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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朝万古一逆贼全文阅读

作者:秽多非人     李朝万古一逆贼txt下载     李朝万古一逆贼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3.竟有神仙来助我

    洪大守答卷是比较轻松的,或者说整个广场上绝大部分答卷的考生都很轻松。因为大家心里其实有数,能中的一定能中,不能中的也绝不可能祖坟冒青烟。

    除开安排好的人选,大家争得是剩下来的那寥寥无几的名额。

    这时候真才实学、妙笔生花真不重要,不如写一点歌功颂德的话,或者逢迎考官喜好的内容到还有可能中试。

    洪大守还在读题,却发现自己左边的一个年轻人居然已经在写大卷了,虽然只是在登名,但这速度未免也太快了吧。

    两张席子靠的挺近,洪大守两眼都是5.0,视力好得很。所以这个年轻人的四代家谱看得分明,一字不漏。

    曾祖吏曹判书赠左议政赵讳尚絅

    祖吏曹判书赠右议政赵讳曮

    父吏曹判书赵讳镇宽

    哦豁!是一位神仙考生!

    不用看这位考生叫什么了,他就是出身全李朝历史上唯一一个“五代冢宰”,可能也是全世界历史上唯一一个祖孙五代人连续全部担任全国人事部长的家庭。

    丰壤赵氏年轻一代中最璀璨的明星,开创丰壤赵氏势道政治,李朝宪宗大王的外祖父,将来的丰恩府院君、训练大将、御营大将、吏曹判书赵万永!

    可能是洪大守盯着人家看得太久,赵万永有所察觉,便也转过头来,朝洪大守微微一笑。

    他的视力似乎也很好,瞟了洪大守的大卷一眼。看到洪大守只有曾祖一栏写了从六品捕盗从事大校一职,祖父以及父亲都是儒生。

    赵万永有些惊奇,这样的履历,按照正常的情况来说,家中肯定是穷的死去活来。甚至有可能饭都吃不饱,怎么可能还有余力来汉阳参加考试。

    等看到洪大守这三个字之后他突然了然,四五个月以前,他们家在汉阳的磨坊换装蒸汽机,所有的牲口都给卖了。只让几个雇工去河边挑石炭回来烧就行,一部蒸汽机碾一天比得上一座几人高的水车碾三四天的,十分好用。

    一念至此,赵万永便和洪大守点头致意。洪大守慌忙还礼,微笑以对。

    本来以为这也就完事了,这章就翻篇了,没想到赵万永突然挪开镇纸和砚盒盖,把大卷移向洪大守的方向。在保证洪大守看得清楚之后,才重新用镇纸压住。

    什么意思?

    官方爸爸给我开后门了?

    洪大守不由得一愣,突然想看看是不是变天了。

    等一抬头,春天的太阳一样刺眼,还没直视,就差点被晃瞎。老天爷肯定没瞎,那怎么就突然给我开挂了?

    仔细想想,壬戌科的状元,不就是赵万永!【注1】

    这也太稀奇了把!洪大守要是抄了赵万永的卷子,岂不是也能做状元!

    小心的四处观望了一下,除了广场上站班的御营厅禁卫官兵,以及昌庆宫内的大殿别监之外,并没有任何一个闲杂人等。

    殿内并没有纯宗大王在座,实际上不是每一次进士科都会有大王亲自巡视。除开大红礼棚里端坐的十几位考官之外,场内别无其他的官员。

    洪大守的席子在“荒”字行,与大殿隔得有些远,略微看了看,实在没有看清哪个是闵景爀,只知道中间端坐的那位一定是曹允大曹提学了。

    监考在放飞自我,学霸的考卷又看的清清楚楚。

    抄还是不抄?

    先看题先看题!

    “诸葛亮无申商之心而用其术,王安石用申商之实而讳其名论。”

    要写一篇史论,由于今上大王新立,今年进士科文试自然有所意指。曹允大出题并不太刁钻,甚至可以说平实,就看考生怎么答了。

    洪大守还是判题,赵万永却已经开始刷刷刷刷答题,连草稿都不打。

    果然是神仙考生!

    不仅家世背景强大到首屈一指,这答题的水平也绝对是真的神仙。

    反正现在的状况就是洪大守正在参加国考,旁边出现了份标准答案。而且可以肯定是几乎满分的那种,重点是没人管,可以随便看。

    偏偏他又和国考不同,据传国考省考出现正确率超过一定百分比的卷子,成绩太好就有可能判为雷同卷或者考试成绩无效。

    而眼前的考试,纯粹就是主观题,看立意,看文笔,以及看爸爸。

    有什么不可以抄的?

    大不了抽十改一嘛!

    谁还没抄过作业啊,稍微改错两个地方的道理谁不知道?

    洪大守只要把他的论据改成别的也就是了,而且洪大守肚里的论据太多了,多的数不清。

    这全都要感谢九十年代末到世纪初的那批动画制作者,有两部动画非常非常好。《中华传统美德故事》、《中华勤学故事》,实在是中国动画不可多得的瑰宝。

    别看这两个都是动画片,但是里面讲的都是各种历史典故,生动形象,富有教育意义。反正洪大守记得清楚,连主题曲还会唱着呢。

    这时候赵万永已经开始叙述申不害和商鞅变法的各种内容,以及丞相和王安石两人在治国理政时所采用的举措,与申商二人的区别。

    从各方面,旁征博引,引经据典。那写的是真的快,用某点水货们的原话就是“尿崩”!

    一气呵成,全程不超过半小时,上千字的史论就完美书成。没有停顿,没有墨点,没有别字和涂改。

    到底是以后要开创丰壤赵氏势道政治的人,论经学典籍,文艺才华,赵万永之能胜洪大守百倍。可能洪大守这辈子都无法在文道上望其项背。

    赵万永看洪大守念念有词,似乎在通读自己的史论。他对自己的才学非常自信,这次发挥的又极好,于是任由洪大守在那里看。

    最后轻轻用笔在充当草稿纸的壮纸上写了一句“可否?”

    人家一问,洪大守也揣摩的差不多了,在纸上写了一个可,便也快速的写起卷来。

    而赵万永扫视了一圈广场,竟无一人交卷,暗自一笑。

    然后极为洒脱的走到红帐前,做了第一个交卷的考生。

    【注1】:赵万永是这一届的进士,但他不是状元,他弟弟赵寅永晚几科参加进士文试,那到是真的中了状元。这里纯粹是为了配合剧情,反正这一科的状元我翻来覆去也没查到,管他是哪只菜鸡了。

24.万永爱我西洋学

    红帐内的考官们似乎都认识赵万永,对于他第一个出来交卷,赞誉有加,频频微笑点头。

    到底是朝中有爸好中试,这还没考完呢,像极了已经在恭贺状元一样。

    虽然他确实就是状元。

    洪大守略看了看,还是继续伏地作答。思路是模仿赵万永的,立意也绝对没问题。论理来说既然赵万永能中状元,那除开他们家代代吏曹判书的显赫地位之外,他的内容不犯政治忌讳肯定也不会有问题。

    洪大守只要保证内容中没有自己父亲、祖父、曾祖三代的姓名,以及李朝历代大王的名字即可。如果漏洞出在这种地方,因此而直接淘汰,那真的是有苦说不出来。

    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洪大守的大卷也答完。最后拿起来通读了一遍,还算朗朗上口,字迹也差强人意。虽然练了半个多月的小楷,到终究不是长年累月,练笔不辍的人,看的过去而已。

    最后检查下来,还是有两个别字。但宁肯错,不要改,改了卷面就脏了,脏了的卷面比两个别字难看多了。反正不影响阅读,只要卷子能到闵景爀面前,洪大守自认问题不大。

    看了看周围,已经有那么两三成考生交卷。洪大守也不等了,赶紧交卷,屁股坐在草席上,下面直接就是地砖。任谁过来坐上三个小时也硌的疼,何况还不许站起来活动。

    把东西收拾了一下,放进小匣子,夹在腋下,捧着卷子就往考官所在的红帐走去。

    走的近了,终于看到一个和闵廷爀四五分相似的男子。肯定是闵景爀,将来兴宣大院君李罡应的外祖父。

    虽然应该已经保险了,但是洪大守不敢疏忽,还是特意把卷子呈交给了身着蓝袍的闵景爀。并认真的鞠躬行礼,等候收卷。

    闵景爀看了一眼登名的四祖家姓,等看到洪大守的名字时,抬眼看了一下洪大守略微点了点头,朝洪大守示意了一下。

    “且退下吧。”

    “是。”

    洪大守再次弯腰鞠躬行礼,他看的分明,虽然卷子上的姓名被用纸糊了起来,然后被卷了起来,贴上封条。但却特意放在曹允大脚边的一个篓子里!

    考帐内几十个篓子,有好几个已经放满了,唯有曹允大脚边的这个篓子,只有区区的六七份卷子。

    心下大定!

    稳了!

    谁说不能作弊?终究还是拼爹的考试。虽然考官选的突然,但终究还是从满朝文武中选出来的考官,谁还没几个亲戚朋友来着。

    大概曹允大可以保上十个名额,其他的考官一人两个这样。虽然考前没有提前安排,但家族里的后生,亲近的政治盟友子弟,大家心里都有数。

    本以为会是最公正的一场科举,到头来,还是刷脸。

    这下,那些做宅男的可就完啦!明明自己爸爸的好朋友在上面坐着,自己不认识,人家也不认识他,连投卷给谁都不知道。

    不投对卷,人家跟你没有利益关系,才不管你的死活了。

    反正洪大守投对了!我管你们死活呢。更何况洪大守只要一个倒数三五名就好,完全不想和其他的大哥们争名次,进士就得了,管他第几名。

    你们去抢状元,关我屁事?

    走出明政门,算是跨出昌庆宫正殿明政殿的范围。也就没有御营厅禁卫兵管你了,洪大守就差跳起来雀跃,开心的和一个三岁的孩子似的。

    可没想到赵万永却站在台阶下,看到洪大守出门来,居然还朝洪大守挥挥手。

    “叫我?”这啥意思啊,神仙考生要干嘛?

    “赵兄施我援手,在下感佩莫名。”洪大守迎上去向他拱手。

    “些许小事,不足挂齿。”赵万永挥挥手,浑不在意。

    “听说上次燕行,你带回了很多清国及西洋书籍?之前备考在家,家父不允我出门交友,如今正好,可有什么新奇的书籍?借我一观。”

    “是有些,赵兄要看尽可拿去!”原来是要借书,根本不算啥事。

    “甚好甚好,你住何处?今日家中还在等我消息,明天再登门拜访。”

    “典洞……”

    “好!”赵万永极为快意的样子。

    想来这位将来执掌国家政权的大佬,应该也是一位西学爱好者。作为李朝的顶层士大夫家庭,又常年居住在汉阳,实际上并不与世界脱轨。

    后来他的弟弟赵寅永甚至和俄罗斯驻华使节交好,两个人交相唱和。以至于在万里之外的圣彼得堡,留下了李朝自己都没有记录的赵寅永诗词及手稿。

    对于欧洲的政治经济、科学发展、医药人文之类种种,李朝的上层士大夫有的是消息渠道。其眼界之开阔,并不输给欧洲本地的贵族士绅。

    没想到在九门提督衙门的废纸堆里搬来那些杂书,居然还有这样的功效。虽然闵廷爀也会抄录和收集一些时政消息情报并送回国内,但哪有洪大守直接帮人家半仓库的书全搬回来,来的详实丰富。

    反正除开部分工业技术图纸和说明书,其他的建筑、绘画、音乐、历史之类的都可以直接送给赵万永。谁知道这位根本还没孩子的年轻男子,将来会成为翼宗大王(后追赠文祖翼皇帝)孝明世子的老丈人。

    而且洪大守这也不算投靠,或者脚踩几条船。身为两班认识个把的其他两班子弟很正常,就算是吏曹判书家的儿子又如何?洪大守也没跳槽到他们家去,安心在闵廷爀这干着呢。

    而赵万永对清国和西洋的事物似乎十分有兴趣,一路上两个人从明政门闲聊不绝。

    他甚至知道二十年前英西海战,这让洪大守极为惊异。这年头一位李朝的年轻两班和自己谈论英西大海战的事情,还说的头头是道,甚至说及什么洋铳锐利,一炮开至,糜烂十里。

    到底已经是十九世纪,即使是号称“隐士之国”的朝鲜也不可避免的和这个世界发生交集。

    两个人聊得甚为开心,一路走出宫门。赵万永有家仆上来接过包裹,扶上马。洪大守便略等了等,站在原地等他离开。

    正准备骑上韩五石牵来的马,一名中年女子却迎了上来。

    “请问是否洪讳凤真老爷的后人?”

