎降。

    不战而连降两城,刘秀军队士气大振。又有人率领人马归附,竟是耿纯,带领族人宾客两千多人前来投奔。原来王朗在邯郸称帝后,耿纯便离开邯郸回到家乡,整顿族人宾客,建立队伍,做好随时作战的准备。不久听说刘秀率军从信都向唐阳和贳县进发,于是率领全族人员到贳县与刘秀会合。为了让大家安心追随,耿纯让族人连棺材也一并带上。刘秀大为感动,任命耿纯为前将军,封为耿乡侯。

    刘秀命耿纯率兵进攻下曲阳,兵马刚到,下曲阳便开门迎降。

    又有人送来巨鹿郡昌城(河北冀县)刘植的迎降书。刘植是昌城人,字伯先,王朗称帝时刘植便集结数千人马,控制了昌城。听说刘秀在信都发兵讨伐王朗,刘植便在昌城起兵响应刘秀,带着弟弟刘喜堂兄刘歆和数千人马前来会合。刘秀任命刘植为骁骑将军,又将刘植兄弟三人都封为列侯。

    兵马很快达到几万人众。刘秀决定先控制北方,压制住王朗在河北的气势,这样既有自己的势力基地,也可伺机南下攻取邯郸。

    刘秀率兵北上,很快进入定州境内的卢奴。定州是汉朝中山国所在地,卢奴是中山国的首府。定州郡县听说刘秀兵到,纷纷投降,独卢奴据城坚守。

    刘秀令大军速进,卢奴一战即下。而后号令全军,休整待命。

    有人来报告,说耿纯派其堂弟耿将老家的家宅房舍数百栋全部烧毁。刘秀大惊,唤来耿纯询问。

    耿纯道:“第一次拜见明公时,见明公单车巡行河北,没有华丽的矫饰,也没有财物作赏赐,却能让贤德之士甘心追随。我知道那是因为明公您的威德,使他们忠贞不二,我也因此愿死心追随明公。如今王朗称帝,搅扰得很多郡县犹疑,我耿纯虽然举族而起,老弱同行,希望追随明公。但总担心族人或宾客中有人怀有二心,所以烧毁房宅,绝了大家徘徊回顾之心。”

    刘秀叹道:“伯山之心,令我万分感动。但行军作战,常常艰苦难当,不应该让家眷同行,使他们承受本该我们承受的艰辛。这实在令我内心不安。等我们有了好住地,一定要首先安置你的族人。既然他们已经随军,就请伯山照顾好他们。如果找到有合适的地方就请告诉我,我定当为你们谋定。”刘秀对家眷随军有着切肤之痛,绝不希望再有悲剧发生。

    耿纯拜谢而去。

    14-12

    刘秀据有卢奴,离真定不远。真定是通向北方的重要据点,如果能够拿下真定,将会切断王朗向北的势力。但真定情况复杂,真定豪强刘扬是当年汉景帝的儿子常山王刘舜的六世孙,多疑善断,拥有重兵,而且听说刘扬已被王朗封为真定王。刘秀也想招降刘杨,只是不知他究竟会作怎样的选择。

    刘秀正自斟酌,有人报常山故人来见。刘秀心中大喜,真定属于常山郡,如果得有常山郡,争取刘扬就大有希望。

    来人一进房间,刘秀一下就楞住了,随即满脸喜悦地迎了上去。

    常山故人竟是邓晨。

    刘秀喜道:“二姐夫,我竟没想到你是在常山任职。”在刘秀眼里,邓晨始终都是自己的家人。当初邓晨被刘玄任命为常山太守时,正是刘秀倍受压制的时候。

    邓晨道:“文叔,前段时间,真是把我急坏了,我派人偷偷找你,始终没有你的踪影,也没有你的消息。”

    刘秀心中感动,“当时疲于逃命,根本就没想到在河北还能有立脚之地。”

    “我知道你一定能度过难关,但没想到你能如此迅速崛起。”

    刘秀一笑,“现在也正艰难,真定很棘手,你有什么想法?”

    邓晨沉思片刻道:“以你之智勇,攻取真定当不在话下。但此事容不得失败,否则后果严重。”

    “刘扬的兵力很强?”

    “他现在有十几万人马,而且已为王朗拉拢。他这个人有勇有谋,硬拼就只会两败俱伤。”

    “如果不战呢?”

