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有人来帮忙
第二日一早,她去学校请了一天假,去警署找暮云沛,把自己的想法捋了一遍给他听,不过并没说自己准备入股的事。
这事太冒进,她要再想想。
暮云沛有些病急乱投医,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当下就去找人投资。
他交友还算广泛,半日功夫便找来小十万的投资。
“还远远不够。”白清浔咬着嘴唇。
“清浔,加上之前还剩的,将近十万大洋,我觉得足够了。”
“暮二哥,你还记得那晚,说要把钱庄开在北市街的事吗?”她握着茶盏问。
“自然记得,不过那也就是一句玩笑话,岂能当真呢。”暮二讪笑。
“我不这么认为,洋人能开那么大的银行,而且生意兴隆,日进斗金,咱们为何不可?咱们完全可以仿照他们,开一家私人银行,区别于现在的公立银行。
如今这公立银行跟政府关系过密,现如今这局势,政策朝令夕改,城里这些富商巨贾反而风险太大,他们也是苦不堪言。
如果咱们的银行,不跟任何一方来往过密,始终保持中立,也算我们的特点......二哥认为呢?”
暮二听的瞠目结舌,这白文鸿的妹妹,也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竟敢这般脑洞大开。
“浔妹妹,你这想法倒是好,可你知道成立一家银行,这里面的流程有多复杂,单是启动资金起码要四五十万,这钱从何而来呢?”
“自然要改弦更张,把风险摊出去。
二哥,你该不会打算自己出这笔钱吧?”白清浔笑道。
“如何摊出去?”
“四十万的资金,目前还缺少的,那就再找人去凑,然后把股份按照投入的份额分给各家,如果后期盈利,就按前期投资比例分红。”她说的不紧不慢,仿佛这些话在心中已经演练多次。
暮二心里七上不下,紧张的喘不上气来,他本想做个十来万的小买卖,可这小女子上来就把买卖扩大了四五倍,换谁受得了。
“三十万呐,这可不好凑了!况且我还在警署任职,也没时间和能力管这么大的事业。”暮二为难,摇了摇头,想放弃。
白清浔道:“二哥,术业有专攻,这种事自然要找专业的人去做,你跟我,在这方面可都是门外汉!”
言罢,拿出前几日的一张报纸,摊开一篇报道指给他。
“这个人是从北平国家银行辞职的,如今正赋闲在宣州老家,二哥何不效仿刘备三顾茅庐请他出山?”
暮二接过报纸,仔细看了一遍,认真程度远比读书时用心。
报纸上介绍的这人,曾担任政府银行国库科主任,是个厉害的角色,后因政治倾轧才辞职回了宣州。
“二哥,这个人绝对有能力,帮你把生意做大做强,罢了,我能提供的信息就这些了,决定权还是在二哥手上。”
白清浔折好报纸,递到他手里,莞尔一笑:
“这事也不必急于一时,你可以再问问大哥,听听他的意见。说不定他也有兴趣呢。”
“大哥这人做生意过于保守,前段时间又在各处上了一批生产洋布的新设备,估计不愿意冒险......”
“试试看....”白清浔鼓励他。
过了几日,暮云沛找机会跟大哥提了此事,暮云重没有急于否定,只说可以考虑。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暮云沛正急得焦头烂额,想办法继续凑钱,没成想,之前入股的那几个商贾,听到了风声,得知他这钱庄濒临倒闭,纷纷找上门嚷着要退股。
暮二没办法,只好约了他们晚上在戏园谈判,寄希望于他们诚信守道,不要落井下石。
生意做到一定规模,经营的人大都上了岁数。
全场里只有暮云沛和白清浔最年轻,过于年轻似乎就镇不住场子。
那些个上了年纪的,大都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只顾低声聊着昨夜的大戏如何,牌局输赢,磕着瓜子就着茶像是逛庙会来的。
暮云沛自己笑得也很虚假,表情又敷衍,吊儿郎当的样子更不像生意场上的。
这么一来,那些人就更瞧不上他们倆了。
两路人虚情假意的寒暄,谁也不敢把话说的太死,这宣州城就这么大,山水有相逢,难免不会落到暮二这个挂职警署长手里。
~
叶向晖当日也来了戏园,他并没有进去,只是让陈副官把汽车停在戏园附近的巷口,熄了火,半开着车窗抽香烟。
外面细雨绵绵,时不时簌簌的飘进来,扑面而来,水濛濛的糊了一脸,他也不擦,就那么安静的坐着。
其实他上午就回了宣州城,火急火燎处理好事情,饭也没吃,就让陈忠送他过来。
人是来了,却坐在车里不进去。
陈副官坐在前面不敢出声,自家团长自从入了情网,时不时安静的坐着,完全不是曾经那个浮世三千,心狠手辣的军人,反倒像个腼腆的懵懂少年。
明明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偏偏在她面前,总是轻易生起大气来。
兴许这才是他原本的样子,谁知道呢!
陈副官被雨吹的有点凉,搓了一把脸,回头看一眼后座上的人,刚想张嘴,就被叶向晖打断。
“走,上去看看。”
“好嘞,兴许是他们搞错了呢!”
然后屁颠屁颠下车开门,难怪叶向晖走哪都喜欢带着他,确实够机灵有眼色。
知道他心里有邪火,要是不撒出来,指不定出什么乱子呢。
叶向晖进了戏园直奔三楼,手下线报给的消息,他心仪的小女人和暮家老二近日关系密切,总是成双入对的进出。
叶向晖心里憋着火,这暮二素来油腔滑调,是个不靠谱的,如果她非要在暮家男子里挑一个,那他宁愿她跟着老三,起码看上去更靠谱一些。
包厢帘子被猛的掀开,叶向晖不请自进。
幸好包厢没有门,不然早被他一脚踹开了。
“吆,都忙着呢。”
他没料到里面一屋子的人,目光犀利,一眼就看见那女人纤细瘦弱的像一抹落了霜的新柳儿,坐在最角落,此刻正抬眼看他,眉目端庄坦荡,倒是一点眼风都不漏。
“三少来了!”众人起身恭敬朝他拱手作揖。
“我只过来瞧瞧,你们该干嘛干嘛。”
他摘下帽子,倚在一把椅子上,挡在她和那群男人的中间。
第六十二章 他不是来讲理的
众人皆不知这叶三少帅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面面相觑。有几个热络的凑上来打火递烟。
叶向晖蹙眉,“你们一个个的,把烟都给我掐了.....”
“掐了掐了。”暮云沛狐假虎威,冲着众人嗤笑。
几个老烟枪这才不情不愿灭了手里的烟,嘴里却嘟囔着:
“少帅既然来了,正好与我们评评理,这世上哪有强买强卖,不给人退股的理儿。”
“谁说不是呢!”
“今儿这钱退定了!”
......
其他人七嘴八舌嘈杂响应
“老二,你来说。”
叶向晖斜眼看众人,随即用手指了指暮云沛。
见众人噤了声,暮云沛这才把事情的原委说于他听。
末了,俯在他耳边,低声补充,怕自己嘴笨,才拉了白家妹妹来。
得知他们倆人并不是来约会的,叶向晖的心瞬间尘埃落定。
“这点小事,也值得劳烦各位爷跑一趟?”叶向晖笑的意味深长。
“黎老板,您还在乎这几万的碎银子?令公子前几日在堵寮一夜输得都不止这些吧?”
一旁正趾高气昂的黎老板立马讪讪的低下头,儿子输钱的事只有自家几个管事的知道,怎么他也这般清楚?细想片刻,只觉得后背有冷汗渗出来。
立马陪着笑脸,“犬子这点小事,不敢劳烦三少帅挂心。”
叶向晖并不瞧他,继续冷笑:
“呵!还有你,王老板,你过几日准备娶第多少房姨太太?听说人女方似乎不同意这门亲事.......”
姓王的自然知晓自己的那些腌臜事,哪敢放到明面上来,只能陪着笑脸,不敢言语半分。
......
包厢里安静的像坟墓,众人都低着头,生怕点到自己。
见话已生效,叶向晖换了一副语气:
“既然投了钱,就要言而有信,你们都是做大买卖的。今日我来这里,也不是来讲道理的,是来给某人撑腰的!
至于其他,你们别说,我也懒得听。”
这一句看似玩笑话,缓和了包厢里的气氛。那些人都精的跟猴子似的,明白事态有变,纷纷违心打趣起来。
“少帅言重了,哪里就需要什么道理呢。”
“就是就是,都是些小事......况且暮二爷也不是外人。”
.......
暮云沛脸上虽挂着淡笑,却听出了别样的兆头。
这叶三少虽说跟大哥是同窗,与自己却未有过深的交情,何至于要来给自己撑腰。
......
“开中国人自己的银行,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你们眼光要长远.....”
叶向晖开始打圆场,“不如也算我一份,往后盈利分红大家欢喜,亏本赔了你们来找我,如何?”
这群人哪个不是生意场上的人精,一听军政府的少帅都主动入股,肯定是有内幕的挣钱买卖,争前恐后表忠心,纷纷表示自己不仅不退股,还要再追加......
暮二侧过头,和白清浔对视一眼,倆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尤其是白清浔,还精心准备了一番慷慨激昂的台词,打算罗列各种事实游说他们不要退股,现在反倒成了多余。
暮二很机智,当下用纸笔记录每个人追缴的份额,签了字画了押,不给他们反悔的机会。
那些人各自认了份额,纷纷识趣的作揖告辞。
白清浔在心里算账,加上自己的,离五十万还差一些,抬起头问叶向晖。
“你打算入多少?”
叶向晖斜眼看她,“小姐还真是个实在人,我那么说,不过给那些人打个样儿,你以为他们老奸巨猾的心思,能追加认筹?
暮二陪着笑,拱手道:
“让少帅见笑了,这是我一个远方妹妹,没见过世面。”
白清浔抬眼瞪他,心里腹诽,“你才实在,你全家都实在!”
“远方妹妹?老二,你莫逗我,你们家何时有这么一个标志的妹妹?”
