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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欣手札全文阅读

作者:清胥客     叶欣手札txt下载     叶欣手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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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宫 1

    我把其他的宫妃全都杀了,皇后、贵妃、四妃六嫔,乃至官女子答应,无一幸免。

    ……

    自踏入这堵宫墙后,我就甚少闻过墙外的花香,目之所及不过是御花园开得娇艳的各色花儿,和后宫姿色万千的女子们。

    入宫前我是听闻过的,知道当今天子后宫是比较热闹的,也耳闻过母亲对这些女子的赞赏,说是各有千秋也不为过。可听说是一回事,亲眼目睹又是一回事。

    “且起来吧,地上凉,莫要跪久了染了寒气。”

    初次入中宫请安时,已是春末。皇后端坐在上位,我抬眼看见的便是一位温柔亲切的女子,瞧着比我大不了几岁。

    待在宫女端来的小凳上坐下后,因是最末尾的位置,放眼便能将一整个屋子的春色纳入眼帘。

    入目的是一派和气温馨的场景。皇后虽身居高位,却不盛气凌人,待谁都是一般的温柔。她下首的荣贵妃正和小姑娘似的和皇后撒娇。其他妃嫔俱是见怪不怪了的样子,笑着打趣。倒是贤妃瞧见了还没来得及收回眼的我。

    “瞧你,把新来的妹妹都给吓着了!”说着,拍了拍还在娇嗔的荣贵妃。

    荣贵妃瞧了我一眼后,似不当回事,又甩头和皇后说起了话。

    皇后待人宽和,宫中又没有太后,可以说后宫一切基本都是皇后一人言断。按贤妃的意思就是,皇后娘娘不愿意看众姐妹一大早折腾,与其浪费时间在她宫里打发时间,倒不如多花点心思伺候好皇上。

    听着贤妃娘娘说完,不远处的燕嫔笑着对我说:“欣贵人,你莫要听贤妃姐姐这套说辞,皇后娘娘可是亲口对着咱们说过,她自己也是贪那晨时薄暖的人,众人前去请安于她而言,只是繁琐俗节,不光没什么用还扰人清梦。”

    见我不信,燕嫔接着道,“皇后娘娘还说了,这姐妹之间聊天打发时间什么时候都可以,反正闲时皇上也不来咱后宫,晨时正是睡个好觉的紧要时候,就无须在此时废那些心思了。”

    说罢,燕嫔笑着指了指贤妃,“不信你且问问贤妃姐姐,想必对于她你是信得过的。”

    我把视线转向贤妃,只见她似是无奈,迟疑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这后宫有些过分和谐了,还有这皇后,未免太宽宥了些。”我心中感慨。

    “你无需讶异,自皇后娘娘位居中宫开始,就一直是这样的。”

    “为什么?”是啊,为什么是这样的?幼时我明明还亲眼目睹过两位宫妃大肆扭打呢。

    “皇后宽厚,后宫才得以清净,如此,前朝方可无束缚。”贤妃语毕便携燕嫔离去了。

    看着眼前的一切,我的脑海中又出现了那个温柔的女人,她坐在上位,笑着看着我,拿手招呼着我过去,事实上我已经迈了过去。骤然一晃,那个女人的脸突然变成了如今的皇后……

    “主子,你没事吧?”眼前春熙的面孔逐渐清晰,穿堂风吹来,我顿时清醒了过来。望着这深深的宫道,“没事……春熙,我们回去。”

深宫 2

    “主子,方才小德子传话来说,皇上今晚翻了您的牌子。”

    看春熙面露忧色,我拍了拍她的手,“替我梳洗。”

    车轱辘辗压在石子路上,吱吱作响——

    从馨轩到承露殿要绕不少的路,因此车内铺了软软的垫子。靠着车窗,我拉开帘布,清透的月光跌入车内。此时天上布满繁星,闪烁的光芒就像稚子的眼睛。月如圆盘,就差一点点就是正圆了。

    我是春选时入宫,此时已是深秋,数月过去,我拢共也就见过皇上不过第二次。好在后宫平静,争宠之风也不盛行,再者皇后宽厚,数月来待我着实不薄。因此虽不得宠,我这段时日的穿衣吃食并没有短缺。甚至还不时能收到皇后和其他娘娘的赏赐,说都是皇上送来后来让姐妹们分了的。

    几个月下来,我也算是对宫中嫔妃有了一些了解。

    皇后慈厚,素日来都是笑着一张脸,哪怕鲜少见到皇上,也并未有任何不忿。不过听说皇后娘娘自幼便饱读诗书,无论是诗词歌赋还是琴棋书画亦或者舞蹈,无一是拿不下的。

    荣贵妃是皇后的亲表妹,两人自幼时便一同长大,感情深厚。又因着荣贵妃是家中独女,一直被视如珍宝得宠爱,养得一副天真烂漫的性子。或许也正是这样天真烂漫的性子得了皇上青眼,后宫宠妃她就是头一份。

    贤妃是四妃之首,因荣贵妃不愿管后宫中馈这些杂事,就甩摊子央求贤妃接下协理皇后的差事。为此,荣贵妃还答应了以后每年绣一副屏风给贤妃。贤妃是我接触最多的人,她就像长姐一般,我遇到难题,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找她。

    兰妃常日念书,鲜少同人往来。要说能和她搭上话的也就只有贤妃了。

    德妃是将门之女,除了必要的事情她也鲜少发出自家宫门,我就在她相邻的馨轩,此时从车内望去还能看见那在烛光下扎着马步的身影。

    良妃是四妃里资历最长的,据说自皇上还在读书时便一直陪在皇上左右。她倒是愿意走动,只不过对象不是妃嫔,而是御花园的花匠们。

    六嫔里面也就燕嫔愿意和我来往,其余人我至今都没怎么见过。燕嫔是个爽朗的性子,平日没事便吵着要一起吃饭,说是新研究了一道药膳。对了,她也算是比较得宠的。

    从春风拂面春花烂漫春意袭人到秋叶零落秋火阑珊,对于皇上,我真没有太多记忆。很奇怪的,我也从未听她们提及过皇上。

    从车内下来,冷风把我思绪拉回。接着又是一股暖洋洋的气息把我包裹,然后没多久,我看见了熟悉的床榻。上一次也是这里。

    虽然不是第一次,我还是有些紧张。脑海里又出现了兵荒马乱的场景,嘶吼声、破空声、碎裂崩塌……

    “在想什么?”

