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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忻辞     魂元渡txt下载     魂元渡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八十八、躲避

    “齐磊”,听到意夏以菱的声音,齐磊回头看着她,却发现她脸上神色不佳,“我问你……如果……我说如果,如果那人真的是姐姐,找到姐姐,你准备怎样做?”

    齐磊神色一愣,夏以菱这个问题,他从来没有想过。刚刚事发突然,坚持要找裴云依,也不过是心中一直有个声音,一个稚嫩的声音,告诉自己,一定要找到她,可如今夏以菱这个问题,却让他不得不深思,是啊,找到以蕊之后,他想做什么。

    年少的诺言虽然仍然牵挂于心,可这近乎过去的十年,他对她的过去一无所知,她对自己的一切也是一片空白,那时候年纪太小,只是觉得这姑娘实在是知己难逢,想要保护她也是真的,可究竟当时是把她当妹妹来保护还是当心爱的女子想来保护,他分不清了。

    夏以菱对自己的心思,他是知道的,这么些年,或多或少都有些日久生情,她的活泼、她的乖巧都让他清清楚楚记在心中,自家父母也是钟意夏以菱的,可能暂时提不上说爱到骨子里吧,可若是一定要从这世上选一人相伴一生,他会觉得,以菱就很好了。

    之于以蕊,他觉得要保护她,更像是为了遵守小时候的约定,可关于要照顾以菱的这件事,却是他想要用之后一生去完成的。

    他走到以菱面前,只见她低着头躲避自己的视线,齐磊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温柔地说道,“无论多少钱,我们先把你姐姐从那里赎出来,先让她自由,若是她不愿意留在长安城,我们就给她备一笔银两,以后我们每年去探望下她,若是她愿意留在长安城,我们就给她找个地方住着先,然后还得麻烦你留意下,长安有什么青年才俊给你姐姐介绍下了,这方面我不太擅长,只能你出马了”。

    内心的那点小期待一瞬间被放的无限大,她抬头看向齐磊,只见齐磊也同样认真的看着她,心里那些患得患失,一下子荡然无存,齐磊并没有,将姐姐安排进自己和他的未来里面,那是不是代表,他对姐姐的喜欢是不是少了些呢?她也不指望齐磊能一下子忘掉姐姐,但一点一点来,她相信自己这么努力,总是能打动他的。

    “脸怎么那么凉,走了,回家了”,齐磊牵起夏以菱的手,重新开始前行,夏以菱看着他的背影,却只想拼命忍住笑,忍住将心中的小窃喜暴露出来。

    之后几日,夏以菱便每日一大早的往倚云阁跑,倚云阁白天不营业,夏以菱就坐在对面茶楼,盯着门口,虽然偶尔也有人进进出出,可那些人中都找不到自己姐姐的踪影,等到了晚上她便进倚云阁找裴云依,可自从上次一闹,倚云阁的人对夏以菱都有些防备,此刻更难从她们嘴里问出点话了,夏以菱只能在前厅坐着,可那么多天过去了,也还是没能能见到裴云依人。

    “好些日子没听到云依的琴声了”

    “是啊,感觉这酒喝着都无味了”,身旁两位男子的对话,更加证实了夏以菱心中的想法,自家姐姐果真在躲着她,至于她躲在哪,思来想去,到底也还是在这倚云阁里面了。

    她偷偷溜到后院,可还没迈进后院,立马就被人抓了出来,夏以菱被带到季红面前,季红知道这人是天天来找云依,凭着云依的话,约莫是这姑娘醋了要找云依算账,

    “姑娘,楼中的姑娘也只是为了生存而已,若管不住自己身侧的男人,无论去哪不都是一样吗?男人花天酒地是本性,姑娘不管管自家男人,倒来这里为难别人”,季红语重心长的说道。

    夏以菱听得云里雾里的,一时间压根听不明白季红再说什么,理了好一会,才意识到莫不是眼前这人误会了,以为自己来寻裴云依是找麻烦的,是以为自己醋了?!这真是天大的误会啊。

    “看门的,认着这位姑娘,下次就别放进来了”

    “喂,你等等……”,夏以菱连解释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季红就转头离开,只留下两个大汉站在夏以菱面前,大有一种随时要把夏以菱丢出去的准备,识时务者为俊杰,夏以菱决定还是先溜为妙,可之后还是每天都蹲在茶楼想看看能不能见到裴云依。

    可裴云依以前不能出门,能出门的时候又不爱出门了,夏以菱躲在对面茶楼别说人了,连个影都没瞧见,到底还是得在倚云阁内才能见到啊,她灵机一动,想出一条妙计,然后匆忙回家收拾自己,等再次出现在倚云阁外面,已经是个,风姿飒爽的少年郎了,虽然身高不够,但到底也难看出自己是个女儿身了。

    顺利的躲开了看门人进入到倚云阁,一进到倚云阁,就有各种各样的女子近身招呼,

    “公子打哪来啊,没见过,要奴家相陪吗?”

    “公子一起来喝酒嘛”

    夏以菱尴尬的在一群花红柳绿中穿来穿去,连连摆手,绕了好几圈都没能找到裴云依,一个人静坐了半个时辰喝了两壶酒都没看到有相似的身影,突然起身向后院走去,房间断不能再一间间找了,说不定会被人发现,那后院呢,会不会姐姐在后院里面。

    抱着这一点期待裴云依在后院晃来晃去,本来是能有机会见到裴云依的,可好巧不巧,今夜裴云飞恰巧在倚云阁,夏以菱快靠近裴云依的房间的时候,立马就被裴云飞察觉了,飞身挡在夏以菱面前,“公子,为何来此处?”

    夏以菱眼睛一转,然后顺势打了个酒嗝,像是喝醉的样子说道,“茅……茅房,在……哪……嗝”,若是一般人可能就这样被糊弄过去,可裴云飞不行,他清楚的知道,一个人清醒和醉酒的步伐是什么样的,在自己拦住这个人去路的时候,显然他是很清醒的。

    夏以菱见裴云飞仍然是怀疑的眼神,知道他根本不信自己的托词,便假装摇摇晃晃的转身离开,才迈出一步,突然被双手反剪在身后,“公子还是先和我去见见季红吧”,

    “诶,你等等”,可裴云飞哪里听她胡编,只将夏以菱一个劲的推着往前走,争执过程中居然一不小心扯掉了夏以菱的发带,如墨的黑发滑落,裴云飞立马认出了她,是那日冲撞了云依马车的女子。裴云飞皱了皱眉头,但仍然没有停止脚步,将人带到季红面前才离开。

八十九、正面

    季红那时候正和楼里姑娘说这话,裴云飞二话不说把人丢了进来转身就走,季红一开始还纳闷他抓个男人过来干嘛,结果看向那人的脸才发现,这不是前几天吵着要找云依那丫头吗,看了看她的服装,居然是女扮男装混进来的,看来这倚云阁疏漏真的是太多了。

    她对夏以菱没有一点好感,男人来吃花酒,自己管不住,倒是天天来找人算账,更何况云依也没怎么她家男人,至于天天来找事吗?“姑娘……有这功夫,不如好好看着自家男人,何必天天往这跑呢,防住了云依,也挡不住外面的姑娘啊”。

    “你瞎说什么,我是她妹妹”,夏以菱又羞又躁,气急败坏一不小心说漏嘴了。

    围观的人愣了一下,片刻后人群中爆发出笑声,是那种嘲笑的笑声,夏以菱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哎呦姑娘”,一个穿着暴露的女子从人群中出来,笑着说道,“姑娘这么高看云依吗,可我家云依都未必看得上你家男人,这么早就想什么姐姐妹妹吗,来这里找云依是为了提前打好关系吗”。她笑的花枝招展。

    “你闭嘴”,夏以菱一下子就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直直的向她冲了过去,却被季红挡住了。

    “就是,姑娘,我瞧着你家男人也不错,你觉得我怎么样,别想云依了,我来当你姐姐好不好”,不知道谁在人群中喊了一声,然后又是一阵笑声。夏以菱只恨不得把她们的嘴都缝起来说不出这些污言碎语才好,同时又格外内疚自己姐姐落到这种地方。

    “行了都别笑了,各自回去干活吧,姑娘,自重,看门的,送客,再放进来一次,就别留在倚云阁了”,一而再再而三,季红的耐心也被消耗殆尽,留下几个字就离开了,看门的凶神恶煞的将夏以菱“请”出倚云阁,走之前还狠狠的看了夏以菱两眼,那模样像是要化成灰都把她模样记住。

    夏以菱别无他法,只怕下次再女扮男装也没什么用了,灰溜溜的回到府中,“又失败了?”,齐磊见她这模样,也大概猜出个结果来了,摸了摸她的头表示安慰。夏以菱本来想说说自己的经历,可想起刚刚那些女子的话,却又一时不好意思,不知道怎么说起,只能长叹一口气,来表达自己的心情。

    “明日,我和你一块去找”,头顶传来齐磊的声音。

    “这哪行,再闹一次倚云阁你就要在朝堂上被人笑话了”,夏以菱急忙说道,她可不想因为这件事让齐磊成为众人的笑柄。

    “我们白天去,白天没人,能找到的”,他不急不忙的解释。

    “可是……”

    “信我,我会替你找到你姐姐的”,他的声音带着几分安定的作用,明明他什么都没说也没解释怎么找得到,可是夏以菱却信了。

    “诶,若是传出去,堂堂御林副将,天刚亮居然偷偷翻墙进青楼,你手下的人都会怎样笑话你啊”,第二天清晨,齐磊便喊醒了夏以菱,带着夏以菱一跃而上,翻过了倚云阁后院的墙壁。这件事确实不光彩,齐磊也是万般无奈之下才采取了这种类似采花贼的方法,人站在墙头上,而怀里的人还挤眉弄眼的嘲笑他。

    夏以菱还没笑够,头上便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拳,“再笑,我就把你一个人丢这里我先走了,看看谁被笑”,想起昨晚季红和看门的人凶巴巴的样子,夏以菱一下子便噤了声,只是仍然贼头贼脑的四处探望。

    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天可怜夏以菱找了那么久,居然穿过了几个地方,就遇到了从厨房准备回卧室的裴云依,裴云依才准备推门回房,却听到背后有些动静,

    “姐……”,夏以菱的声音带着些颤抖。

    裴云依叹了口气,季红啊我可是听你话这些日子都没去前厅,你倒好居然没看住人,这些天她倒是知道夏以菱上跳下窜的在找自己,可这着实没有必要啊,她连夏以菱和齐磊常去吃饭的地方都查到了,其实再过个三四天,自己和他们就会在那里来个不期而遇。

    不过既然人也送上门了,早点就早点吧,也没必要到时候她再跑一趟了,调整回一贯的笑容,转身对着齐磊和夏以菱略施一礼,“客官今日怎如此早,不过倚云阁白天暂不做生意,若是有意,不如晚上再来吧”。

    “姐姐,是我啊,我是以菱,夏以菱”,以菱跑到裴云依面前抓着她的手解释道,可裴云依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便轻轻转动手腕,挣脱了她的手。

    “姑娘怕是认错人了,云依并没有什么妹妹”。

    “那那日的玉坠你从哪里来的,你敢再拿出来看看吗?”,听到夏以菱的问话,裴云依只是维持着那淡淡的笑容站在他们面前,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亦没有要拿出玉坠的准备。这更加让夏以菱坚定,眼前这个人就是自己找了那么久的姐姐,夏以蕊。

    “姐,你为什么不认我,是怪我这么多年没来找你吗,可我……”,夏以菱想开口解释却发现,她所有的理由都有些苍白无力。

    裴云依只是摇了摇头,“齐公子为陈国将军,姑娘一看也是非富即贵,两位实在犯不着与我一介青楼女子在这里,拉拉扯扯,实属不妥,二位还是早日回去吧”。

    “姐你是担心的你的身份吗?我们会给你赎身的,我们不会在意你的过去,我们……”

