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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锦绣狂欢     一妃难求txt下载     一妃难求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十七节 其实是这么回事

    母亲大人完好无损地去上班了,据说是昨天玩太疯忘记打个电话跟我说一声。咆哮省下,我先去码3更,就算12点以前不能完成,凌晨也要写完,算是还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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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后搁笔,满意地端详自己的画作。

    即墨君与东宫出门做生意期间,她与储妃无事可做,后者刺绣,她自己就只好画些虫鱼鸟兽,打发时间。

    账面什么的活计,其实她认为自己学一学也能做,至少可以替东宫分忧。但即墨君看似顾全皇家体面地谢绝了她的好意,无论怎样,就是不让女眷碰庄里事务。

    即墨君不在庄内,那个新来的张师爷接管大局。皇后与他没什么接触,内外院不相往来。谁知这天张缇却冒然求见,并请她代笔一封书信,说是需要山庄主人回函,而他自觉没有那个资格,只得有劳太夫人执笔。

    “信函送入帘内,你且退到外面候着。”

    皇后隔着竹帘发话,见张缇依言将书信推到帘下,便取了来看。对方字迹工整隽秀,明里是谈生意,其实字里行间隐着反心。有好几处,似乎在暗示何事,但她读不甚懂。

    向那个张师爷询问么,当然不。

    她长期以来形成的习惯,就是小心谨慎,绝不涉险。如今庄里两位能做决策的人都不在,如何回绝,她已经想好了。

    吩咐储妃研墨,皇后再把张缇叫进来,随意问起京中的情况。

    “你是从京里来投奔庄主的?”

    “是的,太夫人,去年的事儿。”张缇笑道,“虽然不是京都人氏,但小住几年,街口巷路,还是摸得清楚的。”

    “听说,夏日里京城淹水了?”

    “嗯,低洼的街道能积一尺深的水,衙门的人讲,是城内河道淤塞所致……”就在大雨之后不久,张缇意外捡到秦姒写给曹少师的信,所以对此印象颇深。

    两人闲谈着。皇后看似随性提问,怀念京城风俗人情,其实渐渐将话题移去了别处,从张缇所策划的系列话本,聊到话本的某一批主角,那些才子身上。

    “张师爷,你与秦国舅有过往来罢?”

    “呃,有的,过去还在她手下做事来着。”待遇不错,活计轻松,有吃有拿——只是某次把他逼上山贼寨子谈判,稍微凶险了点——各方面综合看来,四姑娘真是个美味(?)的东家。

    此人在秦斯手下供事过么?皇后道:“那师爷你一定认识不少朝中大臣了。”

    “识得几人。”张缇补充解释说,“不过,秦大人与朝中重臣没多少私交,或许是因为年纪尚轻,倒是跟二十出头的小官吏打得火热。”

    “不必惊惶,我这边,并没有打探秦晏动向的意图。”皇后呵呵笑起来,不自觉地就对秦姒换了个称呼。

    “秦大人是怎样,在下就怎样说。回太夫人的话可不比得写话本,哪能天马行空的?”

    “作算如此罢,那琼林宴的另外些人,却远不及秦晏来得出息。”

    ——这位夫人怎么老揪着四姑娘说个不停?听语意,却又喜恶不明,

    “若只凭女子裙裾,秦大人也没可能受到监国器重,再来如今又因此致祸,这四姑娘究竟是福还是灾,可真难说。”张缇颇有些不耐。既然对方提到琼林宴,他趁势将话头一转:“但是,在下听闻,这回另有一名当年琼林宴上的新锐,丢官潜逃,却不是因为新帝乱朝之事呢!”

    皇后不以为然:“那原因,总也避不开帝位更替的纠葛。”

    “非也!”张缇颇有些得意,道,“太夫人不知,那新帝下令,严查长州之乱的主谋与从犯呢!朝中闹得是人心惶惶……”

    “长州之乱?……喔,为何人心惶惶。”皇后很是费了点神,才想起长州之乱的来龙去脉,“莫非其中另有隐情?”

    “正是如此!”

    长州之乱,在张缇心中,始终是个疙瘩。这回的复查,不仅对常王是平反昭雪的机会,对于他,也有非凡的意义。

    张缇一说起彻查来,便眉开眼笑——当然,平时也不会愁眉苦脸就对了。

    “太夫人应当听说过,前届科举头名与三名,皆来自长州。这探花是秦大人,状元则是常州判官之子,金榜一发,州判便辞官告老,跟着儿子进京享福了。”

    “人之常理。”

    “翌年桓州乱兵起,波及长州,演变成一场浩大灾劫。”张缇弹指,点向竹帘之后,“太夫人你想,为何朝廷到如今才彻查此事?莫非并不是简单兵灾,乃是有谁刻意为之?又是为什么,彻查下来,会有前程似锦的官吏被全境通缉?”

    储妃听得满心不快,抬头道:“张师爷,看不出你倒是颇有说书的能耐!”

    张缇立刻笑嘻嘻地应答:“哪里哪里,姑娘过奖啊!”

    “你这人——哼!”碍于皇后在场,储妃啧了声,回首对皇后道,“母……母亲,墨好了。”

    皇后检查砚台中的墨汁,颔首:“嗯,张师爷,你先去忙罢。书信回妥了,我就遣人给你送去。”

    “是,太夫人。”

    待张缇告退,储妃坐到皇后身边,撒娇地噘嘴:“母后!我们怎能跟这种油腔滑调的人谈话,实在自贬身份!”

    皇后笑笑,拈了信纸,起身远离储妃:“……且让本宫好生想想应当怎样回覆,数十年没有作过这样的官样文章了呢。”

    帛阳那反贼,上位才几个月,竟然已有追查旧账的闲情么?

    就算长州之乱是长州籍的官吏内讧,弄个水落石出,帛阳帝又能得到什么好处?真是令人猜不透。

    ※※※

    “趵大哥,你在发什么楞呢?”秦姒怀里抱得满满地,吃力地歪过头问趵斩。

    趵斩转过头,诧异地看着她:“秦小弟,你抱着的是何物?”

    “鸡。活鸡。方才路过村子,乡亲硬塞的,趵大哥果然没发现。”秦姒戏谑道,“那现在,能否请回神的趵大哥行个方便,帮忙把这只鸡绑起来,丢到车上去呢?”

    “奇怪了,为何你收购地主的田地,他们还对你千恩万谢?这世道啊……”

    秦姒拍拍他:“莫感慨啦!这一笔赚得多,又只是转租,为何要不乐意?”何况谷家庄随时可能被朝廷军剿灭,到时候这笔钱还不是白给那些大小地主的?

    “可是——”

    趵斩看看佃户、地主分别签署的意愿书,这么一叠下来,又是整条村几乎全部被拿下。要不了多久,夏县除了夏城,那就都是谷家庄的地方了啊……

第八十八节 欢迎新同学~

    趵斩跟着秦姒返回谷家庄,路过夏城,先去小酒楼跟山贼二当家的打个招呼,再到城中富商宅邸借住一宿,顺便联络感情。

    刚歇下,突听见一串马蹄声,急匆匆绕着围墙响了半路。

    没多会儿,秦姒被震天的擂门声吵得耳内轰隆隆直响,想多在暖和的被窝里多呆几秒,根本就不成。

    她坐起身,黑灯瞎火中开口:“何事?”

    “秦大人,二当家的请您过去一下!有要事相商!”

    这不刚跟对方打过照面么,又出现了什么要事?秦姒不满地穿戴整齐,出门一看,趵斩已经在屋檐下候着了。

    两人赶到酒楼时,二当家的正在大堂中急得团团转。这人本就虎背熊腰,转起来尤其有熊瞎子的感觉,不过倒是眼明,一见秦姒,连忙扑到面前,焦急到:“天朝的大军杀过来了!”

    “啊?”

    这才轻松几个月,对方就又不甘寂寞地来收复夏县了?

    “秦大人,要怎么办才好?俺已经让人开城门去请齐师爷来了,寨里弟兄也都去人挨户通知,可是就算召集全部人马,那也不是朝廷大军的对手啊!秦大人,你赶快向北狄人求救,或许还赶得及!”

    “二寨主莫急,慢慢来讲。”

    秦姒安抚着,询问对方朝廷军如今的状况。

    原来是昨日夏县边境上突然发现朝廷兵马入境,一行约莫有几百人,骑兵步兵混杂,飞快地移动着,并不进入村镇,径直扑往夏城。

    岗哨急忙抄近路回城飞报,二当家的连真正带兵的经验都极少,想着夏城哪里经得起突袭,连夜召唤了秦姒,又命人去把齐云天从安漆村叫来,想着有两个人帮忙递点子,说不定能生出什么法子抵御外敌。

    秦姒听了,轻快一笑道:“将军莫要担忧。数百人而已,又是轻装,夏城才重修过城墙,根本不需要惧怕。”

    “若是转头攻占村镇呢?”

    “那也不需要忧虑,别说每个村里都有民兵岗哨,单就那点兵力,除了劫夺粮银,还能做出什么事来?”叫她动用庄客?那是不可能的,先不说这群人要留在关键时候用,就是现在这样一盘散沙的情况,能动员出一百名死士,就谢天谢地了,另外,没有足够多的武器,也是个问题。

    “可夏国就这么点兵力,经不起折损!”

    人少又怎样,这正是用兵之际,还顾惜着羽翼做什么?何况对方人数也不多,只要攻取村镇,稍作松懈,迎头去痛击一下,效果应该极好的。

    趵斩在一旁听得发困,出声道:“对方不过是派出先锋,投石问路,若将军现下就慌了阵脚,岂不是给敌军一眼就看出破绽?要是将军需要坐镇城中,不妨交给在下百来人手,在下虽然习文,可也熟读兵书,会些弓剑功夫!”

    秦姒一听,点头:“嗯!趵大哥素有文武全才之称,何不让他领些寨里兄弟,前去与来犯兵马周旋,拖延时日?要是能趁其不备得点便宜,不也是好事么?”

    二寨主思考片刻,从赶来报到的山贼官兵中挑选了数十人,郑重交给趵斩。

    一行人连夜出城,南下奔赴前线。

    秦姒也尽速修书信三封,一者递给墨河王,二者送交北狄部族,三者飞传至西疆、伪监国的父兄戍边处。但是,任何援军,都是靠不住的,眼下最要紧的是拖字诀。拖得越久,准备就越充分,到时候要真是大军压境应付不来,至少能包包款款集体逃出铜山关去,等大军撤离,再回来继续逍遥。

    天色亮开之后不久,齐云天跟孙二嫂赶到城中。

    听二寨主详说情形,孙二嫂立刻表示不能向天朝妥协,绝对要抗击到底。齐云天拉住过分激动的娘子,提醒二寨主先发布紧急戒备公告,让全境百姓做好避难准备。

    “若对方的目的是天朝前太子,那不妨交出去罢?”他跟秦姒嘀咕着,“反正,秦大人,明眼人皆能看出,那谷家庄有他没他是一个样的。”

    秦姒摇头:“今日能出卖监国,明日自然也能出卖诸位,做出这样没有大义可言的事情,齐师爷让秦某如何立足呢?”

    “秦大人说得对!”孙二嫂接话到,“云天不成器,总想着投机避祸,也不考虑气节忠信,所以才是个没出息的货色呀!”说着,冲齐云天胳臂上一掐。

    后者急忙讨饶:“唉,娘子,不才一时糊涂,一时糊涂啊!知错了还不成么?痛啊!”

    “哼!”

    折腾半晌,这边该交代该安排的都做得差不多,又派人回庄报信,秦姒前后想想没有别的什么事要干,反正也是等结果,遂要了间客房补眠。

    一觉睡到午后,起身出门,发现在大堂内焦急转圈的人,又多了两个,齐云天与孙二嫂也跟着二寨主踱来踱去,看得她眼晕。

    见秦姒出来,孙二嫂上前:“秦大人,你可给想个法子,这为什么还没消息呀?”

    “什么消息?”秦姒揉揉眼。

    “自然是中原军动向,一队人马派出去就没见回个信儿的!”

    秦姒好笑道:“孙娘子急什么呢,就这么会儿功夫,昨夜派出去的人指不定还在前面哪个山里转悠地,安啦安啦……有没有饭食?”

    第三天,消息传回来了。

    不仅消息回来,连人也一并返回夏城。出去时候连同趵斩是四十七人,回城的时候,哼哼,六百二十五人。这个当然不是趵斩心情好,在外征兵,一齐开回来。跟着他到夏城的,乃是那一队被谣传说是入侵人马的官兵。

    人家是来投奔的好不好?

