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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S小姐的Q先生     抱歉,方便让我喜欢你吗txt下载     抱歉,方便让我喜欢你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一章:他走在黎明前

    第三十一章:你在黎明前微笑。

    连天上的星星还没睡醒的时候,程缨听见有人在敲门,声音并不大,她揉了揉惺忪的双眼,嘴里甚至还衔着些许发丝。

    “程缨。”

    外面人的声音平和而透露着些许疲惫。

    女孩匆忙捋了捋头发,她并没有脱衣服,掀开被子的寒意让她微微发颤,空调开到了十八度,脱离了温暖的被窝女孩如处冰窖。

    女孩打开了房门,门外站着的男人神情憔悴。他头顶着灯光,走过熟睡的星子,在黎明前站到了她的门前。

    “你怎么来这么早?”程缨惊奇的说道:“你才睡了多久?四点车才到。”

    “我没睡。”陆喻打了个哈欠,眸子低敛,他的眼睛漆黑一片,就像盛满了黑夜的深渊。

    “你疯了?”程缨瞬间清醒了。

    眼前的男人提着行李箱打着哈欠走进了屋子,被十八度的冷风吹的打了个寒战,他靠在沙发上,一切都像那么自然。

    “你看看手机。”陆喻说道。

    程缨打开手机一看,时间三点二十,而陆喻的未接来电一直从两点五十打到三点。

    “我就知道。”陆喻眨了眨眼睛,几乎睁不开的眼睛中流露出些许得意,就像偶尔做对事向大人索要夸奖和抱抱的小孩。

    程缨揉了揉脑袋,她实在是太困了,根本没有听见电话铃声。

    她慢慢坐到床边,把空调调高了些。

    “你要不睡会?”

    “我不困。”陆喻走到窗台上,打开窗户,抽着电子烟,西瓜的清香在屋内游荡。

    他的脑袋一上一下,脖子变成了滑轮。

    黑色衬衫的领口被晚风吹起,他的眼神逐渐飘忽起来。

    程缨看着陆喻又缩回沙发,不住的想睁大眼睛看清点什么。

    陆喻经常熬夜,可没有一次熬夜如同今天这样疲惫,先是凌晨四五点睡早上被程缨拉到机构帮忙,又跟着她在外面逛到傍晚,两天只有短短三个小时的睡眠,她明白,他也差不多快灯枯油尽,全凭一口气吊着。

    “你怎么,这么傻?”程缨叹了口气,陆喻坐在沙发上的样子就像个大型的哈士奇。

    “我聪明的一匹。”陆喻下意识的反驳道:“我如果睡过去,咱俩可就一起睡过去了。”

    程缨忽然有点心酸了,但嘴上还是强硬的说道:“我定了闹钟。”

    “得了吧。”陆喻轻蔑地笑笑,就像个赌气的小孩:“之前十来个电话不比你闹钟的声音小。”

    “才没有。”女孩嘀嘀咕咕。

    陆喻斜靠在沙发上,舒适的温度令他几次眼前一昏,他感觉眼皮上有特鲁在跳舞。

    程缨拎着化妆包去了洗手间,临走前不忘关掉卧室的灯,她回头的时候,看见陆喻窝在沙发的角落,像个年轻的守夜人,他用手撑着下巴,眼皮摇摇欲坠。

    有些人守候长夜,守候的却又不是长夜,他们比黎明更早到来,来的时候披星戴月。

    洗手间的灯光明亮而温暖,程缨在镜前细致的梳妆,等她出来的时候,只觉得房间烟雾缭绕,却不是陆喻平常的芙蓉王,而是一股西瓜的清香。

    “还醒着呢?”

    “嗯。”烟雾尽头的男人轻轻点头。

    “困吗?”

    “困。”

    人在困乏时和醉酒往往是最接近真实的两个状态,陆喻抬头看见那灯光最浓的地方,程缨站着扬起头,脸上的笑容比灯火阑珊还要动人。

    “看花了?”

    陆喻喃喃道。

    程缨的笑容总是很假,他早就发现了,在记忆中她好像没怎么真心笑过,这是个把礼节诠释到完美的女孩。

    “别睡了,我们该走了。”程缨看到手机上提前约好的司机离这里只有两公里。

    “我没睡。”他站起来,身子微微一颤。

    陆喻走过程缨身边,下意识的拎起程缨的旅行箱,像个夜游神一样晃晃悠悠打开房门。

    程缨静静的跟在他后面,一切都好像那么自然。

    凌晨的天空是黑紫色的,乌云成了月亮最深邃的门帘,二人在星子和路灯的住视下并肩而行,巷子里的风逗弄着发梢和衣角。

    提前约好的司机很快就到了,陆喻把行李箱放在后备箱,打开车门就钻了进去。

    最耐抽的就是烟盒里最后一根烟,当它尽了它最后的职责就再也燃烧不起来了。

    陆喻靠着车门,程缨和司机的对话在他耳朵里已经成了嗡嗡作响,血液冲击着鼓膜,眼前看不见副驾驶背后的led屏。

    在他的视角里,光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有着冷杉的黑暗森林。

    他伴着她的香味入眠。

    程缨看着脑袋往后翻的男人,脱下单薄的外套披在他身上,车内温度很低,虽然只是为了美观的样子货,但也聊胜于无。

    她注视着他,随着车的飞驰,天边开始泛白,灰色的高速路尽头开始出现了一些点燃天幕的光。

    朝阳在高速路旁的高楼中升起,他的呼吸很轻,眉头却不时的皱起,偶尔还会把头往上蹭蹭。

    “唉,笨蛋。”她没由来的说道。

    人们都不喜欢笨蛋,但人们不讨厌对自己笨的笨蛋。

    程缨看向窗外,太阳已经在人们睡梦中的倒计时爬起,一层一层攀爬着云梯。

    从半坡到机场如果不堵车并不需要太多时间,现在的机票也都是刷身份证,所以留一个小时很宽敞。

    在车驶入机场收费站的时候,程缨悄悄取回了披在陆喻身上的衣服,陆喻明显的皱了皱眉,伸手却什么也摸不到。

    车缓缓停在了三号航站楼前,程缨拍了拍陆喻的肩膀。

    “醒啦。”

    陆喻睁开眼睛,阳光有些刺眼,程缨的脸藏在最灿烂的朝阳里,一时有些看不清。

    “这么快?”他嘀咕着:“我感觉我刚闭上眼睛。”

    机场前并没有多少人,他们戴好口罩,走进了机场。

    由于是掐着点的缘故,并没有在候机厅等候多久就开始检票了。

    “我怎么感觉身上香香的?”陆喻有些惊讶的说道。

    “可能是你电子烟的味吧。”程缨没什么表情。

    “不对,这味...”陆喻使劲闻了闻。

    “别闻了,检票了。”程缨踢了他脚后跟一下。

    “好吧。”

第三十二章:我饿了 我也饿了

    第三十二章:

    杭州的空气很潮湿,陆喻睁开眼睛看到的是灰色的天空,不时撒着的小雨就像鱼线,从云里垂下。

    “高菊来了。”程缨解开安全带:“你朋友呢?”

    “他们还没来。”陆喻叹了口气:“中午十二点才到。”

    二人走出了机场,程缨找的舍友和考友已经在出口等着了。

    “程缨,这儿。”女孩带着些许榆林口音:“陆喻,好久不见。”

    “啊,好久不见。”陆喻打了个哈欠,他们本来就是同学,和陆喻是一个班的,平时关系也不错。

    “晚上一起吃饭?”陆喻向程缨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你先去睡一觉吧,安顿好了再说。”

    “也行。”

    陆喻订的酒店在天街南边,而程缨他们的酒店则在另一侧。

    他刷了房卡,往床上一躺。

    无法抵挡的困倦铺天盖地,以至于他甚至没来得及脱衣服。

    梦里有花有星星,有连绵不断的小雨,在雨幕深处有个打着黑伞的女孩。

    手机的铃声将陆喻从梦中惊醒,陆喻的手在床头摸来摸去。

    “操,你怎么才接电话。”那头是一个有些沙哑的男声。

    “操,你吵老子睡觉。”陆喻下意识的骂道。

    “人呢?”

    “床上呢?”

    “一个人?”

    “废话。”

    “我把酒店发给你,你过来,我们到了,中午一起吃饭。”

    陆喻揉了揉脑袋,外面的天空还是很暗,他打了个哈欠,随意的揉了揉头发。

    他在楼下的便利店买了把雨伞,透明的伞面透着天空的灰色。

    陆喻点了一根烟,轻轻的吐出一口雾气,他走在天街上,雨点敲打在伞面发出闷沉的响声。

    “你烦不烦啊,我快到了。”陆喻接起电话,皱了皱眉说道。

    那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猥琐:“帮忙带三瓶水溶柠檬,俩脉动。”

    “事真多。”陆喻一边骂咧着一边付钱。

    他们是陆喻在太原的同学,一个叫名校班的组织,这次来了六个人,三女两男,陆喻和他们在一起的时间远比和西安机构的时间要长,长的多。

    房门打开扑面而来的就是烧烤的浓香,这是一个三居室,来开门的是一个穿着浴袍的男生,鼻子下面留着点小胡子,带着个眼镜,个字并不高。

    “你咋穿成这样?”陆喻惊讶道,然后他就看到一个同样穿着浴袍,开叉到能看到内裤露着大腿的男生以一个销魂的二郎腿坐着啃鸡翅。

    “张子松,你们这是...?”陆喻一挑眉:“改行做男模?”

    “他当男模?”高开叉冷笑一声:“他当男模能赚几个钱?白给都给不出去心里没点数?”

    相比于两个男生穿着浴袍,三个女生的打扮倒是很正常,对于二人的诡异打扮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禁欲叔系,你懂不懂,妖艳贱货。”张子松骂咧道。

    “东瀛生活不易。”陆喻忍不住笑出声来:“太君下海卖艺”

    “这是艺术,艺术。”他拿着水溶喝了一口:“妈的辣死我了,刘子媛非要吃特辣。”

    留着微烫齐肩发的女生慢吞吞的剥着手里的虾,不屑的说道:“刚点的时候你又不说,还说什么男人就要骄阳似火的灼辣。”

    “喻啊,你看。”高开叉漫不经心的说道:“张子松又在那放屁了。”

    “你真艺术。”陆喻拍了拍他的肩膀。

    “马千玺,你少在那瞎叭叭。”张子松把一瓶水溶柠檬扔到他身上。

    “子松啊。”陆喻拖长了尾音,笑着说道:“你应该对他说你懂不懂什么是艺术啊。”

    众人的哄笑声中,似乎天没那么阴了,雨没那么大了。

    “你不吃吗?”刘子媛看着飘忽出神的陆喻说道。

    “不饿。”

    “饿不死他。”张子松正在跟牛板筋厮杀。

    “太君慢点,不急还有很多。”马千玺适当补刀。

    “要花姑娘不要?”坐在刘子媛身边的女生笑道,她留着长发,有些微胖,名叫陈茹

    “格局低了。太君说辣子要吃特辣的,那女人肯定要找最老”马千玺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那不得给太君上几个花老太。”

    陆喻点了根烟,烟气弥漫,和肉味融在一起。

    一顿饭吃的很快,取决于跟什么人吃,太熟的人会抢着吃,不熟的人会看着吃,显然,屋子里这帮人一个个吃的跟土匪一样,看起来毫无风度。

    酒足饭饱之后,在饭桌上一言不发的那个女生直接走回了卧室。

    “沈玉咋了?”陆喻不解道。

    “马千玺惹她生气了呗。”刘子媛幸灾乐祸。

    马千玺匆忙挤了挤浴袍上的腰带,猫着脚跟在她后面,沈玉进到屋里后随手把门猛的关上,差点砸在马千玺脸上。

    “多大仇啊。”陆喻吐了个烟圈。

    “女人啊,啧啧。”张子松扶了扶眼镜:“我对象就不会这样。”

    “啊对对对。”

    “我得跟我对象打电话了。”张子松一脸骄傲:“你对象呢?”