    “以蕊,跟我们回去吧”,一直沉默站在远处的齐磊终于出声,裴云依抬眼看去,明显可以看见,夏以菱的神色一暗。

    “是啊,姐姐,你跟我们回去吧”,夏以菱开口附和,裴云依忍了片刻才忍住没笑出声,这世上最不想她回去的人,应该就是夏以菱了吧

    ,

    “以蕊你可还有难事,说出来,我们都可以帮你”,齐磊说罢便走到裴云依身边伸手去拉她,裴云依这次倒是没有挣扎,只是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一言不发地看着齐磊。

    “以蕊?”,齐磊见她笑而不语,一时之间看不穿她在想些什么。

    “齐磊将军,我建议你最好放开你的手”,一声声音从裴云依屋内传出。

九十、对立

    齐磊听到这声音,明显楞了一下,然后往裴云依身后去寻那声音的来源,只见陈尧渊只穿着里衣,从裴云依的房中走了出来。顺着抓着自己的那只手,裴云依可以明显感觉到齐磊的身子震了一下,夏以菱同样也是一脸难以置信,然后微微侧身不去看陈尧渊。

    裴云依有些疑惑,回头看了下来人,倒是让一贯冷静的裴云依也没忍住挑了挑眉,只见陈尧渊头发未束,身上只一件里衣却也穿的歪歪扭扭,露出了大半个身子,显然一副刚睡醒的模样,但眼神却很是清明,虽然有些距离,但陈尧渊听见裴云依冷笑一声。

    齐磊松开了拉住裴云依的手,然后向着陈尧渊行了一礼,“二皇子殿下”,夏以菱听到齐磊的话,知道这人的身份后,赶忙也向着陈尧渊行了一礼,但是眼睛一直没放在陈尧渊身上。陈尧渊并没有看这两人,而是穿过他们,直直地看向齐磊身后的裴云依,裴云依自然也没有躲避陈尧渊的视线,仍然是若无其事回看着他,好像并不害怕陈尧渊发现他们的关系。

    “二皇子贵为皇子,为何会在此处,来这种地方若是传出去,怕是会有失陛下颜面吧”。听到齐磊的话,陈尧渊才将放在裴云依身上的目光收回,看向齐磊。这问题别说齐磊想问了,裴云依自己也很想问,他出现在倚云阁不奇怪,这里本就是他的地盘,可为何会在这个时间从自己房中走出,还作出这副打扮,

    他这么聪明的一个人,又怎么会落下把柄等着别人抓呢,这样直接出现,只能代表,他是故意的,故意想让齐磊误会什么。

    而从眼前这两人的表情来看,估摸也陈尧渊目的也达成了吧,就算再说些什么,他们也只会认定,陈尧渊这人,是她裴云依自己的入幕之宾了吧。不过即便可以解释清楚,她也并不打算像他们澄清,太麻烦。

    “云依,过来”。陈尧渊并没有理会齐磊的话,而是一直看着他身后的裴云依。

    “是的,王爷”,裴云依依旧是嘴角勾起,微微浅笑,行了一礼便朝着陈尧渊的方向走了过去。

    “以蕊”,齐磊赶忙拉住裴云依,裴云依停下脚步,既没挣脱,也没回头,只保持原地不动,她微微低着头,齐磊看不清她如今究竟是何表情。

    “齐磊将军,我最后说一次,放开云依的手”,陈尧渊冷冷地说道,谁都听得出,陈尧渊这语气之中是带着怒火的,夏以菱想上前劝阻,却又实在不知道究竟应该是劝陈尧渊冷静,还是劝齐磊放手,她没有立场。

    “云依?二皇子怕是认错人了,这姑娘叫夏以蕊,是我身侧姑娘的胞姐,并非二皇子口中的云依”,陈尧渊虽然在朝中树立的事一个丰功伟绩,与世无争的好王爷,可齐磊心中清楚,这样一个人,是不可能将那个位子拱手让人,他如今韬光养晦,蓄势勃发,终有一天这天下会被他掀起一场大变,绝不能把以蕊留在这个人身边,伴君如伴虎,这个用在陈尧渊身上,也合适。

    “哦是吗?云依,告诉他,你是谁”,陈尧渊的语气中带着些不屑。

    裴云依轻笑了一声,然后回头看着齐磊,一字一句的说道,“我的名字,叫裴云依,并非齐将军口中的夏以蕊,所以,齐将军,放手吧”。

    “以蕊……?”,齐磊仍然不死心的喊了一句。

    “放手,不要再让我说一次”,陈尧渊显然已经没有耐心了。整个局面陷入一种剑拔弩张的气势,裴云依也察觉出陈尧渊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不让两人多说些什么,稍微使了下力,便挣脱了齐磊,走到陈尧渊身边,低眉顺目,极其服从的模样,但是仍然带着那种,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笑意。

    陈尧渊看了她一眼,然后伸手用力地将裴云依拉到身后,挡在她身前,冷冷说道,“齐磊将军,本皇子的人,你可别打什么主意了”。

    “你的人?”齐磊质问道。“以蕊,是他胁迫你……”。

    “齐磊将军”,陈尧渊再次出声,“希望齐磊将军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齐磊将军的令尊令堂年事已高,齐磊将军还是小心行事,别惹二位老人家心烦了”,威胁,这句话里面带着赤裸裸的威胁。

    陈尧渊扫了一眼站在齐磊身后的夏以菱然后继续说道,“齐磊将军也是佳人在侧,如今和我的人在这里拉拉扯扯,纠缠不清,就不顾佳人感受了吗?”

    齐磊这才回头看向夏以菱,夏以菱拼命想把那些失落和难过都给收好,但她不是裴云依,没法做到什么事都如她一般的云淡风轻、面不改色、不放在眼里,很多来不及藏好的情绪,就这样暴露在齐磊眼中。想尽办法也没能假装不在意,最后只能勉力朝着齐磊笑了笑。齐磊眉头皱了下,然后走到夏以菱身边,牵着她的手。

    裴云依自然看在了眼里,可她依旧什么都没说,只是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一些。看来自家的妹妹这么些年总算是得偿所愿了,真是

    可喜,

    可贺。

    “以蕊”,齐磊回过头,“跟我们回去,好吗,有什么事我们一起承担”。

    “承担?”只听见陈尧渊轻蔑的笑了一声,“齐磊将军好大的口气啊,在本皇子这里夺人,你可以怎么承担,你又如何能承担?”

    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裴云依总算说话了,她缓缓向前走了两步,然后规规矩矩服了一服,只留下一句话,

    “道不同,不相为谋”。

    “齐将军,回去吧”。

    道不同,不相为谋……,齐磊将这句话在心中反反复复的念了几遍,是啊,他和燕王的确是站在对立的两面,如今以蕊这样说,是也要和自己相对而立吗?到底是自己无能,从前没法留住她,让她落入风尘之地,如今找到她,却也没法将她救出,只能看她越陷越深

    他太弱小了,从前这样,现在也这样。

    但以后不会了。

    他不再多说什么,拉着夏以菱转身离去,连礼都没有行,临走前回头再次看了裴云依一眼,眼神里却带着坚定,仿佛是在说

    “以蕊,我一定会将你救出来的”

    裴云依轻笑了一声,觉得齐磊有些自信过头了,

    这般自信?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九十二、顺从

    裴云依不解释,陈尧渊自然也没有向自己护卫解释自己所作所为的习惯,待裴云飞自己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行了一礼便匆匆退出了裴云依的房间,

    “无妨,云飞你留在这里即可”,若是再二人独处,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再次失控,陈尧渊开口留下了裴云飞,裴云飞只好重新入内,然后站在门边。

    “公子今日有些莽撞了,这样出来,不就一下子暴露了我和公子的关系吗,又或者是公子和倚云阁的关系,再想依靠我和倚云阁收集信息,怕是有点难了吧”,裴云依从容不迫地说道。这事陈尧渊何尝不知,可他如今不想和裴云依讨论这件事。

    “那日他们四人说了什么”

    “王孔意和曾洛向罗乾奥、齐磊试探他们的态度,想看下他们究竟站哪边,不过可惜,御林的态度,到底还是偏向正统东宫,其他的,也没有什么太多有用的消息了”。

    “还是有的”,陈尧渊睁开眼睛,回到一贯冷静的模样,裴云依也收回自己的手,重新和陈尧渊拉开了一些距离。

    “至少知道,王孔意曾洛,这二人不可用”。

    “为何,我听着,这二位大人还是挺支持公子的”。

    “这二人名义下是我的人,但此番试探御林二位将军的事,我并没有让他们去做,显然是他们自己私下去做的,他二人应该是想要试探出御林的态度,来安好自己的后路,看看究竟应该支持谁,墙头草,风往哪吹往哪倒,这种人,没用”。说话间眼神无不透露出一股杀意。

    “看来兵部尚书和刑部侍郎,对他们来说也是大材小用了,是时候换个人当当了”。

    “还是公子聪慧,是云依目光短浅了”。

    陈尧渊不再说话的时候,屋内便陷入了沉寂,“裴云依”,陈尧渊突然开口喊了她的名字,声音带着些正式、却又夹杂了一些温柔。

    “嗯?”,裴云依看过去,只见陈尧渊已经起身走到自己的面前,盯着自己的脸看。

    像是做了什么极大的决定那般,陈尧渊一字一句的说道,

    “我需要你,嫁给太子,去做他身边的眼线”,陈尧渊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没有从裴云依脸上挪开,他不想放过裴云依脸上任何一点表情,因为这个决定,很冒险,若是裴云依反咬一口,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说不定都会功亏一篑,所以一旦裴云依露出不该有的表情,等着她的,便是死路一条。

    可自己私心也是想知道,她知道自己,嫁给太子,究竟会是个什么表情呢,是震惊,是窃喜,是害怕,还是难过呢。若是害怕、难过,自己会不会心软……放过她?

    可是,什么都没有。

    裴云依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就宛如陈尧渊只是问了一句无关轻重的问题,她站在原地,眼神依旧如初,浅浅勾唇一笑,只说了一字,

    “好”。

    “不反对?”,陈尧渊不信,一个人真的可以把自己脱胎换骨,连骨带皮的全部削的干干净净,陈尧渊了解裴云依,她太像自己了,心中那点好强一点都不输于自己,又怎么甘心这样一直听人驱使呢。

    若她是男儿身,争个功名,在朝堂上定能为自己出一份力。

    可惜,她是个女子,还是个长得好看又知情知趣的一个女子,这样好的棋子,注定要自己亲手打造,

    再亲手送出。

    “有用?”裴云依冷冷的笑了一声,“公子来得早,想来也还未用早膳吧,我去厨房给公子准备些”,说完裴云依便转身便离开了。

    房中只剩下陈尧渊和裴云飞二人,陈尧渊看着那扇关上的房门,叹了一口气说道,“云飞,她从前还会拼命反抗一下,争取一下,如今变成这样,你觉得是好,还是不好呢?”