    洪凤真?洪大守记得,这不是那个都伸腿几十年的原主爷爷嘛!

25.惠庆宫惠嫔洪氏

    洪凤真自然是洪大守的爷爷,死鬼老爹则叫洪乐友。

    “不知您询问家祖所为何事?”洪大守小心试探。

    只因这名女子的假鬓很是规整,而且身上有一种气态,一看就知道是宫女。

    当然不是普通的宫女,李朝规定唯有下赞尚宫以上的宫女,或者说宫中女官才有资格使用假鬓。而眼前的中年女子假鬓维护的极好,地位绝对在上赞尚宫以上,她的官阶甚至可能比在场的所有男人高。

    作为一名内命妇,怎么会找上洪大守这样一个宫外男子?

    “可否与我看一下火牌?”

    那尚宫并不因为洪大守自承之言而轻信,仍旧不失礼数但略带咨询的意味,请求查看洪大守的户籍火牌。

    虽然奇怪,但洪大守还是拿出火牌交给了那尚宫。

    “奇怪了,贵祖没有在家中传下谱代行名吗?”

    “家父早亡,已然十五年,自然未传下谱代行名。”

    “是我孟浪了。”

    “请问贵属是哪座殿阁?”洪大守收回火牌。

    “惠庆宫。”尚宫小声答道。

    “惠庆宫?惠嫔娘娘!”洪大守连眼神都明亮了。

    惠庆宫惠嫔是何人?丰山洪氏!

    高丽高宗二十九年文科状元、国学直学洪之庆为始祖,东国大姓也。巨德邃学,弘功嵬烈,世代蔚兴,派谱并称。而至其后妃诞膺,贵主下嫁,大官尊秩,磊落相望,清显华贵,指不胜偻。

    洪柱元取宣祖大王嫡女贞明公主,洪履祥任司宪府大司宪,洪良浩任成均馆大司成、承政院都承旨。洪锡谟任世子翊卫、南原府使,洪仁谟任瑞兴府使,洪奭(shi)周任知义禁府事、汉阳府判。

    及至英宗朝,洪凤汉任领议政,并将女儿,也就是惠庆宫洪氏嫁给思悼世子,权倾一时。后惠庆宫洪氏生下世孙,也即将来的正宗大王,似乎成为李朝首屈一指的顶级豪门就在眼前。

    但是命运之神并没有降临到丰山洪氏头上,正宗大王号称李朝最后一位明君,继位早期就开始强力打击外戚和士林的势力,振兴王权。执掌兵权的洪国荣当即被杀,随后担任议政府右参赞的洪麟?以逆反的罪名又被处死。

    而明明是正宗生母的惠庆宫洪氏,却由于正宗大王承继的是孝章世子与孝纯贤嫔(思悼世子的兄嫂,先受清朝册封为王世子)的名分,而失去成为王大妃的机会。

    原任领议政洪凤汉一死,丰山洪氏山崩海倒,一路没落。等到正宗去世,明明是纯宗大王亲生祖母的惠庆宫洪氏却只能避居昌庆宫景春殿,不仅没有成为垂帘听政的王妃,连最后的那点政治影响力都被抹平。

    现在的丰山洪氏就是一个将倾前的大厦,他还没倒的原因在于惠庆宫洪氏还活着,终究是正宗大王生母,思悼世子正妻,拥有敏感的政治身份,等闲没有人愿意去撩拨。

    “娘娘托我来,将此物转增与你。”说着,那尚宫就拿出来一面铜牌。

    “这是何意啊?”

    “洪氏不兴,难以为继,娘娘也只是照看一二而已。”说完,就不再理洪大守,飘然离去。

    而交给洪大守的铜牌,正面三行字,背面雕刻着两匹马。

    三行字分别是:尚瑞院,宿字号二马牌,雍正六年八月日。尚瑞院官印。(有实物的,还是中国藏家收藏)

    马牌!

    这可是好东西啊!

    有了这块小小的铜牌,那就是全李朝八道哪儿都可以去得。而且可以无偿征用各地官府驿站的马匹。虽然马牌背面只有两匹马,意味着只能征用两匹,但是有牌的人,拿着去征用,根本就是无限制的。

    这位将来的敬懿皇后,送自己这么一面马牌干嘛?

    过来套了一句交情,就飘飘然离开。除了问清楚洪大守爷爷爸爸叫啥之外,既没有吩咐,也没有拉拢。甚至连多余的废话都没几句,今年应该已经六十好几的惠庆宫洪氏什么意思?

    洪大守一介白身(不是白丁),既无出身,又无官职。才华没有展现,名声没有四布。惠庆宫又是怎么找上门来的呢?

    很奇怪,很是奇怪!

    掂着手里的马牌,洪大守不置可否。这段突然的插曲,实在无法明白其中的含义。还是洪大守自己的眼界太窄,对于整个政局的了解太少,无法从蛛丝马迹中进行判断。

    想了想,去问一下闵廷爀比较好。

    闵府的仆人们看到洪大守上门,纷纷上来恭祝洪大守杏榜高中。洪大守赶忙让韩五石给大家分发喜钱,让大家沾沾喜气。这种钱,即使是闵廷爀也不会阻止仆人们收下。

    由于进士考试,今日不朝,闵廷爀在家。洪大守很自然的提起惠庆宫洪氏派了一个尚宫过来找他的事情,并表示了自己的疑惑。

    闵廷爀到是很直接,直说是自己告诉人家的。

    理由也很简单,闵廷爀的姑姑,嫁给了丰山洪氏洪凤汉的儿子。两家是姻亲,而且是关系比较近的姻亲。

    “你们闵家玩呢啊!”洪大守只有这个念头。

    怎么回事!全李朝八道有你们闵家没联过姻的大家族吗?合着你们骊兴闵氏是靠女人来维系的吗?怎么到处都是你们闵家的女婿,随便蹦出来一个人都是女婿。

    所以狂风暴雨,四海翻腾,朝局变幻,你们家代代都屹立不倒,全靠生的女儿多嘛。

    管他谁上台,反正是女婿!

    最后终于让高宗大王做了女婿,站上了风口浪尖,做弄潮儿。

    真是下的一盘好大的棋。

    似乎是察觉到洪大守在回忆闵氏的女婿到底有多少,闵廷爀轻咳了一声,打断了洪大守的思路。

    原来是惠庆宫洪氏以及她的本家丰山洪氏最近实在不好过,接连受到打击。恰好她的弟媳(闵氏)进宫和她问安谈到了闵家最近的动作。讲到了有一个洪姓的青年男子,最近在为闵氏效力,很是得用云云。

    有心人一查,自然就能查出来洪大守家以前和丰山洪氏是连过谱的,算是一宗。也就有了她派人前来问询洪大守的事,不过下文还真的没有,或者闵廷爀也不知道下文。

    (好像犄角旮旯里还真有个推)

26.金斗吉寻得出路

    洪大守的脑子在全速运转中,他在想一个非常有价值的问题。

    “怎么让闵廷爀产生把女儿嫁给我的想法?”

    不是闵廷爀的也没事,他的妹妹啊,他的侄女啊,甚至寡居在家的也没事,丑一点更没事。即使大上三五(十)岁都完全可以,女大三,抱金砖嘛!

    娶了闵氏女,不就等于和全李朝的大哥们成了连襟兄弟,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古代那些大哥们是怎么做到一席话就让老岳父折节下士,然后以女妻之的?

    赶紧想赶紧想,很必要!

    因为这个年头正经两班贵族大户人家的小姐,是绝对不会和陌生男子见面的!你就是大王来了,家里的年轻未嫁女子也是回避的。

    洪大守三天两头往闵廷爀家跑,从来没有见过一次他的小女儿。

    藏得可严实,滴水不漏!

    那想要取闵氏女的唯一办法就是感动闵廷爀,感动到他自愿做老丈人,甚至不惜倒贴一个女儿给洪大守来拉拢他。

    难度有点大,但似乎也不是不可能。毕竟历史上的例子那么多,成功的前辈激励着洪大守。

    “我也要做一个让人倒贴的男子!”离开闵府的那一刻,洪大守不由得鬼畜了一下。

    哪天仆人送洪大守出门的时候,不是喊“洪老爷慢走”,而是说“姑爷慢走”的时候,洪大守就成功了。

    一路荡着老马回了家,金斗吉也美滋滋的回来。

    “看来今天金老哥有奇遇啊!”

    “没有没有,到是你今日进士必然得中,高官得做,厚禄得拿,才是快活吧。”

    “诶!彼此彼此。老哥今天遇上什么喜事了?”

    两个人一同跨进门,院里的仆人立刻上来跟着。等两个人进屋之后,方便伺候。

    “敦宁府的一个书正好说话,可算被我翻阅到了。”

    “哪里的?”

    “全罗道。”

    “那你这就出发?”

    “差不多,准备一下就走,听说老头已经七十多,在不在都不好说了。”

    “那是该快些,事不宜迟。”

    两个人坐下,各饮了一杯热茶。金斗吉连日在公门厮混行走,终于有所斩获。

    他早就开了银子,帮助自己“赎贱”。也就是向官府赎买自己的贱籍,这个好理解。说白了就是允许贱籍通过交钱或米的方式,消除掉自己的贱民身份。

    当然赎贱以后也只不过是良民而已,还要再通过捐资的方式,向国家购买到两班的身份。说来简单,但其实很难。

    一来是钱,花费以千百计算,这就几乎是良民永生永世难以企及的巨款了。

    二来是保,就是要现有的且在任的两班官员为你作保,帮你写保单。这就不是有钱能办到的事情了,需要你有足够的关系,找到为你作保的官员,不然就是白瞎。

    洪大守祖上那是因为李朝已经被日本打的只剩下全罗道沿海几座城池,全境几乎沦陷的情况下,才只花了区区二百石白米捐上的两班。情况不同,自然开销也是不同的。

    也就是金斗吉如今财大气粗,上万两在身,足够他周转。

    如今金斗吉找到了一个大家族的分支,具体洪大守也没细问。反正他是要千里迢迢赶去人家老头那里认爹,他现在已经是捐资两班了,捧着银子去认爹,问题应该不太大。

    主要是担心那种人家的其他兄弟子侄不满,毕竟过继这种行为应该在同宗内进行,最好是从亲近的子侄中拣选,还必须是两班户的嫡子,不能是庶子。

    说到底,天大的银子下去,总能堵住地大的嘴。

    只能说祝他顺利了,在汉阳盘桓了半年这才终于成功找到,也是很不容易了。

    第二天一早,金斗吉骑着洪大守送给他的骡子,带着一个雇的家人,就匆匆往全罗道去,不知道能不能成。

    而赵万永正好和金斗吉擦身而过,前后脚的功夫,来到了洪大守的家。

    人家翩翩贵公子,一袭长锦袍,飘然而至。看到洪大守站在门口,还以为洪大守是重诺君子,两人约定了今天相见,洪大守一早就在门前等他。

    误会就误会呗,正好给人家留一个好印象。

    互道了安好,两个人好像认识多年的好朋友一样,极为亲近的牵手走入院内。

    吩咐韩五石把人家的家人安置好,两人就进了堂屋,安然坐下。

    不用赵万永开口,洪大守早就准备好了。大部分书籍在从燕京回来以后,洪大守就基本翻阅过了,除了极少数用法文和拉丁文书写的内容一头雾水之外,大部分书籍早就转译为汉文内容,且手写精美。

    分门别类的装在书箱中,带到汉阳,未尝不是有转予他人的想法。

    赵万永也不推辞,信手打开一个书箱,取出一本大约是记录古希腊文物的书籍。实际上更恰当的说法是如何制造出一个和古希腊时代石膏雕像完全相同的仿制品的介绍。

    说白了就是教你做假古玩!

