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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朝万古一逆贼全文阅读

作者:秽多非人     李朝万古一逆贼txt下载     李朝万古一逆贼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8.日本国王作大君

    任命来的太突然,就像龙卷风!

    洪景来还好,韩家兄弟和李济初脸色一变。又要坐船了,又要瘫倒了。

    “怎么临前一点风声都没有,突然命我为制述官。”洪景来接过教旨。

    “世兄这个巡海备倭判官怎么来的?”赵万永眼神明亮。

    “主上殿下?”

    “自然是钦命。”

    “万万没想到啊!那这次对日通信使团的正使是哪位令监,还是哪位宗亲?”洪景来可不希望遇见一个难伺候的。

    本来使日就是一桩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如果有辱国体,回来直接完蛋。如果再遇上一个不好伺候的上官,那别提多难受了。

    “朝中尚未决定。”摇了摇头,赵万永有些尴尬。

    “马上行期了,还未决定?”

    “事出有因!”

    这件事说来话长,日朝之间不是直接发送国书的,而是由对马府中藩居中联络。

    这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异样的心思?

    江户幕府行文到对马府中藩,然后由对马府中藩把日语件翻译成中文版本,再以朝鲜臣子外藩的身份邀请朝鲜来日本。(早期林罗山直接写过三份,汉文的。)

    对马府中藩的呈文送上来,也不由朝鲜朝廷接收,而由东莱府使接收。东莱府使也不把原件呈上去,而是抄录一份在自己的上书里,飞马送去汉阳。

    合着日本和朝鲜的交往在明面上只是东莱府使私人和对马府中藩的交往,并不具备法律上认可的成文地位。

    而且之后,日本发生倒幕战争,对马府中藩的官职出现了变化。东莱府使因为发现对马宗家升官了,这不符合惯例,就拒绝和日方通信,导致日方一度以为朝鲜要和带清过来联合干涉了。

    可笑归可笑,但事实就是对马府中藩发过来的文书必定是固定格式,甚至固定纸张和字数,几百年来完全没有改变。

    但这次变了!

    自明朝开始,中原对日方幕府征夷大将军的封号始终是日本国王。作为东亚文明的一份子,朝鲜也是接受着朝鲜国王的封号,就像琉球的中山国王一样。

    所以朝方一直称呼日本的德川将军为日本国王源某某,但这次出了幺蛾子,日方的文书上写作了“日本国大君”。

    大君在朝鲜只是国王嫡子的称呼,比如中宗大王就是晋城大君,仁祖回汉阳住的就是月城大君的府邸。

    这就使得字面上,德川将军的地位和朝鲜国的王子一个级别。

    日本方面自然认为这个“大君”是大君主,最大的君主这种意思,可在朝鲜就是国王儿子。

    所以说德川家齐身边绝对没有一个了解朝鲜的近臣,不然绝对不会在对朝鲜的交往中使用大君的称呼。

    德川家齐继位是在天明六年(1786年),掐指一算,上次朝鲜使节赴日还是17年前的事情了。当时德川家齐十二岁,懂个屁!

    全都是他爹德川治济和老中田沼意次操办的,当时写的肯定是日本国王,因为德川治济是八代将军德川吉宗的孙子,御三卿一桥德川家家督。八代将军德川吉宗号称“米将军”,乃是挽救幕府财政,延续幕府寿命百年的中兴之主。

    德川吉宗对内对外都以“能干”著称!这意味着他也是一个极为要强的人。命运的捉弄让他先死爸爸再死哥哥,三个哥哥一起踩着点死绝,然后死叔叔死侄子,死到天降大位,凭空落下一个幕府大将军给他做。

    这种人要么彻底精神崩溃,要么就精神坚强到极点,会十分要强。德川吉宗很显然是后者,他对朝鲜交往就一直以日本国王自居,而且是以胜国面对下国的姿态。

    可如今这个日本国大君,又是怎么一回事?

    德川家齐上赶着去给纯宗大王做儿子?

    也是由于这件事,这次使日的正使面见德川将军该如何称呼就成了大事。如果德川家齐知道实情,拔刀把人砍了咋办?

    倭人凶狡,蛮横无理!

    这可是普遍存在于汉阳衮衮诸公心中的固有印象,他们才不会认为日本是个讲文明有礼貌的国度。每次使日,就和风萧萧兮易水寒一样。

    这次要是去了,突然日本方面蹦出来一个勉强了解朝鲜的,告诉德川家齐。

    “看见了吗,朝鲜那帮XX看您笑呢,您主动送上去叫人家爸爸,人家大王才十四岁,您都多大了,您叫他爸爸。笑死他们了。”

    好家伙!横竖一刀跑不了了!

    于是和不久前抢着去清国做贺正旦使那种打的头破血流,甚至就差朝堂上再度开撕的场面形成鲜明的对比。满朝文武,宗亲外戚,没有一个人愿意去!

    即使这一趟可以用莱商的船夹带大量的洋货去日本贸易,但是有命拿没命花的钱是不会有人去拿的,能站到朝堂上的,又有哪个是真正的傻白甜。

    “怎么偌大的……连一个勇于任事者都无!”洪景来坐到榻上。

    “世兄不应该问我呀。”赵万永双手一摊,自己从火盆上接水倒茶。

    洪景来听了这话,一时竟无言以对。对啊!这玩意儿问赵万永顶个屁用,问问他爹赵镇宽可能还有点用,问他一个在国立大学做教授的人有个屁用。

    “老弟是从事官,这面见德川将军时准备作何应对啊?”

    “还能怎么办,咱们头上两位怎么应对,亦步亦趋。”

    “若是交涉不当,应对失仪,回国可就要究办了!甚至贬窜边郡,合户充公都有可能哦。”洪景来不信赵万永这么机智的人全无应对。

    “世兄怎么应对呢?”赵万永不回答,而是微笑看着洪景来。

    “上头怎么应对,亦步亦趋!”洪景来原句奉还。

    两个老阴比会心一笑,互不说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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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面字数已足,下面是特别说明。全文仅为个人意见,不代表任何一切。

    日本方面对朝鲜的外交称呼在不断的变化中,最早由德川家康向朝鲜发出的书信,是由当时的幕府大学者林罗山所写。

    称呼为“日本国源家康”或者“日本国源某”,但仅仅是昙花一现。

    等到德川秀忠嗣位,德川家康发动大阪之阵,灭亡丰臣氏之后。朝鲜使节以祝贺大阪落城的名义来到日本,当时德川家康和德川秀忠就体现出了一种胜者气势。第一次以“日本国王”的名义代表日本与朝鲜交涉,并成为定制。

    众所周知的,与织田信长和丰臣秀吉十分尊崇朝廷,善待公卿不同。德川家康的江山是用了五十几年的身经百战换来的,期间积累了巨大的声望,不需要借助神话一般的朝廷来增加自己的统治合法性。

    所以德川家康是直接拒绝了朝廷那位赐予的桐纹,而以自己家的三叶葵作为最高等级的武家家纹。

    这个态度是非常能说明问题的,他意味着江户幕府早期的德川家康和德川秀忠在对朝廷那位的态度上是采取压制,控制,利用等态度的。

    父子两人包括之后的德川家光,在武家是天下第一人,在公家则为朝廷那位以下第二人,坐席在殿上就是第二位。

    于是在对外的交涉上面,德川家就故意采用“日本国王”这一称号,以显示在东亚文明圈中,德川将军是日本的代表者,是最大的实权者。朝廷那位只能管理神道那些神神鬼鬼,满天八百万之类的。

    可是封建王权这玩意,会随着百战争胜打江山的统治者去世而逐步衰弱,长于深宫妇人之手的后继者既没有足够的威望,又没有煊赫的战功。

    加上当时大明灭亡,大量的文人不甘心做亡国奴而逃往日本做遗民。客观上在日本传播了儒学,或者说更直白一点的朱子学。

    其中心点的“忠君”的思想!