    裴云飞张了张嘴,可这个问题他很早之前就问过自己了,那个时候他不知道答案,如今,也依旧不知,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没有回话。

    “是好的吧,这样就能更好的掌控了,棋子,还是听话些为好”,陈尧渊并没有在意,而是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像是说给裴云飞听,又像是给自己一个理由。

    “云飞,从今日起,你跟着她在暗处护着她,但若非生死攸关,绝对不能暴露”,陈尧渊一改刚刚的犹豫,向裴云飞下达命令。

    “属下遵命”

    之后的事,有陈尧渊的安排和裴云依的随机应变,一切都按照计划顺利进行,陈尧渊替裴云依重新找了个身份,她变成了新任刑部侍郎之女,这个刑部侍郎便是替了曾洛的位置,他确实有一女儿,不过自小身体不好便从没往人前带过,两年前快不行的时候,陈尧渊带着自家的大夫,像是天神一样降临救了她女儿一命。

    只是到底没挺过去,一个月前就这样没了,于是乎裴云依便用了这身份。

    这可真是巧啊,缺了一个身份,人家女儿就没了,这究竟是巧合,还是陈尧渊他……,但到底也和自己无关,裴云依便没有多想,新的身份,她便唤做梁莹。

    裴云依做的很好,这些年在倚云阁学到的本事,全部都用在了太子殿下身上,她用了自己真实的容貌,精湛的琴技,亭台水榭的初遇,只一眼便成功俘获了太子,沉迷酒池肉林的太子殿下,何时见过如裴云依一般的美人,说是容华绝代也尚不为过,而且裴云依不像自己以前所见过的那种女子一样,他眼中的裴云依,不热情不害羞,带着几分冷淡自傲,又带着几分勾人的韵味。

    惊鸿一瞥,却足以动情。

    这一来一往的相见,太子当下便决定要将这位美人迎回自己府邸中,皇后看着裴云依的身份,是新任刑部侍郎的女儿,也有意拉拢刑部,便应了太子,前去皇帝面前求了这门亲事,不过是个普通的妾室,皇帝并没有太多询问便应了下来,这二人的这桩婚事,就这样如此随意,又按照计划一般的安排好了。

九十三、佳人

    恰遇中秋佳节,皇上在宫内设宴,宴请文武百官及其家眷入宫赴宴,裴云依如今既为刑部侍郎之女,自然也在赴宴的名单之中,再加之太子殿下总想把这样一个大美人带出去炫耀炫耀,这件事自然是推脱不了的。

    “太子很是看重你啊,云依”,陈尧渊坐在裴云依的闺房中,吃着裴云依为他剥好皮的葡萄。

    “公子说笑了”。

    陈尧渊直直地看着裴云依,可她脸上的表情,和以前一样毫无异端,他着实很想知道,眼前这个人,究竟是已经死了,还是太会掩饰了呢。

    “公子还是少来梁府较好,若是暴露了,可就功亏一篑了”,裴云依既已是梁府的掌上明珠梁莹了,自然不能再住在倚云阁了,如今搬入了梁府,可陈尧渊像是闲得慌,总是三天两头的往这里跑,每次来也没什么事,偶尔只是看会书,吃些茶点便离开了。

    “哎”,陈尧渊像是特别遗憾的叹了一口气,“看来梁姑娘可是嫌弃本王了”。裴云依听他这话,也只是笑了一声,并没有多说什么。

    直到茶杯中的水换了两轮,彻底凉透了之后,陈尧渊才终于从那软塌起身,“得了,今日来,是有要事吩咐你的,中秋家宴每年都有各家女眷,在宴上表演,你如今的身份是梁莹,没有人见过你,就像突然冒出来的一个人就成了太子的人,难免以后会有人对你调查对你好奇,索性你就向太子求个机会,让你在宴上露个脸,好满足一下大家的好奇”。

    裴云依挑挑眉看向陈尧渊,并没有立马作答,陈尧渊顿了顿才继续说道,“季红说你舞跳的不错,你的父亲是江南人,江南水乡,你就跳一只和江南风情有关的舞吧”。

    裴云依神色显然一呆,待反应过来后轻蔑的笑了一声,然后直直地看向陈尧渊,“陈尧渊”。

    这是第一次,她知道陈尧渊的身份后,连名带姓当面这样喊他,陈尧渊显然有些惊讶,回过神后脸上的笑意深了些,凑近了她几分,“云依这般唤我,作甚?”

    “你的野心,真的挺大的”。

    陈尧渊摇了摇手上的扇子,赞赏一般的点了点头,像是棋逢对手,陈尧渊觉得裴云依果然像自己,也果然了解自己,若是世上有知他者人,裴云依定是其中那一人。

    “莹莹过誉了,此事还需要莹莹多替我谋划”。

    送走了陈尧渊,裴云依便派人书信一封交由太子殿下,约着见上一面,得了回复,裴云依略施粉黛,换了一身素色的衣裙便出门了。“莹莹!”,太子见了裴云依自是欢喜,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就牵着裴云依的手,裴云依只是冲他浅浅的笑,但并未挣脱。

    “莹莹可是想我了,今日收到你的信我立马就出来了”,裴云依装作女儿家羞涩一笑,不过浅浅弯眉一笑,太子便觉得半边身子都酥了。

    “今日收到帖子,说是中秋家宴入宫一聚,我自小身体不好也没见过什么人,如今得了个机会,莹莹斗胆向大家表演个节目,混个眼熟,日后也好和大家相处”。

    “那自然好啊”,太子心知私底下总有人说他好美色,说他肤浅,如今得了这样一个,才识见广都极高的女子,自然要带出去给那些人看看,他身边的女子,可不是只有美貌的,“不知莹莹想给我表演什么”,说罢装作无意一般将手搭上了裴云依的肩膀。

    裴云依顺势往太子怀中靠近了些,“这个,是秘密,说出来就没惊喜了,希望那日太子会喜欢”。

    中秋家宴那天,裴云依用了午饭便开始收拾自己了,这些天自己精心排练的舞蹈已经很熟练了,她倒不担心会出什么差错,今日的妆容,自然不能像之前那样的随便。她将头发梳起,露出光洁的额头,眉心点了一朱砂,云鬓别着明黄色的簪子,整个人看起来明艳动人。

    “姑娘,今日要穿什么衣裙”,晚棠站在衣橱前问道。

    “取架子上我昨日取出来那套粉色衣裙吧”,听了裴云依的回答,晚棠看向那架子上果然有一套衣裙,取了过来为裴云依穿上。

    “这不是去年季红姐姐给姑娘生辰做的裙子吗,还是见姑娘第一次穿呢”,为裴云依细心的理好裙带,然后拉远了一些距离打量了一番裴云依,这样的裴云依她甚少见过。

    “姑娘今日,倒是格外不同,不怎么见姑娘穿的这般艳丽”,印象之中,裴云依穿的都是极其素雅的衣裙,即便是在接待客人的时候,也不会着重打扮,偶尔心情不佳,裴云依就穿一身红衣裳,好像这样能遮挡一下她的坏心情。而今日裴云依自然不可能用之前素雅的装扮,会让人觉得不尊重,也不能穿红衣,未免太过高调。

    这样一身粉色的衣裳正好,搭配今日的妆容,像是少女情窦初开,把最明媚的样子,都毫无保留的展示出来,“像个小姑娘一样,太子殿下看了肯定欢喜的很”。

    裴云依别着簪子的手明显僵了一下,待别好后轻轻的摸上自己的脸,自嘲的笑了一声,“晚棠,我左右也不过,十七罢了”。

    晚棠顿时发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出声道歉,“姑娘,抱歉,晚棠并非有意的”,裴云依摇摇头表示并无碍,看向镜中的自己,却只觉得陌生的很,这样的装扮,实在是太明艳了,她向来习惯在暗处,这样明艳的颜色,穿在自己身上,实在是糟蹋了。

    可是……为什么呢,明明自己才十七岁而已,为什么觉得好像,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呢?裴云依闭上眼睛,想办法让自己冷静下来,她知道,今日之事万不能出差错,稍有不慎,就可能会……

    触及龙颜。

    天色有些暗了的时候,房门被人敲响,“小姐,老爷说可以进宫了”,外面婢女的声音传了进来。此时裴云依的心情,已经完全平复了,她再次确认准备妥当之后,心中对自己说了句,

    “走吧,进宫了”。

九十四、一舞

    为了省去不必要的麻烦,裴云依蒙着面纱,遮了大半个脸才跟随父亲入宫,她初来乍到,容貌又确实太引人注目了,在表演之前,她不想惹来太多的麻烦。新晋的刑部侍郎,果然很多人都很感兴趣,裴云依只一言不发微微低着头站在自家父亲身后,前来攀谈的人不少,这些人中,依着陈尧渊之前给自己的那本书,有些人是对的上的,大致也清楚,哪些是自己人,哪些是,

    太子的人。

    这些来来往往的人,并没有把过多的注意力放在裴云依身上,只是偶尔会多看看那双露出来的眼睛,然后不过是客套的问候一下梁莹,但更多的精力,到底还是放在自己父亲的身上。

    “梁大人”,从远处传来了一个声音,裴云依听着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用余光看了下声音的来源方向,来人是罗乾奥,既然罗乾奥在,那想必……

    “梁大人”,另一个更为耳熟的声音响起,裴云依面纱下的嘴角微微勾起,果然,齐磊也是在这里的。中秋家宴,文武百官,及其家属皆于此处,也不知道,自己那恨不得对齐磊寸步不离身的妹妹,会不会跟着一块来。毕竟这里还有不少待字闺中的千金小姐,她怎么会不看着点呢。

    “罗将军,齐将军”,自家父亲迎了上去,裴云依自然也是跟在身后,罗乾奥只简单扫了一眼裴云依,点头示意便挪开了视线,可齐磊看到裴云依那一刻,却有些出神,这双眼睛,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裴云依之前见齐磊和夏以菱的时候,都是稍微易了容貌的,如今这样看过去,自然是瞧不出,可这双眼睛,却更像,原原本本的夏以蕊。裴云依看了一眼齐磊,然后像是有些不好意思般微微低头,齐磊这才发现自己有些失态了,匆忙挪开了视线看向梁大人。

    三人对话的时候,裴云依是不能插嘴的,所以她也只是像个普通的大小姐一样安静的站在父亲身后,齐磊总是有意无意的看向裴云依,但无论看多少次,都只觉得眼熟,却压根想不起,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讲了一小会话,罗乾奥和齐磊便离开了,裴云依看着他们二人远去的背影,突然间一抹明黄色出现在自己眼中,夏以菱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站在齐磊身边说了什么,哄得罗乾奥和齐磊忍俊不禁,然后齐磊揉了揉夏以菱的脑袋,将夏以菱牵出了自己的视线之中。

    真好啊,这么些年都一直有人小心护着,所以能一直保持这么有活力,夏以菱就像她身上的那件衣裙一样,都不用去假装掩饰,她一出现,好像所有的阴郁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裴云依有些羡慕。

    “姑娘,宴席即将开始,该做准备了”,晚棠的声音从身侧响起,把陷入沉思的裴云依拉回现实,看着这一圈的尔虞我诈,裴云依才意识到自己所处的环境,其实一直都是这样的。不过是实在在暗处呆久了,所以生出了几分,痴心妄想罢了。

    “嗯,走吧”,向自家父亲行了一礼告辞后,裴云依就和晚棠离开了前厅。

    晚棠细心的为裴云依重新补了补妆容,然后理好衣裙的时候却发现裴云依重新蒙上了面纱,“姑娘这是要蒙着面表演?”,裴云依冲她点点头,表示肯定。

    “这是为何,姑娘这么好的容颜,不露出来多可惜啊”,晚棠心中甚是惋惜,难得自家姑娘今日精心打扮,还化了好看的妆容,若是露出来定是能将今天宴上那些小姐们都比下去。

    裴云依摇了摇头,“这番容颜,也只是派的上用场才有作用,更何况”,她挑眉看向晚棠,“谁说露出来才是好看,犹抱琵琶半遮面,不是更有吸引力吗?”,晚棠显然没能听懂,裴云依也不再多做解释,宴会的琴声已然响起。

    安排节目的小宦官本来想把裴云依的节目安排在第一个,因为第一个表演,无论好坏,总是能讨些陛下的赏赐,自己也能借此来讨好一下太子殿下,可裴云依却婉拒了,要小宦官安排在中间即可。

    “梁姑娘,听奴才一句劝,这开头极好,若是姑娘实在害怕,最后也行,可放在中间,不轻不重的,陛下和各位大臣们累了,就看不进去了”,小太监觉得这姑娘着实笨,自己这么费心安排都不会好好把握。

