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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半川梧桐     平芜碧txt下载     平芜碧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六章 跳舞

    她忽闪着眼眸,眼神深邃,透着一股灵动。

    白文鸿愣了片刻,激动道:

    “清浔,你可真行!帮大哥解决难题了,我马上准备文件,明早找督军商榷,如果通过了,那大哥可得好好奖励你!”

    白清浔莞尔:“我不过随口一说,供大哥参考罢了。”

    她喜欢看大哥笑,这样才觉得这冷冰冰的白家,有一丝家人的温暖。

    当然,她这么做也有私心,母亲留给她的钱,让她可以做许多未来的畅想,甚至是离开这华夏土地,到一个新的国度开始新生活。

    她有了活得更好的底气,这是钱财带给她的安全。

    所以在离开之前,她要万分小心,确保她的钱安然无恙。

    她的钱安全,她才能安心!

    ~

    当晚高兴的人还有白家三姨太吴素之,她庆幸自己如此明智,带了宝贝女儿来赴宴。

    这李家虽说不在政府当官,却素来和政府关系密切,生意往来更是盘根错节

    今天是李家二姨太过生辰,她和吴素之在一次舞会上认识,说过几次话。

    吴素之喜欢攀谈,和李家二姨太志趣相投,没多久两人惺惺相惜,经常邀约着出去逛街喝咖啡,这次生辰会更是早早邀请了她。

    白清瑶没见过李家二姨太,首次见面表现得还算得体。

    李家二姨太见她人长得漂亮又有礼貌,心里也有了七八分的喜欢。

    吴素之向来有眼色,和认识的太太闲聊几句,便拉了女儿在李家二姨太对面桌上坐下来,李家二姨太一抬眼就能看到白清瑶那张明艳动人的脸。

    当晚的商会名人,政府要人来的不少,这些人久经两场,各个老奸巨猾,心有城府,就连他们看年轻女子的眼神,都是意味深长,令人费解。

    白清瑶被盯得紧张,拉着母亲的胳膊想躲过去,吴素之有些愠怒,斜眼瞪她一眼,白清瑶只好悻悻的松开手,稍稍坐正身子,随便问些李家的事情插诨打科。

    吴素之喜欢这种觥筹交错,灯红酒绿的场合,又喝了几杯红酒,脸色绯红,测了测头,同她说起李家二姨太的事。

    这二姨太年轻时也是靓丽佳人,和李会长在舞会上一见钟情,没多久便进了门,这二姨太也是命好,进门就连生四个儿子,可把李会长乐坏了,要少给啥,说啥是啥。

    可怜正头老婆进门几年没有生育,和李会长又是父母之命,本就情浅,自然在城里待不下去,索性回了乡下伺候李会长的老母亲去了。

    如今这李家,可以说就是这二姨太的天下。

    吴素之交朋友,向来打听的清楚,如果这二姨太手里没有实权,今日她肯定不会带女儿参加的。

    她要给女儿谋一个好的婚事,要比那白清浔的好上百倍千倍。

    白清瑶从来都是唯母亲马首是瞻,她信任母亲,听到二姨太当家,心里也明白了七八分,对着二姨太的言谈举止,更是落落大方起来。

    晚宴后,早有俊男靓女,按捺不住进了舞池,随着钢琴舞曲,蹁跹起舞,婀娜多姿的舞姿撩人心弦。

    白清瑶站在舞池边看着,面带沮丧,她舞跳的很好,可惜母亲拉着不让她跳,朝她眨眨眼,也不解释。

    她有些生气,松开吴素之的胳膊,站在离她稍远的地方。

    吴素之自然知晓小姑娘的想法,看她站在一旁,也不生气,远远看到李家二姨太过来,满脸谄媚迎了上去。

    吴素之附在李家二姨太的耳边说了几句,李家二姨太笑着颔首,示意丫鬟去跟钢琴师交代。

    白清瑶疑惑,看到母亲朝她走来,低声问道:

    “妈,你去找李家太太做什么?”

    “我跟李家太太说,你有一个专门献给她的礼物,一会儿有专门的舞者同你搭舞,你大胆去跳你练了很久的华尔兹吧。”

    吴素之又拍了拍她的手,嘴角勾着浅笑,片刻后语重心长道:

    “好好跳,往后你嫁的好了,这些豪华的排场还不是随手可得,何必在意今日这一时片刻!”

    白清瑶倏的一阵兴奋,双颊微微泛红,果然还是母亲最疼自己!

    她甚至后悔今天没穿自己那套最美艳的洋裙。

    很快有男舞者邀请她上场,舞者彬彬有礼,朝她微曲单腿施王子礼。

    往日她参加晚会都是毫无光彩的配角,今日简直受宠若惊,微微回礼后,两人便滑进舞池。

    乐曲悠扬婉转,似春雨滴滴答答落在琉璃瓦上,动听又撩人心弦。

    舞者的脚步熟练,白清瑶更是娴熟,亦步亦趋的跟上,她那黑亮的卷发随舞飘扬,宛如月下盛绽的玫瑰。

    所有人都看痴了,包括李家二姨太。

    吴素之一脸骄傲,这是她一手培养出来的女儿,天之骄女,她与有荣焉。

    乐章结束后,随之雷鸣般的掌声响起,白清瑶知道自己成功了,她高昂着头颅,朝观众微微一笑,回到母亲身边。

    “瑶儿,你跳的真好,妈妈为你骄傲。”

    吴素之拉了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又带着她来到李家二姨太身边。

    “李太太,今天小女献丑了,祝您生辰快乐,永驻青春。”

    李太太更是眉眼带笑,连声夸赞白清瑶漂亮懂事,舞跳的好。

    又笑着低声告诉吴素之,自己定会留心合适的亲事。

    白清瑶到底年轻,见李太太说的如此直白,小脸倏的就红到耳根。

    吴素之连声道谢。

    李太太同她聊了几句,旁边有别的熟人过来,便向吴素之母女告辞,端着酒杯迎了上去。

    吴素之有些谄笑,拉了女儿在一旁喝起红酒,目光却一直盯着往来的人群。

第四十七章 医者

    一会便有男人上来搭讪,邀请白清瑶跳舞,吴素之带着假笑,一一替她拒绝,待人走后悄悄告诉她,这些都是些不入流的商户,同他们跳舞简直自降身份。

    白清瑶在心里暗暗佩服母亲,替自己想得周到。

    吴素之的目光在大厅四处游荡。

    顿了顿,勾勾手指,暗示白清瑶,不远处那个身穿浅色西装的男人

    “瑶儿,看到没,那个人是谢市长的公子,他母亲和李家太太是远方亲戚......”

    两人正低声交流,谢公子抬眼看了她们,说话间便拿着酒杯,缓缓朝她们走来。

    “白小姐的舞跳的不错。”

    谢公子站在白清瑶面前,摇了摇杯中的红葡萄酒,嗓音低沉富有磁性。

    “谢谢。”

    白清瑶见对方夸赞,脸颊泛红,有些害羞。

    “这位先生贵姓?”

    吴素之脸上挂着微笑,明知故问道

    “在下谢銘礼,冒昧想请白小姐赏光跳一曲。”

    谢公子很有礼貌,大大方方的自报家门。

    吴素之本就中意他的家世,又见他生的俊俏,谈吐斯文,心里更是满意了七八分。

    不等白清瑶回答,便做主替她应下

    “去吧瑶儿,你和谢公子都是年轻人,多交流交流自然是好,妈妈在这边等你。”

    白清瑶点点头,和谢銘礼踩着音乐进了舞池。

    吴素之看他们两人翩翩起舞,男俊女貌,倒也十分的般配。

    她早打听过了,这谢公子的生母生下他没多久就去世了,谢市长妻妾众多,儿子却只他一个,自幼在奶奶身边尽心的养着。

    倘若女儿嫁过去,富贵荣华倒也独一份儿,不比家里那个死丫头找的暮家三公子差......

    吴素之正想的入神,那边两个人跳完一曲回到座位。

    谢銘礼取了两杯酒,递给白清瑶一杯。

    “白小姐今晚真是美丽动人,刚才的舞曲更是全场焦点,令谢某倾慕。”

    “谢公子的舞也跳的极好。”白清瑶莞尔一笑。

    见两人互相夸赞对方,吴素之心里笃定,这谢公子定是对女儿有意,便借口出去方便,留下两人单独交流。

    她在外面磨磨蹭蹭待了一会才进来,发现只剩白清瑶一人在那等她,一问才知,那谢銘礼称临时有事,已经回去了。

    吴素之心里悻悻,舞会没结束便带着白清瑶回家去了。

    ~

    这一日,吴素之待在家里,本想要不要去找李家太太,又怕别人觉得自己过于心急,心里踌躇。

    又想着那谢家公子竟再无后话,心里便不痛快起来。

    少倾,李嫂上来说家里来了一位太太,她觉得奇怪,下楼一问才知道是暮云泽的母亲。

    一想到女儿被李代桃僵的事,吴素之心头蹿出无名火,单手扶着云鬓,语气跟着尖刻起来,道:

    “原来是暮太太啊,今儿是什么风把您给刮来了,咱们白家庙小,迎来您这尊大佛,可真是蓬荜生辉啊。”

    听她这话,暮云泽母亲脸上悻悻的。

    她今日恰好在附近办事,想着作为长辈,应该到姑娘家里坐坐,一时兴起,便让司机送她过来,见到吴素之,还以为是白清浔的母亲,说话很是客气。

    “白家太太,哪里就担得上大佛了,今日恰好路过,好久没见清浔丫头,实在怪想的,就过来瞧瞧,也没有提前打招呼,实在唐突了。”

    说罢又示意小厮送上几个礼盒,吴素之也没推脱,示意李嫂收下。

    “三丫头还没回来呢,放了学也不知道又跑去哪里玩儿了?暮太太,您要想看她,且得等一会儿呢。我就不奉陪了!”

    说罢,扭着腰肢回了二楼。

    她刚才那番话明里暗里贬低白清浔,又故意晾着暮太太,就是希望给暮家留个坏印象,他们的婚事,黄了才好。

    她如此想着,捂着嘴巴,趴在床上差点笑出声来。

    暮太太一个人坐在客厅,尴尬极了,问了小厮时间,又不知道白清浔什么时候回来,又因白家太太那样的态度,心里自然有些生气,招呼也没打,就带着小厮回去了。

    回家后,暮太太越想越气,她哪里受过这般委屈,虽说她并不相信吴素之的话,但总觉得不痛快,加上又没休息好,隔了几日到了信期,来势汹涌,肚子疼得在床上打滚,暮部长来看她几次,都被她的无名火怼了回去。

    倒是她身边的小厮十分机灵,把暮云泽拉到一旁,嘀嘀咕咕把那日去白家的事说了一遍,暮云泽这才松了口气。

    他找二哥打听过白清浔家里的情况,于是坐在母亲旁解释一番。

    “原来是姨娘!难怪阴阳怪气的,可怜的浔丫头,在那样的人手底下讨生活。”

    暮太太半倚在床头,叹了口气,又道:

    “明儿正好放假,你请清浔来家里玩吧。”

    “妈,你不知道,我前几日约过了,她都说要温书考试,只怕我再约,她要生气的.....”

    暮云泽一脸委屈,碰了几次壁,连他自己都开始怀疑,他与她,是襄王有意,神女无心。

    可又不敢面对这样的现实,只能在漂浮不定的思绪中焦灼。

    暮太太笑道:“上次她帮我针灸,我身子好了不少,这几日又疼的厉害,你就帮我叫她,给我再灸一次。”

    “妈,我现在就打电话去。”说罢,暮云泽便火急火燎的出去了。

    暮太太对着他的背影笑,“还真是傻儿子,追女孩子这种事,还要母亲给你找理由......”