    弄得这么鸡飞狗跳,结果竟然虚惊一场——当然这不过是感慨,并非说要真的打起来才算对得起列祖列宗……

    秦姒从人群中挤出,望向趵斩旁边的那一骑。

    “霍将军?”她诧异道。

    趵斩下马,哈哈大笑:“还说是怎么一个奇袭,其实是霍将军与在下同样,受了朝廷胡乱调查猜疑,不堪忍受,这才弃暗投明啊!”

    不堪忍受?对他这美化用辞法,秦姒暗地嗤之以鼻:你可是被通缉的好吧?

    “哦?是在调查什么呢?”

    霍亦州有些尴尬地回覆道:“长州之乱,末将当时,正在长州任职!”

    秦姒心中一动,原本以为自己不辞而别(仅仅不辞而别那么简单?),帛阳会将二人约定当做废言,想不到他还放在日程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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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算凌晨么,大概算吧……=。=|||

第八十九节 签字盖章

    霍亦州带来的人马,由齐云天领着,预备暂时安置在栏定草场。

    这儿不比得南方,虽然夏季也热,但现在这时节,还是有七分寒意的。然后的问题就是,这些官兵出走得急,什么都没带,没有御寒的被褥,一时间齐云天也孵不出那么多棉絮来。

    他领兵走出城几里地,突然想到这个问题,赶忙找个借口又溜回夏城,找到秦姒。

    “齐师爷,你再晚一步,我们可也启程回庄了。”秦姒笑笑。

    齐云天急道:“秦大人,你还有心思笑,不才带着那么大一队人马,却没有地方可以安置,这要怎么办好?他们可都是投奔天朝监国而来的,你不能甩手不管啊!”

    趵斩在一旁坏笑:“如今监国殿下与夏国的命运早就是同路,托付重任给齐师爷,也是深信阁下能将一切处理妥当啊!阁下推卸,那不就等于是,承认自个儿无能?”

    齐云天没好气地瞪回趵斩:“得了得了,休要讥讽不才,正事着紧!”

    就算损人,秦大人说话也比这位顺耳得多。齐云天相信,当年要是家中有钱供他继续学业与赶考,自己的成就不见得真会比趵斩差了!不就是一状元么?(……)

    秦姒问:“不是决定先安置在草场么,草场出事了?”

    “没,只是不才突然想起,草场粮食是有几仓,可却没有办法供应五六百人衣物被褥,夜里又冻人得很,实在是……”

    “哦,那很好办嘛。”秦姒在案桌一角叩了叩,低头扒拉出包袱来,内中包裹着的都是租地的转让意愿书,“这几条村子的地,秦某租赁了大半,本来是打算收些皮毛小利,眼下……齐师爷,你不妨抄个单子去,让佃农一户接待一名官兵,权作春季的租子了。”

    齐云天点点头,接过意愿书,想想不对,他叫起来:“可是!不才还没有同意将国内田地转租给谷家庄呢!这都是国土,怎能被同一家商号承租?传出去岂不是笑话!”

    “哦?对喔,齐师爷还没有签章同意呢。”

    秦姒就等着他的抗议,又从包袱里取出几份文书:“原本想回庄以后,遣人专程给齐师爷送去的,现在正巧提到此事,就一并签了罢。趵大哥,印盒在你包里不?”

    趵斩早把玉石印台准备好了,闻声就打开盒盖,搁到案桌上。

    齐云天从腰间的锦囊里摸出印章来,这是临时找人刻的夏国代国君大印,拿在手里沉沉的,约莫有拳头大小。在还没有找到传说中的国君继承人之前,这个印由他与乡绅头子轮流掌管。二寨主?当然不能给他保管,否则指不定就盖什么上了呢!

    将文书飞快地扫视一遍,齐云天提出不妥之处:“为何谷家庄租借徒弟,夏国反而要拨银钱相济?”如果没有理解错的话,这生意本该是夏国赚钱的吧?

    “唉,就秦某每季收回来的租金,哪里抵得上一次过付给地主的钱?”秦姒解释到,“这土地是谁的,归根结底,是夏国的。而地主们从哪里得到的地?天朝开国那阵需要丰润国库,廉价抛的长租地。即是说,这地,只要夏国承认归地主使用,那便间接承认,所有权仍属于天朝。”

    齐云天为难道:“这个不才明白。二当家早想把他家佃的地拿到手,若不是动了地头蛇会令境内动荡,不才也就答应了……可这与谷家庄收购租用权,有什么关系?”

    “连我都听懂啦,你这个一国大师爷,怎么还木着脑袋呢?”趵斩笑起来,“秦小弟的意思是,由谷家庄出面,替你们断绝佃户与地主的直接关系,架空地主权力,过不了多久,你们就可以不动声色地将‘与天朝勾结的’地主一户户端掉了!”

    “……原来如此!”齐云天惊叹,“若非趵兄解释,不才还真想不到……”

    趵斩撇嘴:“这么辛苦操劳的大事,咱们秦小弟才向收夏国一点点本钱——齐师爷总不会小气到要谷家庄自己掏腰包吧?”

    “趵大哥,不可无礼。”秦姒作势叱责。

    齐云天反倒劝着秦姒:“别责怪趵先生,是不才眼光短浅,险些坏事啊!”他说着,再仔细看看文书,郑重落下国印。

    秦姒点头,道:“收购尚未完成,还有些村落正在联系中,届时意愿书会送抵安漆村,给齐师爷过目。”她抽出几份名册:“这两本恰好是草场附近的村子,来投诚的官兵在草场领过米粮之后,逐户安置到佃户家里,只要说明抵租子,加上自带粮食,相信被拒绝的几率不高。”

    “有朝廷官兵在,哪里由得着他们推拒?”齐云天揉揉鼻子,“名册先借不才如何,用过之后一定立刻奉还到谷家庄。”

    “可以。”秦姒立刻答应。

    “秦大人真是通情达理之人哪!不才还要赶到草场去分派米粮,这就先告辞了!”

    “趵大哥,请送送齐师爷。”秦姒笑得满面春风。

    齐云天连忙甩出一大串的不才怎担当得起、不必、请留步、您太客气,抱了名册就跑,生怕跟趵斩再多相处一刻。

    目送齐师爷离开,秦姒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道:“趵大哥,辛苦你扮黑面了呀!”

    “嗯?”

    “无事。”——反正你本来也不稀罕什么好风评。

    趵斩垂眼想想,继而仰头大笑:“啊呀,鄙人一定被秦小弟当做愚人看待了。”

    既然愿意与他合作唱红黑脸,那又怎会觉得他是笨蛋?秦姒一面重新收拾包袱,一面说:“是啊是啊,只不过这个愚,是大智若愚——趵大哥谦虚呢。”

    趵斩正色询问:“真的不是大愚若智么?”

    “不是大弱智鱼就好。”秦姒嘀咕。

    “这一笔生意做妥,就能看出秦小弟真的有心收购整个夏国了。届时不妨再扶一个国君如何,比之在天朝出任重臣,只会更加舒心快意啊!”

    “舒心快意的朝廷,那是江湖,是说书,是传闻。”秦姒起身,把包袱往趵斩手臂上一挂,“想不到趵大哥骨子里还存着臣子的浪漫情怀呢!”

    “……什么叫‘浪漫’?”

    别说趵斩听不懂,搁这时代谁也不会懂浪漫二字是何意。

    秦姒轻笑:“是古语,就说你挺富诗意,缔造出的意境意象格外迷人。”

    “唔……”趵斩暗暗记下。

第九十节 在下从无虚言

    “本宫在外的这段时日,庄里可有发生要紧的事?”

    东宫大步行到廊下,回头看向跟在身侧的张缇。

    后者把儒巾的两条尾巴甩到身前来,捻着玩着,一派悠闲。

    见东宫发问,张缇露齿一笑,死不正经地回答:“庄主,攸关生死存亡的大事‘或许’是没有的,但为谨慎起见,在下整理各项庄务记入行事册,如今册子就放在庄主案边,敬请过目呢。另有不少庄外商号,致函本庄洽谈买卖事宜,在下也已经按要紧程度分类放好了。需要庄主亲启的,则单独放在书架左首。”

    他说着,抬手请东宫入厅办公。

    遥望堆得高高的小案,东宫立刻两眼发直。在外游玩(?)数月,他都忘记庄里还有这么多烦心事要顾了,早知道再借故去西疆一趟……

    纠结起眉头,他严肃地说:“本宫才刚返回山庄,理应先跟长辈问安,这边俗事暂且放下!子音,你随本宫来。”

    “是,殿下。”即墨君应着,瞥了张缇一眼。

    这人对待监国的态度,实在过太无礼,若是在东宫殿,他不命人打张缇二十板才怪。秦斯带出来的人,学识固然是有,但礼数严重短缺,成不了大事。而且看对方那吊儿郎当的样子,即墨君对他经手的事务真是非常不放心。

    ……待会儿要记得先检查庄主亲启的信函,确认上面的火印完好才行。

    目送二人拐过穿廊,张缇收起笑容,转身回到自己的厢房,从帐中抽出藏得极为隐秘的一封信。“……要截下它,又何须偷窥内中字句?四姑娘的字,张某怎会不认识。”

    ※※※

    女眷还是住在那小院里,并且,没有吩咐张缇买几个丫鬟来服侍,或许是皇后不愿见外人吧。

    踏入院内,东宫在天井里轻唤了一声,随后就见储妃开门往外探看。乍然发现即墨君也在,她啊了一声,提袖遮着脸,继而想想,又放下,得体大方地请东宫进屋。

    东宫进去与皇后交谈,即墨君自然要在门口罚站。

    不一会儿,储妃出了主屋,看也不看即墨君一眼,扭身往侧屋去了。

    整个过程,即墨君没有抬眼,闷声不吭地盯着自己足尖。他才懒得管那个娇蛮储妃的一举一动,眼下要紧的是竖起耳朵,听听东宫怎样向皇后禀报这趟出行的收获。

    “……墨河王那边,恐怕不成。”东宫说着,无所谓地挥挥手,“不过也无妨,看他那畏首畏尾的模样,若真答应下来,本宫倒是要担心自己的安危呢!”

    皇后不疾不徐地接话:“观监国神情,此行莫非另有斩获?”

    “然也!”

    东宫得意洋洋地拖着戏腔作答,发觉皇后眼色不妙,立刻改口:“回母后,是的。回程的时候并没走水路,故而有不少机会接触外人。沿线州县的情况,儿臣掌握得详尽了许多,希望往后也能常常出外走动。”

    “不可。”皇后端起茶,干脆利落地答复,“监国要以大业为己任,我从未听说,亲力亲为四处走动的人,能做成一番复国的事业!”

    这担子不仅沉,还躲闪不得。

    东宫垂着头,老实地聆听母后教训。

    皇后抬眼看看他,放缓了口气,微笑到:“何况监国去哪里,即墨家的小公子势必要随同前往,弄得庄内无人可以做主,又把事务扯到我这里来……我是不曾介意,但即墨子音,似是在意得紧啊!”

    屋外候旨的即墨君一愣,怎么突听见这借口找到他头上来了?

    ——皇后娘娘,你要劝着殿下,我绝对不会有意见,可是拿我做挡箭牌这就……

    屋内,东宫没兴趣讨论即墨君该不该逾越这个问题:于是揪住另一点:“哦?是什么事务劳动到了母后呢?”

    “一个位于墨河境内的小商号,想与本庄商货来往交换,我自作主张拒绝了。”

    东宫哈哈笑起来:“没事没事,反正本宫往后要做生意也不去墨河方向,母后抉择实在是明智啊!”

    那个张师爷怎么搞的,这么点小事儿也拿给母后定主意!

    气势汹汹杀回前厅,东宫把张缇召来一阵好骂。等他责骂完毕,张缇悠闲地替自己辩护道:“庄主,这事不能怨在下,在下是头一回被委以重任,又面对这么要紧的抉择,哪里敢自作主张呢?想说等几个月,庄主回来了再给答复,可对方送信的人,又催得急。没办法,只得打扰太夫人的清静,由她出面来拒了这笔买卖。”

    “你还委屈了!”

    “委屈谈不上,只是就这样一回而已,再遇上,张某也学乖啦,全都拖着不办,就等着庄主来一一答复呢!”张缇再次指向书案。

    东宫看着堆得高高的通函,也没心思再纠缠什么,指着张缇出言警告:“没有下回,天大的乱子,也不许惊扰后宫女眷!”

    “……”即墨君清清嗓子。

    东宫立刻修正用词:“呃,不许惊动太夫人和夫人!”