    “多谢公公好意,但梁莹在中间即可”,小太监又劝了两句,可裴云依依旧不为所动,小太监极其惋惜的叹了口气,然后跑向了另一位穿着华贵的女子,想来也是用同一法子去讨好其他人吧。可裴云依自有她的想法,若是第一个出场,难免缺了些比较,若是最后出场,难免留不够时间让人遐想。

    中间,即可,她对自己有自信的。

    外面响起钟鼓声,偶尔也有些掌声,也不知道等了多久,那个小太监才来宣自己准备上去了,眼神显然没有一开始那样那般殷勤了,估计是已经得了不少赏赐也不在乎裴云依这一个吧,但裴云依仍然规规矩矩,并没有流露出什么表情。

    琴声响起,裴云依是在众舞女之间围着入场,她抬眼看了看太子、陈尧渊、还有……

    坐在最高位置上的人,显然他们并没有发现裴云依,约莫觉得不过是个普通的舞蹈,所以并未留意,琴声时高时低,舞女们随着琴声舞动。突然,琴声渐渐放缓,不知从哪传出些银铃声,清脆灵动,像是少女从森林深处走来。

    抬眼只见那众舞女中间,扬起水袖,众舞女长袖曼舞,纷纷侧让,只见从里处,绫罗曳地,银铃声响,少女身姿灵动,衣裙飘飘,粉色的绸带飘扬而出,聘聘婷婷地立在众舞女前。少女虽蒙了半张脸,但眼睛却是勾人的,蕴藏了无数情绪,却又带着些浅浅的笑意。舞蹈仍然继续,裴云依顺着手臂的方向看向太子,然后审时度势,朝他抛了个媚眼。

九十五、惊人

    “莹莹”,太子突然起身,一不小心还打翻了酒杯。

    “太子殿下”,旁边的小太监适时出声提醒,太子才发现自己失态了,偷偷看了皇上一眼,却发现皇上并没有留意到他,心下松了一口气,才坐回原位,再重新看向裴云依的时候,却发现裴云依也在看他,裴云依冲他眨了眨眼睛,显然刚才他的反应裴云依都看在眼里。像是在取笑他,又像是在他心里,不轻不重的轻轻抓了一把,

    让人有些心痒难耐。

    琴声突然变得轻快,少女脚踝上的银铃声,也随之变得跳跃起来,明明刚刚还像是少女在森林中小心翼翼的探索,如今倒像是找到了出路,遇到了一片花海,而少女在其中,自由又快乐的飞舞。以左足为点,裴云依长袖挥舞,飘飘然的转了一圈,目光在陈尧渊身上停了片刻,用袖子挡住了露出来的那双眼睛,然后对着他的方向,向他挑了下眉,好像在说,

    “看,我做的不错”,那是一个自信的眼神。

    而陈尧渊只是皱着眉头看着裴云依,虽然节目尚且未表演完,但陈尧渊知道,这一定是今晚最好、最引人注目的那个节目,这和他预期的一样,不,裴云依做的,比他想的还要好。

    可是不知为何,他心中只觉得烦躁的打紧,一如那日在倚云阁中的情绪,生气烦躁,好像再度在内心的深处,扎了根似的拼命往外冒,怎么压都压不住。他一直都听季红说过,裴云依琴弹得好,舞跳的好,连书法作画都是一等一的,可其实,他从来没见过。

    裴云依这个样子,很美,他也是第一次见她穿粉色的衣裙,这样看过去,像是个与世无争初涉世的小姑娘,可陈尧渊清楚的知道,在那层精致的皮囊后面,藏着的是一颗装满的各种想法的心,这个人从外面看上去像是很美好的样子,其实里面在已经腐烂不堪。但裴云依就是这样,你明明知道她是有毒的,但你却总想尝尝这中毒的滋味,惹人沉沦。

    陈尧渊自然是看到,裴云依和太子眉来眼去的,也看到太子那个色眯眯的眼神一直在裴云依身上扫来扫去,这样很好,太子越喜欢裴云依,裴云依利用价值就越大。可刚刚在裴云依一出场看向太子的那一刻的时候,陈尧渊心中生出一个想法

    “为什么我会把这样一个人,拱手送给太子那个废物”

    这个想法一出,连陈尧渊都没有想明白,自己精心打造的这样一颗棋子,本来就是做这个用途,为什么如今,生出了几分,遗憾。

    他不再去想,也不敢去想,他移开了视线,喝满了一杯酒,可耳边仍然是那清脆的银铃声,像是那个人,跳着跳着,一不小心自己露了破绽,心中露出点缺口,这个人就趁机直直地跳到自己的心里去了。

    裴云依何许人也,自然是将陈尧渊的神情全部收入眼底,面纱下的嘴角弯的更深了些,心中嘲讽笑了笑,

    “陈尧渊,你心乱了啊”

    这一点的变化,丝毫没有影响裴云依,她的身姿随着琴声舞动的更是轻盈,她不再去看陈尧渊,转而总是有意无意的留心着在场的人脸上的神情,唯独有个人,她只有在出场的时候看过一眼,之后一直没去看,那就是在上位的,当今圣上。

    毕竟自己现在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一举一动都是被众人看着,稍有不慎,哪怕只是一个眼神,都怕是会让在座的人误会的,所以自始至终,她都没有抬头,而却一直能感受到,那个位置,一直有一道炽热的目光,看向自己。

    皇上身子微微前倾,眯着双眼,想看清楚在那众女子之中,领头女子的模样,可她蒙着面纱,压根看不清容貌,唯一露出来的那双眼睛,也从未看想向过自己,那女子脚步轻盈,脚踝上系着的银铃叮当作响,可再细细的看过去,那女子又突然隐没在众舞女之中,然后又突然出现,像是少女在捉迷藏一般。

    “皇上,领舞的是太子的即将要纳的良娣,梁大人家的女儿,梁莹,她早些年身子抱恙出现的少,皇上第一次见,难免认不出”,皇后看到皇上眯着眼睛在那看,以为是不知道下面的人是谁,耐心的开口解释道。皇后这么一说,皇上才微微回过神来,然后将前倾的身子重新靠回椅背。

    “太子的良娣?”

    “是啊,前些日臣妾不是替太子向皇上你求了一门亲是吗,皇上不是已经答应了还赏了梁家不少东西吗,皇上可是不记得了?”

    “朕,自然记得”,皇上微微蹙眉,不再开口说话,而随着那琴声逐渐微弱,银铃声也渐渐停了下来,直到一舞终了,众舞女朝着皇上微微行了一礼,全场仍然是鸦雀无声,裴云依正准备和众舞女一起退下的时候,一个威严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领舞者何人”

    裴云依转身,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跪拜礼,“民女梁莹,叩见陛下”。皇上给了个眼神给身侧的公公,他心领神会,挥了挥手屏退了在裴云依身后的舞女们,只留下裴云依一人,皇上既没问话,也没喊她起身,一时间气氛有些僵硬,而裴云依仍旧是一动不动地跪在地上。

    在座各位大臣根本没人敢说话,这舞蹈极佳,可如今是个什么情况,他们也实在不清楚,皇上的表情,神色淡淡,也看不出是喜是怒,众人面面相觑,可让那女子跪着不起,是一不小心在什么地方上触及龙颜了?

    “父皇”,太子殿下急急忙忙的从座位起身,走到正中间,“父皇,莹莹第一次入宫,初次面圣,难免心中有些紧张,若有什么冒犯父皇的地方,还请父皇见谅”。

    皇上的视线在太子和裴云依身上来来回回看了几遍,然后才像是有些不悦的说道,“做事毛毛躁躁的,成何体统,我说了要罚梁莹了吗?平时没轻没重就算了这种场合还这般急躁”。太子听了训斥,只得将头低得更低些。

    “平身吧,舞,跳得不错,赏”。只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便奠定了皇上的态度。

九十六、璧人

    “谢陛下隆恩”

    “谢父皇”

    皇上看了一眼太子,不急不慢的说道,“赏的又不是你,你谢什么恩”。

    太子只是咧嘴一笑,然后像是特别骄傲的说道,“莹莹下月就是我的良娣了,父皇赏她,不也是在赏我吗?”,然后伸手将裴云依牵了起来,裴云依冲太子笑了一笑。

    “太子的良娣?”

    “梁莹,是哪家姑娘,没听过啊”

    “诶我听说最近太子往新任刑部侍郎家跑的勤快,不会是梁家的姑娘吧”

    四周的声音议论纷纷,但裴云依仍然是低眉顺目的站在原地,好像被议论的并不是她那般,露出来的那双眼睛,既不见惊慌,也不见害怕。

    “面纱取下来”,那威严的声音再一次响起,裴云依终于抬手取下了面纱,但仍然是微微低着头。

    “抬起头”,不容抗拒的声音,裴云依总算是抬头正视着皇上,姣好的容颜显露出来,也更方便满足围观人的好奇心,众人不禁屏住呼吸。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莫过于此吧。

    夏以菱坐在较后的位置,难看清领舞的容貌,只伸着脑袋向前看,希望能看到大家惊叹的容貌究竟是何样,可左看右看,到底是看不清。齐磊看着身旁那颗乱晃的脑袋,一时间有些忍俊不禁,抬手压了压夏以菱乱晃的身子,“瞎看什么,注意仪态”。

    “不是说很好看嘛,就想看看她长什么样”,夏以菱冲齐磊吐了吐舌头表示不满,也的确发现看不清楚便不再挣扎了,可不知为什么虽说隔了些距离,但是这背影看过去,却有几分眼熟,难道是在哪里见过?

    “齐磊,刚刚她说她叫梁……梁莹是吗?我们是不是有在哪里见过?”,夏以菱有些奇怪的问道。

    齐磊摇了摇头,“她是新晋刑部侍郎的千金,这位梁大人此前并没有露过头,所以不要说是她的女儿了,连梁大人本人都见的少,据说他们之前并不在长安生活”。听了齐磊的话,夏以菱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也没有多想,觉得应该只是人有相似所以才觉得身形眼熟吧。

    见夏以菱不再问,齐磊收回在夏以菱身上的目光,然后扭头去看那远处的女子,适才看见她的眼睛,确实很像见过的模样,可完全想不起来在哪见过,难道真如以菱所说的那般,在哪里偶遇到吗?可若是偶遇,又怎么会这般有印象,可若是真的见过,又为何,一点都想不起来。

    裴云依直视着圣上,没有再低头,也没有胆怯,眸子里干干净净坦坦荡荡,御前没有失态,皇上满意的点点头,这姑娘并非太子以往所看中的那些庸脂俗粉,也并非如那些小姑娘一般胆小怕事,或许这姑娘能改一改太子的行为吧。

    “梁卿教女有方,太子,以后好生对待梁莹,今日中秋佳节,我再赐你二人西域进贡的同心玉,望你二人以后同心同德”。太子和裴云依互相看了一眼,眼里流露出笑意,然后跪拜谢皇上赏赐。

    太子牵着裴云依坐到自己位置附近,尚未落座周围的大臣们就纷纷向太子道贺,

    “太子殿下,恭喜喜结良缘啊”

    “梁姑娘容颜倾城,又懂事大体,和太子殿下真是般配”

    “简直是一双璧人啊”

    听到璧人二字,陈尧渊不悦的皱了皱眉头,然后伸手又饮了一杯酒,可不知为何今夜的酒,他却喝不出什么味道,只觉得越喝越心烦。

    落座后,太子凑到裴云依身边小声说着,“莹莹,我只当你琴弹得好,没想到舞蹈也跳的好啊”

    裴云依捂着笑了两声,那声音不大,可是也像是银铃声一般,笑进听者人的心中,“因为要给殿下惊喜,所以才没有提前告知殿下,也不知道殿下对这个惊喜,满意不满意”。

    “满意,得斯如此,喜不自禁”,太子连连点头,然后斟了一杯酒递给了裴云依,裴云依笑了笑,一饮而尽。

    宴席位置皆有分主次尊卑,陈尧渊的位置在太子后头,自然也能看到裴云依和太子坐的极近,虽然听不真他们在说些什么,可二人交头接耳,时不时太子不知道说了什么,哄得裴云依一直在笑。裴云依看向自己的时候,虽然也总是带着笑意,但那笑容太假,更像是嘲讽的笑容,可如今这样看过去,她当真笑的自在,笑的有些许,没心没肺。