    皇上已经坐在了塌上,他的双眼下有乌青,想来是劳累的。待他在身侧躺下,我才惊觉自己已经汗水淋漓。

    他摸了下我的额头,他的手很凉,很凉。

    “做噩梦了?”他的声音很低沉,像是魔音蛊惑。

    “没……臣妾该死,竟睡着了。”我就要起身谢罪。

    他将我塞进被中,拿出帕巾为我擦去汗水。“无妨,是朕的不是,让你一人等了许久。”

    我从他的怀里抬起头,这次近距离观看他,总算是将他看清楚了。从他双眼中,我看见了自己的模样——头发散乱,脸上的妆容已经有些花了。

    “陛下,容臣妾起身去梳洗片刻。”

    “无妨,待会还是要洗的。”说罢,他便将头低了下来。

深宫 3

    等我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春熙”

    “主子,你可算是醒了。”

    “我昨晚何时怎么回来的?”昨晚,虽是一夜春色,却也有暴雨侵蚀,最后实在受不住,我便昏睡了过去。一觉醒来,只觉浑身如经受百道严刑一般,酸疼无力。再一看,自己已是躺在了熟悉的塌上,想来作夜昏睡过去不久便被遣送了回来。

    “昨夜是小德子带着人送您回来的。”

    “嗯。”莫名的,我松了一口气。

    “主子要起吗?”

    看春熙面露不忍心的样子,我不免发笑。“先不起了,左右也无事。”上次是因第一次伺寝,才在第二日赶去中宫请安。这次倒是不用再去了。

    扫了眼厅中圆桌上的物件,我有些好奇,又着实不愿起身,看了眼春熙。

    春熙会意,“那是小德子一并带来的络子,说是皇上赏赐给您的。”

    “拿来瞧瞧。”

    这络子倒也不是很稀奇,看着像是有些年岁了。太后在世时留下的?瞧着也不像,这分明就是年轻姑娘喜爱的样式。拿着它,手还挺累。看着虽别致,但具体有何意义我也猜不出来。

    “拿去收起来吧。”

    还是被窝里暖和,这天儿虽还没入冬,倒是已经有了几分寒意,才把手拿出来没一会儿,已是彻骨冰凉。

    午膳过后,御花园是最热闹的。

    艳阳高照,御花园的花儿是常年不败的。按良妃的话说就是:“这花儿啊,可是娇气的很。所以我们都是小心培育,有的花儿耐不得一点儿寒气,有的花儿又见不得半缕阳光。”

    有人问,那为何御花园的花还常年不败呢?

    “诶,这你就不懂了吧。每个时节有每个时节的花,御花园的花是常年不败,又不是常年不换。一个节气就要换掉一大半。”

    然后,这个时候就会出现,“良妃姐姐你可真厉害,这你都懂。”

    岁月从不败美人,这句话倒是不错。良妃虽年长,但站在一群宫嫔中间,也丝毫不逊色。她为了方便培土,把衣袖挽起,倒比周边规矩的人多了几分爽朗,远处望去,风姿绰约,我瞧着都欢喜。

    “怎么?看呆了?”

    我这才注意到贤妃竟也过来了,她身边携着燕嫔和祺嫔。祺嫔不似燕嫔随意,站在那,倒有些拘谨。

    打量归打量,该行的礼我也不能少。

    “昨日皇上召见你了?”我还未行礼,燕嫔就过来拉着我的手问道。

    虽然不知道她为何明知故问,我还是点了点头。

    “那你感觉如何?”

    被这么一问,我更懵了。什么感觉?除了酸疼,我没其他感觉了……

    “你是不是得了一个这样的络子。”说罢,就见燕嫔从袖内掏出一个络子,这络子看着竟和我那个样式如出一辙。

    见我惊讶,燕嫔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收起了络子。

    我实在好奇,“贤妃姐姐也有?”

    贤妃没有回答,只是也从袖内掏出一个比燕嫔那个略精致的络子。

    我更糊涂了,转头想问祺嫔是否也有。

    “你且甮问了,所有宫嫔在被皇上第二次宠幸后都会得到这么一个络子。”似是猜出我的想法,贤妃开口道。

    “这其中有何深意?”本来以为就是平平无奇的络子,怎么还自带故事呢?

    “其中深意,今晚过后,你自有体会。”

深宫 4

    “主子,方才小德子传话来说,今晚皇上又翻了您的牌子。”春熙走进内间,低声说道。

    我还在拿着络子端详,任我怎么看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同。脑海中闪现出贤妃和燕嫔两人从袖内掏出络子的动作,想来络子应该随身携带的。思及此,我忍住了把它放回盒子里的想法,塞进了袖兜内。

    至于皇上翻牌子这个事,我除了沐浴更衣,把自己收拾爽利准备任他品尝,似乎别无他法。

    承恩殿内暖炉烧得正旺,比馨轩暖和许多。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每次来伺寝都只穿薄薄的衫裙,虽然算上这次也才第三回。

    等宫人们退出去后,这次我没有躺在塌上。左右皇上都会迟来许久,想来在这殿内走动是无妨的。

    塌侧摆放着明晃的夜明珠,内间除了一张塌以为别无它物。走到外间,殿中央一个大暖炉立在那,盘龙雕饰在火光下显得气势十足。

    殿内摆设并不多,多是一些书画。毕竟只是皇上就寝之处,也没太多装饰。

    “这些画倒是有些面熟,像是在哪见过。”看着这些画,我可以肯定它们都出自同一人手笔,这样的笔法我肯定见过,就是一时想不起来了。

    就在我想走近去看那些画的时候,门开了——

    “这么着急见朕吗?”随着他的靠近,一阵寒气扑面而来,就在我准备好被他冰冷的手环住的时候,他在身前顿住了。

    嗯?怎么停了?我抬头看他。

    这还是第一次站着看他,他真的很高,用伟岸二字来形容最贴切不过。我此时赤着脚,也方能到他胸口处。

    “外间冷,进去等我。”说罢,他就走向暖炉,把外袍脱下,我打算去接过来,他却把外袍挂在屏风上。然后整个人都快贴着暖炉了。

    “发什么呆呢?还不快去塌上躺好,这外边儿冷的很。”

    “我不冷啊……”我话刚出口,就见他瞪了过来,还未摸清他的性子,我可不敢忤逆他。

    今晚不知怎的,他好像异常温柔,这个我记忆中的他完全不一样。此时他环着我的腰,我的脸埋在他的胸口,他说话我就能听见他胸膛的声音,看着如此近的距离,我的猴间有些干涩,手心开始出汗。“你可有什么想问朕的?”

    我紧闭双眼,强忍住蠢蠢欲动的心。再睁开眼时已是一片清明,我抬眸望向他,“陛下何出此言?”

    “关于那个络子,你不想问什么吗?”

    许是我的错觉,我竟听出了他的紧张。他紧张什么?“陛下不说自然有陛下的道理。”

    “你不问,怎知我会不说?”

