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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风若兰佩     青云端txt下载     青云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一章 艳艳郞独行

    自那之后,玉姒就有了经常觐见的机会,与皇帝说说朝臣们的各种家事掌故。

    皇帝这方面一向有所欠缺,也极力想弥补政坛世家的执政手段。

    之前是姜太后给他讲讲掌故,那里面有着殷殷的期待。

    至今想起来姜太后来,皇帝还是觉得心里酸酸的。

    如今玉姒的出现,恰好填补了姜太后的空白。

    他便往往留了玉姒深谈,相处的很是融洽。

    衡英知道后也没说什么,反而是给玉姒送了些衣料、首饰、妆盒,都是白芷国采买来的上等货。

    玉姒见表姐果然大度,心下也甚是开怀。

    都说后宫之中,只有竞争,表姐还真是与众不同。

    她的心里到底想着什么,玉姒猜不出,也不愿去猜。

    不管是朝政的事情,还是拜月的事情,都由得她去忙吧。

    玉姒想着,自己只要皇帝的一点恩宠,能生下皇子作为依傍,就知足了。

    皇帝见了衡英送的礼物,便晓得了衡英的不介怀,也便经常去重华殿宿着。

    玉姒对皇帝倾慕的紧,看她的眼神就能知晓一切。

    皇帝每次来重华殿,都觉得有点飘飘然。

    那些特意为他准备的吃食,特意为他点的熏香,特意为他穿着的衣衫。

    虽然处处流露着刻意,但就是让人心里舒服。

    “竟有一日,也有贵族女子愿意这样待我。”姬繁生忽然觉得感慨,以前那些贵妇人大概就是想着能与他春风一度,沾些便宜罢了。

    如今,做了皇帝,天下美人都唾手可得,却有些说不出的惆怅。

    只是,他想不明白这种惆怅来自哪里。

    有着姐妹花做伴,本该是知足的,他的心却有点酸酸涩涩的苦,却不足为外人道。

    玉姒得到这个机会,当然是如获至宝,将皇帝当神一样供着。

    她秉着自己的脾气,尽管对皇帝百依百顺。

    玉姒知道表姐一向是倨傲的性子,不肯假以辞色的。

    若是自己也不肯奉承皇帝,那裴家就真的只剩下一个大架子了。

    一朝表姐江郎才尽,皇帝是不是也会像对待愉贵妃那样,随时就厌弃了?

    玉姒不敢深想,只能抓住眼前这一点宠遇,享受跟皇帝的温馨时光。

    人间艳福,也不过是内闱和睦。

    衡英虽然美貌无匹却性情清冷,就是床笫之间,也少很多情致。

    玉姒大家闺秀,虽然有了老嬷嬷调教,也始终是服侍的心居多,少了夫妻之间那种乐趣。

    皇帝想起细雪来,就知道细雪有自己的长处,可是他却终究是护不住她了。

    不是不伤感,只是想想他们兄妹利用自己的心,也便将以往的情爱之心冷了大半。

    即是豪赌,那就得输得起。

    自己也给过他们荣耀,只是他们不懂得珍惜。

    人心啊,还真是不知足。

    不过换个角度想,如果自己是臣下,看着年轻的皇帝毫无根基,说不定也会去选朝中更有势力的右相合作。

    也只是如果,世事没有如果,因而每一次选择,就注定了以后的命运。

    快生产时,他试图去看她最后一次,但被玉姒和舒太妃劝住了,连清池也在边上默默的叹气。

    他只好说不去了,她们才不在一边唠叨下去。

    第二日,他在碧霄宫提起,衡英只说了一句:“既然已经辜负了,也没什么好弥补的。”

    皇帝听着只觉得刺心,但也反驳不出什么来。

    细雪终于没能熬过生产的难关,母子俱亡。

    消息传来,皇帝觉得这姐妹俩都是冷心冷情的,无怪乎是太师的子孙。

    多年的政坛经验,大约在骨血之间传递给了姐妹俩。

    家庭的政治熏陶和贵族们的骄傲感,都让她们对葛细雪这个小女子,不怀有一丝同情。

    本来皇帝在宫里就觉得不自在,自有了这对姐妹,也有过短暂的满足和安慰,但他却日益觉得孤单,在努力做好一个帝王的时候,仿佛有一些东西却永远离开了自己。

    花朝节入夜的时候,皇帝答应了陪姐妹俩去高耸的宫城上看看民间的热闹。

    衡英说日间看的已经够多了,又被贺客们扰了一下午,身子乏了,就不去了。

    玉姒听了,知道表姐在给自己机会,心里暗暗对表姐的气量佩服不已。

    能不困于情爱,真的不是一般女人。

    可她不行,看着满宫里那些年轻貌美的妃嫔,一个个每日打扮的花枝招展,想尽办法博皇帝青眼,她就时刻紧张的不能自已。

    衡英也劝了几次,说皇帝与妃嫔之间,也跟前朝是一样的,都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

    有才能的便要有用武之地,有美貌的便要去妩媚妖娆,也不过数年光景。

    谁能一直长青,能得一时欢情,便享受一时吧。

    可她如何听得进去,只想着皇帝夜夜宿在身边,能得个长相陪伴。

    这一晚,华灯璀璨,皇帝从民间来的,只觉得能去街巷间才是真正自在。

    宫墙之上,不过是隔岸观火,镜中观花。

    玉姒的一颗心却只在皇帝身上,一会给皇上的披上披风,一会又给皇帝递上暖手炉,一会又提防着哪个不安分的宫女是不是又要以颜色迷惑君上。

    总之,训斥这个,提点那个,竟没有一点观灯的心思。

    皇帝见她这样,便说,“玉姒,你先回重华殿等着,朕处理完公事就去你那里。

    回去准备着吧。”

    又凑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什么,玉姒的耳朵顿时红了,低垂了双目,双手绞着帕子,轻轻地答应了。

    皇帝待玉姒走远了,脸上的欢颜立即褪了下去。

    他沿着宫墙默默的走了一个时辰,春天的夜晚,风没有了冬日的刺骨,但时间长了还是觉得冷。

    小德子在后面搓着双手,轻轻的唤他:“陛下,陛下,等等我,快要跟不上了。”

    这一句跟不上了,让皇帝的心一下子受到了触动。

    是呢,人生这条路,有的人跟不上自己了;

    也有的人先走了,自己却永远跟不上。

    只有这一刻的行走,让他觉得还是活着;

    只有这一刻的孤独,让他觉得更为自在。

    他想起一句诗:“艳艳郞独行,宛宛女复远。”

    有一滴泪,就含在眼眶里开始打转了。

第六十二章 宛宛女复远

    皇帝在料峭的春风中思念着若水。

    他以为只是回顾年少时的自由时光,殊不知那个人,那段情都已经刻在记忆深处,无法触摸也无法回头了。

    许是因为得不到,所以才百转千回的思念。

    许是因为留不住,所以才落寞寂寥的独行。

    富有天下,却渐行渐远……

    这究竟是人心的无常,还是命运的捉弄?

    在心中的想念,曲折缠绕,终有一日,能传达到思念的那个人心上吗?

    姬繁生不敢确定,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这一场独行,能行到何时?

    如果她回来的时候,如果还来得及,他不敢奢望,只能默默的给自己鼓劲儿。

    坚持下去,不管多难,都得挺下去。

    有一个人默默来到了他的身边,不紧不慢,就那样跟着。

    姬繁生不想回头去看,听着那脚步声,亦步亦趋,他知道在这宫城之内,不会有危险。

    他的独行就这样被打断了,一个人的清静,也是这样难……

    “出来吧,跟着我做什么?”

    “哥哥,是我。”

    一个女孩子轻快地跳到他眼前,跟他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舒展的眉毛,含情的双目。

    看着还是那般俏皮,他轻轻一笑,“蕊儿,你怎么来了?”

    “今天外间那么热闹,哥哥却不开心。”蕊儿轻声慢语,但字字戳着姬繁生的心。

    “还是妹妹最懂我,如今天下未稳,如何能开心起来?”

    “我们现在一家人在一起了,哥哥,这不是比什么都重要吗?”

    妹妹上前握住他的手,就像小时候那样,两个人小小的身影依偎在一起,就可以抵御宾州冬天的冷风。

    “是呢,三年了,我才敢把你接来昊京,让我们家蕊儿受委屈了。”

    “我知道,哥哥跟母亲在这里也不容易的。

    只是,母亲从未说过一次要接我回来的话。

    反而让我就嫁给表哥,不让我到昊京来了,我可不答应。”

    “母亲竟存了这个心思?你是说姨母家的那个费青金?”

    蕊儿委屈地点点头,“哥哥,就是他。

    也不知母亲为何不爱我?难道我不是母亲生的?”

    姬繁生笑了,“怎么会,我是眼瞅着母亲肚子一点点大的,生你的那天我还在一边烧水帮忙呢。”

    “为什么母亲不喜欢我,父亲走了,母亲第一件事也是把我送去姨母家。”

    蕊儿气鼓鼓得,谈起旧事,就忍不住的伤心起来。

    姬繁生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母亲,母亲的心里,到底都装了什么?

    若水被迫返航的时候,那一夜风雨大作,她的船队无法前行。

    眼瞅着就要跨越那最后一道海防,肉眼都可以看见达马蒂的海岸线了,众人甚至开始欢呼,为看到的奇景而狂欢。

    那是怎样华丽的港口啊,那样多的楼船停在港湾里,高大、华丽,还有不知名的金属支撑着船身,桅杆也不是木质的,看着闪闪发亮。

    他们真心以为再划上一会就可以上岸了,以为只要再坚持那么一刻钟,就能到达传说中的乐土,却还是被恶劣的天气逼迫返航了。

    “真是可惜啊,大家都看见对岸了呢。”白恒叹了口气,开始惋惜。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古人说事不过三,真是灰心,我们到底能够去到新大陆吗?”

    曼殊的一颗心也开始动摇。

    若水在局促的船舱里踱步,她忽然停下来:“我们不是又向前了一步吗?

    这一次已经能看见海岸线,那下一次一定可以登陆了。

    相信我,新大陆有着我们想要的东西,有着曼殊你想要的答案。”

    经过几天的漂流,他们回到茂隆的时候,已经不像前两次那么张皇失措了。

    他们知道能做的就是耐心等待,等待着下一次逆着洋流航行的机会。

    进城找到相熟的旅舍安顿下,老板热情的打招呼,“几位又回来了啊,上好的客房还给您留着呢。

    那位居居公子也侯了好些天了,说您几位回来一定要见上一面才好。”

    白恒听到居居公子,莞尔一笑。

    若水听见却装作充耳不闻,就要往前走。

    曼殊扯了扯她的袖子说:“找你的呢。”一边吃吃地笑出声来。

    老板还没完,跟上前道:“居居公子说了,只要您几位回来,就立刻给他消息。

    他这隔三差五就上门的殷勤劲儿,我可是从来没见过的。

    你们从大地方来,不以为意,居居公子在我们这里可是个风云人物呢。

    他每次来,店里的客人都稀罕的什么一样,有的行商包了客房,就为能经常见到他一面。”

    见他絮叨的没完,白恒摆了摆手,回了句,“居居公子还在对面的戏院串戏吗?”

    “已经两个月没登台了,这不是说心情不好嘛。”说着瞥了一眼若水,笑得很是温吞。

    若水回到房间,白恒过来敲门。

    “何事?隔墙说不行吗?”若水知道肯定是白恒要来碎碎念。

    “居居公子怎么回事啊?我的女王大人,我们还没到达马蒂,后面就要跟一串男妃了吗?”