暮二听出他话里有话,只笑着也不点破。低头看一眼纸上记的数目,早已超过预期,心里一阵欢喜。
“叶三哥,今日还事还要多谢你,日后分红,弟弟一定亲自送到府上。”
“你如今也得了你大哥的真传,做生意果真有一套,罢了,我也出些,免得传到暮老大耳朵里,显得我小气。”
叶向晖笑的不怀好意,“不过日后盈利分红,你也不必专门给我,我与你这远方妹妹一见如故,不如做个顺水人情,转给她吧。”
一听他这话,白清浔隔空给他一个白眼。
奈何叶向晖今晚心情愉悦,并不理会她的白眼,反倒觉得神清气爽,微笑着大踏步撩帘子出去了。
暮二眉头一松,哼着小调送白清浔回去。当晚终于踏踏实实睡了一个安稳觉。
翌日,他专门去了朱先生家里,许以重金邀请他帮忙打理银行,态度亦十分恭敬。
朱先生本就是处于权力中心的人物,赋闲在家只是等待时机,如今有人伸出橄榄枝,自然不会推辞,爽快了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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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向晖回宁州前,让陈忠拿了十万数额的支票亲手交给白清浔,白清浔也没推辞,让陈副官转告他,这钱绝不会有来无回。
陈副官笑道,“白小姐这话,还是等团长回来当面跟他说,才更有诚意。”
白清浔抿唇轻笑,转身又悄悄从汇丰银行取了十万大洋出来,凑够二十万交给暮云沛,告诉他这是叶少帅入股的钱。
暮二忙着筹备银行的注册及流程,也没顾上问少帅为何把钱交给了她。
其余股东的资金也纷纷到位。资金回笼后一统计,暮二发现,叶三少帅竟成了最大的股东。
银行很快在北市街挂牌营业。暮二请人批了一挂,银行的名字定为‘成金银行’,取自点石成金的意思。
白清浔也觉得这寓意不错,很有彩头。
朱先生是个完美的职业经理人,经营有方,加上那些入股的市侩商人宣传,少帅公子和警署署长站台,背后又有财政部长和暮家产业等权贵皆有瓜葛,黑白两道畅通无阻,两个月便扭亏为盈,第三个月净利润达十万多大洋。
暮二高兴的晚上睡觉都笑醒了好几次。
第六十三章 第一桶金
暮二天生有生意人的精明,眼看着银行越来越好,寻思着除了叶三爷的股份最大外,还有那么多的散股在别人手里,想着法跟朱经理和演一出双簧,发明了“行股”,即以本行资金收购自身的股份。
这一举措,使他所持股份基本接近叶向晖,成为成金银行第二大股东。
当时社会上流行“北四行”和“南三行,朱经理私下跟暮云沛保证,往后要做的比这几所银行都大,暮二笑而不语,心里却也有了十足的劲头。
人呐,当你身处卑微,才有机缘看到世态真相,暮二当时穷途末路,所见之人皆是避之不及,如今意气风发时,所到之处皆是浮华春梦。
如今他无论走到哪里,人人都恭恭敬敬叫他一声二爷,大有赶超暮云重之势。
“老二这次真是出乎我意料,爸爸,咱们的思维,可能真有点跟不上潮流趋势了。”
暮云重一次跟父亲闲聊,亦忍不住夸赞暮二。
暮部长是旧式做派,虽心里高兴,面上仍不咸不淡,
“他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不值得一提。”
顿了一顿,又忍不住道,
“希望他吃一堑长一智,能把这成金银行好好经营下去,你们兄弟倆互相扶持帮衬,我便也就放心了。”
暮云重早早进入商界,摸爬滚打独力支撑,心中自然有无数岁月,暮二虽年幼他几岁,却也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
他们这样心有城府的年轻人,混在一群中年人里应酬交际,亦是八面玲珑如鱼得水,无人敢小觑他们。
往后短短几年,暮家兄弟的大名在东南地区无人不知,暮家的财产更可谓富可敌国。当然这都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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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金银行营业第四个月时,白清浔拿到了第一笔分红。
看见四万现大洋摆在银行的办公桌上,她仍是以前的作派,不骄不躁的掩口浅笑。
“妹妹,有些事,你不说,二哥也不会问。
既然叶三少说他的分红归你,如今我当面给你,当然,这些事我从没跟你大哥提过,你就放心的收着。”
暮二爷斜靠在椅子上,手里夹着雪茄,翘着二郎腿,俨然一副成功人士的派头。
生意做大的人,都有患得患失的心思,更有些迷信,他觉得白清浔是他的福星,早早的改口叫她妹妹,对她的意见也是言听计从。
白清浔抿唇笑道:“这段时间二哥着实辛苦了些。”
说罢,从那些银钱里拨出一堆来。
“这一万大洋,不如二哥以你的名义转给朱经理?”
暮云沛知晓她的意思,笑着点头:“妹妹果然心细,你大可放心,朱经理的那份儿,我一早就送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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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金银行虽说叶向晖是最大的股东,实则大权旁落,说话掌事的都是暮云沛。
白清浔也懒得操那份心,她信任暮二可以经营好这份产业,只等着盈利分红,有热闹只管看,有八卦只管听,乐的其所。
暮二很聪明,知晓兔子不吃窝边草的理儿,这么聪明漂亮的小妹妹,要是以他往常的性格,早想着法儿勾搭去了,可这个女孩子他却不敢动心思,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要招出个眉眼高低来,那才是真正的完了蛋。
如今没了那女戏子,他那颗悸动的心早死了八百回,谁都不屑,谁都瞧不上,身体上的那点劲儿,也都使在水粉巷那些女人身上了,如今他瞧着白清浔,就跟自己亲妹妹一样,不,俨然比亲妹妹还亲。
遇到拿不定的主意,现在也不找大哥商量了,直接问她。
白清浔也是个心思沉的,如今银行步入正轨,知晓功高震主的道理,每每此时都含糊奉承他几句,让他找朱经理商议。
以至于暮云沛经常在夜深人静时,忍不住兴奋认为,自己天生是做生意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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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飞快,转眼就到了荷月。微风袭来,带着街角巷陌的清香,徐徐送入庭院,白清浔喜欢这样的季节。
叶向晖自那晚离开宣州后,倒是一连几个月未出现,她忙于功课,只偶尔会想起还有这么个人。
不过这脑子里一闪而过的念头,都让她惊讶不已,觉得自己肯定是受虐狂,才会想起那个疯子。
直到她拿了分红,才不得不去找陈副官打听他的行踪。
“是这样的,白小姐,团长已经去了湘州前线多日,大概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回来,您有什么事跟我讲也是一样的。”
“他去了前线?”
白清浔微讶,她一直以为,他只是一身戎装的花架子。
陈副官微笑道:
“白小姐心中有什么疑惑,或者无法解决的事情,都可以找我,说句不谦虚的话,属下......不所不知......”
陈副官向来自负,他是风月场所的老狐狸,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像白清浔这样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他根本不放在眼里,既不妩媚妖娆又不解风情,也就自家团长把她当宝贝一样宠着,没办法,各花入各眼。
见姑娘沉思不语,陈副官趁机开导她:
“咱们军营里的老爷们,瞧上个姑娘,就想着和她亲近亲近,这是人之常情,咱们也比不了三街六巷的公子哥,他们玩的那些,写诗,看戏,吃茶,跳舞的那一套,还真真儿的学不会。”
顿了一顿,又接着道:
“为什么呢?他娘的太费时了,咱们可是提着脑袋,枪林弹雨里行走的,没时间搞那些花花肠子,所以,白小姐,你得体谅咱们少帅。属下真没见过他对哪个女人这么上心过!”
陈副官自说自话,白清浔轻轻呷了一口茶,并不接他的话,上他的套。
第六十四章 偶遇
白清浔放下茶盏,淡笑道:
“我今日来是来送分红的,既然他不在,给你也是一样的。”
然后放下一张支票,慢悠悠道:“还要麻烦陈副官收好,代我交给少帅。”
说罢,起身推门而去。
陈副官一脸错愕,简直油盐不进啊,感情自己白忙活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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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伏过后,白昼见长,天气渐热。
到了周末,白清浔接到暮玲云电话,约她出去玩儿,她一口应了下来,然后回房换了衣裳。
白秉霖和吴素之坐在大厅说话,抬头看她款款下楼。
仍着那些老式的衣衫,乳白色的斜襟短衫,鹅黄色的挑线薄裙,头发简单的挽成一个发髻。
黑发红颜,整个人看上去像从画里走出来似的,让人挪不开眼神。
吴素之瘪嘴哼了一声,心里暗斥老土,把脸转向另一边。
白秉霖倒是很骄傲,往日里也不关注这个女儿,她就那样静静地长着,突然有一天,就出落成一个称心如意的大姑娘。
她走到白秉霖身边,轻声细语告诉父亲,暮家小姐邀请自己出去玩,白秉霖很爽快的答应,嘱咐了几句,准备叫管事开车送她,她婉拒了父亲的好心,只说自己可以过去。
她前脚刚走,吴素之便拉着白秉霖的衣袖,矫揉道:
“老爷,这丫头总是一幅狐媚样子,今儿又打扮成那样,你可得管管啊.....”
她看不上白清浔,偏她如今又和暮家关系密切,自己那个漂亮美丽的女儿反倒高不成低不住,无人问津,她心里自然憋着火,又没有发泄的渠道,只能无时无刻抓住机会,夹枪带棒的贬低她几句。
“我瞧着她这样打扮挺好,反倒是你,也注意注意瑶儿,整天那样的花枝招展,毕竟还在读书,还是收敛一些的好。”
吴素之气的窝火,本指望白秉霖也训斥三丫头给她出出气,没想到反倒惹出一身臊。
她不服气的嘟囔着,“瑶儿怎么啦,我觉得她打扮得当,又漂亮又时髦,比那丫头好看的不是一点。”
“好看有什么用?清浔现在跟暮家少爷八字就差一撇,瑶儿呢?对了,你上次说的那个市长公子,谢什么来着,那事如何了?”
白秉霖记性挺好,他如今年纪大了,也没了年轻时的拼劲儿了,官场上想往上走一步,只能靠人脉,可惜白家到他这辈人丁凋敝,也没有什么能用上的关系,如今只能寄希望这几个女儿,如果她们嫁了高门,那他自然可以轻轻松松再往上几步。
生女儿不就是要帮扶父母兄弟么!
“这个......这谢公子外出办事去了吧,前两日打牌的时候听李家太太说了几句,人家对瑶儿刚刚有意思,怎么好上赶着去追问别人?”
吴素之支支吾吾,想不到合适的借口。
白秉霖嗯了一句,让她抓紧这事,便不再追问,只低头翻看报纸,吴素之暗暗松了口气。
抬眼盯着别处,心里暗骂,当初就不该带那个死丫头去暮家,不然,这暮公子肯定是自己的女儿的,要是瑶儿和他谈朋友,这会估计早订婚了.......”
哎,不敢想,越想越气,她牙齿咬的生疼,恨不得当面给那丫头几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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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清浔出了大门,突然心血来潮,没有叫黄包车,沿着大路,用脚尖踢着地上的枯叶,缓缓踱到电车站。
电车很快到站了,她随着人群挤了上去,上学后挑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来。
电车开的很慢,晃晃悠悠穿城而过,隔着车窗,她心不在焉的望着外面的高楼大厦,电车很快到站。
一下车,就看到暮玲云站在咖啡店门口朝她招手。
两个人进了咖啡店,暮玲云推荐这家店最有名的榛子蛋糕和黑咖啡。
白清浔很少出来逛街,对西式糕点没有研究,只觉得这榛子蛋糕香甜软糯,很对自己的胃口。
吃完糕点,两人又去逛了百货商店,暮玲云时髦,人又长得漂亮,总是挑些当季的新品来试,白清浔虽不大逛街,但对服侍搭配也有些不一样的见解,就这样在挑挑试试中过去了大半日。
两个女人意兴阑珊,又去逛皮革区,看着那些价格不菲的皮革,白清浔根本没有试穿的欲望,暮玲云倒是兴致高涨,试穿个没完。
白清浔坐在一旁等她选衣服,一个男人映入眼帘。
那男人看上去不过二三十岁,模样倒也俊郎,只是那四处飘荡的目光,让人觉得说不出的难受。
暮玲云拿了衣服过来,看她心不在焉,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谢銘礼,市长的独子,纨绔子弟一个,长得倒是人模狗样,可惜不干人事.......”
“人品不好?”白清浔好奇道。
“岂止不好,简直是人渣,他家原有个梳头的小姨娘,人长得水灵,手艺也好,本来人家在老家有个相好的,两个人说好挣点钱就回乡下结婚过日子。
可他倒好,偷摸睡了那小娘姨,睡了就睡了,那收了人家做姨太太呗,可她们家那一屋子的太太姨娘,嫌那小姨娘低贱,随便给了那小娘姨几十块大洋就要打发出去。
那相好的来他们家闹,被他们家下人打的半死,送回老家没多久死掉了......哎.....据说那小娘姨如今也疯疯癫癫,跟死了没什么分别......
这种人面兽心的人,看都不要看!脏眼睛的啦!”