    这种事情古今中外是一样的,不分你我与彼此。从几百年前甚至上千年前欧洲就有制造假古董假圣物的专业手工者,甚至有些圣地的圣物碎片卖了三五百年都没卖完。

    你就是把真十字架劈成火柴你也卖完了啊,可如今不一样,照样还在卖,这可是一门极好的大生意。

    反正随着社会的发展,越来越多毫无鉴赏能力的暴发户开始出现,用奴隶贸易、海外开拓、血腥压迫殖民地土著以及本国下层民众挣来的钱,急需用些能够显示出他们富贵的玩意儿来装点他们本来肮脏不堪的门面。

    一拍即合!

    我做假古董,你拿来装文艺,一举两得。

    有的是大款愿意为此掏钱,反正他们来钱快。

    至于书中的内容,也算是很诚恳了。

    如何制造石膏像上不规则的氧化孔?泼酸液上去!

    如何让青铜的基座更快腐蚀?扔茅坑里三个月!

    如何保证让雕像上的花纹模糊但又透出高雅?用钢丝刷子刷一遍,然后扔茅坑!

    别说赵万永了,洪大守刚看的时候也要道一声牛批!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27.清白人家怎谈这

    赵万永和赵寅永兄弟两个,文化水平自然不用去提,很棒。两人的古玩鉴赏水平同样也非常高,清代著名的金石古玩鉴赏家刘喜海就和赵寅永相交莫逆。

    不认识刘喜海没关系,刘喜海爷爷的大哥肯定所有人都认识,名唤刘墉。其祖父与刘墉两人的父亲叫刘统勋,官至东阁大学士,谥号文正。

    能和二代交集的也就是二代了,即使跨了国也一样是和这样显赫的家庭交往。除开天生的出身高门大户之外,文化水平的高低也直接影响了交际圈子的范围。

    自然的,赵万永看这本假古董制作专著,那简直是爱不释手,搁那儿看得入迷。还好这玩意儿是翻译件,大多是图,配以注释和讲解,翻看起来够快。

    洪大守自己则是扯了一本小说,斜靠着在扶几上翻看。就由着赵万永一个人在那么多书箱数百册图书中畅游。

    “咦!这是!”大概过了两个多小时,洪大守都看困了,赵万永突然拍手。

    角落里那个书箱洪大守是封好的,但是上面还是贴着一个条,写着天地和春大交欢图五十册。

    之前并不是不想卖,但是书侩江家兄弟一问价钱立马摇头。东西是好东西,但是价钱太辣手。他们一册小说卖给人家一两半两的,甚至几十个钱。一本装帧精美,设色工笔的交欢图,起步价洪大守就要五十两以上。

    这个价钱不接地气,小门小户根本买不起。那种买得起的富家两班贵公子,又不是江家兄弟能认识得了。

    而且洪大守总不好拿着图册去伎房卖吧,那也太掉分了。所以一直待在角落,连封都懒得打开,就那么积灰尘。

    不得不说,市场这种东西是有对象的,你进不了那个高端市场,手里有再紧俏的商品也没用。圈子不同,根本没有相连的道路。

    现在把所有书箱都大致翻看过了的赵万永,突然发现角落里还有个书箱。上面还贴着封条,写着天地和春大交欢图。你让一个不认字的过来,他当然看不懂。可你让考状元的赵万永来看,他能看不懂吗?

    小伙子转头看向洪大守,眼神里都是莫名的小星星,一闪一闪的,亮晶晶。

    难不成这位赵万永是个处男?

    难道不是除了门口的两座石狮子是干净的,其他没有一处不是藏污纳垢的地方吗?

    “不过是些图画,要看吗?”洪大守魔鬼般的问了出来。

    小伙子明显咽了口口水,重重的点点头。然后立马让开一个空,让洪大守过来开封儿。

    里面五十册,一册八开,都是不同的图画。一册就要洪大守二两银子,这个价钱在,肯定是有他的道理的。

    毕竟赵小伙子假装不在意的翻出一册之后,洪大守看到他的鼻子在抽吸。

    不至于流鼻血吧!也不是多刺激的画面啊,到血脉喷张的地步吗?

    后世里大世面见多了的洪大守,看这些图画是了无兴趣,甚至觉得不够写真,有点干巴巴的。

    但是赵万永没见过啊!人家是真真正正清白人家的子弟,从小念书,家里限死了要他去中进士的。生活中连女性都很少,即使有也和老帮菜差不了多少。

    至于他的朋友们,文化人很多,道貌岸然这个词不一定对,但也错不太多。

    读书人的事儿,能沾上这玩意儿吗?诗会、文会上,你好意思把合欢图掏出来给大家分享吗?

    终究是体面人,悄悄私下里可能不正经,明面上决定不会带坏赵万永这个小年轻的。

    “赵贤弟喜欢?”

    “啊啊啊啊,不不不不,这想必是世兄的心爱之物,小弟不能夺人之美。”赵万永嘴上说着漂亮话,可手却攥的紧紧的。

    “诶,这东西不过是聊以打发时间的玩意儿,不值当什么,贤弟喜欢,就是全部拿去也可以。”

    “全部?”

    “当然!你我如此投契,尽赠予你又何妨。”洪大守作势就要把整盒都推给赵万永。

    “还是不行,家严管教颇多,怕是不愿意见到这些,借我一两册便可。”

    大概是想到那个做吏曹判书的老爹,赵万永还是有些畏惧。终究还是克制住了,没敢太过放肆。

    洪大守也不多话,这东西点到即止,不能太过于露骨。帮赵万永想看的书籍打包,然后悄悄混杂了两册进入书中。

    一切尽在不言中!

    两人约定过了几日,他把书都看完以后,会过来换其他的。至于会不会换交欢图就很不好说了,年轻人应该懂得节制了。

    送走了赵万永,剩下的时间还不知道怎么打发呢。等待进士科文试出成绩,还要小一个月。这段时间最难熬,还偏偏闲的很,没事干。

    洪大守想了想,索性就把梳理机、纺纱机、织布机弄出来得了。

    铁匠是现成的,木匠也是现成的。上次分工匠,连带着多头的那个木匠也被划了出来。反正他们现在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任何资料上了,完全隐匿于洪大守的名下。

    日常他们还是在江边的闵家磨坊里帮工,尽管这年头的机器有点傻大粗苯的意思在里面,但日常的维护总归还是要的。

    配上两个熟手总是好的,总比让大字不识一个的苦力看锅炉来的强。

    这回洪大守自己弄着玩,也不紧张,就搁自家院子里搭了个小炉子。敲敲打打,手工做铁艺。也不追求什么标准件,就看看带回来的图纸能不能实现。

    忙到第七天,赵万永又上门来了。这回他不是一个人来了,还带了一个有四五分像的男子。

    一问,是他堂兄赵钟永(后来做过遣清问安使),至于来意嘛。

    没藏严实,被赵钟永发现了,所以人家找上门来。也没别的意思,就想借阅一下,保证不外传。

    大家都是两班子弟,不会败坏你的名声的。

    让仆人送了壶热茶,就由两兄弟搁屋里头批判性的借阅欣赏,洪大守继续搞纺织机。

    结果没多久,赵钟永含羞带臊的出来。

    “能不能转让?”

28.坐馆成均好出路

    读书人的事儿,怎么能谈钱?

    “五十一册!”洪大守伸出一只手,然后把五个手指全部竖了起来。

    “好!那就五十两。”赵钟永毫不迟疑。

    赵大少爷是从来不带钱的,他们丰壤赵氏作为“京华士族”【注1】的一员,钱这种脏东西怎么能让赵大少爷碰呢。

    人家只能碰诗书经典,那都是圣人教训。钱这种东西又脏又臭,不是他们所稀罕的。(呵呵)

    他家那个下人听了吩咐,赶忙从怀里掏出荷包递给赵钟永,里面一叠厚厚的兑票。没有小面额的,都是大票。

    数了五张给洪大守,足额二百五十两。

    “尽可挑选吧?”

    “那是自然,请便!”

    洪大守又成功毒害了一个封建主义五好青年,管他呢!

    进入书房,书箱还是层列的排放着,赵万永到是在翻看其中的西学书籍。赵钟永则一个人猫在角落不见光的地方,阴戳戳的嘿嘿笑。

    即使洪大守进来也没打扰到他批判性的欣赏图册,看来真的是喜爱非常,已经不能用欣赏来形容了,应该是沉浸。

    开心就好!

    “贤弟这次进士高中后,是即刻任官还是归乡养望?”

    人家爸爸是吏曹判书,想当官真的是一句话的事情,洪大守也就是随口打听打听。毕竟将来是要执掌李朝国家权柄的大佬,指不定人家准备回家著书立说呢。

    洪大守记得赵万永是因为他是将来的丰壤赵氏领袖,至于他年轻时代的经历就很模糊。主要的记忆也集中在他成为孝明世子岳父之后,走上权力舞台的那段。

    “这个嘛,大约是去成均馆吧。”赵万永放下书。

    “去做学问?”

    “谈不上,毕竟入了馆有些好处。”

    “怎么说呢?”洪大守在他面前坐了下来。

    成均馆不仅仅是国子监的意思,他在李朝有一定特殊的政治地位。

    这来源于李朝早期的勋贵功臣派大臣与士林清流派大臣的争斗,李成桂作为高丽的旧贵族起兵推翻老东家,跟着他的那些小弟自然高官得做,厚禄得拿。

    李朝早期勋贵功臣派的势力非常强大,在太宗,端祖时期都是呼风唤雨的角色。一直到中宗大王时代,也就是《大长今》中那个大反派吴监护那一派。

    他们起兵推翻燕山君的统治,掌握国家的兵权,操纵君王的废立。甚至能够直接逼杀中宗的后妃和儿子,几乎到了左右国家的地步。

    为了与功臣们抗衡,士林派出现了,由于历代大王刻意的扶持,士林派迅速做大。

    其中作为国家最高学府的成均馆,便获得了一项重要的权利。

    议政权!

    成均馆的儒生们可以公开发表对朝政的意见,并联名向李朝的大王们上书。这种类似公车上书的交流形式,成为监视功臣派勋贵们执政的一大利器。

    毕竟这年头的读书人嘛,别的不一定行,但是喷人一定行。

    加上作为读书人,社会的舆论导向,被掌握在他们的嘴上。能够记录历史的也是这帮读书人,反正你又不在现场,怎么判断这些人写的是真是假?

    成均馆的儒生由此经常开炮,成为士林派手中的一柄利剑。

    在《大长今》中也有儒生拿着草席,到景福宫门口跪席上书,要求中宗不能封长今做官。而中宗除了在殿内生闷气和发飙之外,居然对这些人毫无办法。

    在功臣派与士林派斗争的高峰期,成均馆几乎就是士林派的总阵地,谁掌握了儒生们的炮口,谁就掌握了舆论权。

    等站到道德高地上,管他风大不大,冷不冷的,反正就一个字。

    爽!