    “属下知错了。”张缇笑眯眯地点头,又说,“对了,那家商号……”

    “不做他们生意!墨河现在不给通商,这一趟商都是被赶出来的,辗转到祝州才谈妥!”东宫说起来就有气。

    张缇低头,暗笑:这回可是他自己一口否绝的呢,不关我事。

    挂名在墨河的小商号,正是秦姒得墨河王默许,派人在墨河境内做的一个空壳子,专门负责把囤积在夏县的关外货物销往关内。新铺开张,没啥名气也是当然。

    “庄主,既然你们平安回来了,在下这里也就没有什么事务可忙。若说造帐拨算盘珠子,庄主身边还有些小伙子,个个都是伶俐能干的好手。”张缇作揖道,“既然在下空有这张嘴巴还能讨个好,庄主何不派在下出商呢?前次联络过的州县,要运送什么货物,只管放心交给张某看押清点,保准万无一失。”

    东宫冷笑:“可皇卫不能跟随你前往。这么看来,路上的山贼盗匪,还是挺有威胁的。”他笑得有些幸灾乐祸。

    人家张师爷主动请缨,哪里会想不到这层?即墨君插言道:“张师爷不用忧心,本庄新近包下了一座镖局,专做自家押运生意,有不熟悉的义士投奔,也是先安置在镖局做事。你不妨在出发前,先联络镖局一趟。”

    什么“不熟悉的义士”,说得这样拗口,其实他们并未对外公开过身份,哪会有义士投靠?即墨君所指的,完全是爬上岸的海贼。

    张缇跟那群海贼周旋过,略知一二,只笑笑,便应诺下来。

    反正他的目的是名正言顺地离庄,前往某处,至于名目和过程,那些都好应付。

    “哦,对了。”即墨君叫住他,补充道,“镖局的镖头,想来张师爷也认得。”

    “嗯?”

    张缇一怔,为何他会顿生不妙的预感?

    “过去与你共事过,正是长州青少侠。”

    短暂地一静,张缇和东宫同时惊叫起来:“什么?”

第九十一节 无妄之灾

    张缇、张举人、张师爷,一直以来,不说春风得意,那至少也是游刃有余的。眼下这种状况,完全在他计划之外。

    他开口道:“青少侠,张某是来做账房,不是当搬工的呢!”

    “张师爷,你好手好脚又生得并不矮小,帮忙扎一下货,有什么要紧?”阿青站在车板上,指挥众人把货包扛上车,他扯紧绳子。将货物与车身牢牢绑在一处。

    张缇顶多也就赶赶马车,还是只替四姑娘服务而已,他哪里做过这种粗活累活。吃力地捧起货物,他一面埋怨,一面把货往车上举,同时尽量别开脸,不愿沾到丁点泥灰。

    阿青歪过身子望着他笨重的模样,暗暗好笑,忍不住伸手扶住货包的底部,轻轻往后一送。

    只听见张缇啊呀叫了声,脏兮兮的麻布口袋立刻堵住他的嘴,蒙头盖脸压过去。冷不防拿脸承受了货包的重量,他重心不稳,踉踉跄跄往后退,脚下一滑便坐到了地上。

    众人一见,哈哈大笑。

    张师爷颇觉得尴尬了,爬起身,掏出汗巾抹抹脸。一看巾帕上都是污黑的印迹,他摇摇头,对阿青道:“……张某确实做不来这样的活计,青少侠,你们先忙,在下去院内打水洗洗。”

    “好啊!”阿青也没真安心让他干活,倒是有他在,会越帮越忙也不一定。阿青哼到:“装车的事情,本该是你们山庄自个儿完成的,不过镖局这边多做点活也没关系。张师爷你先入内去罢!”

    张缇转进镖局后堂,穿过几个小院,没找到水井。

    将汗巾叠了又叠,在脸颊上还是抹下一层污迹,若非本身教养好,他真想要拿袖子去擦拭个彻底了。这样实在没法见人。

    他也感觉到那阿青跟自己不对盘,说对方是小人得志吧,倒也没那么龌龊,充其量一个带点恶意的玩笑而已,要是因此跟阿青过不去,那才显得自己肚量狭小。

    ——虽然说他自认为器量也没多大,但至少,不会跟目不识丁的半大小子计较就对了。

    这样想着,他哼了哼,扬起头。

    刚一抬头就后悔不已。

    因为正对着他的视线,在房瓦上坐着一名女子,恰好瞪大双眼打量着突然闯入的男人。这下见着他花猫般的脸,对方扑哧一声就笑翻了。

    张缇愣了愣,立刻认出,这女人是他在小陌湖见过的……做男人打扮的女海贼头目。现今她只穿了件暗红套金线的半臂小衫儿(里面没穿!),当胸以黑色带子系住左右两襟不致散开,在绳带连缀的缝隙中,丰润的胸部呼之欲出。

    更觉尴尬,张缇侧身避到屋檐下,快速往屋后转去。

    只听屋顶一阵咔哒咔哒,似是光脚踏在房瓦上跑动的声响,转眼那海贼女子就反手握着屋檐的瓦片翻了下来,落地的时候手里还攥着一张瓦片。

    哐当一声,另有两三片房瓦随之落下,摔成几块碎片。

    对方完全没在意,随手将瓦块往后一抛,以倭语妩媚笑到:『这不是那个中原的读书人么?好久不见了。』

    张缇见避她不过,移开视线,说:『姑娘,你还是说慢一些罢,太快了,小生听不明白。』倭奴的语言他是真会一点,不然也没法跟人家谈判不是?

    ——可他就是不喜欢跟倭寇打交道嘛。

    『装蒜咧!读书人明白得很。』女海贼咯咯笑起来,『不过人家就是喜欢爱装蒜的人呢!你的脸上有泥呢,中原人都爱穷讲究,你怎会这么狼狈?』她低头抽出别在腰上的匕首,往自己裙边上一划,扯下大片布料,递给张缇。

    『呃……』张缇并不领情。

    再怎样,他对蛮邦女子的热情还是有点无力消受,何况那条裙边看上去不比自己的脸干净。

    见他不接,海贼女挑高了眼角看他,继而一哼,转身就走。

    张缇松了口气,急忙原路返回,刚穿过一个院落,还没能走出花苑,就又听见身后传来沙沙沙的脚步声。

    猛回头,迎面而来的居然是一大盆水!

    “哗啦!”

    寒冽到骨子里的井水把他浇了个透心凉,他打了数个寒噤,一脸莫名加无辜地看着泼他水的人。

    ——拎着木盆左看右看的,还是那个女海贼。

    『姑、姑娘,你这是何意?』抹一把水珠,张缇不愿意承认自己被凉水一激,头脑发懵了。不过他现在的状态,那确实是找不着北的。

    对方居高临下,大笑:『中原所说的男子汉大丈夫,扭扭捏捏作甚?这下干净了吧?』

    『你……』

    说实话张缇脾气挺好的,我写这本书这么久了,就没见他跟谁动过气。这回他对着海贼女,也只是自认倒霉,好气又好笑地捉着衣袖拧水。

    这还没完呢,海贼女把掖在腰上的碎布抽出来,嗯,就刚才从裙角割下来的那片。不顾张缇的躲闪,她强迫中奖地替后者擦拭一通,嘻笑道:『中原的读书人,好生趣味呀!』

    “千柳刀!”

    突如其来的呵斥声,把张缇和女海贼都吓得一怔。

    只见阿青怒气腾腾地冲了过来,一把将跌坐在地的张缇拉起,低声到:“张师爷,你这成什么话!光天化日,与衣衫不整的女子厮混!”

    ——你你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与她厮混了,明明是被她欺负的好吧?

    张缇委屈极了。

    阿青瞪向女海贼,严肃道:“千柳刀,这里是中原的地方,不比得你们倭国!你看看你穿的这是什么样子!”

    这个被称为千柳刀的女海贼,根本就不懂中原话,但是女性的直觉让她叉腰怒目,回吼:『你是谁啊!整天在前面转来转去,看到老娘就只会唧唧呱呱地嚷嚷,拜托说点听得明白的要死呀?』

    “还敢回嘴?若不是受人所托,你以为我能容得了你们这群倭寇在此藏身?”

    『老娘早看你们这群中原人不顺眼了,要不是船长病得厉害谁要呆在中原避风头啊!』

    “不知廉耻!”

    『啰哩八嗦!』

    两人同时转头,逼问张缇:

    “张师爷,她在说什么?”『读书人,他在吼啥?』

    张缇一面拧着衣服上的水,一面闲闲回答:“没事,不用问了,你俩虽然语言不通,却沟通无碍呢……阿嚏!啊,好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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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问起南龙北凤,我没有看过那部电视剧,不过这个卷名确实是根据同名歌曲来的……

第九十二节 条条大路通京城

    海贼带来了几条船,除开出海与逆流而上运送货物的,就剩下一条停在小陌湖没有动弹。那船航速很快,原本也不适合做商船,就算换了旗,看起来也不像那么回事。

    千柳刀就是船上的……水手?啊,似乎不能算水手,因为她不擅长干这些事情。她的长项是打架,过去抢劫商船什么的,她总是带人冲在最前面。张缇上船谈判,千柳刀自然也是一腿蹬在船舷上,恶狠狠地盯着他。

    “来了这么久,就她整天拿鼻孔看人,一句中原话也不肯学。”

    阿青一面抱怨,一面用木钳夹了几块萝卜给张缇,以示照顾。

    张缇挺不领情的。他瞄着那桶传说中是排骨萝卜汤的东西——为何就是遍寻不着前面二字呢?萝卜倒是很多就对了。顺便说,饭也很难吃。

    若非周围出没的大多是倭寇海贼,他倒真愿意自己下厨来着。

    镖局这边与山庄不同,基本看不到皇卫,更没有即墨君带出来的那群毛头小子,前院都是些一身短打的中原人在活动。整个镖局地方也不大,格局古怪,后面围着七八间小院,几十个厢房,中间横着操练用的院坝,外加一个带小水塘的花苑。

    张缇无事可做(他绝不再去装货了),冲着镖局里外研究,发现操坝旁侧立了个石敢当,这才明白,所谓镖局,竟然是买了民宅打通连起来围成的一个大院落,操坝那根本就是以前人家的街道十字冲口。

    “镇上都没有乡亲抗议的么?”

    阿青咬着筷子说:“这是三公子自己跟人谈的生意,买下来想开各式各样的店铺,铺满一条街来着……后来被即墨公子教训了,交给我做镖局用。他打点镇上的小官花了点功夫,不过,砌一道围墙,看起来就颇像那么回事了。”

    张缇笑笑,将碗放到一边:“想不到青少侠居然跟随三公子行事,张某实在是吃惊不小啊。”

    “这句话,我原封不动还你!”

    看着阿青眼里嫌恶的神色,张缇莞尔。

    “唉呀呀,又不是坏事,青少侠说得这样义愤是为什么呢?跟着三公子,除了即墨大人待人刻薄些,别的劣处还是没有的。张某何乐不为?”

    即墨君待人刻薄么?

    阿青眼一睨,暗道即墨君倒是个正人君子,哪像三公子……

    从张缇的评价可知,这世道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正如张师爷那样的人亲近三公子,而自己更愿意与即墨君相处一般。不过,如此看来,四姑娘就比较诡异了,她好像跟谁都能处得出个一二三,让阿青对她虽有怨言,却也没有愤恨到要弃之而去的地步。或者对于张缇等人而言,也是如此吧?

    摇摇脑袋,阿青觉得自己还是不适合考虑这些有的没的,他两口三口把汤泡饭全咽下肚,将碗往槽里一丢,入内研究押运路线了。

    张缇也没心情再端起那碗萝卜饭,他过得朴素,不等于会亏待自己的舌头。

    跟着阿青进入花厅,见对方把路线图铺在地上仔细查看,不由好笑:“青少侠,走这一趟也不是头回了,为何要如此小心?”

    他们要行的镖,正是东宫去年到祝州定下的生意。

    “眼下小陌湖只停了一条船,张师爷上回是见过的,莫非你认为它可以瞒得过水师的眼睛?”阿青头也不抬,“所以,要走陆路!”

    “哦?说得也对。”

    突然听说要改变路线,张缇并不觉得惊讶,相反,若阿青不提出,他迟早也会这样要求。从运河里北上,那就失去自己来镖局做账房的意义了。

    “按理说,陆路是要过京都的。”他道。

    “难道不会绕个道儿,避过京城那一关么?”

    “不,”张缇笑笑,“既然要走镖,还是得严格按照信令上所写的关卡行进,青少侠,你应当多与同行接触,打听如今热门的路线是怎样。”

    阿青不明白他的意思,纳闷抬眼。

    张师爷晃晃指尖,得意道:“沿路上顺便自己也做些小倒卖,又有州府派发的文书,不会纠成私货,这样不是一举两得么?”