    这个君到底是朝廷那位,还是江户城里的将军?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幕府的御用文人又不给力,没有办法抢占舆论至高点。

    于是在五代将军,也就是狗将军德川纲吉时期,由于这位仁兄是以旁支入继“大统”,说白了就是以臣子的身份继嗣。

    用一个不恰当的词汇来形容,算是得位不正!

    这位也不是什么雄才大略的君主,由着朝廷在舆论这个层面上压制住了幕府。这也使得德川纲吉时对朝鲜只自称“日本国大君”。

    那些儒学者文人不站在幕府将军这边,不给你摇旗呐喊,不为你张目了。欺负你们武夫大老粗,玩不转文字游戏。

    到了八代将军德川吉宗时,这位精明强干,任用大冈忠相等才智之士。而且也意识到了幕府权威衰弱,法纪废弛的局面。

    随即德川吉宗就强硬的恢复了“日本国王”的称号,加上这位还是个长命的,十分的健康,可以和那些只会耍笔杆子的文人们拼光阴。

    幕府的势力在他的努力之下再度压制了朝廷,成为了日本正式的代表!

    不过黄鼠狼生老鼠,一窝不如一窝。他往后德川幕府昏君辈出,连所谓的英名果断的德川家茂实质上也不过尔尔。

    他居然亲自上京请求朝廷那位赐予他大政委任的文书,这在整个德川幕府历史上是第一次。

    用丰臣秀吉的一句话来说,就是“我欲王便王,何须赐封!”

    德川将军是自己打下的江山,居然去请求那位不算人的“神仙”下赐他统治国家的权力。这等于幕府彻底向朝廷低头,自动放弃对整个国家最高统治权的法理宣称。

    他德川家茂做这种事情,是要向列祖列宗谢罪的!

    而到了此时,德川将军的称呼就很卑微的再度变为“日本国大君”。

    在与美国人签订的《日美友好通商条约》中,也自称为大君,而非国王,昭示着幕府权威丧失,不再具备代表日本的身份。

    一个简单的自称,昭示着德川幕府的兴衰。

29.我为宗亲不修学

    又等了七八日,到了行期前最后一刻,汉阳的急驿才终于飞马传报,对日通信使确认。

    是咱们洪景来的老恩师曹允大(历史上他应该是这一届对清贺正旦使)担任通信副使,而名震朝堂的“炮王”李书久担任通信使。

    一个非常稀奇的组合,弘文馆大提学自然是堂上高官,可是国立中央大学校长怎么就被拱出来做这所谓的通信副使了呢。

    而李书久,喷人的话那绝对是天赋异禀,任是谁都要甘拜下风。洪景来自认为是喷不过他的,可他没有对外交涉经验啊!

    搞文学的和喷子组合在一起,去恭贺人家成年,这恭贺表文刺激了。

    随着传驿的通报,李书久一行也紧赶慢赶往东莱飞赴。不能拖延,二月二十二之前要赶到江户城,不然就来不及参加三月正日的元服礼。

    庆尚道上上下下的官吏忙活开了,沿途支应人夫车马,一路马不停蹄的护送通信使团。

    到了正月十六日,李书久终于到达东莱,可以喘一口气,这一路上连歇都不敢歇。

    洪景来和赵万永齐齐到城拜见,作为使团的随员,还有些公务需要和通信使问清楚。

    庆尚道观察使以及东莱府使亲自送曹允大和李书久进入东莱馆舍休息,并准备在晚间设宴,为使团送行。

    “拜见老恩师!”洪景来和赵万永终于瞅着空儿,前来拜见曹允大。

    另外虽然叫老恩师,但曹允大也就刚四十,不过这年头过了四十也有资格自称一声老夫,这么称呼他很恰当。

    “都起来吧,为师也没有茶酒招待你们。”

    “想吃老恩师的酒也不急于这一时。”洪景来略带随意的笑了一句。

    “你也是从五品的判官了,还和在京城时一般不老实!”想起洪景来抱着左传过来打听大王读什么书,曹允大知道这个学生是个不安分的。

    “可不能和淡然君子的赵贤弟比啊!”

    “世兄平白调笑于我。”赵万永就差给洪景来翻一个白眼了。

    “好了好了,你们这一科,偏生出了你们两个。”

    “老恩师教诲犹在耳边。”两个人齐齐低头。

    “本次通信使,怎么会点选老恩师?”洪景来很是好奇。

    “唉……”曹允大长叹一声,看向隔壁李书久所在的院子。

    本次德川将军国书称呼改变一事,朝堂上自然有所争论。朝鲜认为连“倭之首酋”丰臣秀吉都是万历皇帝封的日本国王,你德川家康不过是原本丰臣秀吉的一介臣子,僭越自称日本国王就得了。

    如今闹什么幺蛾子,自称日本国大君,这不是和我们闹着玩呢嘛。

    朝鲜这时候还是有点骨头的,你揍我,没问题,你有本事就天天揍,天天骑我脑袋上。不然你一走,我就和你对着干。

    明明被日本揍的老惨,可德川家康前来通信时,朝鲜君臣难得一致。

    滚!

    本朝鲜乃是中华礼仪之邦,尔等倭寇蛮夷之国,不配和我交往!

    可偏偏德川家康是日本历史上有名的忍者神龟,我偏不滚!我还来!

    朝鲜于是要求日方将“犯陵大贼”加藤清正以及小西行长送到朝鲜,然后将他们送到祖宗陵墓前活活剐了,告慰先王。

    这摆明了就是不想谈,加藤清正当时可以九州肥后熊本五十二万石大大名,属于第一流外样大名,这样的人德川家康怎么可能捆了。

    德川家康自然做不到,但他说小西行长已经被我砍了,不信你们可以来日本看,脑袋都可以挖出来给你查验。

    而且他们又不是实际开挖朝鲜先王陵墓的人,实际开挖的送来给你们砍了解气好不好?

    结果德川家康真的送了两个“犯陵之贼”到朝鲜,也真的被送去朝鲜宗庙砍了祭告先王。

    这下朝鲜真没话说了,称德川家康“尚求王化”,积极认罪伏法。终于派遣通信使团去往当时的骏河国,骏河府中城,拜见德川家康。

    并公开称呼德川家康为日本国王,正式承认日本国的统治者为德川氏。为表谢意,德川家康随即释还一千三百余名被掳日本的朝鲜民众。

    双方的关系从此定下!

    你是个国王,我也是个国王!

    平等交往!

    这么多年了,叫得好好的,怎么就改了呢?

    朝中无人肯去,生怕交涉中出现有辱国体的事情,回到朝鲜以后身败名裂,受人唾弃。

    外交这玩意儿,一个字一个词,都是需要反复琢磨,才能确定的,一点轻忽不得。

    眼见着互相推诿,李书久于是又站上了道德制高点。你看看你们这帮垃圾,君王用俸禄恩养你们,你们不思报国,太混帐了!

    一轮炮开完,没人搭理他。

    于是他开始指名道姓骂,这种封建时代的“炮王”是什么样的大家都知道。

    绝对不就事论事!

    我有键盘我怕谁!

    什么个人道德,家庭私事,僭越服饰,亏空拖欠,甚至生不出儿子属于大不孝也拿出来骂。

    大家知道这时候谁搭话谁倒霉,两眼一闭,修炼内功。

    垂帘听政的贞纯王大妃也看这个李书久烦得很,掀开帘子。

    “便由汝判宗亲府,通信日本罢!”

    大家一听,还是王大妃您高见!

    “臣等附议!”

    李书久那是身经百战了,还能怕这个?出来混,没点手段?

    “臣为宗亲,少不读书,惟修弓马!”