    陆喻翻了个白眼,把烟在烟灰缸里掐灭。

    刘子媛跟一个男生嬉笑着打电话,陈茹进去帮马千玺说好话,马千玺毫无风度的趴在门上偷听,腿上开着高叉,张子松一脸满足的听着电话里几百公里外的密语,陆喻坐在沙发上发呆。

    大家好像都有那么个归宿,有些近在眼前,有些远在天边,可总是有的。

    陆喻盯着天花板,心里忽然有种寂寞的感觉。人往往在喧嚣时才会觉得寂寞,因为这喧嚣跟自己无关。

    窗外的雨又大了,大的就像战车在玻璃上随着西风横冲直撞。

    他打开手机,向程缨发了一条微信。

    “在干嘛?”

    “有点饿。”她的回答很巧妙。

    “我来找你。”

    “好。”

    陆喻站起身,拿起走廊里的透明雨伞。

    “你干嘛去?”马千玺问道。

    “吃饭。”

    “操,刚才你不吃?”

    “不饿。”陆喻笑笑:“现在饿了。”

    陆喻心情忽然很好,他走出酒店,轻快的在雨中穿行。

    在这个世界上,好像只要得到一个回应,你就没有被丢下。

    有可能很多事情我们的动机都来源于一个恰到好处的回应,比如我饿了,比如我也饿了。

    路边的柏树在细雨中飘摇,却如沐春风。

第三十三章:心里的山火

    第三十三章

    陆喻站在房间门前,轻轻敲了敲门。

    高菊打开了房门,一身黑色衬衫的男人抖了抖雨伞,将其搁在门口。

    程缨坐在床边,穿着一条绿色的吊带。纤细雪白的脖颈挺拔的就像白天鹅。

    “出去吃饭吧。”陆喻笑眯眯的说道。

    “你等下,我换个衣服。”程缨打了个哈欠:“转过去,不许回头。”

    陆喻坐在沙发上,乖乖的背过了身。

    陆喻来的太快了,以至于她匆忙挂上了一条吊带,想到这里她不禁有点面红耳赤。可是人来都来了,总不好意思再请出去。

    陆喻坐在沙发上的样子很是乖巧,坐的端端正正,连晃动都没有,就像一座雕塑。

    程缨飞快的套上长衬衣,穿了一条修身的牛仔裤。

    她微微侧目着,住视着那个家伙的一举一动,可是那个家伙只是很老实的坐在那里,连手指都没有动过。

    “好了没?”陆喻头也不回的说道。

    “好了。”程缨揉了揉头发,莫名有种想笑的冲动。

    陆喻的身子一下子瘫在沙发上,就像一下子被抽走了骨头,那样端正的坐法很累人,特别是对于腰椎不怎么好的陆喻来说。

    杭州的长街类似于西安的小寨,也是商业狙击区,雨水并不能阻挡年轻人的活跃,街上仍是人来人往。

    陆喻打着一把透明的伞,程缨则打着一把黑伞,白色的长衬衫和黑衬衫一起在风中凌乱,他们总是看起来像黑白无常。

    陆喻带着程缨和高菊来到了一家火锅店,店里的蒸汽在玻璃上凝成水雾,杭州的雨天并没有承受多少夏天的荫蔽,倒有些秋天的寒意。

    “你不想让我考试了?”程缨翻了个白眼。

    “后天才考,你急什么。”陆喻:“吃个火锅长不了两斤肉。”

    “我...”程缨眼中写满了委屈,这几天陆喻天天带着她胡吃海喝,什么小龙虾,日料,川菜,陆喻点菜的“点多了就图乐呵”的方式总是让她有一种不多吃几口就太浪费了的冲动。

    “放心吃好啦。”陆喻笑着说道:“你看高菊,吃的多开心啊。”

    高菊抱着一堆羊肉肥牛刚回到座位上,她露出有些憨厚的笑容,显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她身上有一种西北姑娘独有的质朴,搭配上一口陕普很容易给人老实人的印象,不过她确实也是老实人。

    “不行!”程缨坚决的摇摇头:“这两天我只吃绿菜!”

    “你看这肥牛,白里透红,啧啧,肥而不腻。”陆喻夹起一片肥牛放在红锅里,蒸汽袅袅而上,深红色的汤锅渐渐飘起肉香,混合着独有的香料,令人食指大开。

    “你什么时候开始吃辣子了?”高菊忽然有些惊奇的问道:“以前你不是一点辣子都不吃的吗?”

    “哦,最近吧。”陆喻不在意的摆摆手。

    在高菊的印象中,还停留在陆喻随手扔掉了当时集训的辣子鸡,这样颇为浪费的行为自然引起了生活老师的不满,当时年轻气盛的陆喻则是轻描淡写的一句“吃了我会犯胃溃疡”便直接走出了机构去外面的餐馆吃饭。

    至于有没有胃溃疡谁知道,反正他是从来不吃辣的。

    不仅如此,高菊还惊奇的发现,陆喻变的温顺了很多,无论是语气还是待人接物,当年的陆喻简直是无法无天,嚣张到极点,小组作业直接对其他人说要么听我的要么滚蛋,搭配上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活脱脱一尊爷,最经典的几句就是:没有你们我能做的更好和你们的脑子串一块还没六个核桃大。

    他这么一个人,居然在他身上看到了温顺这种虽然普通但对他来说却难能可贵的品质。

    她可能算得上机构唯一几个没有掐死过这家伙冲动的人了,她知道这个家伙虽然嘴上很糟糕,但却是个一边骂你一边帮你的奇怪家伙,她曾经也劝过陆喻嘴上留德,可那家伙却一脸不以为然,说着什么嘴上留德不重要,做真诚的人最重要。

    “你不吃辣?”程缨疑惑的看向陆喻,她忽然想起最初的聚餐他并没有点一道辣的菜,直到她要求吃了麻辣的小龙虾,好像之后的菜色逐渐向红色靠拢。

    “以前不吃...”陆喻温柔的看着程缨,这个眼神在高菊眼里姑且称为温柔,这一刻高菊以为自己眼花了,有一种独狼变成金毛的诡异感。

    陆喻喋喋不休的向程缨推荐着肥牛虾滑等菜品,样子就像向武则天进贡的宦官。

    “我不吃我不吃。”程缨则像女儿国里的唐僧。

    “来吃点来吃点多吃点有力气说话。”

    气氛逐渐奇怪了起来。

    “你真不吃辣?”程缨眉头一挑,看着不停的喝着王老吉的陆喻说道。

    “偶尔吃。”

    “哦。”程缨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微笑,当然,是在陆喻低下头的时候。

    不知是火锅旁边太热还是什么,程缨的脸上映上了浅浅的绯红,他抬头看了一眼,便再也移不开了。

    人们的心跳声在这个嘈杂的城市显得很微弱,

    听没听见都分不清。

    陆喻吃着盘子里的红肉,身旁是一堆王老吉的易拉罐。

    程缨吃着油麦菜,不紧不慢的喝着冰柠檬水。他们中间隔着滚烫的红汤,迷雾般的水汽就像轻轻触碰便可突破的屏障。

    “我吃饱啦。”程缨放下筷子。

    陆喻去了洗手间,高菊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程缨。

    “他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高菊有些纳闷:“我记得他以前不这样啊。”

    “他一直都这样,你习惯就好。”程缨笑着说道,老练的就像和陆喻认识了几百年。

    陆喻在洗手间抽着一根烟,青烟在指尖倾泻而出,他心中的火车从未错轨,只不过忽然找到了一个想去的地方。

    他伸了个懒腰,口腔的灼烫仍未退却。

    当他回到座位上看着面色有些绯红的女孩时,他忽然觉得,有人在他心里放了把山火。

    山火熊熊燃烧,烧的无凭无据,却美艳的不可方物。

第三十四章:晚风里是你的倒影

    第三十四章:

    晚风吹走了夕阳,程缨和高菊在前面走着,陆喻无言的跟在他们后面。

    “准备的怎么样了?”程缨问道。

    北方女孩叹了口气:“我来就是图一乐,看看考试什么样的就够了,在这边转转就当放松。”

    浙传好歹也算五大校,对于普通学生来说只有观望,就像天上的星星,我们只能抬头看看感叹一下宇宙的奥妙,抬的太久了还会颈椎疼。

    “你呢?”

    “只能说尽力了。”程缨苦笑道,她扭头看向身后走一路拔一路花的陆喻。

    少年黑衣翩翩,透明的雨伞反射着街道上汽车的远灯,看上去就像背着光在行走。

    “公德心呢?”程缨叹道。

    “啊?”陆喻回过神来,赶忙扔掉刚拔的蝴蝶兰。

    “好羡慕他。”高菊忽然小声说道:“要是我也有他那么好的脑子就好了,什么考试都不怕。”

    “他?”程缨声音提高了一个分贝,她看着冲着自己傻乐呵的少年,扭头小声说道:“他脑子时好时不好,我觉得他犯病的时间多一点。”

    陆喻抽着烟,不紧不慢的跟在她们身后,她们的影子被路灯拉的很长,他轻轻拍了拍程缨影子的脑袋,然后莫名其妙的嘴角挂上一抹微笑。

    “你傻笑什么?”程缨忽然回头看,诧异的说道。

    “我能踩到你的脑袋。”陆喻指了指地上,颇为自豪。

    程缨翻了个白眼,扭头对身边的高菊说道:“你看,他开始犯病了。”

    “你有没有觉得,他变化真的好大。”高菊压低了声音。

    “他以前什么样的?”

    “他,他就属于...”高菊在脑中尽力拼凑着词汇:“那种总裁文里的话唠霸道总裁,十句话八句话都点名道姓的说你是个废物。”

    陆喻悄悄的跟了上来,走到程缨的身旁。

    程缨看着左边别扭的用左手抽烟偏着脑袋的男人,他身上传来淡淡的乌木香水味,混杂着烟草香。

    “你那么凶啊。”她拉长了尾音。

    “都是些年少轻狂的草事。”陆喻眉头一挑。

    “可我这两天天天能听见你在电话里骂人傻逼。”程缨笑着说道。

    “那是因为世界上傻逼太多了,我骂不过来了要。”陆喻傲娇的抬起了头:“而且你肯定听错了,我很久不骂人傻逼了。”

    “那我是傻逼吗?”

    “当然不是。”

    “为什么。”

    “我觉得不是。”陆喻嘴上说着不着调的话,看着程缨,眼睛里好像有路灯反射的光。

    “那我还要谢谢你?”

    “你很好啊。”陆喻看向前方,黑色的衣角被晚风牵起。他的余光里坐落着一个抬着头的女孩,就像梦里驱之不散的幻影。

    “你特别好。”他补充道。

    那一天的雨声很聒噪,掩盖住了人们仓皇的心跳,可陆喻分明感觉自己能听到胸膛内跳动的心脏,它好像想跳出来说点什么,却怎么也跳不出来。

    “喂。”陆喻接起了电话:“你是傻逼吗你?我还能跑哪去。”

    “我等会回去,你们先打着。”

    “你不是不骂人傻逼吗?”程缨侧目道。

    “没有没有。”陆喻尴尬的笑笑。

    “那可能是我听错了吧。”程缨指着旁边的宠物店:“你看,猫咪!”

    她拉着高菊在宠物店门口蹲下,宠物店是透明的玻璃,里面养着一只小猫,看上去只有两三个月的样子,浑身雪白,一开始有些怯生生的看着玻璃外的程缨,过了一会爪子晃晃悠悠的向前爬来。

    “它好可爱啊。”

    程缨看上去兴奋不已。从小她就想养一只猫,可是她的弟弟对猫毛过敏,只能作罢。

    “可爱,真可爱。”陆喻眼神聚焦在程缨蹲下的背影,这一刻世界在他的视角里模糊,就像电影里的背景虚化,而镜头里唯一的女主就是面前的女孩。

    “好可爱啊。”女孩感叹道,她脸上露出难得的孩子气:“可以养它吗?”

    她抬头看向站着的陆喻,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忽然要这么问,可她却发现,陆喻分明也在看着她,那目光专注而温柔。

    遮蔽城市的雨小了,晚风里只剩下心跳。

    “是很可爱。”男人说的很慢。

    程缨的脸很精致,有点像林黛玉的那种风格,却有一双丹凤眼。

    晚风猎猎吹起,吹皱的不止他的衣角。

    “但是我们好像带不回去吧。”陆喻微微侧目,黑色天幕遮盖的光线让他不至于在程缨的目光里脸红。

    “好吧...”程缨懊恼的扭过头继续盯着小猫。

    ...