    “无聊!”

    阿青对赚钱是有点兴趣,但取财的方法多种多样,就这低买高卖,虽然有官商文书撑腰,他仍觉着是凭空吃的一口,对不起卖家,也对不住买家。

    不义之财。(你想多了,真的。)

    张缇摇摇头:“罢了罢了,早知道青少侠是拳脚打天下的大英雄,看不起这点小钱。兜里有没有钞纸,那也不是少侠要关心的事儿。可这趟既然定为陆路,那就一定要领了官家的路线准信来走,除非天灾兵祸,不能随意更改。”

    每份通文上面都会注明这队人来自何方,一共多少人多少车多少牲畜,贩卖运送的是什么货物,他们一路要经过哪些关卡。然后每过一关,就要盖一个戳记,回来时候也是如此。

    要不然,一队队商客都在中原撒着欢乱跑,州官知县们还怎么经营治下的商事?

    想要经陆路去祝州,那就非得过京城的关才行。

    若走水路的话,则会先沿河而上,到墨河州境内,再转陆行。(从铜山关到墨河,再经墨河装船运到帛阳,这个往返也正是金老三商号的商线之一。)

    “不能走水路,”阿青说出他的顾忌,“这条船扎眼不说,船员更是危险。那个绰号千柳刀的女倭寇,在沿海是相当有名气的海贼头目了。若要叫他们让出船,他们也是不会答应的!”

    张缇正色颔首:“那我们唯有行陆路了。至于京师那一关,青少侠,不用担心,张某在京里还算有些人面,相信对方不会那么作怪,刻意将青少侠的面貌与通缉令上的做比对。”

    “但愿如你所说罢!”阿青仍是不甚放心。

    “哈哈哈,到京郊之后,先停上一日,待张某打点好一切,再入京不迟啊!”

    张缇心情大好。这么想起来,自己每回上京,基本都是免盘缠跟着别人混来着,哈哈哈哈。

    ——师父,学生这就带着好消息回来了,你是否会对学生另眼相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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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又有友情广告可打了,我承认我人缘差……

    书名:仙之娇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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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品关键字:墨凤流(陈阿娇),姬重华(刘彻),修真,妖,架空,非常居

第九十三节 居然还有跟踪的?

    平心而论,帛阳的运气真不能算好。

    他登基那年四处起义不断,冬季北方异常地寒冷,第二年西南又起了蝗灾,饥民流窜,赶都赶不回去。虽然元启帝在位的时候连年也兵灾不断,每回到了季节,部分州县更旱的旱涝的涝,但百姓怨声载道得习惯了,一旦换成帛阳这新天子继位,天相不吉,不明真相的民众自然谣言多多。

    再怎么准时上朝、取消三成的休朝时间、兢兢业业处理国事,也不能平息民怨(为什么算到他头上?)。罪己?莫名其妙要他向全天下做检讨,他才不干呢!

    帛阳与国师商量了一下,决定祭天。

    这就是阿青他们车队被阻在京城外五十里的原因。

    “哈哈,好气派的阵仗。”张缇倚着车辕,闲闲望向远处的旌旗。

    阿青哼道:“比登基典礼时候小气多了,那会儿,张师爷你又不是没见过!”当时的列队出城,阿青是与乔装打扮的东宫一齐观看的,离得近,印象自然鲜明。

    张缇摇摇指头:“青少侠,你恰恰说错了。当时张某尚未回京呢!”

    “哦。”阿青兴致缺缺,不再接住话茬。

    车队停在路边,前面是刷着京都衙门记号的拒马桩与两三个衙役、四五名京卫,这就算是皇帝出行时候,最外围的警戒线了。

    阿青是通缉犯,不敢在官差前面露脸,于是上前打商量的任务自然落到张缇头上。

    过了少许时候,张缇回转,说对方执行公务,只告知这条道儿要封三天,别的没讲。至于绕道而行,理论上没有问题,但事实起来,是难上加难。只有马匹的话,往山林里面牵牵,走小径切入城西的官道即可,这么些板车,要跟着往那林地里钻,未免在说笑了。

    “那咱们就先在这里停歇几天。”阿青点头。

    “正巧张某可以借着这个功夫,进京打点打点。”张缇笑嘻嘻地说,“青少侠不用记挂,两日以内,张某必定归队的。”

    阿青正色:“等等,张师爷,你把文书留下,这边押镖的逾时不候。要是你进京有事耽搁了,自然应该知道上哪里追我们。”

    “嗯,好罢。”

    挤入看热闹的民众中,张缇奋力绕着人群外围“游”了半圈,好容易挣出重围,到祭坛北面雇人赶车。往北十几里,是十里亭,再向北面去,就是京城南门了。可他的目的地,并非是京城。

    “到十里亭了么?”他掀起帘子问。

    “快了!”

    “届时转往西面的官道儿,去白云观。”

    赶车的奇道:“这位客官,你不看看现下是什么时辰了啊?等车儿驶到白云观山脚下,天都得全黑了,你莫非要摸黑上山去拜神仙不成?”

    “大哥,钱少不了你的,你也不用等在下回程,赶拢地方了就行!”张缇放下车帘,在内中闭目养神。

    车夫喔了一声,继续驾车,想想不对,又回头喊:“可是客官啊!按理说咱不该提醒你的,不过咱是好人,不占你便宜……白云观的道士都去帮忙打点祭天的事宜了,说不定宫观里面没几个人呢!你这样跑去,恐怕连个接引的都没啊!”

    “谢这位大哥好意,在下这个时候去也不碍事的。”

    张缇颇有耐心地道谢一声,两人不再言语。这路上虽然颠簸,他倒还小睡了一会儿,做了个好梦。

    赶到山下时候,果然天色已暗,山门处的知客道人也早就回观了。张缇不幸被车夫言中,小心翼翼地摸黑上山。山路难行,尤其是在看不见路的情况下,被踩得变形凹陷的石阶,接二连三地令他估计错误,踏空踉跄。

    再往上去,夜幕彻底笼罩住山林,不留半点亮光。

    他觉得寸步难行,几乎想喊救人了。

    一脚踏空遇上青苔,他只来得及惊呼半声,便滚了半坡阶梯,接着身下一空,似乎是——山崖?

    ——他喜欢看话本但是他绝对不相信山崖下面有美女有财宝有世外高人!顺便说他相信一人高的坎儿就够摔断几根骨头了!

    说时迟那时快,不知何处出现一道人影,飞扑过去,恰好抓住他的脚踝。

    『当心!』

    张缇吓懵了,被倒拎着拖上石阶的时候,他还傻着。

    『读书人,磕到头了?』那人伸手揉揉他的额角。

    这个声音是……

    他僵硬着脖子,转头看向救命恩人,当然,黑黢黢地一团,只能大概看到个轮廓而已。『千柳刀,你为何在此?』

    『反正无事可做,不能出海,索性悄悄跟着你们来了。』千柳刀甩甩胳臂。

    『……后面车上丢失粮袋,原来是姑娘的手笔?』

    『人家也会饿的!』

    不要说得那么理直气壮的好不好,张缇头疼。

    『读书人,这么晚了你要往山上去,至少得有点眼力吧?看你跌跌撞撞的,莫非平地还能出人命了不成?』千柳刀说着,拉起张缇就沿着石阶向上爬。

    张缇刚才磕破了膝盖,走得一瘸一拐,于是被笑话一路。

    可到了宫观外,他反手拉住千柳刀,请她不要入内,就在这里等着他出来。

    千柳刀诧异地拒绝,但张缇很是坚持。

    『姑娘,你听不进安排的话,跟着小生不就是坏事的么?小生要怀疑你的用心了!』他难得语气严厉起来。

    『……我把马拴在山下,你把我丢在这里吗?』千柳刀有些受伤地将脸别到一边。

    『……』张缇看看她,叹了口气,从怀里摸出一包干粮,『小生走得匆忙,没有带水,这个姑娘先拿着,无聊时候嚼嚼解闷也好。』

    千柳刀接过布包,忍不住扑哧笑起来。

    她说:『瞧你,送女人,不都是肉和布匹么?中原还传来送诗和画的风俗,没见过送谷粉的呀!』她伤心得快,开心得也快,而且与青楼女子的做戏完全不同,张缇颇觉着难以应付。

    『……无论如何,姑娘你千万别跟进来,好么?』

    『为什么?』

    ——是你擅自跟来,居然还腆着脸问我为什么?

    『呃……小生要去见一个人,此人对中原未来局势的发展,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可是,如果他看见小生受托未成竟然还带姑娘去见他,一定会发怒把小生赶出来的!』他只差没说求求你行行好放小生一马吧了。

    事实是,就千柳刀穿的那样子,要是进道观去,绝对会连累他一起被轰出来,更别说求见真人了。

第九十三节 一团和气

    千柳刀坐在树杈上,等待读书人出来。

    读书人刚才用蹩脚的倭语跟她解释,说了一大堆不能带她入内的理由,其实这都比不上她自个儿理解的道理强大:中原人的庙观,就跟海船一样,是不许女人踏足的。

    见张缇拍开道观的大门,消失在那道门缝中,千柳刀蹭蹭蹭上了树,揪断一根枝条,无趣地拿在指间把玩。

    白云观内传来张缇的声音,是中原话,她听不懂。

    “什么?真人不在?去了哪里?”

    另一个嗓音回答:“自打上回张施主你来过,天子就派了几拨人马来接真人。真人本是不愿意离开本观的,后来天子亲临迎接,真人才跟着去京里了……”

    张缇的声调骤然提高:“胡说,什么迎接!我看那分明就是劫持!”

    “张、张施主?”

    “……对不住,张某失态了,请小师傅不要放在心上。”顿了顿,张缇又说,“鄙人今日来访,也请对外保密,可以么?”

    “只要不是京里来人调查……”

    “若官差来询问,那小师傅大可照实讲,要是不知身份的人,突兀问起,可千万莫说。张某的性命,或许就在小师傅手上了。”

    “吓?此话怎讲?”

    “哈哈哈,详细不可说,叮嘱到此为止,执行怎样,只看天运命数罢。既然真人不在观内,那在下也应当离开了,免得给贵观多惹是非。告辞,告辞。”

    “……请。”“请。”

    这一回的拜访,结束得异常地快。一路下山,依然是千柳刀牵着张缇,领他往下走。到了山门外,她解开马儿,邀张缇共乘,后者摇头说不懂得骑术。

    于是便牵着马往东面去。

    一路没有驿站更不见客栈。不过,白云观山门到京城西门,并不遥远,两个时辰足可走到了。临近西门的时候,能看见被拒在门外的难民三五成群地靠在一处小憩,有拖着板车的,一家几口人便都围在车边打瞌睡,发觉他俩走近,警惕地注视着二人。

    『去城墙下吧。』张缇说。

    『嗯。』

    两人背靠着城墙,迷迷糊糊打了个盹。千柳刀比张缇晚些入睡,她抬头望着高耸入云的砖城墙,轻声到:『好厉害,我还是头一回到中原的都城来。读书人,你住这里面吗?一定很安全。』

    张缇没有应声,似乎真的睡着了。

    千柳刀不满地用小指头戳戳泥土,闭上眼休息。

    她是被气味诱得醒来的,睁开眼,寻找空气中那馋人的饭香来自何处,很快便发现了几座粥棚。这是朝廷安排的施粥处,每个人都能分到一瓢稀粥,填填肚子,不至于饿死。

    当然,如果太不够吃了,坚决要饿死几个大胃口的人,粥棚的劳工也没办法。

    千柳刀揉揉眼睛,觉得似乎缺了点什么。

    读书人去哪里了?

    她的视线在人群中逡巡,却遍寻不着张缇的身影。难道他终于找着机会,趁她入睡,悄悄溜了?