    牛批不!老子不识字!(不识汉字)

    我们这些王族,学习了要干嘛?学习了治国理政的道理来篡位吗?

    我不读书我有理,我没文化我自豪!

    贞纯王大妃一时气沮,这也太不要脸了!这年头连没文化的都这么自豪吗?

    “那便择选一位文学高选之人为汝副贰!卿为正使!”

    下定决心要把这只苍蝇赶走的贞纯王大妃已经管不到会不会伤及无辜了,她只想让李书久赶紧滚蛋,滚的越远越好!

    “艺文馆大校何在?”

    “暂时缺任!”金祖淳刚担任吏曹判书,很多位置还在腾挪。

    “那成均馆编修呢?”

    “上月告病!”

    “弘文馆大提学呢!本宫可记得清楚!”

    “确乎在任!”

    曹允大冤枉啊!又做了一次炮灰!

30.难得一见李书久

    安慰了一阵无辜被牵扯进来的老恩师,洪景来和赵万永再去拜会李书久。

    即使李书久是正使,也可以后拜见,谁叫曹允大占了天地君亲师的“师”,谁都不能越过这个道理行事。

    至于要问的事情自然是国书是否完备,以及通信使大人有没有事情吩咐。

    国书在礼曹早就拟好了,也是固定的格式,四六短句,抬头则写为有明朝鲜国王李至日本国王源书。

    占一个道义制高点,我是大明册封的,比你这个野鸡自称的来的厉害。

    既然武力上我打不过你,我就在文教上、道义上占据制高点。你们倭寇再厉害也打不过我大明天兵,神宗显皇帝遣杨经略一至,尔等土崩瓦解。

    国书内容平平无奇,就是写了祝贺德川家齐君位传承有望,嗣君福永绵长,德川幕府会代代传承,四海平安。

    都是套话,和一百年前的文本基本也就是换了一个名字罢了。

    “下官斗胆问领判大监一句,捧呈国书时,如何称呼日本国源某。”洪景来以防万一。

    “日本国源某乃承替自大明锡封之日本国王羽柴秀吉,源家康乃其妹婿,合日本国礼,可以嗣子之身登任国王。”

    嘴上说自己不学无术没有文化,现在看来李书九也不是真的毫无底蕴嘛!起码不会像部分人至今还叫什么丰臣平秀吉,知道丰臣是氏,羽柴是苗字。

    甚至连德川家康是丰臣秀吉的妹夫的事情也知道,日本战国时代按照“战国继承法”,亲妹夫还真有继承权。

    德川家康不就是自己硬编的一个上门女婿继承得川氏,好赖给自己的松平氏攀上了一个源氏的家门,改了苗字叫德川。

    要是是个对日本一无所知,还随时准备重拳出击,绝不唯唯诺诺的上司。洪景来现在就要开始想退路,怎么保全自己了。可是没想到李书九还真有符合段位的水平,那且跟着观望。

    “这么说,只称日本国王源?”赵万永看来也准备走一步看一步。

    “便是如此。”

    “如此下官明白了,一应礼制,皆听大监吩咐。”洪景来和赵万永低头表示听你的。

    “说来,你二人乃是主上殿下钦点之进士,不过才些许时日,已然官任五品,君恩深重,当思报效!”

    诶!你这是什么意思?

    表面上重拳出击,暗地里多加试探?

    和赵万永快速的交流了一下眼神,李书久这句话到底是意有所指,还是纯粹的倚老卖老,敲打一番。

    “大监教训的是。”两个人以不变应万变。

    “你二人乃是丰壤赵氏和丰山洪氏出身,代代卿士,世受国恩。主上亦是提拔于你二人,是也不是?”

    李书久的话里,这不像是敲打,更像是明白的暗示。纯宗大王简拔你们,你们要忠心侍奉他。

    洪景来正想着是不是就回一句“主上厚恩,万死难报!”

    对吧!我不死才能报效主上殿下的代代厚恩,我死了就啥都没了。所以主上殿下的恩呢,我就看着报答,能报的时候报一下,不能报的时候也请海涵。

    “大监可否明示一二?”洪景来还在想着糊弄过去,赵万永心里已经吃味过来,但揣着明白装糊涂。

    “年后主上春秋十四,大婚已成,应当亲政。你二人乃是成均馆儒生,上书言事,要怀公心!”

    图穷匕见了!李书久在朝堂上一个人开炮,虽然威力很大,并且还不怕被人弄。但是形不成声势,控制不了舆论潮流。

    毕竟老李家都干了四百多年了,不肖子孙显然比能干的子孙要多得多。能够凭借宗亲的身份屹立在朝堂上,还不被人扳倒的就更少了。

    看看李尚宪,同样是王族,搁庆尚道的右水营里吃了五年的臭咸鱼。完全看不到什么升官发财的希望,每年还要去东莱府吵架要助饷。

    虽然不禁止宗亲们做官,但想要掌权什么的,很难!

    李书九在朝堂上的同盟者或者说能够和他呼应的人太少,没有什么有力的支援火力。光一门三二零舰炮厉害是厉害,可开一炮老久了,要是人家飞机炸上来还真没辙。

    而洪景来和赵万永就馆的成均馆,一直是士林派的舆论阵地。

    以两个人状元和探花的身份,还真有引领儒生的资本。只要两人带头,余下的同科进士还有馆内儒生,就一定会有人响应。

    同科年谊,抱团取暖,乃是政治上的惯例。

    何况这事情,贞纯王大妃六十几了,他是英宗大王的继妃,乃是如今纯宗大王的曾祖母,活不了几年了。

    如今就算恶了贞纯王大妃,最多流放几年,等纯宗大王上台,肯定会重用的。

    但金祖淳和朴宗庆二人以外戚的身份分掌权柄,如今势力划分大致完毕。一旦纯宗大王亲政,毫无疑问要争权,他们两个未必肯。

    恶一个一只脚踏进棺材的大妃最多吃几年苦,得罪了另两位年富力强的大佬,那就很难说了。

    这也是此前赵万永谈及朝中局势时,对于朝中所谓亲政问题,而不愿意多言的原因。人家还有一个前吏判的亲爹,都不敢牵扯进去,洪景来就更不敢了。

    反正这事儿,投入和回报很难对比。

    看两个人沉思不答话,李书久居然没有一星半点的怒气表现在脸上。

    如今他是通信使,两人是从事官和制述官,上司和下属的身份毫无疑问。只要李书久随便奏一个两人有辱国体,那就算没有证实,也会在履历里留下一个很大的污点。

    完全就是拿捏住了洪景来和赵万永,如果他不讲道理的话,两人完成出使,回到富山浦所面对的就是囚车。

    “你们或许认为本官在胁迫?”

    “不敢不敢!”这哪里能承认的。

    李书久一笑,站起身来,走到院中,向汉阳的方向遥遥一拜。

    两人跟了出来,才看到李书久挺身站在院中,身上居然散发出一种气势。用稍微中二,或者沙雕的话来形容的话。

    本逼王一生行事,从不需向他人解释!

31.日本招待颇丰盛

    从李书久处出来,洪景来和赵万永对视一眼,相顾无言。

    这人难道真的是大公无私到只是为了加强王权?

    李书久又不是什么大院君,他作为宗亲是绝对不可能执掌中枢大权的。李朝早期那些互相厮杀,人脑子打出狗脑子的父子相残、手足反目、叔侄操戈的教训太深刻了。

    一旦掌握了权势,同样都是王子王孙,能有几个人真的心怀澄澈,不染尘埃?

    有机会向最高峰攀登,而且自身还有血统优势,干嘛不上?

    所以他李书九最多也就放放嘴炮,管管宗亲,管管礼宾,弄两个钱使使。就算掌握兵权,也肯定是山沟里那种距离京城山高路远的地方。

    那他积极的推动纯宗大王亲政,甚至不惜触怒贞纯王大妃、金祖淳、朴宗庆等一干掌权者。

    图什么呢?