    果不其然,白恒的口气一点也不客气。

    “白恒,注意一下你的措辞。

    什么男妃,我可不是什么要娶一串男妃的女王。”

    若水气鼓鼓的,她真的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娶男妃。

    除了姬繁生,她没有认真考虑过娶亲这件事。

    “当年在昊京的时候,我就劝过你若想王天下,也可以入宫为宠妃,让皇帝当傀儡好了。

    结果你一气之下直接跑掉了,说什么天下要自己打下来。

    姬繁生那个小子,你是欠他的吗,为什么帮他平定天下?”

    “就你知道天机吗?那当年怎么不劝许曼殊小姐以皇后的身份摄政天下,就像姜太后做的那样?

    你们两个不是旧相识吗?”两个人简直就要吵起来一般。

    “她跟你不一样,她不信我,怎么会听我的。”

    “你怎么知道我就信你了?不过父亲说了,历剑、练兵、斩妖、除魔、王天下,这是我必经的路。

    江湖历剑,朝堂练兵,可没说我得去做什么劳什子宠妃。

    而且不去达马蒂,怎么能获得圣法器,不获得圣法器又怎么去斩妖除魔呢。”

    “好好好,可你没有觉得古怪吗?”

第六十三章 穿越时空的法器

    “什么古怪?”白恒的话让若水有点摸不着头脑。

    “你笃信这不是一条女王之路?不是走向巅峰,娶一串男妃之路?”

    见若水静默,白恒语气一转,似乎放下刚才的讨论。

    “老板说居居公子已经两个月没有登台了,但我们离开不过一周光景……”

    “呃,我倒是没有想过啊,难道,这次我们真的已经进入达马蒂的海域了?

    而那些关于时间的传闻都是真的……”

    她缓了一口气,鼓起勇气说:“小时候,我听父亲说过。

    他说我们的时间在那里会不一样,达马蒂人并不是神仙,并没有比我们活的长久,也不是永远年轻。

    不过是我们的时间和他们的时间,在流逝速度上是不一样的。

    我一直以为这些传言,都是空穴来风。”

    “你也听说过?看来达马蒂人并没有想过要封锁消息。”

    说到这里,两个人互相对视了一下。

    这是他们之前从未认真想过的问题:“山中方一日,世间已千年。”两个人异口同声。

    “我们只去三圣岛,拿到法器就回程,也许还可以赶得上。”若水试探着说。

    “你问我吗,我只是一个观星师,可能还没有你那位圣徒知道的清楚呢。

    她身上的秘密,比我们两个加起来还多。”白恒想起曼殊,就有点说不出的嫉妒。

    一样是修习道法,她却能洞悉更多的秘密。

    在青城山的时候,他心高气傲,总是不肯服输。

    再相见时,他依然是耿耿于怀。

    “她是要去新大陆弘道的,若是四处漫游,等我们回去,别说鸿音王朝了,整个婆罗洲变成什么样都难说。

    何况玉芝山下的那个家伙,未必撑得住那么久。”若水有些担心的说道。

    “你明白这些就好,我们的确要赶时间了。

    按照玉龙星图的指示,我们之前的路线应该是没有错的,错的可能只是出发的时间。”

    白恒认真想了想,就觉得一定是出发的时间有了误差。

    “对,我们必须调整出发的时间。

    既要逆着洋流,又要在正午前就出发,我推算过了,恰恰是在十五的日出之前。”

    曼殊不知何时也走进来,两人竟未发觉。

    不知是曼殊的修为又提升了,还是两个人太过于专注。

    “还有三天,曼殊,三圣岛在达马蒂的西北面,若我们直奔那里,就不用从正面登陆,可以节省很多时间。

    达马蒂的时间流逝的太快了,我怕我们赶不及回来。”

    若水还是担心时间的问题,谁知曼殊轻巧的一言就把她的疑惑拨开了。

    “若水,我们不仅要去三圣岛,还得去其他二岛寻找火精圈和息辰匣。

    不管怎样,赶在那个预言之前回来,是来不及的。

    但息辰匣究竟有何妙用,我也得拿到之后才能知道。”

    “是啊,我差点忘记了息辰匣,如果它可以让时间静止,或许……”

    若水不禁充满了渴望,她希望息辰匣可以将时光倒转,这样不管多晚,只要将神兽带了回去,就算是胜利。

    “或许,息辰匣就是穿越时空的大法器?”若水提出了这个让她心动的设想。

    “没那么简单,不过,至少有一线希望。

    我们还是要抓紧时间,如果息辰匣只能让内部的时间静止,也足以让你们带神兽回去。”

    曼殊总是冷静的,她对事物,一贯不抱有热切的幻想。

    “你们?曼殊,你不跟我们一起你回去?”若水忍不住追问道。

    “我陪你们去完三圣岛,那之后,就……”

    说到这里她停下来,仿佛预见了以后的分离,却又不忍说出来。

    达马蒂不止三个岛,那之外还有更广阔的世界。

    若水只需要拿回三圣岛上的神兽就可以平定婆罗洲,成就一世的功业。

    可,自己呢?她一直在追寻的道,究竟在何处?

    她还要继续去追寻,去追寻三岛之外的达马蒂,甚至去追寻达马蒂之外的神秘世界。

    那里将会有她许曼殊的足迹,会有她从未见过的美景,会有她从未见到的道的玄妙。

    也许,她永远不再回来;也许,她就这样浪迹天涯。

    三个人静默了,人生啊,就是这样被偶然事件切割成一段一段的网格。

    彼此还能看见的时候不加珍惜,等处身不同的网格,就再无交汇的机会了。

    身在其中还不知所以然,回过头来,才知道命运的残忍。

    晚间三人在庭院里,就着月光,喝一杯淡酒,想着不久的分离,都有些黯然神伤。

    此间,老板送来了请柬,是第二日居居公子邀请他们去对面的揽菊苑听戏赏菊。

    曼殊看到请柬上若水的名字下面还画了一朵玫瑰,“生怕人不知道呢,这茂隆人真是开放啊。”

    若水劈手夺过请柬,仔细看去,那朵玫瑰上带着清露,水彩晕染下竟有几分透明,甚是美丽。

    心想这居居公子真是心思灵巧啊,可惜了,等我回程,他还能这般光彩照人吗?

    白恒举起酒杯:“我敬二位,明日天涯路远,你我各有归程。

    且饮杯中酒,今宵暂为欢。”

    若水点点头,拍拍白恒的肩膀:“我就喜欢你这个豪迈劲儿,明天的事儿明天再说。”

    若水也举起酒杯,“来,今天就只谈风花雪月、不谈国事,今夜我们就尽情得享受友情、爱慕和希望吧。”

    曼殊也来了兴致,“是呢,你有爱慕,我们可没有啊。

    想那居居公子,绝代风华,白恒不喜欢男人,我可是看着眼热的。”

    “谁说我不喜欢男人,我这是不敢喜欢居居公子罢了。

    看人家那眼睛,一直都是只盯着我们若水啊。

    女王大人,你要是不要,就放句话,看我怎么降服他。”

    若水被他们两个逗的,似乎也忘记了日日背负的重担,轻松起来。

    想那居居公子,的确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不说别的,单那一手好丹青,出神入化,随便几笔,那朵玫瑰就仿佛是他家园子里新摘的,上面的露水都清晰可见。

    若水的脸上浮现着隐隐的笑意,两个人都知道她春情涌动,也不打扰,各自回房去了。

     

第六十四章 万里海天万里风

    这一夜,若水心中百转千回,不知为何,离的越远,她越是思念昊京,思念那个她短暂住过的城市。

    昊京的繁丽在她看来,并不是只有喝不尽的佳酿美酒,穿不尽的华服美衫,也不是望不到边的街市,看不尽的风景。

    昊京在她心里是一种温暖的存在,因为那个人就在那里,他在昊京的中央,主宰着昊京很多人的生死。

    他那样孤单,虽然身边有着那么多人,但他能真心依靠的人呢,在哪里?

    若水还是无来由的替他担心,虽然她用两年时间基本荡平了各地的反叛。

    但谁知,下一场阴谋在哪里?

    有太多人在等着他死,等着那个预言实现。

    若水虽然知道那个预言的真相,要解决根本问题必须去达马蒂。

    但他能理解自己吗?能理解自己的不辞而别吗?

    若是时间来得及,她回来的时候,他还愿意重新回到以前设定的轨道吗?

    这些问题都是没有答案的。

    她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口,酒液是不同于婆罗洲的醇厚,仿佛发酵的时间更长一些。

    随着酒液从喉咙划入胃里,若水决定暂时将这些烦恼抛在一边。

    她要好好欣赏茂隆,好好在这里看看姬繁生以外的世界。

    第二日,天气晴好。

    若水应邀去参加居居公子的赏菊会。

    茂隆是个岛国,由一百多个小岛组成,她更靠近南方,靠近大洋,气候也更加和暖。

    婆罗洲北部的鸿音王朝已经隆冬,而此地刚过了雨季,气候到了一年中最宜人的时刻。

    茂隆注重商业,从鸿音王朝所在的大周国去白芷国和壶镜国,必经茂隆,过往的客商都得在此地休憩、补充给养,顺便交换物资。

    因而,茂隆成为了婆罗洲南北货物的集散地。

    有了这个地利之便,茂隆就成为了理所当然的贸易之都。

    商业繁荣,自然催生了文化的包容,南来北往,凡是有技艺的人,都愿意来茂隆掘金。

    更有民间秘闻,说此间也有一些能人异士,可以与达马蒂传递消息。

    开一爿小小的信使生意,就可以让一家老小衣食颇丰。

    但传说毕竟是传说,谁也没亲见过,信使们会让信进入正常的邮驿通道,伪装之后也看不出来路。

    只有发信和收信的人,双方确认,他们才会收到款项,也算童叟无欺。

    若水第一次听到这个传闻的时候,不以为然,但还是惦记着若能保持通信,那也是很好的一件事。

    不料,居居公子在席间又说起这个话题。

    “若水,你到了达马蒂,记得给我写信。”

    到了达马蒂依然可以写信到茂隆,那就也可以写信到昊京。

    这样,姬繁生还可以知道她的消息,这样,玉芝山的秘密可以提前揭晓。

    他那个傻脑筋,估计根本想不到玉芝山的王气是这样凝聚的。

    若水想着能跟姬繁生通信的事,忽然就开心了起来。

    居居公子坐在一旁,看她展颜一笑,比盛放的菊花还要美,一时间神魂俱荡,只觉若能天天看她这样明媚的笑,怎样都是愿意的。

    若水却不知,就这一笑,让居居公子要牵挂多久。

    对若水来说,只是路见不平,顺手把出海遇到盗匪的居居公子从海盗手里抢了回来。

    但对居居公子来说,这个从天而降的神女一般的若水,既是他的救命恩人,更是他的梦中情人。

    如果可以,他愿意陪在她身边一辈子。

    “若水,为什么不喜欢留在茂隆?非要去达马蒂探险吗?”

    居居公子闪动着那对长长的睫毛,低眉沉吟间,一个侧影,也让人看着无比怜爱。

    “啊,我们必须得去,这一次一定会成功的。”

    若水充满了信心,她知道这一次一定会成功的,这不仅说给居居公子听,更是说给自己听。

    她必须时刻给自己打气,没有回头的可能性,只有完成使命,她才有颜面回去见他。

    在茂隆人眼里,去达马蒂探险不是什么耸人听闻的事情。

    虽然说茂隆人去达马蒂,也是危险重重,但总有人去了又还,还了又去。

    经见的多了,即使不是自己有这本事,但也觉得这件事本身不是荒唐可笑。

    鸿音王朝的人无法战胜大海,连归墟都常给他们颜色看,因而对达马蒂一向视为畏途。

    可茂隆不同,他们的航海技术更加发达,而且他们的历法可以给予他们航海上的帮助。

    当然,这里的人也更加信奉螺祖,说螺祖的出生地就是在茂隆的。

    生于斯、长于斯,因而螺祖可以给予茂隆人更加真心的庇护和祝福。

    居居公子将身子前倾,握住若水的手,情真意切地说:“若水,你留下好不好?

