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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清胥客     叶欣手札txt下载     叶欣手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良妃手信

    招认的宫女名叫花奴,是良妃自成为格格后就一直陪在身边的贴身侍女。

    而花奴之所以会招供,是因为在这之前她就收到了良妃的命令,所以,与其说是她招供,倒不如说是她在交代事实。

    从良妃出来,到良妃失踪寻找,再到良妃遇害,最后被拷问,这一切都在良妃的掌控中。花奴所要作的就是听命行事。为了保证事情不出现纰漏,良妃只知会了花奴一人,其他的宫人对此一概不知。而之所以让花奴交代,就是因为良妃预料到了事发后这些宫人难逃一劫。为了让他们免受皮肉之苦,良妃事先就已经做好了两手准备。

    其一就是花奴,其二则是一封手信,给皇上的。

    据花奴说,良妃在事发前一夜,将她叫进寝殿,吩咐她在次日务必要一直留在宫殿内。直到入夜后,便可以出来寻她了,若是一直都没有找到,就可以去御花园的方向看看。若是无事,便就算了;若是真的出事了,便将那夜的话在被问话时一五一十交代清楚。然后,良妃还给了她一封手信,里面的内容花奴并不清楚,良妃告诉她这里面的东西在紧要关头会救他们。若到时候花奴交代了还是不能取得信任,这封手信就亲自交给皇上。

    花奴一直在等机会与皇上亲谈,但皇上一直没有给她机会。所以,在皇上亲自去审问她们之前,花奴也只是口头透露了大概的事情,这还是为了保住宫内的人不被逼供。在狱卒们骑虎难下时,花奴乘胜追击主动要求见皇上,并声称自己有重要的信物交给皇上。

    狱卒对于花奴的话将信将疑,很快把这话传了上去。在等待皇上的时候,众人也不敢对这群宫人发难。

    皇上到的时候,花奴很快就把一切交代了清楚,见到皇上并不相信后,才将手信拿了出来。

    看着手信,皇上脸色变幻了几次,然后下令放了所有的宫人。

    手信上的内容字字犹如千钧。

    “陛下,您莫要怪罪臣妾的不辞而别。花奴所言属实,臣妾从未求过您什么,这次她们都是无辜的,此事与她们无关,还望您能宽恕她们。

    臣妾知道,陛下一直都不曾把臣妾放在心上,这么多年过来,臣妾早已习惯了。只是,人总是有贪念的,臣妾说到底只是一个女儿家罢了。自从当年先皇后将臣妾赏赐给您时,臣妾就已经是陛下的人了,哪怕至今陛下您都未曾碰过我。一晃多年,陛下已经成为夏朝的一国之主了,臣妾真心为陛下开心,却也实在为陛下忧心。朝政是那样的繁忙,导致往常每三日就要到御花园散心的您已经许久没来了。能伴在陛下身边这许多年,臣妾是满足的,更何况陛下还许了臣妾良妃的位份。

    可是,陛下您真的太累了,臣妾每每在远处看您的时候,您总是皱着眉头。自那以后,臣妾便想着,在您所到之处多弄些颜色吧。于是臣妾便翻遍了整个藏书阁内的园艺书目,向老花匠们讨教,一步一步学着。从花苗到它们绽放,臣妾感受到了生命的力量。当第一株花盛开时,臣妾便端去您的面前了,可是,当时或许是您太累了吧,并未对此有任何反应。不过如今想来,当时还真是天真得可笑,那株花是那样得平凡不起眼,就如我一眼,又怎么值得您驻留呢。

    陛下,这些年臣妾已经将所能培育的花全部绽放在这后宫了,它们很美,很美,您若是有时间,就去我宫里看一看它们吧。哎,其实我是知道您是不愿意去的,所以我早就借了机会与馨妃搭线,把花都搬去她那里了。臣妾实在不愿看您烦恼,想来去馨妃那应是比去臣妾宫里方便许多的。馨妃她很好,臣妾已经帮您劝过她了,可您也莫要欺负人家。

    哎,年纪上来了,就爱罗嗦,好啦,其实臣妾说这些就是希望陛下能念在咱们多年的情分上,好好看顾这些花,后宫里的花都娇弱的很,可全得指望您了。

    这最后一株于欢是臣妾送给您的最后一盆花,这花着实难养,臣妾翻阅诸多古籍皆无记载,直到无意中打开了您赐予的络子,臣妾才明白。于欢自古以来便是心头血饲养的花,其香气可解百毒,还可使心爱之人延年益寿;而要让其存活,就必须以自己全身的血灌溉幼苗,自身的骨肉混合花肥培育七七四十九天,在第五十天清晨承下露水,才算成功。臣妾生前一直未曾真正陪伴过陛下您,今后,就让它们代替臣妾吧。”

第二封手信

    看到这封手信,我最后一丝侥幸终于熄灭了。虽然之前良妃隐晦提及过此事,但当时我并没有太认真看待。

    为了一人不爱自己的人赴死?这于我而言就是无稽之谈。

    可是,我又十分懂良妃,正是因为懂她的深情,此时我才觉得自己如坐针毡,浑身不自在。

    将手信收回后,皇上深深地叹了口气,“我从前只觉得她种花,是因为她真心喜欢;后来我知道她是为了讨好我的时候,我不但对她没有改观,反而更加反感她的靠近;如今想来,我这些年确实是亏待了她,她是第一个我身边有名分的女人,也是唯一一个没有得到过宠幸的,现在又成了第一个为我而死的;欣儿,我是不是很糟糕?”

    我回握着他的手,略带伤感,“或许于良妃而言,她活下去的以意一直就是陛下您。”

    “都是我的错,才酿成现在的后果。”

    “陛下又何须如此,生前未能照料好的人,死后追逝又有何意义?”

    “是啊,良妃生前我没能善待她,现在我做再多又能给谁看。”

    皇上这副样子,在我的意料之中,只是真当他表现出来后,我只觉得讽刺。

    人啊,总是在拥有的时候不知道珍惜,等失去后才后知后觉。可谁又知道,时不待我这句话呢?后知后觉的忏悔不过是用拙劣的表演去掩饰臭秽不堪的灵魂罢了。皇上如此,我又何尝不是?

    若当时良妃来找我的时候,我能察觉出一些事情,也不至于现在这样。

    这一夜,辗转难眠。

    皇上头一次没有拥着我入睡,我也头一次背对着他而卧。

    次日,春秀带着小白狗进来的时候,我还没睡醒。直到小白狗在我脸上一直我感觉到了脸上湿漉漉的,以为有什么脏东西,啪得一巴掌扇了上去,顿时一声惨绝人寰的狗叫声直接把我从睡神的怀里捞了出来。

    我睁开惺松的睡眼,用胳膊撑着半边身子,看向被子上的一团。

    小白狗正用一双幽怨的眼睛看着我,见我睁眼更是委屈的不行。耷头耷脑得趴在被子上,嘴里还发出呜鸣,似乎在控诉我刚才的暴行。

    见它这个样子,我的火气也消散了。无视了那一双大眼睛,我看向春秀,“梳洗吧。”

    春秀闻言转头出去了,我坐直了身子,把小白狗拉到怀里。这么抱着,倒觉得这小东西看着不大,份量却不轻。

    “你可真沉。”

    小家伙闻言用尾巴甩我的手来抗议我的诽议。

    笑了下,“也不知道你的主人是谁,这几日我有些忙,等过段时间再帮你找回主人吧,到时候你就可以回到你主人身边了。”

    谁知,听到这句话,小狗却躁动了起来。

    我也拿不准它的心思,不知道是我拍它的时候拍重了还是怎么招惹它了,只觉得养狗可真麻烦,“你怎么跟个小孩似的,个儿不大,脾气挺大。”还好我当初没有养这么一个小东西,不然还不知道该如何烦了。

    思及此,看来给它找回主人的事也得尽快了,不然真不知道我还能忍得了它几日。

    梳洗结束后,就是用早膳了。

    春熙进来传膳的时候,走到我身边,低声说道,“主子,方才花奴来找奴婢了。”

    “她找你何事?可是来看那些花的?”说来也是,那些花搬来馨轩,我还未与花奴她们说呢。

    春熙却摇头,“不是此事,她只让奴婢来传一句话。”

    我抬头看着她——说!