    “刘扬生性多疑,虽然打算归降王朗,但他根本不会为王朗所用,他不过心存观望。与他讲和不难,难的是得到他的真心。”

    刘秀点点头,生性多疑的人对谁都难有真心。

    邓晨道:“要不先拿下别的地方,对他形成包围之势,再谋取呢?”

    “如今已攻取了不少郡县,刘扬岂会不知,他一定早有戒备,而且会趁机增加兵力。他祖祖辈辈都在这里,拥有地利与人和,时间越久,要拿下他难度就越大。”

    “嗯,这个人非常警觉。王朗一称帝,他就立马扩充兵力,一下从几万人扩充到了十几万。现在也一直在练兵。”

    “无论他多强大,真定必须拿下,否则会影响全局。”

    邓晨见刘秀神情坚定,一如曾经在昆阳之战时流露出来的坚韧与豪气,不禁为他暗自高兴。两人又聊了聊关于真定的一些情况,邓晨才告辞而去。

    14-13

    汉中人延岑聚众起兵,占领汉中。刘嘉率兵征讨,击败延岑,延岑率部投降。刘嘉的军队一下达到35万人,成为了拥有重兵的封王。刘嘉想起刘伯姬的请兵,此时人马众多,倒很想派人去河北征讨,但一想现在把持朝政的是赵萌,心中便没了热情。刘嘉年少时在刘秀家生活多年,彼此感情深厚。刘嘉心中始终惦记河北的局势,忍不住去找刘赐商议。

    刘嘉到刘玄宫中时,刘赐、赵萌正与刘玄商议出兵河北之事。刘玄整天酒色相欢,根本无意政事,赵萌满心思金银财宝,更无心管他人死活,加之朝政松弛,对手握重兵的将领也毫无约束的能力。刘赐无力说动刘玄和赵萌,现在忽见刘嘉过来,就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刘嘉现在手握重兵,说话的分量自然不同,就怕刘嘉性格朴实内敛,不愿出头。

    刘嘉见赵萌与刘赐正有争议,心中讨厌赵萌,不想卷入这些争斗之中,眉头一皱,转身欲走。

    刘赐赶忙远远叫住刘嘉,“汉中王,你来的正好,我们正商议出兵的事。”

    赵萌道:“这是朝中的事,外臣怎么能参与。”

    刘嘉的到来让刘玄有了底气,“汉中王是朕宗室兄弟,也该为朕分忧。”

    赵萌双眼一瞪,“那我是多余的啦。”

    刘玄嘟囔道:“都是朝廷大臣嘛。”

    赵萌正欲对刘玄发火,见刘嘉正看着自己。赵萌一怔,终究没敢对刘玄呵斥,对刘嘉笑道:“汉中王最近很威风啊。”

    刘嘉道:“侥幸而已。”

    “延岑在汉中也是一霸,恭喜汉中王收降了他。”

    “他不过就一莽夫。”

    “听说他手下有十几万人?”

    刘嘉点点头,没有回话。

    刘赐真心为刘嘉高兴,“孝孙,你现在该有三十多万人马了吧?”

    刘嘉淡淡一笑,在他眼里,多少人都只是一个数字。

    刘玄一下笑逐颜开,“那咱们也不用担心王朗了。”说着看看赵萌,又看看刘嘉和刘赐。三十多万人!已是当今天下最大的一支兵力了!

    赵萌心中一惊,瞟了一眼刘嘉,实在没看出这个忠厚人竟能有这么多兵马,心中暗生嫉恨。难怪刘玄现在越来越不好掌控了,原来刘家宗室掌握了重兵。此时在刘嘉面前,赵萌也生出几分怯意。

    刘赐一下觉得底气十足,虽然不是自己掌兵,但凭刘嘉这支部队,谁也不敢小瞧了刘姓宗室。在赵萌面前,刘嘉的兵力已经远远胜过刘玄的意义。

    刘嘉却无半分欣喜,他从来没有想过什么远大目标,只希望有平安富贵的生活。如今朝中一片乌烟瘴气,让人心中烦闷,天下兵马杂乱,又让人无法坦然。刘嘉现在只希望能有机会帮助远在河北的刘秀。

    赵萌讪讪道:“汉中王是皇上亲王,理当为皇上多分担点。”心中盘算着怎么能分掉他一些兵力才好。

    刘嘉不知赵萌的意图,点头称是,“做臣子的自当为皇上分担”。

    “现在河北王朗反叛,朝廷正想出兵平定,不知汉中王能否支持?”赵萌试探刘嘉的想法。

    “当然,这是我们为臣的本分。”这也正是刘嘉的心意。

    “那皇上的意思呢?”