    思来想去,几乎没有什么好图的啊。

    如果说钱,那李书久家不说豪富第一,也绝对是富贵人家。作为宗亲,他代为执掌全国的盐田,然后用盐田的收入养活数量已经很大的宗亲。

    你说他手脚干净到只取自己那一份?怎么可能嘛!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加上朝鲜这边的盐业虽然垄断,但主要是为了养活宗亲,国家既不从里面获利,也懒得推动盐业的发展。

    历代管理盐田的宗亲们不学无术的多,根本不会促进生产,也满足于当前盐价带来的稳定利润。所以这年头朝鲜都没有什么贩私盐的,实在是私盐贩出去的价钱和官盐差不太多。

    权力和金钱都无法得到回报,李书久总不会是为了美人吧?

    冲冠一怒为红颜?你搁这儿开什么国际玩笑?

    稀奇了,洪景来第一次无法从人心上揣测一个人的目的。

    赵万永显然也没有想明白,两个人只能略带思索的回到馆舍。

    这件事很快被抛诸脑后,伴随着全罗庆尚等处的官办行商汇集,准备赠送给德川家齐以及其子的礼物也大致备妥。

    而且很显然的,整个庆尚道的各处水军万户所,水军兵营,以及水军统制使中军,就剩这一条独苗一样的板屋大船。

    就这一点来说,历任的东莱判官和富山浦水军万户起码还有一点良心,保全了一点军备。

    以通信使李书久为首,使节团官员登上富山浦永嘉台,向汉阳舞拜,随后庆尚道观察使以及东莱府使赠酒宴和歌舞。

    港中大小船只升帆,板屋船放一十三响号炮,升起一面白底黑字大旗,只写一个“帅”字。侧面再升起一面黑底白字大旗,写庆尚道富山浦万户。

    随后自庆尚左水营而来的一条大船升起一面“翰”字旗,另挂鹿山万户官旗。来自统制使中营的大船则升起“尚”字旗,另挂中营中军射长官旗。

    使团一行人登上板屋船,正式出发,跟随的护兵仪仗等人则分乘其他船只。

    一同出发的的十余条商船也跟上使船,浩浩荡荡向对马进发。

    为应对朝鲜水军大船飞至,自废武功强行毁灭本国造船业的德川幕府则征调一切可用的大船,前往对马“迎接”。

    包括长崎奉行的官船,以及肥前佐贺藩、丰前小仓藩、防长萩藩等西国大名的派船。各自悬挂长幡彩旗,整载人马,拥至严原浦。

    但是在三十米长的朝鲜板屋大船面前,这些日本官船水军就像是巨人脚下的臭虫一样。

    如果有玩过《幕府将军2:全面战争》的人大概就能体会,黑船和弓小早的区别。

    也难怪佩里来那么几条算不上顶尖,甚至算不上强大的军舰,就能逼迫偌大一个人口三千五百万,常备军六十万的国家打开国门。

    日本这水军,最贴切的形容词是“可笑”。

    大概是活在八百年前的旧世纪!

    “难怪忠武公(李)说我朝长于倭寇者惟铳炮犀利兵船捷大。”赵万永看着在洋面上起起伏伏,最长也不过十几米的日本大船。

    “比之我国兵船,确实相差悬殊。”洪景来顺着他的话。

    “若要防范倭寇,果然是需要雄壮兵船。”赵万永对李舜臣看来有些推崇。

    “若果将蒸汽机安置在大船上,船外包裹铁皮,不用风帆,贤弟觉得如何?”

    “这……”赵万永有些不好回答。

    “哈哈哈哈哈哈,贤弟慢慢想。”

    在日方的水军接到使团船队以后,不停靠严原浦,直航壹歧岛,过蓝岛,在门司海峡赤间关(马关)下锚。

    第一天的航程即行结束,使团登岸,萩藩主毛利氏按照规制向使节团送来牛十头,狗百只,作为招待使节团的佳肴。

    包括前来做生意的莱商团成员,此刻也获得外交使节的待遇。萩藩专门派出“秽多非人”帮助使团屠宰牛只和菜狗,还派遣家臣作为陪酒。

    而使团的官员们不仅有“七五三”的丰盛料理,还专门捕捉日本阴阳地区独有的一种雉鸡作为料理的主菜招待。这种雉鸡十分稀有,往往需要耗费庞大的人力,搜山抓捕。

    赤间关的百姓商人也涌出来和看稀奇一样的围观使节团,毕竟上一次使节团赴日都是近二十年前的事情了。发型衣冠与日本迥然不同的风格,让街边的日本百姓啧啧称奇。

    幕府的接引官员则在使团被引入馆舍之后,详细告知了整个使团的行程安排。

    濑户内海的航线上仍使用朝鲜自己的船只,由上关(周防国)、蒲刈(安芸国)、牛窗(备前国)、室津(播磨国)、兵库(摄津国)而到达大阪城。

    在此下船,同时允许在大阪游览、交易、歇息五日,次后由大阪换船自淀川而至京都,再由京都所司代招待。且未经许可不允许进入上京公卿住宅区,以及皇居禁里。禁止与未得到允许的皇室成员和公卿会面,防止两者之间产生交集。

    在京都稍事休整,则开始步行经过专门的“朝鲜人街道”,大致上都是日本闻名的宿场町。从草津、守山、八幡、彦根通过近江国,还会受到幕府大佬井伊氏的宴请。

    这样算是走完了半程,通过大垣城,过名古屋,由骏府而至江户。沿途每一位大名都要极尽招待之能事,斥巨资准备飨宴歌舞。

    有时还会向通信使赠与金银屏风,铜艺烛台,上等细炭,笔墨纸张之类的奢侈品,以至于新井白石感叹,每一次接待朝鲜使团“倾尽了天下之财产”!

32.江户盛景好画卷

    通信使团一行所通过的,无一不是日本各道繁荣富庶的大町镇。

    头次前来的李书久和曹允大都不得不感叹,衣食充裕仓廪足,小邑百姓万家户。

    沿途各藩镇的大名当然是不在领地,都被关在江户的鸽子笼里。不过留守的家臣们还是按照幕府的要求,整兵备甲,跨马操船,沿途护送。

    尤其是途经近江彦根藩,作为德川四天王之一的井伊直政所流传下来的幕府谱代强藩,藩府动员武名煊赫至极的井伊赤备队五百骑列队欢迎。

    固然马肩高只得一米一到一米二,马上武士也不过一米五高。但是统一赤甲赤旗,看起来就和朝鲜各地的乞丐兵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果然日本国是一个士民殷富,兵马强盛,军威赫赫,地方数千里的大国。

    只有洪景来和担任专职翻译的李禧著揣着明白装糊涂,这叫什么?

    波将金村!

    叶卡捷琳娜女皇的宠臣加情人俄军总司令波将金为了取悦自己的情人和上司,在第聂伯河沿岸搭建起来的完美村庄。

    还不是拿来糊弄糊弄不会深入内地,只会流于表面走马观花的朝鲜通信使团。

    让你见识见识我日本国的繁荣富强!