    “良妃娘娘留有一手信给主子。”

    第二封手信吗?想来应该是那件事已经有结果了,不然良妃也不会就此了结了自己。花奴想来也是受了良妃的嘱托,不敢将手信随意转交他人,才传话进来。

    见我没有说话,春熙接着说道,“她现在就在偏殿候着。”

    “我先去见她,你不用跟着。”

花奴

    我到偏殿的时候,小匣子也在这里。

    两个人交谈的样子十分熟络,不过之前小匣子也是良妃比较看重的一个花匠,而花奴又总是不离良妃半步,两人能认识倒也不奇怪。

    “奴婢花奴拜见馨妃娘娘。”

    “主子。”

    “无需如此多礼。”

    春熙知道花奴有事要与我单独讲,便拉着小匣子一同下去了。

    整个偏殿很快就只剩我与花奴两个人,我坐在主位上,花奴站在厅中间。

    花奴此人我之前也见过几回,但也并未仔细看过。此时打量之下,才发现花奴的年岁也不大,正是女子正当好的年岁,那娇俏的模样和柔媚的姿态是一身宫女的衣袍无论如何也压不下的。与良妃的随性不同,花奴显然十分在意自己的外貌。只看她通身的颜色搭配上,就能看出是用了心思的。即便如今她需要为良妃服丧,浑身都是素色,她的鬓间也别了一株娇嫩的素色海棠。再看她的衣袍,仔细打量,便可发现她的袖摆是额外又给添了图案的。能在伤心之余都不忘装点自己的人,如何也不可能是个随意的。

    “春熙与我说,你这还有一封手信?”稍加打量后,我便收回心神,看着花奴问道。

    “回娘娘,奴婢这确实有主子专门给您的手信。”说着,花奴便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呈了上来。

    这封手信并不厚,捏在手里只感觉薄薄的,应该就是只言片语吧。

    就在我这么想着的时候,花奴开口了,“馨妃娘娘可知主子为何如此?”

    我顿住了拆信封的动作,抬头看向花奴,不解道,“你指的是?”

    “娘娘又何必装傻呢?奴婢作为主子的贴身侍女,对于主子的事情虽不能说了如指掌,但还是略知一二吧。包括主子前些日子深夜外出会见娘娘的事情,奴婢也是知道的。”

    “哦?那依你所见,可是知道些什么?”

    “奴婢并不知道主子与您达成了什么交易,但大抵都是与陛下脱不了干系的。”

    闻言,我神色不明得看着她,“看来你对你主子很是了解。”

    花奴却不为所动,面色岿然不动,“娘娘也不用抬举奴婢,这只是奴婢的本分,况且,我家主子心心念念着陛下本就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她从来都是光明磊落,从不做背后的勾当的。”

    “你这是在责怪本宫吗?”

    “奴婢不敢,只是,奴婢实在好奇,主子在后宫这么多年,想要与她合作的人络绎不绝,却无一不是被拒绝的。不知娘娘手里究竟有什么筹码,居然可以让娘娘心软同意,甚至以身犯险,如今落得如此结果。”

    “或许是本宫生来便与旁人不同,格外招认稀罕?”

    花奴闻言嗤笑道,“娘娘倒是自信,可我家主子却不是个傻的。”

    “那你认为是何缘故?”

    “花。”

    此言一出,我笑了,格外明媚,灿烂,“聪明。”

质问?

    今日我兴致不错,也有了闲情与这个宫女扯上几句。

    我换了个姿势,将身上的重力靠在左侧胳膊上,似笑非笑得问道,“既然你猜出来是因为花,良妃才与我合作的,那本宫再问你,你可知道良妃是因为什么花才开始有这个心思的呢?”

    既然已经开始了质问,花奴的气势自然也不会中途矮了下去,反而直接迎上我的目光,有条不紊道,“主子愿意与娘娘您合作很早就已经有了苗头,但之前都还是抱着试探的态度,但奴婢记得,主子第一次表现出对娘娘感兴趣的时候,正是那小匣子被罚之后。奴婢没记错的话,当时主子重心培育的花的名字应该是叫寒虞,便是那株被初雪压垮后又被暴雨侵蚀冻雨刺激的冰蓝花。”

    “本宫此时有一个疑惑。”

    花奴看我眼神不太对劲,但看样子也没想出我会问什么,便出声道,“娘娘问便是了。”

    我邪气得笑看着花奴,“你,是不是,对你家主子有意思?”

    我话刚结束,就见花奴面色涨红但又极为克制隐忍,面色几经变幻就不停歇。但花奴显然是一个优秀的宫女,没多久就见她恢复了心平气和,淡笑道,“娘娘这是同奴婢说笑了,奴婢身为主子身边的侍女,了解主子是职责本分。”

    “是吗?那如此看来,春熙春秀她们可就失职了。”说着我就对花奴笑道,“看来改日还得请你来教导教导她们。”

    花奴还是稳住了,“奴婢与春秀春熙姑娘她们品阶同等,恐是但不得如此重任。若娘娘真有需求,大可请来教养嬷嬷指点一二。”

    “嗯,所以你又是如何知道寒虞与我有关?”

    “主子回宫后略有提及。”

    “那你今日是想从本宫这里知道什么?”

    “奴婢只是想从娘娘这得到一个答案。”

    “什么答案?”

    “阖宫上下都一下主子平日干一些挖土种花的事,是因为她真的喜欢做这些,即便她们背后说她就是村姑也从不理会。少数的人知道主子是为了陛下,但没有人知道主子种花从来都不是为了所谓的给后宫增添颜色,好让陛下来后宫的时候心情能畅快些。这些不过都是主子的障眼法而已,就连最初把那株丑到不堪入目的花献宝似的捧到陛下面前时也是为了掩饰她真正的目的。这里所有人都不知道,包括陛下。而奴婢之所以能得知主子的本意,还是因为奴婢是先皇后赏赐给主子的,在那之前,先皇后同奴婢说,主子在做一件需要隐蔽的事情,但是做这件事主子会被人耻笑,为了不让主子不被人欺负,需要个人来辅佐她。奴婢自幼便一直是养在先皇后宫中的,这才得赏识赐给主子。可后来先皇后走了,这个宫中就只有奴婢一人知情。这些年,主子受到了太多的嘲讽和侮辱,但她为了陛下,一一都忍下了。但是在寒虞回到宫中开始,奴婢就发现主子不一样了,从前她对着那些花都是没有感情的执着,但那之后奴婢看见她眼里的光了,仿佛看见了希望一般。这时候,奴婢便开始调查寒虞的事情,然后发现小匣子被打发了,后来又调查到小匣子到了娘娘的馨轩,而娘娘就是当时那个救下小匣子的人,如此奴婢也明白了,主子的一切变化都是因为娘娘您。”

    “你果然很聪明。”

    花奴的话让我又想起了那个一脸专注给后宫嫔妃讲解花的女子,她的容颜明明也不差,却从来不爱打扮自己,整日都把自己埋在花圃里。那时候,我也觉得她是真心享受这件事的。后来为了调查德肃贵妃的事情,加上听见小匣子在梅园待过,便插手了。直到看见那株寒虞,我才开始怀疑良妃种花的目的。因为寒虞这种花,虽然如今已经很难看见了,但在很早以前还是有的,那时候,寒虞因为其独特的寒性以及能够收敛毒性的效果一直被药师们视为解火毒的圣药。后来良妃送来馨轩的花都是与寒虞差不多的带有极其罕见药性的花,我才意识到良妃的目的。

    至于我为何知道寒虞和那些花的药性,这都是我记忆中根深蒂固的,看见它们就知道了。就好像是被烙印在脑海里一样。

    良妃之所以会因为寒虞突然转变,大概是因为当时看见寒虞时我脱口而出的“这可是味镇毒的好药啊,娘娘您可真厉害。”

    花奴继续质问道,“所以,娘娘可否告知奴婢,娘娘为何非要主子必须付出生命?”

献祭

    “对于良妃做的事,你了解多少?”

    “主子一直以来想要培育的就是现在在娘娘宫里的这些于欢,因为于欢的培育手段过于复杂且生长环境太苛刻,对于土壤和阳光的需求也格外特别,所以主子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没有成功。于欢的种子是先皇后给的,还有那些花的种子都是主子从先皇后那里得来的,但因为数量有限,主子都是按照先皇后给的手记上的顺序来培育的。可即便主子如此谨慎小心,培育的成活率依旧不是很高。所以,她从来都不会拿这些珍惜的品种来练习力度,这也是为何主子经常出现在后花园里。主子之前培育出的所有花都是药引,而于欢才是最主要的。那些药引在培育出来后就被采摘了,然后制成了药草。寒虞便是最后一味培育出来的药引。这些药引早在年初就已经送到了陛下身边,至于如何使用的,只有主子自己知道。于欢与其他的药不同,它必须单独使用。至于具体的使用方法,主子也并未多说,奴婢也没多问。”

    “你能知道这么多,看来良妃确实信你。本宫也不与你兜圈子了,你也说了,良妃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陛下,她为了陛下可以不惜舍下一切,这里面,也包括她的生命。”说着,我直起了身子,身子略微前倾,直视花奴道,“你可听说过献祭?”