    酒店就在眼前,程缨身后的陆喻格外沉默,他收起了伞,目光不时的飘忽着,不知道在想点什么。

    “到啦。”程缨看着陆喻说道:“你快回去吧。”

    “好。”陆喻笑了笑,挥了挥手。

    程缨和高菊目送男人的背影远去,在路灯下的陆喻,就像被驯服的怪兽。

    “我觉得你俩好像有点什么。”高菊窃笑的看着程缨。

    “没...”程缨刚想开口,忽然想到了那个眼神,那个在晚风下很温柔的眼神,眼里的光比路灯或许还要亮。

    “不知道。”女孩扭头跑向酒店大堂。

    陆喻走的很慢,一点点挪动步子,就像被吸铁石牢牢困住的磁铁,不知为何,他总想回头。

    雨后的空气冰凉而清新,陆喻深吸了一口气,他又路过了那家宠物店。

    橱窗里的小猫趴在玻璃上,看着陆喻。

    陆喻蹲了下来,用雨伞撑着地,他注视着眼前奶里奶气的小家伙,小家伙也盯着它。

    一人一猫诡异的对视着。

    “你也没那么可爱嘛。”陆喻摸了摸下巴。

    “喵。”小猫隔着玻璃张了张嘴,就像无声的抗议。

    他轻轻敲了敲玻璃,看着小猫有些委屈的样子。

    “好啦好啦,你也蛮可爱的。”他说道,左手的烟在夜色中冒着微弱的火光,小猫巴巴的看向他手里的烟。

    好家伙。

    陆喻眉头一挑。

    “下次有机会教你抽烟。”他乐呵呵的把烟塞到嘴里,抖了抖雨伞,离开了橱窗。临走之前,用手机拍下了店家在广告牌上的电话。

    他消失在了人群中,空气中香烟留下的灼烫是走过的证明。

第三十五章:大雾四起

    第三十五章:

    “你们怎么看起来这么堕落?”陆喻翻了个白眼。

    张子松穿着宽松的浴袍横卧在沙发上,嘴里叼着一根烟,举着手机打游戏。

    “你回来了?”他头也不抬的说道。

    “我还能死外边?”陆喻伸了个懒腰:“你这话说的像个等待老公回家的家庭主妇。”

    男生和女生是分开住的,白天在大一点的女生房间吃饭,晚上则各回各屋。

    “马千玺这条龙跟你阳寿挂钩。”他突然大喊道。

    “操。”马千玺猛然大吼一声:“我抢到了,我他妈长命百岁了。”

    陆喻拉开冰箱,酒店的存货还算丰富,随手取了一瓶冰可乐。

    “那玩意要钱的。”马千玺听到异响后抬头说道:“一瓶二十。”

    “我知道啊。”陆喻拉开易拉罐:“进口可乐么,反正这房挂的你俩的名字,没拿星巴克够给你们面子了。”

    他们的游戏已经结束,张子松打了个哈欠,看向陆喻,这灼热的目光令陆喻差点呛到。

    “怎么了这是?”陆喻放下可乐:“我对太君没有兴趣。”

    “你得帮我个忙。”张子松笑嘻嘻的说道。

    “什么忙。”

    “来,你来。”张子松伸出手指头勾了勾,示意陆喻跟他去卧室。

    这张大床大的够睡下三四个人,张子松就势往床上一躺。

    “来你躺过来。”说着他把手机举了起来。

    “你有病?”陆喻愣神道。

    “考完我要跟我对象去迪士尼,我跟我爸妈说跟你去的。”他笑着说道:“咱俩拍几张躺一块的照片,我到时候好交差。”

    “你咋不说和老马去呢?”

    “太原就那么大。”张子松伸手比划了一下:“万一老马不长眼撞上我爸妈咋整。”

    陆喻叹了口气说道:“你想的还怪周到。”

    ...

    程缨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忽然觉得很陌生。她用手指描摹着镜中人的眉眼,却感觉从未见过的风景。

    就像选择了不同世界却是相同的人。

    她露出精致的笑容,播音需要的笑容仅仅只需要面部提拉,并不需要多么欢快的心情做媒介。

    外面的风声很大,或许还伴着小雨,城市的灯火在夜里虚妄着,烟雨蒙蒙中一切就像是飘忽不定的幻影。

    高菊已经睡了,这个很老实的女孩还保留着早睡的习惯。

    她戴上了耳机,就像自己为自己创造了一个个小小的世界,奇妙的乐音在脑海里扩散,是伦敦的浪漫还是法国的民谣在这一刻已经不那么重要。

    厚厚的稿件堆在镜前,上面是不知何年何月的新闻,也有抒情的散文记录着往昔人的心事。

    她用力的控制着面部,尽力的让自己每一个小小的微表情都达到考试的标准,她的脸上就像覆盖了一张假面,这假面栩栩如生。

    她真的很适合演绎,无论是哪张面孔,驾驭起来都得心应手。

    外面的风和雨发出哀嚎,就像世界在怒吼,或许会有小女孩躲在阴暗的角落啜泣,可是所有人都听不到,只要她明天早上起来仍兴高采烈的去上学,对于大人来说就足够了,生活就是这样,只要你表现的很正常,那你的痛苦对所有人来说就是微不足道。

    大家都喜欢看笑容,大家都乐意看笑容,大家都爱把笑容缝在脸上。

    她没由来的想到那个黑衣服的男人,他在这个世界特立独行,就像心理不成熟的小孩一直试探着世界对于成年人的底线,并兴致勃勃的与世俗交手。

    或许只有在晚上他叼着烟一脸茫然的时候才能看到他眼里的孤独,那是一个很奇怪的表情,程缨曾在晚风起时看到过,那是很明艳的哀伤,但不知道为什么而哀伤。

    他好像什么都有,家世,口碑,才华,但那个表情让他看起来一无所有,就像在海边的衰小孩,仅有的破烂的木桶里装着几个属于他的贝壳。

    那样的人也会发愁吗?

    程缨整理着心情,对着镜子里的自己低声背诵着稿件,目光专注,笑容动人,但她的声音很低沉,就像在给什么人念悼词。

    ...

    陆喻站在天台上,晚风猎猎,每一个城市都应该有自己的晚风,去追随着天上的星和月,去抚摸着地上的人和他们滚烫却平淡的心。

    尼古丁让人微醺,尽管陆喻抽了很久的烟,但他偶尔还是会醉烟,这是他刻意给自己打造的温床,在仅有的那么一小会时间里,去眯着眼睛躲避世界。

    细雨燃烧着城市,陆喻没由来的这么想,雨点落下的声音就像木炭在火焰里发出脆响,下雨是一场水的自杀与重生,它们从云端高高跳下,义无反顾的撞向钢铁或者水泥,在身体爆开的一刹那获得了新生,和很多同类的尸体汇聚在一起,变成新的水流,融合的过程就像雨点本身在追求大同,所谓的大同就是和其他雨点一样,你不能太冷,会变成坚冰碎在地面上,你也不能太热,会变成水蒸气随风飘荡。

    你不能变成异类,异类不会有鲜花和认同,你会孤独的飘荡或者碎裂,你不会得到世界认同的新生。

    陆喻没办法看穿烟雨,对面高楼的灯火看起来就像飘荡在海面上的幽灵灯塔,大雾四起时所有人都淹在雾里,连抬手数星星都做不到。

    “下雨了你还不回去?”屋内传来张子松的声音。

    “回不去了。”陆喻答非所问:“雨太大了,淹死了好多鱼。”

    “你有病。”

    “谁没病?”他吐了个烟圈。

    “我没病。”

    “没病会想出拍床照哄家长?”

    “掩饰,这叫掩饰。”张子松拖长了音调:“人的智慧。”

    “好一个掩饰。”陆喻叹道:“活在世界上没点演员功底还真活不下去。”

    “你确实有病。”张子松啧啧道:“我看你像最大的那个演员。”

    “演员吗?”陆喻喃喃道:“或许吧。”

    我们把心事藏在大雾里,当阳光照开前路的时候,会看到一颗挣扎而纠结的心。

    陆喻走回了屋子,屋里的雾比屋外更浓。

    “你们抽烟不开窗户?”陆喻骂道:“操。”

    “二手烟而已。”张子松摆了摆手:“都是自己人,吸点没啥,开窗户抽烟都是做给别人看的,不然别人会觉得自己吸了二手烟吃亏。”

第三十六章:方向是月亮

    第三十六章:

    陆喻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晃悠悠的和张子松他们一起去看了考场。

    陆喻打了个哈欠,他穿着一件蓝白条宽松衬衫,手里抱着个大西瓜。

    “你为什么要买个西瓜。”张子松不解道。

    “我想吃啊。”陆喻把西瓜尝试夹在腋下,但根本夹不住:“想吃需要什么理由吗?”

    “那我们怎么吃它呢。”马千玺搂着沈玉说道。

    “我们?”陆喻疑惑的抬起头:“这不是我买的西瓜吗?”

    “脸。”张子松骂道:“你他妈的脸真大。”

    “瓜子脸谢谢。”陆喻笑道:“你帮我抱回去,我给你分一半。”

    西瓜确实难以处理,在酒店他们纠结了好久怎么把它弄开,陆喻甚至想到拿坚硬的烟灰缸边缘给他砸开。

    马千玺风风火火的去酒店前台弄来了红酒起子,直接粗暴的捅进了西瓜内。

    西瓜“哗啦一声裂开,红色的汁水涌了出来,就像鲜红的海。

    “你像个杀人凶手。”张子松啧啧道:“你可真他妈的艺术。”

    马千玺摸摸脑袋,看向陆喻:“我现在都不太明白他嘴里的艺术是什么。”

    “万物皆可艺术。”张子松一脸高深莫测。

    一天的时间没那么慢,不知不觉间月亮已经亲吻了树梢。

    楼下的日式居酒屋里,他和张子松坐着喝酒,陆喻要了一杯樱花酒,慢慢的品着,丝丝沁甜就像美艳的少女轻吻你的嘴角,唇齿留香的同时陆喻脸上多了些红晕。

    “你什么打算啊,打算一直孤家寡人?”张子松叼着烟看向陆喻,一口烟一口酒,他现在就是人生巅峰的男人。

    “孤家寡人有什么不好。”陆喻笑吟吟的说道:“我自己的浪漫足以撑起我所有的日子。”

    “你不觉得寂寞?”他嘴里已经开始有点交代不清东西了,清酒的度数很高,特别是这种喝法,他的考试在后天,根本不用担心明天起不来。

    “寂寞啊...”陆喻用手撑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或许吧。”他点起一根烟,火苗烧着的不仅仅是烟草,还有那一声轻之又轻的叹息。

    “我觉得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张子松晃着脑袋:“都是需要点依靠的。”

    “这种事强求不来。”陆喻吐了个烟圈:“我需要的是月亮,不是随便一颗星星。”

    “操。”张子松突然骂道:“你这句话太他妈艺术了。”

    陆喻的手机忽然响起来,在看到来电显示的一刹那,陆喻忽然感到身体有什么东西醒了过来,那是一种极为欣喜的感觉,酒精会为我们强化每一种情绪,原本仅仅是心动也会变为剧烈的震颤。

    “喂。”陆喻接起电话。

    “陆喻。”程缨的声音听起来很急切:“你在哪?”

    “我在外面。怎么了?”陆喻用尽全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

    他喝酒了,他不想让她知道他喝酒了。

    “我的音箱内存卡,内存卡不见了。”她喘着气说道:“我找了半天没找到,你有杭州的朋友吗?你问问他天街上哪有卖内存卡的。”

    “我有。而且我知道哪有。”陆喻揉着脑袋。

    “那就好,那就好。”程缨听起来松了一口气:“我到处找都找不到。这么晚了,也不知道还开门没。”

    “我帮你买吧,买完给你送过去。”

    “可以吗?”程缨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欣喜。

    “可以的。”

    “谢谢。”

    陆喻挂掉了电话,有些晃悠悠的起身。

    “你他妈杭州还有朋友呢?”张子松抬起头惊奇道。

    “骗她的。”陆喻拿起外套。

    “你疯了?你喝酒了,大晚上的你跑哪去?”