暮玲云越说越气,连刚挑好的衣服也一并扔回给售货员,她是这里的常客,售货员也不敢上脸,满脸堆笑拿了衣裳退回去。
那谢銘礼目光四处游荡,自然也发现了她们两个,嘴角微微勾起,向两人走过来。
“难怪今日总觉得哪里有漂亮的女士,暮小姐,好久不见。”
谢明礼一靠近,就迫不及待的打招呼。
“我说怎么右眼老跳,原来是要遇到你!真是晦气!”暮玲云嗤鼻,说话毫不留情。
“暮小姐这是对谢某有成见啊,等哪日得空,谢某专门在市里新开的西餐厅宴请小姐,咱们也好打开彼此的心结,暮小姐意下如何?”
谢銘礼嘴上说着诚意的话,余光却把一旁的白清浔从上到下打量一番。
第六十五章 闺房悄悄话
白清浔本来就对他有些抵触,又见他心思不正,更是觉得厌恶,伸手去拉暮玲云的衣袖。
“阿礼.......你觉得我穿这件怎么样?”
这时,一个打扮妖艳的女人从试衣间走出来,穿的打扮雍容华贵,更像个富家太太。
暮玲云俾睨他们一眼,毫不客气的拒绝。
“本小姐没空,你去请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吧,告辞!”
说完拉起白清浔的手就往外走。
白清浔跟在后面,抿嘴笑着,只觉得她和自己是同一类人,都是如此的爱憎分明。
两个人出了百货商店,上了等候在路边的暮家汽车,一路说笑回了暮家。
暮三今日去了同学家借书还没回来,暮玲云带她去了自己的房间,说些女孩儿间的悄悄话。
真正的友谊其实往往不需要太久,也许半天下来,两个人就可以相处的很融洽。
白清浔觉得她和暮玲云就是这样!
两人闹了一会,暮云玲直起身子对着镜子照着,一边捋起刘海叹气道,
“清浔,我听人家说额头高了有福气,你看我鬓角这么低,以后怕是没什么福气的?”
“鬓角乱怕什么,以后出嫁有喜娘帮你开脸,然后才会上头。
白清浔用手肘支着脸颊,看着她,
“我可听人家说的是,耳垂大有福气,你看你这弥勒佛的耳垂,哪个比得上你的福气。”
暮云玲一听她这么说,也不再纠结鬓角的多少,又开始关注自己的耳垂,把耳坠换来换去,最后挑了一个小小的纽扣耳环。
“怎么选了这么小的一颗?”
白清浔不解,拿起盒子里的另一对翡翠耳环,在她耳朵上比划。“我觉得这对和你的胸针更配一点呢。”
“这颗小的才显得我耳垂好看呢。”
暮云玲这会儿也不伤春悲秋了,带好耳环,半蹲在镜子前,左顾右盼,脸上挂着少女的娇憨。
白清浔抿着嘴唇,看着她笑。
“清浔,你并不喜欢我三哥,对不对?”
暮玲云照了半天镜子,突然转身朝她问了一句。
白清浔愕然,怎么连她都看出来了。
她瞄了暮云玲一眼,忽地笑道:“就你疑神疑鬼的,幸好云泽不像你。”
暮云玲撇撇嘴:“我又不是三哥那个傻蛋,别人说什么她就信什么……
你和他并没有那种热恋中男女的思念,三哥不找你,你就不会主动找他......我分析的对不对?”
白清浔扑哧笑了出来,原来这就是她的理由。
“我不找他,是因为我们两个还在上学,整天你找我我找你,岂不是要耽误学业?”
“这倒也是,你也没有答应三哥的求婚,所以你们两个顶多只算是朋友......”
过了片刻,她又打开桌上的妆奁,拿出一盒水粉,
“清浔,你这样的年纪,打扮的太素净了些,胭脂口红不消说,连水粉都不扑一些,岂不白白辜负了这似水年华。”
白清浔掩口笑道:“我是个懒人,早上弄晚上洗要浪费多少时间,何况我们学校的女学生,讲究的是精炼,她们都剪了齐肩的短发呢,我思来想去舍不得,留着这长发都快成了异类,哪敢再涂脂抹粉,岂不是让她们笑掉大牙。”
暮云玲嘴唇一扯,不屑道,“她们倒是先进了,素面朝天的样子哪个好看?往后毕了业,只能找那些个穷措大的上班族,往后经年累月的劳做着,怕是再也想不起来年轻时候的样子了。”
白清浔一听这话,只是笑着,也不搭腔。
这世间,有人着锦衣,有人穿褴褛,有人住高楼,有人一身锈,谁也说不上谁,就这样蒙着头囫囵的活着吧,何必想那么多。
见她不说话,暮玲云以为她心里后悔,趁她不注意,自顾自的朝她脸上涂抹一番,白清浔终究拗不过她,索性由着她折腾一番。
“哇,这也太好看了吧?你自己看!”
暮云玲扶着她的肩头,转向梳妆台上的镜子。
“难怪三哥天天魂不守舍,你还真是块璞玉啊,如今这样的容貌,怕是打着灯笼也难找了吧......”
她夸张的表情和语气,逗得白清浔满脸通红,嗔笑着拍她。
暮云玲只顾看着镜子里的美人,表情沉了下来,只有她自己知道,那里面除了惊讶,更夹杂了些许的羡慕。
可转念一想,天下的好事岂能尽如人意,自己这样的出身也是别人朝思暮想得不到的,心里便舒服了许多。
没多久暮云泽回来了,他一到家就跑到暮玲云房来,也不敲门,推门就走进来。
“清浔,我不知道你今天过来,一接到母亲的电话,我就赶了回来,还好不迟......”
他一进门就解释个没完,暮玲云忍不住逗他:
“迟了怎样?你还敢跑去白家把她追回来不成?”
暮云泽不甘示弱,揶揄道:
“云儿,你如今也没大没小,再拿我打趣,等明个我跟母亲说去,有人看上了清浔的大哥,整天拉着二哥问东问西,还当别人都是傻子不成?”
“暮云泽,你再胡说,小心我撕了你的嘴。”
暮玲云被拆穿心事,有些恼羞成怒,冲上去想打他,暮云泽早绕到桌子一旁,嘴里还继续道:
“说不过就动手,清浔,你看看,这样的女人能做你嫂子吗?”
“暮云泽!”
暮玲云简直要被自己这个傻哥哥气晕了。
白清浔失笑,看着他们两个斗嘴,整个人的心情也跟着明朗起来。
第六十六章 尴尬的牌局
午后,几人去了湖边散步,湖水碧波荡漾,迎面吹来的风里夹杂着缕缕清香。驻足远眺,湖里一重重荷叶接天而去,粉嫩的莲花藏在绿叶底下,宛如娇羞的仕女。
夏阳很毒辣,虽然已经下午,只在凉亭里聊了会天,就晒的人头晕。
“不如咱们打麻将吧,这大热的天,也懒得走动。”暮玲云打着扇子建议。
这会子白清浔也被骄阳晒蔫了,只盼着赶紧回屋凉快,附和着点头,表示随便玩什么都好,暮云泽自然一切以她为重。
暮太太当他们的牌搭子,四个人正好一桌,刚准备妥当,暮家二姨太从外面走进来,笑道:
“吆,老远听到打牌的声音,今儿这么热闹。”
“姨娘,你来的正好,刚开始呢,你要不要来玩?我的位子让给给你。”
暮云泽不爱打麻将,知道三姨太牌瘾大,又想着帮白清浔看牌,忙着让座。
“这倒好了,这么热的天,我也懒得出去找她们,今儿就在家里玩儿吧。”
三姨太并不见外,不客气的在边上落座。
“姨娘,咱们先说好,输了可是要出钱的呀。”暮玲云笑道。
“云儿,瞧你说的,你姨娘难道还会赖账不成。”
暮云泽的母亲边码牌,边笑道。
三姨太忍住笑,看了一眼旁边的白清浔,“你们这一个个知书识字的,可惜不会算命。”
暮玲云道:
“姨娘,这可奇了怪了,刚上了牌桌子,你不想着打起精神赢点钱,这会子却想着算命?”
三姨太瞥她一眼,笑道:“哼,我倒是想赢来着,你瞧瞧,这刚坐上场,左右都埋伏下了,今儿只怕我就是个送财娘娘......”
一番话逗得众人哄笑起来。
“这么热闹,谁要做送财娘娘?”暮二从外面走进来,笑道。
白清浔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自己是外人,微微欠了欠身子,“暮二哥回来了。”
“呦,清浔妹妹也来了,稀客啊。”
如今暮二一见到她就觉得亲切,忙不地的招手示意,又让下人们端茶过来,先给她递一杯,然后才给其他人依次递茶。
“我说,清浔丫头,你这吃了我们家的茶,什么时候给我们家当媳妇儿啊?”三姨太喝了茶,张口就开玩笑。
一听这话,其他人都笑的合不拢嘴。
“三太太.......你这样讲,我便不敢喝了。”白清浔羞得面红耳赤,赶紧把茶盏放在一旁。
“妈,你赶紧抓牌,小心这把又输了。”暮二赶紧岔开话题,绕到三姨太身后帮她看牌。
“呸,你个乌鸦嘴......”三姨太啐他一口,拿起一张牌。
“老二今儿回来的早。”暮云泽的母亲笑道。
“今儿不太忙,就回的早些。”暮云沛笑道。
“你忙?整日里忙着吃喝嫖赌还差不多。”
三姨太揭自己儿子的短,从不含糊。
“碰........”
虽然嘴上不饶人,手上的麻将也没停着。
暮二放下茶杯,说道:
“妈,你怎么这样想呢,再说了,我那也不是为了生意嘛,现在哪一桩生意不是在吃喝中谈成的?
远的不说,就说前两日,为了应酬那些客户,这朱经理满宣州城的让我找宫里御膳房出来的厨子和酒师,不都是为了投其所好,延揽客户嘛。
我顿顿陪酒,喝的都快吐血了,哎,你不知道我有多累!”
“哼,你还晓得累,我看你是挣钱不要命,你赶紧娶个儿媳妇回来,我好含饴弄孙,省的烦你。”
“这事怎么能急呢。”暮二挤眉弄眼道。
三姨太码好牌,盯着他问:“还不急?再等一年,泽儿和浔妹妹办了事,家里只剩你一个光杆儿司令,我都没脸在家里待了!”
“好好好,妈,这话以后咱们娘俩关起门慢慢说,浔妹妹还在这坐着呢。”
白清浔早被他们母子直白的对话羞得面红耳赤,只低着头摸自己的牌。
“我怕什么,清浔也不是外人,总归要嫁进我们暮家的,倒是你,赶紧给我个准话,我好提前筹备起来。”
暮玲云怕白清浔难堪,赶紧出来打圆场:“姨娘,你快别说二哥了,在不看着牌,这把你又要输了。”
“哎呀,要死了呀,连输这么多把,裤子都要输光了。”
三姨太性情直爽,说话又总带着十里洋场的味道,让人听的臊得慌。
暮二为了堵住亲妈的嘴,赶紧替她拿些筹码来。三姨太这才絮絮叨叨换了话题,和暮云泽母亲聊些其他的八卦。
白清浔牌技不精,几圈下来,开局的筹码所剩无几,人也跟着悻悻的,无精打采。
“清浔,怎么啦?”