    “献祭?”

    “对,献祭,献出自己的生命祭奠给自己的信仰。”

    “您是说,这一切是主子自愿的?”

    “不然,你以为是本宫设计陷害的?”

    此言一出,谁知花奴却一反之前的平静,神情有些暴戾,双眼猩红道,“如今已经尘埃落定,主子尸骨难寻,自是你如何说都没人拆穿你了。”

    闻言,我笑了。我无视花奴身上的刺,好脾气得说道,“方才还夸你聪明,此时又犯浑了。良妃出事时,本宫在哪?想必也不需要本宫说你也知道,当时不就是你去的承乾殿吗。你再想想,若真有人加害于良妃,为何当时御花园周边的人竟是一点声音也没听见?就算花匠不在,难道附近还没有别的宫人了吗?还有,良妃为何会与花泥混得那么均匀,地上却只有一滩血再无其他的?你可都有仔细想过?这是暴力可以造成的吗?”一串的质问发完,我背靠向靠垫,吐出一口浊气,语气浅谈,“你自己就有武功,能不能做到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清楚。”

    花奴愣了一会儿,喃喃说道,“您知道了。”

    “是,从本宫直视你的那一刻,本宫就知道了。”

    花奴一下子泄气了,还是不肯罢休,“主子真的献祭了?”

    我看着她满眼的血丝,通红的眼球里写满了不可置信还有执着,我叹气道,“本宫也未见过献祭,当时也只是随口与她说了一句,但如今的情形,应该是差不离的。”

    我的话却让花奴有了一丝希望,只见她的目光中闪过光芒,“所以,主也有可能并未献祭?也就是说,它也许尚且存活着?”

    虽然很不希望破坏花奴的希冀,但我还是不得不无情打破,“若她不献祭,这外面的于欢基本就报废了,也就是说她此前多年的努力半途而废了,你觉得她会这么做吗?”

    见花奴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我忍不住问道,“你真对你家主子没别的想法?”

    本以为还会遭到白眼,却不想花奴没有炸毛,反而席地而坐,指尖轻抚袖摆上的图案,双眼柔情,“娘娘可愿意听一个故事?”

花衣

    良妃在赏赐给皇上之前,一直是在先皇后宫里当差的。当时良妃还是一个小宫女,因为在中宫的差事就是侍弄花木,所以先皇后便赐名花衣。

    花衣被赐给孙瑾的时候正值妙龄,而那时候的花奴才不到十二岁。

    花奴的母亲是先皇后的贴身宫女,她的父亲是宫里的侍卫。也正是因为这样,花奴自小就进入了中宫当差,因为年岁小,差事都是一些轻省的。当时先皇后也想了好几个去处,但最后还是挑了侍弄花木的差事。

    花奴一直以来跟的就是花衣,花衣因为年岁比花奴大许多,便一直对她多有照顾。平日里能自己上手的都不让花奴上手,甚至还让花奴在一旁玩耍。

    因为父母都在宫里当差,所以花奴转头就把这件事告诉了父母。花奴的父对此,自然是对花衣十分感谢,为此花奴的母亲也时常在先皇后身边为花奴美言。就这样,两年过去了,花奴也长大了,花衣也从最底层的小花匠升为了中宫里的花匠小总管。而花奴俨然成了花衣的忠实拥趸。

    两人经常是互不分离,好几次当差的时候都是一起的,就连守夜也会一起。就这样,两人的感情在这两年里,越来越好。

    花奴的父母在后宫的职位也是升了品级,就这样,花奴觉得所有幸福快乐的事情都在自己身边发生着。

    可是,意外还是来临了。

    在一场刺杀中,先皇后被刺客追杀,花奴的父亲作为后宫侍卫的首领,捉拿刺客责无旁贷,而花奴的母亲作为先皇后的最亲近的宫女自然也是护主心切。那个刺客很厉害,花奴说,当时后宫中血流成河,几乎所有前去捉拿刺客的视为都被击杀了。花奴的父亲是最后坚持到了中宫的,可在那名刺客即将击杀先皇后时,花奴的母亲挺身而出为先皇后挡了一击。花奴父亲见状连忙上前与刺客厮杀,但很快就因为前面已经受了伤败下阵来。整个中宫都被刺客搅得乱七八糟,火光四射。花奴的父亲在与刺客肉搏的同时,还要分心保护自己的妻子和先皇后,那名刺客很快就见缝插针,直接一剑封喉,花奴的父亲直接丧命。那一瞬间,花奴拼命想要嘶吼出来,可身后的花衣捂着她的嘴,哪怕已经被花奴咬得流血了也不曾松开。突然,火光一晃,那名刺客的剑再次到了先皇后的身前,此时花奴的母亲再次以身犯险,刺客剑直接进入她的胸腔。也就在此时,宫外传来的禁卫军的声音,这名刺客见状才不得不离去。

    着一场变故中,花奴同时失去了双亲。那名刺客最后还是逃走了。也是这一夜过后,花奴开始努力练习父亲生前教的武术,并时常与后宫的侍卫切磋。先皇后得知后,念在花奴双亲都是为了保护自己才丧了性命的缘故,便让大家不必多加干涉。

    那段时间,花奴只觉得自己的生活突然没有了方向,她甚至都忘了自己还可以做什么。若不是花衣的陪伴,花奴觉得自己那段时间或许会丧命于自己的剑下。

    自那日起,花奴不再穿鲜艳的衣服,她已经没有了那样的心情。让花奴动容的是,一向都注重自己容貌的花衣也一反常态穿起了素色的衣服,头饰也置换了。

    花衣告诉花奴,心有戚戚,你我一样。

    那一刻,花奴感觉自己获救了,而花衣就是那个在她沉沦下陷时伸手捞她的人。

    如此,又是两年过去了。

    花衣的年龄越来越大,而花奴也开始显现出娇俏的模样。花衣喜欢海棠,所以花奴就时常在自己的身上绣上海棠的图案。花奴喜欢鲜艳精致的饰物,所以花奴就爱把这些东西戴在自己身上。因为只有这样,才不会显得花衣太过于突兀。

    后来,花衣被赐给孙瑾了。花奴自己留在中宫。

    再后来,花衣封为了格格,先皇后找来花奴,与她说明情况。花奴欣然答应了。

    又是几年过去,花衣成了良妃,而花奴成了她的贴身侍女。这些年,花衣越来越素净,但花奴是知道的,花衣还是那个花衣,她依旧喜欢花团锦簇。所以,她还是那样的娇艳打扮。

    只是,花奴也不得不承认一件事,花衣她确实变了。她心里有了一个人,一个男人。

    花奴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滋味,只觉得替花衣不值。可花奴知道自己并不能改变什么,只能站在花衣的身后,给予她支持,保护她。

    花奴本以为她们两个人就这样,日常出来松松土,看看花,就这样一辈子耗散在这后宫里也不错。可她没想到,花衣还是为了那个男人牺牲了自己的性命。

于欢(五更香不香~)

    “陛下究竟中了什么毒?”

    花奴走了,带着我这个问题离开了馨轩。

    走之前她给我一本书,是良妃的手记。

    见我看过去,花奴说道,“既然她能把于欢交给你,这本手记应该也是想给你的。”

    我笑着推回去,“这本手记于我无用,于欢的培育方法本就是我告知她的。”说完,我深深得看了花奴一眼,“不过我想,它对你应该很重要。”

    花奴果然很干脆收了回去,然后郑重得弯腰道,“谢谢。”

    我点头道,“回去吧。”

    花奴与良妃感情如此要好,我本以为是正常的主仆情,却没想到还有这背后的故事。想到这,我不禁有些担心花奴会做出什么事,便不由出声道,“切莫意气用事!”

    花奴的脚步停了,转身对我笑着再次弯下了腰,然后一言不发离开了。

    待花奴离开后,春熙和春秀进来了。

    春熙一进来就神色紧张得说道,“主子方才为何要支走奴婢,她若真动起手来了怎么办?”

    我笑着回道,“这不好好的吗,紧张什么?”