    呼地站起,却发现身上掉下一件外披。

    这件衣服可不是她的,也并非读书人昨夜所穿,搭在身上颇暖和,可以抵御清晨的寒意。

    『啊,醒了?』

    张缇的声音如同天籁,他从粥棚那边挤出来,手里还拿着柄大饭勺:『小生在帮忙施粥给穷人,等这棚子的人回来顶上,咱们就进城去!』

    千柳刀呆呆地盯着他,见他又扎到棚子里去了,急忙把那件中原人的衣服穿在身上,扎好腰带,跟着钻进粥棚。

    领粥的饥民以为她插队,纷纷不满地议论起来。

    还好她听不懂。

    千柳刀有些不明白,煮粥的米不是读书人的,他却好像自来熟一般地跟每个领粥的人交谈,叽叽咕咕地不知道在说什么,大家眉间虽然都是川字深存,但此刻却都是笑着的。

    『读书人,你在做什么?』

    『原本在这里做活儿的人,有事要走开一会儿,小生反正也是闲着,就先帮忙帮忙了!』

    『是你认识的人?』

    『嗯哪,京里我熟嘛!到处都是熟面孔,哈哈。』

    这边正说着,一名妆容素净的女子挤入人群中,手上拽着另一女子,后者看着怯生生的,被大伙注视,就不自觉地缩起了脖子。

    前者劈头就问张缇:“张大哥,这棚子里面有没有油?”

    “不知呢,让张某看看……”张缇弯腰在灶台旁边查看一番,这儿根本就没作料的样子。

    等着答复的女子闲不住,噼里啪啦地说开了:“麻烦张大哥帮忙看着棚子,实在是过意不去,可是雁双不小心又把指头给烫了!你看,这么大一块!她富贵人家出身的,只会写字画画,哪里能做这种粗活?”

    容颜双小声抗议:“小璃姐姐,雁双以前在家里不讨人喜欢,也是孤零零一个人……哪有丫鬟服侍,这些事都自己做的,刚才只是意外……”

    “还狡辩?我可要告诉杨大人,让他把你收回去,别弄得满身伤,到头来他追进(皇)城里面让我赔他个完好的人啊!”

    “小璃姐姐!”容颜双羞得脸红了。

    安小璃大笑着继续促狭人家:“我说正经的,这么水灵灵一个丫头,咱赔不起啊!”

    容颜双知道安小璃戏耍起自己来又没个完了,索性抿着嘴不再争辩。安小璃口中的杨大人,除了杨选还有谁?他跟帛阳提出分案办理,先把容颜双从大牢里救了出来。因为她觉得太过丢脸,不愿再回家乡,所以主动要求跟着杨选,服侍自己的恩公。

    杨选囧大了,把她送到京城里的慈善机构——济老院做小工,这样她既能自己养活自己,又随时可以离开。

    至于安小璃,她与张缇本是隔了好几条街的街坊,谈不上认识。真正照面,也就是在帛阳被困密道里的时候,这位小安嬷嬷给他留下了较深的印象。

    如今安小璃领命出皇城,负责西城外的施粥和义诊,她从济老院调来人手,专门做接收照顾饥民的工作。如果不是帛阳疑心里面混有歹徒,不让进京,安小璃相信,自己可以连难民的住处也一并解决的。

    她接过别人递来的碗,转向张缇:“每天早上都是最忙的时候,还好今天有张大哥在。怎么,这趟回来,是长住了么?”

    张缇摇头:“不是,路过而已。另外,有事想见丁公子,不知道安姑娘能不能行个方便,帮忙安排安排?”

    所谓丁公子,自然就是指帛阳了。他居然敢绑架真人,胆色不可小觑。

    “行啊,我试试!”安小璃一口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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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补昨天的加更……

第九十四节 我摇身一变~我魅力无边~

    千柳刀很郁闷:读书人与那两名女子,一来一往一来一往,来来往往的,全都是她听不懂的中原话!早知道,至少也学说个三两句……

    她怎么看怎么觉得,那个看上去格外活跃的中原女人,是在说她坏话。

    安小璃视线落在千柳刀身上,问张缇:“张大哥,那件衣服还能穿吧?一时也找不到更小的……”

    “没事,过会儿,张某带她上街,买几件制好的换上。”

    张缇再帮着添了几勺稀粥,把长勺子往容颜双手中递:“容姑娘,在下不抢你的活计了,你要当心别再烫着,因为你的小璃姐姐,在下要先借走一阵子。”

    容颜双用力点头:“嗯,雁双应付得来的!”

    张缇与安小璃领着千柳刀进城,后者乖乖地低着头,也不东张西望,过城门的时候并没有受到守卒怀疑。

    三人行到学馆,入内。身为学馆主人,张缇没有上楼去打扰授课,只选了一楼靠内的地方,竖起几道屏风,再熟门熟路地从隔壁店家端了些茶点过来,给千柳刀果腹兼解闷。

    转手递予安小璃一份,对方笑吟吟地接下,说:“……丁公子出门祭天去了,要过两天才会回城。”

    “是,这个张某知道,请小安嬷嬷尽快安排在下与丁公子一晤。”

    安小璃不明白了:“张大哥突然消失踪影数月,现在急匆匆地要见丁公子,是有发生什么大事么?为何不等丁公子回来,使用他赐给你的令牌求见呢?”

    张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压低音量道:“在下是怕许久没与丁公子联络,两人生疏了,他不肯见啊!”如果真人是被帛阳抓走软禁了起来,那帛阳还需要他张缇出面联系什么?别说不答应他的求见,过河拆桥的事情,帛阳也不是没有做过。

    有四皇子那个前车之鉴在,张缇也不敢对帛阳太过放心。

    安小璃挠挠后脑:“你说要安排见面,莫非要我带你进(皇)城?”

    “可以,也可在丁公子微服出皇城的时候,通知在下一声。”

    “那样不妥吧?随意泄露他的行踪……”安小璃虽然对张缇没什么防备,但起码的警觉,她还是具备的。

    “小安嬷嬷,请你回想当时,丁公子遇险,是谁在众人皆不知情的时候,带了能救他一命的秘道路线图来救驾?”张缇说,“你想,张某能做到这份上,为什么突然又要反过来,伤害于他呢?岂不矛盾?”

    安小璃急忙解释:“不是这样的,我并没有怀疑张大哥你的意图!只是最近皇城里戒备越发森严,听丁公子说,似乎得到风声,朝中有人预备暗害他!所以他每回以丁公子的样貌出城联络属下,都格外小心,除了我,谁也不告诉。”

    张缇闻言,端起茶杯,微笑:“既然如此谨慎,姑娘还担心什么,你我二人,都是对丁公子……绝无二心之人哪!就请姑娘将丁公子的行踪告知,在下确有要事当面禀报!”

    “要事?”

    “攸关天朝安危!”

    张缇说得慷慨,安小璃不觉被他感染,点点头,继而想想,又怕出事:“还是张大哥你自个儿求见丁公子吧,你不是他的属下亲信,我贸然引见,他会恼火的……”

    这可不是借口,帛阳的脾气本来就怪,在被四姑娘关进秘道之后,他就越发地不信任他人,总是用压迫感极强的眼神审视众臣。这视线虽然精明睿智,却更有“你骗不了我”的意味在内。

    即使是对救命恩人安小璃,他也时好时坏,还曾经反复逼问她,记不记得秘道内部走法,甚至把她丢在秘道里,等着看她能不能自己走出去。安小璃再没心机,也知道绝不能走对路线,只得坐在原地,奄奄一息地等着帛阳接她出去。

    熬出头的结果,不仅是帛阳对她深表歉意连连给赏,更允许她随意进出皇城,就像过去秦斯等人一样,拥有在某些宫殿走动的特权。这并不代表她有着恃宠而骄的本钱,因为皇城与后宫内外,众人都盯着她呢。(尤其是女人。)

    进,帛阳存有一丝疑虑,退,现在后宫女子个个都拿她当做天子新宠。

    她的处境颇尴尬,早知道,还是不要进皇城来的好,什么只管管内藏房的账目,一旦搅和到台前了,哪里还有抽身的份?她娘大概早打的这主意吧?

    这边安小璃心里惶惶,张缇望着皇城方向,心中也是诸多不满。

    你说你做皇帝就做吧,干嘛要把二品真人藏起来,莫非是得知自己悄悄离京,想以此作为要挟的手段?

    ——哼。得罪了师父,等于得罪张某人,即是得罪四姑娘!你谁也不信,正好,看谁还替你保这江山!

    张缇越想越激愤,咳了一声,回眼对安小璃道:“小安嬷嬷,这回就麻烦你了,往后要是有什么麻烦,你尽管来找在下。”至于他不在的时候,那她只能自求多福了。

    充斥着不知从何而来的自信,张缇带了千柳刀置办新衣,又顺便给阿青买了身合体的衣裤,拎回去,让阿青换上。

    “张某与熟识的守官知会过了,只要青少侠别穿你那套万年不变的短打衫儿,认得出的人本就没几个。青少侠,你不妨换身打扮试试?”

    阿青半信半疑,一面嘀咕着为啥那个倭寇女子跟来了,一面钻进树丛里去。

    这衣衫是绸料的么?

    他从没穿过这么贵重的东西在身上呢!

    到他怯生生地从树后走出时,只觉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这种料子穿着好轻,风居然能钻进衬底里面,弄得全身凉凉的。还有那顶小帽是怎么戴的来着……

    等候在外的众位镖师扭头,看见阿青慢吞吞地走过来,并没有什么议论。

    阿青开口,挺无措地说:“是不是很怪啊?不行我还是换回去吧!”

    全体沉默。

    最快反应过来的人大叫:“啊?你是青总镖头?”

    果然人要衣装——这么挺拔帅气的小哥儿,居然会是跟他们一个桶里舀饭的阿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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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吧~~没有食言的说~~

第九十五节 斟满酒,陪我饮!

    东宫恍恍惚惚睁开眼,一时弄不清楚发生何事。

    脖子以下,好像没有半点知觉,提起手来,才发现,手冻得看不出血色。再低头,他居然泡在水里?这水浑浊得简直就是泥浆,探脚下去,还踩不到底的?

    他一下就清醒了,扫视四周,到处是漂浮的残木,放眼看向远处,没有山丘陆岸的踪影。

    这里是哪儿?

    东宫殿呢?

    皇城呢?

    都上哪里去了?

    东宫慌了,挣扎着游向不远处漂着的案桌,抱住,凭借那一小份支撑之力浮在水面上。

    此时,水下深处传来奇怪的闷响,就像是东宫曾经在什么地方听过的……

    对了,是那口深不见底的井,底下绑着河神——

    他尚在回忆,却见水底出现巨大的黑影,宽约十丈,长不见边际。那黑影突然急速逼近水面,强大的浪头把东宫推出老远。

    轰然水响,巨物从水中现形,竟然是一条模样古怪的大鱼!

    “啊!”

    东宫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怪物。

    巨鱼背脊上站着一人,闻声向他这边张望。东宫抬眼一见,既惊又喜:“四姑娘?”

    秦姒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像是审视,更近似于嫌恶。

    “秦晏?拉本宫上去啊……”东宫莫名地感到一阵胆寒,话音也越来越低。他仰头看着秦姒,觉得她身上涌出的气势强劲而凌厉,他从未注意过,如今一旦留意,便心口忽窒,像被压得透不过气来一般难受。

    “秦晏!”

    他再扬起声唤了一次,秦姒依然没有应答。

    相反,她的视线移开了,看向远处。

    巨鱼突然下潜了数尺,然后哗地一声,高高跃起。就在跃出水面的瞬间,那鱼双侧展出屋檐般厚重宽阔的鱼鳍,居然飞了起来!顿时巨浪滔天。

    “咦?”此时东宫的反应,竟然不是害怕,而是大喊,“等一下!”他丢开浮案,借着巨物出水的动荡,奋力游过去,没两下就被浪头卷住压往水底。

    巨鱼腾空而起,径直朝着九天之上飞去了。

    “等等本宫啊——”

    东宫满头是汗,大叫一声,于是自己把自己吓醒了。他眨眨眼,侧头看看自个儿的手,大概是噩梦的时候胡乱抓扒,沾了满手的墨迹。

    怎么说呢,还好没打翻灯火吧……

    房门被叩响。“殿下?”

    “无事。”

    依然是敲门声,这回是即墨君的嗓音:“殿下,夜深了。请保重身体,早些休息。”

    “本宫自己知道。”东宫看看墨黑的手掌,暗暗叹气,又提起声调,“外面是子音么?你进来。”

    即墨君将佩剑卸下交给旁人,推门入内,刚一进去,他就被吓了一跳:“殿下,你的脸?”

    “唔?”趴着睡太久,脸上淤红一大片,乍看就像是被谁揍了般显眼。东宫啊了一声,抬手摸摸被压得没啥知觉的脸颊,于是墨迹跟着抹了上去。

    即墨君扭头咳嗽,继而严肃道:“监国唤下官入内,不知有何事吩咐?”

    “已是半夜了,子音你怎么不去睡?”