    “当然好,咱有兵马就好说,丞相看怎么安排吧。”刘玄对于出兵无可无不可。

    “那我们派出十万大军如何?”赵萌看向刘玄、刘嘉和刘赐三人。

    刘玄欣然同意,今日议事已经大大超过了他所期望的时间,影响了他游玩的心情,“丞相定好就行。”

    “那就请汉中王派出十万大军如何?”

    刘嘉一愣,自己虽有心平定王朗,但由赵萌安排,心中反感,心想他张口就来,就不想想我的困难,再说长安距离河北何其遥远,何况自己刚刚招降了延岑,能否让他安心归附尚未可知,如果离开汉中,只怕汉中又会生乱,莫非赵萌就是想让自己远离长安?刘嘉脱口道:“由我出兵怕是不妥,把洛阳大军置于何处?他们与河北一水之隔,来去方便,去河北哪里轮得到我。”

    刘赐不希望刘嘉拒绝,忙道:“出兵向来都是朝廷大事,须要谨慎考虑”。

    赵萌对刘赐的话不屑一顾,向刘玄一摊手:“陛下,我这丞相想为你分担,也只是有心无力。”

    刘玄不知所措,讪讪道:“丞相……丞相是朕……肱骨……咱们从长计议……”

    刘嘉无意让刘玄尴尬,也无意与赵萌为敌,向赵萌抱拳道:“丞相,在下出兵确有不便之处,延岑刚刚归降,军心不安,一旦远行,容易生乱。汉中若乱,必会波及长安。”

    赵萌见刘嘉对自己还像往常一样恭谨,刘玄也还是往常的毕恭毕敬,赵萌感觉对朝政的把握依然在手,方才忐忑的心又归平静。虽然刘赐一脸不悦,但对于赵萌已经无关紧要,自己身为国丈,能影响刘玄,手里还掌有十万大军,又掌有朝政,只要能拥有予取予求的权利,其他一切都不重要,“还是汉中王想得周到,以后朝中事,还要你多支持。”

    “朝中事我自当全力支持。”

    “汉中王平日军马劳顿,很是辛苦,近日为国立功,陛下应该多多给予赏赐,安慰将士之心。”

    “好,丞相安排就行。”刘玄满口答应。

    刘嘉虽然打心眼里不喜欢赵萌,但对他的示好也不得不表示谢意,“多谢丞相费心。”

    “汉中王难得和皇上一起,你们再聊聊,我去处理一点其他事务。我给皇上准备了几坛好酒,已经让人送到后宫去了。”

    “好,好,好。”刘玄的心早已飞到后宫了。

    看着赵萌走远,刘赐恨恨道:“出不出兵与他何关!”

    “他是丞相,自当由他来安排嘛。”刘玄不明白刘赐对赵萌之恨。

    “朝中事什么都由他安排,还要其他人干什么!”刘赐打心眼里恨赵萌,也恨刘玄不争。刘玄如此也就罢了,刘嘉平日作战是一等一的猛将,却不知为何要对赵萌宅心仁厚,“像出兵这样的大事应该由皇上决断,孝孙方才何必对他那么客气。”

    “朝政都是你们在料理,我能怎么样?”刘嘉对方才与赵萌的委婉客气暗生悔意,但对兄弟们在外拼杀,朝政却被赵萌把持也是心有不满。

    “以你现在执掌的兵力,根本不用看他的脸色。”

    “我没有想看他的脸色,我只是不想让你们为难。”

    “他这个人目中无人,只怕手握重兵的人。你只要能压住他,他以后自然就不敢张狂。”

    “我带兵在外,如何能压住他。朝中的事还得靠你们,皇上不要太纵容他就行。”

    刘玄哭丧着脸,“我手上没有一兵一卒,你们倒怪上我了,当初也不是我要当皇帝的。”

    刘嘉与刘赐面面相觑,暗恨刘玄太不争气。

    刘赐叹了一口气道:“要不我也到外面带兵去吧。”

    刘玄急道:“你们要是都在外面,万一别人来抢皇位怎么办?”

    刘赐其实也只是一句气话,不管怎样,朝廷的局面还得支撑下去,“孝孙,你出兵去河北如何?”