    白清浔接了电话,只当是暮太太真的身体不适,便一口应了下来,毕竟自己拜过祖师爷,救死扶伤,医者本分。

    翌日,她如约来了暮府,这次她自己带了银针,那是师父为祝她针灸合格特意送的。

    她灸的仔细,足足用了一个多小时才结束,拔针时才发现暮太太已经趴着睡着了。

    收完针,帮她掖好被角,轻轻带上门,又嘱咐了下人,才和暮云泽去了花厅。

    暮云泽本想邀她去花园走动,偏昨晚又下了微雨,地面湿滑,想了想便放弃了,兴冲冲去泡了咖啡,端过来给她。

    白清浔上次喝过一次,不喜它的苦味,便放了许多方糖,觉得甜了,这才悠悠喝了几口。

    见她放那么多糖,暮云泽微讶,

    “你放这么多糖,咖啡的味道都没了。”

    白清浔抿嘴一笑,“是么?我觉得这样甜甜的才好喝。”

第四十八章 咖啡的味道

    “人家都说,咖啡就是要喝苦苦的味才对。”

    苦苦的味道......

    白清浔心里一沉,原来自己潜意识里并不喜欢苦涩的味道,随口道:

    “就是因为太多人有你这样的想法,高楼大厦的城市,满天繁星的乡下,这个世界很大,如果非要什么都保留原汁原味,我觉得大抵都只是偏见而已。

    当你遨游山川,走遍河山,见不完的新奇事,看不尽的繁华与落寞时,那时你才知道天地万物原本的样子。

    人生在世,即可以追求世间繁华,也可以沉迷人间烟火,所以咖啡是苦是甜,根本没人在乎,只有自己。”

    她这一席话,听的暮云泽目瞪口呆,愣了半天,才道:

    “清浔,你这番话,简直和大哥如出一辙,他之前就是这般反驳我妹妹的,不过你的更文雅一些。

    大哥说她崇洋媚外,是当汉奸的料。”

    白清浔扑哧笑出声来,继续贫嘴道:

    “人常说,不破不立,规矩能立便能破,苦吃多了,心里自然想着多一些甜,所以咖啡到底加多少糖,全在自己。”

    “说的好!

    我华夏儿女就该有这般骨气,那些洋鬼子的东西,哪里比得上咱们几千年传承下来的茶叶好喝......”

    两个人正说着话,忽听到有人搭话。

    白清浔抬眸,原来暮太太来了,挽着一位稍上年纪的男人,想来应该是暮部长。

    “爸爸,你回来了?你今日不是有事要忙吗?”

    暮云泽直接站了起来。

    “怎么,我不能回来看看你妈妈?”

    暮部长面带微笑,又看了看儿子旁边的姑娘。

    “爸爸,这是清浔。”暮云泽很热络。

    “暮部长,您好。”

    白清浔听他们对话,便知道来人的身份,站起来恭敬道。

    “嗯......不错,是个懂礼数,辩是非的孩子。”

    暮总长一脸宠溺,看着太太,意味深长道。

    暮太太抿着嘴笑,“我说的没错吧?”顿了顿,又指着自己边上的位置:

    “清浔,你来坐这,在这里不要拘谨,只当自己家......”

    白清浔腼腆的笑着,看其他人已落座,这才坐了过去。

    暮部长坐在一旁,翻看旁边的报纸,不在搭腔。

    暮云泽又说起前几日母亲去白家的事,白清浔很诧异,

    “太太去家里了吗?我没有听他们说过呢?”

    “你那个姨娘,说话尖酸刻薄,又怎么会告诉你?”暮太太讪讪道。

    “我妈不仅见了,还被她气得不轻呢。”

    暮云泽在一旁插科打诨。

    “太太不用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她素来那样,你只管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就好。”

    白清浔声音软糯,暮太太听了心里很受用。

    “好孩子,你的事我听泽儿说了,难为你在那样的人手里讨生活,往后受了委屈,只管来找我。我替你做主去!”

    “谢谢太太。”

    白清浔点点头,眉眼低垂,暮太太看着不由又心生怜爱。

    直到吃过午饭,暮云泽送她回去,暮太太送到大门口,看着汽车驶出大门,才挽着丈夫的胳膊,慢悠悠往回走。

    “老爷,这孩子不错吧!”

    “夫人的眼光向来好。”暮部长情长,虽说家里三房妻妾,可最上心的却只有眼前这一个。

    “哎,我一想到这孩子,在那样的人手底下讨生活,我就心里难受,这孩子又不爱知声,背地里也不知受了多少委屈。”

    暮太太一辈子顺风顺水,听了白清浔家里的事,心里总是惴惴不安。

    暮总长轻叹一口气,缓缓道:

    “讨饭吃的生活,最先磨掉的是人的自信和希望,瞧她喝咖啡的那番话,就知道是个意志坚定的,你也不要过于担心了。”

    “也是。”

    ......

    两人一路说笑走走停停,回想从认识到如今这二十年,两人休戚与共,鹣鲽情深,倒也令人羡慕。

    小雪过后,风凉霜降,气温一日比一日低。

    这日下午没有课,白清浔想着提前去给暮太太针灸。

    只见她手里捏着一根根银针,皓腕轻抬,准确无误的落针。

    暮太太背上盖着毛毯,趴在沙发上,两个人有一搭无一搭聊一些母女间说的悄悄话。

    卧房里的暖气很足,暮太太一双玉藕似的胳膊撑着下巴,侧着脸絮絮叨叨的说,白清浔听了,不由得眼眶湿润,鼻腔跟着酸楚,她不愿让人看到她流泪,赶忙转过头眨眼,逼退眼底的氤氲。

    她打心底喜欢暮太太,在她身上,她能感受到丝丝母爱,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那里躺着的就是自己的母亲。

    再灸两次,暮太太的身子应该会好很多,白清浔心里笃定。

    施好针,她见暮太太睡着,便走出去透气。

    一个人慢悠悠沿着游廊下的雨花石小径踱着,忽见前面不远处闪过一个人影。

    身姿挺拔,背影灼灼,是暮云重!

    白清浔一怔,心想真是人生处处不相逢,已经想着法错开时间,这怎么还能遇上?

    她心里莫名一慌,赶紧闪到旁边的凉亭里,背对着来人,假装在看风景。

    暮云重站在边上,看着她的背影,青丝垂落,裙袂飘飘,在潋滟的光线下绚丽璀璨,他的目光没有移动半分,像被定住的木偶。

    静立了许久,她心想,应该走了吧,逐徐徐转身重回游廊。

    抬眸看到他仍站在那里,白清浔笑意浅浅,眼眸萃然。

    此刻气氛幽幽的,像庵堂佛殿的空气,静溺的让人安心。

    她要回暮太太的卧房,势必要从他旁边经过,良久,微微叹了口气,迎了上去。

    “暮大哥好。”

    她低声细语问候一句,从旁侧身走过。

    他微微颔首,没有多余的表情。

    暮云重如今三十岁左右,这个年纪的男人,褪去了少年的青涩,又在乱世中摸爬这些年,有着成熟男人的俊郎和自信,如陈年的黄酒,味道绵长。

    “你来找云泽吗?”他突然问。

    白清浔回眸望他,解释道,“今日来给二太太施针,不找他。”

    “你还会针灸?”暮云重微讶。

    “早年跟着师父学过,简单的病症也能处理,机缘巧合,便班门弄斧了。”

    她眉眼弯弯,说话又轻声细语,的确没有那些中医大家让人信服的派头。

    暮云重好奇,他试着不以貌取人,认真听她说话,那些轻飘飘的话,却像平静湖面落下的雨点,荡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他已经过了情不能自控的年龄,他对她只是好奇,和那张似曾相识的脸......

    “有时间常来玩,咱们再下几局,姑娘棋艺精湛,在下实在佩服......”

    此话一出,暮云重自觉失了言,两人都知道他的棋艺要更高一些。

    可话已出口,也不能收回,只得再补上一句,“加上云泽,咱们仨一决高下。”

    “好!”

    白清浔心里记挂着暮太太的针,点点头应下便匆匆离开。

    他望着她消失的方向,驻足愣了片刻。

    见她答应,心里莫名有些高兴,眉梢轻挑,心里那根尘封的琴弦仿佛被什么拨动,如泉水有声,叮咚作响。

第四十九章 他吃醋了

    后来白清浔又去暮家给暮太太灸了两次,幸好,并没有再遇见暮云重。

    旧历年底,宣城热闹非凡,白秉霖带着一大家子浩浩荡荡回了南巷,老太太早早备好各式菜肴,吴素之母女很识趣,没有再找她的麻烦。

    倒是有一次,白清浔和朋友出去游玩,在街上看见一辆军政府的车,她远远躲开,从旁边的街巷绕了过去。

    再回来白公馆时,天气依然没有回暖,白清浔素来怕冷,像今日这样的寒风天,更是不会出门,连暮云泽邀请她出去看灯,她也懒得动,借故推辞。

    学校也没有开学,她窝在家里练毛笔字,写好一张,吹吹上面的墨,放在一旁,等半干时再拿起来看,微微叹气。

    来城里上学开始用钢笔,毛笔字倒真是荒废了。

    楼下电话声震天响,白家众人大都在午睡,响了半天才有人去接,没多久,李嫂上来叫她。

    她以为又是暮云泽,拿起电话就道,“天这样冷,我不想出去呢。”

    “那正好,我去你家坐坐。”叶向晖的声音。

    白清浔的心情瞬间跌落谷底,他还真是阴魂不散。

    “你来做什么?”她没好气的问。

    “自然是找你,要不然,我找你父亲聊聊我们的婚事?”

    叶向晖在军营里待久了,说话总是带着痞气,让人听了只觉得讨厌。

    “找我什么事?”

    “自然是有事找你,你现在出来,我在你家附近。”

    他向来直接,说话不拐弯抹角。

    “我不去,有事电话里也可以说!”

    她不愿出去,一口拒绝。

    “给你一刻钟,如果见不到你,我就上你家坐坐,你觉得可好?”他笑道,很有耐心。

    她心底是有些怕他的,他这样的人,素来我行我素,一旦他到家里一闹,免不了流言蜚语,再传到暮家,只怕会伤了暮太太的心。

    白清浔思忖许久,只好应下,又回房披了件斗篷出门。

    外面寒风刺骨,路上也没有多少行人,只偶尔有一两辆黄包车经过。

    她裹紧斗篷,出门刚走了几步,一辆军用汽车在身边缓缓停下。

    车窗摇了下来,叶向晖坐在驾驶座,朝她招手。

    “上来!”

    “有话快说。”她冻得牙齿打颤。

    “隔这么远说话我不习惯,外面那么冷,你愿意待着也行,什么时候上来再说,我下半晌都有时间......”他散漫的笑着,斜眼看她。

    白清浔被他气的半死,外面实在太冷,她又只穿一件单薄的斜襟夹袄,一会功夫冻得嘴唇发紫。

    算了,好汉不吃眼前亏。没必要跟自己过不去。

    待她一上车,叶向晖便升了车窗,轻踩油门,汽车沿着马路缓缓行驶。

    车里有暖气,很温暖,连带着人的心情也缓和了许多。

    “现在可以说了吧,什么事?”她一边搓手,一边问。

    “没事,想你了,就来看看。”他答的很自然。

    白清浔斜眼瞪他,“你这人真是疯癫,没事就快些让我回去,我出来没跟家里说,等会她们找我不到怎么办?”

    叶向晖停下车,扶着方向盘,笑而不语。

    “停车!我要回去!”

    白清浔心里后悔,为什么就信了他的鬼话,她应该待在家里,难道他还真敢跑到自己家里去。

    “这么爱生气,容易老。”他笑。

    “放心,你一出门,陈副官就给你家去了电话,整个下午,估计不会有人找你。”

    “谁说没人找我?李嫂要喊我吃饭的。”她斗气。

    叶向晖嗤的笑出声,这小女人真是有趣,总是会给自己找各种台阶,他心里高兴,决定逗逗她。

    “除了李嫂,还有谁?说说看......要还有别人,我就放了你。”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反正与你无关。”她抿着嘴,白他一眼。

    “你的事,我自然要管。”

    他痞痞的笑着,冷不丁伸手去握她的手。

    他的手温暖有力,虽常年握枪,掌心有薄薄一层茧子,有些粗粝却不叫人生疼。

    白清浔觉得自己脑子肯定被冻坏了,一时怔在那里,竟然忘了抽出手来。

    “你穿的太单薄了,手这么冰凉......”