    “殿下,下官既然也是庄中一员,理当与众人同样,;轮流值守,保护殿下安全。”即墨君答到,“轮值顺序是下官在排,因此更不能免劳,落人话柄。”

    东宫活动活动颈椎:“喔,辛苦你了。”

    “不辛苦,比起殿下伏案忙碌至深夜,实在不足为道。”即墨君笑笑。

    虽然东宫脸上那痕迹很明显是趴着睡过去了,但是他有这认真经营的决心,就已经是一大进步。如果过去东宫处理国事也这样自觉,那天朝运势必然旺盛许多的。

    唉,不说这个,都是以前的事情了。现在东宫情况不错,将来若能重回金銮殿,希望也能保持这种劲头吧。

    即墨君暗里将东宫夸了夸,尽量不去注意那张涂着墨水的脸。

    东宫倒是没察觉,刚睡醒,头脑还有些钝。他转头看看窗外,突然起身,道:“子音,随本宫来。”

    ——这样晚了,殿下离开寝室是要做什么?

    即墨君诧异着,匆匆跟上,顺便示意门外护卫的人远远跟来。

    见东宫熟门熟路地往偏僻院落钻去,即墨君提醒:“殿下,时候已晚,有什么事不能明天……”

    “嘘。”东宫摇摇指头,“不要惊动别人。”

    他领着即墨君钻进账房里,溜到书架边,在一片黑暗中摸索,找到他想要的东西——钥匙。一大串钥匙,捂得紧紧地,不发出丁点磕碰声响。东宫对门匙的摆放处了然于心,这倒是令即墨君怀疑,此人偷偷溜进来偷过不少次了。

    接着,下一个目的地是,酒窖。

    开了门,东宫刚想进去,就被即墨君拉住了。

    “今日并无庆典,不能饮酒。”

    东宫噘嘴:“又不是在东宫殿,没人看着的。本宫想喝点,不成么?”

    即墨君闭上嘴,不予回答。反正那些道理,东宫其实都明白,就是对祖训没感想,不愿意照着去做而已。

    拈起扣在酒坛上的小泥碗,东宫往自己袖中随意擦了擦,勉强算除去了灰尘污物,转手递给即墨君:“子音也来!”

    “啊?”

    “一人饮着,一人看着,这算什么事?”东宫咧嘴笑道,“来。”拍开泥封,先给即墨君满上。

    即墨君连忙恭敬地捧住泥碗,末了低声道谢。

    他可不能多喝,这庄里,大概就数他酒量最差,沾一回倒一回,没有侥幸逃过了的时候。为提防着东宫有什么事项瞒着他做,他不能喝。退一万步,为免明天醒来发现被晒尸在什么古怪的地方,他也不敢喝。

    东宫左右翻找,又寻着个烧得形状古怪的碟子,擦拭一下,倒酒喝。

    “唷,店家没有欺瞒我们,这酒够辣。”他沾了沾,笑起来。

    即墨君保持原样捧着碗,问:“殿下为何突然想要饮酒?”

    “想就是想了,还要什么理由。”东宫一句话堵过去,过了半晌,他又说,“子音,你知道人为何会钟情酒中滋味么?”

    “为何?”

    “为什么要饮酒?因为是不劳而获!”

    啊?即墨君正色:“这个进货价钱虽低,却也是给付两清的,并没有赊账!”

    东宫仰头大笑:“哈哈哈,子音不明白了吧?本宫说的是,喝了以后畅快飘然的感受啊!你金榜提名,畅快抖擞么?你洞房花烛,飘然欲仙么?不需苦读也不需礼聘,酒中可寻得种种快活,此谓……不劳而获。”

    说完,他盯着酒坛愣了愣,再一仰脖,把突然到访的黯然全吞了下去。

    “本宫过去玩过几回骰子,子音还记得罢?”他说。

第九十六节 不要把别人当笨蛋

    “本宫过去玩过几回骰子,子音还记得罢?”他说。

    “嗯。”即墨君点头。最后那回,被秦斯逮个正着,好一顿咆哮,就算即墨君想忘,也忘不掉。

    “玩玩赌戏,那图的也是不劳而获。虽然知道你们是让着本宫,那点银钱又不算个啥,可本宫玩着就是乐。哈。”

    “殿下……”

    即墨君隐约觉着,东宫的神智不太清晰,平日都挺趾高气扬的一人,今天莫名其妙地……居然走了颓废路线,喝醉了?不会吧,这才刚沾两滴而已。即墨君劝到:“殿下,少饮些,是时候回去休息了。”

    东宫摇摇头,有些沮丧地再端起碟子,再抿一口酒:“本宫想见一个人,方才见着了,不满意。这会儿,借酒水来,且不劳而获一番。子音为何要拦着?”

    “殿下,你究竟在讲什么?”

    他这样东一句西一句的,把即墨君弄得更糊涂了。

    后者伸手想扶东宫起身,却被拂开。

    东宫面色肃然,盯着即墨君问:“——凭心而言,子音你说,反贼帛阳篡位这半年,天子之位坐得如何?”

    “这……”

    就算是有平心而论的看法,面对监国太子,能照实说么?

    帛阳王登基以来,天灾不逊于往年,可人祸大大地减少,除了冒名监国与元启帝的起义之外,并没有外敌入侵与兴师远伐,单是这点,已经大大地强过元启朝。更何况,但凡天灾降临,帛阳朝的反应也是相当迅速,救灾组织及时,赈灾粮银也给得慷慨,还没爆出太明显的贪污克扣……

    即墨君看看东宫,深刻地觉着人与人不同,同样的班底,一旦换个天子坐镇,效率真是高下立现——

    东宫等待片刻,黯然低头:“好罢,就算你不直说,迟疑这么久,意思也再明白不过了。”

    这句话就像铁狮子,哐地一声压在即墨君心上。

    不能因为自己的应对失策,使得东宫消沉下去!他急忙安抚:“反贼帛阳只是竭尽所能塑造明君形象,但这并不能抹去他夺朝篡位五伦横逆的事实,殿下才是名正言顺的嫡皇子,是未来的天子!请振作起来,好生思量下一步应当怎样走,我们已经去过北国墨河,收效甚微,是否要去别的藩王处……若殿下在此陷于消沉,那不正中了反贼的——”

    东宫抬起一只手,示意即墨君打住打住,不要往下说了。

    “子音你在说什么,本宫哪里消沉了?”

    啊?

    “……不对么?”即墨君怔忡。

    东宫抱着酒坛,瞪大眼:“你想哪里去了!本宫是忧心,将来重掌朝政之后,连一个反贼也比不上!那岂不丢人么!来喝酒!明儿要发奋啊,至少把拖欠的信函看完!”

    即墨君眼睑一抽,这个嘻嘻哈哈的东宫懂得啥叫忧郁么,真是白替他操心!

    “子音,猜得到本宫方才在琢磨什么不?”

    “恕下官愚昧。”

    东宫转过头认真地问:“依你看,四姑娘中意的,是怎样的人?”

    啥?

    话题跳好快,难道刚才东宫一面想着从反贼那里夺回帝位,一面考虑着怎样哄姑娘开心?

    “属下不知。”东宫追东宫的心上人,关他即墨君什么事,“唔,家世要好,前程也得不错的吧……”至少即墨君的小妹就按这择夫条件挑人来着。

    东宫点头:“那秦晏中意的,又是怎样的人呢?”

    这个问题,逆鳞!

    即墨君像被蛇咬了一样,立刻站起身:“下官为何会知晓他的喜好!”

    他与秦斯关系不好,东宫殿里谁都知道。东宫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无可能浑然不觉吧!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

    即墨君难得以反问来截住东宫的话头,只可惜,对方哈哈一笑便无视了他的恼怒。

    东宫心情大好,继续自顾自地说:“想来你也是不知道的,连本宫都雾煞煞呢……”

    原本他对自己是很有信心的,论前程,没人能比他更锦绣了吧?(这句话写出来好古怪)财力权势,他不说将来,就当时,也是站在顶端的。这东宫太子的身份,他也是不劳而获的啊,只要好生经营,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可是现在,跟反贼帛阳一比,他居然会有那么一丝丝的……危机感?

    政事方面,他自认为这个可以再学习,不能定论说别人就多么多么勤勉多么多么明智。军事方面,还没较量过,不清楚对方有几分能耐。

    危机感来自于,那个地位。

    东宫自己是出生就尊贵无比的,而帛阳的帝位,是反复谋划,蛰伏多年,精心布局得来的。虽然不愿承认,东宫隐隐觉着,自己比反贼帛阳,要差那么一点点。(只是一点点?)

    就是不知道四姑娘怎样想的了。

    原本以为她做自己的妃子,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怎么到嘴边的鸭子就能飞得那么远,远到连她现在身在何处,是死是活,也不知道。

    ——只要本宫积累足够的本钱,有那个实力来组建义军,四姑娘一定就会听闻风声,然后火速赶来相助!

    这个念头,就是东宫认真经商的动力!

    他才不会输呢!

    第二天,众人把醉倒在酒窖里面的两个年轻人抬出来,因为这回连即墨大人都在内了,所以谁也不敢擅自报告到皇后那里去——想来东宫就是在墨河的时候学乖了,要干什么坏事,先拖即墨君下水,这样还真没人能管着他了。

    不过宿醉之后的难受,还是只能自己去享用的。

    东宫撑着脑袋,把最后一张商函看完,丢到身后去。

    “奇怪了……”他把下颌搁在案桌上,双手护住头顶,这样也不能缓解抽痛感,但能让他少费点力。他刚才想说什么来着,一转眼差点忘记:“奇怪,为何就是没有看到……母后所说的那封信呢?”

    “哪封?”即墨君倒是没喝多少,所以也没什么不适症状,他放下手上的活计,扭头盯着东宫。

    东宫吃力地比划了一下:“就是,母后说张举人特别拿给她回函的……子音你在外面分明是听见的,就不要问本宫了啦!头好疼啊!”

    “不是请殿下先休息了么,无论做什么事,急也是急不来的。”

    ——何况我看你就这么一股子劲头,兴致过去又会趴那儿不动的。现在勤奋给谁看?

    “哎,本宫是在问那封信,子音你再找找……”

    “是。”

    即墨君领命,唤了接引人进来,把去年进庄递帖子的人到访、离开的时日记录翻出,对照着东宫已阅的信函查看。

    果然少了一封信。

第九十七节 一定有蹊跷!

    张缇长期做师爷,处理这些文书,应该不会出差错才对。即墨君纳闷着,斗胆前去跟皇后核对,得知,那封信连同回函,张缇是一并收走的。

    这更令人生疑了。

    瞒着东宫,即墨君派人搜查张缇的房间。屋内是洁净整齐,连根头发丝都没落下。

    随从感慨到:“张师爷说,他出门的这段时日,屋子可以拿出来做客房用……看来不假——”即墨君一眼睨过去,对方立刻噤声,不敢再插言半句。

    两天之后,即墨君将出入登记册与其他存证一并放到东宫面前。

    “这是何物?”东宫翻了翻册子,不解其意。

    “殿下前日让调查缺失的商函。下官询问过交好的商号,得知并无收到墨河新商号的邀约。”

    东宫挠挠后脑,恍然:“哦!对,彷佛是有这么回事,那封信还是没有找到?”

    即墨君抹平额头爆蹿的青筋,答到:“是的,殿下。下官方才所说的,乃是追查信函来历事宜,所得知……”

    “追查?”东宫扭了扭眉毛,“找不见,也就罢了,听张举人说来,那信函也没啥要紧的。”

    “下官是觉得蹊跷。”

    什么蹊跷?东宫狐疑地等着即墨君分解详细,对方摊开出入山庄的登记名册,指向其中一条。

    “殿下请看。”他说,“遍寻商函进行核对,下官查得,是此人携带商函前来联络,他并未留居在庄内,前一日递帖子,后日来收回函,接着便离开了。此人并未前往本州别家商号处递函,是专冲着本庄来的!”

    “那又如何?”

    东宫坐正了,兴味十足地看着即墨君——啊啊,他居然很当做一回事来做呢?要是这个时候,自己突然说“这点小事何必大费周章调查”的话,会不会被怒目瞪视?

    即墨君低头将书信账册收起,说:“殿下难道不觉得奇怪么,为何偏偏挑中本庄?按理说,本庄商号也才刚挂牌不到半年,名声哪有传那么响亮,还能劳动北方墨河的商家远道结识?”

    “自然是因为,本宫与你才刚去过墨河一趟!”东宫没多想,啧了一声,“说起来,人家反应挺快的嘛,本宫都还没回庄,结识函就已经送到了!”

    “就是因为来自墨河,才更显得古怪!”

    即墨君想拍桌了,但是他不能拍。如果东宫有好好听他陈述,怎会还嘻嘻哈哈不觉得事有可疑?