    “裴云依,你究竟是在演戏,还是真的,被那废物哄成这个模样”,陈尧渊眸色沉沉,盯着裴云依的背影,但当事人浑然不知,只是吃着茶点,看着接下去的节目。

    但在裴云依的节目过后,人们自然会进行比较,这样相比之下,之后的节目自然显得有些寡然无趣,宴席结束后,太子拉着裴云依告别,“莹莹,今日之后,下次就是大喜之日才得见面了,莹莹可会想我”。

    裴云依像是有些娇羞似的低着头,半响才说了一句,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陈尧渊听着心头一震,像是有什么紧紧攥住了心脏,一时之间竟有些喘息不过来,脑海里一直反复回响着裴云依那句“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他听到太子那个废物笑了笑,然后带着些歉意的说道,“皇子们还需得向父皇母后请安,就不能送莹莹你出宫了,我让小全子送送你”。

    裴云依摇了摇头,“无妨,不必如此,我跟着父亲出宫即可”,拗不过裴云依,太子只好作罢,又依依不舍的说了会话,才转身离开。而裴云依告别了太子后,便起身向父亲那边走去,压根没有回头看过身后的陈尧渊一眼,自然不知,如今陈尧渊的脸色并不是很好看。

    他一言未发,只盯着裴云依离开的身影,持着酒杯的手用力的有些过了,手上的青筋明显的露了出来,和他以往那副轻描淡写摇着扇子贵公子的模样,相差甚远。

    “王爷,该去向皇上皇后请安了”,裴云飞在身旁提醒到,

    “云飞,你觉得云依如何?”

    裴云飞愣了一下,以为陈尧渊问的是裴云依今晚的表现,便开口回答道,“依属下观察,云依应该将王爷的任务完成了”。

    “我问的是,你觉得,她对太子如何?”

    像是担心陈尧渊会怀疑裴云依一样,裴云飞赶忙开口替她解释道,“云依只是为了完成王爷的任务,并无太多想法”。

    “你怎知?”,陈尧渊冷冷开口。

    “属下不知,只是大胆揣测,但一直看着云依,相信云依绝不会做叛变公子的事”。

    陈尧渊闭上眼睛,凌冽的语气放缓了些,像是自言自语,“我可能疯了,问你作甚,这世间除了她自己,又有谁知道她在想什么”。

九十七、倾心

    裴云依重新戴上面纱,她着实没有要显摆自己容貌的心情,如今初露锋芒,还是低调些,小心为上,不要节外生枝才好。不过裴云依倒是多虑了,刚刚她已经将风头出尽了,如今再想低调,只怕是太难了。无论走到哪,都能听到有人小声的提到自己名字,又或者有人看过来。

    哎,裴云依心中叹了一口气,只觉得这样被人看着,还要装出一副什么都察觉不到的样子,什么都听不清的样子,着实是太累太麻烦了。

    “诶,让我看看,让我看一看”

    “嘘,你小声点,别挤,嘶,你猜到我脚了”,从墙角传来了点声音,裴云依循声看过去,居然发现墙边站着两个女子,和她年龄相仿,再一细细看下,哟,那不是自家妹妹夏以菱吗?可是好奇自己的样子所以跑出来看了?不行啊,好奇害死猫这种道理,怎么还会不知道呢?

    夏以菱实在是太好奇传说中美人的容貌,便约着一样好奇的罗乾奥的娘子谢英珞,来看看裴云依,结果二人你推我攘的,竟一不小心露了马脚。此时此刻面对着裴云依的目光,被抓了个正着,竟有些不好意思。

    堂堂两个大姑娘,居然做了类似梁上君子才有的行为,两人小声嘟囔互相怪罪,

    “以菱,都怪你,人家还蒙着面纱,压根什么都看不到,现在还被人发现了,丢脸丢死了”

    “我哪知道啊,还有这怎么能怪我,要不是你刚刚踩到我的脚,我哪里会喊出声被人发现,说到底还不是怪你”

    二人虽然老老实实的站着,但背在身后的手互相戳着对方,裴云依自然将这些小动作收治入眼底,但并没有开口说话,只是如初次见面的模样,向着二人微微服了一服。夏以菱和谢英珞也赶忙回礼。裴云依冲她们点头示意,然后才继续跟在父亲身后离开。

    “应该是个好人吧,都没笑话我们,只可惜还是没看到脸啊”,谢英珞有些惋惜的叹了口气。

    黑夜中到底有些看不清,可从那露出来的眼睛来看,刚刚应该是在对她们微笑吧,夏以菱像是安慰一般拍了拍谢英珞的肩膀,“没事,来日方长嘛,说不定以后就能见到,还能说上话呢”。

    谢英珞不屑的笑了一声,“就你,人家以后可是太子的良娣了,你拿什么身份去和人家说话,不过嘛”,谢英珞顿了一顿,然后凑近了一些,压低了声音,不怀好意的笑着说道,“若是你是御林副将的娘子,说不定倒是能说上一会话”

    “谢英珞!”,夏以菱脸一瞬间便红了,大喊了一声她的名字便追着去打她,谢英珞一看形势不对转身就溜。身后传来了二人你追我打的声音,裴云依的脸色重新恢复如初,有些冰冷,

    “真好啊,无论什么时候,都这么开心,无论在哪里,都可以这么自由”。

    快到宫门前,遇到了一个男子,说是要邀上自己父亲去喝酒叙旧,看来是故友,梁君业便让裴云依替他去一个地方取些东西,然后让自己先行回去,裴云依便和晚棠上了轿子,去了父亲要去取东西的地方,约莫等了半个时辰便回了梁府。一路上小丫头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满脸的骄傲自豪,“姑娘我同你说,刚刚你在后面蒙着面纱我还听到有些小姐说不知你从哪个角落冒出来的人,结果我看到她的节目正好是姑娘后面,压根没人留意她,全都在往姑娘的位置上看”。

    裴云依只是冲晚棠笑了笑,并未答话,“真解气,今晚姑娘的节目,是最好的,姑娘果然是厉害”,裴云依仍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马车外,今夜是中秋夜,路上的人较少,万家灯火通明,偶尔遇上些人,都是脚步匆匆,手上提着酒,应该是往家中赶去,又或是一家人在街上。她抬手将面纱取了下来,闭上眼睛像是有些疲惫的模样。

    “我瞧着姑娘,好像有些不高兴的模样,是怎么了吗”,晚棠见状开口问道。

    “晚棠,那你觉得,我为何要高兴”,裴云依仍然维持着闭着眼睛问道。

    “额……”,晚棠被反问的突然,一时没接上话,想了一会才开口,“姑娘今晚可是最夺目的了,得了皇上夸奖和赏赐,把其他小姐们都比下去了”,裴云依并没有回答,显然这个并不是裴云依要的答案,晚棠转念一想,也是,若是自家姑娘要去攀比,何必要一直蒙着面纱,都不用跳舞了,只需取下面纱,在人前转上一圈,自然能把那些所谓的大小姐们给比下去。

    思考了片刻晚棠重新开口,“我瞧着刚刚太子殿下对姑娘的表现,显然是已经对姑娘死心塌地了,姑娘今晚可是能更好的让太子倾心于自己啊”,裴云依睁开了眼睛,但是那双眼睛里并没有什么温度,晚棠有些奇怪,难道又说错了。

    “不过是一具皮囊而已,容颜易逝,年华易老,再倾心也会有厌倦的一天,而且”,她将手中的面纱玩弄了一下,然后轻蔑的笑了一声,“今夜的重点,是让人倾心,可那人,并不是太子”。

    “不是太子,那是谁?”,晚棠有些疑惑的问道。

    但裴云依已经重新闭上眼睛,显然并不打算回答,晚棠只得作罢。闭上眼睛的时候,裴云依脑海中突然回响起那日倚云阁中陈尧渊和自己的对话。

    “陈尧渊”

    “你的野心,真的挺大的”。

    “莹莹过誉了,此事还需要莹莹多替我谋划”

    ……

    舞蹈,江南水乡,江南人?呵,若不是真的将陈尧渊那本书,反反复复一字一句的都认真看了,怕是真的会以为陈尧渊不过是为自己筹谋划策,随口一提的一件普通事,但他那么心思缜密的一个人,怎么会无用的多下一步棋呢。

    依稀记得,那本书中,在介绍后宫嫔妃的时候,有一位妃子,只寥寥几字,一笔带过。

    “林妃,江南人氏,善舞,因病而故,帝怮”

九十八、责问

    只是不知道,今夜的舞蹈,是否足够让那个人倾心,虽说陈尧渊并没有直接承认,但约莫今日这场表演,到底是和皇帝脱不开关系,只是不知道,陈尧渊,打算利用这件事,之后做些什么,又或者,他另外再谋划什么。

    思索着,便感觉到马车停了,晚棠唤了一声到了,裴云依才睁开了眼睛,被晚棠扶着下了马车。出了马车,只感觉到秋风凉凉,府邸一片安静,今夜中秋夜,梁君业亲允许下人们可以自由过节,想来如今是找了个地方聚一起了吧。府邸没点什么灯,只晚棠手上一盏有些光亮,裴云依却觉得,这样的环境,才更适合她,好像这才是最适合自己的地方,足够黑暗,足够安静。

    长久呆在暗处的人,是不习惯在人前的,也不习惯看到光,所以,不必强求,自己在此处,就可以了,其他痴心妄想过,也知足了。

    晚棠刚替裴云依推开房门,一股浓重的酒味便扑鼻而来,黑暗中传来了什么声音,像是有东西在地上滚动的声音,晚棠吓了一跳,立马挡在裴云依身前,大喊来人,而裴云依只是神色淡淡,看着那黑暗中模糊的身影。

    “滚出去”,在那黑暗中传来了一个低沉的声音,那声音中压抑着怒意,又像是有些许醉意,凭着印象,晚棠觉得这声音实在是太像自家王爷了,开口试探性的喊了句“王爷?”