    叶向晖看她不反感,忍不住想得寸进尺,倏的想起陈副官的告诫:循序渐进!

    逐用气力压制自己的冲动,把脸稍微偏向一边。

    “你松手!”

    她倏的反应过来,猛的一使劲,叶向晖没有防备,竟被她抽出手来。

    再想去握,就没那么容易了,尝试了几次,她都激烈反抗,他不想惹她发怒,偃旗息鼓作罢。

    “清浔,你平日里会想我吗?”叶向晖冷不丁问她。

    “一点都不会,我干嘛要想你,”她答的斩钉截铁,毫不犹豫。

    “呵,是么?”叶向晖自嘲,“我倒是经常想起你......”

    白清浔不搭他的话,车厢里安静下来,两个人陷入静寂。

    她第一次这么近打量叶向晖,在军队经年的风吹日晒,皮肤偏黑了些,眉眼却生的俊俏,睫毛又浓又密,中和了男性的硬朗。

    一双眼睛盯着人瞧时,又痞又狡猾,这宣州城里,大抵没几个女人能招架的住。

    可偏偏白清浔不吃这一套。

    她觉得他惯于油腔滑调,也不知对着多少女人这样甜言蜜语,是个标准的纨绔公子,虽说在军队里打拼,只怕也是个仗势凌人的高衙内。

    这样想着,对他的厌恶,便又多了几分。

    “你和暮家老三走的很近.....”见她看他,叶向晖终于忍不住,幽幽的问。

    提起她和暮云泽的关系,白清浔有些慌张,像做坏事被人抓住一般,脸瞬间红到耳根,人虚晃的厉害,嘴上还强硬的很,“我同他走得近,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我说过的,你注定是我的人,你再不与他划清界限,别怪我对他不客气。”

    叶向晖眉头一皱,语气跟着生硬。

    陈副官打听到的消息看来不假,这个女人竟然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和别的男人打得火热,他简直气急败坏,要不是陈副官劝他,依着他的脾气,非得好好修理暮云泽一顿才能解气。

第五十章 新的相处方式

    “叶向晖,你不要犯浑,你要敢动他一毫,我定不饶你。”白清浔不敢瞧他,用最怂的表情说最狠的话。

    他凑近她,压低声音,“你怎么个不饶法?说说看,打算为他报仇?同我鱼死网破......”

    “你简直不可理喻!我不想与你争吵了!”

    白清浔看出他眼底的怒火,语气平和下来,她不想在这时激怒他。

    “呵!是么!”

    他恨恨道,伸手扭过她的脸,薄唇狠狠吸上去,攻城略地式的。

    他忍了很久,从她一上车,他就想吻她,念了这么多天,如今人就在身边,自己反倒畏首畏尾,简直不像自己!

    去他娘的陈副官,去他娘的循序渐进,老子就是喜欢她!

    叶向晖脑子里一片混沌,只觉得和她的唇贴合在一起,这样才离她更近些。

    白清浔奋力推开,又伸手去拉车门,门被反锁着,她打不开,只能发了疯的使劲拽!

    “开门!我要下去!”她大喊,带着哭腔。

    叶向晖不说话,使劲按着她系好安全带,然后猛踩油门,汽车沿着大路一路疾驰,道路不平,车子很颠簸,白清浔不由得抓紧扶手,以免随时飞出去。

    他阴沉着脸,开了许久,直到出了城门,才停下来。

    白清浔晕车了,彻底控制不住,车子一停,她使劲摇下车窗,伸出头吐了.....

    见她这样,叶向晖瞬间后悔起来,连忙松开安全带,靠过去帮她拍着后背。

    她吐的干净,此刻身体乏力,靠在座位上喘气,咬着嘴唇不出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实在没力气控制,眼泪才顺着睫毛,簌簌滑落下来。

    见她这样,他除了心疼别无他话,忙伸出手去帮她抹眼泪,谁知女儿家的眼泪,像断线的珠子,越抹越多。

    哭声让他软弱,战场上那个杀伐果断,冷酷无情的他仿佛消失了,他如今有了软肋,索性抱着她,把脸埋在她的颈窝,低声呢喃,

    “对不起......”

    白清浔心里难过,所有的烦心事仿佛全都涌上心头,她尽情嚎了一阵,哭了个痛快,这才擦了鼻涕眼泪。

    她觉得自己已经无计可施,这个人软硬不吃,再反抗也是徒劳,她决定转换思路,用另一种方式与他相处。

    至于他的穷追不舍,白清浔根本不放在心上,以他那样的身份,在宣州城里浪荡简直如鱼得水。

    如今在她这里几次三番求而不得,更是生出几分执念。

    那样的疯癫,也许只是一时赌气,越是得不到越是执着,大抵就是这个样子。

    “你如果不这么粗鲁,做朋友也不是不可,不如约法三章?”

    她歪过头看他。

    听她说这样的软话,他的快乐像水发的海参,瞬间膨胀起来。

    他想和她搞好关系,想看她和风细雨对着自己笑,可不知怎的,每次与她见面,三言两语两个人就像着火的炮仗,噼里啪啦然后不欢而散。

    他点点头,表示同意。

    她清清嗓子,“第一,与我见面要保持距离,拥抱亲吻这些都不行......”

    “我尽量,如果你要求,我是很乐意配合的。”叶向晖一脸奸笑。

    “不要打断我的话。”

    叶向晖讪笑,耸耸肩示意她继续,没办法,被宠爱的都有恃无恐。

    “第二,不准莫名其妙跑去我家或者学校,有事电话里说.......”

    “这条不行,想你怎么办?”他不满意这一条,摇头拒绝。

    “那便是没得谈了?”她白眼看他。

    “行吧。”叶向晖无奈,只好妥协,谁让自己掉进别人的网里,还是爬不上来的那种。

    “第三......”白清浔接着道。

    “还有第三?白清浔,你不要得寸进尺,爷的忍耐是有限的,我真是太纵容你了!”

    叶向晖说的咬牙切齿,她并不看他,只顾着自己说。

    “第三条,也是最后一条,不许招惹暮云泽,碰他更不行......”

    “哼!这时候还想着那个小白脸。除了第三条,其他我都不想答应。”叶向晖一脸痞气,耍无赖。

    “既然你做不到,那我便下车,以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自己掂量吧!”

    说罢,她转头看向车窗外。

    外面寒风凛冽,银灰色的云块在天空中奔腾驰骋,宣州虽不靠海,此时却也寒流滚滚,怕是正在酝酿一场肆虐的台风吧。

    早春,城外到处是光秃秃的树木,虬枝蜷缩,受不住寒流的袭击,在寒风中如鬼魅似的摇曳。

    纵使这样的天气,远处仍有零零散散的妇人,蹲在田地挖些不知名的野菜,白清浔是知道的,在南巷时李妈经常会初春季,念叨老家的丈夫孩子又要缺衣少食了,偶尔趁着老太太心情好,告一两日假,回去给儿女买点吃食,再帮丈夫挖些充饥的野菜。

    “你看,那些农人又在挖野菜了......”她想起李妈,又想起从前那些旧事,心里堵得慌。

    叶向晖顺着她的声音,看向窗外,沉默了好一会,才出声:

    “如今连年混战,老百姓的日子确实难过,可这也没办法......如今这样艰难的时局。并不是我们希望看到的,北方政府做不到一家独大,华夏便只能这样四分五裂,等我有一天能平复这东南十省,再打过长江以北,时局总会有个结束......”

    他终究没忍住心底的秘密,从他成为父亲三个师里最重要的独立团的团长后,他便有个自己的打算,父亲不止他一个儿子,老大老二对大帅一位虎视眈眈,几次三番派人刺杀自己,就是看出了一些蛛丝马迹。

    叶向晖看上去粗枝大叶,但他绝不是靠祖辈荫封庇佑得来的荣誉,他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铁腕将军,这两年不动声色在宁州驻地建了多少军火库,又暗地里和宁州的青帮有多少金钱往来,只怕没几个人知道。

第五十一章 三姨太的秘密

    白清浔转头看他,她不太关注时局,只偶尔从别人那里听些细枝末节,更没想到看上去吊儿郎当的他,竟也有鸿鹄之志,不由得对他有些侧目。

    两个人有了新的相处方式,终于能和平的待一会儿,叶向晖算好时间,赶在白家人起来之前送她到门口。

    白清浔逃命似的从车里跳下来,头也不回进了大门。

    看她进了门,叶向晖才掉头离开,上次让下属采办的军火运回来后发现良莠不齐,他大怒,当场枪杀负责人,顺着线索查到与宣州城里有关,又火急火燎赶回来。

    如今事情总算有了眉目,又要回宁州驻地,临走前推掉事情费尽心思跑来看看她,说上几句话,反倒成了生活的希冀。

    白清浔蹑手蹑脚进门,这样的寒风天,众人都早早跑去午休,大厅里一个人都没有,几个厨娘也没了动静。

    她心里暗喜,准备上楼,倏看见吴素之从二楼下来,鬼鬼祟祟,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她灵活一躲,闪进旁边一个柜子背后,猫腰蹲了下去。

    吴素之到一楼发现四下无人,匆匆进了厨房,白清浔躲了一会发现她仍没回来,笃定她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便从柜子后面起来,绕道进了厨房。

    厨房有后门,连着白公馆的后门,往日那些送菜送米的伙计都是走这边,她猜测吴素之肯定出了后门。

    后门半掩着,白清浔从门缝里望了几眼,轻轻推开,侧着身出了门。

    后街很安静,四下无人。

    她心里吃劲,壮着胆子往拐角的路口走,没走多远听到女人压低声音在说话。

    是吴素之的声音。

    “你回去跟二爷说,就说我说的,最近手头紧,没有多的钱供着他了,让他往后自谋生路去!”

    “太太,您这话,我哪儿敢跟二爷说,二爷打发我来找您拿钱,自然是知道太太有,您看您住着这富丽堂皇的大洋房,可不能忘了咱们乡下的穷亲戚啊.......”

    一个男人的声音。

    白清浔不敢靠的太近,侧身靠在墙边,伸长了耳朵继续听:

    “哼,穷亲戚?要不是念着他是我的亲弟弟,我能这么的像祖宗似的养着他?

    我也是作孽,有这么一个吸血鬼的弟弟。”

    “太太,您说这话可就不对了,您也知道乡下日子不好过,况且,这钱,也不是只养二爷,这不家里还有一个小爷呢.....”

    “呸,少说你娘的混账话!我竟不知道这些,如今大米六分钱一斤,这一百块买的米,都可以把你个小赤佬埋起来了,还不算年前给你们的!

    吴素之低声咒骂。

    “太太,您年前是给了一些,可小爷正在长身体,不能只吃大米不是,菜啊肉的都得买,况且如今他也大了,交几个朋友,出去看看戏吃吃饭总是要的,大爷要的这个数,绝对不多!”

    “行了,我懒得听你说这些,告诉你们大爷,带小爷学点好,让我知道带他学坏,仔细我打断你们的腿!”

    吴素之恶狠狠的在心里咒骂自己这个兄弟,简直是十足的吸血虫,自己迟早被她吃干抹净,渣都不剩。

    “太太........”那人刚说了一句,就被吴素之打断。

    “行了,拿了钱赶紧滚,把我的话告诉二爷,隔两个月再来!”

    吴素之心里慌得紧,不耐烦的摆手,示意他赶紧走。

    “太太,这事小的可做不了主,等我回去告诉了二爷,他要同意,咱们自然听爷的话.......”