    张子松瞬间清醒了。

    陆喻披起薄外套,回头微微一笑。

    “买内存卡啊。你说的不是废话吗?”

    张子松正想站起身,忽然发现自己腿软的不行。

    陆喻走了,向着外面高悬的月亮。

    外面的风很喧嚣,陆喻点起一根烟,在他的眼里,世界开始扭曲,霓虹变成了海洋,向着陆地发起了冲锋。

    “内存卡。”他揉了揉头:“那是什么玩意?”

    陆喻是个电子白痴,他连内存卡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他在百度上搜到了图片,打算按图索骥。

    天街很长,东南西北都要开口,人们在他身边走过,他呆滞的样子就像一座雕像。

    “原来是这么个玩意。”他嘀咕道。

    人一旦喝酒废话就会变的很多,但他身边空无一人,他只能对自己说废话。

    男人晃晃悠悠的在街上走着,就像无数个曾在街上潦倒的失意人。

    程缨需要音箱来播放配乐朗诵,这内存卡应该对她很重要。

    他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程缨无助的语气后,心头涌上无数股心酸,那感觉就像是酸梅卡在喉咙里,酸却让人哽咽。或许是酒精扩散了情绪,但那感觉有一种别样的痛苦,他好像很不想看到她失措,看到她悲伤,看到了就会心里痛的厉害,就像把心脏放在了仙人球上。

    我可以用身体挡着海啸,但却看不得雨点在你头上落下。

    “我今天怎么回事。”陆喻喃喃道。

    他很困,眼前的视线模糊的就像近视一千度,走两步要摇三步,风很锐利,就像刀子刮在裸露的脖颈,他一步步走着,艰难而执着。

    樱花酒也是酒,他喝了六杯,那酒精在胃里剧烈燃烧,燃烧的不只是胃液,还有莫名的情愫。

    酒的后劲越来越上头,它像是烈火,燃烧着人的意识和意志。

    他是个很懒的人,在他走向床的道路上没几个人能拦住他,现在的寻找无异于大海捞针,天街那么长,杭州那么大,内存卡这种特殊且老旧的东西根本没几个地方卖。

    网上说南街有,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可正常人不会相信,醉汉就不一定,陆喻真的往南街一步步走着。

    他脑子里越来越空白,一切都好像在迅速崩塌,一切意识都在燃烧,最后只剩下一张女孩拿着内存卡欣喜的脸。

    他走的累了,扶着街边的石墩坐下。

    天上的月亮很圆,看向它的无数目光里的期盼为它披上了神秘的外纱。

    陆喻又晃悠悠的站了起来。

    “南街。”他声音沙哑,就像嗓子里埋葬了风沙。

    “好像,快到了。”

第三十七章:面具

    第三十七章:

    “陆喻,帮你去买?”高菊疑惑的看着程缨。

    “是。”程缨看向窗外,薄雾浸泡着城市,高架桥的车尾灯在暮光里沉浮。

    “他能买到吗?”高菊叹了口气:“买不到就糟糕了,明天你上台,没有音箱怎么办。”

    “能买到。”程缨喃喃道,不知说给她听还是自己听。

    赛格的柜姐千叮咛万嘱咐的内存卡还是找不到了,程缨发现已经是晚上七点多,她疯了似的在天街游荡了半天,却没有发现一家卖这种内存卡的店铺。她走到双腿发麻,一次次的询问让希望飘渺的像长夜里的孤灯。

    “但愿。”高菊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有点恍惚,自己什么时候需要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了?

    她耳边忽然响起那一句“可以的”,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候他的声音沉稳的就像一片深潭。

    窗外灯火通明,程缨趴在窗台上,用手撑着脑袋。

    黑夜是很黑,可是人们还有灯。

    男人是很不着调,但他从来说到做到。

    “我相信他。”程缨忽然回头冲着高菊微微一笑。

    这个世界上,总会有人穿过看似不可能穿越的荆棘,穿越茫茫的极昼和极夜,带着手里的孤灯,拉着他的手,好像自己也走向了光明。

    她站在高楼前,晚风吹起她的长发,就像童话里的长发公主,永远相信骑士,永远等待骑士。

    ...

    “他妈的。”陆喻揉了揉脑袋:“2020年为什么还有机子要用内存卡这么老旧的东西。”

    长街又深又黑,里面的店家不像开门的样子。

    永远不要考验一个酒鬼的固执,陆喻艰难的走着,往下一个方向去。

    樱花酒的后劲越来越大,陆喻已经开始看不清前面人的脸了,所有人的面容在他眼中扭曲,繁花的商业街在他眼中成了百鬼夜行。

    陆喻颤抖的手指胡乱在屏幕上乱按,接通了电话。

    “我靠,你人呢,张子松说你喝大了装逼给人买东西去了,你在哪呢?”电话那头传来马千玺焦急的声音。还有张子松的一声大喊:“快让那愣头青往回滚,那酒四十五度的。”

    “我也不知道我在哪啊。”陆喻嘀咕道。

    “开位置共享,我去找你。”

    “我不会。”陆喻小声说道,做贼心虚似的挂掉了电话。

    男人摇摇晃晃,就像学走路的婴儿。

    他打了个哈欠,睡意蔓延至眼角的每一根血丝。

    但他想走快点,再快点,他知道有人在等他,他不想有人哭。

    他觉得自己灵魂失重,风似乎都能把他吹走。

    前面的霓虹灯扭曲成绚烂的漩涡,陆喻往有光的地方走着,原本平整的路面他走起来就像攀登九十度的山峰。

    “内存卡。”

    他漫无目的的嘀咕着,他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对这件东西执着还是对某个人执着。

    他甚至忘记了自己为什么要答应,但心里有个小女孩,她一脸恬淡,仿佛岁月正好。

    有些事情利益绝对不是让你为之奔波的理由,感情才是。

    陆喻感觉有些不对了,他已经很难抵御脑海中的困意,那困意如同涨潮,一波一波冲上沙滩。

    “我得...快点。”陆喻用力往前走去,尽管他走的已经很慢,每一步都像踩在沼泽里。

    尽管他已经很难控制四肢,但脑袋却还有些清醒的东西,比如内存卡,比如女孩的笑脸,那笑容恬淡而温暖,成了在这个黑夜中唯一发光的东西。

    尽管遇见的时间并不长久,但遇见之后,我永远期待下一次遇见。

    “程缨。”

    陆喻在口中轻声呢喃。

    我,很想见你。

    他脑子里没由来的涌上些奇怪的东西,他的心被什么东西裹住,越来越紧。

    路上人声鼎沸,霓虹如繁花盛开。

    很美的景色。

    薄薄的雾气让这条现代化的街看上去就像海市蜃楼,人们穿着各异的服装,路边的喷泉发出金黄色的光,街边的路灯上有仿古的纹路,摩天大楼在灯光的点缀下显得宏伟异常,仿佛能插入云里。

    杭州很美,但杭州里有更美的事物。

    比如一双丹凤眼,比如程缨。

    陆喻从未感觉他的身体有这般重量,也从未想过他的心里的东西有这么深沉。

    酒劲借着月光,劈开了他脸上的面具。

    我以为什么都能风轻云淡的,我以为我是智者,我以为我从不会为了什么东西去奔波,我以为,我以为我只是无聊才老去找你。

    我以为我站着的地方离月亮很远,却没发现我一直站在月光里。

    陆喻的脑子里不断出现种种思绪,思绪变成碎片,最后成了一切的答案。

    程缨。

    “那是...”陆喻脑字忽然清醒了起来。

    街边的花店旁,一家电子硬件的店铺映入眼帘,它的门微微张着,里面有着像是希望的光。

    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

    高菊百无聊赖的刷着同城抖音,忽然看到一条没什么评论也没有赞的视频。

    “程缨你看,这人发型好像陆喻。”

    程缨凑了过去,视频中的男人穿着宽松的蓝白条衬衫,手里放荡不羁的拎着个薄外套。

    她仔细盯着屏幕,这韩式微烫头发,这身形,晃悠的手上夹着一根烟。

    这他妈就是陆喻!

    配文:城市里总是有一些撩倒的人们,困住他们的从来不是城市,而是埋在酒精里的过去的爱情。

    “...”程缨嘴角一抽:“这人...好像...就是陆喻。”

    “他喝大了?”高菊惊道:“他不是给你去买内存卡了吗?”

    程缨跳下床,随意的往身上披了一件薄外套。

    “你干嘛去?”高菊放下手机。

    “去找他。”程缨拿起了扔在桌子上的备用房卡。

    “你等...”

    程缨已经打开了房门跑了出去。

    那个地方她有印象,是陆喻住的附近,今天白天看考场的时候她路过过那里。

    她忽然想起,在接到电话的时候,他轻飘飘的一句“喂。”

    她看着手机上陆喻发来的微信。

    “我本地的朋友跟我一起吃饭,他带我去。”

    他骗了我。

    他一个人在街上乱逛,他根本没有朋友在这个城市给他带路。

第三十八章:发条骑士

    第三十八章:

    城市很大,黑夜很长。晚风走过每个街巷,送给每个流浪的人以彷徨。

    “你直接告诉我有没有这玩意。”陆喻胳膊撑在柜台上,脑袋有些无力的下垂。

    “有的,有的。”柜员尴尬的笑道。

    “拿啊好兄弟。”

    “好的,好的,您稍等。”

    柜员蹲在柜台底下,从里面取出一个纸箱。

    “您要多大内存的?”

    “有多大拿多大的。”陆喻点了根烟。样子就像旧时美国西部醉酒抢钱庄的土匪。

    银色的内存卡入手,感受着指尖传来的微凉,陆喻松了口气,顿时腿一软,差点摔倒在地上。

    “您慢点。”

    陆喻抽了口烟,晃悠悠的扶着站起来。

    “不行,得快点。”

    男人走向门外,背影一瘸一拐。他加快了步子想吹吹风,要是能清醒的话,哪怕感冒也没有关系。

    ...

    天街太长了,程缨站在接口,来往的行人如同潮水,她就像洪流中的石子。

    “你在哪啊。”

    程缨叹了口气。

    一个醉汉的行进速度能有多快?

    晚风吹不开薄雾,她在人群中望眼欲穿。

    她期待着每一个穿着蓝色衬衣的男人,期待着每一个像他的背影。

    路灯下的树影再长也脱离不了树根,他走的再远也离不开这条街。

    程缨喘着粗气,长时间的奔跑让她脸颊显得更加苍白,她快速的步伐在拥挤缓慢的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

    “到底在哪啊。”

    她忍不住大喊,吓得旁边的人一惊。

    她有些后悔了,在这个城市他根本没有熟人,离开了酒店他就是个标准的流浪汉,还喝多了。

    恐惧,紧张,一点点撕裂着她的心。

    这条街就像个不夜城,而那个人就像不夜城里迷失的幽灵,在人的灯火下彷徨。

    她的眼前有一层水汽,这个人可能潦倒在哪家店前,或者被当作疯子赶来赶去,就为了她一句“可以吗?”

    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程缨在街角的霓虹灯里恍然着,行人一个接一个走过,谁都很像他,谁都不是他。

    长时间的奔跑让她嗓子仿佛被黏住,想开口却说不出话,肺里传来咸腥的气息。

    “陆喻。”她费力的张开嘴。

    “陆喻!”

    “陆喻!”

    这是她第一次这样在街边嘶吼,她甚至听不出来是自己的声音,她永远在矜持,永远带着面具,永远挂着微笑。

    可现在她脸上却有着从来不属于她的落魄。

    “陆喻!”她大喊道:“你在哪?”

    什么东西碎掉了,她忽然这么想,是脸上的面具吗?

    这个夜太漫长了,每一秒都像是在炙烤人的内心。

    “陆喻!!!”

    “傻逼。你这个傻逼。”她说着自己从没说过的字眼。

    “你就是个傻逼,喝多了呈什么英雄啊?”