    你若是愿意说,哪还需要我问。我暗自翻了个白眼,一时也没察觉出哪里不对。

    良久,他叹了口气。然后环在我腰间的手开始褪去我身上的纱裙。

    不经意间,我瞥了眼窗户外的月,恍然间好像一抹血色飘过。还未待我细看,他的嘴唇已经覆了上来。

深宫 5

    馨轩虽然不大,但是风景倒是很别致的。

    院内有一棵大枫树,此时正值深秋,枫叶都被染得火红,从窗内远远看去就像一团火一般。枫树下还扎了一个秋千,想来这之前的主人和我必定投缘。天不冷的时候,在这样一棵大树下荡着秋千看书或是哼着小曲儿,日子倒也舒心。

    今天又是艳阳高照的好天气,想来御花园又是宫妃扎堆儿了,也不知那些花儿可否受得了;不过也不打紧,良妃会在那看顾着。这要是之前,我定然是耐不住待在殿内的。

    只是想起这几日里的事,再好的兴致也被清得所剩无几。

    不过短短数日,就已物是人非。

    “主子,贤妃娘娘和燕嫔来了。”

    虽是春熙先来通报,还未待我起身就见贤妃领着燕嫔进来了。

    “姐姐们这会儿怎么来了。”

    贤妃走在前面,很快就到了近前,把我按回靠垫上。“你且坐着休息,不用招呼我们。”

    话说如此,我还是让春熙给燕嫔准备个软凳,再唤来宫女准备点心、茶。

    “你休忙活了,我们今日才过来看你,你心中可有怪罪?”贤妃拦住我的动作,双目注视着我。

    被这样的一双眼睛看着,本来没什么感觉的我反倒生出了几分委屈,又把视线转向燕嫔,此时她脸上仍有些憔悴。

    见我久久不语,贤妃深叹了口气。我抬眼看去,就见她像是把整个身子都埋在靠垫里。

    “小欣儿,你能和我们说一下那晚的事吗?”

    虽然整个事情已经过去了,但是现在想起来我还是有些后怕。

    “其实和现在宫里传的也差不离。你们也知道承恩殿内是用夜明珠照明的,那晚刚好我侍寝,皇上来了没多久,我躺下的时候刚好瞥见窗外有血色划过,于是留了个心眼。果然,没多久,殿门就被人从外踹开了,待那人飙射进内间时,我才瞧清她的脸。”说着我的喉咙有些干涩,便伸手摸了摸嗓子。

    接过贤妃递过来的茶,润了下嗓子后,接着开口。

    “见是祺嫔,我着实吃惊。那日白天见她时还像只小白兔一般,哪曾想夜里竟那般狠戾。”好像面前的两人和祺嫔走得比较近,我这么说好像有点不太好……“咳咳,哪曾想她竟那般厉害。当时她一身黑衣,发髻都拆了,只用一条红带束着。她逼近塌前的时候,我从陛下背后望去,她手中的短剑尾端几乎全被殷红的鲜血包围,甚至还望地毯上滴血。”

    “见到祺嫔,陛下似乎也很惊讶,但深知当时的祺嫔已经杀红了眼,便赤着上身上千搏斗。宫中的禁卫来的速度很快,没多久就将祺嫔拿下了。但是我可以肯定,当时祺嫔只是被擒拿,甚至还出口辱骂了陛下……”

    那晚的事,太突然,也太难以置信。侍寝被打断,皇上也没有了兴致,小德子便将我送回了馨轩。对于被送回来,我倒是不太在意,只是一闭上眼睛,眼前就会出现祺嫔那张带着血的脸。辗转反侧,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着了,醒来又被告知祺嫔殁了和自己被皇上晋为嫔,将于中秋封赏的消息。

    “哎……”听完后,燕嫔在一旁端着茶,两眼泪汪汪得,“祺嫔也挺不容易的。”

    我望了下贤妃,想知道此话何意。

深宫 6

    贤妃也没有兜圈子,直接和我说起了祺嫔的事。

    祺嫔当年和燕嫔是一同入宫的。两人之前虽没有交集,但在初入宫那段时间,两人共同住在贤妃的钟颐殿内。那时候皇后对于请安还没有现在这么懈怠,虽也不是很要求众人每日都要去,却也是没三日就需请一次的。

    当时祺嫔和燕嫔就总是跟在贤妃的身后一同请安,结束又一同在宫里闲逛。偶尔看见良妃培育出新奇的花种,两人就要好好观赏一番。

    贤妃待两人也属实不错,那年冬日下了足足一整个冬天的雪,宫内寒冷,若室内不添加炭火,即便盖上几层厚被也挡不住寒气钻进身体里。当时祺嫔和燕嫔人微言轻,所得的份例更是少得可怜。纵使皇后宽厚,可两人入宫半年,一无恩宠二无位份三无子嗣,在这宫中日子也不是很好过。

    那年冬天刚过,宫中人一下子缩减了大半,其中还有好几个和燕嫔她们一同入宫的低阶妃嫔。好在有贤妃在旁帮衬着,才没能让两人在那段日子里染疾。为此,两人哪怕后来晋为嫔位,迁出钟颐殿,对贤妃仍是一如既往。

    经此一遭,祺嫔总算是对燕嫔和贤妃交心了。

    原来祺嫔在入宫前本来是已经定亲了的,两人就差下聘了。但是直到春选前几天,祺嫔才知道自己的父亲竟背着自己报上了名字。

    猝然听闻这样的消息,祺嫔更是呛天哭地,整日以泪洗面,就想让父亲改变主意。

    后来,祺嫔私会那位公子,两人打算私奔。两人当时也是洒脱,商定完干脆不回府,直接上市集买路上需要用到的东西。

    祺嫔却不知自己的父亲一直派人跟踪自己,两人刚出城门就被捉了回去。祺嫔当然不会就此罢休,在丫鬟送饭的时候,夺门而出。

    只是,她刚出门就看见那位公子的兄长手中拿着钱袋,指挥着几名小厮抬着一个担架,担架被白布覆盖。

    心上人的离世对祺嫔的打击不可谓不大,自那日后她便不再踏出房门。直到春选前,她亲自下厨做了一桌菜,还邀她父亲共饮酒。对于女儿的突然转变,祺嫔父亲大为欣喜,将那一桌子菜吃得见了底。

    而后,祺嫔进宫了。她告诉燕嫔和贤妃,那桌子菜里面被下了剧毒,不会立时要人命,只会盘踞在人体内,让人的头脑越来越混乱。

    对于祺嫔的遭遇,燕嫔和贤妃两人心有戚戚;对于她给自己的父亲下毒,两人虽觉得有些大逆不道却并不反感,只是,她们都担心祺嫔入宫怕是用心不正。

    似是看出了两人的忧虑,祺嫔笑了出声,“两位姐姐在想什么呢,若要动手,我何必要等这么久。再说了,认识两位姐姐,我可舍不得那么快走!”