    在茂隆完全可以满足你探险大海的愿望啊,这里遍布岛屿,四季都可以与海水嬉戏。”

    居居公子,最后一次尝试,他想让若水留在这里,留在茂隆。

    这样两个人就可以天长地久,而且没有其他人的打扰。

    他知道,若水此去,是要称王的。

    他日回来,哪里还有自己的位置。

    若水有些感动,但还是摇了摇头,轻轻说道:“我去达马蒂不仅仅是探险,是要找到一个东西,去解决一个麻烦。

    谢谢你的挽留,如果有机会,等我回来再来看你。”

    “等你回来,我可能已经垂垂老矣。就是你再快,我也要青春不再了。

    你已经知道了吧,达马蒂的时间和这里是不同的。”居居公子难掩失望之色。

    “怎么会,就算是老了,你也是风华绝代的居居公子,在我心里永远这般俊朗无匹。”

    “若水,若水……”居居公子的大眼睛蓄满了泪水,一眨一眨,泪就落了下来。

    “这一别,不知何年才能相见。”

    说着他摘下颈上戴着的玉牌,上面精细地刻画了螺祖的模样,“这个,你戴着走吧,螺祖会庇佑你的。”

    若水珍重地接过来,虽然她不信螺祖,依然乖乖的戴上了那个玉牌。

    “万里海天万里风,你多保重。”听他这样说,若水也忍不住有些伤感。

    此去遥远,真的是要万里海天万里风了。

第六十五章 艰难的抉择

    二月里天气还是有些寒凉,白日里花团锦簇,到了夜间就寒浸浸的。

    花朝节那一夜,皇帝在高高的宫城上吹着冷风,玉姒在重华殿细细的描眉画眼贴花黄,衡英却在为一桩事情苦恼。

    她盯着那封信,看了许久,就连烛火变得黯淡也浑然不觉。

    白日里那些欢愉仿佛随着太阳下山,退到了不知名的角落。

    华少在旧历新年前赶了回来,刚好来得及筹备花朝节,也带回来了衡英想要的东西。

    如今,这封信,又把一些旧事勾陈出来,衡英本来想忘记的,现在却不得不去面对。

    拜月的长尊不是那么容易做的,也不是太后将扳指给了她,就能完成这种传承。

    去玉芝山缔结盟约,才是最重要的一步。

    本来她是没什么牵挂的,但如今有了姬繁生,她觉得世间还有是东西在牵引她,让她不能狠下心来缔结那个盟约。

    她眼前总是上午姬繁生陪她看花朝节的场景,一帧一帧的在慢慢回放。

    大清早,天还没亮时,姬繁生便要拉衡英匆匆起身。

    “不是说好,要去花朝节看热闹吗?”姬繁生的声音暖暖的,比那锦帐间的熏炉冒出的热气,还要热络一些。

    “急什么,这么早,怕是没有什么好看的。”衡英翻了个身,慢慢舒展了一下身体。

    “看他们如何装扮花朝节,这才更有趣呢。”姬繁生拍了拍衡英的背脊,又像是爱怜,又像是无声的催促。

    “去看商贩们忙忙碌碌,充满期待的样子?”衡英忽然来了兴致。

    “正是。”

    “我看陛下是想回去重操旧业了。”衡英一笑,竟开始揶揄起皇帝来。

    “如果有衡英相伴,也未尝不可。”

    带着两分真心,三分假意,又有五分调侃的成分,皇帝回答起来,还真是爽快。

    衡英听了,倒有了两分痴意,谁不想在世间有个人彼此依偎,彼此取暖,彼此爱慕?

    但这些简单的幸福,却得衡英付出极重的代价。

    拜月讲究弃情绝爱,上一代的长尊是千机老人,但他却将教中权利拱手相让给了姜太后。

    与玉芝山缔结盟约的人也是姜太后,但在最后的时刻,还是千机老人奋不顾身的冲了上去。

    他最后留下的话是,我是长尊,必须我去。

    衡英摸着手上的扳指,她不知姜太后的这一份托付,到底是会怎样改变自己的命运。

    也许,她可以走一条不同于以往修行的道路。

    也许,她可以兼顾修行与情爱?

    不,不,那些前人都不曾做到的事情,自己何德何能,就能做到呢?

    但是,她还是忍不住的要去想,究竟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不负他人,又不负自己?

    吃了晚膳,画心先将贺礼都细细做了分类,又指挥小太监们去收在了库房里,回来见云妃娘娘一个人坐在灰黄的暗影里,吓了一跳。

    她未曾见过自家小姐有过这样黯然的时刻,即使是当日姑爷去世,小姐也不过是伤心落泪,却不像这样看着迷茫。

    小姐仿佛完全呆了,沉浸在一个她所不知道的世界里。

    那么出神,那么忘我,那么跟宫里热闹的气氛不相宜。

    今夜,本该是碧霄宫最鼎盛的时候。小姐却将皇帝推走了,说身子乏了,连宫墙上的观灯也没有去。

    倒是,白白便宜了那个裴淑媛。

    还说是什么表姐妹,从来只会去舒太妃那里献殷勤,也没见多来碧霄宫走动。

    看着屋子里那般灰黑,画心连忙上前去用银簪子将烛心挑了挑。

    她将多余的黑线剪了去,又点了两对雕花大烛,这才将室内照的光灿灿的。

    “小姐,如今正是鲜花着锦之时,您还有什么好忧虑的?看您这愁眉不展的样子,小心闷坏了身子。”

    画心看着小姐的样子,实在是不解。

    “画心,这些年我一直在向上爬,如今爬到这人迹罕至的地方了,竟觉得无比孤单。”

    衡英的语气中竟有着苍凉,这完全不像是一个宠妃该说的话。

    “小姐,不过是一个妃位,您就满足了吗?难道忘记了夫人的嘱托。”

    画心倒是有着无穷的斗志,她从一个山间看柴火的小妞,能到今天,小姐为何不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夫人,是呢,母亲是一直惦记着扶摇直上呢,可惜……”

    别人在高处都是志得意满,衡英在高处,却看到了一般人看不到的孤寂。

    “可惜什么,我可是看着小姐一步步到今天的,知道小姐从小吃了多少苦。”

    画心想着小姐似乎没什么娱乐,除了看书就是看书,真不知她有什么其他的消遣。

    “是啊,小时候别人都在玩乐,我却早早开始背书。

    别人都在母亲跟前撒娇,我却在夫人那里练习礼仪,还经常被她老人家训斥。

    后来在琅嬛阁,也是闭门读书,整整五年啊,我几乎没有出过门。

    若不是胸中有韬略,陛下能对我青眼有加吗?

    只不过,这些真的是我想要的吗?”

    衡英的声音越来越飘忽,不知她想到了什么。

    “小姐,我真的越来越不懂你了。”

    画心看着小姐的样子,真不知小姐的脑子里一天都在想什么,若是别的小主晋封了妃位,肯定是乐的不知怎么才好。

    愉贵妃当年是因为救驾有功,所以特意拔擢,才有了贵妃之荣。

    不过,那种宠遇,来得快也去得快。

    从贵妃直接贬为才女,她这种遭际,又有几个人能碰到呢?

    如今,宫里没了皇后,也没了贵妃,这云妃就是后宫最高的位份了。

    若是照着夫人的意思,再进一步,那就是封后了。

    到了这一步,姜家已经是荣宠备至、富贵逼人,还有什么好不开心呢。

    “是吗?我也越发不懂自己了呢。”衡英说完又陷入了沉思之中。

    宫中的日子总是不咸不淡,又长的没有尽头,只有回头望的时候,才觉得倏忽间已经过了许久。

    玉姒没有衡英那些烦恼,都说皇帝得了火神祝佑,在前朝越发雷厉风行。

    但在后宫之中,他还是是那个温和的俏郎君。

    这一夜,他更是说话不疾不徐,笑起来甚至带着浅浅的酒窝。

第六十六章 春闱偿所愿

    重华殿里也是华灯璀璨,铺红叠翠,布置的极为华丽。

    皇帝看着室内这么多颜色,难免觉得闹得慌,但碍着太师的面子,对玉姒也便发不起脾气来。

    他还在想着妹妹说的话,是该好好帮她挑个如意郎君了。

    玉姒看着皇帝笑意吟吟,想着表姐晋封的这一晚,皇帝还肯宿在重华殿,是对自己莫大的恩宠。

    她甚至连假意的推辞都没有,只觉得这是难得的机会,只盼时间停在这一刻,莫在向前流淌。

    花朝节一过,大家盼望着的就是三月春闱了。

    皇帝继位已是第四个年头,正常的科举都在秋天,没有受到影响,但制科考试却在洪庆元年春天的骚乱中被停了一届。

    这一次的考试,皇帝便分外重视,也发布了御令,说要补上洪庆元年的录取名额。

    在职官员听到这个消息,莫不欣喜,一片称颂之声。

    原来这制科考试,不同于士子的登科考试,是针对在职官员和已经取得功名的士子们的一种特殊考试制度。

    参加制科考试的人员由朝廷中的大臣进行推荐,也可以自荐,然后参加一次预试。

    最后,由皇帝亲自出考题。

    所有考试中,唯有制科,是皇帝亲自主持的考试;

    也唯有制科考试过关者,可以立即获得相应官职。

    据后世史书《鸿音政要职官纪》卷十五记载:“试之日,或在殿廷,天子亲临观之。

    试已,糊其名于中考之。

    文策高者,特授以美官,其次与出身。”

    按照婆罗洲的传统,科举考试中,唯有制科及第者,才算是天子门生,也才有了最高的荣耀。

    因而这一年的春闱考试,就以特别隆重的方式拉开了帷幕,报名人数也是历年来最多的。

    为了筹备这次的春闱,整个礼部忙活了半个多月了。

    杨尚书辞职之后,由两个侍郎暂时帮办着,皇帝不发话,谁也没有胆子敢去荐举尚书人选的。

    这事情本来是吏部的份内工作,但姚尚书自己就泥菩萨过江了,大家也都怕受他牵连。

    官员任用的业务基本都停了,春闱的事情杂乱,也任由户部的官员总是去麻烦左相。

    而左相自打年前咳血,身子骨就虚了,不能去衙署理事。

    官员们频繁的进出左相府,这样一来,左相的病是愈发重了。

    大家都商议着,这次制科考试,怕是皇帝就要启用新人了。

    三年了,朝局没有大动荡,也是太后镇着的缘故。

    如今太后仙去,宫里只有那个妖妃和宾州来的乡下老太婆,皇帝怕是要越发独断专行了。

    制科考试报名程序要简单的多,毕竟考生都是在职官员,他们的履历都是朝廷考察过的,这样便少了一番勘验的手续。

    不像秋闱那种针对普通士子的考试,从乡上报名开始,就要有中人作保,有乡绅举荐,还要有塾师背书,经过一道一道的检查,才能顺利走入考场。

    而且秋闱即使考中,也得等待吏部的拣选,要论资排辈,要等有出缺,才能赴任。

    因而也有不少考中举业的士子,留在京师复习,以期制科考中,直接入仕做美官。

    二月里,各种报名就已经停当。

    考生们都整肃精神,预备新帝登基以来的第一次制科考试。

    如果考中,便是天子门生,从此平步青云。

    大家都记着左相当年就是因为嘉泰元年考中了状元才入仕的,但起初也不过是在翰林院充充门面,后来在制科考试中,拔了头筹,才荣升礼部尚书,后来荣膺左相。

    这种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虽然二十多年过去,依然激励人心。

    在应考的考生中,有一类人是很特殊的,他们获得了公卿的特殊推荐,以别样的才能进入制科考试。

    有人通音律,有人善治兵,有人长于河防,有人秀于辞赋。

    其中有一个人姓周名尧,字舜卿,在一众考生中特别的夭矫不群。

    他面似秋月,目如星子,唇边每含三分笑,眉间常蕴两分情。

    远观如轻云望月,近看似蝶舞花间,好一个风流妙人儿。

    花郎社的同好们也唤他作花妖郎君,不知底细的还以为是什么秦楼楚馆的相公呢。

    这一日,考前聚会,大家都英气勃发,互相预祝这次能够高中头名,就算不能获得皇帝陛下的欣赏和提拔,能够考个好成绩,扬名显亲,也是极大的荣耀了。

    座中都是青年俊杰,还怀着一腔热诚,有一个站起来激动地说:“如果此次高中,我定当一洗官场多年的积弊,让那些因循守旧的老家伙都没有容身之地。”

    “哎呦,孔兄这般凌云壮志,这些年沉寂下僚真是可惜了。

    真是不知,你准备怎样革除积弊?