    “陆喻...”她蹲了下来,把头埋在胳膊里,小声的呜咽着。

    “你骂我傻逼?”

    她猛然抬起头,一股浓烈的酒味扑面而来,夹杂着乌木香水和淡淡烟味。

    “我帮你买内存卡,你骂我傻逼?”男人皱了皱眉头,斜靠在路边广告牌的身体有些摇晃。

    他蓝白条衬衫上全是灰尘,看上去就像在地上摸滚打爬多时的乞丐,膝盖上的印子让人明白这一路他是怎么踉跄着过来的,头发被随意的抓乱,左手的手背还有刮伤的脏痕。

    “你不厚道啊。”他抽了口烟,眼神飘忽。

    程缨从来没有如此想要拥抱一个人的冲动。

    “给。”陆喻从口袋里掏出一板东西。

    “牛逼不,就这一家,差点下班了。”男人说着不着调的话,眉飞色舞。

    程缨呆呆的看着手里的内存卡,泪水不受控制的奔涌而出,她擦去水痕,吸了吸鼻子。

    “所以你为什么骂我傻逼。”男人喝多了酒变的格外执拗:“我觉得我很聪明的,光凭美团商家评价的一张图硬是摸到了地方。”

    “对对对,你最聪明了。”程缨忽然笑了,她用手轻轻拍去陆喻胸前的一片尘土,把衣服往上给他拉了拉。

    男人靠着广告牌缓缓坐下,他叹了口气,眼里无神的就像深邃的沟壑。

    “我困了。”他像个小孩子一样自顾自的说道:“我太累了,我得睡会。”

    程缨想把他拉起来,但陆喻就像失去了发条的木偶,呆滞的坐在地面上。

    路灯发出昏黄而温暖的光,但找不到他们面前的阴影里,阴影里的男人沉沉睡去,好像用尽了自己最后一丝力量。

    就像骑士在带回公主的路上卸掉了满身的铠甲。

    她看着他熟睡的侧脸,又看向了手里的内存卡,这个不凡的男人,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做了一件平凡的事。

    城市的夜晚没有想象的那么不堪,被钢铁撕裂的天空仍然能看见星星,它们从未被什么东西遮蔽,永远在静静的凝望人们,凝望每一盏灯火,坚守在天幕上是它们永恒的归宿。

    她在他的身边轻轻坐下,就像城市里的两个孤魂,无依无靠,却又彼此取暖。

    她用手轻轻抚平陆喻在梦中依然皱紧着的眉头,靠在他身边,心跳变的紧凑,却微弱起来,好像听没听见都分不清,她的感官只有他一个人,他就像黑暗里的太阳。

    内存卡被她扔在地上,沾满了灰尘。

第三十九章:最黑的影子

    第三十九章:

    压抑,灼烧,混乱,脑子里就像二战刚过的太平洋。

    陆喻猛的从床上坐起,胃里翻江倒海。

    “你醒了。”张子松坐在椅子上抽烟。

    “操,几点了。”陆喻揉了揉头。

    “你还知道你今天考试呢。”他啧了一声,弹了弹烟灰,用一种阴阳怪气的腔调开口道:“怪猛的呀,喝多了跑出去给妞买东西,怎么着,“彻底疯狂”?”

    陆喻打开手机,现在是早上十点,他叹了口气,重重的躺在床上。

    “我咋回来的?”

    “你咋回来的?”张子松声音提高了八度:“你两个爹给你捞回来的,老子喝酒腿软了还去捞你,赶紧起来给我磕几个响头。”

    “滚蛋。”陆喻没好气的说道。他向口袋摸去,里面烟没了。

    “我烟呢。”

    张子松晃了晃手上的烟,笑嘻嘻的说道:“你爹笑纳了。”

    他从桌子上的烟盒掏出一根扔到陆喻跟前,陆喻点上,长叹了一口气。

    “我昨天没干啥吧。”他小心翼翼的问道。

    “你这倒提醒我了。”张子松拿起桌子上的手机,扔到床上:“你自己看。”

    画面上陆喻坐到地上,马千玺怎么拉都不起来,陆喻哭着系着鞋带,一边叫:“这鞋带怎么还系不好。”

    “你昨天坐地上系了差不多半个小时鞋带。”他啧啧道。

    “...”陆喻翻了个白眼。

    “咱不得不说。”他笑道:“你是真他妈艺术,别人喝多了怀念爱情,你系鞋带。”

    “我好累。”陆喻随手把手机扔到一边。

    “我知道。”

    “没人知道。”陆喻耸了耸肩。

    “你不说谁知道。”张子松语重心长的说道:“喜欢人家就直说,咱们别整酒后行为艺术,成本太高。”

    “你他妈...我说的不是这茬。”陆喻叹了口气:“喜不喜欢谁知道呢。”

    “那就是喜欢了。当你不确定一件事的时候,不否认就是最好的答案。”张子松吐了个烟圈。

    “那我否认。”陆喻用胳膊挡着脸。

    “我让你帮我从楼底下买个饮料你发十五秒语音骂我。”他啧啧道:“人家让你买个什么东西你喝多了绕着天街跑一圈给人买。这不是差别对待吗?”

    “你也说了我喝多了。”陆喻斜靠在床上。

    “你知道你这人最艺术的地方在哪吗?”张子松顿了顿:“就在能演,你什么都演过去了,自己都演过去了。”

    “不说这个了。”陆喻伸了个懒腰,他晃了晃脖子说道:“我感觉我还有点蒙。”

    “你这情况,能考试吗?”

    “能。”陆喻从床上站起来:“不用费什么脑子。”

    他拉开窗帘,阳光倾斜而来,雾已经散去,日光在城市里纵横,湛蓝的天幕一览无余,昨日遮天蔽日的云汇入了城市周边的每一道河流,或许也会在下水道里徜徉。

    “阳光真好。”陆喻又拉上了窗帘,房间重归于黑暗。

    “阳光不错的,你应该多看看。”

    “不行啊。”陆喻回头笑着说道:“我阳光过敏。”

    ...

    程缨踩着高跟鞋,播音主持的妆扮很浓,颇有些都市丽人的感觉。

    浙传门口人头攒动,一眼望不到边。

    有等候的家长,也有进考场的学生。

    她尽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刚才考试的高度紧张令人头晕目眩,突然放松后的释然更是如此。

    内存卡静静的躺在音箱里,这承载了回忆和音乐的东西比起音箱来说显得那么轻。

    浙传她有两个考试,一个礼仪文化一个播音主持。

    阳光正好,她抬头看了看天,舒服的伸了个懒腰。

    ...

    陆喻走进了浙传校园,打了个哈欠。

    池里的鱼不安分的悦动着,约莫是没见过这么多的人。

    以往的编导类考试都是面试,这次因为疫情的缘故变成了笔试,又因为初试直达终试的政策,才导致了有这么多考生一同站在终试考场上。

    每个人都显得很匆忙,错过着不错的风景。

    循序渐进的走进了考场,陆喻在自己的座位坐下。

    他感觉脑子里昏昏沉沉的,就像昏昏沉沉的教室,教室并没有开灯,或许是因为题目要展示在幻灯片上的缘故,陆喻把文具袋随手扔在了桌子上,从里面拿出一根签字笔在手上转来转去。

    教室显得肃穆而庄严,这是无数艺术生眼里神圣的考场,写下的每一笔用的不仅仅是笔墨,更是走过的路和被约束的青春。

    试卷很白,大量的空白格需要填满。

    考的第一项是一部纪录片的影评,陆喻看着屏幕,屏幕上光影幢幢。

    那讲述的是一个老手艺人的生活,平淡的镜头如同老人的生活一般平淡,做伞,在这个天堂伞横行市场的年代,一把油纸伞显得弥足珍贵,平淡的叙事,老人用来面对镜头的不过是十年如一日的生活。

    有些平淡的东西并不平淡,就像这纪录片一样,说不上多么波澜壮阔,说不上有多么精彩绝伦的运镜,可却有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纪录片本身只是这部影片的一半,另一半需要观众在脑海里合成。

    这个世界是需要“傻子”的,他们的坚守,他们的意志,会乘着诺亚方舟一代又一代的在时间里漂浮。仅仅是手工编织油纸伞,那样的质量,那样的工长,一个月根本赚不了多少钱,可老人还是那么做了,旁边懵懂的学徒看着老人手里的伞布,或许很多年后他也会在镜头前平淡的做着油纸伞。

    有些东西消失了,有些东西活了下来,决定传承的或许不是东西本身,而是传承的人。

    这个世界需要有人永远坚守本心,替世界坚守,替人们坚守,他们不傻,他们平淡却熠熠生辉。

    陆喻很快写的分析完了运镜和色彩,后面的卷子也没有写多久,考试不过一半时间,陆喻已经把笔扔在了桌面上。

    他打了个哈欠,脑海里残存的酒精勾引着睡意,耳边传来钟表单调的转动声音。

    陆喻轻轻趴在桌面上,睡着了。

    梦里有很多影子,他是最黑的那一个。

第四十章:抓住了太阳

    第四十章:

    陆喻走出校门,随手打了个出租,他安静的欣赏着这座城市的一点一滴,车窗外的风景走的很快,从矮平的筒子楼到繁华的钢铁丛林,只是十分钟却好像过了很多代人的一生。

    他走进了自己原本的酒店,房间里弥漫着淡雅的香氛,桌上摆放的花已经有些败意。

    陆喻重重的躺在沙发上,浑身传来酸痛感,酒精的麻痹作用让他连握拳都很难。

    “头疼。”

    窗帘仿佛能遮天蔽日,房间里与世隔绝,静的仿佛能听见心跳。

    陆喻点起一根烟,在他为自己精心搭建的城邦。

    城邦里不需要有光。

    他注视着香烟燃烧着黑暗,嗤嗤的声音像是它痛苦的咆哮。

    他换上了那一件黑色的衬衫,在泥土里挣扎过的蓝白衬衫被他随手扔在了地上。

    “那就是喜欢了,在你不确定一件事的时候,不否认就是最好的答案。”

    张子松的声音在脑海里回荡。原本平和的男声在残存的酒精和情绪的调度下就像大西洋塞壬女妖的嚎叫,变的惊心动魄起来。

    陆喻苦涩的笑笑,看着镜子里的人影,男人一身黑衣,看着就像要去参加什么人的葬礼。

    黑色在黑暗中变的支离破碎,不知是酒精的幻觉还是什么,陆喻在镜子里看到的男人满是缺口,缺口被一针一线缝上,触目惊心,他和他静静对峙着,又像彼此依偎着。

    “操。”陆喻面无表情的骂道:“果然还没醒。”

    ...

    “也就是说,”高菊坐在床上,用手撑着下巴:“陆喻喝多了在外面疯跑是真的去给你买内存卡了?”

    “是。”程缨喝着手里的乌龙茶。

    “他图什么?”高菊趴到程缨旁边:“图你长的好看?”

    “...”

    “他也不是那种人啊。”高菊略一思索:“那就是犯病。”

    “别这么说。”程缨略微皱眉道。

    外面的阳光很好,城市也显得欣欣向荣,她坐在窗前,坐在光里。

    他也站在光里的,在那天晚上。

    她呆呆的看向手机,手机上没有任何消息提示,就像风雨过后的宁静。

    她找到陆喻的头像,发了句“谢谢。”

    “不谢。”

    陆喻回复的很及时。

    她心里忽然有种很奇怪的失落感,原来他一直拿着手机。

    “晚上一起吃饭吗?”她回复道。

    “我有点困,想好好休息。”

    “好吧。”

    她趴在桌子上,有些恍惚。

    黑夜,薄雾。

    白昼,烈阳。

    ...

    陆喻坐在浴缸里,雾气氤氲。

    水的失重感让他感觉脱离了地心,无论是身体还是灵魂都浮在水面上。

    你害怕过光吗?就像野兽害怕火那样。

    陆喻在记忆中搜索着昨夜的画面,但那个夜晚已经淹没在酒精和情绪堆砌的海洋里了,他在记忆中大海捞针。

    海里被人藏了火种,它在海沟里慢慢发芽。

    女孩的笑脸,眼角的泪珠,一个有了姿势但终究没有落下来的拥抱。

    一切的一切,拼凑成了点燃暗巷的光。

    这是他最后的记忆,珍贵到他不敢去回想,怕记忆碎了就再也粘不起来了。

    陆喻摇了摇头。

    “酒精的幻觉罢了。”他喃喃道。

    不过忽然有点饿了,他拿起手机,略一思索,给第一个联系人发了一句:“你还想吃火锅吗?”