    燕嫔和贤妃是信了祺嫔的,后来几年见祺嫔确实只和自己两人来往,也没有别的苗头,这才真正放下了心。

    是以,当听到皇上遇刺,祺嫔入狱,欣贵人受惊,这一连串消息时,两人迅速会和,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这一天还是来了”,思及此,已是泪眼婆娑。

深宫 7

    对于祺嫔的遭遇,我没有太大的感受,虽然听起来有些同情,但一想到那晚她的眼神,只剩下后怕了。不过,从她们嘴里说来,好像祺嫔并不会武功啊,不然也不会被她父亲抓回去了。事实上,我也问了。

    贤妃什么也没说,只是从袖套内拿出了之前那个络子。

    “你有时间还是看下你那个络子吧。”

    “络子?这和络子有什么关系……等等,莫不是?”不会吧,难道那个络子里有武功秘籍?

    “据说,这是身为皇上的女人的赏赐。每个人都能在自己络子里得到不同的益处,祺嫔的内力和武功便是她那枚络子带来的。”

    还未待她说完,我就从袖兜内掏出络子。但是再怎么看也只是个样式比较精致的络子啊,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奇特的地方。

    “络子只有在晚上才会现出真面目。”一旁燕嫔从情绪里抽出身,又恢复了几分平日的神采。此时正嫌弃得看着我。

    “小欣儿”突然被贤妃这么喊,我还有些不太适应。

    “我可否请你帮个忙?”

    “贤妃姐姐您且说吧。”

    “祺嫔此次罪责严重,也已经得到了惩处。只是依往日行刺皇上的罪名,怕死后也难得善了。姐姐想请你帮我向皇上求情,能留祺嫔全尸。”

    燕嫔也在一旁点头,“是啊,欣贵人只有你能帮这个忙了。祺嫔她生性爱整洁,平日里最是见不得不规整的东西。”

    面对两人炙热的眼神,我头皮发麻,自知难以推掉,只能点头。

    罢了,就当是还了她未杀之恩吧。

    那晚如果不是怕伤及我,她那一剑是能命中皇上的,不能一击毙命也能让他大伤元气。但是,她迟疑了。这些自然不能说予贤妃二人听,说到底,我心里还是愧疚的。不然也不用一直龟缩在室内不敢踏出,呵,你放过了我,却丧了自己的性命,还将嫔位拱手于我。

    压下心里的自嘲和说不清的情绪,把络子重新塞回袖兜内。唤来春熙。

    “你去打听下皇上可否用晚膳。”

    “是”

    见春熙面露疑色,我扯了个笑,“就当报答他的救命之恩。”说罢,我便向小厨房走去。

    “烦请公公代为通传下,馨轩欣贵人求见陛下。”

    “诶,贵人您且在这稍候。”

    “有劳公公”

    这还是我第一回来到皇上的乾正殿,门前守卫森严,四周不时有禁军来回巡视,除了盔甲和身体的碰撞声,周围静得很。

    不一会儿,殿门打开,小德子和方才传话的公公一同出来,“欣贵人好!”

    “公公快快请起。”

    “贵人且进殿吧,皇上在里面等着您呢。”

深宫 8

    “今日怎么这般殷勤?”身后的殿门刚阖上,皇上调侃的声音就从高处传来。

    看着上面那个头也没抬,笔耕不辍的男人,我实在很茫然。看着这样出色的皇上,祺嫔都忘不掉那个心上人吗?甚至还那么狠厉痛下杀手。

    许是迟迟没听到我应声,他的声音又传来了,“又在发什么呆?”

    为了掩饰尴尬,我把手中的食盒举高,“在想臣妾准备的这些不知是否合陛下口味。”

    “香气扑鼻,你踏入殿内时我便闻着了,想来是不错的,正好我还未用晚膳,此时倒是有些饿了。”

    将准备的晚膳一一端出,还好厨艺并未减退,食盒保温性也很好,并没有让菜的热度降低。

    见我拿出了两幅餐具,他倒是没有太在意。此时闻着菜香,我的馋虫也被勾了起来。

    “陛下”

    “嗯”

    “可合口味?”

    “甚好”

    ……

    见他吃得香,数次到嘴的话都被咽了下去。这时候提祺嫔,会不会让他不高兴?

    应该会吧,毕竟自己的妃子要自己的命,任谁遇上都不好受。

    可是已经答应了贤妃她们,若是不说,岂不就是食言。

    不行,得说,但是得找对时机……用晚膳再说也不迟。

    “你今日胃口倒是不错。”

    嗯?莫非陛下还调查宫嫔的饭量?抑或在暗示我今日吃得多了?

    “啊……臣妾想着不能浪费粮食,看陛下似乎吃不了多少。”

    “我尚未有饱腹感。”

    ???突然,我想起来了今日的目的。“陛下,臣妾有一事相求。”

    “何事?”

    “事关祺嫔……那晚的刺客,臣妾想求陛下留她全尸。”我不敢抬头看他。

    “哦?你这是在求我?”

    “是,臣妾恳求陛下!”想来是我不够诚恳,那便只能跪了。

    “准了!”我的腰肢骤然被一双手捞起,将我弯下的身体提起。

    “多谢陛下!”

    说罢我就开始把餐盘收回食盒内,“臣妾告退”

    走出乾正殿才发现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且还飘起了小雨。

    宫灯已经亮起,从殿前望去,华灯初上,夜色如墨,月和星都被掩了过去。雨水淅沥,如珠链一般,随风摇摆。

    “主子”

    “你在外面站多久了?”正值深秋,此时还加上雨水,夜里又凉,这种时候最容易感受寒气。

    “奴婢也是刚出来,此前公公一直让我待在偏殿的暖阁里。”

    “嗯,”我转头像站在旁边的公公道了声谢便领着春熙回馨轩。

    路过德妃殿门的时候,仿佛听见里面有吵闹声。我静立了会儿,见声音下去了,便压下了入内探方的心,回到了馨轩。

    差人去贤妃和燕嫔那告知一声,事已办成。

    将人都遣了出去后,我拿出了袖兜内的络子。本来一直都以为是个普通的络子,经过贤妃多次的提及,我不由得也重视了起来。

    不知道我的这枚络子会给我带来什么惊喜。

    此时络子正安静得躺在我的手中,我细细查看,尽量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如此看下来,才发现络子的一个接口处有个凸起。

    左右看完之后,只有这么一个异常。猝然,烛火爆了一下,蜡油滴在了那个接口上,然后就见络子开始发生变化。

深宫 9

    原本看见络子开始变化了,我已经屏住了呼吸,就等着有什么新奇的事情发生。没曾想,我还未看仔细,就被面前这位老者抢了过去。

    老者眼神凌厉,纵使眉须皆白,依然精神矍铄。他的手中正捏着那枚络子,哦,我这才发现络子又变回原样了。

    “你是谁?”