    说罢,那人又附耳上来,嘀嘀咕咕说了好一会,吴素之听的仔细,眉头一会儿紧蹙,一会儿又舒展开,心情跟着他的描述,七上八下,起伏的厉害。

    最后,吴素之不舍的拿出一包沉甸甸的银元,递与那人。

    男人接到手上,准备打开细数,吴素之瞪眼,

    “下作的东西,难道我还能少了几个不成,这里整整一百个大洋,拿回去告诉二爷,不要短了小爷的用度。”

    “太太放心,有二爷的一口,自然少不了小爷的,这天也不早了,怕是要刮台风哩!我还得搭人牙子的车出城呢。”

    说罢戴上毡帽,朝吴素之作揖,匆匆往北去了。

    后面的谈话,白清浔听不清楚,只听到三姨太给了那人一百大洋,心里愕然,想看又怕被发现,又听见他们告别,赶紧收了脚步,原路溜了回去。

    见那人离开,吴素之裹紧大衣,四下张望无人,也从后门回了白公馆。

    那人嘴里说的二爷,应该是三姨太的弟弟,那说的小爷又是谁?白清浔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思忖那两人的谈话。

    莫非她有两个弟弟要养?难怪这些年想方设法霸占管家权,原来是要监守自盗啊!

    再一想又觉得不对,吴素之明显对那小爷的事更上心些!

    一时又想不出什么头绪,她又想起那一百个大洋来。

    白家虽然有些家底,但一百个大洋就这样随便拿出去给人,还月月都有,她心里不免有些心疼,也不知道吴素之是从哪里克扣下来的!

    下午被叶向晖连哄带吓,又偷听了吴素之的谈话,白清浔只觉得这会儿脑袋里一片混沌,迷迷糊糊睡到晚饭时才醒来。

第五十二章 各怀心事

    桌上摆了黄酒,白清浔知道大哥回家吃饭了,她安静的坐在位子上,手里捧着白瓷贴花茶盏,里面只装半杯清水,用小汤匙轻轻搅动着,指尖修长,神情悠然。

    其他人也陆续上桌。

    白秉霖坐在主位,两房太太分别在两边,子女们挨着各自的母亲落座,白清浔特意在自己和温氏中间给大哥留了位子。

    开饭后,白文鸿才从楼上下来。

    白清浔朝大哥颔首示意,对面坐着的白清瑶对他们的兄妹情深嗤之以鼻。

    她使劲戳碗里的饭,声响很大,白秉霖不满的看了她一眼。

    “不想吃就放下,你戳它做什么!”白秉霖今日心情不悦,白清瑶不长眼,正好撞上去。

    “爸爸,你上次答应我,过完年要给我买一件皮草的,这样冷的天气,我的朋友都有皮草,单单我穿着斗篷,太寒酸了......”她噘着嘴赌气。

    她下午去找了母亲,吴素之刚把积攒的余钱给了出去,心里正憋着火,正巧白清瑶进去,便挤兑了她几句。

    没成想她还不死心,转头又找白秉霖。

    白秉霖斜眼瞪她,“整日的买衣裳鞋子,也没见你交到能拿的出手的朋友?何必白费这些钱!

    我瞧着斗篷就挺好,清浔上学不就披着斗篷?”

    “爸爸,她怎么能和我比?我上的可是教会学校!她的学校比得了吗?”

    “一样的读书识字,难道教会学校就高人一等?”

    白文鸿越来越看不惯这个娇纵的妹妹,皱着眉放在筷箸。

    白清瑶又道:

    “这是自然,人分三六九等,自然学校也要分!

    我们学校里那些女孩子都是非富即贵的世家小姐,以后可都是要配豪门的。”

    白清浔在边上冷笑,整日的攀比吃穿,不学无术,还妄想配豪门,感情真当豪门是自家门槛,抬脚就进去了?

    “女中?呵!说白了只是扫盲,将来毕了业,只怕都是要嫁给穷措大的......”

    白清瑶霸道惯了,素来闭着眼往前冲,想到什么说什么,反正有母亲给她兜底。

    “二姐,当真穿了皮草就能嫁的好么?”

    白清浔七八岁起就是没娘疼的姑娘,做事说话都要在肚子里转三圈才说出来,这会子说这话,看来真是逼急了。

    吴素之素来喜欢在儿女面前扮威严,自然也听出她话里的讽刺,放下筷子,不紧不慢道:

    “嫁不嫁的好,也得分人,瑶儿人长得漂亮,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在教会学校读书,里面的同学非富即贵,自然在穿着打扮上,更加注重一些。

    女中嘛,在仪表礼仪方面自然不能相提并论的。”

    白清瑶看到母亲帮着自己说话,压抑不住内心的兴奋,捂着嘴窃喜,她知道,母亲肯定会帮自己的。

    一旁静观的温氏听她这话,心里自然也不高兴,她的大女儿也是女中出来的,三姨太这夹枪带棒的话,不是讽刺自女儿没有仪表之礼吗?

    她斜眼看着吴素之,“学校本就是个认字明理的地方,三妹妹何必要分出高低贵贱来?”

    ......

    眼瞅着饭桌上的火药味越来越浓,双方势均力敌互不相让,白秉霖作为一家之主,使劲摔下筷箸,呵斥道:

    “都住嘴,越说越离谱了!还吃不吃饭了?不想吃的,通通滚回房间去!”

    他的声音很大,吓得在边上喝汤的二少爷把汤匙掉在地上,他胖嘟嘟的身体,赶紧钻下去把汤匙捡起来,又怯懦的放回碟子,瞪着大眼睛看着众人。

    吓到小儿子,白秉霖心里有些后悔,板着脸叫李嫂给二少爷再换一个汤匙。

    其余人都噤声,低着头吃饭。白文鸿站起来,打开桌上的黄酒,凑过去给白秉霖斟了一杯。

    “爸爸,消消火,为这点小事生气不值当!这是我在元大昌给您买的黄酒,您尝尝是不是还是以前那个味儿?”

    白秉霖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白文鸿又赶紧斟满,虽说黄酒度数不高,一连几杯下来,白秉霖还是有些微醺,脸上有些泛红,人也不生气了,说话和煦了不少。

    “爸爸,过几日是暮家老太太生日,暮家二少和我交好,邀请我和清浔去参加,您看,我们带些什么礼合适?”

    白文鸿给自己斟了几杯,也都一饮而尽,趁着酒意说事。

    “这是好事!年轻人就要多出去走动走动,这样人脉才广!整天待在家里有什么出息?念那么贵的学校,又有什么用!”

    白秉霖借着酒劲,发泄对吴素之母女的不满,在他看来,花了那么多资源让二女儿上教会学校,可两年过去了,一点收获都没有,更别说攀上一门像样的亲事。

    反而这个三女儿,花钱又少,又听话,才来几天就和暮家攀上关系,虽说现在别人没有明说,可如今看来,也是板上钉钉的事。

    邀请他们去参加老太太寿宴,这是摆明了把他们当亲戚看啊,这样想着又高兴起来,又接着喝了几杯。

    “去那样的人家,自然要带些像样的礼,不能失了礼数,清浔的......婚事,我瞧着......有戏.....”

    白秉霖真是醉了,舌头都开始打卷。

    “爸爸,你醉了......”白清浔闻言抬眸,眼底都是平静。

    “好好,爸爸不说了,浔儿还不好意思了......哈哈......”

    白文鸿在一旁笑而不语。他从暮二口里听了个囫囵,只知道暮家老三喜欢妹妹,可妹妹偏偏对他爱答不理,连约了几次她都借口冷不出门,这暮三就急了,求二哥帮忙,这暮二恰好和白文鸿关系好,特意让他带着妹妹一起去。

    他只见过暮云泽一次,并没有太深的交谈,只觉得他斯斯文文,应该是个好相与的,妹妹要是真嫁给他,也算是很好的归宿,于是便极力想撮合这件事。

    吴素之听他们说这些,心里七上八下,又听老爷明里暗里拿自己女儿和那个贱丫头比,就知道白秉霖心里的天平开始倾斜了,要是那丫头的婚事抢先一步定下来,白秉霖自然要充脸面给她丰厚的嫁妆,白家什么情况她最清楚不过,还有老大白文鸿眼瞅着也要说亲事,这些通通都要花钱,而且是大钱!

    她心急如焚,心里的话脱口而出,“老爷,你只知道三丫头的喜事,却不知道咱们瑶儿的喜事也不远了呢。”

第五十三章 初见老太太

    白老爷一听连问,“怎么?瑶儿也有喜事?”

    吴素之便说起前几日去李公馆遇见那谢公子之事,添油加醋说上一番,白秉霖听完立刻大喜。

    一个财政部一个市长家,都是实权在握的部门,要是两个女儿都嫁进去,那他这个老丈人怕是真要鸡犬升天了啊!

    听到谢明礼的名字,白文鸿心里嗤之以鼻,那个花花公子,整日里偎红倚翠,绝不是什么好人!

    白清瑶听母亲这样说,倒是兴奋的很,站起来走到吴素之旁边,拉着她得手问,“妈,这事当真吗?”

    吴素之笑着点头,“李家太太都告诉我了,还能有假,如今咱们家可真是喜上加喜了.....”

    说罢斜眼去瞥白清浔,见她依旧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眼眸微垂,那样的漠不关心,真是让吴素之来气。

    凭什么这死丫头运气这么好,只参加一次宴会就能遇到暮家少爷,还偏偏没长眼似的就喜欢她了,自己那如花似玉的女儿,反倒没有适合的。

    那谢公子,自从那日分开后,就跟消失了一般,再无任何消息,李家太太并没说过什么,她刚才说的事,全是胡诌的,为的只是让老爷觉得,自己的女儿也是有人瞧得上的。

    真相往往残酷,吴素之只能饮鸩止渴。

    白秉霖当晚高兴,和儿子喝了整整一壶黄酒,又觉得不过瘾,回到房里又喝了一杯红酒,整个人酩酊大醉,倒在吴素之床上就睡死过去了。

    “大哥怎么就答应去暮家了呢?”白清浔见众人都走后,才开口问。

    “这暮家老二与我曾是同僚,又素来交好,你和他家老三的事我也略知一二,其实这我也是受人之托,这才应了下来。”白文鸿知道瞒不过去,索性说了实情。

    “大哥,你不明白,我与这暮云泽,应该是不能成的,你也就别费心思了。”

    她搅动杯子里的汤匙,目光落在别处。

    “清浔,我知道你做事向来有分寸,可偏这终身大事上怎么糊涂呢?且不说暮家家世如何,单就他对你一片真心,你嫁了他,往后肯定是只对你好的。

    大哥看来看去,觉得这门亲事都是上乘之选。万一错过了,想再找这样的,怕也不容易啊!”