暮玲云手气正旺,要啥来啥,连赢多局,这会子面前的筹码都快堆成小山了,自然笑的眉飞色舞。
“嗳,这还用问,只输不赢的牌,打起来没劲儿。”
三姨太自己也输得七七八八,接着她的话道。
暮二这会儿正暮太太打几局,一听母亲这话,翘着二郎腿笑道:“我有预感,这把清浔指定能赢。”
他一边说着,一边捏着手里的牌翻来覆去只不打,看了一会底牌,把那张牌放回去,重新换了一张打出来。
暮玲云也是打牌的高手,明白二哥的意思,不说话只抿着嘴笑。
“二筒”
“碰”
暮云泽正在帮白清浔看牌,二哥的牌刚一落桌,急忙帮她碰牌,随后打出一张,摸一圈又到暮二时,他又随便扔出一张。
“二条”
“再碰”
到暮玲云时,她刚打一张九筒出来。
“杠!”暮云泽急忙拿牌。
这么几个回合下来,白清浔原本七零八散的牌竟也听牌了。
三姨太一看他们这样明目张胆的喂牌,嘴里嘟囔:
“我就知道你们一家子,定要欺负我的。”然后心不在焉,随便扔出一张牌。
“哈,谢谢姨娘,我们胡了。”
暮云泽眼尖,那张牌一落桌,便嚷着胡牌。
白清浔被他们这样的玩法逗乐了,脸颊微微泛红,咬着嘴唇痴笑。
胡牌毕竟是高兴的事,之后她又赢了几把,虽然番数不多,但聊胜于无,兴致也跟着高涨起来。
第六十七章 他回来了
中途她去了趟洗手间,出了门才发现,不知何时起,外面竟下起一阵骤雨,雨水噼啪的垂落,打湿庭院那几颗翠绿的芭蕉叶,顺着叶子,滴答滴答落在青石小径上,蜿蜒的小路转眼就泛起泠泠水光。
风动竹帘,午后本就有些热,又下了雨,闷热的让人透不过气,白清浔在游廊上站了一会。
“怎么不进去玩儿了?”身后一个声音传过来。
暮云重就站在游廊尽头。
她抬眸,见他长眉微敛,石青的褂子映衬着一张温润的脸。
庭院里树枝上的蝉,被雨一淋中气十足,此刻正卯足了力道鸣叫,聒噪之声连成片,扰得人受不了。
“暮大哥......我在这里透透气......你瞧见我们打牌啦?怎么不进去一起玩儿?”
不知怎的,一见到他,她心里总是忐忑,强装镇定问候几句。
他回道:“我今日还有点事,下次吧.....”
说完,既不前行,亦不退后,只打眼瞧她,明眸如翦,青丝如墨,没有丝毫的烟火气,站在那里,就像一副水墨画,钟灵毓秀,宛若仙子。
她心里发慌,连声告辞,逃似的回了花厅。
见她走远,暮云重这才收回自己的视线,缓缓出了游廊。
花厅里暮二他们正玩的如火如荼,白清浔在暮玲云旁边坐下,瞧她打牌。
“我大嫂回来了......”
趁着码牌的空隙,暮玲云压低声音道。
一听这话,她的胸口缩成一团,就像被冰锥子扎了进去,五脏六腑也跟着冰冷起来。
他终究是别人的,自己多看几眼都像小偷剽窃,心里一阵儿惴惴不安。
见她不出声,暮玲云又似无意道:“大嫂都大半年没回来了,这次回来也不知出了什么事?他们倆个,有可能要离婚了.......”
白清浔此刻处于神游状态,脑子里一片混沌,斩不断,理还乱。
罢了,好好地做什么要去惦记别人的东西,母亲要是知道自己这样作践自己,肯定会狠狠骂醒自己。
正想的入神,一个年轻女人走了进来。
“大嫂.....”暮二朝她招手。
“大家都玩儿着呢。”那女人笑着和一屋子的人打招呼。
“君雅,来,坐我这和他们一起玩儿。”暮太太一脸笑意招呼她。
君雅一脸温顺坐在暮太太边上。
“这位妹妹是?”君雅坐下来,发现家里有客人。
“清浔,泽儿的朋友。”暮太太笑着介绍。
刚才听暮二叫大嫂,白清浔只觉的尴尬,只顾着低头捻着自己的衣角。又听到暮太太叫自己,这才腼腆的抬起头打招呼。
“你好。”
君雅这才看清对面姑娘的面容。
一副寡淡的外表,虽然看上去漫不经心,却也让人无法忽视。
“你好。”君雅看了几眼,礼貌回道。
虽是夏日,却因下过雨,天色竟早早黯淡下来,白清浔见时间差不多,开口跟暮太太请辞。
暮太太留她吃晚饭,她只觉得如坐针毡,再三推辞。暮太太执拗不过,只好让暮云泽送她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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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半个月过去了,白清浔上学路上顺道去邮局给祖母寄了封家信,在路边等黄包车时,倏然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出现在她身边,低着头压低声音道:“白小姐,今日怎么没去学校,到这边邮局做什么?
她一时怔住,左右看看四周,并无他人,又仔细瞧了几眼。
“陈副官?你在这里做什么?”白清浔诧异道。
“小的奉团长之命,在他离开城里期间负责您的出入安全,往日这个时间小姐应该在去学校的路上,突然来这边,陈某担心小姐安危,特来问候一声。”
陈副官仍旧低着头,谦恭的解释。
“你是在跟踪我?”
白清浔大吃一惊,有人跟踪自己这么久,她竟毫无察觉,不由得心里一阵后怕。
“白小姐莫慌,团长也是担心小姐安危。”
陈副官意有所值,却没有直接点破。
她不动声色的敛起过多的情绪,抿嘴一笑:
“陈副官,你是个很得力的下属。不过还劳烦你替我转告他,谢谢他的好意。”
“白小姐谬赞。”陈副官宠辱不精。
当天晚上,白文鸿在饭桌上和父亲讨论近日的战况。
“前方传来捷报,军政府这次在长江以北地区的开战大获全胜,叶少帅可谓是功不可没啊,督军准备犒劳三军,如今只等他们凯旋。”
“没想到这叶少帅年纪轻轻,却也是骁勇善战之人啊。”白秉霖擦着嘴,啧啧称赞。
白文鸿点点头,忍不住又八卦了几句。
“这三少天生是领兵打仗的料,只可惜不是原配夫人所出,所以就算这样出色,只怕也难名正言顺继承督军之位。”
“长幼有序,名不正则言不顺,这是必然。”白秉霖点头附和他。
吴素之听他们聊的话只觉得别扭,带着儿子扭头回了二楼。
白清浔好奇,这叶向晖看上去粗枝大叶,没想到还有这般能耐,果然人不可貌相。
拿过大哥手里的报纸,看着上面几篇关于战事的报道。
不觉竟读的有些吃力,逐求助大哥帮忙解释。
原来如今北方政府部门里面基本都是一张姓督军的人,他运用权势操控政府内阁,强压各地军政府裁兵。
叶督军直系上司权势基本被架这才与北方政府的冲突尖锐,才导致了如今兵戎相见的局势。
他联合南地的叶督军与北地的马督军形成同盟军,意在推倒目前的北方政府,组成南北统一的新政府内阁。
“南北如若真的统一了,倒也是天大的好事呢。”白清浔听的似懂非懂,随心发出两句感慨。
“简直要普天同庆,只可惜如今各地势力旗鼓相当,想做到真正的南北统一,并非易事啊。”
白文鸿叹了口气,幽幽道。
兄妹倆的交谈到此基本告一段落,人都是这般,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宣州这些年局势稳定,城里歌舞升平灯红酒绿,哪里有人真正去关心这些。
又过了几日,叶向晖果然凯旋,报纸上一连几日,整版都是他意气风发的照片,势头一时盖过军政府所有的人。
很多先进学生开始载歌载舞庆祝胜利,白清浔却总觉得不安,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
第六十八章 摊牌
这日她放学刚出校门,就被陈副官请到一旁的车里。
叶向晖果然在里面,几个月没见,看上去除了晒黑了些,并没有太多的变化。
“清浔,上来。”他很高兴,一见面就跟她招手。
她无奈,他总是挑些人多的地方见面,既不适合争吵,又不能一走了之,只好默不出声坐了上去。
陈副官守在外面,肃清了附近的人群,车厢内很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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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少,上次的分红我已经拿给陈副官了。”
她搜肠刮肚想到这个借口,让两人的静坐不那么尴尬。
“往后不用送了,说了分红给你,你拿着便是。”他笑道。
“无功不受禄......”她刚准备好说辞,就被他打断。
“给出去的东西,没有拿回来的道理。”
他心情极好,说着不由自主伸手揽她,她使劲推他,他便揽的更紧了,情急之下,她张口在他手腕处狠狠咬了下去。
他吃疼,松开她的肩膀。
“你不在乎我?”
他的声音压的极低,带着蚀骨的杀意。
不在眼前时牵肠挂肚的思念,如今连想把她揽入怀里,亦是道不尽的心酸苦楚。
他曾经的杀伐果断,如今早跑到九霄云外去了,哎,隔山隔海的心,就算把人拘在眼前又有什么意思呢。
如果不是考虑到在学校门口这种大庭广众之下,他甚至有强了她的冲动。
既然自己得不到,索性毁灭掉,谁也别想好过,这是他的一贯作风。
她看出他眼底的杀意,咬着惨白的嘴唇:“你再敢这样,我便死在你面前,我说到做到!”
兴许是她咬牙切齿的表情逗乐了他,他的怒意瞬间像泄了气的皮球,冷笑道:
“死都要死了,还守身洁玉给谁看!”
顿了几秒,把脸凑到她面前,“我要你记住,不论什么时候,命都是最重要的,你的命只能是我的,你要敢自轻自贱,我让你们白家全部陪葬。”
“你是个疯子!之前约好的,你为什么不守承诺!”白清浔被他气的歇斯底里。
“什么承诺?”他显然不记得这档子事。
白清浔气噎,这男人八成是老天特意派来给自己上眼药水的,回回自己气的半死,他反倒跟没事儿人一样。
无奈之下,她只好耐着性子把那日在城外两人达成的协议简短复述给他。
他笑道:“我当什么承诺,只当什么时候许了娶你的承诺,没做到你才生这么大的气。”
“你........闭嘴!”白清浔被他那些不着调的话气的拍门要下车。
陈副官很尽职,就算两人当着他的面吵得天翻地覆,他仍然能脊背挺直,一动不动替他们站岗。
他有自己的职业操守,况且这是两个人的感情账,谁对谁错,外人怎么说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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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吵过后,总能换来短暂的和平共处。
“清浔,换个学校如何?那所美国的教会学校我觉得不错?那边治安也好很多。”
他敛起微笑,淡淡的说。陈副官收到线报,她上学的这条路总有狙击手潜伏,简直是危机四伏。
她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笑道:
“听说那里可都是钓金龟婿的待嫁女子,你不怕我跟着她们学?”
找到合适的相处方式,她便不那么怕他,眨着眼睛,露出狡黠的笑意。
明知她是故意这么说,他仍忍不住脸一沉,冷笑道。
“你尽管去钓,一个是杀,几个也是杀,对我来说区别不大。”
“疯子!”她扭过头不看他。这个人总能轻而易举的惹怒她。
见她生气,他伸手把她箍在两臂之间,压低声音在她耳垂边喃喃低语。
“我说过了,不要试图挑衅我,更不要想着从我身边跑,我这辈子注定不会放过你的。”
她倏的挣脱开来,冷静道:
“我觉得我们的约定还需要再加一条。”
“什么?”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不准再动不动杀这个,杀那个,如有违反,那就不再见面,你做的到吗?”白清浔故意激他。
他勾起嘴角笑道:“你也不必激我,我想做的自然会做,不想做到的,激我也没用.......”