    而且在大阪休息的五日内,每天都有一帮充满孺慕朝鲜儒学文化,喜爱推崇李退溪的“日本儒生”前来求取汉诗、书画、汉籍。

    各个号称是林罗山、藤原惺窝、山崎闇斋的学生,这些人都是日本国内推崇儒学的大学者。先后著述了《本朝通鉴》、《惺窝文集》、《垂加文集》,门人弟子数以千计。

    尤其林罗山担任四代幕府将军御前侍讲,建立学问所,乃是一代大学问家。

    这些“日本儒生”一个个求学之情充溢于馆舍,有些人凌晨三点就前往使节团下榻的馆舍门口拱手垂立,等待着朝鲜来的文人们为他们指点学问。

    由晨至暮,晚上七八点都不愿意离去,喜爱听曹允大讲朱子学。

    让曹允大不由得连连感叹,原来海东倭寇腥膻之地,居然也有这么多仰慕天朝王化的士人。这次来的虽然不情愿,但是却可以看到这样“四方向化”的盛景,还是十分开心的。

    “不意日本国人倾心王化,至于如此。”赵万永都迷惑了。

    这哪里还是那个凶狡蛮滑,不服王化的倭寇海盗之国?分明是一个渴慕圣道王学,积极融入中华的衣冠之国。

    “是了是了,海东亦有佳人。”洪景来心下冷笑。

    真要是喜欢儒学的,那肯定汉文一级棒!江户时代的那些大学者,哪个不是诗词歌赋,信手拈来。出口成章,文学高选。

    眼前的这些日本儒生别说会讲汉语了,连汉字认识的都没几个,笔谈都进行不了,全靠通事翻译官从中翻译。

    至于曹允大坐在席上讲学,这都是文艺到不能再文艺的字句,通事翻译们根本不能原意解释。可下面的“日本儒生”还是听的如痴如醉,说出去谁信嗷。

    使团诸人沉浸在文学鼎盛,倾慕朝鲜中华衣冠文化的盛景之中。

    不光是李书久和曹允大改变了对日本的看法,连素来机智沉稳,满脑子都是学问和智商的赵万永都看不清了。

    …………

    和现代的日本一样,越靠近江户城越繁荣,过了骏河府中城,看完富士山。进入伊豆相模之国,整修完备的街道,络绎不绝涌入江户城的四方行商旅人,昭示着江户的繁荣。

    汉阳不过是二三十万人的城市,就已经是全国瞩目最为繁荣的都会。而江户可是日常有百万人口的城市,其喧哗热闹自然更胜一筹。

    使团中不乏去过燕京的人,同样是百万人口的世界顶级大都会,自然心中无限对比起来。

    房屋大小,建筑格局,街道整洁,行人如织,什么都是可以比较的地方。

    “世兄是去过燕京的吧,比之江户如何?”赵万永策马并骥。

    “你觉得呢?”

    “应当是燕京更胜一筹!”不假思索,赵万永回答得很快。

    “那你还问什么?哈哈哈哈………”洪景来并不回答。

    (因为回答了就会有人撕比!)

    “快看!那是什么?”担任子弟军官的赵寅永指着人群簇拥着的许多短打汉子。

    循声望去,四五十个穿着深蓝色羽织,扛着水龙、长杆、飞梯、绳索的精壮汉子正在游行。

    江户町火消!

    “那是江户幕府八代将军源吉宗创立的江户町火消,专职灭火,也兼职治安、缉捕等等。”洪景来也是头一次见识到这个年代的消防队。

    这年头也没有什么很好看的娱乐活动,加上街道拥挤,能见到町火消游行也是一桩稀奇。

    幕府的接引官员急不得,使节团也就看个稀奇。

    “去问问这个町火消今天有什么行动?”洪景来让李禧著问问幕府的官员。

    看热闹也要看个明白,总不能就在这跟着起哄瞎闹乎吧。

    李禧著应了声,往前寻去,找到一个幕府派来的随员。两个人叽里咕噜好一阵,比手画脚,看来李禧著那个九州萨摩方言,让只听得懂江户官话的幕府随员大为头疼。

    “明白了明白了,唉呀,是江户城里的开春仪式,江户町火消要登天梯。”

    “登天梯?”赵寅永在旁边看的开心,他似乎是个很喜欢热闹稀奇的人。

    “那个幕府的随员说,马上就能看到了,江户四十多队町火消要集合了。”

    这时候随着人群的拥挤,使团也来到了一条运河边。

    果然和那名幕府官员说的一样,真的是“登天梯”!

    火消们四五个扛住一部起码六七米长的竹梯,梯顶站定了一个火消,没有任何防护和安全绳,仅凭技巧,在六七米高的长梯顶端跳跃腾挪。

    人群中欢呼惊叫连连,甚至还有大姑娘小媳妇看的娇|喘不已。毕竟那些上梯的火消一身的肌肉,不是那种很恶心的团块一样,而是线条优美不见一丝冗余的精悍体态。

    两边水龙从运河压出水来,向天空激射,水龙交汇,形成明丽的彩虹。

    真是好一副江户盛景美画卷!

33.天下第一好生意

    德川幕府老中,“白河宰相”松平定信担任幕府慰劳使,亲自出迎至使团下榻的馆舍门口。

    陪同迎接的还有幕府高门喜连川足利氏以及旧幕府高门一色氏,这两家都是先代室町幕府的名家。由于血统的缘故,包括丰臣秀吉、德川家康在内的统治者们为了显示自己的宽容,都赐予俸禄进行恩养。

    如今这两家都算幕府高家,区别于其他旗本或者大名的身份,为泥腿子出身的大名,还有没有掌握封建武家贵族礼仪的暴发户们提供文化教养上的支持。

    自然而然的,在接待朝鲜使臣的时候,这些高家也要出面,作为幕府的陪衬和指导。

    使团人数本次达到四百八十余员,实在是充斥了大量的朝鲜南部商人。别看李书久“一身正气”,曹恩师“儒学深望”,收起名额费的时候一点不手软,直到使团膨胀的太大,不敢收为止。

    幕府安排的馆舍在如今的东京日比谷公园附近,这地方几年前一把大火烧成了白地,原本居住在此处的松平肥前守(锅岛氏、佐贺藩),因为担任长崎警备役,所以使团的住宿就安排在他家旁边。

    如今倒是便宜了通信使团,锅岛家新建的馆舍,还没有人住过,又大又宽敞。

    到了馆舍,幕府方面又指派过来几个神官,在庭院里摆下书案,开始写写画画。

    “禧著,去看看那些人干嘛呢。”日方要求使团暂时不要分开,在院中稍等。

    李禧著放下包裹,挤到人群中,和一个伴随神官来的侍从打听起来。

    “阁郎,打听清楚啦,这个是日本国诹访大明神神社的神官儿,过来使免的。”

    诹访大明神最为人所熟知的历史自然是日本战国武田氏的武田信玄,他举着诹访南宫上下大明神的旗帜马标,征战三十年。

    将他接手的一个仅有区区四万贯领地,贫穷落后的小小武田氏,发展成为五十万贯,天下闻名,织田信长闻之色变的大势力。

    诹访大明神自然算是武田氏的守护神,但他实际上也是日本全国的狩猎神。

    作为狩猎神,偏偏生在此时日本这个号称不食肉的国度。

    好像是一场悲剧。

    但也不知道是哪一代诹访大社大祝,开通了他聪明的小脑袋,想出了一个办法。

    排骨香不香?烤肉香不香?鸡腿香不香?鹿肉香不香?牛肉香不香?

    香啊!怎么不香!

    谁不想吃肉啊!吃肉最容易让人满足了。

    可是吃肉犯忌讳啊,佛道国家,不能吃四蹄动物呀,吃了要遭报应,遭天谴的呀!

    好!我们诹访大明神来为你消灾解厄!

    卖赎罪券!

    厉害不!天打雷劈让诹访大明神替你来抗!你只要买了诹访大社出品的赎罪券,你吃肉的一切罪愆都将获得赦免。

    不仅可以大口吃肉,还可以免罪!

    在市民文化大规模兴起的江户时代,大量的肉类料理兴盛起来,诹访大社赎罪券的买卖让江户人都看到了随便吃的希望。

    据说丁零当啷的铜钱落进诹访大社的奉纳箱的那一刻,你吃肉的罪孽都烟消云散啦!