    春熙却依旧不罢休,“方才奴婢在殿外胆战心惊的,就怕出现万一,再有下次,主子可万万不可单独见她了。”

    见我还要说,春秀也劝道,“主子,您就听春熙的吧。”

    用完早膳后,我抱着小白团走到院子里,正好看见过来的刘贵人。

    刘贵人看见我怀里的小白团,惊讶道,“呀!姐姐这是何时得来的?”

    她如今的月份虽然还不大,但我也不敢随便抱着小白团靠近她。刘贵人自己也有些怕,所以两人只是远远的寒暄。期间,小白团还抬起了头看了看刘贵人,看了一眼后便兴致缺缺得把头缩了回来。

    “也不知是谁宫里的,昨日在御花园撞见的时候自己扑了上来,我怎么都拉不开,无奈只好带了回来。”

    刘贵人闻言也是惊大了眼睛,“这小东西看着不大,倒是鬼灵精的。想来也是十分喜欢姐姐,才愿意黏着姐姐的。”

    或许是这一句话取悦了小白团,它难得得抬起了头看了眼刘贵人,并且冲她摇了摇尾巴。

    这一举动让刘贵人浑身都散发着“哇!好喜欢,怎么可以这么可爱,太可爱了吧!”然后又摸着自己的肚子,“哎,可惜有孕在身,不然可以伸手摸了,好难受。”就这样的气息转变,我看得也是满头黑线。

    “别看它这会儿乖,淘气起来也是头疼得很,我还想赶紧找到它主人给它送回去呢。”

    “啊?姐姐你要把它送走?”

    “它本就不是我养的,若是被它主人发现它的狗在我这里,误会我偷的怎么办?”

    “也是,哎,它真的很可爱。”

    我低头看了眼自己怀里正愁眉苦脸的小白团,也不理会它为何总能做出如此人性化的表情,继续和刘贵人交谈。

    自从那批宫人被处理后,馨轩的宫人对刘贵人的态度有了明显的转变。起初我还没有觉得如何,此时仔细观察起来就能看出很多人对刘贵人的神色都恭敬了许多。如此看来,从前她们确实对刘贵人不太恭敬的样子。尤其是春熙春秀等人,因为一贯是在我身边的,我的感觉最明显。

    这么想着,我便庆幸,还好及时出手解决了此事,不然让刘贵人心里不舒服不说,这群宫人日后是否会给我带来麻烦也说不定。

    刘贵人看着满院子的于欢问道,“姐姐,这些花都是良妃娘娘生前种的吗?”

    “嗯,它们名叫于欢。”

    “于欢?好美的名字。”

    闻言,我略带讽刺得笑着,“你可想知道于欢这个名字从何而来?”

    见她点头,我接着说道,“所谓于欢,就是以我之血躯,灌溉于你,借你生命,与我心上人欢好。”

    刘贵人身子瑟缩了一下,“这花吃人?”

    这话一出,我邪恶得道,“放心,你的血于它无用,只有处子之身的血躯才可以。”

    处子之身的血才能对于欢有用,所以,良妃至死都没有承宠的缘故便是出自这里吧。所以,这件事,皇上是知道的,或者是先皇后提过的吧。

    看着院子里迎风招展的于欢,我讽刺得笑了,这后宫啊,可真是脏得很!

贤、谋、荣、德、馨、毒、害、后、子

    良妃给我的手信里面的内容远没有给皇上那封的字数多,只有简短的几句话,大致交代了她这些日子以来的调查。

    “线索已出,一经确认,原计划告知!”

    虽然良妃在后宫一直都是处于透明的地位,但毕竟是这个宫里的老人,很多事情即便我靠夏叔他们也查不出来。这也是为什么良妃找上我的时候,我会同意与她合作。

    她想从我这里得到培育于欢的方法,而我则是想要知道当年德肃贵妃与我失子的真相。

    德肃贵妃的事情扑朔迷离,房伦也是被利用的,而璃嫔更不过只是为他们卖命的一个棋子而已。能一手操控那么大一盘棋的,又其实璃嫔一己之力就能够完成的。而良妃有人脉。

    良妃在这后宫种花多年,几乎每个宫里都会有她送的花,而为了让这些花更好地存活下来,良妃也都会直接赠予一名专门的花匠。这些花匠平日看起来并不起眼,其他宫的人也不在乎这一个小小的宫人。

    一是因为良妃并不热衷于争宠,所以众人对良妃的防备心会低许多;二是皇上对良妃的心思众人皆知,这也造就了良妃在后宫虽然没人捧着,却也没人会踩一脚的现状;再者还有这些花匠就算真有意探听什么,也基本上是无用功,因为每个宫的人都不会擅自将外来的宫人放在重要的地方。

    至于良妃与这些花匠是如何联系,又是如何从他们口种搜集消息的,我便不得而知了,这也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我只需要提供方法和指导便可。

    一直以来,我都以为就算皇上的时间再赶,良妃也会再继续待几个月,可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迈出了这一步。

    至于之前我们联通好的计划,就是在良妃成功的那一日,她将线索告知于我。而告知于我的方式就是通过外面那些于欢来传达。

    昨日我就已经吩咐春熙把外面有字的于欢分开来,并且将上面的字记录下来了。

    那些字被春熙记在一张小纸条上,此时正躺在手信的旁边。

    上面赫然写有“贤、谋、荣、德、馨、毒、害、后、子”这几个字。

    这九个字各自散开,各种组合在我的脑海里交汇。

    贤荣谋,毒德害馨、后子

    贤荣谋,毒德、后,害馨子

    贤荣谋,毒德、后、馨,害子

    下意识的,我直接将贤妃与荣贵妃划上了等号,而我与德肃贵妃还有皇后则安在了受害者里面。

    可转念一想,如果将皇后也放过去呢?

    说实话,这种想法我不是没有想过。以皇后与荣贵妃的亲密程度,两人一同谋划害人也不是不可能。只是,我的直觉告诉我不太可能,且不说皇后那个柔柔弱弱的样子若真有这样的歹毒心肠,皇上就会第一个不容她。

    况且大皇子那个虚弱的样子。据说还险些难产了,应该也是被害的吧。

    思绪千转百回,我只觉得真相越来越近!

图腾

    良妃的事最终还是随着时间一起尘埃落定。

    为追念良妃,皇上昭告天下全夏朝人民素斋三日,并追封良妃为皇贵妃,谥号良敦孝皇贵妃。

    而她宫里的人也都分散至各宫中。我本想向皇上讨要花奴的,却被告知花奴在良敦孝皇贵妃下葬之前就已经请命去了陵园,说是为了追随主子。皇上也十分动容于花奴的忠心,还特封了花奴为从五品的官职,为她日后在陵园可带来便利。

    那群花匠也随着花奴一起去了陵园,跟着去的据说还有几位良妃宫里以前的宫女。

    良妃的事情过后,后宫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那张小纸条上的字,我暂且保留了对皇后的信任,左右贤妃都是我要第一个对付的人,皇后若真是伪善,定然会漏出破绽。

    贤妃无子,恩宠也不如何,对付她只要找到她在意的东西就可以了。棘手的是荣贵妃这个人。平日里看起来天真无害的,咬起人来才真的疼。

    想要为德妃姐姐和我那早夭的孩儿报仇,必须要沉住气,一步一步来。

    只是,面前这个对我吐着舌头的白狗,我是真的没办法了。

    因为终究是要送还给它原主人的,所以我一直都没有给它取名字。可它好像知道我要将它送回去一样,一听我要出去,上一秒还在我怀里撒娇,下一秒就窜出老远影儿都看不见。任我如何叫喊也无济于事。

    没办法我只能让春熙在外多打听打听,看哪个宫里丢了狗。小胜子看见小白狗这个模样,还劝道要不就直接养了它得了。它的原主人这么久都没来找它,想来也是不太在乎的。

    听见这句话的时候我还有些意动,可是想到初次遇见小白狗的时候,那毛虽然脏,但爪子什么的都是整整齐齐的,它的前主人肯定也是极为珍重这个小东西的。我虽然心里也有些喜欢甚至近些日子有些习惯了小东西的陪伴,但我也不是夺人所爱的人,既然早归还玩归还都是要归还的,索性早些出去找回它的主人,把他送回去。大不了与它的主人交好些,也好让我平日多看看它就是了。

    这么想着的时候,兰妃过来了。

    她身边还是就跟了那一位宫女,这宫女叫啥我至今都不记得。之前我还问过几遍,可实在是这宫里的人太多了,记得我脑瓜子疼,反正我也没有唤她名字的机会,于是我就破罐子破摔,直接不问了。

    兰妃手里拿着上次的那个绣球,没看到小白狗,四处张望还是没看见,便转头向我问道,“狗呢?”