    我还未发问,却被他先发制人了。若说此时我不惊慌那是唬人的,但也清楚现在的局面,唤来宫人只是徒劳,只能自己与之周旋。

    如此想着,我便故作镇定,虽然心还是抑制不住狂跳——“不知老人家您哪位?”

    说罢,我便看着他手中的络子——那是我的!

    “哼!你无需知晓老夫身份,你且说这络子从何处得来的。”完了又是用那双锃亮的眼睛盯着我。

    “这是后宫,我是宫妃,这络子自然是皇上赏赐的。”

    “果然是他,他怎敢!”突兀地,老者身后传来一到声音。

    我吓了一跳,抬头看去,这才发现老者身后还有两位看不清面貌的人,不过听声音和身型,年岁和皇上差不多。

    我本还想再听那男子继续说,却被老者打断了。我迎上他打量的双眼,莫名觉得有些熟悉,但再看,又是全然陌生的。

    我坚信,我从未见过这位老者。

    “络子我收走了,今晚的事若是说出去,小丫头,你明白的。”老者阴测测的眼神,让我浑身鸡皮疙瘩竖起。直到三人离去,我才找到自己的身体。猛灌了一杯凉茶。这个宫中为何如此多的稀奇古怪的事?

    小白兔一样的祺嫔是个能杀入承恩殿的刺客,平凡的络子能给宫妃带来惊喜,我好不容易好奇打开络子却引来这吓人的老者。这一切让我不禁怀疑宫中妃嫔,平日里的祥和氛围是真实的吗,还是说大家都只是在伪装?

    还有上次承恩殿内的字画,也是给我一种熟悉的感觉,莫非我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不行,我得弄明白。

    “春熙”

    “主子,可是要梳洗?”

    “春熙,我有事问你。”

    春熙是我从府内带来的丫鬟,也是和我自小一块长大的,若是我有什么变化,想来她应该是知道的。

    “你无需如此局促,我只是有些事情想不明白,说予你听听或许能找到答案。”

    ………

    再次见到皇后,是我晋升嫔位的封赏大典时。

    许久未见,皇后还是一如即往的温柔。敦厚毓秀,在她身上可谓是体现的淋漓尽致。她着祭祀宫装端坐在皇上右侧,持着恰到好处的笑,脸上略施粉黛,比之上次更显庄重。

    只是,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在我行大礼时,她的眼中似有慌乱,又有几分得意。按下心思,我抬眼望向皇上,正好撞入他望过来的眼里。

    因选在中秋晋封,所以大典礼节完毕便是中秋宫宴。

    作为当朝左相,我的父亲自然也会过来。

    上次春熙顾左右而言他,我就知道这里面必然有猫腻是我不知道的,正好可以借此时机,向父亲问个清楚,实在不行还有母亲,再不行……

    宴会设在华锡殿内,我的位置在燕嫔左侧,我的另一侧是禧嫔,一个清瘦的女子,此时正自顾自饮酒,见我看过去,举杯示意我一起。待会还有正事,我自然不敢承应,便笑着婉拒。见状,禧嫔也不强求,自己扯着嘴继续往肚子里灌酒。

    按父亲的品阶,应在臣属的上游位置,果然没多久就找到了。

深宫 10

    自入宫以来,我已有许久未曾见过家人了。

    之前在府中时,父亲虽也鲜少有时间陪我们,但至少还是常能见到他的。骤然这么久未见,此时重逢,倒叫眼泪钻了空子。

    瞧他身边只有兄长,想来母亲又是带着小妹去外祖母处了。记得幼时母亲每年中秋,父亲都是独自参加宫宴,母亲带着兄长和我们姐妹一块前往外祖母府中。后来兄长开始步入仕途,人也忙了起来,便开始同父亲一并参加宫宴。

    我那时还对兄长能参加宫宴羡慕得很,每次他回府我都要跟在他后面问,宫宴好不好玩,是否有稀奇的玩意儿,人是不是很多……甚至我还央求母亲也能带我去,但不知为何,每次提到宫宴,母亲就不愿多言。

    向皇上请示后,我便走到父亲和兄长座席中间。很快就有宫人过来添置餐点。

    “阿妹近来可好?”兄长把自己的桃花糕挪到我面前。

    随手拿过糕放进嘴里,“大哥怎不带大嫂一并过来?”

    “母亲不允”

    我喝着茶点头,也是,母亲从不允许家中女眷到宫中来。

    “你过来可是有事?”一旁的父亲沉声问到。

    “许久未见到您老人家,还不许人家过来陪您说说话吗?”

    “你现在既已成为皇上的妃嫔,一言一行就该谨慎小心。一个宫妃,混杂在臣子群中成何体统,你且放眼望去,有哪个妃子有你这般任性!”

    被着劈头盖脸一顿说,我为方才掉的眼泪不值。还以为我进宫后能待我慈祥些,没想到还是老样子,甚至有过之无不及。

    “父亲,既然阿妹已成皇妃,您这般严厉斥责被其他人看见,也不太合适。”

    “你个小兔崽子懂什么!”说罢就要拿手去捏兄长耳朵。

    “诶,你别过分啊,大哥都已成婚,在众人面前你还体罚,叫他日后如何树立威信。”

    把父亲的胳膊拦住后,我正色看着他,“我来时有些事想向您请教。”

    父亲吹胡子瞪眼,见我也不似作假,掸了掸衣袖,“何事?”

    “我也不知道如何解释,就是我觉得宫中许多地方都甚为熟悉,我以前是不是来过宫里?”

    “你姑姑便是先皇的贵妃,你幼时,你母亲便时常带你过来;这有何稀奇的。”

    “我姑姑是先皇的贵妃?我怎么不记得?”

    “你那时还小,记不得也正常。”说罢,父亲就端起了茶杯,似乎不愿再多言。

    我转头看向兄长,“大哥,你知道此事?”

    兄长点了点头,不过好像想到什么欲言又止,良久,“你幼时生过一场病,那时候你险些就回不来了,”说着,突然他停住了。“后来呢?后来怎么了?我怎么好的?”

    见他眼神闪烁,我回头瞪了眼父亲,“你别挤眉弄眼!”

    “后来你就离开了府中,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只知道每年回来的时候都是神采奕奕的,想来是已经没事了。”

    回到馨轩,春熙在忙里忙外准备沐浴的事宜,此时月正圆。我坐在秋千上,月光透过树叶之间的缝隙洒下来,斑点落在大氅上。我感觉自己被困在谜团里,怎么挣脱都不得解。

    仔细想来,我,叶欣,左相之女。在右相千金已经成为皇后,宫内妃嫔众多的情况下,我怎么还会参与春选呢?这其中又有什么在干涉?

    还有兄长说的我幼时离开过都城,为何我一点印象都没有?我失忆了?那我脑海里的记忆又是怎么回事?