    后来功臣派是完蛋了,基本上在党争中流尽了最后一滴血。成均馆作为开炮阵地,自然而然的重要性开始下降。

    但是吧,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士林派又又又又又分裂了。

    所以哪一派掌握了成均馆的大炮,哪一派就能增强发言力和舆论力。

    如今外戚势力抬头,势道政治开始发挥他的威力。但如今安东金氏还没有一言堂,与庆州金氏和潘南朴氏处于三足鼎立的局面。

    赵万永进入成均馆不得不说是一个极好的出路,虽然不至于成为各方拉拢的中心,但起码可以积累人望和人脉。

    也许其中的很多儒生以后就会步入政坛,成为赵万永在政治上天然的盟友。

    “贤弟就馆真是一个好去处。”洪大守由衷羡慕。

    “洪大哥呢?”

    “中不中还不得而知呢。”洪大守打了个哈哈。

    其实是不知道闵廷爀会帮他到什么地步,因为这年头进士除了前三名立刻授官以外,大部分的进士都是进入三馆待选。就是类似于艺文馆这样的文书机构,毫无权力,也毫无实务。

    主要就是翻翻书,抄抄写写,混混日子。

    洪大守估计自己就算上头有人,能够授官,大抵也只是从低级的各衙门副率、佥正、主簿之类的小官做起。

    谁叫自己不过是出身六品官的家庭,虽然名字挂靠在丰山洪氏下面,但丰山洪氏自己都半死不活,哪里管得到洪大守这边。

    按洪大守的想法,能做一任县监或者是判官之类的地方官,掌握有一县的权势就已经是很不错的任命了。

    “世兄谈吐不凡,见识远大,只可惜出身稍低,不然一个进士科还不是小事。”

    赵万永倒也不是同情洪大守,主要是对如今的两班大家族把持科举考试,以及官吏任用的局面有所不满。

    他接受了大量的西学学问,对于西方政治学和经济学都有所了解,对于李朝本身的状况似乎也有所认知。

    才华是有的,改革大约也是想的,可惜以后屁股坐到外戚这个板凳上。也就变成了那个主力争权夺势,次要才是国计民生的势道官僚。

    【注1】:所谓京华士族并不是单指一家或者几家,而是将那些出身朝鲜八道得各大家族都汇聚在内。他们虽然出身各地,但是由于长期把持李朝中央的政权,父子祖孙累代担任官员。渐渐地这些家族就从老家搬到了汉阳,并在汉阳常住下来。

29.礼曹门前众生急

    曹允大很头大!

    限死了只有三十三个名额的进士科考试,他收错卷了。

    论理来说,一个同考两个名额,一个副考三个,他自己十个,二十加三加十等于三十三,完全没问题,算的很准。

    可是吧,这个人的叔叔是金某,那个人的姑夫是朴某,至于什么姓(坡平)尹、权、沈这些的,就更多了。

    人家上来投卷,你收下了,那就是收下了,最后数字超了。

    三十三个,如今在桌上的有五十一份。

    这个要得罪人的锅,他曹提学是不会背的,谁收的卷,谁负责。反正每个人都有名额,超了的自己领回去。

    九位同考和一位副考面面相觑,只有闵景爀老神在在的坐那儿发呆。他只收了洪大守一份投卷,说破天去,这张卷子也要给中。

    同考官也是考官,官场上的生态就是这样。以大临小,以小治大。闵景爀既然来当这个同考,那就是这场利益瓜分盛宴的参与者,有权分配自己的胜利果实。

    其他的考官也不好取舍,踢掉哪个人都有可能得罪他背后的大哥。得罪了大哥,那可不是他们这些跑腿小弟可以承受的来的。

    除开被其他考官取走的大卷,曹允大自己还有两个多收的。一人独占十个名额已经很是过分,还想再多占。那就真的没脸了。

    “闵校理,你还可通一份大卷,不知准备举荐何人?”曹允大略带试探的问道。

    啊呀!别的考官一下回味出来,闵景爀这还有一个多的名额,曹允大二话不说这就要来占上了?

    难怪人家能做大提学,能做主考,你们只能做副考同考,就冲这个不要脸的劲,那也是差了一大截。

    “并无他卷,只是………”闵景爀微笑的看着曹允大。

    意思很明显,你要占我这个名额,怎么补偿我或者报答我?总不能就这样平白给你占去了吧,表示一二总是应当的。

    给钱?太俗了,这玩意儿是人情债,钱根本不好衡量,何况闵景爀也不是差那些个钱的人。

    给人?更俗,人家显贵高门出来的大家族子弟,在乎一两个有几分颜色的女人?不存在的,他根本不在乎。

    那给啥好呢?暂时也没有什么可以报答啊。

    “这样,闵校理的这行卷,甲等如何?”曹允大暂时没有更好的办法。

    “甲等?”闵景爀也没想到曹允大拿出这个条件。

    进士科文试分甲乙丙三等,和中国的的进士出身,同进士出身,赐同进士出身一样。

    甲等就是三鼎甲,状元、榜眼、探花郎,乙等丙等则稍次。

    这一科的状元,大家心里已经有数,收下的投卷,最有分量,最有才学的,必定属赵万永无疑。

    丰壤赵氏已经三代人连续担任吏曹判书这一要职,很直白的就是门生故吏满天下,在朝堂上已然拥有很大的发言力。

    加上本身才华横溢,就是正经来评比,也极有可能是今科第一。

    最后一个很重要的事情是,金祖淳的儿子金左根还小,没有应考。朴宗庆的儿子也同样尚幼,没有来考。

    还需要什么理由?

    而如今曹允大准备把洪大守拔进甲等,约等于在榜眼和探花之间允许闵景爀直接指一个位置出来,作为报答。

    状元的荣耀无限,但榜眼和探花也是名扬天下的三鼎甲。

    谁要是能考上三鼎甲,不说光宗耀祖,即使是你本身属于低等两班,也能因此而高攀上高等两班家的女儿,进而改变自家的等级。

    “甲等二三,可由校理自决。”

    “这个嘛,容我三思。”闵景爀大略知道洪大守在哥哥那里很受重用,也知道哥哥愿意提拔这个年轻人。

    但骤然把洪大守拔入三鼎甲,未免太高,以后的拉拢手段和分红让利就要同样水涨船高。总不能说今年让人中了三鼎甲,明年只给人几百两。那根本拿不出手,也不是御人之道。

    ……………

    “洪大哥,明日卯初就要放榜,你还不去提前占位置?”

    韩五石一边给洪大守拿豆饭,一边和洪大守说事情。作为洪大守最信任的人之一,他在洪大守面前不要顾忌语言。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你们这些老爷,说话老是这样一套一套的,尽是让人听不懂的话。”

    “那你现在去替我占位,明日一早就给我报信?”洪大守笑了。

    “去可以,但你是老爷,你比我急,你为啥不去啊?”

    “正因为我是老爷,我知道这个进士没那么容易中,所以当然要放宽心。”

    “嘁,你还宽心啊,你那根豆芽菜夹了五次还没夹起来。”韩五石脑袋往大酱汤里的豆芽菜伸了伸,一副看透的模样。

    洪大守一听,把筷子一丢,直接上勺。小样儿,难道我连根豆芽菜都治不了了?

    韩五石端起碗,小声的偷笑起来。他更直接,把一大碗大酱汤全部倒进碗里,直接泡饭吃。

    怎么人家的小弟都对大哥敬畏非常,自己的小弟还拿豆芽菜来取笑。

    唉,啥时候能王八之气一震,英雄豪杰落胆下跪,美女佳人倾心相随。

    不过真香这种事洪大守还是做的出来的,当夜就没睡,和韩五石打着灯笼,半夜丑时就出发去等榜。

    等到礼曹衙门门口,早就是人山人海,大多是各家的家人仆役提前来占位等消息。也有部分贫寒的两班儒生,在左近焦急的等待,希望能有奇迹的发生。

    不过现实带给他们的大概只有无尽的遗憾和失望,没有好爹,真的很难考上。

    卯初,礼曹衙门洞开,一名佥正监督着两个书吏和几个兵丁把进士科文试丙等二十人贴了出来。

    韩五石一蹦而起,仗着身强体壮,挤开人群。冲到榜下,一个一个的看名讳,可是等他出来时,却只有一个摇头而已。

    洪大守心里一个咯噔,怎么自己连最后一名都没有排上。

    正想着,乙等十名也放榜张贴出来。韩五石振作精神,又冲突进去,结果还是摇头。

    洪大守颓然长叹一声,跌坐到地上。终究还是没有能选上,造化弄人。

    三鼎甲的榜单洪大守根本不想去看,这跟他一个六品家庭出身的小两班根本没有关系。

    “壬戌科探花郎,平安道铁山郡铁川县,洪讳大守老爷!”

30.万古逆贼洪景来

    咦!

    中了!

    探花郎!

    韩五石居然比洪大守反应的更快,似丈二金刚,左排右挤,甚至是打开拥挤的人群。

    “都让开!都给我让开!我家老爷是今科探花郎!探花郎你懂嘛!”

    又骂又喊,人群这才分开。洪大守听到韩五石的大喊,感觉脑门里鲜血直冲,丹田里金气乱撞。整个人豁的站起来,咦呀一声。

    然后走出了丰神韵朗的步伐,嗯,就是同手同脚。但全场没有一个人觉得可笑,反而觉得探花郎,名士真风采也!

    来到墙前,甲榜上第三名,赫然就是洪大守的名字,带上籍贯,绝对没有错误的可能。

    多么的美妙啊!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

    “洪世兄,恭喜啊!今科探花郎,他日为将相啊!”

    闻声而去,赵万永在四个膀大腰圆的家仆的护卫下,也挤进人群。照旧是一副飘飘贵公子的模样,只是脸上的喜色根本抑制不住。

    “赵贤弟高占魁元,举国士望,实至名归!”洪大守拱手行礼。

    这是状元应有的荣耀,即使在隔壁,状元也是能大开大清门中门,从御道上(实际不会去踩)正大光明的走进宫内。

    “哈哈哈哈哈哈,我就说世兄你要高中的,以后你我年谊,共结永好。”

    “本以为不过忝居末列,未曾想竟得各位考官垂青,位列甲等,实在意外。”

    “这本就是应有之意,正该如此!”赵万永身边的仆人少了一个,明显是又打了出去,回去向赵镇宽报喜。

    “总之今后赵贤弟必将鹏程万里,还请赵贤弟提携啦,哈哈哈哈哈。”

    两个人左右谦让,把掌大笑,好似神仙人物一般。其他人都投来羡慕的目光,但又不敢太过来接近两人。毕竟两人的几个家人都是昂臧男儿,韩五石更是刀头见血,打死过人的大汉。

    谁敢过来套近乎?都被几人隔得远远的,由着两人互相吹捧。

    等礼曹衙门送书写四代家门的详细中试通知之后,两人也赶忙回家,迎接报使。

    一路狂奔,终于赶在报使来前到家。大开院门,悬起六盏明灯,把门前照得透亮。左右居住的两班人家也派人过来探看,但都站得远远的。

    “壬戌科甲等第三名及第,洪大守!”

    “壬戌科甲等第三名及第,洪大守!”

    “壬戌科甲等第三名及第,洪大守!”