    ...

    男人还是那样,穿着黑白相间的宽松衬衫,他似乎很喜欢宽松衬衫。

    “你怎么还想吃火锅。”程缨问道:“你不是吃不了辣子?”

    陆喻耸了耸肩:“就是想吃,哪来那么多理由。”

    高菊要在房间里复习明天的考试,餐桌上只剩下了陆喻和程缨两个人。

    “昨天,谢谢你啊。”

    “不谢。”陆喻抽着电子烟,烟气和蒸汽扭曲在一起:“昨天没给你添麻烦吧。”

    “是我给你添麻烦了。”

    “没有。”

    两人的对话短促而尴尬,什么东西在空气中发芽。

    “你明天想去西湖划船吗?”程缨忽然说道:“后天就要走了。”

    陆喻夹肉的筷子在空中微微停顿。

    他是要去划船的,昨天张子松还在说,来之前就约好了明天去西湖划船,喝着酒聊聊艺术。

    程缨有些紧张的补充道:“要是你想好好休息就算了。”

    陆喻略一思索。

    张子松的胡子跟他的板寸一样长。

    程缨低着头一言不发,有些紧张的样子就像一只雪白的小兔子。

    聊聊艺术?

    去他妈的艺术。

    陆喻笑着说道:“好呀。”

    午饭被当作下午饭解决,陆喻走出店门,与程缨分道扬镳。

    他们住在两个方向,却在同一个平行线上。

    他目送女孩的背影消失在街角,近视的缘故让他看不清她有没有回头。

    酒店的房间还是那么空,陆喻打开了窗帘,靠在窗上,就像靠住了夕阳。

    酒店的桌上摆放着玫瑰,陆喻在离开房间之前总会把请勿打扰挂在门上,所以花并没有换。

    干涸的花瓣就像坍塌的太阳,它曾经热烈过,如果不是被摆在这里,也许会被一个男孩交到一个女孩的手上。

    陆喻打开了农夫山泉随手浇在它上面,一整瓶农夫山泉下去,透明花瓶都被溢满了。

    花瓣被水冲散,一点点掉落。

    “今天的太阳很好啊。”陆喻转过身眯着眼看着窗外。夕阳西沉,在高楼大厦间跌跌撞撞。

    “有点像昨天的太阳。”他嘀咕着废话。

    今天的太阳有点像昨天的太阳,没有理由,因为只有一个太阳,就像有些事情没有理由,比如那条微信,比如那晚的霓虹。

    他伸出手,在眼前虚抓,指缝间透出些许红光。

    好像他抓住了太阳。

    好像他抓住了光。

第四十一章:谁是江南?

    第四十一章:

    “喂。”张子松的声音懒洋洋的从手机里传来:“喻啊,你人呢?”

    陆喻叼着根烟,站在路边,猛一拍脑袋。

    “啊,啊。”陆喻有些结巴:“你们人呢?”

    “我们打算直接去西湖了,你打车过来吧。”

    “啊...啊。”陆喻猛吸了一口烟,用很沙哑的嗓音说道:“松啊,我有点不舒服。”

    “你咋了?”那边传来怀疑的声音:“吸大麻了?”

    “咳咳,就....”陆喻继续掐着嗓子说话:“可能那天喝太多了,我感觉头晕的很,我得回去睡会。”

    “那行吧,你多休息。”张子松也没有多怀疑,毕竟见识过陆喻烂醉如泥的样子。

    挂掉电话后,陆喻嘀咕道:“咋把这茬给忘了。”

    他确实是忘了,昨天晚上回去之后听了会歌就睡了,醒来去考试,考完就到这会了。

    “松啊,真不是咱不讲义气啊。”陆喻盯着眼前的行人发呆:“咱实在是不想听艺术了。”

    天空泛起了小雨,今天确实是个去西湖的好日子,烟雨蒙蒙里才是诗人的江南。

    陆喻打着透明雨伞在路边的长椅上坐着,百无聊赖的抽着烟,程缨的考试还没有结束,高菊在里面等她。

    细雨的杭州令人飘忽,斜斜的银线缀连在楼宇之间,把它拖回了那个还叫江南的时代。它温润着杭州,也温润着城里的人。

    人群中出现一个身材高挑的身影,陆喻站了起来,程缨穿着白色的衬衫,踩着高跟鞋,本身就有一米七的身高在人群中显得出类拔萃,头发盘在后面,脸上适当的妆容修饰的恰到好处。

    在陆喻眼中,城市不是江南,她才是江南。明艳而不可方物。

    他脸上没由来的有些微热,女孩穿过人群,在他面前站定,微微一笑。

    “走吧。”

    “走。”他呆呆的说道。

    高菊就像个背景板,缩在程缨后面,甚至陆喻完全没有注意到她。

    “先去河坊街吧,晚上再去西湖。”女孩说道。

    “都可以。”陆喻站在她身侧:“我听你们安排。”

    出租车上的路很漫长,陆喻坐在副驾驶,用前置镜偷偷打量着女孩。

    女孩真的很美,平时有些苍白的脸颊打上了薄薄的腮红,丹凤眼微微低敛,看着窗外,就像古时的婉约女子靠在窗前,思量着光阴。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窗外的车熙熙攘攘。她呆呆的看着外面,就像凝固住了时间,一同凝固的还有陆喻的眼。

    ...

    陆喻伸了个懒腰,把伞撑开,河坊街里人来人往,丝毫没有受到小雨的影响。

    程缨踩着高跟鞋,用手微微将垂下的头发挽到耳背。

    这是一条小吃文化街,街上随处可见汉服店铺,整条街古色古香,仿古的建筑在杭州里开辟了江南。

    他们坐在一家叫花鸡的店里,这是一种用荷叶包着的小吃,里面是一整只烧鸡,以肉嫩而带清甜闻名。

    陆喻没由来的心情很好,好像跟在程缨身边心情就会变好。

    程缨要了一碗冰粉,桂花的香气扑面而来。

    陆喻呆呆的看着程缨,程缨抬起头说道:“你也想吃?”

    “不是不是。”陆喻尴尬的扭过头。

    谷</span>

    荷叶被剥开,鸡肉的香味弥漫开来,这家烧鸡味道还是不错的,陆喻扯下一只鸡腿。

    “这鸡真惨,这么小就被烤了。”陆喻盯着盘子里只有两个巴掌那么大的鸡说道。

    “你可怜它啊?”

    “太惨了,它还没见过世间的美好,或许还没有碰见心仪的小母鸡。”他碎碎念道。

    程缨窃笑道:“你怎么知道它就是公的?你跟它好兄弟啊?”

    “才没有!”陆喻一口咬在鸡腿上,证明他和这只鸡无牵无挂。

    “刚才还说鸡可怜,惨,这会吃的比谁都香。”

    程缨笑着摇了摇头:“男人啊...”

    “我可怜它。”陆喻正色说道:“所以我要快点超度它,在我的五脏庙里帮它转世投胎。”

    “你啊...”程缨吃了口冰粉:“吃都堵不上你的嘴。什么话到你嘴里都能扯成大道理。”

    这只鸡真的很小,不到一会功夫便被三人扫荡干净,外面的天还很亮,清冽的风扫荡着大街小巷。

    高菊很喜欢古风文化,拉着程缨进了一家汉服店,那家店里有不少年轻姑娘拿着汉服在自己身上比对着,颇有些金陵遗风的感觉。

    陆喻坐在凳子上,熙熙攘攘的姑娘在她身边走过,他打了个哈欠。

    男人永远会在女人逛服装店时犯困,不管是那种服装。

    “好看吗?”

    陆喻转过身去,就再也移不开眼了。

    程缨穿着青色的旗袍,头上插着一根发簪,纤细的腰肢被旗袍勾勒的不堪盈盈一握,素白修长的大腿如同白玉雕琢,丹凤眼自上而下住视着陆喻,她双脸微微泛红。

    “好...好看。”陆喻结巴道。

    “那就这件啦。”女孩快速走开,跑向试衣间。

    程缨就像逃跑一样钻进试衣间里,关好门之后坐下来靠着墙叹了口气。

    不知为什么,她忽然很想给他看看穿着旗袍的样子。

    “呼。”

    她感觉心跳很快,这种紧张的感觉是她从来没有过的。

    她用冰凉的指尖贴在温热的脸上,平复着心情。

    “有点丢人。”她喃喃道:“这样会不会显得很傻。”

    程缨歪着头想了一会,换上了正常的服装。

    她感觉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一点点被打开,就像冰川裂了个小口子,溪水慢慢倾泻而出。

    当种子萌发的时候,女人才会想与另一个人分享自己的美。

    陆喻呆呆的看向试衣间,他感觉有些面红耳赤,刚才的程缨,真的好美。

    就好像她才是从画里走出的诗雨江南。

    风吹动了店前仿古的风铃,风铃在空中跳动,发出脆响,陆喻分不清那是什么在响动,是风铃,还是那颗躲在阴影里的心。

    他走出店门,点上一根烟,就着雨,就着整条街,就着世界,也就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

    他拼命的想平复心情,可却怎么也做不到,心里的花在疯长,它的藤蔓缠住了整颗心。

第四十二章:西湖的诗

    第四十二章:

    整条街沉浸在烟雨里,陆喻聆听着雨点敲打在伞面的声音。

    人依旧很多,仿佛江南的人已经习惯了在烟雨里生活,江南和烟雨是分不开的,晴天它叫杭州,只有在雨里它才像江南。

    “雪茄店。”陆喻盯着路旁一家烟店出神,店里摆着各式各样的烟卷和雪茄,一时间他心神荡漾。

    倒不是说他的烟瘾有多大,只是一个爱好罢了,不过人总是会对没有尝试过的事物抱有好奇心。

    “进去吧,我等你。”程缨笑着看向他,仿佛早就知道他会对这里有兴趣。

    雪茄店里浓雾环绕,这里是人工打造的安乐窝,浓雾缠绕着陆喻的衣角,他走到柜台前,繁多的款式让他咽了咽唾沫。

    “这个,还有这个。”他指着柜台上的雪茄,他也不是很懂,以前只抽过便携式的,老实说抽起来跟一般烟没什么区别,只不过有种醇厚的后劲。

    陆喻拿着雪茄美滋滋的走了出来,他拆开一根的包装,拿打火机点上,浓烈的烟味钻入鼻孔,只是一口他差点混过去,辛辣的口感就像喉咙里打翻了辣椒罐。

    “咳咳。”他剧烈的咳嗽着,不过清明的后劲让他流连忘返,他忍不住轻轻又吸了一口。

    雨还在下,陆喻一手提着东西,一手拿着烟,就没法撑伞了。

    忽然,程缨的雨伞在他的头顶展开。

    女孩微微一笑,笑得比雪茄还醉人。

    陆喻愣住了,伞里烟雾环绕,可他却看的无比清晰。

    雨点缓缓落下,似乎也变的轻柔了起来。

    “你帮我提东西,我帮你撑伞,扯平啦。”程缨说道。

    在陆喻的记忆中,似乎除了奶奶,从来没有人为他撑过伞,包括他的父母,他们从小立志于培养陆喻的独立意识。

    上一次在别人的伞下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了。

    久到他自己也记不清了,在别人的伞下是一种什么感受。

    他沉默的走着,轻轻吐出一口烟雾。

    头顶的黑伞仿佛能遮天蔽日,他的胳膊不时和女孩碰撞着,从彼此的身上带走一点体温。

    雪茄醇厚的烟味混杂着冷杉的后调,黑色衬衫和白色衬衫在长街中若即若离。

    他把抽了几口的雪茄扔进了下水道。

    有时候我们需要点精神寄托,需要点刺激挑拨我们继续与生活缠斗,烟对于陆喻来说就是如此。

    女孩微微侧目:“你好浪费。”