    见妹妹不开窍,白文鸿拿出长者的语重心长,替她分析其中的利弊。

    白清浔听在耳里,心里却想着其他事,低着头不吭声。

    白文鸿见状,脸上挂着笑,以为她听进去自己的话,两个人坐了片刻,各自回房去了。

    白清浔下午睡多了,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大家都觉得,她和暮云泽应该在一起,她和他像两条灯捻子,莫名其妙被揉搓在一起,没人在意她是否愿意,个个都认为嫁给他是自己高攀,她觉得憋屈。

    还有那个疯疯癫癫的叶向晖,他那样大开大阖的性格,如果让他知道了,难保会做出什么事来。

    必须赶在那些事之前离开宣州这是非之地,可如今这世道,一个孤身女子要离开这里,也不可能一蹴而就,还是有许多事情要准备的。

    又想起三姨太的事,总觉得她肯定藏有不可告人的秘密。那现在就不能与她交恶,得一步步谋划着,如果能抓到她干坏事的证据和把柄,再把她连根拔起才容易些。

    一会功夫,她的脑袋里乌七八糟想了一大堆,胸口闷闷的,憋着一口气。

    反正睡不着,干脆披了衣服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子远远望去。

    白公馆远离市区繁华,眼下四下暮色深沉,天上只一轮皓月,星子稀落,只有如水般的月色透进来,铺就满屋子的冷霜。

    ~

    生日宴当天,白文鸿早早回去接她,白清浔诧异,问大哥为何回来的早。

    白文鸿笑称,“那暮二半小时一通电话,办公室人尽皆知我今日要去暮家祝寿,参谋长便早早放了我的假。”

    白清浔暗笑,这二少还真是个急性子。

    兄妹倆个上午就到了暮家,老太太的生日宴在晚上,这就意味着他们要在暮家待大半天。

    白清浔来暮家几次了,虽算不上轻车熟路,倒也没了前几次的诚惶诚恐,整个人自在了许多。

    暮云泽早早侯着他们,见他们下车,几人寒暄几句,便一起去见了暮云泽的母亲,暮太太很热情,拉着她的手说了好一会话,幸好来了其他客人,这才依依不舍去了花厅会客。

    见过暮太太后,白文鸿被小厮带着去了暮二的书房。

    暮云泽带着白清浔去了祖母的住所。

    暮家很大,里面有数栋洋楼,住的分散些,这样既保证一大家子离得近,又有独立的空间感。

    老太太住的偏里一点,是一栋精致的老式院落,两进两出的正房,带着几间耳房。

    白清浔今日特意挑了一件胭脂红樱花对襟夹袄,下穿一条青莲百褶裙,颜色光鲜,看上去极喜庆。

    她亦步亦趋,跟在暮云泽后面,来到暮老太太的房门。

    窗户都是新式的玻璃纱窗,门口有老式的门槛,她提裙迈过。

    进门一盏五星抱月样式的电灯亮着,阳光透过玻璃窗,照的整个房屋亮堂堂,没有深宅大院的昏暗。

    进去便是会客厅,厅前花团锦簇,应时花卉姹紫嫣红的开着,巨大的屏风竖在旁边,一水儿的紫檀家具,虽是旧式陈设,倒也雅致,没有笨重之感。

    一眼望去,满堂的掐丝珐琅器皿,不中不洋,倒是紧跟时下的潮流。

    “奶奶,你瞧我带谁来了?”

    一进门,暮云泽便嚷开来,四下寻人。

    暮家老太太正倚在太师椅上,和侍仆说着话,听到孙子的声音,笑盈盈的转过头。

    “我刚跟赵妈妈说你该来了,咱们祖孙还真是心有灵犀啊。”

    白清浔站在他的身后,腼腆的抬头,只见暮老太太穿一件素色旗袍,领口别一枚珍珠扣,外罩是牡丹纹样的朱砂色坎肩,衬着灰白色短卷发,看上去又优雅又端庄。

    “奶奶,这是清浔。”

    暮云泽拉过她,向祖母介绍。

    “你就是清浔?我老听他们几个讲,一直没机会见,好孩子,过来这边,让奶奶瞧瞧你。”

    老太太很会说话,三言两语就让白清浔心底一热,主动走到她身边。

    她落落大方地站着,身上虽没有钗环点缀,却生得清水芙蓉。眼眸中透出的那股子琼秀,让老太太看了暗自欢喜。

    “果然是个齐整的孩子。”

    老太太一边点头,一边朝赵妈妈示意。

    一听这话,暮云泽像个得到夸奖的孩子,止不住的喜悦,伸手去拉白清浔的衣袖,示意她坐下。

第五十四章 暮家大小姐

    “呦,站了这么一会,有人就心疼啦?”

    老太太忍不住打趣他。

    “好孩子,来,坐在奶奶身边。”老太太让赵妈妈把凳子搬到自己身边。

    老人问话,翻来覆去无非就那几样,家里几口人,父母是否健全,是否在读书之类。

    老太太没有刻意去问姑娘父母做什么的,横竖在这宣州,除了督军府,应该也没有人家比得过自家,她根本不在乎那些。

    白清浔善于讨巧,母亲去世后,她仿佛一夜长大,小时候活泼的性子好像一夜消失了,说话做事开始看人脸色,脸上永远挂着寡淡的笑,加上天生一副娇憨的少女面孔,说话柔柔弱弱,让家里人对她心生怜爱。

    暮老太太对她那不疾不徐的态度更是满意,

    “奶奶,你在写什么呢?”

    暮云泽眼尖,看到旁边桌子上放在笔墨纸砚,好奇道。

    “三少爷,老夫人前几日去庙里添香油求家宅,大师给了一本地藏经,让她闲暇时抄写,回头再拿回庙里烧,可保家宅平安,人丁兴旺呢。”一旁的赵妈妈笑道。

    “奶奶眼睛不是不好吗?怎么还能写这些?”暮云泽道。

    “那有什么办法,你们这些小辈每天忙的见不到人,我这老太婆成天无事可做,只能礼佛参禅找个寄托,求求家宅安宁,子孙安康罢了。

    眼睛不好我就慢点抄,反正也不急,什么时候抄完了,什么时候去还愿。”

    老太太面上嗔怒,她想抱重孙子,可这几个小辈个个不急,反倒显得她心浮气躁了。

    “奶奶,我帮你写吧。”

    白清浔干坐着,觉得尴尬,索性自己找点事,分散他们的注意力。

    “好孩子,真是有心,不过这毛笔会写的手累,你能来吗?”老太太关切。

    “可以的,从前上学时就用的毛笔,如今时间长了,反倒生疏了些。奶奶不要嫌弃才好。

    白清浔神情自在,一看就是心甘情愿帮忙,暮家老太太瞧在眼里,点头道:

    “那你试试,别勉强,写累了就歇会,也不急着这一两天。”

    白清浔点头,走到书桌旁边,整理好衣袖,提笔写了起来。

    暮老太太看她坐姿端正,握笔也不是花架子,掌心虚拢,手指灵动,倒有几分做学问的架势。心里暗想,难怪自家孙子急成那的。

    忙示意赵妈妈帮着研墨。众人又拉起几句家常闲话。

    一会功夫,白清浔就写好一张,拿起来吹吹墨迹,递给暮老太太。

    老太太笑着接过来,满满一页簪花小楷,一眼望去字迹娟秀,温婉灵动。

    “嗳,赵妈妈,你瞧瞧这工工整整的小楷,你说,咱们家里除了老大,还有哪个小辈能写成这样?”

    暮老太太勾了勾唇角,兴致正浓,转头问她:”好孩子,这也是在学堂里学的吗?”

    暮云泽也伸手拿了过去,越看越觉得心里欢喜。

    “小时候母亲教过一阵,后来就自己练着。”白清浔抿唇一笑,准备继续写。

    奶奶,清浔不仅字好,围棋也好,大哥都是她的手下败将呢....。”暮云泽喋喋不休,说个没完。

    白清浔听他这么说,抬眸望他,眼底闪过一丝嗔怒,心里哀哀叹了一口气。

    看她眼神不对,暮云泽连忙噤声。

    “是嘛,围棋也下的好?”

    暮家太太嘴上奉承着,可心里却有几丝芥蒂,这女儿家处处都这么拔尖儿,往后结了婚,自己的孙子岂不是要被她压一头?

    白清浔笑着摇头,“奶奶,你别听他浑说,我那都是下着玩的。”

    “不碍事,三儿的性格我知道,总喜欢咋咋呼呼的......”

    暮家太太素来眼尖,看人家姑娘拉了脸,连忙笑着给孙子打马虎眼。

    几个人正说着话,大太太王氏过来给老太太说事,见有生面孔在,一时迟疑,老太太忙给她介绍。

    这王氏听出这姑娘和老三的关系,并不见外,说完正事,在老太太旁边坐了下来。

    白清浔只在一旁安静的写字。老太太房里的笔墨上称,她不觉喜欢,也不觉得手累了。

    王氏斜眼瞧了她一会儿,一时兴起问道:

    “白小姐,不知道家里有没有给你定婚事?你瞧着咱们家老三怎么样?

    王氏这话一出,屋里气氛顿时尴尬起来,鸦雀无声,竟无人说话。

    这王氏是暮部长原配,自幼奉行女子无才便是德,所以未怎么读书,也就识几个字吧,虽是原配,却不大会说话,也不得老太太欢心。

    又只生了暮云重一个儿子,虽说前两年结婚了,可婚后两夫妻的生活一地鸡毛,现在儿媳妇跑回娘家也不回来,儿子又执拗,死活不去接,照这个情况,她想抱孙子的念想不知道等到何年月。

    既然自己的抱不上,抱别人家的过过瘾也不错。一时冲动问出这话来,倒也不见得是什么坏心眼。

    “太太,清浔的婚事全凭父母做主,我一个女孩儿家的,也不敢拿主意,今日来府里,只是作为朋友来玩耍罢了,还请太太体谅。”

    王氏问的过于直接,白清浔心里尴尬,碍于情面,只好推给父母,企图结束这个话题。

    “现在都什么时代了,怎么还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一套啊!”

    白清浔刚说完,只听到门口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接着进来一个年轻女子,身形苗条,眉眼带笑,皮肤如雪,一头时髦靓丽的卷发。

    年纪相仿也自己相仿,长相和暮云泽有几分相似,白清浔心里猜测,这位应该就是暮云泽的妹妹,暮玲云。

    在暮府晚会上远远看到过,那位天子娇女。

    “奶奶,听说三哥有重要朋友来家里,是这位小姐吗?”

    暮玲云进来径直坐到老太太身边,抱着老太太的胳膊,撒娇道。

    “你这没礼貌的小丫头,见了人也不打招呼,这是你三哥的朋友,担得起你一声姐姐。”

    老太太看到嫡亲的孙女,嘴上虽然怪她不懂礼数,却仍笑容满面,满目慈祥。

第五十五章 宴会

    不知怎的,白清浔看到暮老太太对孙女这般亲热,倏的往事涌上心头,一时间鼻腔有些酸楚。

    她连忙调开视线,不敢继续看。

    “我瞧白小姐很年轻啊,说不定还没有我大呢?现在叫姐姐会不会不妥?”

    暮玲云嗲嗲的说,一边斜眼打量旁边的女子。

    眼前这女子,一双澄若秋水的眼睛,明眸流转,顾盼生辉,此刻正盈盈望着自己。

    打扮虽然旧式,却照样清秀绝俗,容色照人,丝毫不逊色自己一身时髦的洋装。

    她正端坐在窗边,窗棂缝有丝丝微风进来,吹动她额上的青丝。

    晨光穿过窗棂,温柔的落在她青稠般的发丝上,泛着润泽的光泽,美得像一副山水画。

    暮玲云看的入迷,脑子里闪过两句来,远山眉黛长,细柳腰肢袅。她似乎可以体会三哥的心情。

    “这位姐姐好面熟啊,感觉在哪里见过似的?”

    暮云玲笑盈盈道。

    “妹妹,你这话说的早了,清浔才来不久,你又何时见过她?”

    暮云泽笑道。

    “我早先来府里参加你的生日会,怕是那时候见到过吧?”

    白清浔回头看她,抿嘴一笑。

    “总觉得见过似的,可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暮云玲疑惑,难不成真是自己记错了,转头又噎了暮云泽一句,

    “三哥,这么漂亮的姐姐,你早该让我们认识了。”

    众人听到她的话,又是一阵哄笑。

    暮总长三个儿子,女儿倒是独一个,自幼众星捧月的养着,虽有些娇纵跋扈,心底却善良。

    眉眼弯弯,笑起来嘴角有浅浅的梨涡,人又年轻,打扮又时髦,整个人看上去充满了青春活力,白清浔喜欢这样的人,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一盏茶的功夫,暮二和白文鸿也撩帘进来,客厅一时竟挤满了人。

    “奶奶,这是我在督军府的同僚,白文鸿,也是白小姐的大哥。暮二向祖母介绍。

    “奶奶,您好,叫我文鸿就行。”

    白文鸿上前给老太太弯腰鞠躬,祝她福寿康安,并递上带来的贺礼。

    暮家老太太没想到老二还邀请了客人,又见他这么有礼貌,一脸笑意,忙让赵妈妈端茶给他。

    白文鸿接过茶盏,看到妹妹在一旁写字,便站在她边上。

    “你们兄妹俩个,都是出色的孩子,眼瞅着要把我们那几个混世魔王比下去了。”

    老太太会说话,几句话就把一屋子的男男女女逗笑了。

    “奶奶,你这么喜欢文鸿,干脆把老四嫁给他算了,往后咱们就成一家人了。”

    暮二这些年流连三街六巷,说话油腔滑调,不过他这个提议,老太太倒真上了心,可又觉得孙女不能低嫁,一时心里矛盾。

    “二哥,你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拿我打趣,我不理你们了。”

    暮玲云娇羞的捂着脸,转身拉着老太太的胳膊撒娇,“奶奶,你管管二哥,瞧他那张嘴,整日胡说八道。”

    暮云泽笑的前俯后仰,又强忍着笑,一本正经道。

    “二哥,这些年,你那么多的提议,我觉得就今日这个最靠谱!”