    我没好气地说道,“同我置气呢。”

    兰妃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冲我翻了个白眼,“又吓唬它出去找主人?”

    “那早晚都得还给人家的,我还能霸占着不成?”

    将绣球放在桌案上,兰妃抛了一眼,“你真舍得?我看它很喜欢你,说不定它不愿意回去呢?”

    想到要将小白狗送出去,我也有些难受,“那能怎么办?我总不能平白无故抢别人的狗啊。”

    兰妃闻言不再理我,见小白狗耷拉着脑袋走进来,赶紧拿起绣球冲它喊道,“看,这是不是你的!”

    小白狗看见绣球的时候,顿时眼睛放光,那一刻我能看见它是真的激动的。可当它的视线看见我之后,那光瞬间熄灭了,仿佛刚才的兴奋只是假象,它那耷拉的脑袋从未抬起过一般。

    兰妃见状冲我没好气,“你看看你给它吓的,都成这样了,看着就心疼。”说着就起身走到小白狗身边,把绣球放在它的嘴边,轻声说道,“乖狗狗,我们不理她,这绣球是不是你最喜欢的玩具,快收下把。”

    有的时候我都怀疑这只小白狗成精了,尤其是我和它讲话的时候,它给出的反应就像一个小孩一样。你看现在,听着兰妃的话,它还低声呜咽着,仿佛在控诉我给它委屈受了。

    兰妃白玉似的手指在小白狗的背上安抚着,突然,她定住了。

    “叶欣”

    “怎么了?”

    “这个花纹,我想起来了,我见过!”我跟着看去,只见兰妃指的是绣球上的花纹。

    “??”

    “这个花纹,我以前见过的。西洲,你知道的,这个是西洲的图腾。”

满月宴

    大皇子的满月宴如约而至。

    这一日,群臣庆贺,宫中热闹纷繁。大家都在为这位夏朝第一位皇子的满月开心,这既是社稷稳固的根本,也是夏朝后继有人的期许如愿。

    满月宴的主角大皇子,在这一天终于得到了他的名字。

    孙溢,大皇子的名讳。

    皇上说,溢者,满也。希望溢儿日后为皇子品德有溢,为臣子才华横溢,为男儿勇猛敢溢。这是皇上对大皇子的期许。

    这份期许里,包含了皇上对大皇子的包容与厚爱。因大皇子先天体虚,所以他知道大皇子日后的路行武是有些艰难的,便希望他能走文学道路。没有因为他是大皇子的身份而给他施加过多的压力,只是简简单单的祝愿。

    这个时候我还在为皇上这份慈爱的父爱而动容,却不知这份感动最终会让我觉得反胃。

    经过了一个月的养育,大皇子已经比最初的时候好看太多了。当皇后抱着他出来的时候,我都惊了。这还是那个当初丑得让我说可爱都肉疼的小娃娃吗?

    那白瓷一般的皮肤,还有肉乎乎的两腮,让我爱不释手。

    皇后的状态也比那时候好了许多,而且似乎现在的皇后比之前的风韵要足许多。就整个人往那一站,加上她自身带着的柔柔的气质,配上抱着大皇子散发出来的温暖的母爱,整个人就像一个发光体,吸引着我的视线。满满的风情,尤其醉人心。

    我瞄了下皇上的脸色,果然黑了几分。

    我心底不由发笑,这群臣子也是尴尬不已,反应过来后连忙移开视线不敢再看皇后。

    苏沂和二殿下见我扫过去的视线,笑着回应我。

    虽然距离远,但我还是能看见苏沂眼里的跃跃欲试——要不要同我离开?

    西洲啊,我不禁看向兰妃。却见平日里一副事不关己的兰妃,此刻正挺直着腰板,时不时将视线看向对面的二殿下。

    “认识?”

    兰妃点了点头。

    若不是小白狗的绣球,我还真不知道兰妃居然是西洲人。也难怪上次看见那绣球的花纹时,她都没反应过来那花纹的奇怪。原来是以前就一直见到这样的花纹,后来入了下朝后久未见过,突然再见到一时想不起来。

    这些日子,夏叔一直在处理暗阁的事情,我已经有许久没有见到他了,就连李家豪也突然不见了。李明辉倒是没走,但我也不怎么唤他出来,说不上来,就是不愿意看见他。

    兰妃能和夏叔认识,我之前一直以为她也是暗阁的人。但暗阁的势力都在南蛮,而兰妃说自己一直都是在西洲,后来就来了夏朝。也就是说,兰妃并不是暗阁之人。

    如今看来,兰妃怕不只是西洲人这么简单。

    “二殿下?”

    兰妃掩去了自己眼里的神色,又恢复了那浑身没有骨头的样子,“都过去了。”说着将自己手里的酒一饮而尽。

    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兰妃饮酒。燕嫔和禧嫔见兰妃饮酒也愣了会儿,燕嫔楞是因为兰妃喝完后发现酒杯上还有一个唇印。而禧嫔则是——只见她指着那个杯子,半晌说不出一句话,良久才在兰妃凉凉的一眼中憋出“那是我的杯子……”

    我清楚看见了兰妃那一瞬间的错愕,但这女人素来就喜欢装,只见她顾自强装镇定,撇了眼禧嫔道,“所以呢?”

    禧嫔咽了咽口水,往日云淡风轻的面庞隐隐有了暴走的趋势,最后还是忍住了,“你真脏!”

    这一句来自不食人间烟火仙女对慵懒贵妇的指责,顿时引爆了我与燕嫔的笑点。

    “哈哈哈哈哈哈哈嗝,不过我好奇,禧嫔你的杯子怎么跑到兰妃她手里去了?“燕嫔笑的同时还不忘深挖。

    禧嫔看了一眼我。

    我:“?????”

    兰妃也扫了过来。

    “……”

    哦,想起来了,是我想闻闻禧嫔喝的什么酒,便从她的手里抢了过来,只是那时候刚好皇后出来了,一时间整个会场都顿了,我自然也不例外。然后,兰妃看二殿下的时候,我就将酒杯放下啦。所以,我当时放的不是禧嫔的桌案,而是兰妃的?

    记忆回笼后,我不好意思地冲兰妃笑问道,“酒好喝吗?”

    兰妃:“呵呵”

    燕嫔:“呵呵”

    禧嫔:“呵~”

怪病

    宴会进行到一半时,大皇子突然发出了一阵极其尖锐刺耳的哭啼声。

    这声啼哭瞬间穿透了整个会场的嘈杂,直抵众人的耳边。霎时间,方才还在推杯换盏其乐融融的场面安静了下来,高谈阔论换成了低声轻语。

    每个人都在翘首好奇大皇子这是怎么了?

    我也不再与三人调侃,把视线调转至上面的位置。只见皇上此时面色铁青得坐在那里,大皇子正在皇后的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旁正跪着两个宫人。那两人我认得,一个是皇后的贴身侍女,一个是大皇子的乳母。此时两人都像是犯了什么错一般,低头跪着。

    看皇上的样子像是这两人弄得大皇子如此的,果然很快就见小德子和禁军首领一同进入会场,不由分说直接将两人拖了下去。

    见自己的贴身侍女被拉下去,皇后也不为所动。也是,此时她满心满眼里只有大皇子,现在大皇子这个样子,她定然心情十分焦急,哪还有多余的心思去在意宫人。

    但让我奇怪的是,一贯温厚的皇后何故会表现得这么冷漠?而那素日与皇后感情也不错得侍女又为何在被禁军带走时不为自己辩解一二?还有大皇子这撕心裂肺的哭声,怕是不太寻常。

    很快,皇后就带着大皇子一同下去了,众人虽然好奇,但皇上没有开口解释,却也不好主动提及,只能按捺住心思。

    后面的宴会虽还在继续,但大多数人明显心不在焉。虽然大皇子不是自己亲生的,但好歹也是后宫的第一个皇子。旁人我不知道如何想的,但在我看来,皇后待我不错,她的孩子日后也是要唤我一声母妃的,思及此,我顿时觉得眼前的糕点酒水不香了。