    在其他神社失去庞大的领地,生活日益艰难的时候,诹访大社靠卖赎罪券一个个吃的“脑满肠肥”,嘴角流油,快活乐无边。

    洪景来拿到手里,定睛一看,一张“鹿食免”,一张“牛食免”,这赎罪券生意真好做,只要长了脚的小动物都可以分类开来卖。

    以后是不是还要什么“羊食免”、“犬食免”……

    真是不能小觑了古人的智慧啊,诹访大明神就是个木头像,这赎罪券卖了能有啥本钱。也就用点笔墨纸张,成本无限为零。

    难怪地球另一面的德意志诸侯,为了卖赎罪券的收入,都可以起兵和宗座干一仗。

    这钱太好赚了,这世上最无本万利,且永远无限卖的生意,也就是这赎罪券了。

    “这一张免许券要几个钱?”赵万永也稀奇着呢,这年头居然还有卖赎罪券这种生意。

    “一张二十四文钱。”李禧著显然打听的很清楚。

    “一张二十四钱?我们这岂不是要一千张,两万四千钱!”赵万永有些莫名。

    “真是一笔好生意啊,江户人口百万,日本国人丁三千万,日进斗金不为过。”

    和几人说的一样,一名幕府的随员,从一个布袋里掏出用桑皮纸捆扎好的金判,当场为使节团买单。

    这样之后,松平定信才为使团送来需要使用的牛、鹿、野猪,这些都是由江户的“秽多头”秽多弹正(真人嗷)安排人手宰杀好送来的。

    为了吃这么一口肉,松平定信和幕府方面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双方约定明日过来确定在江户的行程,国宴何时举行,觐见何时举行,以及使团的正使安排在哪里观看嗣君的元服之礼。

    日方一走,馆舍里活络开了,分肉生火,厨房里有幕府送的薪炭,锅碗瓢盆也是现成的。

    至于蔬菜,就没啥办法了,这年月将军也吃不上什么新鲜蔬菜,腌萝卜管够,其他的没有。

    另外就是海鲜,江户湾里日夜都有捕捞渔货的船只忙碌,不然也供应不了江户这个人口百万的大都会。

    幕府方面也派了町奉行麾下的同心众,指挥人手送来海鲜。还有特别招待使团官员的大鲷鱼,也按照人头给足。

    最后就是留了四十个下人在馆舍,方便使团官员们支应。

    “阁郎,你猜我刚刚听到了什么?”李禧著提着一大壶热水进屋。

    屋里洪景来和赵家兄弟两个正在歇息,骑马大半天也够累的。

    “有话直说,卖什么关子。”把茶壶接过来,给另外两人倒了茶,洪景来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他们派过来的下人说,明天江户河原有人要被砍头,还是武士呢,好几个。”

    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娱乐活动”,也就这点东西了。

    “那几个武士犯了什么罪啊?贪污受贿?鱼肉百姓?还是藐视将军?”

    “都不是呀!听说罪名是丧土失地,失守官厅城池。”

    “丧土失地?”别说是洪景来了,连赵万永也不明白咋回事。

    1803年的日本,是被谁入侵了?

34.露西亚试图南下

    这年头能碰着日本国的?

    也就俄罗斯了!

    “我来猜猜,是不是被露西亚国给攻打了!”洪景来故作高深。

    “诶!阁郎怎么知道的,就是露西亚国!”包括李禧著在内的屋中三人,齐齐望向洪景来。

    露西亚国是什么国?在座的当然没有一个认识的,连听都没有听说过。还是刚刚李禧著进门之后才第一次听到这个词汇。

    可洪景来不一样啊!

    “平独镇露大波波”这个词,别的网友不敢保证,可看到这本书的读者哪个不清楚?

    波兰立陶宛曾经最阔的时候,拳打瑞典,脚踢沙俄,维也纳爆捶奥斯曼土鸡,至于德意志或者说普鲁士以及更久以前的条顿都不用说了。

    哪个没有吃过波兰的亏?

    这个独可不就是独伊士(德意志),而这个露,自然也就是露西亚,目前的沙皇俄国咯。

    如果洪景来没有记错的话三四年前,沙俄开拓远东和北美的急先锋俄美公司总部就已经迁移至沙俄的首都圣彼得堡,并正式对外公开招募股票。

    当时就集资了超过五十万卢布,甚至沙皇亚历山大一世都购买了二十股。要知道这年头的五十多万卢布可不是将来那啥解体以后的废纸,如今一卢布价值0.78g黄金,在著名的小说《罪与罚》中拉斯科尼科夫给索尼娅二十卢布就举办了一场很体面的丧礼还包括丧宴。而索尼娅的处子之身卖了多少钱呢?足足三十卢布。

    顺带一提的是,这个年头俄国农奴的价格也是有数据的,五千户农奴赎买土地和人身自由的总价格为一百五十万卢布,连本带息十九年付清的总额。

    “怕是虾夷地受到了露西亚国的攻打吧。”洪景来闲适的坐下。

    “这……神了!”李禧著直竖大拇指。

    前一年,时任俄美公司船长的俄海军军官赫沃斯托夫,率兵从堪察加半岛出发沿千岛群岛一路南下来到择捉岛,袭击日本在当地的哨所,捕走哨兵五人,并且纵火掠夺。然后又袭击了该岛シャナ地方的日方官厅,轻而易举的就把日本官厅给攻破了。【注1】

    俄国人还袭击了樺太(日方称呼,俄方称萨哈林,中方自然就是称库页岛)南部等地,最后甚至还到了虾夷地松前藩福山城,对松前奉行进行了一番武力威胁,然后才沿樺太北上返回了俄国,气焰十分嚣张。【注2】

    至于这些沙俄海军前来袭击日本的原因也很是可笑,由于以前的使节亚当.拉克斯曼请求和日本通商的要求被时任老中松平定信给拒绝了。

    恼羞成怒了!

    软的不行,我就来硬的。你不听我的,我就要揍你!我管你是不是无辜的,我管你的想法是什么,我觉得对就行了。

    于是最后事态就演变成这样了。

    “世兄是怎么知道这些的?”赵万永斜支着脑袋。

    “所谓了露西亚国就是我国所谓的罗禅国,亦即大鼻鞑子!”

    “大鼻鞑子!”三人一同恍然。

    “是咯!自清初以来,大鼻鞑子屡犯龙江以北各界。在康熙年间南下时为清兵所阻,如今则改为向东侵犯,这日本国虾夷地恰好就在他们搜掠的方向上。”

    “去年庆兴郡鞑兵大犯,日本国虾夷地亦遭鞑兵搜掠,这大鼻鞑子是要大举南犯了?”

    舍科夫这件事过于巧合的和日本虾夷地遭到俄罗斯入侵的时间重合,自然而然的也就会引起赵万永的遐想。

    对日通信使团本来就肩负着搜集日本方面消息的职责,这和去往清国的使团是一样的。路上所见所闻都要记录下来,何况是大鼻鞑子连续南侵的消息。

    他赵万永是使日从事官,负责这玩意儿,上心也很正常。

    面对赵万永的疑惑,洪景来当然很想说说一句光辉伟大又正确的“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

    不过这话说了估计他也明白不了,索性洪景来也就不提。而是表示想去江户河原看一看。那几个要被处斩的幕府官员其实是多少有点冤枉的。

    其他几个人听说是大鼻鞑子入侵,自然也来了兴趣,立刻响应洪景来的提议,反正去看看不过是多费些腿脚罢了。

    找来一个幕府派来的下人,给了他一粒豆银,喜得那人眉毛都要挑到脑后去了。就算李禧著的萨摩方言再烂,在他那里也是一遍就能听懂。

    屁颠屁颠儿就带着几个人到了河原,并且还仗着身后是朝鲜使节官员,狐假虎威,用力排开人群,抢了一个好位置。

    映入洪景来几人眼帘的不是什么刑具或者骇人的刀斧手,而是两个大鸡笼。就是真实意义上的那种鸡笼,只不过大了许多,里面的囚犯只能蹲着或者盘腿坐着,无法行动。

    据说二百年前的宇喜多秀家就是被关在这样的鸡笼里,从萨摩一路被人挑着游街送到江户。然后被江户幕府判处了流放之行,终身不得释还。

    这大概就是日式的游街示众了吧。

    四五个举着枪的卫兵守在鸡笼旁边,另有两个卫兵则守着一面木牌,上面是一封告示。大概意思就是这两个人身为地方官员,没有守卫好自己本职的官厅所在,被人给攻破了。

    要是死了也就算了,起码无功无过,孩子还能继承职位家门。但是这两个人跑了!而且是毫不回头的就跑了。

    连下属建议留在当地打游击,袭击俄军,等待幕府救援大军前来的建议都不听。

    所以告示上给这两个武士的评语是“无耻之尤”!