    把老家伙们都干掉吗?那可都是勋旧贵戚,鸿音王朝两百多年的体面呢。”

    “汪兄莫说丧气话,只要肯做,总是有办法的。

    昊京政坛一直都是几大家族把持着,后族的姜家、辛家,宰臣的裴家、谭家、范家,各个都是什么四世三公,还不就是仗着祖先那点功德吗?

    若没了他们,我们士子们才有更多的机会。”

    众人都点头称是,举起酒杯,一起为这位孔姓考生祝酒。

    唯独周尧没有举杯,大家奇怪的看向他,“周兄,你这是有不同意见吗?”汪伯琴出声询问。

    “不敢不敢,只是尚未高中,就先四面环敌,终究是不妥当的。”

    周尧很是谦逊,声音也柔和,大家一下子就冷静下来,是呢,谁知这场比试,是普通士子拔得头筹还是那些世家子弟再获荣光?

    孔与德定定的看过来,见周尧并没有辩难之意,反而有提醒关怀的意思,也不好愤愤离席。

    倒是汪伯琴转圜的快,一手牵了一个,“莫说那些没用的,先共饮此杯,愿大家都能得偿所愿。”

    其他人眼见要陷入纷争,都赶紧喝了杯中酒,准备散了。

    汪伯琴在一边心道,孔与德这个人还是这么激进,那个周尧倒是平和好相处。

    以后官场上再碰见也得多小心着这位孔兄了,若说要建功立业也可,要说是为了扬名立万也未尝不是。

第六十七章 殿前竞才干

    三月初五,经过了之前的预考,殿试的日子终于来临了。

    预考的时候,不少人还存了心较量,穿的花枝招展。

    但真正殿试的时候,各个收敛了平日里的倨傲,都拿出学子的谦虚劲儿来。

    谁叫这里是皇宫内院呢,一般人可是一辈子也到不了的地方。

    你苦读多年,不就就为了谋一个好出身。

    制科考试的官员们多半已经沉寂下僚好几年了,若是不能在制科考试中脱颖而出,那就只能继续苦熬着。

    守着那些微薄的薪俸,在昊京这个销金窟真的是度日如年。

    面对这次飞升的机会,谁能不谨而慎之,珍而重之呢?

    一众人等经过层层盘查,来到了体元殿。

    这座大殿巍峨高耸,坐落在昊京王城的中轴线上,平时都不开启,只有重要典仪、朝会才会在这里举行。

    如今,皇帝将这个殿试放在这里举行,充分说明了对这次制科考试的重视。

    大总管清池这一天起的特别早,将体元殿周围都打理的甚是清爽、妥帖,闲杂人等早就被轰了出去,有些想看热闹的大宫女小太监,也都被赶的干干净净。

    留下当值的都是些平日里安分的角色,不会多说一句,不会多行一步。

    朝廷大典,容不得有任何差错,更容不得那些有看热闹和玩赏之心的仆役。

    九重宫阙,真的是高啊。

    孔与德走上高高的台阶后,感觉双腿有些酸软,看旁边的周尧反而是精神健硕。

    攀爬了这么久的台阶,自己都有些不行了,而他那个清瘦的身影却始终没有落下,反而保持了半步的距离,跟他亦步亦趋。

    真是有点意思,这个人。

    他默默的念着,终有一天,看怎么好好收拾了他。

    虽然下了这个决断,但不料多看了几眼,似乎又觉得这个周尧不那么讨厌了,眉目都是讨喜的样子。

    嗯,那就先不料理了。

    孔有德这一次是志在必得,论学问,在这一众制科考试的官员中,他是当仁不让。

    无奈科举时,没有钱去疏通关系,头几名又是早就定好的,因而入仕时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九品芝麻官。

    勤勤恳恳工作了几年,也不过刚刚升做八品典簿。

    虽然做官,他不是好手,但论起学问来,他可是出自白虎书院。

    白虎书院的名头可是响当当的,已经两百多年的历史了。

    但从威烈帝时起,很多百姓就只知道白虎宫,而不知道白虎书院了。

    毕竟,求个神佛保佑,求个符水,还是白虎宫便利的多。

    皇帝看着下面乌泱泱的百十号人,知道能经过重重遴选、到达这里的都是帝国的骄傲,但依然要对他们进行策问,分个三六九等、区别对待。

    这样才是为国延揽人才,这样才是量才录用,这样才是贤君的作为。

    想到这里就觉得可笑,几年前,自己还在市面上被那些长舌妇们挑拣。

    长舌妇们总是一边四处望着,一边嘴里念叨:选小郎君的布呢,还是选甜嘴大哥的布呢,还是选送帕子的大娘的布呢。

    她们的每一次张望,每一个迈步的动作,都足以让商贩们叫嚷起来。

    他们声嘶力竭,叫卖着自己的商品,生怕那些长舌妇们不来光顾。

    姬繁生从来不这样,他都是用最绚丽的图案,吸引她们;用便宜的价钱,诱惑她们。

    然而只要她们一靠近他的摊位,又怎么可能只买那些招摇的商品呢。

    往往都是大包小包、满载而归,走的时候还不忘回头再看几眼姬繁生,这才算这一次采购圆满结束。

    但那种经历让他难忘,等待被光顾,等待被拣选。

    一边焦灼,一边紧张,心中还有着一丝说不明的盼望。

    左右不过是被人挑拣,小商小贩没得尊严可讲,这些参考的英才,又有什么尊严可讲呢?

    还不是一样站在殿下,妄图被自己选中,从此改变命运,跃上龙门。

    但跃上之后的生活,他们可有想过?

    是凭借才能翱翔,还是凭借圣心苟活?

    他想起,小时候听说书人常说的那句,“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还真是,如今自己也做了帝王,想起那些往事便觉得不过是人生如戏。

    也许被选中的人,会后悔自己怎么就被选中了呢?

    皇帝觉得自己想的远了,收回思绪,专注殿试的流程。

    殿试有事先准备好的题目,皇帝不过是做做样子,在上面宣读一下。

    但名义上还是皇帝出题,所以制科考试中出人头地的也被认作是天子门生。

    所以,皇帝念题,即是形式上的需要,也是制科考试的核心所在。

    考生们当场作答,也有专职的礼部科举司的官员,在现场誊抄、弥封,防止作弊。

    收完试卷之后,也有科举司的官员现场评判,选出优等前列的送于皇帝观览,钦定名次。

    如果有考生特别得了皇帝圣心眷顾,超拔一下名次也是有的,毕竟天子选门生,总有点特权。

    皇帝念完考题后,忽然来了兴致,看着宫殿匾额上的字,问众人:“你们谁能知晓,这体元殿究竟何意啊?”

    众人未料还有当场口答的,都不及准备,皇帝的目光逡巡过去,有得考生紧张起来,竟然冷汗涔涔,当真是狼狈不堪。

    孔与德排众而出:“陛下,臣以为这体元殿,是述说圣人说的道理,所谓体元立制,继天而作。

    陛下是天子,在此处招揽人才,真是明君风范。”

    皇帝看出列的是一个武将模样的人,胡子刚硬,还有一些新冒出来的特别不驯服的兀自竖着,一点没有儒生的样子。

    样子虽然凶悍,但说话也算中听,且看看文章如何。

    又有一人出列,正是周尧。

    他先行一礼,慢条斯理的开口道:“陛下,草民以为体元作则,惟圣裁成。

    陛下选材,以得圣心者为上。

    圣贤们并不懂今日之事,更不懂陛下之心。”

    皇帝放眼看去,说话之人生的甚是秀丽,料他自称草民,那就是公卿举荐的了,倒是个有眼色的。

    心下一喜,面上就露了几分情出来。

    “好,好,你们一个个锦心绣口,不知文章如何,且去好好作吧。”

     

第六十八章 内臣的标签

    制科考试虽然隆重,但皇帝也不是监考,他该忙自己的就去忙了,剩下一群考生在那里,自有礼部科举司的官员在现场监管。

    这种考试动辄几个时辰,相当的复杂。

    真要一直守着,也是苦差事。

    何况当天也出不了成绩,待全部考生作答结束之后要现场弥封,回头一一誊录、评判。

    三日之后,才出结果。

    皇帝临走时,把大总管清池叫到跟前,细细叮嘱了一些什么,旁人都离得远没有听到。

    但见皇帝这般重视内臣,也都是心里颇不舒爽。

    尤其礼部的官员一向重视礼法,见这个样子,不免互相使个眼色,都心领神会般的不去看大总管。

    待皇帝一走,他们便开始小声交谈起来,窃窃私语的同时,不时的撇过来一眼,怕被注意似的,又赶紧偏过头去。

    清池见他们那样子,知道无非是说内臣宦官怎能这般得意,心下就不大好受。

    但皇帝的嘱托,不能抛下,这群官员,还真是靠不住。

    无怪乎,历代帝王都喜欢把内臣当心腹,外臣们多半看重个人荣誉,哪能跟宦官们的忠心比肩。

    清池想到此处,就对那些礼部科举司的官员们视而不见,完全不去理睬他们。

    科举司司长诞着脸对礼部的刘侍郎说:“侍郎大人,这里您官阶最高,还是您对考生们交待几句吧。”

    刘侍郎左右看顾了一下,的确是自己位阶最高,他还特意看了一眼清池,露出一个似是而非的笑容来。

    巡视一圈,看着大家都盯着自己,便施施然站起来。

    “好,本官就不推辞了。

    各位考生,大家能通过遴选进入今天的制科殿试,也都是人中龙凤。

    望你们自矜身份,好好作答,不要有那舞弊的心思。

    若被发现,本官定当褫夺你们的功名,赶出考场去。

    相信各位,也是读书人,都是讲究些体面的。”

    说完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大总管。其他人也都跟着看过去,还纷纷附上一笑。

    现场这种肃穆的气氛下,这种笑声就听着特别的刺耳,仿佛是故意给清池难堪。

    清池虽然不介意,但听他们出言如此不逊,就是没将他这个大总管放在眼里。

    这不仅仅是蔑视大总管,更是在挑战皇帝的权威。

    谁不知道,他这个大总管是皇帝一手提拔的。

    更不用说背后一直支持他的云妃娘娘了,这些个人就作死吧。

    若是云妃娘娘知道他在这里被人这般轻慢,还不知该如何收拾那些礼部的官员们。

    清池心中念头转了好几圈,但当下也不好发作,只能更加镇定地保持表面的微笑。

    礼仪上真可谓守礼随和,简直没话说,任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但心里不免开始难受起来,想自己也不是那贪慕富贵的人,也算读得几年书,虽然不是什么饱读诗书,但也算明辨是非,知道仰慕圣贤。

    如今却被人以为是不讲体面的阉货,如何能不难受呢?