车外的陈副官被自家师长的话逗笑了,对,因为这次胜仗,叶向晖已经荣升为师长了。
他心里暗想,自家这师长,素来天不怕地不怕,如今倒是被这小姑娘拿捏的死死的,这世上果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后来,他死拉硬拽带着她去吃了顿饭,算是他凯旋的庆功宴。
白清浔中午没吃饱,这会儿也不客气,吃吃喝喝由着自己尽兴。他倒是胃口一般,浅尝辄止只看她吃喝。
“你怎么不吃了?”她停下来问。
“不饿。”他笑道。
“你不饿,非拉着我来吃饭?”
“秀色可餐。”
他总是这样,外人面前倒是装的十二分正经,背过人对着她时,偏是个轻薄子。
陈副官已经帮她给家里去过电话,说她有事去了暮家,她索性由着性子吃喝一次。
“清浔,如果我要娶你当我的太太,你可愿意?”他终于忍不住,试探着问她。
“不愿意。”她倒是答的干脆。
“为什么?”他耐着性子问她。
他突然甩出这些话来,颇有单刀直入的意思,可惜她如今也见过些场面,并未被他几句话唬住,略顿片刻,从容说道:
“三少喜欢我,是清浔的福气,可惜,你我并无情缘。”
她的直白,倒是让他有些猝不及防,
“可是暮老三?”
暮家老三那个黄口小儿,少不经事,仗着读了些新时代的书,便觉得自己与时俱进不可一世,这些叶向晖根本不足为惧,他与她是绝不匹配的。
一想到这些,叶向晖心里只觉得胜券在握。
“是谁并不重要,总之是有这么个人。”
她低着头,轻轻捻着餐布,佯装镇定,倏的似乎想起什么,又凭增了许多勇气出来,想彻底断了他的念想,继续说道。
“我有意中人,难道三少还打算巧取豪夺不成.......”
不等她余下的话出口,只听见啪的一声。
手里握着的酒杯,被他使劲摔往地上,力度极大,酒杯的细碎渣子四溅开来,不偏不倚一颗迸到她的手背,刺破柔夷上娇嫩的肌肤,顿时有汵汵的鲜血涌了出来。
“今日我当你吃了酒,说些醉话,下次想好了再说!”
他蹭的起身,攥紧拳头,咬着牙齿,从唇缝里挤出两句话,随即打开门愤愤而去。
第六十九章 意难平
守在外面的陈副官赶紧进来。
“哎吆,我的姑奶奶,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又吵起来了。”陈忠一进来就哭丧着脸。
“白小姐,你手流血了!”陈副官吓了一跳,连忙凑过来看。
“不碍事,玻璃渣子溅到了。我洗洗就好。”
白清浔一脸平静,这暗疮早晚都得揭开,她有心里准备,卸下这个包袱就得接受这样的后果。
又过去一月有余,叶向晖果然再没找来过。倒是陈副官来看过她两次,每次都拿了贵重的东西,均被她搪塞回去。
她以为自己的话起了效果,心里也暗暗松了口气。
~
这日周末,暮玲云打电话给白清浔,电话里说道她父亲下周生日宴会,邀请她去参加。
一想到暮部长对自己也算和蔼,作为晚辈理应去祝贺,她便应了下来。
两人又说些无关痛痒的闲话,暮玲云话锋一转,压低声音道:“我大哥大嫂正闹离婚呢,家里都快乱套了......”
“好好的,怎么闹成这样啊?”她心里一怔,忙问。
“哎,他们的结合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导致的。到底谁对谁错,外人哪里说的清楚。”暮玲云轻叹口气,又道:
“早前大哥也闹过一回,可后来不知怎么两人又和好了,如今又这样,也不知真假各有几分。”
白清浔握着话筒不吱声,心里惶恐,总怕这事与自己有关系,她不想破坏所有人的关系,反正她是要走的人,就这么维持着平衡,等她准备好,一张船票去了国外,由着他们折腾。
“清浔,你在听吗?”半天没有她的声音,暮玲云抬高音量喊。
~
“在听...”愣了几秒,她回。
“下周五记得来家里啊,早些来,我有好多话要跟你讲。”
两人依依不舍的挂了电话。午后,又是绵绵细雨。她撑着脸颊,看着满院秋雨,兀自出神。
~
暮家。
暮二到书房找暮云重谈事情,说完正事又闲聊开来,聊着聊着又说到白清浔身上。
“大哥,清浔这丫头只可惜是个女儿身,不然以她的天赋,在商业上不一定没有你我的建树。”暮二这天聊的巧妙,既夸了别人,也抬高了自己。
见大哥疑惑,他才把成金银行初期之事简短的说了一遍,当然更是不忘自吹自擂一番。
“原来如此。”
暮云重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生津止渴,再喝一口,却依旧解不了心中的渴。
暮二已经推门离去,他走到窗边,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
对窗雨下,芭蕉簌簌,楼下游廊外水天一色。
可再大的雨,似乎都浇灭不了他心中的悸动。
婚前遇不上对的人,婚后才姗姗来迟,那情路上注定艰难,暮云重不是不懂这个道理。
纵使他商业上有再大的建树,创办再多的产业,可终究仍是意难平。
曾经的那个女孩,他以为自己是多么的爱她,可一转身看到她签了别人的手,回国半年便也可以放下。
大抵也不是爱到极点吧,时间久了,她的脸变得模糊不清,也就成了他漫长生命中的一个过客。
后来父母年纪大了,逼着他娶了君雅,他更是无法置喙,没有良人,娶谁对他来说都一样。
这段婚姻也有过短暂的快乐,可当无休止的争吵接踵而来,尴尬局面,着实令人沮丧。
桌上铺着上好的宣纸,他手腕用力,笔锋一转,在纸上写了几个大字,须臾,又觉得不好,拿起来揉成一团,弃在旁边。
又写一张,觉得不好,再揉,再弃。
如此反复多次,终留了一张,置于桌上。
远远看去,两行楷书行云流水,气势遒劲。
“人有三千疾,相思不可医。”
前段时间他忍不住给君雅寄了封信,告诉她两人缘分已尽,能否可以好聚好散。
收到信第二日,她便匆匆回来。
君雅永远都是耀眼夺目的,烫着时髦的卷发,身上的锦绣旗袍永远穿不完似的,回回见她都打扮的花枝招展。
暮云重有时候都怀疑她不是在裁缝铺里做旗袍,就是去裁缝铺的路上。
永远的鲜红欲滴的红唇,刚结婚时还挺美艳,可时间久了,便觉得无味,偶尔想亲热一下,弄得脸上都是口红印,擦都擦不掉,别提多尴尬。
有一次卧室灯光昏暗,她斜躺在床上,他突然进去,只见床上一个女人披头散发,一张血盆大口,那情景别提有多吓人,打那以后,他进去必然先开足灯光。
君雅回来后在别馆大闹一番,又回暮公馆闹了一遍,如今整个暮家更是鸡犬不宁。
父亲很生气,临近他五十大寿,严令他等过了这段时间再说,万一君雅逼急了,在亲朋好友面前闹一出,那他的老脸简直要丢尽了。
他也憧憬着过云泽一样的生活,可是不行,宗族里的任何人都能按着自己的意愿过日子,唯独他例外。他是暮家年轻一辈的标杆,他得永远高高在上的端着。
其实那日是见着她的,她来家里打麻将,他远远瞧了一眼,思念遏制不住的倾泻而出,可见到了又怎样,无法靠近,隔着长风深谷,进不得,退不舍。
她和富贵人伦只能选其一,他是要子承祖业的暮家老大,她本该离他十万八千里的,偏偏在错的时间遇上。如果她早出生十年,他一定牢牢抓紧她的手,谁都别想拆散他们。
最近他常一个人在书房发呆,如果他不需要担负家族荣耀该有多好,又或者不是老三的哥哥,起码争起来会理直气壮一些。
如今这情缘姗姗来迟,倒让他艰难。
一来是自己已婚的身份,要是离婚那必定闹得满城风雨,两家脸面都难堪。
二来这姑娘还是弟弟的心头肉,未来的弟媳,这有违人伦的事更是不能做,他左右为难,心脏像被撕碎了一般,难受的喘不过气来。
第七十章 故人重逢
一晃过了几日,暮老爷生日那天,白清浔特意请了一天假过去祝寿。
暮家这次不仅请人唱堂会,又搭了舞台,请歌星登台。
暮太太和暮云泽忙着张罗事务,她便一直暮玲云待在一起。
“你刚才看到我大嫂没?”
“没有。”白清浔摇头。
“没看到也好,她如今在气头上,没人敢惹她。爸爸也让大哥这几日别招惹她,要过了生日宴再议他们的事。”
暮玲云叹了口气,又道:
“如今这世道,男人离婚再娶也平常,像大哥这样有钱有势,人又长得英俊,再娶个门第高贵的夫人也非难事。”
白清浔端着茶盏发呆,也不知道听没听见她的话。
见她不搭腔,暮玲云百无聊赖,又说起暮云沛来。
“二哥如今生意做的风生水起,只可惜他也不娶嫂子,爸爸也是气的不行......”
这话白清浔倒是听见了,抿唇笑了笑,“二哥往后肯定能找到称心如意的。”
暮玲云点点头,道:“这倒是,他是个专情的人。哪家姑娘嫁了他,也是她的造化。”
“你知道吗?今天叶督军也会来给爸爸祝寿。”
“哪个叶督军?”白清浔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的大小姐啊,宣州城里就只一位,你还当有几个督军!”暮玲云惊讶不已。
“哦,想别的事出神了,叶督军嘛,知道知道。”
“前些日子,叶家三少打了天大的胜仗,如今风头正旺,不知道他会不会一起来?”暮玲云撑着下巴,自言自语。
“怎么,你喜欢他?”白清浔脱口而出。
暮玲云被她逗乐了,笑道:
“喜欢他?怎么可能,从前他总来家里找大哥,痞里痞气,我怎么可能看上他?”
一听这话,白清浔心里有些失望,要是他能尽快娶个门当户对的太太,应该就不会再纠缠着自己了。
又见暮玲云对他无感,只好悻悻道:
“他跟暮大哥认识?”
暮玲云这才歪着脑袋说那些些陈年往事。
临了又补充道,“这三少看上去痞气,心不在焉,其实却是个手段残忍,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疯子,你最好离他远点。”
这一点白清浔倒是感同身受,使劲点头表示认同。
叶督军下午就到了,白清浔远远看了一眼,三庭饱满,威严肃然,果然有王者仪态。
叶向晖跟在他旁边,负手而立,一身戎装,肩章上的绥带在灯光下闪着冷光,趁着那冷漠的眉眼,也能让人从心底生出几分敬畏来。
暮部长和叶督军曾经也是同窗,关系密切,后来各自走上仕途,但两家红白喜事仍有来往。今日暮老爷过寿,他便带着最近极有风头的儿子过来,大抵也有几分炫耀之意。
~
暮太太喜欢昆曲,暮老爷给她点了出西厢记,各色菜式都按着她喜欢的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今日是暮太太过生日呢。
秋霖脉脉,阴晴不定,上午还阴沉的天,午后竟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雨滴竹梢,白清浔站在回廊边上,传来花厅咿呀的戏文:“月色溶溶夜,花阴寂寂春.......”
听的入神,竟不觉添了几丝凄凉。
“怎么不进去听,跑到这风口吹着........”
她回头,看到叶向晖站在边上,脸上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不像问罪的语气。
“叶少.......我这就进去.......”想起上次两人的不欢而散,她低着头往回走。
“上次的事,我向你道歉......”他拦住她的去路。
“怎么会呢?我并没有生气.....不过我的本意,还望叶少明了......”白清浔一脸平静。
他不由得松开拦她的十指,久久不能语。
整个心也渐次的凉了下来,似乎结了冰渣子,冻得他透不过气来。
“你走吧......”