    本来犯了错判一个切腹也算是成全了武士的体面,判斩首已经是很严厉的惩罚了,如今还要关鸡笼游街示众。说来也算是脸面丧尽,名声不存了。

    “我为何没能战死于择捉岛……”旁边一名脸色不佳的年轻人语意哀伤。

    【注1】:实际指挥官为赫沃斯托夫海军上尉与达维多夫海军少尉,现在的研究暂时上是说这只是俄美公司开拓对日贸易不成,自行决定的军事行动。

    【注2】:实际发生于1806年,此处为行文提前发生。

35.幕府尚有有识士

    “我为何没能战死于择捉岛……”

    洪景来听到了,而且听懂了!

    因为这是用吴语浙江方言说的中文,而说这句话的明显是一个日本人。

    这人在刑场,说自己没有战死在择捉岛,说明这人应该是鸡笼里那两个幕府武士的同僚。至于说汉语,那应该就是怕在此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毕竟这年头会汉语的基本是知识分子读书人,或者高级武士公卿,然后就是对朝鲜对清贸易的商人了。

    很显然这刑场附近都不过只是看热闹的普通百姓,既不存在什么慷慨儒生,也不存在什么富商大贾。

    “阁下是择捉岛的同心?抑或是与力?”洪景来对这人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是俄国入侵日本的规模。

    眼前这位很显然是目击者,甚至当事人,了解一下并没有什么坏处。

    舍科夫轻而易举的带着三四十骑骑兵,穿越龙江下游的海岸到达庆兴,很显然他们对于远东这一块的窥探不是一天两天了,走的轻车熟路。

    “嗯?抱歉!………”那个年轻人很显然没有想到在场的居然有会汉语的。

    等一看洪景来那颇有民族特色的宽檐大纱帽,他立刻意识到自己说的话被几个朝鲜人给听见了。自然而然,下意识的就准备拒绝。

    作为德川幕府的武士,这年头大多还抱有闭关锁国,排斥外洋的心态,并不奇怪。

    “在下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去年的夏月里,露西亚国约四百骑兵裹挟着属国蛮夷三千余骑,侵犯我国的边疆,攻破了我国的城池。我听阁下说择捉岛,想必阁下是露西亚来袭的亲历者。

    所以能否告知一下露西亚国的兵力如何,装备又如何,其余的一概不问。纯粹只是出于唇亡齿寒之急迫心情,并无其他……”

    洪景来说的诚恳,那个年轻人一字一句地认真听完,等听到原来去年朝鲜也遭到了沙俄的入侵,表情终于有些变化。

    “敢问阁下是?”

    “在下乃是有明朝鲜国庆尚道东莱府判官,在此次的使团中担任制述官,这几位也是使团的随员。”

    “唔,那在下只能告知露西亚国的战事情况,也请大人将贵国的战事细细告知于我。”年轻人纠结了一会儿。

    “这完全没问题!”洪景来爽快的答应了。

    赵万永轻轻的在洪景来耳边说了句谢谢,他还以为洪景来是为了帮他询问日本国的消息,好回去交差。

    几人从人群中退出,洪景来打发走了那个下人,反正李禧著认路,也不怕走丢。

    本想邀请人家去幕府安排的馆舍里谈,但那年轻人说有碍幕府体制,不愿意去。于是找了一个兼营某种生意的酒屋,毕竟在江户河原,这过去不远,可不就是那啥一条街。

    “去年六月,我在择捉岛的沙那地方,测量当地的地理情况。”

    “原来贵国已经开始测绘虾夷地方的舆图了吗?”洪景来对这个也蛮感兴趣的。

    “对!测量完虾夷地方之后。我还会去桦太地方继续测绘,只是如今身体不允许。”

    洪景来心下暗暗吃惊,原以为日本闭关锁国正是最后一段严禁期,万万没想到居然已经派遣武士官员测绘库页岛的地图。

    对于当地的领土野心,原来早就是昭然若揭,真真是不可小觑。

    “还是说露西亚国的事吧。”洪景来点了点头。

    “其余的我说不太清,但是露西亚的兵卒各个人高马大,深鼻高目。不用刀枪,而是专用铁炮,但他们的铁炮上装有枪头,便于近身搏战。看似简单的几式,却让当时在官厅的侍卫完全无力招架………”

    “嗯嗯,那兵力呢?”

    “那倒是不多,登岸的也就三四十人,大兵船上不知道有多少。”

    “贵国官厅有多少人呢?”

    “遇袭时二十余人。”

    “那倒也非战之罪!我国招讨大使闵公招募了上万大军才击败了鞑众三千余骑。”

    “是的,那些面貌凶恶,像是长毛鬼一样的夷兵十分悍战。”听闻朝鲜是用三倍以上的大军才击败俄国人,那年轻人猛点头。

    他见识过欧式陆军操典下用棍棒教训出来的列兵,自然知道他们的厉害。

    而很显然的,幕府的上层们认为敌攻我守,敌兵不过比他们多十个八个,他们都守不住官厅。委实是一堆不堪之辈,这都打不赢,都应该论罪。

    而年轻人接下去说的也很符合德川幕府历来的行事风格,战死的功过相抵,子孙奉公。

    没战死的,分逃跑和没逃跑的。逃跑的如今正在鸡笼里,准备处斩。没逃跑的则视情况,判处切腹或者监禁。

    至于眼前这个年轻人,身受重伤,被人给运了回来。幕府方面以为他是挺不过来了,把他按战死那一类算,所以没有任何处罚,无功无过。

    而他的同僚兼好友,由于跑路了,于是判了斩首,一堆人就他活了下来。他深深的懊悔于此,以至于说出了怎么自己没死在择捉岛的话。

    “那露西亚的兵船如何?”洪景来只能表示一下同情,实际上也爱莫能助。

    “三座长桅,又长又阔,还装有好几门南蛮大筒,比之铁炮不知道犀利多少。”

    “应该和长崎的荷兰船差不太多吧?”

    “是了是了,差不太多,可能再小一些吧。”因为有了对比,那个年轻人比划了起来。

    之后几人又交流了一番关于舍科夫他们入侵边界的事情,洪景来本来就是口才便给的人,添油加醋的把舍科夫他们描绘了一番。

    不仅那个年轻人,赵家兄弟和李禧著也听的一愣一愣的。

    毕竟洪景来那是全面战争游戏打了几千小时的人才,吹这点牛批还不是和玩一样。糊弄你这么一个小年轻,简简单单。

    一番长谈下来,那个年轻人和洪景来还颇有些投契。洪景来也发现这个年轻人不像其他蒙着眼睛不看世界的人,这人有危机感,知道欧洲列强比日本强,日本应该加强军备,用以应对。

    不支持开国,但支持攘夷!

    有点矛盾,也有点现实。

    “在下洪景来,未曾请教阁下?”