    “殿下!”他说,“我们到墨河,难道曾经四处宣扬么?不是跟一两个约定好的商号联系,并且还因为墨河王的过分警觉,而被赶出境了么?为何这小商号会得知消息,并且千里派人来递交商函?”

    东宫想想:“这嘛……好像是有些奇怪?可是追究一番,又能如何呢?”

    “信被张师爷截走了!”这才是关键!

    那封信里面一定有什么重要的线索,至于是关系什么的,他从皇后那里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截走?不是给母后过目一遍了么?”东宫撑着半边脸,“子音你一定也询问过母后了吧,她是怎样回答的?”

    “太夫人答说,那信并无异样。”

    东宫笑了:“那就是说,母后觉察异常,但不愿意惹麻烦。若信真的是普通商函,她必然会相信告知你内容的。”

    ——你还笑!

    即墨君扬声请命:“殿下,请允许下官立刻带人追回张师爷一行!”

    “何必呢?现在这么多天了,恐怕都走到京城以北去了吧?”东宫不以为意,端起茶杯。

    “可是,如果……”

    “有什么好如果若是的?子音啊,把你的心往下放一放。要是张举人想对咱们怎样,他犯得着等那封信么?往外不到一日的车程,就是县城,他随时可以跟反贼的朝廷告发我们的嘛。”

    东宫哈哈一笑:“本宫用人则不疑,子音办案效率与思虑周全,倒是令本宫惊叹。”

    “殿下,如今不是说笑的时候!就算张师爷对本庄暂时没有倾覆的想法,他也必定在暗地里谋划着什么的!”

    “你就不能当做,张举人是不慎把那信弄丢了?”

    即墨君听了一阵头晕,原本还想再与东宫据理力争,转念一琢磨,张缇走了这么久,庄内外、朝内外确实也什么风浪都没起,自己纠缠于这封不知去向的书信,倒要显得猜忌小器了,于是缓过一口气,道:“下官奉命调查此事,既然殿下的结论是如此,那下官也无话可说。”

    “唷,子音怄气了?”东宫抬头无辜地望着他。

    “没有的事。”

    “那就好,你先下去忙吧,本宫看看新收到的路政图。”东宫说着,报以甜美的一笑。(不要用雷人的形容词。)

    笑眯眯地目送即墨君抱了帐册去归还,东宫按按太阳穴,暗忖:张举人确实有许多机会告发本宫,可他没有,如果他藏起那封信是另有所图,今次跟镖队去祝州,又是为了什么呢?

    ——莫非他的目标是……发信者?

    东宫自嘲地撇嘴:“怎有可能,他为何会知道对方将与本宫联系?除非这个发函的人,也是张举人十分熟悉的对象……”

    自言自语地说到这里,东宫哑然无语。

    因为他的推断结果,唯有发这商函的人是秦斯,才能完全贴合。

    “……不会吧?”

    ※※※※

    “秦大人!秦大人!最后一名特使也回转了!”梁五飞快地冲进夏县衙门,跳过后院门廊旁边的栏杆,直奔秦姒的寝室。

    秦姒人未现,警告声先起:“别进来!”

    “吓?”

    “在院子中间儿候着,先把气顺顺,想说的话理清。”这是威严稳重的指示音。

    梁五听了,咽下一口热气:“是,秦大人!”

    在威仪的背后,呃不,是在寝室门后,我们的秦大人正手忙脚乱地穿衣束发。

    将夏县的耕地基本全买下后,为了公务方便,齐云天也不得不答应她的要求,恢复夏县衙门作为秦姒的办公处。如今每个署房皆派上用场,衙门俨然一个小小的御书房,门下六部齐全,人员公事规整有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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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家里猫跑掉了,唉,天要下雨,猫要娶老婆,由它去罢~~~

第九十八节 我就不信了

    秦姒飞快整理好衣冠。

    因为,梁五这么闯进来,后面一定追了大帮衙役与护卫……

    别怪秦姒布置重兵保护自己。首先,身份敏感,夏城不比得谷家庄了,各色人等出入自由,她确实挺怕遇到个啥意外。其次,得罪江近海,结果就是得罪他那帮兄弟,人家执行暗杀任务是熟门熟路的,她没那原地复活的神通,暂时死不起。

    推开窗一看,外面果然是一群人候着。有不认识梁五的差役提出朴刀,另几名跟梁五打过照面的,上去解释着。

    “让他过来。”秦姒慢悠悠地出了屋,在檐下站定,“各位先下去忙吧,这里没事的。”

    梁五赶紧钻出人群:“秦大人,派往南方的最后一名特使回来了……中途被乡亲当做奸细,绑到齐师爷那儿去了,齐师爷派我来,请你去领人!”

    “哦,好的。”秦姒想想,问,“可有人跟踪他?”

    “没有的,至少除了他,没有别的生面孔!这一带生长的人,我们闭着眼都能认出的,秦大人放心吧!”

    秦姒点点头。

    领回信使,她拆了信函粗粗看过,颇觉失望。

    还以为各处的试探都落空,那么最后这一间商号,十有八九就是东宫藏身的所在了。谁知从书信上看,对方根本就不明白自己的暗示,又怎可能出自东宫的手笔呢?

    带信使回署房,她将回信放下,旋身坐到案桌之后:“这一趟路途遥远,辛苦你了。”

    “哪里,秦大人客气。”

    “沿途平安无事么?”

    信使认真想了想,回答:“也不算平和,去的时候乘船,顺流而下走得很快。回来的时候听说有倭寇潜入东南一带,水师查上岸海贼查得严,就选了陆路,所以多费些时日才抵达墨河。”

    秦姒又问:“以你看,那间商号如何?”

    “秩序井然,护院甚多,但凡进出都要登记在册。庄外没有农地,选址也格外偏僻,据说是前人旧宅改建的。”

    “明白了,你去户房领些银钱,到客栈休息几日吧。如今庄里都是监国的人手居住,再回庄已是不妥。你先留在城里,改日委屈一下,编入衙门的差役,可以么?”秦姒说着,低头写了张条子给户房的书吏。

    “听凭秦大人安排。”对方急急地说,“钱票不用了,到那商号之后人家客房满了,没地方安置在下,便慷慨地赠了几两银做宿费,兑开之后,到现在还没用完呢!”

    因为没办法安排食宿,就送出几两银子做投宿费?家底好殷实的商家啊。一年去求见几次,就不用工作了……秦姒暗笑着,回头再看看那封回函。

    她突然发觉,这字迹,与以往收到的回函想必,差别是大了些。倒像是,女人写的字?字又都略靠向左,这隐隐有怀念过去的暗示在内。

    除了墨香,信纸上更有一股似曾相识的气味……

    这是在哪里嗅见过的来着?

    秦姒的嗅觉可没有东宫那么敏锐,自然记性更不如后者,她琢磨半晌,实在想不起这个香味在哪里嗅到过,再检查信封,又没有半点熟悉气味。

    倒是在信封的粘合处,发现一道小小的凸起。

    反正眼下也没有什么事情要忙,秦姒兴致勃勃地打了水来,泡开信封的中缝,轻轻一揭,内中被不慎封起的是一根丝线。

    “果然是家主不在,女眷代劳么?”她得意地笑了笑。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脑中电光石火一闪,她突然记起了自己是在哪里嗅过这个香味!宫里!帛阳第一次来见她的时候,还有她进后宫救太后的时候。

    ——可是不会吧?

    她捧起信再读,仍是觉得回覆四平八稳,莫非对方没有理解自己的意思?

    收到信的人若是东宫,他怎么可能看不懂?

    还是那句老话,东宫的头脑虽然不常拿出来用,可毕竟还是在那里放着的。

    唤回信使一问,秦姒这才得知,从头到尾,对方的庄主都没有露过面,相反,负责接待的是一名账房先生,其外貌描述起来,倒是跟张缇相差无二。

    原来如此,那么说,张缇潜入东宫他们商号了?

    推说庄里客满,又重金安排信使去镇上投宿,是怕信使私下与庄内人联系,最终验证此庄乃是东宫建立的组织?他不去告发东宫,却辛苦地阻拦自己与东宫联络,这样做法,有什么目的?他能得到什么好处?

    想不明白。

    飞快重写一封商函,秦姒马不停蹄换来另一名属下,令其火速送往对方商号。

    “路上当心。不等到庄主出面,你就不要离开。”

    “是!”

    趵斩拎了一条猪肉往署房去,见有人匆匆忙忙离开,回头望了眼,便倚到门边:“喏,这是鄙人刚才收受的贿赂,请秦大人责罚罢!”

    “没收,交去伙房。”秦姒头也不抬。

    反正不是鸡鸭蛋就是猪羊肉,趵斩常常弄到这些东西打牙祭。

    “连看也不看一眼,如果是银票该怎么办咧?”

    “是银票的话,趵大哥还会带人来取收条的吧?”他真的这样做过,把人家乡绅弄得好不尴尬。这位趵斩可没张师爷那么容易讨好,多接触几次,对方就知道厉害了。

    对了,说到张缇……

    秦姒搁笔:“趵大哥,你离京之时,有没有去跟张大哥辞行?”

    “……”

    突然提起张缇,趵斩脸上掠过一丝阴霾。情绪转瞬即逝,恢复如初,他颇努力地回忆了一下,说:“没有,哪怕是我想跟他道别,也找不着这人!”

    “哦?”

    “秋时还好好地,照常写他的词画他的画(你遗漏了教书吧?),偶尔帮青楼女子买卖点首饰什么的……我忙绿时候请他代为接送绣娘。”趵斩顿了顿,说,“可入冬之后此人突然就消失不见了,问学馆的夫子,只说他有交代出门远行,归期不定。”

    他摊开手:“秦小弟,你看,是他先弃我而去,可不是我无信无义。”

    ※※※

    张缇捻捻耳垂:谁在背后说自个儿坏话,莫非是青少侠?

    他在酒楼雅间里安静地等待着帛阳到来,与之约定的时辰,已经到了,却仍不见人影。张缇不由得按了按袖中暗藏的药粉,自己不懂得拳脚功夫,这是保命之策。

    雅间门外传来脚步声,小二殷切地引着某人,往这个厢房来。

    张缇迟疑一下,以防万一,还是往酒水中落了药。

    叩门声,紧接着,对方推门而入。

    “之秋,久见了!”

    张缇愣住。

    ——怎么会,来的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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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底是谁呢?O.O

    顺说猫回来了……华丽地摇铁门,把我摇醒了放它进屋……

第九十九节 故人叹

    来者将店家遣走,摇着扇子踏入雅间之内。

    “之秋,许久不见,近来过得如何?”

    张缇一怔,继而将视线移开:“世子怎会在此?”

    “奉新天子之命,押运财物到京城,听闻之秋在酒楼等候,便擅自请命前来了。”

    张师爷颇觉棘手,因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过去的好友兼少东家,常王世子周裴。

    “唉,原以为,会是丁将军来此小息呢。”

    虽然,以安小璃对帛阳的用心,张缇不难猜到帛阳会得知是自己在等候,进而估计出自己将要发难何事,有备而来。但他没料到的是,帛阳的诚意……非但不亲自前来解释,更派出周裴,利用世子来打发自己。

    也罢也罢,张缇从一开始就没有太奢望帛阳的诚意,否则,他也不用带药来了。

    以前四姑娘被人(孟章)惊吓,向张缇要了蒙汗药与匕首防身,才让后者打听到京里卖这种禁药的黑铺,此后断断续续有买卖来往,临时弄包药粉,那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周裴眼神再是不好(这个大近视眼),也能从谈话中感到对方的失望。

    他说:“陛下、呃不、丁将军百事繁忙,问过安姑娘,知道是之秋要见他,便委托我来替之秋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

    “挑的人选倒是不坏。”张缇笑笑,请周裴入座。

    “我知道之秋为何急于求见丁将军。”周裴道,“先生伐谋有功,加之毕竟年岁已高,天子接他入皇城颐养天年,有何不可?”

    张缇不予回答,只反问:“……张某本想,世子藏身帛阳郡(帛阳长公主的封地),是件好事。可如今,连你也被帛阳收买了么?”

    “之秋,你要这样讲的话,也可以,我听天子之言来劝你,是为着你与先生的安危设想。”周裴一脸平和,劝到,“之秋,这么莽撞,实在不像你往日的模样,是不是先生又为难你了?”

    “没有。”

    张缇不想多说,伸手提过白瓷酒瓶,给周裴面前的杯子再度满上。

    周裴握住杯沿,提议说:“我看不妨这样。你我二人许久不曾结伴同游,这回既然你已回京,就不要再去管先生的安排,好好放下一切,同去帛阳郡里休养个一年半载,如何?”