    还有那个拿走络子的老者是谁?他会不会把络子还回来?

    等等,好像……好像有什么遗漏了!

    “独坐月影前,袅袅似轻烟。”耳边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我一大跳,我差点就跌下了秋千。

    所幸腰间被一双手禁锢着,才免去与大地的肌肤之亲。“陛下怎么来了?”

深宫 11

    “陛下今日不用陪皇后娘娘吗?”

    “今日陪你。”

    皇上将我扶正后,径直向秋千走去,好整以暇地做好后看着我。“过来”

    我走过去了,然后坐在了他的身边。

    好在位置足够,两人并排坐着也并不拥挤。我坐在他身边,隐隐能闻见从他身上传过来的淡淡的香味。

    他见我坐下后就没有再开口,我脑中混乱,一时静默无言。

    今晚的月光很好,周围没有云层阻挡它的光华,群星如看客一般围绕着它。偶有夜风吹过,头顶的枫树叶沙沙作响,不时还有风往领口处钻。我不由缩了下身子。

    似乎是感受到了我的动作,身边的人往我这边靠近,那股香味更清晰了。

    “陛下有心事?”这种安静的氛围我实在受不了,便出声打破。

    却见他低头笑着看着我,“我没有,有心事的是你。”

    闻言,我苦笑,“这么明显吗?”

    “自从左相那离开,就见你一直魂不守舍,当时许多人都在看你。”

    我自然知道当时那副模样会有许多人看见,也会猜测,但他们如何想我是不在意的。却没想到,皇上竟也放心上了。

    我起身行礼,“是臣妾失了礼数,请陛下责罚。”

    “我为何要罚你?”

    听他的语气像是没有恼怒,但我也不敢贸然抬头,“臣妾擅自离席,混入臣子席间,惹得众人看笑话。“

    “左相是你父亲,叶卿是你兄长,无碍。“

    话虽如此,但此时想起父亲那番责备,深觉在理。我现在已经是宫妃,贸然闯入他们那里只会给别人留下话柄。自己会否被群众数落暂且不说,父亲就会第一个被批教养无方,甚至兄长也会被扣上帽子。一时,我只觉口苦得很。

    “唉,欣儿……“顿了下,我的手中便被塞入了一只手,宽厚、温暖。和初时的冰凉不同,此时的这只手很暖,仿佛能将我所有的烦恼荡平,如春风一般抚慰着我。

    我抬头,看见的是这个向来背脊挺拔的帝王,此时正弯着腰双目注视着我。我从他的眼中只能看见我。这一刻,有什么东西在我眼角滴落。

    从晋封嫔位的消息在宫内传开后,周围人尽管没有明说,但她们的眼神都在向我传递着一个讯息——祺嫔的死就像在给你开道一般。

    起初,对于这样的质疑我并不放心上,毕竟那晚的事大家心知肚明,且皇上也明令禁止后宫流传此事。就连和祺嫔关系最要好的燕嫔和贤妃都特意跑来劝慰我,让我宽心。宫中姐妹都明白祺嫔的死完全都是她自己种下的结果,但这种事毕竟不能和宫女去说。是以,宫女私下这样想也是情理之中。

    作为后宫之主,皇后自然也没有姑息这些传播流言的人,但流言就是这样:越被打压,众人就越是坚信。众口铄金的感受,我也算是体验了一把。身正不怕影子歪,对于这样的事,我也没有太在意。

    直到宫宴上,禧嫔似笑非笑得对我说了一句:“现如今四妃俱在,你说你来日要怎么晋封妃位?”

    顿时,我像是明白了什么。原本四妃六嫔就都是满的,正是因为祺嫔的死,我才得意晋封。在其他人看来,我如今圣宠优渥,封妃是早晚的事,那在那之前,谁会先下位?

    在今晚之前,我都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是继续承着皇上的宠,还是圆了姐妹的情?

    可在他弯下腰的那一刻,我心中好像已经有了答案。这些天的委屈和不被理解,终于还是在他的面前显露了出来。

深宫 12

    这还是皇上第一次留宿馨轩,春熙和所有宫人都退了出去。整个屋子里就只剩下我和皇上。

    熄了灯,屋子霎时间暗了下来,仅剩朦胧月色从窗纸上透进来,像是想要一窥究竟一般。

    今晚过后,我就是馨嫔了。馨是皇上给的封号,说是我担得起德馨兼备。

    次日,皇上中秋夜宿在馨轩的消息不胫而走。不用想,此时我必然又被很多人挂在嘴边了。昨晚想通后,对于这些事我也不再关注,任她们闹吧,左右也不能影响到我。

    而此时,我正在招待我的邻居——德妃。

    对于德妃的到来,我很惊诧。这也不怪我,我和她虽住得近,但彼此素来没有往来。再加上德妃平日里不是在扎马步就是在舞刀弄枪,我又不会武功,也没有理由上去串门。思及此,我就特别无奈了。

    “和我切磋!”嗯,是的,这是德妃和我说的话。

    我捏着桃花糕呆呆得看着她,不知她说这话是何意。

    “我要和你切磋。”似乎感觉自己的话有些不对,她脸色有些不自然,然后换了个措辞。

    “切磋什么?厨艺吗?”好像我能拿得出手的也只有厨艺了。

    可没想到听到厨艺二字,德妃激动得站了起来,愤愤道,“你是在羞辱我吗?”

    见她恼怒,我也无可奈何,“那你想和我切磋什么?比武?”说完,我就笑了,接着吃我的糕点,喝我的茶。今天的茶不错,好像是早上小德子送来的,说是皇上赏赐的。这茶我还是第一次喝,醇香回甘,好茶!在日光下吃着最爱的桃花糕,品着香甜的茶水,这日子美极了。我一时竟忘了德妃还在一旁杵着,享受得眯起了眼睛。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突如其来的疑问打断了我的思绪,我睁眼看见的就是德妃那见了鬼的眼神。听她这话以前认识我?

    “什么意思?”

    “你怎么变得这么没志气了。”似是怕我听不明白,她解释了一遍。

    我白了她一眼,“我怎么没志气了,这样舒服的日子可是我一直都想要的。”说完,我犹豫得看着她,“我们以前见过?”

    此话一出,德妃更是惊疑。“你不记得了?”

    闻言,我立刻起身把她拉下来坐好,然后给她换上温热的茶水,“这么说我们以前真的见过了?”