    内臣,阉货,似乎这些标签都跟着自己一辈子,永远也洗脱不去。

    不管你做什么事情,都不会改变大家对你的看法。

    刚进宫里的时候,就知道外官对内臣多是轻慢的,如今当着面也这般指桑骂槐,还真不是滋味。

    他的心理在此刻慢慢起了转变,以前觉得自己只要办好差事,就能上不负皇恩,下对得起良心;

    可是如今,他觉得只有越发的靠近皇权,真正博得皇帝的重视和重用,才能让这些外臣们知道他的厉害。

    至于用些什么雷霆手段,都不是最重要的,若真想留个好名声,又何必要来这权力场中翻滚呢?

    静默良久,清池站起身,避开这些人的目光,也避开大家耻笑的声音。

    他只当他们都是夏日里的鸣禅,虽然聒噪,却蹦跶不了多久了。

    何必跟他们置气呢?真要有机会,照着七寸踩下去就是。

    他走向大殿中间,走到学子中间去巡视。

    考生们开始答题了,毛笔落在纸上,思绪也集中在考题上。

    没有人在乎别人说什么,也没有人在意这殿中有没有一个太监在伤心。

    清池握紧手中的拂尘,仿佛拂尘上的那个如意结的绦子能给他带来安慰一样。

    绦子其实倒也寻常,但上面紧紧扣着的一颗猫眼石,却是华少刚从白芷国带回来的。

    就算众人如此,华少依然是那个情真意切的小禄。

    一想到华少,清池的一颗心就舒缓了下来。

    这个世界再冰冷,也依然有人爱他,也那就值得去拼,值得去斗,值得去活一次。

    清池走了几步,见前面一个人分外眼熟,那背影,那身形,真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他屏住心中的不快,想越过去,但走过去的一瞬间还是转头凝视了他一眼。

    就这一眼,他的呼吸就加快了。

    那人是花妖郎君不错,他的额带上还绷着一颗猫眼,明晃晃的直刺他的眼。

    原来,这猫眼并不是自己才有;

    原来,在华少心里,自己也不过是“之一”。

    他感觉空气冷到直接扎到胸口里一般,整个胸腔要碎裂了。

    他的心憋的难受,也不能做什么,只能呆呆的看着他在那里答题,在锦绣前程上,更进一步。

    是呢,再进一步,两个人才更般配。

    他退开几步,走进殿宇的阴影里,仿佛自己从始至终都是见不得光的存在。

    而那个花妖郎君,容颜灼灼、公卿举荐,真的是惊才绝艳。

    想到这一层,他忽然黯然了一下,这个花妖郎君如何得到的举荐呢?

    莫非是他又开始重操旧业?

    这个念头一旦开始翻转,就没办法停下来。

    清池并不关心花郎社的情况,但有一次他听别人说起有一位公子叫做花妖郎君。

    他就开始上心了,心里有一种直觉,华少是因为这个人才给花郎社起了这个名字。

    如今看到那块醒目的猫眼石,他就明白了,华少出海去都惦记着这个花妖郎君,自己这些年的情意又算什么?

    他自怨自艾之际,不觉就有泪落下来。

    天气寒冷,那滴泪划过面颊之际,他就开始清醒过来。

    这会子想这些做什么呢?陛下交待的事情,还没有着落呢。

第六十九章 作弊风波

    清池收拾起自己乱糟糟的情绪,继续默不作声。

    他在暗中观察着,看那些礼部的官员们,如何走流程,如何交头接耳。

    看他们是不是有给考生传递消息,看他们是不是已经开始依附那个刘侍郎。

    考场上甚是安静,只听见磨墨的声音,此起彼伏。

    不一会儿,就只能听见笔尖在纸面上摩擦的声音了。

    有的人纵笔疾书,有的人托腮苦思,还有的人咬着笔杆。

    写文章向来是难事,命题作文,更是需要冥思苦想,认真应对。

    就在大家都忙碌着答题之时,忽然有人大喊:“考官,有人作弊。”

    随着这声叫喊,春闱进入了高潮。

    考生们纷纷停下手中的笔,朝着一个人看去。

    那人面红耳赤,出声辩解:“我没有,我没有啊。

    你们看清楚,不要凭空诬人清白。”

    他旁边的考生,激动地站起来,用手臂挥舞着大叫:“就是他,就是他。

    考官大人,他作弊,明明看见了有小抄,就在袖子里。”

    后面的考生,也应声道:“我也看见了,就是他,考官大人,快抓了他去。”

    这考试作弊也是常事,有那脑筋灵活的考生,买了别人提前做好的考试锦囊,事先藏好,带进考场。

    虽然说不一定猜中考题,但每年题目变换来、变换去,也不过是那些套路,存些佳句,总能用上一二。

    更有甚者,直接贿赂考官,买到题目。

    再交由那些惯会应对考试的儒生做了,拿着文章进场直接抄就是了。

    但这些事情往往都在普通科举里,制科考试还没有听闻有作弊的。

    毕竟参考的都是在职官员和公卿举荐的俊杰,往往也都有些真才实学,并且大都是讲体面的人。

    这考试作弊别说被抓住,就是被怀疑一下,也是一辈子的阴影。

    有些有操守的官员,往往在自己任内,都不许子弟去应举,就怕有泄漏考试、通融考官、收买阅卷的嫌疑。

    制科考试上出现作弊,让刘侍郎颜面上很是下不来台。

    虽然制科考试往往都没有搜身的传统,但名义上还是要对考生进行检查的。

    如今爆出这科场舞弊的事情,那自然就是礼部科举司的检查出了疏漏。

    而作为这次考试在场的官阶最高人,他责无旁贷啊。

    刘侍郎心里还那个悔啊,早知道让阮侍郎一起来了,都是这起子小人贪功,劝他说科场监场是美差,将来高中的都得尊一句座主。

    谁知今日出了事情,受挂落的也是自己。

    不会是他们故意的吧,说话间,刘侍郎心中的念头已经转了几转。

    他看这形势,不得不出来收拾,只好过来看看。

    刘侍郎见那考生面生的很,递了颜色给旁边的小吏,小吏拿起名册,看了看,上来附耳说了几句。

    听完,刘侍郎便知道这人没什么根基,可以拿来作筏子,心下宽了一下。

    当即整素了颜色,还未出言,先冷着一张面孔,让人生怕。

    “大胆狂生,竟然殿试之时还作弊,来人,拿下。”

    “冤枉,我冤枉啊,大人……大人,我真的冤枉啊。”

    这个考生哭哭啼啼不说,还上来撕扯刘侍郎的袍服。

    姿态当真是难看,刘侍郎心里不齿,面上越发不好看起来。

    旁边的考生还在叫嚷:“大人,就在他袖子里,我们都看见了,赶快搜他。”

    这一下,仿佛不搜身,没办法交待的。

    刘侍郎不耐,对殿前武士说,“来人,那就搜一搜吧,本座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武士们本来就在帝前当差,一向眼高于顶,就算是一品高官,只要犯了事,一样当庭拉下去打板子。

    在这些考生面前,自然是更加不讲情面。

    这些能参加制科考试的,多半都是些沉寂下僚的小官。

    那些六品以上的官员也不用参加这种考试了,他们只要站对了队、好好跟着上司混混政绩,总能升迁的,何苦要在科场上一较高下。

    说时迟那时快,殿前武士们就把那个那个考生的外袍扒了下来。

    里面的中衣雪白,但袖子上却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那个考生吓的脸都白了,慌乱中,跪下磕头认错。

    考官们还没怎样,倒是惹的旁边人笑话不已,以后怕是再也无颜见人了。

    刘侍郎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考生卢氏,科场舞弊,罔顾皇恩。

    着,革去功名,赶出考场,永不叙用”。

    这个卢生仿佛一下子泄了气,瘫软在地上,殿前武士驾着他就要出去。

    忽然听着大总管细细的声音慢悠悠的道:“且慢……”

    刘侍郎心中不快,寻思自己刚开始发落舞弊考生,且是职责份内之事,这个大太监就出来捣乱,以后官场上我的颜面何存?

    便使了使颜色,让殿前武士们快点行动。

    谁知道,这一次他却打错了主意。

    这些殿前武士们可是知道大总管在宫里的身份地位的,每天能见到皇帝不说,随便一个机会都能挑出你的错来。

    因而他们一听到清池的声音,立即就放下了瘫软的卢生,让他且在冰冷的地面上凉着。

    清池上前来仔细看了那个卢生,面目虽然不熟悉,但袖子上密密麻麻的字却是成篇的文章,这就不是胡乱猜题的那种,知道问题十分严重。

    “刘侍郎,你可看清楚了,他的袖子上正是这次出的题目,怎么能轻易放了他。

    回头陛下问起来,我们该如何交待,你们礼部科举司的官员,就是这样当差的?”

    刘侍郎听他提到皇帝,虽然生气,也确实觉得自己有点莽撞了,没有细细盘问一下。

    “大总管说的有理,那就将这个卢生收监,让刑部严加审问。”

    “刑部?你们这些外官,未必当得好这个差事。

    我看,不如交由二条司去,保准能问个明白。”

    说着走向那个卢生:“狂生,本公公这样处置,你可服气?”

    那个卢生已经吓的腿软,如何能说出话来,只能由着殿前武士押了去二条司。

    本来响晴的天气,这时忽然打了一个雷,不一会淅沥沥竟下起了今春第一场雨。

第七十章 喜新厌旧

    皇帝在前朝议事,忽然就听见春雷阵阵,知道终于要下雨了。

    开春之后,就雨水匮乏,春耕都被耽搁了不少,这眼瞅着清明都过了两天,雨还是不见半点,大家都着急得不行。

    往年都是清明时节雨纷纷,今年却异样,还有人说要请皇帝去南郊祈雨。

    皇帝一想来回二十里,还要步行,还要斋戒,就总拖着这事情,想着总会下雨的,何必急在一时。

    云妃在后宫也听闻了这事,本想着劝勉几句,刚开了头,就见皇帝很是不耐,就没有说下去。

    待朝臣们为了祈雨纷纷上了折子,云妃不得已又劝谏过一次。

    不料,皇帝压根不想去祈雨,还搬出了旧年日食的旧事。

    衡英压抑着心中的不满,还是耐着性子对皇帝说:“陛下,春耕关系着这一整年的收成。

    祈雨也是给天下一个表率,表示皇帝重农桑,这也才是贤君的一个样子。”

    “贤君?百事孝为先,母亲病了,朕要伺候汤药,哪里顾得上去祈雨。

    你要做贤君,尽可以去做。

    就怕那些贤臣们又说你越俎代庖,不合礼制。”

    衡英一听这话,就知道皇帝是真的生气了,也就不再勉强他。

    见衡英不说话,皇帝以为占了理,又开始说日食的旧事。

    “前年的时候,昊京发生日食,大臣们各个说朕该写罪己诏。

    老天爷的事情,也归在朕的头上。

    他们一个个倒是没事人一样,凭什么总是推着朕到前面去当替罪羊。

    如今祈雨也是,老天爷自己不想干活,雨神不知跑到哪里去逍遥了,非要朕去步行祈雨。

    朕偏不去,看这贼老天,能旱到几时?”

    衡英简直要被气笑了,“就是这贼老天选了你做皇帝?

    你还骂他,你说他冤不冤呢?”

    皇帝噗嗤一笑,“要感谢,也是感谢姜太后,这个贼老天,我可不感谢他。”

    一不小心,姬繁生就就用了“我”的字眼,这在衡英听来,特别的贴心。

    他们两个人在一处时,姬繁生就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而只是一个孤独的,藏在深宫中的人。

    “姜太后也是用的星命之学选的你,听的还是那贼老天的指引。”

    衡英仿佛堵着一口气,要跟皇帝拌嘴。

    “嘿,你们各个都是这个腔调,要是一切都是贼老天分上派定的,还要我们做什么?”

    衡英听了,竟无言以对,是呢,如果只顾着顺应天命,还要我们做什么呢?