    报使是一名主簿,亲自高喊洪大守中第的喜讯,并让兵丁将写着洪大守名次的榜文,张贴到洪大守的院门上,咸使闻之。

    把人迎进门,立刻杀鸡宰羊招待送信的兵丁,并送上浊酒。

    至于主簿则是先送上兑票五十两,再是酒两坛,细纹木棉布五段,彩锦一段。让人家开开心心的坐下喝酒吃菜,不白跑一趟。

    这下附近的各家都知道了洪大守中了探花的事情,不断有附近的两班派遣家人送来贺酒,并第一次打听洪大守的情况。

    闵廷爀也第一时间派人送来了一盒果子,以及羊一对。表示对洪大守的祝贺,还送来了一卷青纱,吩咐洪大守可以把官服(常服)做起来。

    三天后,新进士要在昌德宫的明政门前向今上大王舞拜于庭前。然后大王会在莲花池设宴款待新进士,并赏赐若干。

    洪大守作为甲等及第,那必然是得以很快授官的,只要运作得当,也许也有机会能进入成均馆担任馆职。

    即使退一步,做不上那样的美职,做一任御史,那也绝对是积累官声的好去处。

    都要靠咱们的闵大监去帮洪大守说话了,还是要去勤跑跑。人家答应通榜,没想通到甲等探花郎去了,这个大腿抱的真值。

    对于实际替洪大守争取到探花的闵景爀,洪大守也要表示一下。虽然是人家之前答应的,但该有的礼数不能少。还有主考曹允大该给的份例也要问清楚具体数额。

    正忙的手脚并上,当初那个惠庆宫的尚宫又一次出现在洪大守的面前。

    这一次那个尚宫的面色和缓了很多,还带了两个小宫女,捧着些东西。

    “尚宫娘娘所来何事啊?”洪大守知道他代表着惠庆宫洪氏,此来应该有所目的。

    “此前问洪进士的派谱行名,娘娘已经寻人问清楚了。”那尚宫弯身行礼,并招呼小宫女送上手里捧着的东西。

    掀开包裹,是一双黑色的革靴。还有一条犀角的腰带。

    这位尚宫果然是久在宫廷,只用看一眼,就能把人的身材尺码,脚面大小给估摸的八九不离十。这属于李朝宫中针线房每一位宫人的必备技能。

    后世里洪大守只在某次订制西装的时候,被一个女裁缝只是扫了几眼就选出全套的合身西装。至于看一眼就能认清脚面,实在是厉害。

    “谢过惠庆宫娘娘的赏赐!”洪大守赶忙让韩五石接过两物。

    “这不过只是些凡俗之物而已,娘娘此次要为进士你重新续谱。”

    “为我续谱?将我联入丰山洪氏的家门内吗?”

    “是的,进士你本就是丰山洪氏的后人,如今不过是补录而已。”

    “哎呀,娘娘的厚恩,必不敢忘。”

    真是春风得意马蹄急,一夜看尽长安花!

    先中探花郎,又入丰山洪。进士出身也有了,高贵家门也有了。凭洪大守的本事,总能混一个出人头地了吧。

    “不知我这一辈,派谱行名是哪一字?是间字?还是末字?”

    “进士这一辈行名为景,用在间字。”

    “景字吗?”

    洪景守,这个名字不怎么朗朗上口啊,洪大守心里默念了几句。而且不知道这一辈里面,有没有人已经用了这个字了。

    “不知惠庆宫娘娘可有下赐末名?”

    “娘娘委宗老拟了几个,但都不甚好,最后娘娘自拟了一个名。”

    “是何?”

    “洪景来!”

    “什么!”洪大守面色大变,深怕自己听错了这三个字。

    “洪氏,日京景,双人来,洪景来。”

    “洪景来,居然是洪景来。”洪大守面色掩不住的变幻。

    万古逆贼洪景来!

31.细究景来错三连

    洪景来何许人也?李朝实录唯有一句以做形容,那便是“万古逆贼”。

    时间?1802年,风起云涌的时代尚未完全展开,势道政治正在抬头之中。世界潮流自然已经浩浩荡荡,无可抵挡。

    在“隐士之国”的朝鲜,男耕女织的小农经济尚在顽固的存活着。乡里的两班横行无忌,鱼肉百姓。汉阳的士族争权夺利,互相倾轧。

    至于洪景来,自然是利用各种有利因素,在不断的发展中最终成功发动了席卷黄海道平安道多地的“两西大乱”。

    但是他起义后连续犯下了三个巨大的战术错误,以至兵败身死。

    以前世浅薄的记忆来说,这三个错误都是致命的,完全不分先后。而且其犯错当时的情况也根本难以理解,很是让人困惑。

    第一是在起义初期,趁着黄海道、平安道的兵力薄弱,且兵马汰烂的先天有利因素,洪景来发动了猛烈的起义。

    短时间之内就攻克了十余个郡县,夸张的达到了一日下三郡,三日破七郡的盛况。

    人数也很快扩张到二三万众,获得了广泛的群众支持。破产的农民、手工业者、自耕农纷纷响应,甚至连地方上的中人小官吏也投入起义,以谋求改变残酷的身份等级制度。

    当时平安道的最重要一支机动防御兵力,就是由义兵长徐向所带领的由两班家奴、行商人等乌合起来的义兵。

    虽然是乌合之众,但起义军实际上也没好到哪里去。双方你来我往的干了几仗,洪景来到底有几分本事,把徐向一路碾着跑。

    能做平安道义兵长的徐向自然也是有两把刷子的,被打了两次,受了教训,就立刻做起缩头乌龟来。

    二话不说,大索大定江上的大小船只,固守江上最重要的渡口,漳州口!

    起义军没有足够的船只,只能投入较少的兵力,反复和官军搏战。双方在大定江上你来我往的,甚至还发生了江上的鸟枪对射。

    但在起义军猛将李在朝的强攻下,漳州口还是告破,徐向战死。起义军势力大涨,群雄呼应。

    值此胜利之刻,洪景来停了!

    就立刻放弃一切来之不易的胜利果实,停止进兵,开始修养!

    不仅将河对岸义州唾手可得的巨额财富,以及聚集在边境口岸的庞大米粮、木材、布帛、药材给白白浪费。还使得逃亡义州的平安道官僚及败兵获得了喘息的机会,使他们能够重整旗鼓。

    当然啦,即使重整旗鼓的平安道兵也不过是臭番薯烂鸟蛋一样的东西,照样被洪景来摁在地上打。可义州城终究就有人有粮,起义军失去了夺取义州的时机。

    第二呢,更是孟浪。在起义军建立起了薄弱的基层统治以后,汉阳的巡抚营大军终于开拔,向平安道和黄海道进军。

    由于官军实在不得人心,刚出汉阳,官军的消息就完完全全的透露给了起义军。

    每日里,官军行止如何,都在洪景来的掌握中。知己知彼,本应该是百战不殆的。

    可起义军又出了一个令人无法理解的混招,面对四千汉阳巡抚营官兵和黄海道的约二千地方武装,总计六千人的大军。

    起义军只派了二千二百人在安州松林洞迎击,起先由于官军不知起义军的底细,又被起义军的高昂士气所恐吓,居然还真被起义军原地暴打。

    等双方打了半拉月,你知我深浅,我知你长短之后,战局急转直下。

    官军利用人数优势,发动猛攻,终于将起义军击溃。

    起义军这种东西,大家都知道,只能胜不能败,由于没有稳固的根据地,一旦败了那就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而松林洞一战之后,起义军便毫无悬念的山崩海倒。当初打地盘多快,如今崩溃就有多快,转瞬之间就只剩定州一座孤城。

    而第三,也和定州城息息相关。进逼到定州的官军纠集了约八千人的兵力,但是地方战火纷飞,无力供应。

    而平安道诸郡被兵,李朝的统治遭到毁灭的破坏。起义实在太突然,极大部分官吏兵丁都没逃出来,尽数膏了刀锋。

    没有基层官吏和地方两班的配合,李朝在地方上根本无力筹措军粮物资。甚至需要遥远的松都运送粮食前来助军,最危急的时侯,官军只有二十石粮食,甚至不够一日所需。

    这时候兵力尚且有一千八百人以上,且都是亲信从义的老兵,居然对城外官军无粮的情况无动于衷。

    不仅不设法截断和骚扰官军的粮道,反而将城外游击的金士用六百人撤回城内,妄图依靠城内四个月的粮食与官军对峙。

    官军之所以称为官军,自然就是因为他可以肆无忌惮的破坏,且披有合法的政治外衣。

    在大肆勒索和几近于抄家的“劝募”之后,官军筹集到了数千石粮食,得以展开对定州的长期围困和强攻。

    最终起义军在洪大守等领导人,接连三个无法理解的昏招之后,彻底失败。不仅定州城破,起义军的大部分领导人也都战死或被处死。

    如今的洪景来好一番回忆历史上那位先辈的故事,不由得唏嘘长叹。

    当年那么大好的形式,居然最后还是没有掀起巨大的浪花。仅仅是在酝酿的过程中就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而胎死腹中。

    这不能不说是一种巨大的遗憾,作为一场差点席卷李朝北方的大规模起义。从客观上来说,他强力的打击了李朝北部的封建制度和封建统治,摧毁了很多附加在李朝北方人民头上的枷锁。

    但接二连三的错误决策,以及对两班大地主的清算不彻底,对小农的扶持不完全,都在起义之初注定了他的未来。

    洪景来如今有些迷茫,他现在是新科探花郎,有政治资源,有贵族出身,前途可称伟大。

    可偏偏历史上这位发动了李朝十九世纪中早期最大的农民起义,掀开了风起云涌时代的新篇章的人,却以“万古逆贼”的身份永留史册。

    斗争还是死亡?

    抑或是从未设想过的道路?

32.世兄意有所指乎

    毋庸置疑,封建制度在当下这个时代已经无法完全适应社会的发展,从曾经先进的管理体制开始落后,并终将被取代。

    八道地方,人口千万,作为一个国家而言已经足够,但很可惜,两侧都是强邻。四万万五千万大国且不去提,即使日本亦有三千五百万人口。

    就本身国家的内部条件,都可以提供足够的工业人口,国家推动工业化的阻碍就少了一条。

    而李朝则是绝大部分人口集中于农业,且由于山多地少,农业技术的不发达,而无法解放人口。又没有强有力的外洋贸易能力,无法从国外进口大量的粮食。

    甚至连农业用牲口和农具,还有相当一部分缺口,需要从清国进口。

    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都称得上国小民贫,力弱难行。

    李朝需要变革,毫无疑问!

    可是如何变?何时变?

    难道只是甩开膀子,高喊着天变不足惧,人言不足畏,祖宗不足法,然后就开干?

    无权无势,怎么效仿王相公变法?

    洪景来一个人真的想不通,他感觉最好找人来商量一下。

    封建贵族阶级保守改良派赵万永,代表着统治阶级中的有识之士,希望通过由上而下的改革变法,缓解下层劳动人民的痛苦。维护手工业者和自耕农的基本权利,从而实现一定时间内的社会稳定。

    代表下层农民、手工业者、城市贫民等人群的原主则希望通过暴力手段。

    消灭寄生在劳动人民头上的两班阶层,虽然并不实行民主或者共和制度,但提出的类似于均田法,田地售卖禁止,改革税制等措施,还是有一定的振作决心的。

    局限于时代的见识,当时并没有提出什么真正能改变社会体制的建议。对于社会发展也没有提供有利的环境或者条件,旋起旋灭。

    但这都是历史上的评价,洪景来觉得不亲自去问问,不足以参考。

    反正赵万永是小伙伴,两个人如今关系很好,问问他对未来的看法问题不大。

    第一次登门拜访,洪景来不知道要带些什么。不过想想人家老爹干着吏曹判书,还能差几个钱?丰壤赵氏老家怕不是有上万结的土地,又有店铺产业。家产不说钜万,也十分充裕。

    思来想去,洪景来还有一件百子戏春屏风图,价值数千两,送人绝对拿的出手。但是似乎又有一些贵重,怕人家以为自己有所图谋。

    洪景来如今的屁股是坐在闵廷爀这边的,不能脚踩几条船。思来想去还是换了别的,委托牙商去买了一串珍珠手串。

    东珠是不大可能了,日本珠到还不错,挑个大较圆的,约莫二十来颗,让韩五石揣在怀里。

    这才上了赵万永的门,人家的门子也没收门包。一听洪景来是今科探花郎,还带着恭敬的感觉,让洪景来在门房稍等。

    没几分钟,就请洪景来入内。赵万永果然趁此机会向赵镇宽引荐了洪景来,父子二人还有一个十岁多些的男孩,一同在内。

    没得说,恭恭敬敬的给人家吏曹赵判书行了个礼,过几天还要进士派选。他不一定能做主,但肯定能坏事。拜一拜,不算什么。

    没有什么惊为天人,或者折节下士之类的感天动地。赵镇宽简单的问了几句话,勉励了一些好好努力,勤向学问云云。之后又问了问丰山洪氏联宗的事情,不表示任何情绪。

    差不多这样讲了半刻钟,几人告退,这才算有了和赵万永单独聊天的机会。

    两个人慢悠悠的往后走,赵万永的书房是特意留给他读书用的,相对靠后,且安静。

    “贤弟可知有宋一朝,变法图强的故事?”