    德妃虽不明白,但好像也没打算隐瞒,点了点头。

    我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这么久,终于有人不打算隐瞒了。我睁大眼睛,兴奋得看着她——快说快说。

    “咳咳,其实我们以前也就是见过一两次。”

    想来是我目光太炙热了,让她有些紧张。不过听她话的意思,我和她见面次数比较少,可能是我把她忘了。不过我敢确认,我记忆中没有她,不然对她不会一点印象都没有。

    见我盯着她不说话,德妃喝了杯茶,然后将茶杯放在案上。我连忙再次添茶。

    “谢谢”擦了下嘴后,就见她接着说道,“原本我还不确定是你,但是昨日宫宴上见你耳后的那颗痣我才确认我们之前见过。”

    “你之前的样貌不是这样的,虽然你现在的样貌也很美,但和你之前相比却很不够看了。而且,以前你从不会露出这种表情,虽然我们见的次数少,但我确认,你之前绝不会就因为点心和茶水就满足。”说罢,她探究得看着我。

    “从你入宫起,我便觉得你很熟悉,但就是想不起来。后来见到春熙,我更怀疑了,因为我和你切磋的时候,一直都是春熙在一旁看着。直到昨天,我才确认,原来你就是你!”说完,她就放下茶杯,“看,被我识破了吧,快起来和我切磋!”

深宫 13

    和德妃切磋自然是不可能的,对于她的兴奋,我也只能泼冷水。

    “别说切磋了,我连基本的内力都没有,拿什么和你切磋。”祺嫔刺杀皇上的时候,因为事出突然,我凭着本能闪躲开了,一度也以为自己可能也是有内力的。但是后来无论怎么感受,也只是觉得身体较普通女子力量强些。

    德妃见状伸手摸了下我的脉搏,良久,“怎么会这样……”

    这个问题我自己也无法回答,“我也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听你说,我以前很美?”

    “嗯,很美。”听起来很真诚。

    难得见到愿意和我提以前的人,我自然舍不得放她走,便拉着她坐下来用午膳。见我亲自下厨,她更是惊讶,“想不到你真会做菜啊!”

    “今日我心情好,才愿意下厨,这要是其他人,哪有这个福分。”厨艺是在相府里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缠着母亲学的,因为我对女红实在提不起兴趣,也没法驾驭那枚绣花针,是以日常在府中研究菜谱就是我最大的乐趣了。

    “你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了,我原本以为我们会是同一类人,没想到,我果真不如你。”一旁德妃倒没有嫌弃厨房油烟重,坐在小凳上看着我笑着说道。

    “哦?那你说说,以前你认为我是什么样的人?”

    “在这之前,我一直以为你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和我一样喜爱舞刀弄枪,更不愿意成为男儿的附庸。那时候你哪有这样的小女儿姿态,整个女侠一般的风姿,我还和你说过想和你交朋友,你却说我太弱了。”说到这,德妃停顿了。我侧头看向她,“怎么不继续讲了?”

    “其实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那时候我确实是不服气的。虽然每次都败给了你,但我一直都觉得是你取巧,再加上春熙总在旁边出声,是以我都不服你。”说罢,她语气里充满了惆怅,“现如今我倒是服气了,只是没想到你却不记得了。”

    “那时候,可真是自由啊,整日在马背上奔跑;哪像现在,哪也去不了。”

    如此看来,德妃入宫并非自愿了。不过转念一想便释怀了,德妃身为镇远将军的千金,自然会被皇上纳入后宫,以此牵制镇远将军。毕竟这位将军可是战功赫赫啊。

    午膳过后,德妃便回了自己的慧和殿。现如今看“慧和”二字,也明白德妃所言束缚何意了。这么一个热爱自由的人,后半辈子只能在这寸土之间度过,何其残忍。德妃作为政治的牺牲品,何其无辜。

    许多人都不能理解天上的繁星,可又都喜欢看星星。

    待晌午过后,贤妃和燕嫔又来了。

    对于这两个人前段时间的疏远,我早已释怀。此时见到二人再次到来,我倒是也能客客气气地招待,只是若要再如以往那般不设防,倒是不可能了。

    “两位姐姐倒是许久未来了呢。”说完,我便笑着坐下了。

    燕嫔过来拉我的手,笑着和贤妃说道,“听着语气酸的。”

    贤妃也是捂着嘴笑,“你可莫要打趣她,她脸皮是薄的,不似你,没脸没皮。”

    我笑着不说话,就看着二人你来我往地说笑着。

    贤妃见我不搭腔,便扭头过来,“妹妹这可是生气了?”

    一旁的燕嫔也在看着我。

    “姐姐说哪的话,姐姐一直都在协理皇后娘娘管理后宫事宜,妹妹是理解的。”说罢,我便给两人添满了茶水,然后顾自端起茶。

    两人脸上的笑僵了片刻后,似没看见溢出来的茶水,继续笑着说道,“还说没生气呢,这每个字都在说你现在憋着气呢。”

    此刻我实在烦闷,也不愿和两人多做周旋,便声称该去乾正殿给皇上请安,这才将两人打发走。

    若说对两人一点感情都没有,我自己也是不同意的。初来乍到的时候,是贤妃和燕嫔把我从畏缩里拽出来。也是她们陪我打发那段无宠的时日。更遑论这大半年来往交谈的次数了。可我也明白,深宫再如何温馨,终究是深宫。后宫的女人若不争,那便是还未危机到她们根本的利益。

    是以,即便再不忍,我也不会和她们做再多来往。

深宫 14

    风吹星生长,月染地结霜。秋枝不留燕,岁月了无痕。

    转眼我已入宫十月有余。自中秋宫宴后,除了两件大事掀起了一阵波澜外,后宫日子倒也平静舒心。

    一则为上个月皇后有喜了。后宫虽然嫔妃众多,皇上却一直并未子嗣。此时中宫有喜,若再是个皇子,这嫡长子可谓是大大安慰了朝堂那群整日忧心忡忡的臣子们。据说早在两月前太医便诊断出喜脉了,只是当时皇后怕出错,便一直没有声张。再据那太医说,皇后脉象有力,八成是位皇子。此消息一出,群臣欢贺。而后宫也是欢声一片,我瞧着她们每个人对着皇后笑的样子,就像是自己怀孕了一般。

    这第二则大事却不是大家愿意看见的了:西川进犯了。西川是毗邻我朝的一个西边国家,地处荒漠。至于这次进犯的缘由,据说是今年西川大旱,令他们本就稀缺的粮食更是产量损失惨重,是以为才进犯。这还是德妃同我说的,他父亲镇远将军常年在边疆,有战役发生,就会时常往家里边来信。

    自从上次“切磋”后,我与德妃走得就比较近。一开始我也并不十分信她,毕竟贸然冒出一个人告诉我她曾见过我,还夸我特别美,会武功,浑身侠肝义胆的气息往外冒……哪怕我再想探知我的以前,也难免会认为她在胡诌。后来日子久了,她时常来馨轩走动,我也不好伸手打笑脸人,毕竟她就算是在诓我也没做出有害我的事。哪知平日里待人都是冷着一张脸的德妃,却极为喜欢往馨轩跑,虽然大多时候都是过来蹭饭。