    在别人眼里,皇帝跟云妃竟是为了祈雨的事情起了争执,互不相让,皇帝是气鼓鼓的离开碧霄宫的。

    隔日舒太妃听说了此事,很是得意,料着皇帝现在开始宠爱玉姒了,对云妃的话也不怎么往心里听了。

    拍着手大笑道:“人啊,果然都是喜新厌旧,你再美艳后宫,也有失宠的时候。

    一个寡妇家的,兴什么风,做什么浪?”

    这话传传也就传到了云妃的耳朵里,画心在一边不忿道:“这个宾州乡下佬,竟然还对小姐说短论长。

    她自己不就是个老寡妇嘛,还在那里作妖。”

    彩墨在一边没作声,自从姜太后去世,她先是去了思陵给姜太后守灵。

    待过了七七,衡英便把她召了回来,在自己的碧霄宫伺候着。

    就知道云妃固然脾气好,但有些事情还是不容她这个宫女评论的。

    画心还没完,拉着彩墨问:“彩墨你说,舒太妃这样子说话,是不是过分了点。”

    彩墨点点头,又摇摇头,支吾了一下。

    画心不满的撇撇嘴,“你这是什么态度啊,自打来了我们碧霄宫,囫囵话也没几句。

    看你之前伺候太后的时候,也是能言善辩、巧舌如簧。

    我家小姐可怜你,才要了你过来伺候。你可得知恩图报啊。”

    彩墨听她这话有些重,立即摆摆手,“不敢不敢,我一个小小宫女,哪敢评论这些事。

    何况舒太妃有一句也没错,人啊,都是喜新厌旧的呢……”

    说着,声音愈发低下去,仿佛触动了心事,又仿佛想起了久远前发生过的事情。

    那神情竟十分悲戚,看着倒让人不忍心说什么了。

    画心还是不服气,“喜新厌旧,陛下可不是这样的人呢。”

    彩墨不再说话,画心这样的小女子又懂得什么呢。

    别说是宫里的起起落落了,就是男女欢爱,她又懂得几分。

    云妃听了“喜新厌旧”的话,倒也没说什么。

    鸿音王朝对后妃管束的并不严格,因为民间都推崇一夫一妻,认为简单的家庭生活有利于道德的培育。

    皇帝为了广延子嗣,多娶几个嫔妃也没什么好诟病的。

    毕竟作为天下的掌舵人,多一些子嗣来选择总是好的。

    但嫔妃们既然受了此等委屈,在人身自由上就不能再严加限制。

    例如她们也可以按照一定的程序,提前报备之后就可以私自出行,也可以定期地探视家人,也可以在宫里会见朋友。

    所以宫廷啊,就是个社交场。

    女眷们经常进宫探视,有的偶见天颜,从此被相中了平步青云,也是有的。

    因而皇帝本身对这种探视制度,也没有什么不满的,反而觉得这是拉近了皇室跟贵族们的联系。

    安烈帝时就不乏这样的例子,以美貌著称的华阳夫人本是去探望妹妹的,却被安烈帝一时临幸了,收做了后宫。

    彩墨当年大约也是亲眼见过一些个案的,所以对喜新厌旧就特别的有感触。

    此时,外间却通传,琅嬛阁老阁主求见。

    老阁主每个月必如期进宫觐见,要是碰见什么事情还要单独求见一下,比姜翰林这个亲爹还来的频繁一些,说闲话的自然不少。

    但人红是非多,多说无益。

    云妃一向不把这些放在眼里,何况老阁主都七十多岁了,胡子一把长,若不是为了大事,怎么会进宫趟这浑水。

    听见是老阁主求见,就知道是有了事情。

    花朝节晚上那件事,她一直没有决断,如今也是该做出决定了。

    云妃吩咐了人去通传,自己这边就打点了几样宫廷的细巧点心,准备给老阁主带回去,人老了嘴都馋。

    整个宫里,要说点心,也就碧霄宫的小厨房做的最好了。

     

第七十一章 琅嬛阁的秘术

    刚收拾停当,老阁主就进来了,后面还跟了一个总角的小童。

    大约为了进宫,那些成年的长随也不方便,出门就带了这么一个八九岁的男孩子。

    小童背了一个包袱,装了出门紧要的东西,看着倒也伶俐、齐整。

    尤其是那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一看就讨人喜欢。

    老阁主见了云妃先行了大礼,衡英叫罢了,小童就赶紧上前搀扶了。

    衡英一边唤奉茶,一边给老阁主赐了座。

    还不忘叮嘱画心,去把点心端上来。

    彩墨去抓了一把果仁,又拿了两个果子,给那小童吃。

    衡英看见,觉得彩墨确实是更细心一些。

    刚坐定,没有寒暄,老阁主就直接开口了:“衡英啊,老夫听说陛下不肯去祈雨,这是所为何事啊?”

    “老阁主,别着急,您听我说。”

    衡英见老阁主是为了祈雨的事情,心下就安定起来。

    她一直担心的是另一件事,她只怕是自己的错觉,因而也还不敢拿出来说。

    生怕,会让他们再一次地陷入失望。

    “老夫怎么能不着急啊,今年天旱成这样,春耕之后就没有一点雨星。

    要是再不去祈雨,怕是今年的庄稼都要毁了。他不是说要做一个贤君吗?”

    老阁主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眉头皱的紧紧的。

    衡英将手指放在唇上嘘了一声,老阁主也觉得话说的有点过激了。

    他轻咳了一声,继续道:“陛下是难得的圣君,祈雨这样的事情应该当仁不让啊。

    衡英,你去劝过没有?”

    老阁主现在把所有的希望只能寄托在衡英身上,如果能左右皇帝的意见,那便是最好的。

    “老阁主,您说呢,一听说这样的事情,我自然是要去的。

    但刚开了口,咱们那位陛下啊,气色就不大对,不容我再开口。

    后来再提起时,又说是舒太妃身子不好,他要伺候汤药,无暇分身。”

    衡英提起这件事,也是一肚子委屈。

    “哦,舒太妃病了啊。”

    老阁主倒是颇为意外,他没想到舒太妃的身子竟在这时候不大好起来。

    “说是病了,我看她是心病吧,就是害的我这块心病。

    不过,应该就快好了。”

    衡英提起舒太妃,也是没什么好气,不过,她并不是什么重要的角色。

    老阁主叹口气,“咱们鸿音王朝重视孝道,如果陛下真的要伺候舒太妃汤药,那确实是分不出功夫来。

    可是,老百姓怎么办呢?我真是心急。”

    “老阁主,您别急,这不是一切说好有我呢。

    我没有继续劝陛下,也是因为这老天啊,就要下雨了。

    您等着看,肯定是要下雨的。”

    “哦,哦,老夫相信你,是不是夜观天象了?

    其实陛下能去是最好的,把王气也给庄稼分一分。”

    老阁主说起王气来,有些别扭,不知是心里讨厌,还是故意的弄别扭。

    衡英听见老阁主谈起王气,有一丝吃惊。

    “您以前从来不相信什么王气的啊,为何如今也说起这样的话来?”

    “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如今我还有什么好瞒你的。

    这王气不过是拜月大家的精气凝聚,我们秘术世家也不过是弄点人间的小儿科,偷天换日的本领还是拜月教的厉害。”

    “既然您已经知道拜月的秘密,那他们让我继承拜月的长尊之位,您怎么看?”

    衡英把自己的烦难抛出来,她的父母都是普通人,并不懂这些法术的事情。

    她唯一能商量的最亲近的人,也就是老阁主了。

    老阁主尽力去掩饰住内心的惊讶,他从来没有想过,衡英也会成为一个拜月大家。

    “拜月的传承从来都是神秘的,一般情况都是血脉相传。

    你这个情况确实有点特殊,你的父母的确不是拜月传人。

    你的母亲或许有一点道根,但也绝不是拜月的门徒。”

    “这也是我一直疑惑的地方……为什么,老天就要选我呢?”

    “我不知道,上天总有她的私心吧,既然她选了你,你就得承担起来。

    之前我把希望都寄托在小怡身上,可现在,我只有你。”

    听他提起钟怡来,衡英的心还是颤了几颤。

    钟怡是琅嬛阁的少阁主,七岁时就会咏诗,十岁就通了三经,十二岁应科举童子试,还中了秀才,是昊京考区的第一名,人人都说他是难得一见的天才。

    但之后,他就闭门读书、不见外人,慢慢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有人说,他是身体不好,要用秘术调养;

    也有人说,他是去了达马蒂续命。

    然而种种传说不过给本身就扑朔迷离的事实,罩上了一层又一层神秘的面纱。

    直到若干年后,他迎娶姜翰林的千金,人们才又注意到,昊京王城还有这样一个人物。

    记得婚礼那天,人们并没有见到这位传说中的少年天才,一切礼仪都是用一个木人来完成的。

    观礼的人觉得好奇,因为从没有见过木人也能活动自如;

    但没有人表示反对,毕竟新郎不在家,要完成婚礼这种事情也是有的。

    那时候因为出海啊、科举外出啊,各种原因,有新郎不能按时出席的,但提前订下的婚期总要如约完成,因而一般情况是会用一只公鸡来替代新郎拜堂。

    大家也都看个乐子,毕竟婚姻是合两姓之好,是两个家族的联合,至于两个小小的青春期男女,那是不值一提的,到不到场也没有什么的好说的。

    如果女方生病啊,外出啊,也有类似这样的做法,但一般不会用公鸡,而是规定要选取一只仙鹤。

    仙鹤可不是人人家里都能提供的,因而女方缺席的情况虽然有,但极其稀少。

    那一夜,衡英见到她的新郎时,还吃了一惊。

    问他既然在昊京,为何要用木人?

    总记得他言笑晏晏,带着一丝得意,语气却很是平静,“没有一点特殊的手段,怎么显出我嫏嬛阁的不同来。”

    是呢,他总是以琅嬛阁为骄傲的。

    连带他的容貌,他的声音,都与琅嬛阁所有的秘术结合在一起,常驻在了衡英的心中。

    正陷入沉思中,却听外面宫人来报:“恭喜云妃娘娘,贺喜云妃娘娘,外间真的落雨了。”

第七十二章 春雨贵如油

    这雨一经落下来,竟那样迅猛,完全不似往日里春雨那种酥酥麻麻的情致。

    倒更像是夏日里的急雨,说落下就落下来了,还带着满天的风,一起来做伴。

    春日里本来明媚的天空也一下子暗沉下来,屋外顿时成了一个哗啦啦的水世界。

    老阁主惊叹:“衡英啊,你真是神了。

    哪里还用去祈雨,这雨水不是说来就来了嘛。”

    衡英也有些诧异,“这雨势也太急了一些,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情。”

    说着看向彩墨,彩墨会意,便出去打听消息。

    老阁主重新坐下,知道左右这一会也是出不去的。

    他爱怜的看着衡英,“孩子,我知道你很为难。

    要做拜月的长尊,就注定了要在关键的时候牺牲性命。

    一边是获得无尽的荣光,一边是付出最珍贵的生命。

    这是一条充满了奉献的路,你可要想好了。”

    衡英低头沉吟了一会,方开口道:“老阁主,我已经想了许久,虽然不明白上天的原意,但阴差阳错间既然选了我,我就应该顺承起来。

    就像当年,我本来应该嫁给三皇子,谁知道最后却嫁给了小怡,而小怡最终还是选择离开了我们。”

    听见衡英说小怡的名字,老阁主的手还是忍不住的颤了几下。

    “小怡,会回来的。我相信他会回来的。”