    “自然知道,怎么?”

    “变法失败,殊为可惜。乃至为女直这般蛮夷进入,执掌中国。”洪景来故意叹息,想看看赵万永的想法。

    “此事皆因士大夫尔!”

    “皆因士大夫?”

    这个答案让洪景来有些稀奇,一个士大夫在说士大夫的不好。

    “天下之财总算十分,官民二等,各具其半,则天下安泰。然而士大夫十占七八,不思警醒,又图二三,天下如何能好?”

    “让利于民,舒解民困。但利在手中,如何肯让?又如何将利分与民众?”

    “是故需要有大决心、大毅力者,不畏万难,公心无私,方有可能?”

    “贤弟难道自认不可?”

    “我心虽坚,但世兄你看我百十族人,千万投效,牵扯太众。到最后难免受此拖累,不能成事。”

    赵万永叹了一口气,说出了最现实的道理。就算他有改革变法的意图,也认为自己是一个可以发起改革的人。但他有家人有亲友,每一个人都是一条线,牵着他,扯着他。

    他固然可以挣断一根线,两根线,那百根线,千根线呢?

    那时候就成了钢筋铁锁,拘束的他再难动弹。甚至还要让他以这千万根线的意志而动,让他成为傀儡木偶。

    斩断所有的这些线不是不可能,但赵万永不可能。除非是坐在王宫大殿上那张朱漆宝椅,将一切人视作臣僚,无情无欲,刚强果断,才有可能。

    不然任你是何等样的人,那也是俗人,俗人就不能免俗。

    洪景来听完默然无语,靠君王的恩典,而执掌权势。权势并不是来源于自身,而是来源于他人,不可能牢靠,也不会牢靠。

    想要用这根本不牢靠的权势,在万般的牵扯和纠葛中,进行一场伤害自身两班士大夫阶层利益的改革。

    难!

    很难!

    太难了!

    这在封建王朝,几乎就是一桩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商鞅车裂而死,张居正死后抄家流放,克伦威尔甚至死后悬首。

    古今中外,不外如是。这一切并不仅仅是轻飘飘的一句封建保守势力的反扑,或者反葛名者的叛乱可以解释的。

    “今上聪慧好学,也许振作?”

    “受纵于外戚,恐怕难事。”

    赵万永突然停下,定睛看向洪景来。眼神锐利而迫人,甚至让人感觉喘不过气来。

    “世兄意有所指?”

    (大家不妨去看看本次历史征文大神和lv5的比例,没什么好说的,果然和我颁奖前了解的差不多,只不过第一换了人,看来这当中的过程可以写一本都市小说。)

33.世所共识要变法

    “世兄意有所指?”

    和聪明人说话,也许仅仅只是那么一个由头,聪明人就能把二三四五六都猜出来。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但终究有振作之心。”

    “倘若有朝一日,你我领袖朝堂呢?”

    “你尚且不能,若我何?”洪景来很真诚的看着赵万永,并没有一星半点的作伪。

    此前洪景来的一切奋斗目标都是出人头地赚大钱,虽然有试图做些什么的想法,但位卑资浅,根本就是无能为力。甚至可以说,当时的种种不过是一种梦呓而已。

    可突如其来的改名,一个洪景来的名字,一下子就让他神思大动。

    一个人原本只是准备混一个人模狗样,突然间告诉你,你是将来最重要的起义军领袖,你要发动起义,努力推翻身处的这个王朝。

    是个人心里一时半会儿也掰扯不清啊,总归会有些迷茫和不知所措。

    “或许我不能为世兄解惑,世兄还需另请高明。”赵万永也停下来,和洪景来对视。

    “贤弟所言字字珠玑,已然对我裨益极大。”

    次后两个人就随意的聊了些经文上的东西,到是在介绍赵寅永的时候多费了唇舌。

    对于这个弟弟,赵万永似乎十分喜爱。而且这位将来的进士科状元,领议政,人臣之极的大佬,竟然也十分合洪景来的口味。

    他也是一名喜爱西学的年轻人,和洪景来聊起各种西洋学问如数家珍。另外就是他在文艺上的造诣也殊为难得,涉猎经史子集,古玩碑帖。

    至于政治见解,赵万永和洪景来两个人都绝口不提,没有必要让这么一个还并没有什么消息来源,涉世未深的年轻人关注这种问题。

    几人谈了一阵,各自倦了。洪景来也就告辞出门,赵万永送了送。

    不得不说,洪景来这一趟是没有白来的。起码他可以确认,在统治阶级中也已经出现了保守改革派这类有识之士。

    或许洪景来参与其中,也能弄一个类似于隔壁老毛子一样的亚历山大改革。恰好李朝也是拥有大量无籍佃户和官似奴婢的国度,农奴制改革也有一定的借鉴意义。

    但很显然,这种改革是妥协的,是不彻底的。即使赵万永也清楚,就算他亲自按照自己的思路,在李朝发动变法。但蝇营狗苟,纠结于私利的两班士大夫,到底能把这个变法持续多久,连他自己都不能确定。

    也许最大的可能就是人亡政息,甚至赵万永可能没有蹬腿,只是失权,所有的变法举措,就都会彻底消失。

    死循环,没意义!

    “五石啊,我问你啊,不管问你什么,你都照常回答就好。”

    “洪大哥要问啥?”

    “你觉得先大王好不好?”韩五石想了想,似乎在搜肠刮肚,回忆先王的名姓。

    “日子总是难过,吃不上饱饭。”

    一个似乎无关联的答案,可从韩五石的想法中,却能发现些什么。他们的感情很朴素,判断一个统治者的好坏,纯粹以生活水平来衡量。

    “这样的日子多久了?”

    “数不清了吧,太多太多了。”韩五石兴致有些低落。

    “那你觉得是先大王的错吗?”

    这个问题,洪景来并没有预设答案,只是希望通过韩五石这个最普通的小商人来了解情况。顺便也看看,作为王族的全州李氏,在人民的眼中如何。

    “我觉着先大王远在汉阳,哪里知道我们乡下的事儿,都是那些贪官污吏的过错,是他们把国家弄成这样的!”

    “吏治确实腐烂,需要整顿。”洪景来只回答了下句,对于正宗大王如何,并不接茬。

    既然韩五石认为是贪官污吏错,等于他还是尊崇李朝天子的。这也可以作为一个样本,由此而言,可能相当大多数下层百姓还是认为统治者天生你应该说李某。

    “就是,除了鱼肉乡里,什么好事儿都不做!要是哪天把这帮贪官都杀了,天下就太平了。”

    “那我马上也要做官,也要杀了吗?”

    “那不一样,洪大哥你以后一定是好官,是能为民除害的好官!”

    韩五石毫不犹豫的确认,在他眼里,洪景来大约就是他见过的唯一一个将来也许能算好官的人。

    而且韩五石对于杀官造反这种事情,出奇的镇定。他认为改变天下的办法就是杀光贪官污吏,然后让好人去做官。

    “那你觉得赵贤弟是一个好官吗?”

    “赵老爷吗?也许他也是一个好官罢。”

    “理由呢?总有个原因吧。”

    “因为洪大哥不会看错啊,我相信你的眼光!”

    “哈哈哈哈哈哈,你倒是厉害。”

    两个就这么一路闲聊,扯着不着边际的话,问者有心,答者无意。

    从侧面了解,李朝从上到下,几乎各个阶层,都有了一种认知。

    要改!

    要变法!

    至于如何改,各阶层也有各阶层的方法。不尽相同,并不能完全为洪景来所用。

    你让洪景来现在抛弃一切,拉上队伍进白头山打游击,根本不现实。

    人要么求名要么求利,洪景来不可能轻易的就放弃唾手可得的官位权势。

    让他模仿历史上洪景来,现在立刻开始筹备起义,联络四方豪杰。用十年时间,生聚一场。最后走上武装夺取政权的道路。

    洪景来又不是愣子,大好的生活不去过,现在下野去流浪?

    想想都不靠谱

    正走进门,家里的仆人递给洪景来一封书信。看样子是金斗吉送回来的,也许他到是出奇的顺利,达成所愿。

    书信展开一看也大致如此,除了提及新任全罗道观察使金达淳之外,几乎没有什么太大的波澜。

    那个他相中的老大爷穷的给人打了一辈子鱼,说是两班,还不如说是贫民。对于突然上门来求一个爸爸的金斗吉很稀奇,可等到银子搬出来以后立马不稀奇了。

    那老头两眼放光,二话不说就收了金斗吉。至于预想中的其他事件,居然一件也没有发生。

    如今传信回来,就是告诉洪景来,他成功了!

34.朝会痛哭哀思悼

    按金斗吉的想法,他认完爹以后。如果新爹看着没几口气了,就会等他老死再出来谋出身。

    这样还能搏一个忠孝两全的美名,和西晋时写《陈情表》的李密一样。

    人家“臣以险衅,素遭闵凶。”一直躬亲抚养他到大的祖母刘氏去世以后,据说是四十岁才第一次为官。

    金斗吉当然不会对新爹如何如何,就是等他伸腿而已。

    如果新爹身体倍棒,吃嘛嘛香,拿了金斗吉的银子还想再给他续个后妈。那金斗吉就把入籍续谱之类的事情弄好,也就回京了。

    毕竟只要有了两班士族的名分即可,他的后续计划还要去别试里面混一个中举呢。

    至于进士科,金斗吉心里有批数。根本就没有做这玩意的美梦,这都要凭关系说话。

    传信来给洪景来,那也是有原因的。

    理论上洪景来和金斗吉两人从金斗吉有新爹开始,就是完全陌生的路人了。金斗吉作为一名乡下的两班,要进京求取功名,那么就需要两名两班的保单。

    洪景来这么一个现成的保单,那肯定是不能放过的。

    也就这事儿,没别的,写几笔而已。

    洪景来也不急,等金斗吉回汉阳再细问便好。李朝的金氏可不是只有如今掌权的安东金氏和庆州金氏,还有很多其他的金氏。

    清风金氏、延安金氏、光山金氏都曾出过王妃,尤其清风金氏还曾出过两位皇妃。【注1】

    谁知道他找到的那个金老头是哪门哪户,能穷成那样的,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大户人家。

    把金斗吉的信放一边,洪景来还是要考虑自己的前程问题。官肯定要跑的,至于反要不要造,这个容后再议。

    暂时洪景来没有必须要反的理由,也没有必须要反的危机。

    他不是什么救世主,没有把世界潮流踩在脚下,顺之则昌,逆之则亡的气魄。说到底谁还不是个人了?七情六欲的人。

    虽然抛诸脑后是不大可能的,任是谁穿越了,知道自己以后会是大反贼,都不可能一笑了之。如今顶多也就是暂时轻轻放下,顺其自然吧。

    人嘛,跪着活的时间,远比站在巅峰的时间多。

    “五石啊,你这两天勤跑跑,帮我把这些送到几位考官府上。”

    “要送这么多吗?”