他摆摆手,示意她走。
她逃跑似的从回廊跑回花厅。
戏台上坤伶的戏腔又软又酥,仿佛贴着人的耳朵骚人心痒,“今生难得有情人,前世烧了断头香......”
暮玲云坐在边上,磕着瓜子喝着茶,一见她回来,笑道:
“快瞧,这女伶水眼樱唇,扮演相国小姐崔莺莺正合适,遇到心上人时,眼里的惶恐和不安,仿佛吹口气人就散了形儿似的......”
她闻言,抬头望去戏台,想瞧瞧那坤伶是否如暮玲云所说的那般。
刚看了几眼,大嫂君雅走了过来。
“大嫂,坐这吧。”暮玲云招呼她。
君雅今日穿一件香妃缠枝旗袍,小圆角衣领半寸高,包裹着脖颈,像洋服一样,领口的别针与耳朵上的纽扣耳环交相辉映,她微笑着点头,欠身坐了下来。
白清浔朝她低声问好。
“云泽怎么这么粗心,白小姐既是他的朋友,怎么有朋友来了,主人不出来的道理。”
暮玲云收回戏台上的视线,笑道:
“三哥帮妈办事去了,我陪着她呢。”
白清浔浅笑,她的脸在戏台的光影下,忽明忽暗,看不出什么情绪。
见她们不再搭腔,君雅觉得无趣,把目光转向远处,看到丈夫正和叶三少在花厅门口打招呼。
两个人好几年没见,两年还是三年,暮云重也记不清了,今日见了面,只觉得他比以前更高了些,人也变黑了,眉目仍是冷峻,神色倒是更从容不迫了些。
叶向晖走到他跟前,朝他胸前就是一轻拳,
“灵均,好久不见。”
暮云重淡然一笑,亦伸手回了一拳,
“正则,好久不见。”
正则和灵均是两人读书时取得字,知道的人甚少,只在同窗或家人之间偶尔叫着,如今一去经年,年少时的事也忘的七七八八,今日叫了字,反倒觉得亲切不少。
两个人寒暄几句,这才落了座看戏。
戏台上女伶们一抛水袖一声叹,下面喝彩的一浪接一浪,真真的演的人在戏里,看的人在梦里。
叶向晖今日一整天都空,这会子坐下了也不挪窝,像屁股生了根一样。
暮云重不知道他今日来所为何事?默不作声在心里揣测。
“上次那批丝绸被他的人扣在码头,迟迟没有结果,难不成出事了?”
叶向晖则显得淡定些,他神色自若,拿起桌上的茶盏,呷了口茶,笑道:
“灵均兄如今事业有成,家有美眷,倒真是成功人士了。”
明明心照不宣,面上却风平浪静,装的一本正经,这本事,暮云重自叹不如,却也并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神色依旧淡然。
“哪里就成功人士了,也不过在督军的庇护下混口饭吃罢了。”
如今外面兵荒马乱,到处拉开战线,军饷成了各方势力背后争夺的砝码。
暮云重毕竟是生意人,看似有情有义,实则和叶向晖一样,都是游走在道德边缘的人。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们才是一类人。
第七十一章 新的机遇
暮玲云远远看着那两人一本正经的聊天,忍不住道:
“清浔,听二哥说,叶三少带兵打仗倒挺有一套,这次又打了胜仗,督军直接升他为师长,如今也算大权在握之人。”
白清浔想说他是会咬人的狗,又觉得不文雅,逐换了个说法,“他打仗倒是挺有原则,也很有方法啊。”
暮玲云郑重的点头,表示认同。
这时暮二也从舞台那边过来,见她们聊天,一屁股坐了下来。
“二哥怎么不去看歌星唱歌跳舞了?”白清浔打趣他。
暮二喝了口茶,笑道:“早看过了,也送了花,现在落了雨,她们跳完曲目就散了,不然你当二哥怎么进来陪你们的?”
他这几年流连花丛,对那些女歌星总是三心二意,花些钱也算不动心思的代价罢了。
“大嫂今日也有空过来?”暮二不明就里,随口问道。
“呵!难道我平日里不来,这个家我就不能来了吗?”君雅今日肚子里有火,说话带刺。
“能来能来,瞧我不会说话,又要惹大嫂生气了,我自罚一杯。”
暮二陪着笑脸,斟了满满一杯酒,一饮而尽。
君雅白了暮二一眼,在她心里,暮家这个老二,满身的风月味,和他母亲三姨太一样,她都不怎么愿意搭理。
君雅坐了一会,见无人搭茬,径自端了杯酒,扭着小蛮腰去了暮云重那边。
她自幼出入名利场,举止言谈不扭捏,似乎和谁都能攀谈几句。
傍晚时分,白清浔准备回去,出门抬头望天,细密的秋雨落在刘海上,又顺着发梢流到眼睛里。
她伸手摸了摸脸,雨丝缱绻,这雨淅淅沥沥下了好几天,似乎下不到头。
暮云泽有别的事,暮二让自己的司机送她。
看她走了,叶向晖心不在焉坐了一会,也随便找了托词打算走。
他往门口走了几步,又若有所思的折回来,拍了拍暮云重的肩膀,压低声音道:
“我瞧着你和嫂子貌合神离的样子不甚自在,实在过不下去,如今离婚之人也不在少数,放过对方做回朋友,也不失为好办法。”
暮云重淡笑道:
“我瞧你还是不够忙,还有心思管别人的闲事,你跟我年纪相仿,如今也没有枕边人,还有脸管我的闲事,也不嫌臊得慌!”
“我的枕边人多了去了,灵均兄就不必操心我了!”
说罢,笑着推门而去。
~
暮二在九月初的时候让白清浔过去拿分红,成金银行如今在暮二和朱经理的管理下,有实惠,重信誉,处关系等几管齐下,生意兴荣,日赚斗金,简直就是国人自己的汇丰银行。
这季的分红又比上次翻了一倍,如今大家都是见过世面的,暮二直接拿了盖好章的支票递给她。
“妹妹,这是你的,收好了。”
白清浔也不客气,直接收了下来,两人又随意聊了些闲话。
期间有下属进来汇报工作,提到有好几个商贾要贷款预购本地的棉花。
暮二看了几眼合同,做好批注递给下属,下属拿了文件,恭敬的退了出去。
“二哥如今不像警署里的官员,倒更像一个生意人了。”白清浔掩口笑道。
“这妹妹有所不知,衙门里的薪水,如今都不够打一场牌,我这也不是开源嘛。”暮二笑道。
白清浔突然想起一件事,随口问他:
“二哥,今年市场上棉花价格上涨的厉害,不知道暮大哥的布料厂有没有提前囤货?”
“这是自然,前几日还听大哥说起这事,说今年长江中下游的棉花减产,布料厂收购的价格也比往年涨了三成,这样算下来,来年布料不好做啊......”暮二给她递了杯茶。
她接过茶盏,思忖片刻,才道:“长江地区的棉花本就低产,今年价格又上涨,必然导致来年市场量少价高,大哥为何不直接去柱州囤货,听说柱州今年棉花的产量倒是如常。
囤了货,既方便了明年布料厂的用料供应,又不必担心奇货可居,岂不双赢?”
暮二一听这话,猛的一拍桌子,道:
“我怎么没想到这点?妹妹,你真是天生的生意人!”
她淡笑:“二哥谬赞,我也是眼大心小,就这么一提,成与不成,还得看暮大哥的主意。”
说罢,拿起支票出了办公室房门。
暮二还在思量此事,她又推门而返。
“这支票我先存在你这里,等你们决定去采办,入股算我一份。”说完又轻飘飘出去了。
白清浔心里有数,刚才那番话也不是一时兴起,前几日她就在报纸上注意到棉花价格起伏。
她天生对这些敏锐,早找人打听了两地棉花存在价格差,今日恰好机缘巧合提起这事。
不过就算今日不说,她也会找时机去说。生意人对赚钱的事敏感,这是天性使然。
过了两日,暮云重竟然打电话给白清浔,只说周末有事找她商议,希望她能赏脸一起吃个饭。
她在心里揣测,应该是关于去柱州采购棉花之事,便应了下来。
原本暮二也准备作陪,结果他当日刚和两人打了照面,就被生意场上的熟人拉去别的包厢作陪。
偌大的包厢如今只剩下她和暮云重两人,她心里忐忑,只觉得这包厢里闷热的厉害,让人喘不上气来。
“清浔,要不要再添些茶水?”他终于出声。
她这才稍微缓过神来,忙道:“谢谢暮大哥,我自己来。”
又站起来手忙脚乱的给两人分别倒茶。
他瞧着她那双波光潋滟的眼睛,恍惚间仿佛要沉溺进去。
倏的,她放茶壶时不小心碰倒了自己的茶杯,又手忙去扶杯子,杯子里的茶水漾到手背上,顿时红了一片。
她呀的一声,扔了杯子,站在边上吹气。
他慌忙起身,快步到她边上牵起她的手,目光灼灼,满心满眼都是宠溺。
“还好,不碍事,待会去买些烫伤膏抹一抹就没事了。”
他的手那样的温暖,她一时忘了挣脱,傻愣愣的让他握着。
等回过神想抽出来,他握的更紧了。
“清浔........”他低声细语。
她低着头不出声,神情游离,生了情的就是不一样,开水烫了都跟没事儿人一样。
第七十二章 碰面
包厢门猛的被人从外面推开,她慌忙抽出手,假装揽起耳鬓的几丝头发,朝门口看去。
暮二站在门口,一脸诧异。
暮云重毕竟年长几岁,显然冷静的多。
“你多大的人了,不知道先敲门!”
“哎吆,我的好大哥,这是外面吃饭的地方,难道还要守家里那一套规矩不成。”
说罢,心照不宣看了两人几眼,随意在椅子上坐下来。
“清浔,今日大哥做东,你喜欢吃什么随便点,不必替他省着。”
暮二善于调节气氛,有他在,饭桌上的话题似乎永远不会重复。
他能从庙堂之事聊到茶米油盐,白清浔听的津津有味,忍不住附和点头。
暮云重是稳重的人,再开心也不会咧嘴笑,脸上只挂着矜持的笑,倒让人觉得疏远。
酒足饭饱后几人才谈正事,暮二今日喝了半壶花雕酒,面带红润,
“妹妹,我与大哥商议过你说的事,大哥觉得可行,准备去柱州一趟,屯个三四十万的货。”
白清浔抿着唇抬眸,暮云重和她对视一眼,道:
“清浔,老二也提了你要入股的事,大哥觉得这事有风险,你的钱不如存在银行,收取利息更稳妥些。”
白清浔放下茶盏,笑道:
“大哥也是生意场上的行家,如今怎么也这样瞻前顾后,做生意岂有毫无风险,稳赚不赔的道理,如果预判得当,风险也不是不可规避,可一旦错失良机,岂不可惜了些。
远的不说,宣州和临近几个城市都是东南布料供应重地,每年需要的棉花数量暮大哥肯定心里有数,如果来年原材料价格上涨,布料市场还不知会有多大的反应呢。”
暮云重接过她的话继续说,脸上挂着让人捉摸不透的微笑,
“宣州城里大大小小的布料厂,每年大概需要的棉花至少在一两百万左右,按照当前市场上的价格囤货的话,扣除保存费和人工费,来年只要棉花价格上涨两成,这笔买卖都是划算的。
她的手搭在白瓷茶盏上,转来转去,“看来暮大哥已经算过这笔账了。”
暮二道:“那大哥囤个三四十万的量,我觉得差不多了。”
“少了,这买卖就不划算了。”她笑道。
“妹妹觉得多少合适?”