    “它好呛。”陆喻轻轻吸气,雨中的空气格外清新。

    他们的背影在街边店铺的光里模糊,那能混淆一切的光将他们短暂的融合。

    陆喻走的很慢,程缨也走的很慢。

    她没有让陆喻离开的意思,陆喻只觉得时间过的太快,在伞下的每一秒他都希望当成一百年来过。

    他们在雨中走着,身体在走,或许心已经早不在路上。

    残月在柳树上扎根,烟雨朦胧间,水也成了另一种绝色。

    西湖的边上萦绕着清风,无数旅客在此驻足,摄像机的闪光灯里刻的不知是湖还是人。

    陆喻轻轻取过程缨手里的伞,程缨并没有抗拒,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

    古时的楼阁在烟雨里隐没,似乎登上了楼就走到了古时的江南,那是旧时的诗意在人间的一道余韵。

    拱桥边的路灯在烟雨中发出模糊的光,那成了夜的点缀。

    湖面上不时有船只泛过,里面载着的是流传以久的浪漫。

    属于西湖的浪漫。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很美。”程缨轻轻说道。

    陆喻盯着程缨的侧脸:“或许还有更美的。”

    “哪里。”

    陆喻笑着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我也说不清。”

    那确实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在风中缠绕着心扉。

    你在烟雨里看着西湖,我在伞底看着你。

    或许最美好的事物不是烟雨中赏西湖,而是与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一起看着这蜷缩在城市里的江南。

    他们走上栈桥,踏过烟雨,世界很嘈杂,人声似乎能将一切都吞没,伞底很安静,似乎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陆喻往程缨身边靠了靠,一个轻轻的动作,不到十厘米的距离,他用了十分钟来试探。动作轻柔的就像怕吵醒了熟睡中的婴儿。

    程缨轻轻咬着下嘴唇。

    两人都在桥上看着西湖,两人都不再看西湖,我们的心和眼睛有时候并不处在同一个位置。

    陆喻微微侧目,女孩的的脖颈修长,就像童话里的白天鹅,西湖藏在她的眼睛里,藏在睫毛下面。

    他们的背后人来人往,他们的身前是自古流传的江南浪漫,湖水缓缓流动,一颗石子落下,顿时荡了涟漪,水波一层层扩开,就像绽放的八音盒。

    雨停了,陆喻轻轻收起了伞。

    程缨看向陆喻,男人比他高出一个头,眼神里藏着明媚和说不清的温柔。

    西湖就像面镜子,有很多诗人这么形容过,她看向湖里二人的倒影。

    它变成了很多画面。

    有赛格里的争执,男人执拗的挡在她身前,要熊孩子的一个道歉。

    有那一大一小钳子的小龙虾,他的眼神就像发现了新大陆。

    有他时不时的哀伤,那种哀伤隔绝着世界。

    有那天的晚风,两个小怪兽一起向着夕阳叹息。

    有长街上的霓虹,男人身上的酒气比那天的雾气更浓,在那平凡的日子里,他就像个浑身尘土的英雄。

    有...

    她忽然发现,有很多很多东西缠绕在他们中间。

    他们近在咫尺。

    西湖的风送来诗家的余韵,西湖的光影里,他们隔着空气依偎。

    陆喻看着手机,余光里是她的影子。

    他在手机上轻轻敲下一首诗:

    点江南

    风走凉月戏芙蓉,红楼帐缦胭脂同。烟雨覆舟困樊笼,相望隔霭秋水浓。泊船处,素手拦江,灯下有梧桐。秋风相送,踏岸寻踪。晦夜难寻春风路,雨细辨得天香拥。君不见美人如刀浩然如骨,香钩绊得朝天路,不入庙堂登香楼,春风刮骨身饮痛,繁花锦绣藏词阙,心入闺楼落桃红。

    西湖是有诗的,诗里是有人的。

第四十三章:疯长

    第四十三章:

    “陆喻?”

    陆喻猛的从那烟雨蒙蒙的幻想中醒来,桥旁一艘船慢悠悠滑过,船头一个戴着眼镜留着八字胡的男人拎着酒瓶向这边看来。

    “卧槽。”陆喻猛的转过身去:“这他妈也能碰到。”

    “操,装死。”张子松愤怒的咆哮:“你他妈不是头晕回去睡觉了吗?”

    陆喻就像一座石雕一样在原地伫立。

    “我都看到你的脸了你在这可劲装什么呢?”

    “啊...啊?”陆喻尴尬的回过身笑道:“你看看,这...这好巧啊,哈哈哈哈。”

    “你朋友?”程缨用手撑着一侧脸,看着一脸尴尬的男人:“我记得他那天来接你的。”

    “朋友?”张子松说道:“我是他大爹。”

    马千玺从仓里走了出来,搂着张子松的肩膀说道:“别傻了,看看人家身边的姑娘,换我我也哄你。”

    程缨捂着嘴偷笑,陆喻冲在船头划船的船家大声说道:“师傅,我朋友嫌划的太慢了,你得卖点力啊,到了他给你加钱。”

    中年船夫哈哈一笑,这种玩笑话并未放在心上,可小船行进的速度确实快了点。

    “陆喻,你王八蛋噢,你他妈见色忘义。”张子松的八字胡已经消失在薄雾中了。

    “你怎么骗人家了。”程缨把玩着耳边的一缕头发说道。

    “嗐...嗐...小事,小事。”陆喻挠了挠头。

    天上又开始飘起了小雨,飘渺如烟的雨幕中,男人和女人慢慢的走着。

    残月被浮云打湿,模糊的就像埋在湖里,回去的路上,陆喻随手抽了根柳条,编了个花环带在程缨头上。

    “你怎么老是乱拔花花草草啊。”程缨摸着花环的边缘说道。

    “我手比较欠。”陆喻笑嘻嘻,看起来没个正形。

    出租车穿行在城市里,陆喻打开了窗户,这是他在这个城市的最后一夜了,虽然来的时间并不长,但他却感觉过了很久,有些地方本身对我们并没有特殊的,特殊的是那个城市里的人,那个城市里的风和月,那个城市里缠绕着的不可言说的情愫。

    “明天你就回去了?”陆喻有些艰难的开口说道:“回去多久?”

    “回银川放点东西,然后去西安机构那边,良哥叫我过去当老师。”程缨歪着脑袋:“大概一两天吧。”

    陆喻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他靠在头垫上,继续看着窗外的一切。

    烟雨串起了江南,江南串起了心底的震颤。他偷偷打量着后视镜中的女孩,却发现程缨也在看着他。

    二人不约而同的转过头去,一切在雨里缄默。

    ...

    “嗨。”陆喻拎着行李箱,冲张子松笑道。

    “滚滚滚。”张子松没好气的说道:“找你妞去。”

    陆喻随手把行李箱扔在了沙发旁边,靠在沙发上,从桌子上的烟盒抽了一根烟出来,动作行云流水。

    “情况特殊情况特殊。”他吐了个烟圈。

    马千玺坐在电脑椅子上喝着一罐啤酒,摆了摆手说道:“都理解。”然后向陆喻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和她没什么的,真的。”陆喻双手一摊。

    要说张子松有多生气那也不见得,更多的是对陆喻的调侃,男生的友谊就是这样。

    “咱就是说,还得是咱喻,我瞅那姑娘得比张子松高半头。”马千玺不怀好意的打量着张子松。

    “半头不至于,一扎吧。”陆喻随手比划了一下。

    “怎么跟你爹说话呢,啊?”张子松叼着根烟说道。

    “来来来。”陆喻想起了什么似的,从行李箱里摸出买的雪茄,掏出两根发给二人:“尝尝这个大宝贝,劲老大。”

    浓雾开始在房中飘荡,三人低头抽着雪茄,骂爹声此起彼伏。

    “操,呛死老子了。”

    “这玩意好辣。”

    “别过肺别过肺。”陆喻赶忙说道。

    雪茄确实不能过肺,它的劲实在太大了,仅仅是吸进去吐出来便有了足够的烟感。

    “那是你女朋友?”张子松吐着浓雾说道。

    “不是。”

    “后备军?”

    “我只是觉得跟她在一起,”陆喻停顿了一下说道:“很开心。”

    张子松脸上出现一种儿子终于讨到老婆的老父亲表情,他拍了拍陆喻的肩膀:“都懂,都懂。”

    陆喻沉浸在尼古丁的酥麻感里,就像脑子泡在温泉中,不时的眩晕感令人恍惚。

    他们一起走在夜里,走过了很多星星,在女孩的身边,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定,孤独和痛苦撑着风逃跑,她就像一束光,一点点蚕食了他所躲藏的阴暗角落。

    “她挺好。”陆喻没由来的说道:“她特别好的。”

    他忽然想看看她,看看她的样子,看看她的眼睛,江南烟雨里的一切像一本太仓促的书,一切在他脑中一读再读。

    陆喻的眼睛黯淡了些,没由来的哀伤涌上心头。

    在他的世界里,从来没有离别和舍不得两个字,他甚至是一个上完高中就删了所有同学的人,在他看来,人生不过走马观花,看过了也就好了,没必要拉扯不清。

    江南烟雨结束了,这里是浙江。

    陆喻打开窗户通风,他趴在窗台上,眼下的街道长满了霓虹,每一处光影里都是她的影子。

    他揉了揉眼睛,不确定那是不是醉烟的感觉。

    可能这一切的一切结束之后,大学开始之后,程缨就会离开,去随便哪个城市,或者就算是西安,他也很难像在这里一样一个微信就能见到她了。

    人生的路上总是仓仓促促,陆喻忽然明白了,原来每个人的人生都是在走马观花。

    他们在这短暂而特殊的时间点里相遇,故事在狭窄的时间里疯长。

    可时间总会逃跑,故事总会成为回忆。

    他自己房间的那束玫瑰已经枯萎了,它燃烧着生命释放的红色的美艳在陆喻眼里只不过是几天以来偶尔回去的匆匆一眼。

    可它为那些短暂的时光已经烧尽了一切。

    陆喻打开了手机,找到了那个标注为:“SY”的头像。

    他点开对话框,他们的聊天记录还留在白天。

    他想说些什么,可胸膛里那颗紧张的心却让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一路顺风。”

    他在故事的最后这么说道。

    江南的风吹不到长安,那里或许会长出新的故事,不过往日的风再也吹不到明日了,他看着天上的星星,它躲在云里,隐隐约约的透露出点光。

第四十四章:应该去种地

    第四十四章:

    江南烟雨时,长安烈日当头。

    陆喻坐着出租在机场高速上疾驰,眼前是看了不知道多少遍的画面,过去的一两年里,陆喻几乎每周都要坐一回飞机,去不同的城市学习。

    程缨回了宁夏,回来还要一两天。

    陆喻伸了个懒腰。

    出租车停在小区门口,陆喻家是小区里的第一栋,他已经能看见自己家花园里茂盛的绿竹。

    家里并没有人,一只黑色的雪纳瑞一下子跳了过来,开心的围着陆喻打转,陆喻蹲下身,小狗立马在他脸上乱舔起来。

    “好啦好啦,大v,乖。”

    另一只灰色的雪纳瑞则在不远处歪着脑袋看向它这边。

    “牛可心想我没?”陆喻笑嘻嘻的凑了过去,老狗低声咆哮。

    牛可心是陆喻养的第一条狗,一年级就开始养了,如今已是十几岁的高龄,说它和陆喻一起长大不为过,可它打小就跟陆喻不对付,可能是因为只有一个月就被陆喻养起来,它总觉得自己和陆喻始终处于同等地位,也是陆喻父母的孩子,小时候陆喻的胖子爸爸把陆喻抱起来的时候,它就在底下咬陆喻的脚,要把它扯下来让胖子抱它。

    “阿呆!”陆喻看着沙发上侧卧着的加菲猫,猫的五官挤在一起,眯着眼睛,丝毫没有因为陆喻的回来表现出什么特殊的样子。

    “来让哥哥抱抱。”陆喻向沙发上的猫走了过去。

    阿呆立马站起身来,警惕的跑路了。

    阿呆不喜欢让人抱,总是独来独往,小时候它还是一只乖巧的小猫,长大后越来越有自己的想法,只有它愿意的时候别人才能抱它。

    家里没有人,楼上楼下空荡荡的。

    “喂,宝贝儿子。”

    陆喻妈妈的电话打来,陆喻接起听到了女人甜腻的声音。

    她似乎永远觉得陆喻还是个小孩,在妈妈面前陆喻变成了陆小喻。

    “在呢妈,你说。”陆喻点上一根烟,压低了吸气声抽着。

    “你爷让你回去一趟,你爸这会在应酬,回不去。”

    “你该不会和我爸出去玩让我去抗刀吧。”陆喻翻了个白眼。

    “啊...啊...怎么会呢,妈妈能干这种事吗?”