    在场的人都没动,就连皇上都稳坐在那里。若不是此时他的脸色还能隐隐看见阴郁,我都会以为方才那骇人的脸色是我的错觉。

    今天兰妃不对劲,皇上不对劲,皇后也不对劲,现在大皇子又出问题了。好奇心就像猫的爪子一样,一直在我的心里挠,惹得我心痒痒。

    不过想到事关大皇子,就连皇后都草木皆兵了,更不用说皇上这个本就多疑的人了。我也只能强自按下好奇,把视线看向一向与皇后亲近的荣贵妃。

    荣贵妃此时确实是满眼的焦急,似乎好几次还想起身,但无奈身怀有孕,行动不便,好几次都被身边的宫人劝了下来。但就看那不安的神色,也能揣摩出她满心的着急。再看向贤妃,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知道了贤妃真面目的原因,此时看她,只觉得往日的我是真的眼拙。她的贤惠良德从来都是在不干涉自己的利益下的,可若是牵涉到她的利益,她就很难藏得住。

    就好比现在,见我看过去,她也十分持重得看了过来,甚至还露出了恰到好处温润入心的笑。然后若无其事得转头与身旁得玥嫔她们交谈着,时不时还安抚一句荣贵妃,好一副为人着想,知心大姐姐的模样。

    时间一分一分过着,这期间苏沂往我这里看了三次,二殿下看了三次,皇上看了两次,贤妃略带轻蔑得扫了一次,荣贵妃心神不宁得瞥了一眼,父亲和兄长也看过来了两次。这些目光或友善或审视,我尽收眼底却也没什么波澜。因为我发现兰妃不对劲的原因了。

    她果然是认得二殿下的。自从二殿下入场后,我就看她恍惚了一下。当时还以为她是这些日子操心太累了。后来在大皇子出来后,大家都在把目光聚集在大皇子身上,当时我扫了一眼她,却见她眼神是看向对面的。当时我还只是怀疑她与二殿下是认识的,毕竟她自己就是出身西洲。可一整场宴会下来,她都是心猿意马的。往常她也是这般漫不经心,可今日总觉得她的那双眸子里还洇着怀念?失落?还是悲哀?都有吧,反正很复杂。而且有次二殿下也是看了过来的,虽然很隐晦,但是我扑捉到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晦,我也无意去探刺,只是作为好友,还是需要提醒一下。

    我端着茶状似不经意得说道,“往事不可追,万事还需抬头看,不是吗?”

    兰妃闻言看了我一眼,那一眼,倾诉了万千的温柔和沧桑,难以言明的情愫和不舍都在这一眼里。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兰妃,这一眼看来,我只觉得心疼,又忍不住想要探知久竟是什么样的变故才能孕育出这样的一双眼?

    良久,兰妃顾自叹了声,“谈何往事,不过是不愿放下的执念罢了。”

    而就在此时,宴会中不知何时传出了一股声音,大皇子得了一种怪病!

赠柳

    曲终人散,银轮高挂。

    酒过三巡,宴会的气氛随着大皇子的事情逐渐淡了下来,渐渐的又开始紧张了起来。大抵是大皇子的情况太过着急,皇上便提前离场了。

    皇上离席后,小德子被留下人安排诸位大臣的退场。

    我们妃嫔见状也开始起身准备退场。

    一时间,整个会场又喧嚣了起来。众人起身间,互相攀谈起来。大多都是在议论大皇子。不虽是只言片语,但还是能看出夏朝的臣子们对于大皇子的态度还是一致的。话里行间无不透露着担心。

    我和兰妃几人一起准备离席,突然一个宫人来到我们这里。

    这人面生,我以前竟未见过,当下便停下了脚步。

    “还请馨妃娘娘稍等片刻,我们主子有些话想与您说。”

    “你家主子是何人?”

    “西洲二殿下。”

    竟是西洲的那位二殿下,不过应该不是二殿下与我有话要说,想来是苏沂做的主。

    好像上次苏沂是说等大皇子的满月宴后,她们就要回西洲了。那这次想必是来辞行的?

    思及此,我便笑着问道,“那本宫便在此稍作休息吧。”

    说着,我转头看向燕嫔她们,“你们出来这么久,想来也累了,便先回去休息吧。有兰妃姐姐留在这陪我,也不会有什么事。”然后我就拉着兰妃,不容她拒绝得坐了下来。

    燕嫔闻言看了眼兰妃,但也没说什么。刚才也过来了的刘贵人见状便说道,“姐姐,我有些担心大皇子,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他还那么小,方才听那哭声我心都要碎了。”

    我笑着打趣道,“你现在最要紧的就是照顾好自己,大皇子那边有皇后和皇上,更何况还有太医他们操心呢,你就放宽心,别给自己找事了。让燕嫔她们陪你一同回馨轩,我也不放心你一人独自回去。”然后,我看向春熙,“春熙,你一同送刘贵人回去。”

    春熙还想说什么,被我眼神制止了。

    等燕嫔几人离开后,二殿下和苏沂姗姗来迟。

    “实在抱歉,殿中人实在太多了,我等了好久才等到现在人少了。”苏沂一过来就直接向我道歉,然后看向我身旁的兰妃,“这位是兰妃娘娘?”

    我笑着点头,“你们认识?”

    苏沂摇头,“此前并未见过。”

    我了然,也不再追问。“何时离开?”

    “明日便启程。”

    殿内的人此时已经走得差不多了,父亲和兄长早已经不见了人影。小德子见我们这边在,过来询问了几句,也知道苏沂与我投缘,愿意与我交谈。而且也不敢随便招待二殿下等人,便请我们几人移至偏殿。

    这个要求却被苏沂拒绝了。“今日月色不错,且我之前来时注意到附近有一处凉亭,今晚外面恰好有些许微风,与其去那偏殿换个地方憋闷,还不如去那凉亭里一同赏月来得自在些。”

    这个姑娘的话一出,我忍不住想提醒她这不是在西洲,更何况如今大皇子的情况还不明确,一群人在那担惊受怕着呢,我们还有闲情雅致去赏月。若是被皇上知道,再加上大臣的挑拨,怕到时候又是一出大文章。

    不过我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二殿下还在呢。

    “不劳公公费心,我们只是稍作告别便离开,无需多费周章。”

    一群人说着就往殿外走了。

    今日的月色确实很好,且不说那弯月如钩,周边繁密的星辰环绕,再加上殿外的柳枝低垂,与小池里的水相接。湖水映月,月入柳帘,微波荡漾,风过流痕。

    这一出景衬着此时的情形倒也算相得益彰。想起前人有临别赠柳的习惯,我便折来两条柳枝。

    “相识即是缘分,虽然为时尚短,但难得与你投缘,我也没什么好送你的,唯有赠柳一枝,归途坦荡,一路平安!”说着我将手里的一条柳枝赠给了苏沂。

    苏沂接过后,然后看着我手里的另一条柳枝笑道,“怎么,你还要赠我兄长吗?”

    “自然是要送的,总不好顾此失彼不是?”

    二殿下投来一笑。

    说着,我将另一条柳枝交到兰妃手里,“由我一个人来送总难免不太好,那就希望姐姐代我将这枝赠友之柳送给二殿下了。”

    兰妃抬眼看了我一眼,有不解又有其他。我笑着鼓励她,然后对二殿下说道,“二殿下不会介意吧?”

    二殿下坦然承道,“无妨。”

    回去的路上,只有我与兰妃两人。

    走至无人的地方,我停了下来,看向兰妃,“既已赠别,那边该舍弃了。”

    “我省的,谢谢!”

    我看着夜空里的弯月,还有那周边繁密的星辰,喃喃道。

    “明月是明亮的,群星也是璀璨的。明亮的事物总是那么能引人注目,就像在烛火面前,万千飞蛾宁愿成灰也不敢远离。人人都道繁星不离明月,萤火不离夏渔,可是谁有真正尝试过呢?若是离了明月,繁星就不能独自在夜空中放光彩吗?总有许多人将我们女人比作柔弱的菟丝子,可是,你认为你是吗?”

    兰妃摇头。

    “你一直以来看什么都通透,我不知你从前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如今的日子是否就是你想要的,既然作为朋友,我就有必要劝诫你,及时止损!”

    此时的兰妃身上没有往日的洒脱,柔弱这个感觉第一次从她身上散发出来。或许这才是她本来的面目吧,可她的柔弱中还有坚韧。

    “叶欣,谢谢你今天能给我与他道别的机会,真的,谢谢你!”