饭桌上有温好的花雕酒,暮二看她酒杯见底,起身给她斟了一盅。
“一百万!”
她端起酒盅,一饮而尽,这花雕酒橙黄清亮,酒性柔和,温热时口感最佳。
呵!一百万!暮二听的心惊胆战,按着酒壶没出声。
成金银行目前一两个月的流水也就差不多这个数,这买卖一下就出这么多,风险显然已经大于收益!他摇了摇头表示拒绝。
暮云重握着酒盅不动声色,他是做实业的,习惯稳重求益,就连上次暮二拉他投资银行,他也是思虑良久,虽说后来也有遗憾,却也不算后悔。
白清浔放下酒盅,抬眼看了看两人的表情,笑道:
“其实这也并非一次单纯的囤货,来年除去暮大哥布料厂的供应,多出的棉花不管是以银行的名义卖出,亦或者以暮大哥的名义售给同行,对咱们都是一场极有利的宣传。
至于风险嘛,不如把成本分解,银行贷款出五成,暮大哥出四成,我出一成,这样如何?”
她回答的镇定自若,显然早料到他们的反应,一早想好了应对之策。
暮云重有心做这笔生意,听了她的解释,笑着端起酒盅,也是一饮而尽。
她一看他的表情,就知这事成了,亦起身又倒了一盅回敬他。
暮二听到这里浑身热血沸腾,朝她翘了大拇指,亦端起酒杯,独饮一盅白酒,心里思量着大干一场。
正事谈完,三人也收拾东西离开。暮二要回警署,暮云重礼貌周到邀请白清浔坐自己的车。
暮二今日喝了不少,晕晕沉沉的坐在汽车后排朝他们两个摇手,车子刚一掉头,他就看见大嫂君雅同一个太太站在酒楼边上,不由得一身冷汗,酒也醒了不少。
君雅其实早看到他们几个,又见暮二坐车离开,这才冷笑着跟身边的太太告别,大踏步朝他们走来。
“云重。”
稍稍走近,她就朝着丈夫挥手。
暮云重抬眼见是她,心底一沉,佯装镇定道:
“你怎么在这?”
“我同王太太逛街,逛累了就在这酒楼吃了饭,出来就看到你和清浔小姐,你说巧不巧!”
君雅勾着嘴角,说话带着阴阳怪气,好像那些捉奸的太太,斜着眼打量丈夫身边的女子。
白清浔落落大方同她打招呼,听出她话里带刺,眼里的波动很轻,如蜻蜓点水,片刻就恢复平静。
君雅今天铆足了劲,不能输给一个小姑娘,她时刻提醒自己是个成熟女性,端庄,优雅,有品味,还有人脉。
可偏偏自信这种东西伪装不了,两人对视几眼,她就败下阵来,没办法,内心平静的人,脸上大都不带情绪。
“云重,我逛的脚疼,你送我回去吧。”君雅转身去拉暮云重的衣袖。
他一脸尴尬,对于君雅的撒娇显得极不自然,微微蹙眉,刚想拒绝,却被白清浔抢了先。
“我还有别的事,暮大哥和君雅嫂子先回吧。”不忍看他难堪,她提前结束了这场尴尬的碰面。
“那你办完事也早些回去,有空再来家里玩儿。”他用长辈的语气叮嘱她。
她笑着点头,转身朝马路边走去。
暮云重送了君雅回别馆,又借口有事返回暮家书房,拿出抽屉里那张离婚协议书,摩挲几次后装进西装口袋。
人们都说爱情像香醇的葡萄酒,喝酒的人心里满溢了,便是要上脸。
他想着今日的点滴,眉眼舒展,顺势靠在旁边的天鹅绒沙发上,划根火柴燃了根香烟,悠哉的笑着。
一旁添水的小厮甚少见他这么开心,以为他跟少奶奶和好了,这才有了笑脸,不由得心情也跟着轻松起来。
第七十三章 十月朝
灯光昏暗的老宅,母亲坐在梳妆台前的杌子上,脸色苍白,衣物单薄,看上去有些瑟瑟发抖。
白清浔叫她,她也不应,只心事重重的看着外面。她急忙伸手去抓母亲,谁知母亲的身影却渐渐消失在一团白雾中......
白清浔从梦中醒来,枕边泪痕一片,心里惶恐忐忑,这些年母亲很少入梦,这几日不知怎的,竟三番四次梦到母亲。
和大太太聊提此事,温氏安慰她不用担心,马上要到十月朝了,让南巷的管事多烧点冥衣冥币给她母亲即可。
晚饭过后,白秉霖和儿子在说话,她在一旁静静的等待,眼看着其他人都已经上楼,白鸿文知道妹妹有事,便招手示意她。
“爸爸,十月朝您要回南巷祭祖吗?”
“嗳,你不提我反倒忘了这事,你奶奶前几日还来信让我烧衣节回去,这周末我抽时间回去一趟。”
白清浔低着头,用很轻的声音说道:“爸爸,我这两日总梦到妈妈,我也想回去给她烧点钱帛。”
白秉霖一听这话,心里不悦,语气也跟着生硬:
“女孩子家的去什么坟地!我会让白管事给她多烧些奠仪,你就不必操心这些了。”
“爸爸,我去年都及笄了,也没帮妈请牌位,更没去坟头祭拜过,人常说,人无贫富,皆祭其先,妈只生我一个,还希望爸爸体谅......”
她看父亲脸上不悦,央求声也越来越小,到最后更是细弱蚊蝇。
“爸,今年我跟你一起回去,也让清浔一起去吧,父母恩情,总归大过礼法,何况浔儿明年要是出嫁了,那就更没有机会了。
不等父亲再次拒绝,白鸿文出了声,从前他甚少留意这些内宅琐事,他留洋学习,有一腔子的宏大抱负,家国存亡才是他关注的重点。如今和妹妹交流多了,倒也开始体谅女子的处境。
听到出嫁二字,倒是让白秉霖想起前几日上司的闲聊,夸他有个好女儿,又跟暮家关系近,更让他眼界放宽,才能走出以往的四方天地。
也许女儿的婚事真是他仕途往上的阶梯。
他这样想着,说话的态度便缓和了许多。
“浔儿,爸爸也是为你着想,坟场阴地,女儿家最好不去,不过你大哥说的也有道理。
这样吧,后日你同我们一起回去,去你母亲坟头转一圈,也算为人子女一场。”
起初白清浔听大哥说自己的婚事,还觉得诧异,好好的怎么提起这个,看到父亲态度的转变,这才明白大哥的激将法。
第二日她放学一进门,就听到吴素之阴阳怪气在说话,
“我说大姐,你说咱们家老爷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横竖只是攀上个姨太太生的儿子,这也没下聘,老爷这就纵的没边儿了,连坟地都同意去,你说这要是嫁进督军府,那咱们是不是都没得活路了!”
温氏不喜欢听她这些拈酸的话,蹙着眉道:
“三妹,这事老爷自有考量,也轮不到咱们说三道四,你上楼看看文枫的作业写完没?收拾东西等老爷回来就开饭了。”
三姨太讨个没趣,从沙发上站起来,扶了扶鬓,扯平身上的褶子,扭着屁股上楼去了。
白清浔不愿惹事,垂眸站在边上。
温氏看了她一眼,看似不经意,却又极富深意。
“我听你爸爸说,十月朝你要回去祭拜你母亲?
“是的,母亲。”
她知道这件事藏不住,索性也不藏噎着,直接应了下来。
“也好,你是有孝心的孩子,你母亲没白遭罪生你一场,你回去看看也好,往后真出嫁了,就真的没机会了。”
温氏叹了口气,然后继续忙着手里的毛线球。
接下来两日吴素之没有再找她的麻烦,不过见面依旧斜眼嗤鼻。她的冷嘲热讽也不是一天两天,如果经年累月的生气,谁受得了。
白清浔根本不恼,那些夹枪带棒的话对她来说,就像雨点落入平静湖面,打个圈就消失的无影踪。
~
回南巷那日,白老太太早早在门口等着,见孙女下车,倒是满脸诧异,又看到宝贝大孙子也回来了,心头的阴霾瞬间一扫而光,两眼炯炯有神,赶紧示意李妈扶着自己向孙子走去。
白鸿文三步并作两步,过来一把抱住祖母,连声问候奶奶好,老太太的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
人上了年纪,活着还图个啥,不就是儿孙满堂,白老太太又最疼这个嫡长孙,如今见到孙子一身戎装,出入又有副官跟着,心里更是欣慰。
白清浔跟过去,怯懦的问候祖母,老太太点点头,在儿子和孙子的左右搀扶下,高高兴兴进了自家大门。
下午白秉霖跟老太太说了情况,总之她也没反驳,只嘱咐她烧了衣和钱早点回来,坟场阴气重,女儿家的不要久待。
白清浔眼眶一热,咬着嘴唇朝奶奶点了点头。
第二日,白秉霖带着一双儿女以及宅里的管事,四个人手执奠仪元宝纸衣浩浩荡荡去了白家祖坟。
白清浔的母亲是妾,自然进不了祖坟。
白秉霖带着儿子拐进大路边上祖坟。管事则带着她从一条小径上蹿过去,走了百十米,指着一个孤零零的土堆,对她说:
“三小姐,那儿就是二姨太的墓冢,你过去吧,我在一旁等着你。”
她点点头,接过白管事递过来的贡品和奠仪,缓步走了过去。
母亲的坟头很简陋,只小小一圈土拱起来而已,上面压一张纸,表示是有后代的墓冢,今年南巷雨水多,下面的一圈土都被水冲了些。
她忍着泪,把边上的杂草拔了一通,重新在坟头压一张新纸,然后拿出贡品和奠仪,一字摆开,又拿出洋火,双膝跪地,逐一烧了起来。
立冬前后的太阳并不肆虐,照的人身上暖烘烘的,眼泪在眼眶里打了好几个转,终究没忍住,扑簌簌落了下来,她一边哭一遍呢喃
“妈妈,浔儿好想你.....”
白清浔从前最怕坟冢,觉得那里面都是鬼,可此刻才明白,这世上哪里有什么鬼,坟冢里躺着的,都是别人日思夜想的人啊。
第七十四章 失之桑榆 得之东隅
天空没有一丝风,很适合祭奠先人,她烧完奠仪,又坐在坟头絮絮叨叨说了些藏在心底的话,直到白管事过来叫她。
她跟在白管事身后,眼眶氤氲,眼泪又止不住的打转,她不敢回头,今日一去,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回来。
白管事脚步很快,两个人很快和父亲他们汇合,祭拜先人是件严肃的事情,大家都各怀心事,默不作声下山而去。
那山路不长,却绕来绕去,仿佛永远也走不完。
她抬头望一眼天空,湛蓝的天空澄净如洗,白云晃悠悠的飘来飘去,偶尔有不知名的大鸟扑闪着翅膀飞过,在天际边留下一道道白线。
南巷山脉不高,走了一会看到稀稀疏疏两三户人家,中午时分,能看到碧蓝的炊烟直升到半空去,给这荒凉的小丘平添了几分烟火气。
当天下午,父亲在祖母房里说事,大哥去了旧时的同窗家。
白清浔也没闲着,她偷偷塞给白管事十个银元,让他帮忙修筑母亲的坟冢,白管事稍作推辞便收下了,直夸奖三小姐有心。
父母养育之恩,如今只能帮着修筑坟冢,白清浔眼眶一热,赶紧转过身去。
父亲和祖母说事,估摸着一时半会不能结束,她匆忙出门去北街当铺赎叶向晖的玉佩。
去了才知道,玉佩早被人买走了,她心里一急,说道:
“掌柜的,我这玉佩又没有过死档的期限,凭什么你就卖了别人,现在我要赎回去,你却给不出来,莫不是准备店大欺人。”
当铺掌柜站在雕花红木的高台后,摘下眼镜,看了下面的小姑娘一眼,傲慢道:
“小姑娘,我瞧你穿衣打扮也不像是穷人家的,我才多说几句,你那块玉虽说不是死档,可毕竟也过了好几个月,有人出高价买,咱们开门做生意,自然不能不卖,你这会儿才来,黄花菜都凉了。”
说罢拉下挡板,低下头继续拨弄着面前的算盘。
见别人不搭理自己,白清浔只好失望的拿着票据准备离开,谁知不经意间和门口跑进的一个小孩撞个满怀。
力度很大,她被撞得生疼,不由得回头看了几眼,眼里尽是愠怒。
“掌柜的,您看看这件衣服能当几个钱?”