    “哎,我说老三,合着这么多年都没崇拜过我啊,我看还是小时候打少了.......”

    言罢,暮二伸手过来拽他,暮云泽猴尖儿的,赶紧也往老太太身后躲着。

    白文鸿听的一脸羞涩,转到桌子另一边,拿起白清浔写好的字帖佯装淡定。

    一时间,整个客厅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白清浔也停下来看着他们,满脸痴笑。

    抬眼一瞥,发现不知何时,暮云重也站在客厅一角,此刻正注视着自己,两个人视线瞬间交合,只觉得那人黑曜石般的瞳仁在光线下熠熠生辉,她的心跟着怦然一跳,呼吸竟有些沉重,连忙又低下头。

    暮云重向来稳重,并不和弟弟妹妹打闹,他走向旁边桌子,随意拿起一盏茶,漫不经心的喝着。

    整个大厅乱哄哄的,谁也不关注谁,白清浔低头平复心情,复又抬头低声对白文鸿说:

    “大哥,我觉得暮小姐很不错呢,你倒可以考虑考虑。”

    “清浔,怎么连你也调侃我,真是没大没小。”

    白文鸿佯装生气,却也忍不住朝老太太身后看了几眼。

    白清浔调皮的朝着白文鸿噘嘴一笑,目光落向窗外。

    这一屋子的热闹,她莫名的又想起南巷的祖母。

    见她发呆,大哥拍她胳膊,白清浔一个激灵,赶紧把思绪拉了回来。

    众人在这里聊了一会,便拥着老太太去花厅看戏。

    暮家今日唱堂会,自然是高朋满座,宾客如云,咿咿呀呀的戏曲从中午就开始,在花厅上空旖旎盘旋,热闹非凡。

    暮云泽的母亲特意点了麻姑献寿,老太太听的高兴,趁着中间歇息,命人拿些银钱赏那些伶人。

    众人趁着老太太高兴,话题一转,七嘴八舌的说到戏班子上面,说这戏班的班主年轻时身手不凡,也是个吹拉弹唱的角儿,脑子活和城里的青帮攀着关系,如今黑白两道都吃的开,听说还在外面放着高利贷,赚的盆满钵满的。

    如今又仗着关系揽了城里富贵人家的喜宴寿宴,摇身一变成了正经唱大戏的了。

    厅里坐了不少人,八卦消息听的津津有味,暮三姨太,也就是暮二的母亲见众人意犹未尽,凑上前继续说道:

    “听说这班主还喜欢收女徒弟了,尤其长得漂亮的,学上个一两年,那小身段一扭,不知勾了多少达官显贵的魂儿去,听说有好几个唱完戏直接就留在那些官员身边,也不知道成了多少房的姨太太......”

    暮老太太不喜欢这个三姨太,这三姨太早年混迹十里洋场,和暮部长一次酒后邂逅,怀了暮二,暮家是老式门庭,不愿子嗣流落在外,暮部长迫于压力娶了她进门,老太太是老式妇人,最是芥蒂风月场所出来的人,所以对她一直很冷淡。

    好在暮二是男子,老太太重男轻女,最后勉强给了个三姨太的身份。但这么多年婆媳之间的关系并未曾缓和。

第五十六章 关心则乱

    听了她的话,老太太转头沉着脸问赵妈妈,“这戏班子是哪个介绍进来的?”

    赵妈妈俯下身子,凑到暮老太太耳边低声道:

    “回老太太,是二少爷介绍的,他常出去听戏,这些人常年见着,想来不会有差错的。”

    旧式的教条,在老太太眼里地位颇高,她从心底里难接受二姨太口里说的那些乌糟糟的事,倚在靠垫上,垂着眼帘不做声。

    这二孙子脑子活,是个耗子掉进米缸的人,会享受,可惜脑子不用在正事上,吃喝玩乐样样行,二十大几的人了,也不急着娶妻生子,见天儿就这么混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收性子。

    老太太什么场面没见过,可一想到这个孙子就头疼,关心则乱,一桩桩的烦心事,不敢想。

    “二少爷还小,再等两年,您瞧着吧,指定是干大事的人。”

    赵妈妈怕老太太口渴,赶紧给她端来一盏茶。

    老太太嗯了声,扭头对暮云泽的母亲叮嘱:

    “今日府里人多眼杂的,又来了这么多生人,可得提防点,别混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或人进来,你去跟老大说一声,让他再安排些人在院里守着,我今日眼皮子总跳,心神不宁的,可别在这大喜的日子出了什么乱子啊。”

    暮太太欠着身子,笑道,“母亲,你就放心吧,且不说今日咱们家的人手,光是老二从警备厅里调派来的卫兵都从这里排到大门口了,都安排妥当了,您今儿就安心听戏吧。”

    老太太很满意这个儿媳妇,见她这么说,才安下心来继续听戏。

    白清浔坐在稍远的位置,心里想着事情,怏怏的提不起兴趣。

    暮云泽见她无聊,悄悄凑过来问她要不要出去走走?

    两个人一拍即合,悄悄溜出花厅。因为坐在最后,并无人留意他们。

    外面天气不错,阳光明媚,两个人慢悠悠的踱着,不知不觉进了庭院的曲折游廊,脚下石子漫成甬路。两边外围一色水磨墙,地上铺着白石矶,凿着缠枝莲的花样。

    白清浔看着新奇,不由得停下脚步,左右看去,两旁皆是白墙黛瓦,边上顺势堆着太湖石,山石崚嶒,像鬼怪,又像猛兽,纵横捭阖的拱立在那里,威严典雅,不落俗套。

    走近看,那石头上布满苔藓,周围又垂吊着出了嫩芽的藤萝。

    再过些时日,肯定翠绿葱葱,极为好看,她心里暗想。

    再往前走几步,中间一条青石小路。穿过去,里面竟是一片小湖。

    一眼看去,碧波绿水,流水潺潺,垂柳摇曳,中间又夹杂着各种不知名的树木。

    “没想到这里竟别有洞天!”白清浔看的目瞪口呆。

    暮云泽挑眉一笑,道:

    “这不过是一个人工凿的湖泊罢了,边上那些草啊树的,更不是稀奇玩意儿。

    你要是喜欢,经常来玩就是了,夏天才更好看些,那边有荷花,小时候我们经常去摘莲蓬吃,倒是更有意思一些。”

    白清浔浅笑着,左右看着,想把这湖光山色揽入眼底。

    两个人沿着湖边走了一会,虽然出了太阳,可毕竟还是初春,湖风凛冽,吹了一会儿,她觉得头疼,两人复又回了暮云泽住所的大厅。

    “还是在这边歇一会,那里锣鼓喧天的,你再过去,难免更不舒服些。”

    暮云泽是娇生惯养的少爷,现在到了她的跟前,那是万事好商量,唯恐姑娘不高兴,那怯懦的小表情,让白清浔心里觉得惶恐。

    她这会子头疼,也顾不上其他,两只手揉着两鬓,微微点头。

    暮云泽找了半天没发现热水,便让跟着的小厮去倒水,过了许久,那小厮才一路小跑回来,手里捧着茶壶,着急慌忙倒了一杯,结果脚下踉跄,半杯茶水洒到白清浔的裙角。

    暮云泽就像点了火的炮仗,立马炸了起来,呵斥道:

    “你这蠢材,这点事都办不好,毛手毛脚,等下妈妈回来,看我不告诉她去,保管让你腚上开花。”

    那小厮马上哭丧着脸,拱手作揖道:”少爷,饶命啊,这会功夫下人们都在前面给太太庆寿呢,那些伺候茶水的小丫头一个都找不到,我这不是怕爷和小姐渴着,只能自己粗手粗脚做,难道还能叫少爷亲自沏茶不成,没成想好心办坏事,我给姑娘拿毛巾擦吧。”

    小厮呜咽了几声,又道:

    “姑娘您千万多担待,别告诉太太,我这一家老小还指望我这点钱过活呢。”

    暮云泽气的噎气,他不是刻薄之人,本就是气急上说了几句,又不当真,便狠狠白了小厮一眼,手一挥,“算了算了,赶紧去拿毛巾,别在这碍眼了。”

    那小厮千恩万谢退了出去。

    白清浔看到他急头白脸的样子,顿时一阵好笑,捂着嘴笑:

    “哎,咱们这三少爷平日里就是这样对待下人呀?就跟从前那皇帝似的,往后咱们见了你也得绕着走,省的磕了碰了,一个不高兴还得腚上开花。”

    暮云泽讪笑道:“怎么连你也调侃我,我不是看那混小子把水洒你身上才着急,要是我,就算倒的满身,我也不说一句急话,关心则乱嘛。

    白清浔本来正笑着,倏的听到最后那句,心一下子凉了下来,她对他,只有朋友之情,可如今这样大张旗鼓的和他家人见面,简直是把自己架于火上,回头摊了牌,那她真成了水性杨花之人。

    白清浔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说什么,只握着茶杯喝了一口,目光落向别处。

    暮云泽的性格其实是讨人喜欢的,爽朗,真实不做作,虽然有时候行为鲁莽欠些考虑,但毕竟年少,往后漫长岁月的淬炼,不一定没有他大哥那样的城府。

    两个人说了几句话,暮云泽见那小厮还没回来,又惦念她湿衣服贴身难受,嘱咐了几句,快步出了大厅找那小厮。

第五十七章 他的心事

    她其实并未听清他的话,只摆手让他去,自己仍撑着手肘,轻揉两鬓。

    揉的入神,忽觉得有人进来,只当是暮云泽,亦没抬头,说道

    “这么快就找到了?”

    那人并不搭话,过了片刻才说,“云泽还没回来。”

    白清浔一愣,抬眸才知道是暮云重。

    “暮大哥怎么不在花厅听戏了?”

    “今日的戏不太喜欢,就提前回来了,白小姐怎么也没去听?”暮云重问。

    她解释道:“我和云泽出来走走,茶水洒了衣裳,他去找毛巾了。

    “难怪看他匆匆跑出去,他也真是,让下人去拿便可,怎么能这样晾着你?”

    暮云重只顾说着,拿起茶水给她斟满,又给自己倒一杯,这才坐了下来。

    两人亦无话,就这么干坐着。白清浔始终是客,见主人家不说话,便觉得尴尬,没话找话,“暮大哥今日也回来的早呀?”

    说完又觉得自己怎么说这种废话,别人回自己家还需要看早晚嘛。

    “今日奶奶过寿,我也沾光放自己一天假。”

    暮云重嘴角微抿着,他其实笑起来很好看,可他总是克己,脸上的笑容似乎都是压制的。

    白清浔哦了一句。

    “白小姐平日里都看些什么书?”隔了一会,他问。

    白清浔凝眉想了想,“学校上的国文,算术,还和英语。

    “就这些吗?”