    说着,兰妃的眼眶挂上了泪珠。泪水夺眶而出,她的身子都在颤抖,她微弓着身子,她一言不发,她的喉咙里发出呜咽。

    我不再言语,搀扶着她,在这条无人的宫道里前行。两旁是昏黄的宫灯,上面还飘着红色的彩带。我才恍然,今日本是个喜庆的日子。是继良敦孝皇贵妃去后的首个喜庆的日子。

    甬道里的风不似池边的风温煦,它夹着阴凉。我与兰妃两人踯躅前行,互相取暖,互相搀扶。

    兰妃尚有过往可伤怀,而我呢?我的过往何时才能记起?不知那些被尘封的记忆是喜乐的还是悲苦的。

    临别唯赠一枝柳,不知为己为友。

    西洲的人在第二日悉数离开了都城,这次皇上没有送行,小德子也忙得团团转。据说是由礼部的人送行的。不过想必应该还有父亲和右相。

    大皇子确实病了,而且得的是一种怪病。至今都没有太医诊断出是什么病,皇上追问起来的时候也只是语焉不详,说是太过复杂,还需进一步观察。

    有一次我和燕嫔她们前去探视的时候,看见过大皇子的脸。

    当那张脸露出来的时候,我们都被吓了一大跳。这个孩子就像精血都干涸了一样,整个人都是干瘪的,毫无气色。整张脸上的皮都是皱巴巴的,而且头发都掉了许多,还有看见我们来的时候,睁开眼都觉得费力。似乎是知道自己很痛苦,看见我们的时候,就想让我们抱他。可发出来的声音就像猫叫一般,软弱无力,让人心疼得紧。

    刘贵人因为还怀着身孕,情绪波动比较大,看见大皇子的第一眼就绷不住了,直接红了眼睛。

    皇后整个人都失了神采,当日出现的时候有多惊艳,今日的皇后就有多狼狈。

    她头发是披散的,据她的宫女解释是说皇后觉得每日都要梳洗太浪费时间了,便只让她散着。若要抱大皇子喂药时,就随意扯来一条带子束上。这些日子基本就没有阖过眼。又因为一直亲自给大皇子试药,硬生生将这些日子好不容易养起来的身子又给败了下去。

    见到我们来的时候,皇后也实在做不出其他的表情了。我看得出来,她已经快撑不住了。若不是还有大皇子在这需要她,怕是只要一离开这里,她转头就能昏死过去。

    大皇子的情况触目惊心,皇后的身体也十分不乐观。

    当下,我便找来太医细细询问了一番。意料之中的,太医也劝慰过皇后要保重凤体之类的,但皇后都不曾入耳,依旧死死守在大皇子的身边。期间皇上也来过几次,也亲自劝过,但统统无效。

    我这才想起,之前还有人传来说皇后精神不正常了,开始大闹。当时就觉得不对劲,但又因为皇上不让我们贸然探视,便也没有及时来探望。

    此时才明白,原来是皇上看皇后实在不听,便强行让太医配了一副昏睡药谎称补药给皇后喝了下去。皇后醒来后,发现自己不在大皇子的身边,便开始闹。宫人也十分骇然,往日最温柔不过的皇后,闹起来居然这么生猛。因为皇后身份尊贵,宫人虽然受令看着不让皇后出中宫,但又不敢对皇后强硬阻拦,如此僵持不下,才传出了皇后神志不清的言论。

    后来皇上实在无奈,便让人把大皇子挪至中宫。但也勒令皇后必须每日回寝宫休息,不然便不再让她照顾大皇子。皇后这才屈服的。

    看着憔悴不已的皇后,我实在难以想象之前比这还糟的样子。

    看着她的模样,我又有些感同身受。当初孩儿从我腹中消失的时候,我也同她一样,感觉生命失去了意义。她比我幸运,她的孩子来到了这个时间。可她又比我不幸,她的孩子生来没多久眼就经此一遭。可真是造化弄人。

    我知道燕嫔对这种偏僻的病症有所研究,这也是我带她来的主要目的。宽慰了皇后几句,让刘贵人先回馨轩,我们几人来了燕嫔的储毓殿。

    “毒。”

    待我们坐下后,燕嫔沉声说道。

    禧嫔面露憎恶,“又是毒!”

    虽然心中有所猜想,但听到这个答案的时候,我还是有些心惊,什么样的人啊,对那么小的孩子都能下得去手。

    “什么毒?”

    “我只觉得有些熟悉,但我太久没看过这样的毒了,一时还想不起来。”

    说着,燕嫔翻出一物,是个匣子。匣子是木质的,看起来十分古朴。那上面刻的是一个模糊的影子,像是小孩的影子。但由于年岁太久,已经看不清了。

    随着燕嫔的动作,匣子缓缓打开。等匣子完全打开后,里面的东西也暴露在我们面前了。匣子内壁有些暗红,像是被打磨了许久的样子,看起来十分神秘又诡异。

    是只蝎子。

    燕嫔也没有与我们解释这只蝎子是什么,只是从袖间抽出一个竹管,“这是方才我趁皇后不注意的时候取的大皇子的血,给它尝一下就能知道是什么毒了。”

    然后燕嫔就将那管子里的血倒进匣子,然后就见那蝎子伸出前爪往那血液上探了下,接着像是遇到了美味一样,迅速将其吸入体内。

    大概过了一盏茶不到的时间,燕嫔将匣子收了起来。

    见她神色不对,我们也不敢随意开口打扰,只能静等。接着又过了一会儿,燕嫔突然看向我,“你那于欢还有几日可开花?”

    “不到七日。”

    “是了,这就对了。”

    “怎么了?”于欢是良妃给皇上的,燕嫔突然提起于欢,怕是与皇上有关。

    燕嫔默了片刻,斟酌着开口,“此毒微末,是已经失传很久很久的毒,久到我们都快忘了它的存在。曾经它出现的时候,是出现在药谷内。药谷当时还是第一大势力,那时候毒门和药门还并立着。一直以来,药门的药师都比毒门的毒师厉害许多,甚至有毒门的毒药遇上药门的药必败的言论。但有一年,毒门出了个绝世天才,就是那种从小表现出天赋卓绝的人,甚至当时还传言他的体质就是百毒不侵的毒人。而之所以会有这样的传言,也是因为他所有的毒药都是自己试毒的。而微末和之前的无名毒药,都是出自他之手。当时微末一出,名震江湖,许多人来求药。不过那名毒师虽然制毒一绝,心性却是极为端正,在知晓那些来求药的人都是为了报复敌人或者图谋不轨之后,都回绝了他们的请求。据说,微末只在三个人的手里,至于这三人是谁,并无记载。而唯一确定的就是这名毒师自己。此毒可怕的地方在于,一旦此人中毒,除非找到解药,否则子孙后代都会被微末侵蚀。”

    我看着燕嫔,迟疑得问道,“那为何大皇子满月后才发作,之前却无事?”

    “微末从来都是没有症状的,也就是说大皇子自出声后就中毒了,只是没有表现出来。而若是表现出来了,只能有一个诱因。”

    兰妃冷不丁插入,“皇上?”

    燕嫔点头,“应该是皇上将自己身上的毒转移了大半到大皇子的身上。”

    我不解,“于欢已经快开花了,解药很快就有了,他为何还这么做?”

    “你难道没发现,那些于欢有一半看起来毫无起色吗?”

微末(晚安咯~)

    因为不放心太医,所以这些日子刘贵人的胎象都是我请燕嫔照看的。所以,这些天燕嫔几乎天天往馨轩跑。

    说实话,那些于欢自从被我把叶片上的字都摘了之后,我就没有再照看过。一直以来都是小匣子在照看。我想着,若是有什么不对劲的话,小匣子也定然会前来与我说明。

    此时想起方才出来时扫了一眼那些于欢,隐隐觉得哪里不一样,但就是没发现。燕嫔这么一说,我才恍然。那一半的于欢可不就是从未变过吗?

    所以是因为于欢减半了,而刚好又有大皇子这个血脉在。

    兰妃闻言嘲讽道,“咱这位陛下,如今连自身血脉都不放过了。”

    禧嫔也十分嫌弃得,“当初我莫名其妙小产就觉得蹊跷,如今想来,怕也是他在那时候就已经开始转毒了。”

    燕嫔点头道,“确实是这样的,微末这个毒的奇妙之处就在于母体可以任意转移毒出去,只是没有解药怎么也无法清除。”

    我只觉得自己的脑袋炸得厉害,张了张嘴,到底还是发不出声。

    兰妃见状,拍了拍我肩膀,“我知道你对他用情极深,之所以不告诉你这些,也是希望你自己一步步发现他的真是面目,这样才可以让你自己断了心思。”

    燕嫔、禧嫔也点头,“不然你以为我们绕这么大圈子何苦?”