    虽然她在贤妃和燕嫔来叨扰我的时候替我挡过,虽然她在给皇后送贺礼的时候特意多备了我的一份,虽然她在我做菜的时候会亲自添柴火,虽然她总是像个大姐姐一样唠叨让我多穿些,虽然她劝诫我在后宫就要看开些,虽然她在我来月事的时候会笨拙得亲自熬姜汤还把自己的手给烫伤了,虽然她经常笑得像个傻子,虽然她总是凶巴巴地让我莫要再理会贤妃二人,虽然她时常耳提面命和我说凡事都要留三分,虽然……好吧,我是有点相信她了,嗯,应该就像蚊子腿那么点儿。

    “主子,外面下雪了。”

    看着春熙开心的样子,我也有些好奇初雪是什么样子。等等,按理说都城是每年都会有雪的,我为何一点都想不起来都城初雪的样子?而且看春熙眼里的兴奋,分明也是好奇和欣喜的样子。

    思及此,我便若无其事拿起暖炉,仍由春熙给我披上披风,“是吗?这还是第一次看初雪呢。”

    “是啊,这还是我们第一次看雪呢。”春熙似乎没有察觉异常,手不停给我整理衣裳,嘴里念叨着。

    “嗯,那我们便出去好好看看吧。”说罢,我便先跨国厚棉帘。

    虽是初雪,这场雪却下得丝毫不客气。外面是白茫茫一片,鹅毛大的雪花飘飘洒洒从天上掉下来,偶有风刮过,便带着它们急急向一侧飞去。此时枫树叶已尽数脱落,光秃秃的树枝上承接着薄薄的雪,煞是好看。

    宫墙外传来少女的欢笑声,想来是宫女们见到雪这样纯白无暇的东西,心生欢喜,一扫往日的拘束,此时便欢腾了起来。渐渐地,笑声远去了。

    被她们的笑声所感染,我此时只想找个人陪我一同欣赏。就在我准备领春熙往德妃那去时,小德子冒着风雪过来了。

    只见他浑身都被雪落了个遍,随着他的动作,雪掉落下来,“奴才参见馨嫔娘娘”

    “快快请起,”待小德子起身后,我便笑着问道,“小德子,这时候过来可是陛下有什么吩咐?”

    “正是,皇上命奴才前来请娘娘移步梅林。”

深宫 15

    梅林不同于御花园,御花园是一年四季都有不同的花在盛开,而梅林不是,这里面只有园子的红梅。初入宫时我就曾听闻梅林的红梅盛开时甚为壮观,当时我还不太信。在我看来红梅必须簇拥着才显得热闹,看着舒心。若只是几棵红梅孤零零地立在那,虽也能勉强说好看,却让人难免心生孤独感。

    后来找了个机会也曾来过,那时候虽也冷,红梅却依旧没有开。只有嫩叶子在枝头上挂着。且当时为这红梅的数量惊诧,实在大出我所料。照料红梅太过费时,因此很多人虽也喜欢,却从不会自己栽培。

    方才见初雪时,我竟一时给忘了。这么想着,我们也到了梅林。

    此时天色尚未完全被染上墨,甚至因为下了雪,反而还有些亮堂。

    还未走近时我便瞧见了这边的红梅,远远看来只觉得颜色很好。待走近了细看,比我之前看过的红梅都要好看。我自幼便钟情于红梅,在我看来,所谓的牡丹纵有国色之称,却难免过于俗气;要说真绝色,哪能比得上这凌寒于风雪里,傲然盛开,承受着天地的馈赠,吞吐清幽香气——不媚俗,却极为惹眼。

    皇上走近的时候我听到了脚步声,我回头就看见他踏着风雪而来,待走到近前,低头看着我,“可喜欢?”

    我很认真点头,“很喜欢。”

    “得你欢喜,是这些红梅的福分。”说罢,我看他就要上前折下一枝。

    我上前拦住了他的动作,“还是在树上一起好看些,单独拎出来反倒失了本色。”

    他似有不解,但稍作迟疑便收回手,“听你的。”

    “臣妾代这株红梅谢陛下不摘之恩。”我心中实在高兴,莫名的,看着他就心生欢喜。见他望我眼神似有不对,我便赶紧低下头,瓮声道,“陛下为何这般看着我?”

    “欣儿今日很美。”

    饶是我自认脸皮厚,也耐不住这么被一个男人夸,一时竟又些局促。“陛下又在打趣臣妾。”

    皇上恍然大悟一般,没有接过话,只是走近把手中的暖炉塞到我怀里,然后便顾自背过身去。

    猝然被塞进一个暖炉,我只觉怀里一沉,接着便见他背过身去后低下身子,然后回头笑看着我,“上来,我背你过去。”

    见我迟迟不肯动,他无奈地接着说道,“从这到亭子还有些路,路上积雪有些厚,你若步行过去,怕会湿了鞋袜。”

    想了想也是,若是鞋袜湿了,定然是不能再继续待着了,当着皇上的面换鞋袜更是不妥。我环顾四周,见小德子和春熙早已返回了梅林入口处,四下无人,想人应该不会被人看见。于是,我便不再挣扎,闭上眼睛往前而去。没多久,只觉身子一轻,脚已经离了地。

    “搂紧我,别胡思乱想。”

    闻言,我赶紧把暖炉塞到他帽子里,双手从他脖子前面紧扣着。

    亭子里比外面暖和许多,正有宫人在沏茶。见我们到了,她们头也不抬得离开了。

    “快坐下暖暖身子”将我放下后,皇上将披风解下盖在我腿上,然后添茶,把糕点推到我跟前。桌子上摆着桃花糕还有其他我平时爱吃的糕点,茶水也是温热的,刚好不烫嘴。

    看着对面笑得温文尔雅的男人,我的心中不可抑制地暖了起来。

    “这满园子的红梅可真稀奇。”从亭子里来看过去,红梅就像一群戴着花的小姑娘。

    “若是喜欢,我便常陪你过来看。”

    “那倒不用,陛下政务繁忙,今日能陪臣妾赏梅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你大可不必为此忧心,我会处理。”

    “皇后娘娘如今怀着身孕,陛下也当是多去陪陪她的。”

    “嗯。欣儿说的,我照做就是。”

    说得好像那是我孩子似的,我心里翻了个白眼。“陛下可知这梅林是何人种的?”

    “先皇那时留下的花匠一直在培育它们。”

    “这梅林是先皇种下的?”

    “嗯。”说罢,就见他凑到我面前,低头。在他的压迫下,我不由得闭上了眼睛。意料之中的亲吻没有,只觉嘴角被他舔了一下,之后就听到他说,“看你这吃得满脸都是。”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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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馨的背后藏着獠牙,辉煌的脚下踏着枯骨,你相信你的肉眼所见吗?你可还信奉万物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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