    “各处都要关照到,除开京华士族的大户,在京两班贫穷者不在少数。”

    “老爷也有穷的?”

    “你觉得呢?”洪大守扭头看了看韩五石。

    “那天放榜,好像确实不少。”

    “国家任官又不发放俸禄,全靠那几块职田支撑。如今职田稀薄,减半甚至减七发放,冬日无炭生火者不少。”

    “这官做的真没意思。”回想起那些贫穷的两班考生,以及在汉阳的许多贫穷小官员,韩五石突然觉得自己混的很不错。

    起码吃得饱穿得暖,一年到头旱涝保收二百两,还包吃包住。

    “好了,人家等着这份心意了。”

    “那我去去就来。”

    一封一封用壮纸折叠包好的兑票,倒也不用学隔壁写什么“毛诗一部”之类的弯弯绕绕。洪景来打听清了行情,同考们只要礼到就行,八十或者一百都可以。

    提卷的同考(也就是闵景爀)则要四百,副主考反而只要二百,主考曹允大则要四百八或者六百。

    这个等级分类似乎沿袭了很久,已经成为惯例。包括考官在内,也接受这个价码。

    等送完钱,昌庆宫香远亭的大王赐宴也去过。就剩下最后的一道上明政殿再次谢恩的朝会程序,在礼曹官员的带领下向今上大王舞拜即可。

    洪景来的青色官袍早就委人缝制好,赶了一个大早,蹬着惠庆宫洪氏送的革靴,悬着犀带,乍看起来绝对的仪表堂堂。

    如果哪一日能换上朱袍,那真就是不同凡响了。

    起了大早赶到昌庆宫外,平素的朝会应当是在思政殿或者千秋、万春殿内进行,但由于今日特别,所以在正殿明政殿举行。

    入殿以前会有承政院的官员过来纠正百官的仪态,如果有人仪容不洁或者放浪形骸之类的,轻则改正,重则打出去。

    这当然与洪景来无关,他的一切东西都准备的妥妥当当,都是提前问的清楚地。

    满朝文武先行上殿,然后才是新进士。洪景来站在赵万永旁边,第一排正好是三鼎甲的甲等及第进士。两个人这时候也不敢寒暄什么,互相点了点头就算是问好。

    在礼官的引导下,进入大殿,随着礼官手中旌麾的运动舞拜今上大王。纯宗大王就和泥偶一样端坐在朱漆宝座上,贞纯王大妃垂帘于后,也是端坐。

    整个大殿除了礼乐的声音之外,没有一个人多话。都安静的肃立着,等待仪式的结束。

    说不紧张是假的,洪景来攥着笏板的手心都有些冒汗,这季节明明也不热,但就是有些心跳加速。生怕自己做错了什么,差池一步被人揪出来。

    终于等到奏乐完毕,可以完美退下,洪景来不由得长出一口气。

    正准备走,一名蓝袍的官员突然站出来,既没有上奏,也没有说事,而是抱着一根大柱子死命的哭泣。

    这么大好的日子,在大殿上失仪痛苦,简直就是找死。

    金祖淳面无表情,连手都不挥。这种戏码他似乎不是第一次见了,一个眼神就有小弟召唤大殿别监过来,要把这个蓝袍官员拖走。

    可是那蓝袍官员很有节奏的大声哭喊,他那根柱子是思悼世子被问罪时跪着的那块,他想起思悼世子,这才哀痛万分。

    理由很奇葩,思悼世子都死了四十年了,和这名官员的年纪一般大小,他哭个什么劲?

    不过这事都是殿上的大佬们暗地里交锋的表象而已,谁知道这回又要干嘛?

    “世子邸下何其之冤,竟死于米柜之中。”

    【注1】:多提一句,闵廷爀所在的骊兴闵氏,把最后的明成皇后算进去,一共出了四位王妃,几乎是举国出妃最多的家族,仅次于清州韩氏(仁粹大妃、章顺、安顺、恭惠、仁烈)

35.被指恶逆非道孙

    看戏看戏!反正看戏,洪景来不准备动弹。

    端坐在朱漆宝座上的纯宗大王微微侧头看了一眼金祖淳,然后就假装无视。反正他的意见一般不会被采纳,那还不如就看戏呢。

    不清楚,不明白,不了解,不知道,没有听说过!

    纯宗大王想的很明白!

    思悼世子虽然是亲爷爷,但在宗法上不过是叔祖父,纯宗大王别说见面了,连思悼世子的事迹都没听过多少。

    毕竟这年头还没彻底翻案,也没有将来称他为庄献世子,甚至追赠为庄宗大王的美事儿。

    殿上的群臣大多见惯了这种表演,除了极个别真的垂泪之外,大部分只是把头垂的更低,然后假装哀思或者抽噎。

    “先思悼世子之事容后再论,殿上失仪,先送将出去!”看场面很糟心,金祖淳命令大殿别监拖人出去。

    “不过是有感而发,敛容即可,何必逐出殿去。”另一名官员突然开口。

    看他的站班,位次很高,洪景来无人可问,也不敢问。不知道这又是哪个大佬,居然直接驳了金祖淳。

    “沈工判意有所指!”站在旁边的赵万永比洪景来了解,认识的人也更多。

    原来是沈焕,僻派大佬,团结在贞纯王大妃身后,以扳倒金祖淳为目标。

    毫无原则的党争,为了反对而反对,你说是我就要说否,你说一我一定要说二。不讲任何道理,就是不服,就要杠。

    但听赵万永的话,似乎这个沈焕有什么目的,那个跪地上痛哭的小官只是个由头。金祖淳不管,那就可以攻击他主理朝堂不力。金祖淳管了,于是他们僻派跳了出来。

    “国家抡才进士谢恩之典,怎容哭号!”

    “难道哀思世子违悖经国大典嘛!”

    “于礼不合!礼不可废!经国大典亦为礼制!”

    “追思先祖父亦为礼制!”

    “不过是叔祖父!不再飨列!不同嫡祖父!”

    两个人唇枪舌剑,不断升级。帘后的贞纯王大妃作为受到清政府认可的垂帘听政大妃,完全不出言阻止。

    她的不作为就是对沈焕的最大帮助,原本应该稳定朝堂秩序的王大妃反而纵容大臣在大殿中公开质疑辅臣,这架拉的太偏了。

    伴随着金祖淳和沈焕的争辩,整个堂上,不同派系的官员也开始了互相攻讦。

    原本还只是对殿上哭号是否违背经国大典的礼制,要不要惩罚而争论。到后来就已经完全是互相翻旧账,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拿出来。

    与泼妇骂街最大的不同就是,这些官员的话都不带任何锋锐。但句句戳心,净往道德修养方面上扯。

    李朝的官,文化水平差可以,办事能力烂也行,但就是道德品质不能低。一旦你被人坐实了品德低劣,那这辈子就完了,遗臭万年肯定的。

    原本还站在大殿中央舞拜谢恩的新进士们此刻早就被挤到了殿门前的角落,甚至还有被挤出门的可能性。

    “那米柜难道不是洪永丰提供的嘛!一介蕞尔臣子,尽然为弑杀君父提供凶器,难道不是罪大恶极嘛!”

    还是当初开炮的沈焕大声责问金祖淳,而且说的是一桩史实。

    思悼世子的岳父洪凤汉当时乃是领议政,封永丰府院君。一开始洪凤汉是积极保护思悼世子以求将来他以国舅的身份,继续执掌朝政。

    但是当时在位的大王终究是英宗大王,思悼世子始终是世子,只是听政理政,并非是执政。

    眼看着父子二人的冲突愈发激烈,矛盾也日益加深,洪凤汉最终舍弃了思悼世子,而全力保护当时的世孙,也就是后来的正宗大王。

    英宗大王问罪思悼世子时,紧闭宫门,只留宗室近枝,以及朝中的领袖大臣在侧。洪凤汉当时就在现场,眼看着女婿被问罪,并被要求自杀,想来也不会好过。

    作为世子,是不能够被刀剑杀死的,那样身体受到损伤,不被礼制所接受。又不能用毒药,当时的毒药无非是什么批爽(不是错别字,审核如此)、乌头毒之类的。

    那种毒药喝下去不仅十分痛苦,还会大量吐血,有人几个小时都不死,上吐下泻,死时容貌会非常恐怖。

    那可以采用的自杀方式就只剩下用白绫缢死,可左右大臣宗室,哪个敢去缢杀世子?想想也不可能。让思悼世子自己缢死自己?就更不可能了,刚拉紧喘不过气来,这人的身体自然反应就松手了。

    所以思悼世子百般求死而不得,洪凤汉实在看不下去了,恳求英宗大王别杀了。英宗大王不许,执意要杀。

    最后命令洪凤汉抬来米柜,让思悼世子不仰面见君父,不身体受损而死。实际上也就是活活饿死,或者渴死。

    没办法,洪凤汉就只能取来米柜,把思悼世子锁进去。

    要杀思悼世子的人是英宗大王,在座的大臣还没有敢于当场说先王是杀人犯刽子手的,那纯粹嫌命长。

    自然的,只能攻击勉强算得上“帮凶”的洪凤汉。就算他是被命令的,可谁叫你做了呢。

    “洪永丰已被先王追夺恩赏,其罪已罚,并无任何不妥!”

    “并无不妥?”沈焕面对金祖淳的话,一声冷笑。

    “却无不妥!”金祖淳针锋相对。

    “那如此大逆恶贼之从孙,居然被通榜行卷,高居甲等,这是奖惩之道?”沈焕厉声喝问。

    在堂的大臣们的眼神,全部汇聚到大殿门口,又在进士中找到了站在第一排的洪景来。

    “壬戌科进士文试,甲等第三名及第,平安道铁山郡洪景来,你三代家系如何!”

    撇开金祖淳,沈焕用笏板直指洪景来,眼神中充满压迫。

    洪景来一瞬间被喝住,竟不知如何作答。

    “你祖父是否唤为洪凤真,你父亲是否唤为洪乐友!”

    “殿下!此人就是弑杀先世子的洪永丰之从孙,罪大恶极,人神共愤!”

    不容洪景来作答,沈焕躬身向端坐在上的纯宗大王以及帘后的贞纯王大妃行礼,要坐实这件事的性质。

    纯宗大王看了看了半天戏,突然听说杀害自己亲爷爷的凶手的孙子就在殿上,小脸上神色有些变幻。

36.不意峰回又路转

    沈焕不过是在占据道德高地,不管何种情况,占据道德高地的人说话总归更风凉些。

    但不可否认的,洪景来是真的慌了神了。李朝的党争之酷烈,持续时间之长,覆盖范围之广,世所罕有。抄家问罪并不少见,甚至砍头流放也很普通。(连续党争五百年,真的是太厉害了!)

    最夸张的时候甚至要开棺戮尸,挫骨扬灰。砍脑袋都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洪景来去年还见识过五牛分尸的直播。

    如今殿上沈焕言之凿凿,洪景来确实是丰山洪氏的一族。虽然不过是续谱而已,但洪景来父亲和爷爷的名字早就登在丰山洪氏的宗谱上了,想改也根本来不及改。

    理论上,洪景来确实是罪臣之孙,但洪景来不过是从孙,难道也要牵连嘛?

    “大小同宗,嫡庶有别!洪永丰不过是从伯祖父,如何能这般攀扯!”

    金祖淳意识到沈焕绝对不是在针对洪景来,他是希望用洪景来作为缺口,打击金祖淳这一派系的其他成员。

    在各位大监的眼里,一个小小的进士并不算什么。无足轻重的炮灰而已,但如果炮灰会拔出萝卜带出泥,那就不能等闲视之了。

    洪景来是闵景爀提卷,闵廷爀通榜。而闵廷爀不仅是金祖淳的干将,还是金祖淳的儿女亲家。

    如果洪景来被拉下水,那么闵氏兄弟肯定也要失脚。一旦闵氏兄弟被捕,那么三木之下必有所得。很容易就能攀咬上金祖淳本人,就算没咬上,也能让金祖淳的气势衰弱。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这个道理不需要多说。党争并不一定要直接攻击对方首领,能不断的斩断对方的根系和枝桠,到头来大树也会轰然倒塌。

    保住洪景来,就是保住金祖淳!