    燕嫔指着禧嫔,对我说道,“当初她也是和你一样,进宫来什么也不知道,然后就一股脑陷入了进去。本来我们也以为皇上会带她好的,毕竟她是这宫里第一个有身孕的女人。那时候,我们是真心为他开心,可谁知还不到四个月,一切都变了。她好端端的就小产了,我们实在不忍心见她再被糊弄下去,便告诉她真相,谁知她不知好歹还凶了我们一顿。”

    说到自己的往事,禧嫔也觉得有些可笑,“好在当时虽然年纪小,但也算是明白了一些事。对皇上的心思也没有多深,再加上失子之痛,对他的感情更淡了。后来见他又有了新人,我也不再纠结,慢慢放下了自己的感情。不过要说真正死心,应该是你入宫后吧。所以在那之前,我都不太愿意与兰妃她们接触,觉得这两人来挑拨是非的。后来你来了,看着他对你的一幕幕就像当初对我一样,我只觉得讽刺,又觉得可笑。”

    我就说当初第一次见禧嫔的时候,她为何会盯着我看。

    知道了皇上的所作所为,我不禁又想起了我早夭的孩子,这里面是不是有他的参与?

    不过,兰妃却问了个问题,“你那的于欢是怎么回事?”

    我与她说了大概情况后,三人沉默了片刻。我突然想起花奴,便将花奴的事与三人说了。

    “这个花奴和小匣子很熟?”

    我点头。像是明白了什么。

    三人见我神色也不再说什么。

    等回到馨轩的时候,发现皇上已经在了。他坐在那里,见我来了,露出了放松的笑容。

    看得出来,他真的是累极了。他指了指院子里的于欢,“还有几天?”

    我知道他问的是花期,“大概还需要三日。”

    闻言,他似乎松了口气,“那就好,应该来得及。”

    “什么来得及?”

    他摸了摸我的头,语气轻叹,“欣儿,若是我做错了事,你会原谅我吗?”

    我的心颤了下,眼帘也不敢抬起,低着头闷声问道,“陛下是做错了什么事吗?”

    等了许久他都没有再开口,只是将我紧紧抱在怀里。

    这个人明明就是个冷血的人,明明方才在与兰妃她们谈论的时候我还是十分惊悚的,为何面对他的时候本该抗拒的我却生不出一丝的抗拒呢?他在我面前的样子,从来都是那样的疲累,我心中纠结得要死。为不让他察觉出什么,我只能低头不语。

    “欣儿,我真的错了,这次我真的错了。我不该那么做的,他还那么小,我怎么这么残忍呢。”说着他的声音逐渐颤抖。

    我抱着他,闷声问道,“陛下?”

    “溢儿他还那么小,我真的做错了。他是我第一个孩子啊,我怎么能这么狠心,欣儿,我太厌恶现在的自己了。欣儿,欣儿,我真的错了。”

    “于欢会开花的对吗?肯定来得及的对吧。”

    “欣儿,于欢开花后,一定要给溢儿用,我努力把之前的配药配出一份来给他,一定要救活他,他是我第一孩子啊。”

    “欣儿,对不起,我真的对不起你……”

    我抱着逐渐安稳下来的皇上,心里七上八下的。一时搞不懂他的用意。突然,他平静了下来,我疑惑得抬头,却见那双眼哪还有什么忏悔。

    一双如鹰隼一般的眼睛正注视着我,见我抬头露出了邪魅的笑,“你知道了?”

花期如梦

    一花一世界。

    于欢花开的那一夜,馨轩很安静。

    院子里的枫树已经抽出了嫩叶,繁星清风、朗月烛火。那一夜过后,那个“暴戾”的孙瑾又消失了。我靠在秋千的绳索上,思索着这一切是从头到尾的伪装,还是另有隐情。

    每一次对视的温情是骗不了人的,可每一次猝不及防的冰冷也是真实的。

    那夜是怎么过去的,我已经想不起来了。每次突然的暴戾,他总是对我毫不留情。可当我醒来后,对上他满怀担心的眼睛,我的反抗又迟疑了。

    昨夜,他告诉我,他的身体里藏有另一个他。而这些,我之前是知道的。

    他说,欣儿,是你唤醒我的。

    在我遗失的记忆里,是有他的存在的。具体的事情他没有说,只是提及在遇到我的时候,他很虚弱,也正是因为另一个他很虚弱才诞生出了他,在另一个他沉睡的那段日子里,是我陪在他的身边。

    他还说,起初是他骗了我,后来察觉到另一个他要苏醒了,他只能选择离开。

    再后来,他没想到能在后宫中再次看见我。因为,在那之前,他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

    于欢花开时,香气是淡的,就像感情一样,萌芽时不易被察觉的。可一旦它开始绽放,月光在它的面前都失了颜色,若说世间有两种绝色,那于欢花开本身便是第三种难得。

    氤氲在于欢的香气中,你会发现,你的目之所及,唯有于欢。

    一花一世界,于欢花开时便会笼罩整个世界。

    小匣子一早就候在那里了,此时见花开,便转头向我请示。

    花开的于欢果然只有一半,而另一半与这一半之间泾渭分明。这边是洁白泛紫色的娇媚花朵儿,另一半是葱绿繁密的大股叶儿。相庭抗理却又匀称和谐。

    见到这一幕,我脑海里闪出熟悉的画面,但转瞬即逝。紧接着,一道信息泛出。

    于欢入药,花叶须相见,一花一叶暗相接,一叶一茎颂菩提。

    原来,那一半未开花的于欢并非培育失败,而是它本身就是不需要开花的。若是开花了,这些于欢才是真正的失败。

    所以,从一开始,良妃给出的份量就是减半的。

    这一认知让我生出猜疑,这是良妃自己安排的,还是其他人安排的?

    于欢不愧是微末的主药,能解微末那般缠绵难以清除的毒,于欢本身净化的作用就很神奇。

    花才开,整个馨轩都充满了于欢的香气,其他的气息再也无处可寻。

    于欢虽然在我这,但选择给谁的权力从来就不是我的。

    很快,就看到小德子带着一群禁军来到馨轩将这些于欢带走。

    于欢被拿走了,如何选择就是皇上自己的事情了。想起之前皇上对我说要将于欢给大皇子,我心里又忍不住期盼起来。若是他真的将这些于欢给了大皇子用,我也可以再耗上一年为他再培育满园的于欢。

    我看着头顶上的弯月,心里忍不住叹息,孙瑾,我给你机会了。

    这一夜,我好像有些着凉了,小德子带着小匣子走后,我回到寝殿内就心神不宁的。好不容易熬了一会儿,仍没有消息传来,小匣子也还没归来,我身体开始疲乏起来。

    半睡半醒间,我只觉得自己浑身发烫,身上的薄被也犹如重千斤。

    “主子!”

    春熙的声音就像一道光,直接刺入我的视线,然后那种束缚感消失了。睁开眼,房间内烛火的光有些昏黄,我感觉浑身无力,躺在床上也不舒服。

    春熙见我不对劲,伸手在我额头碰了下,“主子,您怎么这么烫?”

    我的声音有些沙,嗓子只觉得像火燎了一般,“什么时辰了?”

    “已经亥时了。”

    我接过春熙递来的水,靠在枕头上,说话也是有气无力的,“小匣子还没回来吗?”

    春熙摇头。正在此时,春秀突然推门而入,神色慌张。

    “主子,大皇子薨了。”

    果然,我担心的局面还是出现了。

    我呆呆地坐在床上,脑子里闪过太多。有初见大皇子的时候,有满月宴的时候,有后来探视的样子。还有皇上的样子。他残暴的、委屈的、柔情的、狠厉的。

    让我害怕的不仅仅是皇上没有选择救大皇子这件事,而是皇上临走前曾对我说过一段话。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他,他眉目如星,纵然浑身的疲惫充斥着,他散发出来的还是如玉的隽永。他将我拢在怀里,亲吻着我的额头。语气亲昵,声音温柔,“欣儿,我不知道我还能见你几次,他已经越来越霸道了,于欢已经出现,我会尽力在他彻底醒来之前把大皇子救回来。你一定要相信我。欣儿,等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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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馨的背后藏着獠牙,辉煌的脚下踏着枯骨,你相信你的肉眼所见吗?你可还信奉万物有情?
你总会承认,当惨烈降临时,你已不再无辜。叶欣手札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叶欣手札,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叶欣手札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