    这反应怎么似曾相识?

    “有一说一,妈,咱俩很像,在某些方面。”陆喻翻着白眼说道。

    “啊...没有吧,好了我要开会了,你赶紧打个车过去,晚上妈请你吃好吃的补偿你,吃啥都行。”

    女人匆匆挂掉了电话。

    “唉。”

    陆喻轻轻叹了口气,缓缓站起身,叼着烟出了门,走向虎穴龙潭。

    陆喻的爷爷从来不待见他们一家,在陆喻父亲辞职后生意刚开始做没有一分收入的时候,还要求每个月他要上交以前工资的一半,当时陆喻的妈妈只能拿自己工资去上交给老头,然后剩下一半养活他们夫妻俩和一个嗷嗷待哺的小婴儿。

    在陆喻父亲生意渐渐做起来之后,家里什么事都要陆喻父亲出钱出力,可以说家里所有要用钱的地方和要出力的时候,陆喻父亲的电话总会准时响起,而有好处的时候,却只想到陆喻的叔叔。

    对于陆喻母亲来说最难忘的画面可能就是老人突然在婚礼现场要走了所有礼金之后带着小儿子扬长而去,留下本来打算用礼金支付婚宴的新人面面相觑,在婚礼现场,他们因为没钱付婚礼的钱在那里尴尬的被留下。

    对于陆喻来说,那个地方充满了歧视,似乎叔叔的儿子永远高自己一等,每次去那里听着老头吹自己的亲孙子亲儿子都像是一种灵魂上的折磨。

    谷</span>

    老人住在老式的筒子楼,陆喻在楼前驻足,磨磨蹭蹭的晃了半天。

    “我被气死了怎么办,妈你想过没有。”陆喻发了一条微信过去。

    “忍忍。”女人发来一个笑嘻嘻的表情。

    “靠。”

    陆喻走上外办的家属院,老人几十年来没有挪过窝,固执的住在这里。

    粉尘在空气中游弋,它们在阳光下无从遁形。

    陆喻敲响了房门,门开了,老人混浊的眼在门畔向陆喻看来。

    “来咧。”浓厚的陕普口音不平不淡。

    “来了,爷爷。”陆喻抬起了头,老人不过一米六出头的身高,佝偻在一起,陆喻足足有一米八二,自上而下的目光令陆喻感到心里一阵舒畅。

    曾几何时,陆喻还只能仰望这个老头,那会陆喻的家里没有暖气,冬天能把温度计冻炸,冬天,上交着家里一半收入的父母带着年纪尚小的陆喻,想借助在这里过冬,可老人最终还是把他们赶了出去,临走前还不忘记要工资。

    “去,去楼下,等着你叔去,还有你弟。”老人的话不容置疑,陆喻甚至连房门都没踏进去。

    “他们还要多久来?”陆喻漫不经心的问道。

    “多久你都得等,这是规矩。”老人把规矩两个字咬的很重,他的头早在几十年前就秃了,那鹰钩鼻就像威虎山中的座山雕。

    “外面太热了。”陆喻微微侧目。

    “去大门口。”

    老人的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好像陆喻只是个该听话的木偶,是个应该在门口候着的家仆。就应该恭敬的等着这个家真正的子孙前来。

    “行呗。”

    陆喻转身就走,陆喻的母亲曾经说过,老人的年纪太大了,陆喻说话很冲,冲撞了心情最后还需要陆喻父亲去照顾,他自己的好儿子是不可能去的。

    外面日光灼灼,空气都被热气扭曲,西安的盛夏热的异常,甚至有过四十度的高温。

    陆喻站在阴暗的楼道口,百无聊赖的玩着手机,这里不是大门口,可大门口连个树荫都没有,万一又要像上次一等半个多小时,陆喻可是阳光过敏体质,暴晒带来的红疹就够他吃一壶的了。

    一根烟,两根烟...

    终于来了。

    他身材瘦削的叔叔带着自己的宝贝儿子出现在楼道前。

    不同于父亲的大腹便便,陆喻叔叔的身材瘦高,可是从小独占着溺爱的他,按陆喻的话说,真是娘暴了。

    “陆喻。”

    “叔。”陆喻没什么表情。

    上小学的男孩过来使劲的把陆喻推了一把,陆喻没反应过来,微微趔趄一下,小男孩笑嘻嘻的躲在父亲后面。

    “哎呀,尧尧。”叔叔的声音尖细带着尾音:“叫哥哥。”

    “不叫。”小男孩执拗的说道。

    “好吧好吧,但一会要叫爷爷呀。”男人宠溺的摸着男孩的脑袋:“尧尧劲真大。”

    陆喻冷笑着说道:“是啊,劲真大,以后应该去种地。”

第四十五章:家仆

    第四十五章:

    那一方矮矮的家属院楼里,埋葬了多少往事,陆喻数不清,也不想去数。

    老人已经站在门口迎接,看到陆尧后,紧皱的眉头就像被春风吹展。

    陆喻呆呆的在他们的后面看着这天伦之乐,他的脸上没什么太多的表情,他忽然想到,如果自己都是如此,那么他的父亲呢?那个胖子的童年是什么样子的?

    他不在乎,他不害怕,是因为他知道他有家,可胖子的家呢?胖子跟自己一般大时,看着一家人其乐融融又是什么心情呢?

    陆喻的父亲是一个和陆喻截然不同的人,他的心里好像能盛满大海,永远什么都不在乎,永远把笑容挂在脸上。

    房间里又黑又暗,老人并没有开灯,狭窄漆黑的走廊,陆喻第一眼就看见了那个房间。

    那个小的只能放下一张床的房间,是那个冬天他们难以企及的温暖。

    尽管他们的家现在已经很大,家里光房间就有十个,健身房,每个人的试衣间一应俱全,陆喻还是有些恍惚了。

    那个冬天可真冷,一边交着工资一边被赶出去的样子...可真狼狈。

    老人喜好风雅,所谓的风雅不过是自己几句毫无韵律的诗,他在客厅口挂了一个很大的牌子,上面写着“晟雅阁”。

    陆喻静静的坐在沙发上,他轻轻敲着木质的沙发扶手,等着老人发言。

    “这次来,主要是两件事。”

    老人取出一沓现金,放在桌面上。

    “第一,是给两个我陆家的孙子发教育基金。我们陆家,一向以儿孙的文化最看重,所以,我拿出教育基金的目的,是鼓励,也是奖赏。”

    陆喻嘴上挂着冷笑,如果不是怕老头气死,或许他会笑得更猖狂点。

    笑死我了,笑死我了。

    好一个大方,好一个文化为重。

    前些日子,陆喻才知道,老人拿了胖子二十万,说是教育基金,当时陆喻就觉得没安好心。

    你要真想奖励,那倒是别要二十万啊。

    “整挺好。”陆喻拿着手里的一万块淡淡说道。

    “快谢谢爷爷。”叔叔从儿子手里拿过那一万块钱。

    “陆喻,你觉得作为哥哥,不应该讲两句,做个表率吗?”老人笑着摸了摸陆尧的头。

    “我说了啊,整挺好,真的,特别好,我谢谢您。”陆喻脸上挂着可以称之为和善的笑容。

    拿我爸的血汗钱给我?让我感谢你?

    我是不是应该感激涕零到磕头说您对我真好啊。

    “好好拿着,钱来的不容易。”陆喻若有所指的看着路尧,微微一笑。

    老人约莫是年纪大了,看不懂年轻人的阴阳怪气,继续说道:“陆喻,你长大了,也成年了,我觉得,你应该给你弟带个好头。”

    “什么好头?”陆喻一愣,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老人和叔叔对视一眼,说道:“你爸,在做表率这方面,就做的很好。你长大了,成年了,能赚钱了,这教育基金也该停了,我们陆家,讲究的就是兄弟情深,互相扶持。”

    陆喻哑然,教育基金停了?你才给我发第一次,他呆呆的盯着眼里的一万块钱,他原本以为,问胖子要了二十万的老头是打算支持路尧十万,可老头的算盘比陆喻想的更严酷,这一万就是堵住他们的嘴,然后以陆喻成年为由,拿十九万给叔叔家。

    “今天在这,你给爷爷做个表态。”老人红光满面,豪气高涨,这是他的家,是他的一言堂。

    “什么?”

    “供陆尧的学费,你作为哥哥,这是应该的,你应该做出表态,你也成年了,能赚钱了,供他上到大学完。”

    “他不是有教育基金吗?”陆喻几乎从牙缝里挤出来。

    “两码事,我们陆家讲究的就是兄弟互相帮助,重的不是帮助,是兄弟情谊。”

    陆喻愣了,他看着那个男孩,那个弟弟,跟自己流着不一样血的人。

    他懂了。

    胖子给自己说过,三年级开始他就做全家人的饭了,陆喻的母亲则说过,胖子小时候去他家一直看到他在厨房吃剩饭,每一顿都是上一顿剩下的。

    胖子在家吃饭从来不上桌,一直都是端着饭去沙发吃,而且从来都是陆喻他们吃完了他才开始吃。这不是胖子有多奇怪,是胖子的习惯。

    陆喻的奶奶去世的时候,胖子跑前跑后花了几十万,扔下生意日夜陪护,而只是资料管理员的叔叔却从没像胖子这样上心,也只是在白天来了几次,陆喻的奶奶有医保,报销的钱胖子一分没见,但那个叔叔,在陆喻奶奶病危的时候,给老婆刚买了价值不菲的新车。

    说是吃人血馒头也不为过,也是因为奶奶的去世,陆喻心中对这个家有了前所未有的恨,奶奶是个很好的人,她是真的把陆喻当亲孙子看,小时候每次见到奶奶,奶奶都会拿偷偷攒的钱给陆喻买爷爷不让吃的零食,奶奶的银色头发里面有一种好闻的木香,她去世之后便再也没闻过了,很多次偷偷给陆喻买东西,塞钱,被爷爷发现之后还要挨一顿劈头盖脸的骂,可奶奶还是乐此不疲。

    奶奶为什么会去世呢?肾病综合征,是陆喻的爷爷死活不让送去医院,极为固执,非觉得自己可以用中医治好,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晚了,在三个月的折磨中,奶奶还是倒在了病房里。

    人的命是天掌管的,天广泛而无从寻觅,那阻碍奶奶去医院的老头便成了陆喻心中仇恨的对象,明明只要早早打抗生素就可以治好,可偏偏他堵着门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机。

    奶奶倒下后,这个家,陆喻再无眷恋,只有令人麻木的仇恨。

    陆喻懂了,老人至始至终口里的兄弟情谊,不过是上一代人留下的家仆情节,而陆喻长大之后,老人希望陆喻成为下一代的家仆,就像胖子那样,为这个家鞠躬尽瘁付出所有,一点点被蚕食所有价值。

    胖子小时候就是小家仆,长大就是老家仆,可这个家永远还有下一代,这一代的家仆是陆喻,负责给陆尧当保姆,一脉相承,陆喻下来之后就是陆喻的儿子,生生世世,永永远远。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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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陆喻。”
“你好,程缨。”
十八岁夏天的结局畸形而出乎意料,心思错杂的爱恋结局却出乎意料的好,艺考的终点不是合格证,而是十八岁夏天的男孩与女孩。西湖边的风吹起的缠绵,在北京的深冬里相拥,镜头记下我们的过往,你在镜头内,我在摄影机旁。你会成为很惊艳的光,我会踱步在阴影里,在你的后方。抱歉,方便让我喜欢你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抱歉,方便让我喜欢你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抱歉,方便让我喜欢你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