    “不知王爷深夜造访,有失远迎,打扰了王爷喝酒,实属抱歉,云依即刻退下”。听着裴云依的话,晚棠心下一惊,当真是自家王爷啊。

    “滚的不是你”,陈尧渊的声音在黑暗中再次响起,那声音听着有些心惊,晚棠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不是姑娘,那王爷让滚的人,是自己啊!赶忙提着裙摆,连礼都忘记行,转身就跑出去了,只留下一盏灯给裴云依,片刻后就跑得不见踪影。

    “过来”,陈尧渊再一次出声,裴云依只觉得有些好笑,提着那盏灯向人影方向走去,“太子在宴席后去向皇上皇后请安,王爷不去不怕落人口实吗?饮酒伤……”。

    话还没说完,一只强有力的手便抓住她的胳膊,朝着那声音的来源将人拉了过去,裴云依一时没拿稳,灯便摔在了地上,房间重新回到一片黑暗。陈尧渊将人按在床上,唇重重的压着裴云依,酒气铺天盖地而来,裴云依只感觉被咬的生疼,还有一丝血腥味。而陈尧渊丝毫没有怜香惜玉,只是发泄着自己的脾气,酒的醉意和自己的怒火,通过这个吻全部打到裴云依的身体中。

    等裴云依几乎喘不过气来的时候,陈尧渊才微微拉开了一些距离,起伏的胸膛和耳边低沉的喘息,无不诉说着他的怒火,他将自己埋首在裴云依颈侧,裴云依实在想不出究竟哪里又招惹了这位王爷,正准备说些什么,耳边却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裴云依,你到底有没有心”,那声音一时间听不出,说话的人究竟是何情绪。

    裴云依只愣了片刻,然后便毫不掩饰的冷笑起来,“王爷这话说的有趣,不是王爷让我做一颗听话的棋子吗,没有心没有感情,不是更好把控吗”。

    话音刚落,下巴便被用力钳住,陈尧渊板正裴云依的脸,不让她挪开视线,“他说了什么,让你笑的这么开心”。

    虽然视物不易,但裴云依仍然可以感觉到,陈尧渊的眼神中带着怒意,仿佛是要连带着自己,一起一把烧焦,手靠着的胸膛,底下的心跳得极其之快,想开口说话,却发现被钳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但陈尧渊仍然不依不饶,手下的力气又重了几分。

    “说话,适才不是说的很开心吗,怎么现在不说了,也不笑了,笑啊,你怎么现在不笑了”。

    裴云依被死死的压着,全身无法动弹,也不能说一句话,心中正琢磨着如何脱身,便又听到陈尧渊说了一句话,

    “若我此刻就在此处,将你毁了,你说,太子还会不会喜欢你?”,简简单单一句话,却带着威胁与危险的韵味,他的鼻息有些灼热,喷在裴云依的颈侧,可裴云依却觉得可笑,太可笑了。

    勉力从牙关中挤出几个字,“不喜欢,但是王爷的计划,也会失败”。裴云依清楚可以感觉到压在自己身上的人明显僵硬了一下,片刻后钳住自己下巴的手缓缓松开了,落在自己耳边,然后那只手,握成拳状,重重的锤在了床板上。

    像是压抑一般,用力的喘息两声,陈尧渊从裴云依身上起来了,裴云依觉得自己又突然活过来了,她看着那身影离开了床,走到了桌子边,然后冒出一点火光,点上了灯,一瞬间的明亮让裴云依有些不适的闭上了眼睛,待再度睁眼,才发现陈尧渊眼睛红的吓人,地面上都是酒坛子,他这是喝了多少?

    而陈尧渊也不在乎乱,只是坐在桌上,又喝了一口酒,裴云依起身将那些掉在地上凌乱的酒坛一个个捡起来放好,“饮酒伤身,今日中秋,王爷有何事需借酒消愁喝这么多?”

    “你喜欢太子?”

    裴云依停下了动作,像是陷入思考一般,眉头紧皱,良久后才突然扬起笑容,反问一句,“王爷这般问云依,莫不是王爷喜欢上云依了”。

    不过一句玩笑,瞬间便在陈尧渊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他自是知道自己烦躁,但是,他从来都没有正视过这个问题,也从来没有问过自己这个问题。裴云依不过随口一问,那些心中莫名而来的焦躁、怒意好像全部找到了原因,全部找到了根源。

    一旦找了了根源,那些占有欲便像是久处黑暗中的根芽一般,捡到了光,便拼了命的往外冒。

    他眼中一闪而过惊恐之色,他没有想过,自己近来所有的奇怪之处,都是因为这样一个简单的原因,他眉头越皱越深,这不应该,不应该会有事情,超出他所掌控的范围。

    “不过一句玩笑罢了,王爷不也经常开云依这样的玩笑吗,王爷可别气了”,看着他脸色苍白,裴云依调侃说道。

    “你……”,陈尧渊开口竟然发现自己声音有些沙哑,定了定心神才重新说道,“不过只是怕云依你迷了脑子,投靠了太子坏了我的大事”。

    “放心,我自有分寸,今夜有些累了,就不招待王爷了,王爷请回吧”

    陈尧渊临走前突然想起什么,回头说了一句,“还有,谁说我借酒消愁,我是在庆祝云依顺利完成了我的第一步计划”

    “哦,是吗?”,裴云依刚抬头,却发现陈尧渊已经走了,手指在那个空的酒坛子上轻轻敲了几下,然后抬手用力的擦了擦唇,像是碰过什么脏东西一样,轻蔑的笑了一声,

    “陈尧渊,你输了”。

九十九、嫁衣

    之后的一个月,陈尧渊没有再出现过。

    姑且不论陈尧渊想不想出现,只是凭着目前梁府的情形,他确实不太适合出现,太子和裴云依的婚期已经定下来了,下月十五,而这些日子,梁府热闹的不行,太子的聘礼,皇上皇后的赏赐络绎不绝,而宫里也来了嬷嬷,教裴云依各种宫中礼仪、规矩等。

    所以,无论是陈尧渊,还是在暗处的裴云飞,都一直没有在裴云依面前露脸,顾忌在这人来人往的梁府中,万一一个不小心被发现,那这些年的苦心经营,将会功亏一篑。

    裴云飞每日在暗处,都是可以见到的裴云依相当的忙碌了,她仍然要学各种事情,宫廷礼仪、规矩等,闲下来的时候,就得挑首饰衣服,一件件穿戴试用,再一件件的定夺。还时不时来些其他府邸的千金小姐们宴请她,又或者到梁府造访,裴云依需要将每个人都去记忆认识,结交她们,因此裴云依每日的闲暇时间几乎为零。

    可她脸上没有一点不耐烦的样子,不管每日面对多少人,一直都是眉眼弯弯、笑眼盈盈的,对待所有送礼之人以及教导之人,都是微笑以待,极有耐心,真的如一个待嫁的姑娘一般,有些喜悦又有些期待。

    可这些年的朝夕相处,裴云飞知道,这只不过是裴云依一贯的笑容,显然,她并不是真的开心,也完全不在乎这些事情。可不是说女儿家一向最是关心自己的终身大事吗,她和太子不过相识不到两月,为什么她这么随意就接收答应了,好像一点都不在乎太子真正的为人。

    不,裴云依的表现,何止像是不在乎太子是什么样的人,她这般,简直是不在乎所嫁之人是谁。

    她应该是知晓自己在暗处守着她的,可裴云依一次都没有,喊过自己的名字。她果然已经长大了,不再是以前那个,因为恐惧,喊着自己名字的人了。而不知不觉,当年那么一点大的小丫头,如今居然也已经到了可以出嫁的年纪了。

    下月十五来的并不算太久,在迎来送往着一批批客人中,到底还是到了那天。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喜婆在镜子前,一边为裴云依梳着发,一边说着贺词,而裴云依并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感觉,这和晚棠平日给自己梳头是一个感觉,而自己今日只不过换个地方住而已,只是这衣服重的有些累赘,她穿着觉得有些麻烦。

    “好了,姑娘,你先等着,我出去看看轿子来没有”,喜婆为裴云依绾好发后,便离开了房间。裴云飞理应按着陈尧渊的吩咐,守在暗处,可看到喜婆为她梳发,他才终于意识到自己照看了那么多年的小姑娘,是真的要出嫁了。鬼使神差的,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没有遵照陈尧渊的吩咐守在暗处,而是直接去了她的房间。屋内只有裴云依一人,她背对着他正对着镜子在画眉。

    “轿子可是来了?”,裴云依淡淡的问了一句,语气中听不出情绪,而背后没有传来回应,裴云依有些奇怪的回头,见来人居然是裴云飞,冲他挑了挑眉,然后扭过头继续画眉。

    “兄长今日前来,可是要为我贺上一贺?”

    “为什么不问?”,裴云飞的声音中蕴藏着一丝压抑的情绪。

    “问什么”,裴云依没有扭头便回答道。

    “为什么从来没有问过,太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还没见到他的时候,你没有问过,如今要出嫁,你也不问,他究竟是否真的如你所见,还是只是在演戏,你真的知道太子是什么样的人吗?这些,你都不关心吗?”,裴云依此番倒是听出了,裴云飞这语气中有些喷薄而发的怒意,可他在气什么,气自己?

    裴云依笑了一下,然后支着手撑着下巴回头看着裴云飞,“我本来以为,你们会把我安排在皇帝身边,如今换成了太子,年轻又俊貌,难道我不是更要窃喜吗?这比我做的准备,好太多了。”

    他听到裴云依又笑了两声,“就算是个地痞流氓,就算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只要这个人是太子,我就得嫁,不是吗?我有的选?”,她语气淡淡,好像是在讲一件与她无关的事情。

    “云依,你后悔当初就这么答应王爷要嫁给太子吗?”,连裴云飞都不知道,他自己为何问出这个问题。

    裴云依总算起身了,她嘴角含着三分笑意,侧着头看着裴云飞,神色有些慵懒,她一向长得好看,而如今大红嫁衣,细眉,玲琅玉佩,更平添了几分说不出的艳丽。

    这样一个好看的小姑娘,应当是笑得春风得意,受着大家的祝福,身侧应该站着她的如意郎君,一生爱她,护她才好,而不是当作一个达成目的的工具。

    只可惜,已经晚了,裴云飞突然有些后悔。

    裴云依一步步地朝裴云飞走来,到了他面前的时候,将一双胳膊环住裴云飞的脖子,软着嗓子说道,“兄长若是这般担心我嫁的不好,带我走不就好了吗?”

    “云依,你……”,裴云飞开口想说些什么,可话还没说到一半,裴云依便伸出食指轻轻的压在他的唇上,将他没说完的那些话全部都堵了回去。

    “嘘,不用说,我知道兄长要说什么的,我都问了这么多次了,兄长都是一个答案,又怎么会奢望兄长这次能有个新的答案呢,我不过是开着玩笑问的,兄长可别骂我”。语罢,她收回了自己的手,重新回到镜子前,将凤冠戴在头上,不再看他。

    “兄长还是快些离去吧,待会婢女进来了,若发现兄长,怕是要出一翻事情了,兄长也,不想坏了王爷的大事吧”。

    裴云飞看着裴云依的背影,似有千言万语想说。其实刚刚那一个瞬间,他当真是想带她离开的,带她离开这些纷争,带她到远离人世的地方,希望她能真心的欢笑,可最后的最后,也只能落下一句,“我一直在暗处,有事情随时唤我,”便消失在房间中。

    他最后听到的是裴云依一如既往客套的回答,“兄长客气了。”

一百、成亲

    “新娘子来了,新娘子来了”,裴云依蒙着头盖,晚棠在一旁小心搀扶着走着,裴云依不能视物,耳边传来宾客们的声音更加清晰。

    “莹莹”,从远处传来一个声音,晚棠突然停了下来,裴云依也跟着一块停了,她感觉到晚棠松开了扶着自己的手,不消片刻,有一只手重新牵着自己的手,“莹莹,我扶你上轿”,是太子的声音,裴云依点了点头。

    不知从哪吹来一阵风,将裴云依的红头盖吹起了些,大红的嫁衣衬得她容颜愈发艳丽,“哇,果然和他们说的一样,真的是个大美人”,耳边传来了各种议论纷纷的声音,裴云依侧眼看去,竟然看到夏以菱,还有,她身边的齐磊,她拉着齐磊有说有笑的,脸上喜悦的表情和自己形成对比,倒像是嫁人的是她。

    顺着那只牵着自己的手向前看去,因为头盖只吹起了一些,所以并不能将太子看个真切,只能看到,牵着自己的人,同样也穿着大红的衣袍,和自己与他紧紧牵在一起的手。不论那些尔虞我诈,也不论以后,其实如今太子当真很喜欢自己,牵着的自己的手十分用力,裴云依看着牵在一起的手,然后看着太子的背影,心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她究竟希望,这只牵着自己的手的人,是谁?