    老阁主的眼睛茫然的盯着前方,仿佛注视着虚空中的什么东西。

    一个让他可以尽情的寄托思念之情的东西,但画心在一边仔细看了,什么也没有。

    但听着老阁主说以前的姑爷会回来,画心还是吓了一跳。

    她不知道老阁主是不是年纪大了,发了昏症。

    看看小姐,似乎并没有什么惊讶的表情,难道小姐也发了昏症。

    这时候外间一个响雷,画心被吓了一跳。

    接着,外面的雨势渐渐弱了,不再有那种急雨的气势,只是淅淅沥沥的下着,缓慢地滋润着天地间的万物。

    “这一切,也许都是冥冥中早已注定。”

    衡英心中无限感慨,她并不知道小怡能不能回来,更不知道自己接受了拜月的长尊之位后,几时也要离去。

    但世间诸般情意,还是让人难舍。

    “衡英,当初我就不该同意你们的婚事。”

    画心在一边听的愕然,她不知老阁主所说的“你们”,是指小姐跟以前的姑爷,还是小姐跟当今的陛下。

    她迷惑起来,如果说是以前,那又何必现在说出来;

    如果是和陛下,这可是大不敬。

    还在宫里堂皇的说出来,老阁主一定是发了昏症,一定是。

    “老阁主,我知道你一心为了我好,若不是我进宫,也不会惹出这许多事来。”

    “拜月本来跟你没有关系,你却要为她们去做献祭,老夫舍不得。”

    老阁主说到动情处,竟有些泪意。

    “我懂,我懂,若是小怡真有回来的一日,他会理解我的。”

    衡英提起小怡,却嘴角始终带着微笑。

    仿佛小怡并不是她故去的丈夫,而只是一个远行的情郎。

    不管走的多远,她都还能感应到他的思念和牵挂。

    “小怡自然不会介意你改嫁,只是今上,现在的样子,越发的不像答应我们的话了。”

    老阁主提起今上,总是有着掩饰不住的不满。

    一把年纪的他,似乎也不在乎别人会怎么说他。

    “今上,他虽然应承了我们要做一个好皇帝,但天命并不是只有眷顾,也有惩罚,也有窃夺,我只能是使出全力,帮他守着这片江山吧。”

    老阁主擦了擦眼角的泪,感叹良久,“嗯,嗯,是了,这才是我的好孩子。”

    雨声越来越小,就在雨点若有若无的时候,外面竟然传来太监逐一拍手的声音。

    衡英知道,这是皇帝来了。

    “老阁主,陛下来了呢。”

    “哦,哦。”外间玩耍的小童也被拍手声惊到,匆忙跑进来。

    他看见云妃已经站立了起来,连忙去把老阁主也扶起来。

    皇帝就那样带着春雨进来了,面上都是湿漉漉的。

    衡英拿了帕子去给皇帝擦,细软的重罗擦在脸上,也是软绵绵的。

    皇帝一回头看见老阁主也在这里,匆忙间打了个招呼。

    “老阁主怎么来了?这雨这般下着,跟朕用了晚膳再回去吧。”

    “春雨贵如油,老夫也想学陛下在雨中漫步一下呢。这就告退了。”

    说着老阁主就行礼告辞离开了,那小童给皇帝磕了个头,也紧跟两步迈出门去。

    “你看,这雨不是就来了吗?前几日还催着我去祈雨,这老爷子怕也是为了祈雨来啰嗦的吧。”

    衡英一笑,“还真让陛下猜着了,真是巧了,老阁主在这里坐着,就见外面落雨了。

    他就不住口地一直称赞陛下贤明,这才换得天宫降雨呢。”

    “老头儿能夸我?衡英,你就不要替他遮掩了,想必是说了一车我这个皇帝当的有多么差的话。

    不过,清明刚过,这春雨就来了,可见上天对我还是满意的,是吧。”

    皇帝的心情格外的好,他想着刚才体元殿上,周尧说的话,能够体会圣心,这才是好的臣子。

    可不是吗?就说这后宫里,不也是得了圣心的才是好嫔妃。

    自来,前朝后宫都是一体的,若都是些像周尧一般的明白人,自己可要省很多功夫了。

    “想什么呢?陛下,春闱的制科考试如何?有没有入了天眼,得了圣心的俊杰?”

    皇帝听见这话,不觉一乐,衡英真的是省事的。

    两个人就在淅沥沥的春雨里,密谈了好一阵子。

    等皇帝离开的时候,彩墨在一边悄悄地对着佛像祈祷。

    衡英看见了,就问她:“你这是做什么?是开始担心我了吗?”

    彩墨眼中噙着泪水,“这宫里,也就我知道这祈雨是怎么回事了。

    皇帝们不过是去做做样子,真正能祈雨的是拜月的大家们,他们呼唤了浩瀚的星辰之力,来化作雨水滋润万物。

    别人看着风光体面,可都是耗费了自身功力的。

    我现在眼看着娘娘也走上太后的老路,真的是心里不安,只能给娘娘祈福了。”

    衡英不再说什么,任由她对着一尊小小的佛像,不断地顶礼膜拜。

第七十三章 玉芝飘渺录

    望舒求见的时候,云妃还在看那本著名的《玉芝飘渺录》,前代方家多喜欢将此书作为课外辅导书,指定给徒儿看。

    也可以算作是修道的进阶书,但其中的奥妙并不是每个人都能体会。

    一些有兴趣的读书人虽然无法修道,但也拿来增长见闻。

    书中记载了玉芝山的前因、成名和前后出现的各种妖怪,以及收服他们的过程。

    一般读书人都将此书当作消遣,认为怪力乱神的内容居多、不足为信。

    不过修道的人可不这么看,他们认为其中说的事实固然有一些时间前后的错讹之处,但大体是堪信的。

    例如书中提到的毛经首,通体白毛、形似大猿,一百年前还曾经为祸乡里,总是捉了美貌的女子去。

    乡邻都莫可奈何,只能将美貌的女子藏在密室,可是还是不断有美貌的女子丢失。

    无奈之下,人们去白虎观请白虎大仙做法。

    可白虎大仙去云游去了,不知何时才有归期。

    这事情甚至惊动了了昊京的京兆尹,层层禀报,威烈帝特命圆谷真人用紫金麈尾收服了那毛经兽。

    圆谷真人又顺着毛经兽的气味,找到了它的洞府,解救了那些美貌女子,让她们平安的回到了家中。

    老百姓们感恩戴德,说圆谷真人是除了一大害,也顺便感念威烈帝的仁慈。

    玉芝山里有神兽的传闻也就越来越被人们所接受。

    至于更早期的一些能量巨大,可以布云施雨、为祸人间的猛兽,就不是普通百姓能够见到了。

    他们往往隐藏在深山大泽里,若是狂暴不羁,还能引发地震。

    但自有道行高深的道人,去收服他们。

    或者永镇地底,或者放逐归墟,或者驯化了当坐骑。

    衡英发现,书中的很多神兽都有着隐秘的结局,并不是每一个都有具体的归处。

    书中往往讲到他们被降服,就不再赘言。

    实际上,他们去了哪里?还留在玉芝山里吗?

    衡英看过这本《玉芝缥缈录》不止一次,当她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她就看过这本书。

    那时候父亲还训斥她看闲书,不是翰林家的做派,有辱门风。

    她清楚的记得,那个午后,七岁的她爬上书房里那个高高的架子。

    每每看见父亲站在上面,去拿上层的书看。

    小小的衡英就想着,上面有些什么书呢?为什么要放在那么高的架子上。

    下面都是九州学者写的《论语》、《孟子》、《战国策》之类,还有,就是婆罗洲学者对他们进行的注释。

    衡英都翻过了,那时候的她觉得那些东西实在是无趣。

    当然要等过了好几年,她才能知道,那些书里有治国的智慧。

    当时小小的她,就想着能有一本有图画的书该有多好。

    她翻着翻着,就找到了这本《玉芝缥缈录》。

    随手打开,里面就出现了彩绘的人物,还有奇形怪状的妖精,看着有些骇人,但却充满了一种魔力,想要把小小的衡英吸进去一般。

    她就坐在那架子上看,连父亲进来,她都没有注意到。

    父亲劈手夺下那本书,小小的衡英吓了一跳,却下意识的去抢夺那本书。

    父亲更是来气,大骂道:“这么小的年纪就不学好,不读那些圣贤书,倒学会看闲书了。”

    小小的衡英委屈极了,“既然是父亲的藏书,我为何看不得?

    难道父亲藏了坏书?”

    那个时候姜翰林愣了愣,他没想到,七岁的女儿已经如此能言善辩。

    是的,难道是自己藏了坏书?

    “爹爹当然没有藏坏书,只是,你还小,这个书读不得。”

    姜翰林的声音无来由就弱了下去,似乎是缺了底气,更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既然是是好书,我为什么读不得?”小小的衡英还是不肯罢休。

    记得那时候还是母亲了解了围,她拉走了父亲,不知在他耳边嘀咕了一些什么。

    十几年过去了,衡英重新拿出这本书来,她在想着能不能看出一些不一样的东西来。

    或许,这本书里真的有玉芝山不为人知的秘密。

    当年母亲也总是影影绰绰地说,玉芝山或许是她一生的福地,又或许是她一生的负累。

    那时候她还不懂,如今想来,上天也许早就安排好了。

    彩墨将望舒迎进来时,云妃已经将《玉芝缥缈录》收了起来。

    她端整地坐在窗下,手里拿了个春山碧的鼻烟壶赏玩,上面的图案正是玉芝山春景图,当真是应景的很。

    望舒行了礼,给云妃道了万安。

    施施然坐在左下角,恭谨的守着下属的本份。

    “你来了啊,外面一切可好?”

    望舒有些局促,仿佛是不知如何开口,有些犯难的样子;

    又仿佛是要说的事情实在是太过蹊跷,自己也不能相信。

    最后,还是慢慢开了口。

    “玉芝山,您还是去一趟吧。”

    “哦……”

    “总是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大家都指望着您呢,缔结盟约是必须的。

    太后去世之后,以前的盟约就越来越松散了,神力也开始四泄。

    如果没有新的盟约去维系,那玉芝山只怕会烟消云灭……”

    “我最近在看《玉芝飘渺录》,相信里面说的大半是真的。

    只是你们凭什么让我去献祭自己的自由?

    就凭一个长尊之位?”

    望舒遭到诘问,有些错愕。她从小入拜火教,认为给神牺牲,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为何这个女人被神选中,还要推脱自己的责任?