    “经史类的也偶尔看一些,也没有过深的涉猎,来去不过四书五经,孔孟几本书,学些理,认几个字罢了。”

    “你也读孔孟之道?”暮云重似乎有些好奇。

    白清浔道:“孔孟之学,也算是国学之精粹,如果不为统治阶层而变,倒也是古人费心总结归纳,四海皆准的人生哲理。”

    听她般解释,暮云重一时有些怔忡。

    他自幼开蒙,学的就是这些,之乎者也念久了也觉得乏味,如今听了她的解释,虽说算不上离经叛道,但也不失为一种新鲜的思想。

    见他不说话,白清浔觉得自己牝鸡司晨,过于卖弄了,低着头道:“我今日这样胡说一通,可是惹人笑了。”

    “怎么会!我看上去是那种古板的人吗?”

    他语气矜持,脸上虽挂着笑,表情却不够生动,总让人觉得疏远,仿佛拒人千山万水之外。

    她心里松一口气,纤细的手指捏着茶杯,也不再开口说些什么了。

    暮云重暗自揣度,这女子第一眼看去,不是那种让人食魂的绝色,可几次相处下来,却有着细腻温婉到骨子里的味道和聪敏。

    聪敏的女子总是讨人喜欢些,即便只穿粗布麻衣,也能让人赏心悦目。

    茶水早都见底了,他也不起来去添,两个人就这样坐着,周遭一片静寂,静的好像能听见时光从身边流过。

    刹那间,他的那些青春年少涌上心来。往事像无声电影一样在脑子里快速闪过。

    他从读书时就爱穿长衫布鞋,人又长得儒雅,曾经有个女子笑他,说他像个教书先生。

    他亦不改,没办法,骨子里的热爱。

    这几年偶尔也会想起年少时那个布衣长裙的女子,然后不厌其烦的坐车几百公里跑去她的家乡,呆坐上半日。

    谈不上有多思念,更多只是怀念自己青春年华的激情澎湃,以及那无所畏惧毫无保留的孤勇罢了。

    如今眼前这个女人,暮云重总觉得与她倾盖如故,她举手投足总有故人的影子。

    几次想开口问她的家事又怕唐突,今日又揣测半晌,心里惴惴不安,思忖好一会,终还是按捺住心头浮起的疑惑,温和道:

    “平日里有空可以常来玩,看得出来,他们都喜欢你的。”

    他正说着,暮云泽气喘吁吁从门外跑了回来,手里捧了一套新衣裳,上气不接下气:

    “没找到毛巾,倒是碰到了四妹,找她要了一套新的,我看你们倆身形差不多,你先将就穿吧......你放心,她没有穿过的......全新的......”

    “我说半天不见人影,你瞧,裙子早都干了......”白清浔嬉笑,然后拉起裙袂给他瞧。

    暮云泽面露尴尬之色,讪讪道,“我跑的太慢了。”

    “你是不是呆啊,这点水渍,早说了不用管,你非小题大做,如今还得再去还四妹的衣裳。”

    说罢从椅子上起身,朝暮云重点头示意,拉着暮云泽出了厅门,朝花厅迤逦而去。

    暮云重在大厅呆坐了好一会儿,才起身回了二楼书房。

    轻轻打开那扇尘封已久的柜门,里面挂着几件青衫,都是些老式的衣衫,他伸手去触碰,指尖滑过丝丝凉意,又控制不住的想起她来,想起她和老三那般自在的交谈,一时间,指尖的凉意满满流到心里,迸出莫可名状的绞痛。

    他强迫自己关上柜门,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大口的呼吸着外面那冰冷的空气。

    当天白清浔兄妹在暮家待到很晚才回家,因暮家人丁兴旺,十亲九故,堂会又要唱到深夜,长辈们在花厅招待客人无法脱身。

    只暮云泽和妹妹送他们,待车子缓缓驶出大门,兄妹倆才依依不舍转身。

    大门口到两人的住所有些距离,兄妹倆只慢慢踱着,暮玲云走了几步,也不知想起了什么趣事,心里一乐,笑道:

    “三哥,我瞧着白小姐真不错,知书达理,人又长得漂亮不艳俗,有种书卷气的典雅美,你要加把劲啊,我可等着她做我嫂子呢。”

    “这还用你说?可清浔说了,要等她女中毕业才考虑婚事,我又不能冒进,只能依着她......”

    “瞧瞧,现在左一个清浔,右一个清浔,她的话倒成了圣旨?以前那个嚣张跋扈的暮家三少不见啦?”暮玲云捂着嘴打趣。

    暮云泽脚尖踢着小石子,调转视线去看暮色下的楼阁亭台,花草树木。

    他心头微动,并不接妹妹的话,只想着所爱之人的一颦一笑。

第五十八章 暮二少的过往

    二月二,龙抬头那日,白文鸿得了两张戏票,带着白清浔去百乐大戏院看戏。

    当天上戏的是一个在北方火起来的坤伶,不仅戏唱的好,人也长得水灵,仅仅半年,便在北方家喻户晓。

    又因这坤伶是南方人,趁着过年回老家的空档,被戏院老板高价邀请来。

    南方戏场古往今来都是男伶的天下,鲜少有坤伶当角儿。估计很多票友都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

    门口的水牌通亮,今日上演长生殿。才子配佳人,越是炮火连天的年代,这些个男欢女爱的戏码人人都爱。

    白清浔坐定后,才问起大哥,票是如何得来的。

    “还能有谁,暮二呗,神秘兮兮给我送两张票,也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白文鸿呷了一口茶,表情有些无奈。

    他有新时代青年的做派,不大喜欢这些用莺歌燕舞粉饰过的太平时光。

    白清浔抿着唇笑,四下环顾,今日这包厢位置妙佳,戏台上角儿的一举一动都了然在目。

    兄妹俩正喝着茶,两个男人撩帘进来。

    “文鸿兄,果真是你!”

    其中一个拱手作揖,和他称兄道弟。

    白文鸿连忙站了起来,回敬:

    “冯兄,失敬失敬。”

    “这位是?弟妹?”那人笑着猜测。

    “这是舍妹。”白文鸿摇头,笑道。

    白清浔起身点头浅笑,没有应口。

    那两人见是自家人,也不客气,趁着戏未开场,在旁边坐了下来。

    几个人絮絮叨叨说了一会儿时局上的事,又七拐八绕聊起今日唱戏角儿的八卦。

    其中一人神神秘秘环顾四周,压低声音道:

    “怎么,你们都不知道今儿这角儿的来历?”

    白文鸿一脸疑惑,摇了摇头。

    “哎,枉你还和这暮二少关系走的近些,竟不知道这些事。

    这二少曾经捧了个女戏子,见天儿的往戏院里跑,迷疯了都,后来还非她不娶,当时闹得宣州城里人尽皆知。

    暮部长气的差点登报和他断绝父子关系。还亏的暮家老大有手段,破了财,赎了人,送了那女戏子去了北方,天高路远的,暮二这才断了念想。

    没成想,这女戏子兜兜转转又回了宣州,可惜今时不同往日,如今也成了角儿......”

    听八卦是人的天性,白清浔也不例外,捏着茶盏,支起耳朵听的起劲。

    倏的想起上次看戏暮云泽那句,二哥是个长情的人,原来是这么个事儿。

    白文鸿是去年才入的军政府,对从前这些轶事并不清楚,听了一会儿好奇道:

    “没想到暮二少还有这等风流事?”

    另一个接着道:“那可不,白兄,你不知道,这捧戏子,可比逛窑子费钱,那一场场的,有懂戏的,也有起哄架秧子的。

    财大气粗的定包厢,呼朋唤友的捧场,买票让观众叫好,更有甚者直接往戏台上撒钱......这些自然是需要大笔的钱财支撑。

    所以这二少才从军政府出来,去了警备署,如今也算是耗子掉进米缸,吃的溜圆。”

    那两人兴致高涨,抽着香烟喝着茶,说的没完没了。

    戏园里永远都是熙熙攘攘,乌烟瘴气的。

    眼下总统哪一个没人关心,戏台上角儿的八卦,老百姓倒是门儿清。

    直到楼下开了锣,那两个男人才起身告辞,回了自己的包厢。

    白清浔没听过瘾,瞥了几眼台下,问道:

    “大哥,你觉得这暮二哥是个什么样的人?真是他们口中说的那般荒唐风流之人吗?”

    白文鸿笑道:

    “世人大都有两张面孔,外人怎能看的出来?人呐,还是得靠处,才清楚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就像暮云泽。

    今日他应该也会来,大哥觉得他就挺好,你真不打算处处看?”

    “大哥,你要这样说,我觉得暮小姐也不错,你何不也试着处处看?”

    白清浔向来善于丢包袱,笑吟吟把问题丢给大哥。

    两个人互相打趣几句,反倒把最初的问题忘得一干二净,也不关心这暮二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暮家倆兄弟赶在开场之前到了。

    果然有暮云泽,他一进来就拱手作揖道歉。

    “清浔,实在抱歉,我来晚了。”

    白清浔笑道:“我又没约你,况且,这戏又没开场,怎么就算晚了呢。”

    暮云泽尴尬的讪笑,拿了椅子挨着她坐。

    暮二和白文鸿倆人心照不宣对视一眼,笑着各自坐好。

    才坐下没多久,就有不少旧相识过来招呼。暮二是个靠嘴吃饭的人,走到哪里,都是高谈阔论,与人打趣,所到之处非比热闹。

    脸上又总带着三分笑意,为人圆滑不尖刻,是个场面上的人。

    一屋子都是人。

    暮二和他们聊着近日城里又开了几家钱庄,正说的热闹,又见暮云重陪着一位老者和两个稍年轻的太太路过包厢门口。

    暮云重显然听到了老二的声音,停下脚步掀帘子进来。

    “大哥,你也来了!”暮二起身招呼他。

    白文鸿和暮云泽也笑着迎了上去。

    白清浔坐在角落,低着头,假装没看见。

    这乌泱泱的场面,一个姑娘家夹在中间,着实不太好看。早知道这么多人,她今日肯定不会来的。

    暮二眼尖,看见大哥身后的老者,上前作揖道:

    “王世伯,今日也有雅兴来听戏?”

    那老者道:

    “二世侄,好久不见,今日和你大哥谈事,正好也陪两位夫人过来瞧瞧这名震北方的坤角儿。”

    暮二道:“世伯没来错,今儿这戏绝对值得一看。

    又趁着老者转头和别人打招呼的空隙,看了几眼老者身后的两位太太,隐约记着这老头的太太不是今儿这两位。

    暮云重侧身吩咐小厮领了两位太太去了别的包厢,又咳嗽了两声,暮二才回过神来。

    “大哥,有事?”

    暮云重看了他一眼,“好歹是府里的二少爷,溜肩拉胯像什么样子?”

    常来看戏的人都很识趣,见他们话家常,纷纷告辞退了出去。

    一会儿功夫,包厢里又只剩下白清浔兄妹,暮家三兄弟和那位老者。

    那老者也不知是哪一服的亲戚,自己不检点却爱说教。又因家里小辈做了见不得人的勾当被暮二在警署抹了面子,话里话外带着荆棘。

    “二世侄,你如今也算手握实权,应该多做些像你大哥那样的正经买卖。为何净做些囤货卖空的生意,反倒让外人看轻了。”

    众人一头雾水,不知这老者什么意思。

第五十九章 投资失败了

    暮云沛故意气他,踮着脚抖腿。一副嬉皮脸,不以为然道:

    “世伯说的对,明儿我也在北市街开个钱庄,专跟那洋人银行打擂台,助我国威,世伯觉得如何?”