    “莹莹,上轿……咦,怎么头盖被吹起来了?”,太子转身正欲扶裴云依上轿,才发现她的头盖被吹起来勾着簪子,他凑近了一些,脸清晰的出现在裴云依眼前,裴云依冲他一笑,这才发现,事到如今,想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不是她希望牵着自己的人是谁,而是陈尧渊,希望自己牵着的人是谁。

    太子将勾着的红头盖和簪子解开,然后再次为裴云依盖上红头盖,那一刻她好像隐隐约约看到,裴云飞在人群的最后面,不过是一瞬间,就看不见了,太子将裴云依送上花轿,然后翻身上马,对着道贺的人群说了些话,才往太子府出发。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她听到小孩子的声音,从轿子外传了进来,她挑起帘子朝外面看去,外面的小孩子见到裴云依,冲她甜甜一笑,然后念得更是卖力。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桃之夭夭”,裴云依也不禁随着孩子们的声音,在轿子中轻声念道。

    “其叶蓁蓁”,“其叶蓁蓁”

    “之子于归”,“之子于归”

    “宜其家人”,“宜其……家……人”。

    将这首诗反复念了两遍,裴云依突然感叹,“可惜,现在是秋天,没有秋天里,会有桃花的,以后也不会有的”。

    远远听见传来了爆竹声,裴云依重新定了定心神,不再多想,感觉到轿子停了,片刻后传来了太子的声音,“莹莹,来,我扶你下来”。

    “吉时到”,喜婆将红绸放到二人手里,太子便领着裴云依往喜堂走,但太子走的有些快,忘记裴云依蒙着红头盖,走起路来不是很方便,一不小心没跟好,被自己长长的裙摆绊了一下,几乎要摔倒的时候,却稳稳当当的落入一个怀抱。

    “小心”,儒雅的声音在裴云依耳边响起,但身上却带着一点酒气,裴云依记得这声音,只是这声音,很少这般低沉又儒雅,自己经常听到的这声音,要么是调侃的,要么是生气的。

    “莹莹!多谢二弟相助”,太子听到声音,赶忙扭头朝裴云依这边跑来,而这边,裴云依已经借着陈尧渊的力气,自己站了起来,但刚刚这么一摔,本来盖得好好的红头盖便掉在了陈尧渊身上。

    “怪我,莹莹,我待会走慢些,你可伤着哪”,太子一边说着,一边将裴云依拉出陈尧渊怀中,裴云依冲太子摇摇头表示自己无碍后,太子才放下心。然后将手搭在习惯性搭在裴云依腰上,陈尧渊看了一眼,便挪开了视线。

    “莹莹,这是我二弟,燕王殿下”,太子才想起来为裴云依引荐,而裴云依也做到像是第一次见到陈尧渊的模样,微微服了一服,

    “见过燕王殿下”,没有一个多余的字,也没有一个多余的眼神,疏远而客套。

    “恭喜大哥得此良人,可喜可贺”,陈尧渊并没有看裴云依,只是和太子简单的说了几句话。

    “哎呦,吉时快到了,太子殿下可不能再聊了”,没一会喜婆便过来催,太子便和陈尧渊没再聊了,重新将红绸放到裴云依手上,然后突然发现什么问道,

    “莹莹,你的红盖头呢”

    裴云依这才想起,正准备去寻,却突然感觉到一双手覆在自己头上,然后红盖头便再次落下,陈尧渊为裴云依悉心盖上,又绕到前面整理了下,裴云依所能看到的,不过只是他的鞋子罢了。陈尧渊规规矩矩,又保持着一些距离,真的只是像对待自己长嫂一般。

    “再次恭贺大哥喜结良缘,但尚有要事在身,今夜宴席,就不留了,改日再宴请大哥赔礼道歉”,太子也客套的应了陈尧渊。然后裴云依看到,陈尧渊的鞋子在自己面前停留了片刻,就从自己身边离开了。

    “一拜天地”,陈尧渊听到身后传来喜婆的声音,身上似乎还有刚刚沾上裴云依的香粉味,是很淡却不容让人忽视的荷花香,他想了想裴云依突然轻笑出声,这女子和荷花未免有些不搭,荷花出淤泥而不染,而她,就像一滩淤泥一样,扰人入局,逐渐沉沦。

    “二拜高堂”,陈尧渊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裴云依的时候,正是他父亲离开她的时候,高堂?这世上哪里还有她的亲人,如今她无论拜的是谁,都并非是她的高堂,这门亲事,自然是不算数的。

    “夫妻对拜”,他已经走到门边,可到底没能迈出去,听着喜婆的这最后一声,没能忍住回头看了看正厅中正在对拜的二人,红盖头盖着,只露出裴云依好看的脖子,低头之间,隐约看到她弯起的嘴角。

    陈尧渊看不透,她究竟是何心情,也看不透自己,如今是何心情。

一百零一、红烛

    “礼成,送入洞房”,随着喜婆的声音,新人就被拥着推入了新房,太子安置好裴云依后,便回到前厅和宾客们饮酒庆祝,裴云依带着红头盖坐在床边,只觉得闷得慌,太子走后没多久便抬手掀掉。

    “姑娘,红头盖要等太子来掀的”,晚棠急忙出声提醒,可裴云依并没有理会,反而起身走到桌前斟了一杯茶,放到唇边却没有喝下去,然后将茶掉到,直接取了一个杯子,一壶酒,往窗边走去。

    “姑娘,不可饮酒”,晚棠拿着茶水走到裴云依身侧,想替换掉她手里的酒壶,可裴云依不为所动,只是支起窗子,倚在太师椅上,将酒壶中的酒倒到杯子中,然后一饮而尽。晚棠知道自己压根劝不住自家姑娘,也只能提醒裴云依少喝点,然后灰溜溜的走到门边给裴云依守门,怕有人进来。

    “要一起喝一杯吗?”,裴云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晚棠有些疑惑,回头只见裴云依摇着酒壶,明明房间只有她们两人,姑娘应当是在和自己说话的,可为什么姑娘看着的是窗外而不是自己呢?

    晚棠有些尴尬的出声,“姑娘自己一人喝就好了,我给姑娘看门,就不喝酒了”,裴云依看着酒壶,然后又装了一杯一饮而尽,轻轻地笑了一声然后说道,

    “是吗,你也不喝啊”

    也?姑娘喝多了?不该啊,姑娘酒量一向好,不至于小酌两杯就连人都数不清了,可看着裴云依神色清明的样子,晚棠最后没有问下去,也没有多阻拦。晚棠是知道裴云依是王爷的棋子,对裴云依,心中到底还是有些怜悯的。

    直到喝了大半壶酒的时候,裴云依又倒了一杯,才突然意识到喝酒的确误事,自嘲的笑了一声,然后将酒泼向了外面的地上,起身便离开了窗子,晚棠走了过去将酒壶杯子什么的都收好,顺手将窗户放下的时候裴云依却阻拦了她。

    “不用关,窗子开着就好”。

    晚棠愣了一下,但仍然没有将窗子打开,有些不好意思的朝裴云依说道,“额……姑娘,还是关上为好,姑娘刚饮了酒,若是吹了风,头疼就不好了”。

    “开着”,裴云依重新盖上了红头盖,安静的坐在床边,声音悠悠的从头盖中传来。

    晚棠挠了挠头,一时不知道从而说起,“姑娘,听我的,虽说现在天气还不算冷,但入夜后风就会大,很容易生病的”。

    “开着”,裴云依的语气中,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

    晚棠看了看窗子,又看了看床边的裴云依,深吸一口气,然后像是下了什么很大决心一样,硬着头皮向裴云依解释道,“姑娘,这……,这窗子……这窗子对着……这外面能从窗子看到屋内……这,万一……晚上……这……”,晚棠到底还是个普通的小姑娘,说起这些事脸都有些红,一时半会也不知道怎么说得清,可估摸着自家姑娘这般聪慧,应该简单提示一下,她就会知道,这窗子若是不关上,晚些可能会被人从窗外看了这闺房之事去啊。

    晚棠一直没听到裴云依的回答,心里捉摸着是不是自己讲的到底是太过直白了,自家姑娘有些不好意思回答了,正准备先离开房间好让裴云依不那么尴尬,裴云依的声音再次从头盖下传出。

    “晚棠,我说了,开着窗子”,虽看不真切裴云依的表情,但从声音听着,自家姑娘是很冷静。

    “姑娘,我刚刚……”,奇了怪了,难道是自己说的还不够明白,晚棠正准备再解释一下。

    “我知道”

    “?”,晚棠有些听不明白

    “你说的,我都知道,所以,开着窗子吧”,裴云依的话像是一个重磅炸弹,让晚棠一时半会有些摸不着头脑,这……,难道是什么奇怪的闺房乐趣吗,但听着裴云依的话,想来姑娘心中自有考量,晚棠没多说,吐了吐舌头便重新将窗子支起。从窗子外吹进来的风,将裴云依的红头盖有些略微吹起,晚棠看到的是裴云依紧抿的唇。

    酒过三巡,夜色已经黑了,门被推开的那一刻,风带着酒气吹入房间,太子有些醉了,推门有些粗鲁,人还在门廊上狠狠的绊了一下,守在门边等的有些困了的晚棠吓了一跳。见太子快要摔倒她赶忙扶了一把,太子勉力站好之后,然后眯着眼睛盯着晚棠,打了个酒嗝,“嗝,你……也是个美人”。

    晚棠简直要疯了,恨不得把这个死酒鬼摔在地上,但到底是太子殿下,也到底是姑娘今日的新郎官啊,忍了忍将人扶正,就赶忙撒了手挪开了一些距离,可太子看着晚棠往后退的步子,又往前进了一步。

    “晚棠,你先下去吧”,裴云依坐在床边,虽然没掀开头盖,但大概也知道发生什么了。晚棠如逢大赦,匆匆行了一礼,便离开了。

    “嗝,莹莹醋了”,太子看到晚棠溜走,倒没伸手阻拦,只是看着床边的裴云依,笑着说了句,裴云依估摸着此时正常情况下,她也应该是醋了,因此并没有应声,假装是生气的模样。

    “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如此良人何!”,太子摸索着,走到了床边坐了下来,牵起裴云依的手凑到唇边轻了一下,然后轻轻摩挲着,嘴里念念有词。

    “太子怎么像个登徒子似的,念的是什么啊”,裴云依轻笑了一声,似有些不好意思一般的别过头去。

    “绸缪束刍,三星在隅。今夕何夕,见此邂逅。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太子仍然念着诗,然后伸手将裴云依头上的红盖头取下,桌上燃着红烛,烛光映得裴云依一向清冷的脸庞,居然透露出一些温柔又妩媚,太子伸手急不可耐的将裴云依拉入怀中,凑到她的耳边,念出了最后一句,

    “绸缪束楚,三星在户。今夕何夕,见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莹莹,美人儿”,他的身子压在了裴云依身上,裴云依只是将头上的簪子取了下来防止伤到自己,偏头透过窗子,看见外面树影婆娑,屋内烛光照在床帘上,她轻笑了一声。

    裴云飞在外面的暗处,他的脸色煞白,持剑的手有些用力,看着烛光映射出来的影子,那交叠的二人身影,只觉得心脏狠狠一痛,她在报复自己。

    裴云飞可以闭眼,也可以离开,但他没有,自始至终他都站在那个可以看到的位置,裴云依既然可以狠心到利用自己来报复他,那他,也应该要受着的,她比自己所承受的,更多,他没有理由逃避。

    屋内一双红烛,燃至天明。

一百零二、谋划

    晚棠去到裴云依的房间时,裴云依才起,只批了一件外衣,轻轻向晚棠打了个噤声的手势,床上传来轻微的呼吸声,应该是太子殿下还未起吧。晚棠点头示意,然后轻手轻脚的为姑娘理好衣裳,再为姑娘梳发。

    “晚棠”,裴云依的手覆在了晚棠正在为裴云依挑簪子的手上,冲她摇了摇头,晚棠一时没能理解,难不成今日自己给姑娘梳头梳差了?认真看着镜中的人,这没问题啊。

    看着晚棠迷惑的神色,裴云依浅浅一笑,“晚棠,我昨日已嫁做人妇,今日这头发,再这样披着怕是不合适了吧”。晚棠恍然大悟,赶忙拆了重新给裴云依打理,将头发高高挽起,裴云依洁白细长的脖子上有些青青紫紫的痕迹,晚棠脸立刻红了个大半,将裴云依的头发弄好后,还顺便贴心的为裴云依在脖子上打了些粉。晚棠红着脸,裴云依却是毫不在意。