那小孩不过七八岁的样子,身上衣服褴褛,脸倒是干干净净不讨人厌,头发短短,一时也看不出男女。
他手里捧着一件旧衣裙怯懦懦的递上高台,里面的掌柜一脸嫌弃,用手指捏了捏,又扔了出来,大声斥责道:
“怎么什么都来当,真把我这里当成收破烂的了?你这衣服面料普通,况且又旧成这样,赶紧拿走,不要妨碍我做生意。”
“掌柜的,您行行好吧,我娘生病了,这是她出嫁时穿的衣服,是好衣服的,她从来都舍不得穿的,要不是家里实在没钱给她看病,我们也不会拿出来当的......”
那小孩不死心,双手抱着衣服再次递上去央求道。
“赶紧走......赶紧走,不然我叫人赶你走.....”
高台里面的人一脸冷漠,伸手落下挡板不再说话。
小孩子抱着衣服,踉踉跄跄的转身,脏兮兮的小手抹着眼泪,呜咽着:“这可怎么办呢?拿什么给娘看病呢?”
白清浔站在旁边听的一清二楚,她心里触动,这兵荒马乱的世道,各地军阀四处作战,动不动就炮火连天,普通人朝不保夕的生活如今更是艰难。
她思忖片刻,走上去对那哭泣的小孩说道:
“你娘当真生了病?”
那小孩抬眼看了一眼她,嘴里喃喃,
“我娘都病了好几天了,家里也没钱看大夫,她就忍着,今早实在扛不住晕倒了,爹出去借钱,我拿家里唯一一件没打过补丁的衣服来这里试试,您也瞧见了,人家不要......”
“那你爹借到了吗?”
“整日里打仗,大家跑的跑,散的散,爹还能找谁借钱啊......”小孩子说着竟捂着脸哭了起来。
白清浔心里一热,从口袋里摸出两个大洋递到他手里,
“这样吧,这两个大洋给你,你拿回去给你娘看病吧。”
那小孩显然不敢相信,迟疑着不敢接下来,嘴里更是怯懦着,
“您是哪家的小姐,竟是这样的菩萨心肠,我给您磕个头吧。”说罢便要跪下来。
白清浔连忙蹲下去扶他,才看清她左右两边各有环痕,原来是个姑娘。
“小姑娘,人生在世谁没有个七灾八难的,今儿我碰上了,帮一把也算咱们有缘,你快拿了钱回去找个大夫给你娘看病吧。”
“谢谢小姐,菩萨会保佑您顺心如意的。”
那小孩得了钱,高兴的说些好话,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当铺里面的挡板又拉了起来,里面传来不屑的声音,
“哼,这世道眼瞅着都自顾不暇了,您这还有心思管闲事,做善事,心可真够大的!”
白清浔冷笑着出了当铺,这世间,除了生死,哪一件不是闲事。
南巷一如既往的安静,三街六巷一眼就能看到尽头,就像古人说的那样,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她慢慢踱着,不知不觉到了初小门口,下意识的驻足。
立冬之后,校门口那棵百年银杏树叶开始慢慢变黄,满树金黄色的叶片,凉风袭来,树叶簌簌的打着旋落下来,没一会功夫,树下已经铺了薄薄一层,她伸手去接,忽的又想起母亲,一时间,满心满眼的伤感从心底袭来。
“爹,就是那位小姐给我的钱,你去问问,我真的没骗你。”
忽听见有人说话,白清浔的思绪被拉了回来。
转身看到一个中年人牵着一个小孩站在不远处,细看去那小孩不就是刚才当铺里的小姑娘。
白清浔还在思量准备离开时,那一中一少便迎上来,那男人拱手作揖,态度更是恭敬。
“这位小姐,果真是您给小女银钱的吗?刚才小女拿钱回去我只当她撒谎,没想到还真有您这样菩萨心肠的人。”
“先生不必在意这些,人生在世,谁还没有个难处,今儿既然我碰上了,又恰好能帮一把,你赶紧请了大夫给夫人看病吧,我这也要回家去了。”
白清浔被来人恭敬的态度说的不好意思,脸一红准备离开。
“我和内子都没想到会遇到您这般好心的人,内子再三嘱咐我请您去家里喝口茶,日后等手头宽裕好送还到府上。”
第七十五章 珍珠的秘密1
中年人说话斯斯文文,看上去也是个读书人,白清浔心里的戒备渐次松懈下来,道:
“先生,我既是给小女的,就不打算再拿回来,先生不必挂怀,拿去用便是了。”
“这位小姐,我早年也读过几年书,明白无功不受禄的道理,如果小姐坚持不去寒舍的话,这钱我们也不敢贸然拿的,小瑾,去把钱还给这位小姐,爹爹再去别处借就是了。”
中年男人看上去落魄,说话却也颇有骨气,白清浔心里暗自佩服,常看书上说,有骨气的人不食嗟来之食,大概就是这样子吧。
“爹,娘的病不能再耽搁了.....”旁边叫小瑾的小孩怯怯的说了一句,心中虽然万分不舍的,可还是缓缓走向白清浔。
白清浔心里清楚读书人的臭清高,叹了口气,道,
“先生,您夫人生着病,您怎么还这般执拗,罢了,我今天就跟您去一趟,您带路吧。”
叫小瑾的小孩一听这话,高兴的上来拉白清浔的衣袖,带着她往前走去。
中年男子的家离初小不过百十来米,在一个狭小的弄堂里面,门口三三两两坐着几个老太太,趁着天气好在话家常,她们看到有陌生人进来,都斜着眼上下打量,久经世事的狡黠目光仿佛能把人看穿,白清浔低着头从她们身边走过。
里面一条小走廊,一前一后两家人,共用一个大门,小瑾领着她进了里面一间屋子,
“小姐,您小心门槛。”小瑾一脚跨过去,又转身提醒跟在后面的白清浔。
真是个有礼貌的孩子。白清浔微笑着点头。
屋子里光线不好,今天又有太阳,所以并没有电灯,里面一张床上半躺着一个中年女人,头发梳在后面绾着髻子,双眼微微闭阖着,不时的猛烈咳嗽一阵。
床边不远处一张桌子,围着两个四五岁的孩子正在习字,剪着短发,同样看不出男女。
“妈妈,那个小姐我找到了,你睁开眼瞧瞧吧。”
小瑾走上前去,拉了拉床上女人的手,轻声说道。
女人睁开眼,挣扎着从床榻上起身,她看到白清浔第一眼,瞬间两眼放光,整个人异常激动,情绪的波动导致她的咳嗽又加剧起来,她捂着嘴咳了好大一会,稍微平复下急促的问:
“请问小姐可是南巷东街白府?你母亲可是白古氏?”
白清浔愕然,这人怎么还知道母亲的闺名?
复又看她几眼,只觉得有几分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看她点头应下,床上的女人一骨碌爬起来下床,也顾不上穿鞋,赤足踩在地上,站直了身子,扑通一声双膝跪地,砰砰砰朝白清浔磕了三个响头,磕完才抬头道:
“三小姐,我是珍珠!”
“珍珠?”
白清浔脑子像过电一般,瞬间一个激灵,她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瘦弱的女人,就是当年母亲身边那个文文静静的丫鬟。
她脑子里乱哄哄的,母亲去世时自己也不过七八岁,懵懂的年纪,只记得有天从族里的私塾回来,母亲房里挤满人,一个个穿着白衣附耳私语,看到自己回来,主动挪到旁边,给她让出一条道来。
她蹬着大大的眼睛,跑到母亲床边,她这个年纪,心里只惦记着玩和吃,知道母亲最近生病了,瞧了大夫吃了药总是不见好。
可今日回来不一样了,珍珠也没看到,乌央乌央的一群人挤在一起,她心里害怕,在人群里钻来钻去,只想尽快找到母亲。
母亲在床上安静的躺着,身上穿着漂亮的锦衣,她怕极了,怯生生的叫了几声妈妈,却没人回答。
她胆怯上前去拉母亲的手,母亲没有像往常一样回应她,她又摇了摇,仍旧没有任何回应。
白清浔哇的哭了出来,最后还是祖母房里的李妈,把她拽出来带到自己房里,告诉她母亲去了很远的地方看病,让她乖乖听话。
母亲去世后,她也没见过丫鬟珍珠,再稍微大点后,她偷偷问过李妈和白管事,她们两个好似商量过一样,只是摇头什么都不说。
时间久了,她都快忘记生命中曾出现过这个人。
“珍珠姐,这些年你去了哪里啊......”
白清浔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故人相见总是有话要讲,她走过去,轻轻拥抱这个叫珍珠的女人。
“母亲去世后,他们都不说不知道你去了哪里,厨房里的张妈说你偷了母亲的财物跑了......”
珍珠亦伸手环抱着她,哽咽道:
“三小姐,她们说我偷太太的东西,你信吗?”
“我当然不信他们,你跟我母亲那么多年。”
她摇摇头继续道:
“珍珠姐,你快告诉我,当年我母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心里有太多的疑问。”
“三小姐,吴素之这个狠毒之人,就是她害了小姐啊!”
珍珠一提起这些事,气的咬牙切齿,胸口一闷,又咳嗽个不停。
一旁站立的中年男子,面对这两人突如其来的关系,惊讶不已,揽手拉着几个儿女,站在一旁一声不吭。
见老婆咳嗽,他赶紧递过水杯,服侍珍珠喝了几口,又拍后背待她平静下来,又端了杯茶水递给白清浔。
珍珠喝了水,稍微压住咳嗽,示意丈夫给白清浔搬了凳子,这才缓缓道起那段尘封的往事。
白清浔的母亲,闺名古若锦,出生在宁州一个富户家庭,祖辈也有当官,但到外祖父这一辈,已经完全弃政从商,丝绸,钱庄,船舶码头,药品等,古家都有涉足,在宁州城里更是风生水起,家财万贯,家里来往均是达官显贵,外祖父更是御赐黄马褂,常年出入紫禁城。
可惜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繁华落尽一场空。
前朝时局,风云诡谲,在古若锦即将出嫁之时,古家最大的钱庄产业因蝴蝶效应,引发资金周转失灵导致款项出错,逐引发皇室不满。
外祖父被人举报查办,外祖母四处奔波求助,可名利场上的人向来逐利,眼看着古家再无翻身机会,更是无人施以援手,外祖父最后更是在狱中郁郁而终。
外祖母也是见过风浪之人,她也看出白家大势已去,并没有把家财全部拿来求人,外祖父去世后,她分发钱财遣散家丁,自己带着一双儿女回了宣州吴县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