    “我当然没问题,就怕长安空虚,万一生乱,皇上这边怎么办。再说洛阳还有三十万大军。”刘嘉原本是想来商议出兵,现在却对出兵心存顾虑。

    “现在河北局势大变,终究需要出兵平反,如果孝孙能出一支……”

    刘玄心中惦记着后宫的酒色。一听他们要商议出兵,只怕又是没完没了,忙道:“孝孙不能去河北,你们俩一个在朝内一个在朝外,我就踏实了。你们慢慢商议,我先回宫,你们商议了好了告诉丞相就行。”

    刘赐想借助刘嘉的力量压制赵萌,加强对朝政的把控。刘嘉是想通过朝廷出兵帮助刘秀。但刘玄只想保有现在的欢娱,其他一概不问。

    刘赐叹道:“什么都由他决定,还商议什么!”

    “他是左丞相,又是我的岳丈,我能把他怎样?”

    刘赐刘嘉意兴全无,三人不欢而散。

第五十五章 柳暗花明14-15

    14-14

    刘嘉返回汉中,刚入住地,就见手下部将贾复与陈俊在门前徘徊。

    贾复和陈俊是刘嘉手下得力干将。两人既有谋略,又志向远大,非其他将领能比。贾复字君文,自称是南阳儒生,却长得剑眉虎眼,两腮黑须,脸如红枣,形如猛士,天生胆略过人,尤好军事。早年做县吏时,贾复与同僚一起运盐,途中遇到盗贼,同僚十余人都弃盐逃命,惟独贾复一个人喝退盗贼,安全地将盐运了回去。绿林军起义时,贾复聚众数百人响应,自称将军。刘玄称帝后,贾复归附到刘嘉手下。陈俊字子诏,原本是新朝官吏,在舂陵起义后,投身义军。陈俊素有大志,因带兵打仗有勇有谋,立有战功,后在刘嘉部下任职。

    刘嘉将两人迎进屋,问道:“君文、子诏,你俩有何事?”

    贾复道:“汉中王,我和子诏有些话想给您讲,就不知是否合适?”

    “你们和我之间,还有什么话不可讲,但说无妨。”

    贾复道:“自从定都长安以后,皇上不再打理朝政,致使贤良远离、英雄失望。长此以往,只怕天下难定。”

    刘嘉深知刘玄的无能,自己何尝不担忧呢。但刘玄现在除了享乐,哪里还听得进别人的意见。如果不是同为宗室子弟,自己要见他也不容易。刘嘉心中无奈,重重叹了一口气道:“皇上也有皇上的难处吧。”

    贾复是个直脾气,坦言道:“皇上有什么难处?他的难处恐怕就是能力不济。如今各地王侯,无不拥兵自重,割地自保。汉中王何不尽早打算?”

    刘嘉叹了口气,“君文不用再说,我已明白你们的意思,我刘嘉本来功劳微薄,只是因为身为宗室兄弟而被封王,我岂能背叛朝廷。”

    陈俊忙道:“我们不是要汉中王背叛朝廷。只是现在朝纲混乱,奸佞当道,如此下去,天下终究还会有更大的纷争。如今您拥有数十万大军,恰逢乱世,正是建立伟大功业的时候。”

    刘嘉道:“我现在因侥幸之机而拥有大军,理当报效朝廷。岂能只为图谋个人功业。”

    贾复道:“现在天下未定,岂能没有图谋功业的打算。如果我们不作图谋,就一定会被人图谋,终究会负了如今的大好局面。”

    刘嘉犹豫不决。

    陈俊道:“如果汉中王不愿在三秦图事,我们可以远去他处。”

    “现在手中有兵力的人无不固守着自己的地盘,我们又怎么能横加抢夺。”刘嘉从没想过要从别人手里抢夺地盘。

    “现在河北王朗对抗朝廷,听说武信侯已起兵征剿。我们何不趁机扩大自己的影响,建立长远的基业。”

    刘嘉默然不语。

    贾复道:“现在河北大乱,之后的天下一定会是另一个局面,长安必然不会长久。我们应该趁河北之乱作出我们的选择,这正是上天给您图谋大业的机会。”

    “我们能有什么选择?率军去河北平乱?”

    “未尝不可。纵然不去河北,我们也可以开创一番新天地。以汉中王当前的实力,天下兵马谁可阻挡?”