    在座的都心知肚明,大名鼎鼎的汇丰银行就在北市街188号。

    暮二这么说着,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老者没料着他这么答,面上尴尬,又尬聊了几句闲话,悻悻撩帘而去。

    暮云重站起来狠狠剜了暮二一眼,也跟着那老者出去了。

    戏终于开了场,那坤伶果然长得很美,身材窈窕,五官玲拢,气质清丽脱俗,眉目如画简直惊为天人。

    与她配戏的也都是些精挑细逃的美人胚子,她未出场时,满台莺莺燕燕,美如天仙。但她一出场,一声婉转娇啼,一眸流波飞转,与她配戏的坤伶们立即都变成了不堪一击的庸脂俗粉。

    戏园子里的喝彩声,一浪盖过一浪,戏台子的顶棚仿佛随时会被掀开来。

    暮二端端正正的坐着,心里荡漾着,那神情,简直不可自拔,无可救药。

    戏到半场时,暮云重掀帘子进来。

    众人朝他打招呼,独暮二一脸严肃,默不出声。

    暮云重在他边上坐下来,马上有小厮上来斟茶,然后又恭敬的退了出去。

    “今日这戏是你安排的?”暮云重问。

    暮云沛道:“大哥想说什么便说吧。”

    “早先不是说好的,把她送去天津,既有利于她,也让你放心,如今又把她请回来,弃当初的约定不顾,再惹出事来,打算如何收场?”暮云重厉色。

    众人见他沉着脸,也不敢出声。

    暮云沛沉默片刻,才道:

    “大哥,当初只因我穷,所以爸爸那般羞辱我和她,如今我用自己的钱,难道还要处处受制于人吗?”

    “胡闹,这是钱的事吗?当初送她去天津,花了多少,你可要我说与你听。

    你对别人如何,别人对你又如何,当你是送银元的凯子!

    今日这出戏唱完,必须送她离开!”

    暮云重重重的撂下茶盏,心情极度烦闷,顺手又点燃一只香烟,吸了几口,抬头看一眼,又把烟头狠狠地掐灭在烟灰缸里。

    楼上有人怒发冲冠为红颜,楼下戏又开了场,长生殿里的杨贵妃婀娜多姿,千娇百媚的唱着:

    “百年离别在须臾,一代红颜为君尽!

    临别殷勤重寄词,词中无限情思......”

    “呵,还真应景。”

    白清浔暗想,也不敢招惹暮家兄弟,她的处事原则,独善其身旁观是非,倒不是她没心,只是这世道,她只身一人,不敢招惹是非罢了。

    包厢里有浓浓的火药味,众人都不出声,只静静地听戏。

    “七月七夕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谁知道比翼分飞连理死,绵绵恨无尽止.......”

    丝竹加着尖嗓子,尤其吊人精神,

    听腻了皮黄大戏的杀伐场面,大众对这些靡靡之音反而更容易接受。喝彩声此起彼伏,戏台上到处扔的大洋和珠宝。

    总得来说,当晚的戏很成功,这坤伶很厉害,只需一晚,就在这宣州城里唱出了名堂。

    当晚戏一散场,白清浔就被暮三送了回去,白文鸿陪着暮家兄弟,也不知聊到何时。

    后来几日,城里常听戏的男女老少,闲聊时大都对这长相绝佳的坤伶议论纷纷。

    再后来又听暮云泽说起,这坤伶是暮二的初恋,当初在宣州城里唱配角,暮二为了捧她,可是费了不少心思。后来被家里棒打鸳鸯,这坤伶被暮云重送去了天津,没想到这女子也是个能人,硬是在男伶遍地的天津城闯出了名堂。

    宣州城里的戏唱完了,她仍回了天津发展。

    暮二和她,终究是有缘无分,就这样渐行渐远,令人无限唏嘘。

    ~

    开了学,白清浔终于恢复了正常的学习生活。

    三姨太最近很忙,她如今在城里站稳了脚跟,富贵朋友一大把,一天到晚,要么太太生日请客吃席,要么老爷纳妾生孩子,来去就是这些个名目。

    这样也好,她有了其他事,自然很少再找白清浔的麻烦。

    没多久是暮云泽生日,他赶时髦,按了时下流行的方式,邀请了一杆朋友在西餐厅聚会。

    白清浔怕尴尬,就拉了暮玲云作陪。

    吃到一半,暮二带着朋友路过包厢,满面春光过来打招呼。

    他身后还跟着一位男子,外貌阴柔,没什么男子气概。白清浔一见就不大喜欢这人。

    暮云泽问二哥来这里做什么,暮二神秘兮兮说了句,钱生钱的大买卖,随后就匆匆离开。

    没成想,没过多久暮二就出了事。

    原来这暮云沛善来偏财,股票投资这白手买卖被他赚的盆满,如今手里有了闲钱,又当了警局的小头儿,见多了世间丑态,胆子自然也大了不少,听人说开钱庄有前景,心里一琢磨也不赖,就是前期投入多了点,正发愁钱从哪儿来呢?财神就送上门了。

    就是在西餐厅里那个叫高志安的年轻男子。相由心生,白清浔的直觉很准。

    这高志安的确不是什么正经人,往日里眠花宿柳的事可没少干。

    经人介绍搭上了暮二,又惯会阿谀奉承,这暮二生意场上还是见得少,上了他的套,把钱投进了一个濒临倒闭的私人钱庄。

    如今大股东的虚荣感如洪水般褪去,只剩下满目的烂账,他虽然对账目不熟捻,可掌柜的会算啊,这几个月下来,只出不进,那高志安一看形势不对,竟昧着良心卷了剩下的钱跑路,如今那钱庄里的资金已经所剩无几。

    换句话说,暮二投入的那十多万的真金白银全打了水漂。

    他气的冒烟,提着枪去找那高志安,谁知那小子早得到风声,脚底抹油跑到北平去了。

    就这样硬生生吃了哑巴亏,他在家里唉声叹气待了两天,警署都没心思去。

    出来散心,正好看见白清浔和暮玲云在湖边骑车,反正闲着,他走过去,半倚在湖边的柳树下看她们。

第六十章 初露锋芒

    “你怎么这么笨,学个单车而已,半天了还不敢松手。”

    “这和聪明有什么关系,是身体的协调能力,不然你来试试?”

    暮玲云骑得惊心动魄,白清浔小心翼翼扶着车子的后座。

    “哎,懒得和你讲。”暮二心情郁结,叹着气。

    暮玲云骑了半晌也觉得累,就停下来坐在边上的石头上休息。

    白清浔打着扇子,问他:

    “二哥有心事?闷闷不乐的样子。”

    暮云沛一想起那些钱,就心如刀绞,那是他这些年一分一毫挣回来的,就这么没了,谁不心痛。

    “我的事,一时也说不明白,就算说了,女孩子家也不懂!”

    “二哥,你莫犯浑,如今时代变了,可不要瞧不起人,你们男人能做到的,我们女人努力一下也可以做到......反倒女人做的到的,男人却不一定......”

    暮玲云向来喜欢和哥哥们斗嘴,一听他的话,自然而然怼上来。

    “哪件事女人能做男人做不到?”暮云沛反问她。

    “妇人生孩子......”暮玲云笑的奸诈。

    暮云沛听她这话,只想一巴掌呼过去。心中的郁闷又加重了几分,头转向一边不理她们。

    白清浔道:

    “二哥既然这么不痛快,肯定是遇到了难办的事,你说出来,指不定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呢。”

    暮云沛后来觉得自己当时真是疯了,竟然跟两个妹妹扯这些,可就是这个看似疯癫的举动,改变了太多事情。

    他垂头丧气的把投资的事大致讲了一遍。

    “二哥,你怎么会有那么多钱?”暮玲云听的目瞪口呆。

    “嗳,现在你不应该关注那些钱怎么来的,是要关注那些钱怎么就去了.......”暮云沛纠正她。

    “我现在都不敢闭眼,一想到没了那么多,如今饭都吃不下了......云儿,你瞧我最近是不是憔悴了?”

    暮玲云盯着他左右看看,“憔悴倒是没看见,好像又圆润了不少......”

    暮云沛佯装要打她,暮玲云眼疾脚快一下子蹦了出去,暮二够不着这才悻悻作罢。

    “那个介绍二哥入股的人呢?有没有找过他?

    白清浔思忖片刻,问道。

    “怎么没找,那姓高的小子打的一手好算盘,当初他就出了两万块,却撺掇我前后投了十几万,如今一看形势不对,卷了剩下的钱跑了,我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倒霉到家了......”

    暮云沛懊恼不已,两手插进头发里,抓了又抓。

    他母亲出身不好,没权没势帮衬不了自己,父亲也不怎么待见,这些年全凭财运好存了这么些钱,本打算和那坤伶双宿双飞,没成想如今倒成了鸡飞蛋打。

    “我要再碰到他,绝对一枪毙了他。”他咬牙切齿的样子很吓人。

    “二哥,你也别太担忧了,如今只是账上没钱,倒也还没到穷途末路之时,如果想办法再拉一笔资金进来,钱庄还是能再运转一段时日,说不定到时候风头一变,它又活过来了。”

    白清浔一时也没有好的注意,只能尽量劝解他。

    “二哥,你说你好不容易弄到这么多钱,为什么不存起来,这样才安全啊。”暮玲云看二哥真生气了,也不敢打闹。

    “小孩子懂什么,钱只有动起来的时候,才有用,一昧的存起来和没有有什么区别。”

    哀莫大于心死,暮云沛抬眼看着那湖面,

    三月桃浪,微风徐徐,他的心情,此刻就像湖面上的涟漪,一圈一圈荡开,平静不下来。

    他看了几眼,嗖的起身,朝着大哥的书房方向走去。

    他决定破釜沉舟一次。

    看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廊后,白清浔转头道:

    “你觉得暮大哥会帮他吗?”

    “大哥做生意向来保守些,二哥这个事情,在他眼里就是无根浮萍,无源之水......”

    暮玲云垂头丧气,显得暮霭沉沉。

    两个人骑累了,往回走,刚到大厅时,看到暮云重和暮二在那说话,暮玲云好奇,凑过去听。

    “你这次的事做的鲁莽,不熟悉的领域,还是要心存敬畏,不要总抱着侥幸心理,如今跌了这样的跟头......”

    暮二耷拉着脑袋,听完大哥的教诲,又长长叹口气:

    “大哥,如今外面街头巷陌都开钱庄,有利可图绝不是空穴来风,所以才让你帮忙想办法,你却和爸爸一样,总这样说教我,我烦的听......”

    “你......”

    暮云重阴沉着脸,“你总是这样急躁,做事要谋定而后动,你要改不了这性子,往后还有的亏吃......”

    说罢,气的起身,面向窗外站着。

    暮玲云见大哥生气,朝二哥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算了,当我没说。”暮二垂头丧气。转身出了大厅。

    白清浔只觉得暮二有些可怜,主动追出去劝他:

    “二哥,那些账本我能看看吗?兴许还有别的办法。”

    “看吧,反正也撑不了几天,算不上机密文件。”

    暮二心灰意冷,这件事烦恼他太久,马上盖棺定论,他反倒心生解脱。

    翌日下午,暮云沛亲自拿了账本交于她手上,

    他没有言语,重重叹了口气,眼底全是失望和落寞。

    白清浔劝他凡事看开些,才会活的轻松。暮二情绪低落没有接腔,踏着夕阳的余晖,朝着汽车走去。

    白清浔连夜翻看了那些账本,全是借贷,寥寥几笔存款在几本账本里简直鹤立鸡群。

    如果能拉到投资,应该还能支撑下去。可这钱从何而来。

    她躺在床上辗转,满脑子都是暮二那句,

    “钱一直存着,那和没有有什么区别,钱生钱,才能生生不息。”

    她觉得自己真被洗脑了,越发觉得这话极对,不由得打起自己存在汇丰银行的那笔钱的主意。

    何不拿出十万来一博?她被自己疯狂的想法吓的坐了起来。

    在这个时代,女人没有事业可言,嫁人是唯一的出路。可那些没有感情的婚姻,不过是换一个地方吃饭睡觉,白清浔根本不屑。

    她骨子里的冒险因素整宿的乱窜,遇到有钱赚的事,谁能冷静的了!

    天快亮时,她终于做了决定,准备放手搏一把。只当没有那十万白银,剩下的金条也够自己下半辈子花了。

    她是个坐言起行的人,说办就办。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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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芜碧介绍:
一代商贾后代如何逆袭,心思缜密,步步为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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