    晚棠的手的确很巧,不一会就重新给裴云依打理好了,只是裴云依看着自己满头珠钗的,一时间没忍住笑出声。她抬手将那些笨重的饰品都取了下来,最后只是简单的别了个白玉簪,“走吧,晚棠,我们一起去厨房给太子准备些早点,太子也快醒了”

    “我去做就好了,姑娘在这候着吧”

    裴云依摇了摇头,然后狡猾的向晚棠眨了眨眼睛,“我没说我自己去弄,我只是和你一起去,待会就假装是我弄的,总要做些事情,讨好下太子,才能打探更多的消息吧”。于是乎裴云依便跟着晚棠一块去了厨房,凭着对太子之前的了解,点了几个太子爱吃的菜让晚棠去做之后,真的就是站在一旁,又或者是自己给自己弄些吃的,这时倒压根没有考虑要不要和太子一块用膳的事。

    等裴云依和晚棠再度回到房间的时候,床上的人侧翻了个身,像是已经醒了,裴云依将早点放在桌上,然后坐到床边,俯身在太子耳边轻声说道,“殿下,该起床用膳了,不然要耽误上朝了”,太子似是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喊了一声莹莹,然后突然伸手拉了裴云依一把,裴云依惊呼一声摔倒在床上,晚棠赶忙退到屏风后面。

    屏风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有二人时不时的笑声,直到裴云依喊了晚棠一声,晚棠才敢重新走进去。裴云依将晚棠取过来的衣服一件件为太子穿上,细心理好每一个皱褶,然后又为他绑上腰带,牵着他的手带到桌前。桌上的早点已经不烫口了,裴云依将太子爱吃的都夹到太子碗中,用膳完毕后二人说了好一会话,太子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晚棠看着裴云依的侧脸,没忍住开口说道,“能娶到姑娘的人,应该是很幸福的”

    裴云依楞了一下,然后嘴角微微勾起,看着门外说道,“可是,太子娶了我,是不幸的啊”,晚棠本来想解释,自己说的,是指姑娘日后或许再嫁的人,是那种两情相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那个人,可话到嘴边,不知怎的一个字都说不出了。

    “叩叩”,突然响起了敲门声,晚棠前去开门只见门外站的是裴云飞,他的身上有很重的酒气,但是人却很清醒,“裴护卫,你怎的……”,可裴云飞却绕过了晚棠,走进了屋子。

    裴云依回头看到裴云飞,露出了一点惊讶之色,然后才冲他一笑,“兄长今日怎来的这般早,脸色很差,昨夜没休息好?”,她的眼神那样的单纯无害,但是提到昨夜无疑是又在裴云飞刚藏好的伤口再次扒开撒盐。

    裴云飞只是从怀中取出一个像是药瓶子一样的东西放在桌上,“公子交代,一次一粒”,姑娘生病了?晚棠正准备开口询问,只见裴云依上前两步将瓶子拿了起来,在手上把玩了一会才问道,

    “避子药?倒是贴心”,裴云依没等裴云飞回答,便拔开了盖子倒了一颗出来,放入口中咽下,然后无辜的朝裴云飞两手一摊,“如此,公子可放心了”。

    “快吃完的时候,提前和我说,我会给你送新的”

    “那就劳烦兄长了,兄长辛苦了”。裴云依话音刚落,裴云飞便转身出门离开了,本来裴云依还准备了好一段话客套下,如今裴云飞走的急,她倒也是省事了。将药放进抽屉中,便开始理清太子府邸中的关系。

    嫁入太子府前,裴云依已经托陈尧渊替她收集了些信息了。通房丫头姑且不提,府内还有两位良娣,李良娣和陈良娣,李良娣和太子妃是同一个时期嫁入太子府的,李良娣膝下有一子一女,陈良娣和自己年龄相仿,膝下无儿无女。

    太子妃膝下也有一女,这为太子妃,是户部尚书家的嫡女,虽说太子妃看上去面容和善,与世无争,但绝非善茬,陈尧渊暗中收集到的消息,李良娣的儿子曾在幼年两次遇险,九死一生,这两次事故和太子妃脱不了关系。而且这些年,太子做的那些事情,以及手下那群废物闯出的祸端,都是靠着户部提供的银两来摆平的。

    这下看来,陈尧渊的处境可是难了,有钱的主是站在太子那边的,有兵力的御林也是站在太子那边的,陈尧渊希望渺茫啊。裴云依无奈的叹了口气,“姑娘在想什么,怎么愁眉苦脸的?”,晚棠出声问道。

    裴云依看着晚棠,到底是陈尧渊的人,有些事,还是不要说太多为好,她又叹了口气,假装特别遗憾的说道,“没什么,只是觉得太子当得有些难,要巩固自己的势力还得需要四步”

    “姑娘知晓?”,晚棠知道裴云依聪明,可怎么会才嫁入太子府一天就能知道太子要成大事的关键因素呢。

    “是啊”,裴云依冲晚棠眨了眨眼睛,“太子还得再娶其他四部家的姑娘,我和太子妃,也只占了户部和刑部,你说,这可不就是还差四步吗?”

    不知为何,晚棠觉得今日自家姑娘,特别幼稚。

一百零三、雪地

    依着陈尧渊暂时不要打草惊蛇的命令,裴云依在太子府中,也只是普通的收集消息,和留意下来往的卿客们。这么一留意才发现,明明太子只是个不学无术的人。却有那么多有能力的大臣是归属于太子。不过这也难怪,若是没有这些个大臣,怕是太子因为无所作为又或者是胡作非为,早就被弹劾下台了吧,怕是皇上也难保住。有这么些大臣鼎力相助,暂且不提是否能给太子帮助,光太子被弹劾的时候这些人一人一口唾沫,也足矣把弹劾的人给淹死吧。

    但除此之外,裴云依和陈尧渊倒是另外发现了一件事,有一批人明面上是陈尧渊的人,但是和太子私下交往过甚,这么看来,要么是像王孔意曾洛一般的墙头草,要么看上去是陈尧渊的人,实则,是太子的人。

    裴云依将这件事托裴云飞告知陈尧渊后,得到的回信不过只是一句话,“莹莹辛苦了”。自和太子成婚以后,陈尧渊再也没有像以前一样,闲来无事就在裴云依跟前晃一晃,不过毕竟现在裴云依身在太子府,陈尧渊自然是不敢这么放肆的。

    之后这些人的处置,从太子偶尔和身边的谋士对话得知,这些人有些人因罪被贬,有些人却离奇的被提拔高迁,还有些人则是原封不动,没有什么改变。裴云依不免感慨陈尧渊确实手段高超,知道不能太过明显张扬,贬一部分提一部分,就可以不暴露自己,不让太子起疑心,估摸着这提拔的部分,也只是官职高了而已,但离实权远了些。

    不过无论是高迁的人,还是暂不作处置的人,以陈尧渊的个性,估计最后,一个都逃不掉,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就这样过了半年,裴云依将太子身边的情报线和所用之人都摸了个清,也定时定点的将情报,托裴云飞交到陈尧渊手上。这半年来,陈尧渊真的完全没有在裴云依面前出现过,偶尔靠着裴云飞的回信,也不过寥寥几字,要么是安排接下去的任务,要么就是同一句,“莹莹辛苦了”。

    裴云依站在院子里,此时已经是入冬了,外面白茫茫地一片。晚棠为裴云依取了件大袄披在裴云依身上,“姑娘,外面风雪大,回房吧”。碰到裴云依手的时候,发现她的手冰冰凉凉,脸色也有些苍白,只是不知道为何,裴云依遇到下雪的时候,总爱站在院子里,什么都不做,就只是站着发呆。

    裴云依也不回话,只是远远的看着地上的白雪,晚棠着实不清楚这一片雪白的有什么好看。叹了口气回房打算给姑娘取个汤婆子来暖暖手,谁知道刚走没几步便听到后面传来了重重的声响,晚棠回头,只见裴云依已经倒在地上了。

    “姑娘!”

    “姑娘!”

    裴云依昏昏沉沉,感觉自己像是在雪地里走着,心里空荡荡的,但这种什么想法都没有,脑海里一片空白的感觉,到是让她有些享受,脚下的雪地软绵绵的,她一不小心踩空了整个人摔在了地上,但雪也是软的,裴云依一时之间倒有些舍不得起身了。

    也不知道躺了多久,感觉有人拽了拽自己的衣角,裴云依抬头看去,是一个梳着包子头的小孩子,脸蛋圆乎乎的看上去很是可爱,他眨着眼睛看着裴云依,小小的手牵着裴云依的手,和自己冷冰冰的手比起来,他的手倒是暖暖的。裴云依感觉到牵着自己的手微微用力,估摸着这小孩应该是想把自己牵起来吧,可他就那么一点力气,怎么能把自己扶起来呢。

    裴云依笑了一声,然后自己坐起来些,小孩子见裴云依坐起来了,也乖巧的坐到她旁边,但牵着裴云依的手并没有放开。裴云依只觉得这小孩手暖,倒像是个汤婆子,也主动没有挣脱。

    小孩子坐到裴云依,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摇着另一只手的拨浪鼓,在这漫天雪地中,一片安宁,只有二人的呼吸声,和拨浪鼓的声音。

    “小朋友,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裴云依开口问道,但是小孩子并没有回答,只是低着头摇着自己的拨浪鼓。

    裴云依也不觉得他没礼貌,只觉得他实在是可爱的打紧,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又没忍住在那包子头处戳了两下,结果一不小心戳的有点乱,见小孩子还是低着头在玩,裴云依索性拆了他的包子头,重新给他理好。

    弄的整齐后裴云依才发现拨浪鼓声停了,低头只看到那小孩直直的看着自己,“怎么了?”,裴云依开口关心的问道,可那小孩只是看了看自己的拨浪鼓,又看了看裴云依,来来回回几次后,才终于伸出手,将拨浪鼓递到裴云依跟前。

    “噗”,裴云依一下子没忍住笑出声,敢情刚刚这孩子是在纠结要不要把自己的拨浪鼓给她玩啊。

    “那我拿了哦”,裴云依将声音拉的很长,只见那小孩子眼中闪过一丝犹豫,眼睛低垂着像是要哭的模样,但还是没有把手缩回去。

    “我真的拿了哦,拿了就不还了”,小孩像是赌气一般的扭过头,不再看裴云依,但手仍然伸在裴云依面前。

    裴云依伸手接过,小孩子才将手缩回,然后抱着膝盖低着头,一言不发的模样,看上去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裴云依轻轻的摇了两下,拨浪鼓咚咚的响着,她笑了一声,然后又塞回到小孩的手里,顺便在他的脸蛋上掐了一把。

    那小孩压根没计较,发现拨浪鼓回到自己手中开心的不得了,高兴的转着拨浪鼓,鼓声轻快的响着,裴云依闭上眼睛像是在休息,突然鼓声嘎然而止,裴云依睁开眼睛才发现,那小孩子却不见了!正准备起身去找,远远的却像是听到有人在唤自己的名字。

    “姑娘,姑娘”,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便是晚棠焦急的神色,原来是梦啊,好久没做过这么好的梦了。

    “大夫,我家姑娘究竟怎么了”,晚棠急切的问着替裴云依诊脉的大夫。

    “约莫是在雪地待得有些久了,受寒了,不碍事”,裴云依笑着冲晚棠说道,示意她不要担心,结果大夫突然起身,向裴云依行了一礼,然后开口说道:

    “恭喜良娣,已有身孕一月有余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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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0558/ 第一时间欣赏魂元渡最新章节! 作者:忻辞所写的《魂元渡》为转载作品,魂元渡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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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元渡介绍:
我遇见了一个人,他告诉我,我已经死了?!
穿着白衣行为举止像个神仙的模样居然是个毒舌腹黑!
让我不免反省我着实将“神”心险恶这件事想的太简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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