    这是她完全不能理解的事情。

    在她的世界里,能成为长尊这是毕生的荣耀。

    能够给神献祭,那更是一辈子无法企及的生命高度,是可以成为不朽,可以成为永恒的事情。

    她理了理自己的思绪,坚定地说:“因为神需要您,她在芸芸众生中选择了您,给了我们启示,而且您也验证了,只要神力加持,您可以做成您想做的任何事。”

    姜衡英皱了皱眉头,这个时候,她不再是鸿音王朝的宠妃,不再是皇帝的那个心上人,也不再是琅嬛阁的继承人,甚至不再是姜翰林的千金。

    虽然之前已经下定了决心,此刻,她还是本能般的犹疑了。

第七十四章 科场舞弊案

    衡英在碧霄宫里犹疑不决时,前朝也正在为了科举舞弊案而忙碌。

    制科考试发生舞弊,礼部上下的官员都是灰头土脸。

    考生们也跟着折腾受罪,刘侍郎当时就宣布了那一场成绩作废,三日后重新择题再考。

    刘侍郎这一举动倒是合乎礼仪,没什么可说的,这都是有定例可循的。

    清池在一边也无话可说,既然已经给二条司抢了审理嫌犯的差事,这些许流程上的小事情,还是让刘侍郎去做主的好。

    刘侍郎也仿佛在考生面前拾回了一些面子,看着底下人灰溜溜的退场,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考生们纷纷唉声叹气,对于大部分考生来说,不过是耽搁了几天时间,再考一次就是。

    可是昊京物价昂贵,对那些从外地赶来的小官员来说,等待的三天,也是要花费不少银两的。

    但花钱尚算小事,对个别考生来说,这重考的消息,无异于晴天霹雳。

    因为,重考意味着之前的辛苦都白费了,而且有随时被揭发的可能。

    因而在三天之后,重新开考时,就有几个考生不见了踪影。

    连带他们的书童、仆役都一起不见了,消失的无影无踪。

    往年弃考这种事情也是有的,但考官也需要去补上弃考说明的文件。

    今年发生了体元殿的舞弊事件,便任谁也不敢担这个嫌疑了,怕被当作作弊的同谋。

    这几名落跑的考生,也就没了往年那种不予追究的好运气。

    他们万万没想到,放弃了考试,就已经有了作弊的嫌疑。

    或许,还以为可以一跑了之,也没想过,跑路的后果会更加的糟糕。

    皇帝听说之后,立即震怒,命二条司去追捕。

    京城防卫司和昊京府衙就都有些脸上挂不住,不光是长官灰败了脸色,就是下属们也各个觉得无精打采。

    这两个部门之间,本来经常互相抢些体面活,都存了些怨气,但见这次竟然被太监抢了去,真真是脸上无光。

    朝臣们也觉得这原本是城防的责任,如今直接让二条司这样的机构去办事,可见皇帝是动了真气。

    姜太后在的时候,最重规矩,内官们可是从来不敢这样僭越的。

    如今,这皇帝如脱缰的野马,谁也管控不了了。

    没过几日,朝会的时候,大总管清池竟然也站在了朝臣中间奏事了。

    本来大家都有些冷眼看着,没想到他一开口,大家都开始震惊了。

    “陛下,本司已经将几名落跑考生追回。

    他们已经供出,此次科场舞弊,确实是有官员在售卖考题,而且不止一人。

    连同售题的书局老板,也一同抓了审问,都已经招供了,供词在这里。

    涉案人员众多,本司没有皇命,不敢擅专,只是整理了名册呈上,请陛下过目。”

    “呈上来吧。”

    清池双手托举着供词和名册,仿佛有千斤重。

    一步一步走向丹墀,这种向中央权利的靠近,让外官们不自觉的颤抖了。

    以前皇帝也让太监们去办办事,但如今这样堂皇的在大殿奏事,仿佛也要跟外官们平起平坐,真是从来没有过的,太不寻常了。

    大家纷纷交换着眼神,对这种不寻常表达着不满。

    只是年前礼部的杨尚书被当众打了板子,后来也被迫辞职,官员们心中对皇帝虽然不满,也不敢随意开口了。

    吏部姚尚书经历了上次四皇子的谋逆案,对皇帝是种种不满,如今见太监都登堂入室,立即忍不住了。

    不等别人说话,他就排众而出。

    “陛下,我朝祖训不许太监干政,哪有太监当庭奏事的道理?

    让我等外官们,颜面何存?”

    说着,眼泪就下来了,仿佛列祖列宗都是他背负着的重担。

    “哦,祖训?朕让太监干政了吗?二条司不过是负责调查清楚,这不是交回来让刑部和大理寺处理吗,有什么错处?”

    皇帝拿着名册,随手翻了几下,漫不经心地说着。

    姚尚书见皇帝口气并不强硬,便又上前一步道:“陛下,老臣身为吏部尚书,掌管各级官员的认命,对每个部门的职责范围都清楚的很。

    这二条司虽然一直都有,但都是跟皇家安全有关的案子才能专案专查,并不是一个能干预前朝的机构。

    陛下此举,意在何为?”

    姚尚书表情丰富、声音洪迈,整个殿宇都回荡着他的声音。

    皇帝放下手中的名册,站起来,踱了几步,又重新坐下逼视着姚尚书,“老姚,你这是做什么?科场舞弊,礼部科举司固然逃不开去,你们吏部就没有责任吗?

    站在那里咆哮一般,朝廷官员的体面都去了哪里?

    朕意在何为?

    朕就是要你们晓得,太监作为内官,比你们这群人办事效率高多了。

    要论忠心,你们一个个自问一番,到底有多少?”

    见皇帝动了气,其他人都不敢言语,监察御史范虎觉得再不出声,让姚尚书这样僵着也不是办法。

    他出列来,毕恭毕敬对皇帝行了礼,开口道:“陛下息怒,臣等入朝为官,自然是为了效忠朝廷,为国为民。

    太监当朝奏事,算不得过分逾矩,但若审理案件就确实是有点不合适了。

    姚尚书也是怕坏了祖宗的规矩。”

    皇帝听到范虎的话,就知道是调停之意,想着如今刚开始确立皇权,也不宜和臣下们都撕破了脸。

    就缓了缓神色,换上了一副温和的面孔。

    “嗯,范爱卿言之有理。这次的审理还是交给刑部跟大理寺一起办吧。

    只是,这供词、这名册,都来之不易,也不能让我们的大总管白白辛苦了。

    这案子要办的快,也要办的好。我看得特别派一个督查去,你们既然说内官不合适,不如就指派了这次新科的状元去,让他试练一下吧。”

    此言一出,有那滑头的立即就知道殿试时有人得了皇帝青眼,大约这新科状元已经内定了。

    也有那乖觉的想的更多一些,只是朝堂上不便说话,都挤眉弄眼的,互相示意。

    范虎先领头应道:“陛下英明,就这么处理吧。”

    随即,大家跟着齐声高呼:“陛下英明,英明。”

第七十五章 舞姬赌青骡

    大家的在猜测着这新科状元到底是谁,但也就比一般的赌博,格调高上那么半分。

    跟赌今年的花魁是谁,差不多的意思。

    有人还专门开了局,赌上几坛佳酿,或者天香楼一个席面的东道,也算是京官们的一种娱乐了。

    监察御史范虎一向不爱参与这些,但今年有些例外。

    他也悄悄下了一注,赌注不是别的,正是后院养着的那头大青骡。

    那头大青骡,体格雄健,浑身都是青黑色,唯有四个蹄子是雪白的。

    额头上还有一缕白毛,跑起来的时候,四个蹄子翻飞,那缕额上的白毛就会随风摆动,煞是好看。

    远远望着,这大青骡就同踏雪飞奔一般好看。

    吏部的姚尚书也破天荒的跟范虎对赌了起来,而他的赌注就香艳的多了,是府中的一名舞姬。

    去年重阳时,范虎骑了大青骡去姚尚书家做客。

    姚尚书在府门前亲自迎接,一眼就相中了那头大青骡,愿出价100两银子,可是范虎怎么也不愿割爱。

    饭后,姚尚书特意叫了家中最得意的舞姬出来献舞。

    那女子眉眼浅浅的,说不出的妩媚,身段又极软,跳的绿柳舞让范虎在秋凉中,仿佛感受到了春天的妖娆。

    他惊诧莫名,盯着舞姬的双眼,就开始挪不开了。

    可是,待姚尚书提出用舞姬换大青骡的要求来,范虎却摆了摆手。

    他默默地收回了看着舞姬的,那痴狂的眼神,一瞬间又端严的像一个夫子了。

    姚尚书当时以为事情必定稳妥,没想到范虎在竟这样迂气。

    春节的时候,姚尚书又专门带着那个舞姬去范虎家里做客,范虎这心思就又活络开来。

    借着这一次对赌,二人仿佛心照不宣,都是想得到期望已久的东西。

    他们听刘侍郎说了体元殿口试的事情,想着那状元必然在这两个答了皇帝问题的人之间。

    范虎属意于孔与德,而姚尚书却中意周尧。

    两个人互不相让,便提出对赌的建议来。

    赢的人,便既有名骑,又有美人。

    一想,便觉得这是一桩划算的买卖。

    三日后,放榜,孔与德高居榜首,周尧和汪伯琴也榜上有名。

    几家欢乐几家愁,上榜的人家都喜不自胜,那没有上榜的自然就是垂头丧气。

    姚尚书亲自给那名舞姬添置了一些妆奁,用一乘青呢小轿,趁黄昏时分,便送去了范虎家。

    范虎见到舞姬,很是得意,想着皇帝选材,还是喜欢用圣人的标准,可喜可贺。

    自己不仅是猜对了圣意,更是得到了美人,一时间喜不自胜,唱起了小曲。

    第二日一早,他便亲自给那头大青骡洗干净了身子,又喂了一把草料,才依依不舍的,让人送去给姚尚书。

    那名舞姬不解道:“老爷既然赢了,为何又将那心爱的大青骡送去给姚尚书?”

    范虎一笑,“最重要的是我赌赢了,这头大青骡,算我送他的人情。”

    舞姬佩服道:“还是老爷有雅量,确实高出姚尚书一筹。”

    范虎又开始哼起了小曲,仿佛比自己中了制科考试的状元还要开心几分。

    其他人可开心不起来,因为那份名册,礼部的官员,个个战战兢兢。

    售题的自然是畏罪不已,但知道些内情的也怕受了牵连。

    若认真查处起来,往年也都有些首尾,没有真的手脚完全干净的。

    眼瞅着皇帝对新科状元寄予了厚望,等审结了这个案子,展露了施政才华,必然会被破格提拔,由此青云直上。

    放榜之后,孔与德家的门槛就快被踏平了。

    虽然鸿音王朝也有不许官员私自结交的禁令,但金榜题名这种喜事,上门贺喜是很正经的理由,带些贺礼也是最正常不过的。

    要说这孔与德不是寻常人呢,之前他不过是集贤院一个小小八品典簿。

    平日里的工作不过抄抄古书,如今泼天的富贵乍来,他却能处变不惊,让管家闭门谢客,只接拜帖,不接贺礼。

    饶是京官们都吃了一惊,毕竟礼物往来也是社交场的常事,他却能如此孤傲不群。

    清池将这件事报告给皇帝的时候,皇帝正在云妃那里吃茶,听见后一笑,“这个孔与德,不简单。”

    “是呢,陛下有识人之明,也是他有这个报国的运气,且看他怎么处理案子吧。

    要不要我亲自去一趟,提点一下。”

    清池自从上道了之后,更加善于揣摩皇帝的心意。

    皇帝却摆摆手,“不必了,朕看他也是个明理的,知道怎么办。

    之前不就说要收拾那些老家伙嘛。”

    清池面上一红,双膝跪下道:“没有请示陛下,就自作主张去了状元府查看,还请陛下恕罪。”

    皇帝就着春山碧的茶盏喝了一口紫云山新贡的龙葵,苦的皱了一下眉头,“起来吧,朕知道你的忠心,去看看也是好的。”

    “陛下,喝的可是龙葵,这东西虽好,味道却难以入口,请云妃娘娘拿些蜜饯出来就着吃才好。”

    云妃在一边笑了,“大总管这话说的,我是那舍不得蜜饯的人嘛。

    紫云山的龙葵清热解毒,虽然难以入口,疗效却是最快的。

    若用了蜜饯就解了药效了。不是白费了那番辛苦吗?”

    清池听云妃这话里有话的,也不敢多说,忙道:“是,是,小的哪里懂这些,还是云妃娘娘博学广识,对陛下也是真的体贴。”

    清池下去之后,云妃看着皇帝面前的空盏,晓得他喝干净了,给他一个甜甜的笑,算是鼓励。

    “陛下,这龙葵入口虽然不适,却十分对症。

    今日,您感觉好些了吗?”

    皇帝有些害羞般,想了想措辞道:“的确是爽利了许多,也不怕喝水了。”

    顿了一下,他接着说道:“衡英,我这般难事,也只有你能分担一二,他们终究不如你啊。”

    说着动情地握住衡英的手,将她拉到怀里来,看着她粉嫩嫩的脸颊,忍不住用手抚摸了几下。

    衡英拨开他的手,反握住,迎着他的笑脸,“内臣、外臣,都不是问题,好用便是。”

    “嗯,有理有理,唉,别跑,你真是调皮啊。”

    彩墨在外间看见两个人映在窗前的剪影,分外地和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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