    “丰山洪氏洪乐任,已然断罪为洋教从逆,信奉邪神,可是无误?”可沈焕又牵扯出一人,完全不给金祖淳机会。

    洪乐任曾经短暂的担任过吏曹判书,是洪凤汉的儿子。去年因为牵扯进去基督教事件,以六十一岁的高龄被处决,即使他还是惠庆宫洪氏的兄长,也无法避免死罪。

    在当下这个风口,沾上了基督教就是一个死字。而丰山洪氏先是“帮凶”,又是“邪(屏蔽)教”,简直大坑。

    难怪如今凉成这样,见到洪景来中进士,都要屁颠屁颠儿过来伸出橄榄枝。

    惠庆宫洪氏纯粹是希望他们家族还能后继有人,免得彻底败落。没想到反而被有心人侦知,进而利用起来。

    “斥邪一狱,已经明禀天邦上国,狱事了结,工判难道要违逆上国皇帝之意嘛!”金祖淳也不示弱,立刻一顶大帽子上来。

    “狱事当然已毕,但是此子是否就是邪逆罪人从侄!”

    “从侄亦不在株连之列!”

    “从侄自然不在株连之列,但继子呢?”

    沈焕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如果是罪人的继子,那么按照封建时代继承法,其关系就是嫡子,属于必须要株连的行列。

    “其父既然是洪乐友,怎会又是罪人洪乐任之继子!”

    金祖淳眼神凌厉的一扫洪景来,让洪景来亲自出来说明。

    “臣下亲父确实是讳为乐友,并无出继等情由。”洪景来立刻出列。

    “噢!是吗?听闻四日前惠庆宫娘娘已经为你改继家门了。”

    “轰”的一声,洪景来脑中炸开。惠庆宫洪氏做的什么妖?不经过洪景来的同意,竟然就要给洪景来本人换爹。

    即使她的本意可能是为洪景来换一个官途更加高显的父亲,以后写履历就能花团锦簇。但如今居然被人利用,而搬出来大加挞伐。

    继子的话完全可以被问罪,虽然这看起来很可笑,但在古代爸爸出了事,儿子就是有罪,这个就是宗法社会中的一个大问题。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去请惠庆宫前来,殿下要问询于她。”帘后的贞纯王大妃终于开口。

    金祖淳一党众人面色急剧的变幻,贞纯王大妃拉偏架很正常。但平素里小心再小心,怎么会想到漏洞出在一个根本没有想到过的地方。

    一旦洪景来坐实了是邪逆的继子,那么必然要受到株连,金祖淳这一派立时就能被牵连进去一大票人。即使他本人,最轻也是一个失察的罪名,甚至被攀咬上也不是不可能。

    约莫过了半刻多种,惠庆宫洪氏被请了过来,六十多岁的老太太,路赶的急,有些喘。面色也有一些白,整体而言有贵妇的雍容。

    她向宝座上的纯宗大王以及帘后她的婆婆贞纯王大妃行礼之后,和跪在地上待罪的洪景来又点了点头。

    洪景来哪里还有心思和他打招呼,心里乱成一团,话都要说不出来。

    “惠庆宫,我问你,阶下这个洪景来是你的从侄是否?”贞纯王大妃是英宗大王继妃,身为婆婆,自然有资格喝问儿媳。

    “是的,是儿臣的从侄。”

    “那他的亲父是谁?”

    “儿臣的从弟洪乐友。”

    “听说他刚刚由你主持,出继给同宗伯父?”

    “是的,儿臣确实想为他出继同宗。”

    “出继何人?是否已经登谱?”

    “儿臣准备为他出继同宗洪乐倫,尚未登谱。”

    原本脸上喜色越来越盛的僻派诸人突然一愣,不是洪乐任吗?怎么变了洪乐倫?

    “洪乐倫?惠庆宫,在君前不可妄言!确乎不是洪乐任?”

    “殿上不敢妄言!”洪氏淡淡的回了一句。

    “去洪氏宅邸取系谱来!”贞纯王大妃立刻下令。

    殿上的诸位大臣恢复平静,但内心却不知道如何波动。金祖淳突然得知风向大变,屁事没有,急忙思考反击之策。沈焕则大为恼怒,明明说好的过继给洪乐任的,怎么临场换了人。

    洪景来赶忙抬头看闵廷爀,闵廷爀微微点头,示意不要急,这事情有变化了。

    大殿别监很快取来丰山洪氏的宗谱,打开一看。洪景来亦作洪大守,嫡父洪讳乐友,确实别说出继洪乐任了,根本爸爸都没换呢。

    贞纯王大妃一时气沮,挥手让惠庆宫洪氏退下。

    “殿下!沈工判当廷污蔑进士,攀咬大臣,藐视君王,其罪同欺君,理应重处!”

37.沈焕改判敦宁府

    欺君之罪!

    罪大恶极!

    其在不赦!

    朝堂上攻守易势,沈焕哪里想到自己的消息出现了巨大的错误。洪乐倫早就死了,别说是洋教徒了,洋教长啥样他都不知道。

    洪乐任是邪逆,这个定了性了,没法跑。可你总不能攀咬一个死了十好几年的人是洋教徒吧,这怎么证明?

    打开棺材看看洪乐倫他有没有左边画一个圣母玛利亚,右边画一个木匠约翰?

    这不是开玩笑吗?

    如今洪景来不是洪乐任的继子,已经确认,那洪景来无罪!沈焕当廷放言欺君,也坐实了!

    “举发邪逆,乃是国策,工判并无错处!”贞纯王大妃立马出面保护自己的这员大将。

    纵使是垂帘听政的王大妃,也不可能天天抛头露面在外面。总归要有人在朝堂上替她冲锋陷阵,一个工曹判书可不是想弄上来就能弄上来的。

    “那请问工判是否为统首?”

    贞纯王大妃和纯宗大王发布斥邪纶旨,曾立下“五家作统法”,要求统首随时举报基督教徒。

    当时金祖淳为了防止人人攀咬,就附加了一个细则。只有统首出首,统内成员协举,才可以举报基督教徒。

    毕竟如果诬告的话肯定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人多了分赃也就不均了。会出来诬告的人,没一个好东西,不可能高风亮节的把赏钱分人。

    这就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了随便跳一个张三李四出来,就能诬告的烂事。

    更主要的也是为了避免有人暗中挟私报复,因为普通基督教徒只要肯背教,一般就是罚款了事。但官员一旦被举报信教,那很有可能就是抄家杀头的重罪。

    金祖淳出身南人老论家庭,在正宗大王在位时的宰相蔡济恭也是南人。而追求西学,以及信奉基督教的两班士大夫,也有很多南人。

    所以既然金祖淳有能力,于是当时就加了这么一个看来无足轻重的附则。

    以李朝党争的尿性,说要搞你,就一定会搞你,有的是办法。贞纯王大妃当时没在意,找个统首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但今天沈焕这个事情发生的突然,他没有一个统内的百姓协举,他也不是统首。所以他没有资格单独举报基督教徒,这是程序上的规矩。

    这就叫做越级上告!

    封建统治者最讨厌,最不喜的行径之一!

    洪景来以前途告闵廷爀,仗打三十,不问原因。如今沈焕不管欺不欺君,这个越级上告的错是没法洗了。

    “在下并非统首!”沈焕并不惊慌,安然的脱下自己的乌纱,然后弓着腰,一路退到殿外,并且全身伏地的跪下。

    好一步以退为进,欺君之罪大还是越级上告罪大?

    如今坦然承认自己越级上告,要被杖打三十。他身为堂上官,如今跪席待罪,你还能真打?

    “请殿下公允明断!”金祖淳还没开口,朴宗庆突然开口。

    这又闹哪一出?贞纯王大妃和金祖淳斗的正欢,朴宗庆插进来干嘛?

    等于蜀汉和曹魏打得正凶,孙吴突然出来攻打合肥,给曹魏屁股一刀。

    前不久还因为进士科纸张问题和金祖淳撕完,现在又突然跳出来帮金祖淳撕贞纯王大妃。

    洪景来真正见识到了什么叫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纯宗大王是绥嫔朴氏生的,斗倒了后宫中最大的贞纯王大妃,就属朴氏最大。朴宗庆在这一点上和金祖淳利益相关,不用串联,也能联合起来。

    一看两位大哥都要弄沈焕,两派的大臣和打了鸡血一样,呼啦啦全部离开班次,跪地请求纯宗大王处置沈焕这员贞纯王大妃的干将。

    墙倒众人推!

    贞纯王大妃不说话,大臣们一起喊“请殿下公允明断!”逼迫她下决定。

    纯宗大王回头看了看他的曾祖母,他总要给殿下大臣一个答复吧。

    “欺君尚不至于,越告确乎如此。”金祖淳见好就收,他也没想到局面反转得这么快。

    “那便让沈工判出守松都吧?”纯宗大王试探着说了一句。

    “不妥!”贞纯王大妃只说了两个字。

    “那?”纯宗看向金祖淳和朴宗庆。

    “敦宁府尚缺同判。”朴宗庆提议道。

    “那便改任同知敦宁府!”纯宗大王到底是天家子弟,秒懂。

    贞纯王大妃肯定不希望自己的干将被赶出汉阳,但又不能不处罚沈焕。那么便让他去敦宁府这样地位足够高,但狗屁实权都没有的荣誉机构。

    这已经是最好的处理结果了,双方妥协一下,也就这样了。

    “王上圣明!”殿下群臣一同大呼。

    事实证明你就算知道是马屁,但上百人一起拍你马屁真的很爽。纯宗大王到底少年心性,这么多人一起恭维他,他还真以为自己天下在手。故作姿态的点点头,然后抬手。

    “诸位卿家平身!”第一次决定一名堂上官的任命,纯宗大王甚至还有一点颤音。

    沈焕被两名大殿别监给扶了出去,贞纯王大妃拂然而起,离开大殿。

    纯宗大王也被内监接去绥嫔处,这是朴氏掌权的命根子,看的很紧。

    洪景来退出大殿,这才感觉自己背后生凉,一层细密的白毛汗。每天上朝如果都是这样的心惊肉跳,这官那可真是不好当。

    “世兄虚惊一场,或有后福!”赵万永小声和洪景来搭话。

    “后福不敢想,不敢想啊。”洪景来刚刚吓掉了半条命,哪里还敢想别的。

    金祖淳和朴宗庆两个斗的你死我活的大佬,今天共同斗倒沈焕,颇为高兴,聚在一起说着什么。其他官员自动离开他们五米,为他们营造谈话的空间。

    两个人似乎在进行着什么利益交换,工曹判书这么一个重要的职位必然不可能空缺太久。贞纯王大妃这一派被打压,人选只能从他们两派中推选出来。

    如今朴宗庆任户曹判书、提调宣惠厅,金祖淳任兵曹判书、训练都监、提调备边司。分别掌握财权和兵权,这也是两派屹立朝堂的根基。

    两个人肯定不会拒绝自己的派系内再多一个工曹判书,不仅仅是掌握中央营造部门这么简单的事,也是提升派系声势的大好机会。

    难得合作共赢一次的两派,肯定要为这么一个位置利益交换一阵。不知道最后会怎么决定,当然这也和洪景来无关。

    只是李朝这朝堂真是步步惊心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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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朝实录·纯宗卷》洋洋数万言,唯留一句——万古逆贼!李朝万古一逆贼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李朝万古一逆贼,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李朝万古一逆贼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