    张缇背后发寒。一别这么久,他已快认不得周裴了,并不是对方模样有何变化,只是这心思,似乎并不像过去那样便于互通了。

    “呵,张某年纪尚轻,又没有被朝廷缉拿追捕,哪里犯得着避世休养?”他说。

    周裴眯起眼,笑道:“这也是新帝一番心意。”

    张缇沉默片刻,突然问:“先生身体还好么?”

    “尚可。”

    “那就好。”

    两人沉默,相对而坐,张缇酒菜不沾丝毫,周裴也只喝了些酒,动了自己跟前的一样小菜。不过没关系,对张缇而言,那已经足够了。

    不一会儿,周裴开始显露疲态,竭力睁眼,但整个人却摇摇欲坠。

    张缇看着他:“醉了么,那就请世子休息片刻再离开罢。张某先告辞了。”

    周裴摇头:“不是……有些古怪……之秋,我还有话要说,你别急着走……”话音越来越轻,到最后,已伏在桌上了。

    没有搭理他,张缇起身贴着雅间门缝向外望,果然看见有人就守在屋外。他回头走到窗边。四下扫视一番,捋起袖子,笨手笨脚地翻下去。(摔得很痛。)

    “唉呀呀,京城也成是非地,留不得了。但愿世子早些醒来,可别受了风寒呢。”

    他想着,快步赶往客栈,与等待的阿青和千柳刀等人会合,假说自己费了好些周折,才让衙门的人不在通商文书上纠缠。一行人匆匆离京,往祝州前进。

    与此同时,想往祝州,呃,应该说是往北方边境赶的人,并不只是他们这一拨儿。

    另一批人马,还在家门口——刚踏出一步而已,就被堵个正着。

    “殿下你这是要去何处呢?”即墨君佩着剑站在路中央。

    众人一怔,已是不由自主地冒出冷汗,须知这回东宫是将即墨君先支出庄,预备偷偷出发来着,谁知对方似有所防备,回头来正好逮了个现形。

    视线集中到东宫身上。

    东宫并未下马,扯了扯缰绳,扬声吩咐到:“子音,本宫有事再往墨河一趟(商函上告知的位置是墨河),庄里就全交给你了!待本宫回来之时,可不想看见账目出现任何问题!”

    对于庄主临行前的人事安排而言,这么两句已经是有重托、有鼓励了,只可惜,面对即墨君,想如此轻松混过关,是行不通的。

    拦路的人说:“再次出行,殿下有与太夫人商量吗?”

    “呃……自然是有的!”

    东宫身后,各位随从暗地摇头。墨河曾经驱逐过东宫一次,如果皇后知道了,哪里还会准他再往那么危险的地方去?

    即墨君睨着东宫,咬牙:“殿下!……”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他很想把东宫狠狠教训一通,但当着诸位舍人与皇卫的面,他不能这样做。怒火太盛之时,也不能毫无斟酌便开口。

    憋了半晌,他恨恨地盯着东宫:“……在下有要事与殿下商议,各位同僚先请回罢!”

    彷佛得了特赦,保持僵硬状态的众人唰地牵马散去了,只余东宫一人面对即墨君。前者把缰绳往手上缠了几圈,可怜兮兮地望着后者,如果他有一双猫耳,现在必然也耷拉下来了。

    “还不回头么,殿下。”即墨君失望地抬眼。

    “……本宫这就下来了。”

    东宫叹气,翻身下马,牵着马儿往里走。

    他轻声说:“子音,这回没错的,十有八九,那商函是秦晏所拟。”

    “十有八九?”

    “少说也有五成吧……”东宫也不太有底,于是少少地作出一点让步。不过,这个几率,有意义么?

    “作算是秦大人,又如何?为什么是殿下千山万水去寻他?”上回是为联络墨河王等人,这回,难道要为个秦斯,让东宫冒险远行?

    东宫不言语。

    书信试探?一去一回,不又是一季时日过去?其中能有多少变数,他真的不敢再乱想,单是前日的那个梦,就足够惊出他满身冷汗了。更何况,隐约猜出四姑娘在哪里,却不能亲眼见到她,这种百爪挠心的煎熬,置身事外如即墨君,是不可能明白的。

    即墨君道:“望殿下以大局为重!”

    大局啊……

    好重。呜呜。

    ※※※

    “江近海,你不敢回京来见朕,就是因为吃了四姑娘的闷亏么?”

    看过密探递上的信函,帛阳仰天大笑:“——哈哈哈哈,朕可从不以为,你能斗得过四姑娘呢!”

    两侧的翰林学士躬身低首,眼中惶恐难安,不知是又出了何事。

    安小璃捧了香炉从侧殿过来,老远就听见帛阳的笑声,不知为何,他笑得越痛快,安小璃越是心惊。

    “陛下?”

    帛阳没有回头看她一眼,只将手一挥:“教夏县兵贼逍遥多时,也是剿灭的时候了!来人!宣朕旨意……”

第一百节 四姑娘等等我啊!

    ——祝州守军动了!

    如果说,前些日子霍亦州率部下投奔,惊吓到夏县军民,算是危机演习……那如今,朝廷就要动真格的了!

    秦姒得到消息,是在帛阳帝下令出兵的第七日。

    踏着暮春山色,潜伏于祝州守军中的内线快马飞报夏城。当晚,得知消息的齐云天连夜从草场赶回夏城,在外巡视的二寨主也立刻返回。

    众人齐聚夏县衙门,商议对策。

    “当务之急,保我夏国不灭!”孙二嫂高声道。

    齐云天连忙把她哄出去,关上门,低声笑说:“唉,妇人见识,各位请勿在意。秦大人有何看法?”于是,在座众人便将视线转到(不是妇人的)秦姒身上。

    “走,避其锋刃。“

    秦姒解释道:“上一回祝州大军扑向夏国,齐师爷决策无误,咱们兄弟人手不足,满打满算不过千人(铜山关卫所人数),难与一州守军抗衡。退到铜山关之外,再伺机夺回失地,是个不错的点子……”

    冷不防被夸奖,齐云天颇有些飘然。他抿着下唇晃晃扇子,勉强可以解读作不敢当。

    他得意地说:“那这回,依例行事?”

    “……咳,齐师爷,你听了秦大人的话,不觉得他还有半截留在肚里嘛?”趵斩哼了哼,毫不客气地嘲笑着齐云天的迟钝。

    齐云天皱眉,回望秦姒。

    秦姒低声责备趵斩:“趵大哥,你这话说得可不中听了。”反正他是习惯性毒舌,不分男女老幼,更不论对方心理素质如何,虽然一语中的,但也伤人啊。

    齐云天尴尬一笑:“呃,哈哈!无事无事,状元郎不过说笑而已。秦大人有话请讲,不才冒昧打断你的发言尚不自知,实在惭愧啊!”

    “避是一定要避的,如今算上谷家庄,再加上霍将军带来的兵马,不过两千人。”秦姒转向霍亦州,“而祝州守军的兵力……”

    “远在夏县数倍之上。”霍亦州回答,“且据末将观察,夏县驻兵并无斗志,不过是一群——”

    秦姒止住他的议论,插言道:“空有热血,却尚无能耐反击天朝大军,若是正面迎战,必然损失惨重,更惊扰百姓民生。”

    齐云天不明白了:“那秦大人的意思,还是要退到铜山关之外吧?”

    “非也!墨河也是个好去处,齐师爷把它给忘记了?”秦姒笑笑。

    既然夏县这是名正言顺(还带一个假监国太子)的起义,那就要有造反的样子,沿着边境线逃逃看。跟墨河王私下里有来往,并不代表对方值得信赖,去墨河并非藏匿,而是虚晃一枪,至于会不会变成真正的攻占……那就要看墨河王的麻痹程度,以及墨河守军的反应速度了。

    就算对方强势,她也有接下来的安排。

    “为何要逃往墨河?若是双方夹击起来,我军岂不吃大亏?”

    面对齐云天的疑问,秦姒不多言语,将解释权交给趵斩。趵斩大笑:“哈,齐师爷你这不就又想差了?为何我们要逃,难道就不可以是——佯攻墨河,趁隙转头直奔祝州州府?”

    “啊?”

    “别忘记,将夏国富绅子弟一并带走,以免朝廷军转移之后,我们回来反倒受乡亲‘排斥’啊。”秦姒微笑着端起茶杯。

    押走人质,以防乡绅与朝廷串通。

    “吓?”

    齐云天真觉得自己跟不上这几人的思路了。

    ※※※

    东宫心神不宁。

    他连着两天写了七八封信出去,又统统追回来。所有信函,全是发往墨河那个小商号的。

    不假他人之手,自己拟一份书函,既要教不明就里的人看了觉得没啥不对劲的地方,又要让有心人一见就明白自己的意思,这个……实在是很考验他的笔墨水平。对一向依赖舍人做文秘工作的东宫而言,难度相当高。

    这书信至关重大,他总觉着自己拟得不妥,又怕四姑娘看不出所以然,更怕收信的人,不是四姑娘。

    “唉。”

    并非从未尝到担惊受怕的滋味,却是头回为另一个人惶惶不安。

    当然,自打有了这条线索,他压根儿就没再担心过四姑娘的安危,只忧虑着她现在过得顺畅了,便不再寻找他——说不定以后等他找去,她还不乐意出山做臣下呢!

    东宫自信总是爆满的,唯独在这一点上,他没什么信心……

    “子音,你说为何张举人与阿青那臭小子还没回来?连个信儿都不捎回,真当做本宫白养他们出去游山玩水的吗!”都是那个张举人,欺上瞒下,截住四姑娘的消息,等镖队回来,他一定要给张缇好看!

    即墨君安静地听东宫抱怨,瞥向东宫写了大半的书信。

    能让监国亲自回函的,除了疑似秦斯的那人,还会有谁?即墨君道:“殿下,信还没送出去么?”

    “唔……”东宫脸红了红。

    “以下官之见,殿下也不必书信联络墨河方面了。”

    “咦?”

    即墨君突然的一句话,令东宫诧异。

    ——莫非子音答应放本宫亲自去找四姑娘了?不可能啊,天色正常,太阳也是从东边升起的,没有任何异象的前提下,子音怎会突然妥协?

    “方才接到消息。”即墨君坐下,望着东宫的双眼,“祝州守军北上,收复夏县,原夏县乱军避其锋刃,东进,奔袭墨河!”

    “墨、墨河?”

    东宫一个不小心,手中的毛笔,笔杆咔一声便被捏折了。

    即墨君冷道:“兵乱之中,哪有商铺还敢经营,不逃难已是怪事了。殿下,还是收心回来,好生等待元启帝与桓王的消息罢!”

    “嗯……”东宫将断笔放到一旁,起身到水盆边,慢吞吞地洗手。

    观察着监国的反应,即墨君暗暗诧异于他的故作镇定,备好的大堆腹稿,也没能派上用场。不过说实话,能不对东宫怒眉竖眼,倒是件好事。没有哪个做臣子的,会喜欢跟主上吼着交流,即墨君也是如此。

    谁知道,第二天,他就算想吼也找不着对象了。

    东宫连夜开溜!

    孤身一人!一匹马!一袋盘缠!没带干粮!

    他就这么冲出去了!

    ——去你的大局为重!

    ——江山一直趴在那里不会跑也不会跳更不会闹失踪!可四姑娘是活的!本宫不去找她,本宫就是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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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宫不管三七二十一追老婆去了……

    然后……

    锦绣已经被责编提醒数次,该上架入V了……8月25号,无推荐裸奔一个月之后,终于上架。

    请各位读者大人支持一下,至少入V的最初几章,不要去看DT,谢谢……

    上架感言这种东西,我写起来恐怕矫情,还是不多码了,就这样。

    为回馈读者,9月开始,锦绣会在V章里面加一些小问答游戏,奖励是起点币,欢迎参与。

    另,8月最后这6天,更新速度不会加快,加更与否,看更新票决定。9月会加速更新,差不多每天五千字这样,加更策略届时再公布于书页简介下方。(希望不会冷场,也不会写死我……哈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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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妃难求介绍:
他想做大侠,想做将军,想做富商,想做隐士,想做风流才子,想做千古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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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罢了。还是一步步来,首先把那个腹黑的太子妃追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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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油吧太子殿下!把江山和美人一起抱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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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封面人物图是布袋戏同人作品,使用前已征得绘者同意。
2.感谢北北帮忙制作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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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本书是《纤手遮天》的续集,前文在简介下面有链接哦,点击就可以前往阅读啦~~一妃难求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一妃难求,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一妃难求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