    刘嘉心中迷茫,实在不知何去何从。刘嘉对两人坦言道:“我明白你们的意思,且容我好好想想再作打算。”

    贾复与陈俊只得告辞出去。

    二人走后,刘嘉反复想着两个人的话。如今的更始政权,只怕难以长久,朝廷内外的将领无不拥兵自重,各有打算。但自己身为刘家宗室,怎么能背弃刘玄。对于图谋大业,刘嘉从来没有这样野心。至于千里之外去平定王朗,刘嘉没有把握,也自认为没有这样的能力。若说去帮助刘秀甚至拥护刘秀,刘嘉从情感上自是愿意,但从道义上却难以抉择,毕竟刘玄是共同拥立的皇帝,虽然没有能力,但他忠厚善良,对自己恩宠深厚。

    刘嘉思前想后,最终决定按兵不动。贾复、陈俊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二人既有异心,自己也不会强加挽留。刘嘉为他们想到了最好的去处,放眼天下英雄,没有谁比刘秀更值得他俩去追随了。刘嘉也希望以这样的方式帮助刘秀。

    刘嘉写了一封推荐信,然后叫来贾复和陈俊。

    贾复和陈俊见刘嘉这么快就回复,两人满心欢喜,以为刘嘉已经想明白了。却不料刘嘉递过来一封推荐信。

    刘嘉道:“你们说的话,我仔细想了。你们俩都是能够安定天下的将帅之才,而我却不是具有雄才大略的人。况且以宗室的缘故我也不能背叛长安,在我这儿,只会委屈了你们……”

    “汉中王,你宅心仁厚,实力强大……”

    刘嘉一摆手,“你们俩不必多言,你们能跟随我这么久,我已经很知足。我没有什么才干,但我有自知之明。你们需要到更广阔的天地去展示自己。我给武信侯刘秀写了推荐信,他的贤能与品德人尽皆知,他现在征讨王朗,正需要将才,你们在他那里一定能得到你们想要的。”

    贾复和陈俊知道刘嘉说的全是肺腑之言。两人私下里早已把天下英雄数了个遍,刘嘉勇猛忠厚,但没有野心,也无大志。刘秀雄才大略、德行高远,世间少有能与他匹敌的英雄,贾复与陈俊早对刘秀心生向往,刘嘉与刘秀感情深厚,有他推荐,自是求之不得。两人也不再客套,真心道谢,直奔河北而去。

    14-15

    刘秀连战连捷的消息传到长安。刘玄根本不在乎,在他心中,只要长安还在,刘秀和王朗谁胜谁负都无关紧要。

    但朱鲔和李轶等人却坐不住了,他们万万没有料到音信全无的刘秀竟然又冒出来了,而且有了自己的兵马,还所向披靡。

    朱鲔急急赶回长安。

    刘玄在后宫里酒宴正欢,很不情愿。朱鲔也不管那么多,直接就往里闯。赵萌想喝住朱鲔,反被朱鲔喝住:“江山都快没了,你还让皇上终日寻欢作乐!皇上再不拿主意,只怕皇上都做不成了。”

    赵萌见朱鲔一脸怒气,知他手握三十万大军,竟哑口无言,不敢阻拦。

    刘玄无奈,只得出来相见。

    刘玄听了朱鲔的话,不耐烦道:“当初我说要出兵,你们说不用,要他们有个你死我活才好,现在他们打上了,你们又着急起来了?”

    朱鲔道:“陛下,当初是希望王朗能将刘秀置于死地,但现在情况不同了。”

    “有什么不同,不还是他们两人在打吗?”

    “但现在看来,剩下的可能不是王朗。”

    刘玄冷笑道:“难道你们希望剩下的是王朗吗?武信侯终究是我们汉朝的将军。”

    朱鲔急道:“陛下,王朗胜了,不过是一个算命先生,还可平定。如果刘秀胜了,那就是一方豪雄,谁还能够驾驭?陛下,我们朝中有谁能胜得了他?”

    刘玄一下清醒了,结结巴巴道:“那怎么办?”

    朱鲔道:“马上出兵,决不能等到刘秀占有了河北,那时就真的没有办法了。他现在毕竟是朝廷派出的使臣。我们现在只需要派兵进入河北,和他一起平定王朗。等平定王朗后,我们就收编河北兵马。如果他诚心交回兵马,就证明他确无二心,否则就只能兵戈相见了。”

    刘玄恍然大悟,马上派遣亲信尚书仆射谢躬进兵河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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