    “您可以唤我间宫伦宗。”

    谁?

37.德川家齐颇不快

    (昨天的更新涉及钓X岛争端,肯定是回不来了,去某度上看看热心网友的更新吧。)

    第二日,幕府奏者番,水野长门守前来馆舍向使节团通报幕府对使团的日程安排。

    某日捧呈国书,某日将军于江户城内御花园设宴款待,某日会见朝廷的武家传奏并确认席次,以及最重要的三月初一正日参加嗣君的元服大礼。

    没有什么洪景来需要表现的地方,唯有再次确认捧呈上去的国书是否有错别字,有忌讳字之类的云云。

    幕府的招待自然是很不错,完全挑不出错来,丰盛至极。

    事前所担心的幕府将军称呼问题似乎完全无人在意,包括松平定信在内的幕府高官对于使节团始终称德川家齐为日本国王源家齐毫无不满。

    甚至在交谈中部分情况下直接笔谈,也同样写日本国王源,除开第一次稍有疑惑之外,居然也完全没有指正。

    于是李书久、曹允大以正副使的身份,赵万永以从事官,洪景来以制述官的身份登城接受德川家齐的接见。

    这时候就不是穿圆领纱袍戴双翅乌纱帽,而要换上梁冠礼服,用上好的漆盒封好国书,再用五彩丝线交捆而成的绒绳绑好。

    江户城一分为三,表奥、中奥、大奥。大奥自不去提,那是将军的后宫所在。日剧《大奥》表现的淋漓尽致,八代将军德川吉宗以后,连重超过三十贯的木箱都不允许进入大奥。

    说白了就是防止里面的女人私通男子,这不管是哪个国家的封建君主都一样,哪能让别的男人给自己戴绿帽?

    反正只要进了大奥,基本上这辈子就不可能再出去了,人身往后的数十年将再也无法见到任何一名除将军外的男子(除非做到御中臈以上)。

    大奥与中奥由一条两头封闭的走廊相连,走廊上系满了铃铛,故此称为御铃廊。

    中奥就是将军日常起居生活以及办公的地点,这里是有男人可以进出的,将军的侧近们,幕府的老中、大老、各奉行都可以登城入内。

    德川家齐接见使团的地方自然也在中奥,会有松平定信以及御三家之当主作陪。

    至于表奥,就是普通幕府臣子办公的地点,幕府的事务那么庞杂,管理一个三千五百万人口的庞大国家,他的政治中枢自然不会是只有几个人。

    算上所有的雇员,怕不是每天有上万人奔波在登城的路上。

    洪景来站在一条走廊上,幸好手里还有一块笏板,不然能无聊到手都没处放。

    按照约定巳时初(午前九点)登城,德川家齐在巳时一刻(九点半)升殿召见,但是很无奈,德川家齐不准时。

    幕府方面没有给出原因,但洪景来大概是知道原因的。

    御台所,也就是将军的正室夫人在洗澡!

    这好似风马牛不相及的两桩事,但德川幕府走到他的第二百个年头,陈规陋俗数之不尽,德川家齐又不是什么锐意改革的明君,自然被条条框框限制的死死的。

    御台所早上五六点起床,反正德川家齐是个“风流”君主,老婆一大帮,孩子有记载的就超过五十个,谁知道他昨晚上又和哪个小妖精睡觉去了呢?(开玩笑啊,有档案的)

    反正御台所就正常起床,然后侍女们三点不到就起来给她烧洗澡水了。她只要略坐起身,慵懒闲适的去洗澡就行。

    一般直接侍奉洗澡的侍女有六个,三个在池子旁边,三个在外边照应,剩下十几个干杂活。

    那三个在里边照应的也不是为了给御台所擦背或者捏脚什么的,是为了捧着御台所的头发,防止头发湿水。

    等御台所洗完,外面的三个侍女就为她穿衣。这里就有人疑问了,不擦干就穿衣?

    没错的,就是不擦干就穿衣!大概准备二十件以上的木棉中衣,给御台所穿上,然后吸了她身上的水,马上换新的再穿,一直到木棉中衣把御台所身上的水吸干。

    至于理由倒是很简单,御台所是将军的正室,她的身子只能将军摸,别人不许摸!

    等澡洗完,就要梳头,由于没有吹风机,头发又长,洗了不易干,所以御台所也是不天天洗头的。甚至还用头油来梳头,保证头发顺滑光亮。

    然后才是化妆,人家的粉大致上也就是拿一个粉饼扑一扑,御台所用的粉是按照“两”计算的。

    德川家齐就算天大的事情,也只能搁哪儿等着,等他的出身皇室的老婆准备好。

    然后吃早饭,一定要夫妻在一起吃早饭,显示国泰民安,四方平静,夫妻琴瑟和谐。

    这么一圈忙完,很显然德川家齐没可能九点半就完事。

    等吧!还能咋滴?

    大概到了十点,德川家齐终于升殿,接见朝鲜通信使臣。

    实际上让洪景来在中奥的走廊上足足罚站了一个多小时,还不能有任何怨言,谁叫德川家齐是日本国王呢。

    步入殿中,这大殿还有个花名,叫做“千张殿”或者“千叠殿”,看名字就知道,是有一千张榻榻米大小的大殿,乃是将军在正旦接受天下大名朝拜的大殿。

    主榻上还假模假式的垂着竹帘,两侧坐着幕府的谱代重臣和亲藩大名。

    到了这种场合,即使是十万石的大名这时候也只能变成通传的奏者,站在廊下高喊,让使团入殿朝拜。

    坐在德川家齐左手边的松平定信高声唱名,有明朝鲜国领判宗亲府事,通信正使李书久。

    李书久这时候不会怎样,规规矩矩的向德川家齐大礼跪拜,日本国王就是日本国王,以前大明封的,高他一等。

    随后众人一一上前拜见,李书久从洪景来手中接过盛装国书的漆盒,恭敬的低头弯腰送到垂帘的前面。

    然后由幕府方面的官员接收,再转递进去交给德川家齐观看。德川家齐看完,会说一句“远来辛苦!”之类的安慰话。

    然后整个接见的仪式也就算结束了,大家就可以散场,等待次后的将军赐宴。

    洪景来心想着终于要结束了,正准备低头谢恩离开,却见到德川家齐猛的起身,转身就离开大殿,显然怀有怒意。

38.一字避讳生烦恼

    德川家齐就算隔着那道垂帘,那怒气也无法遮掩住。终究是统治三千五百万人口的大国之君,其自身所蕴含的威势不可小觑。

    将军离席,自然觐见仪式也到此结束。但不论是在殿中的幕府重臣亲藩大名,还是朝鲜通信使节团的成员们都知道,这事儿恐怕要糟。

    问题绝对出在国书上!

    但是洪景来之前再三确认过国书,德川家齐往前的五代将军,六代家宣,七代家继,八代吉宗,九代家重,十代家治,所需要避讳的一应单字绝对都没有出现在国书中。

    而第一代征夷大将军德川家康的康字也绝对没有出现,礼曹的官员再汰烂,也不可能出这种低级错误。

    东亚国家,封建体统最重视的就是这种包含在宗法关系制度中的东西,甚至写错了能上升到侮辱某国国体的程度。

    “国书出了什么问题!”李书九走在前面,他文化水平稍差,但也通篇阅读过国书,印象中没有任何犯忌讳的地方。

    为了不影响两国感情,即使平时大家都叫倭寇什么的,甚至委奴什么的也不是没有人叫,但到了国书上还是会万分小心这类词汇。

    “应当不会啊!国书我出发时就反复确认过,无有错误啊!”曹允大一个头两个大,他是贞纯王大妃专门派来担任文学之臣的副使,国书出问题的话,他绝对跑不了。

    “大监,我和赵贤弟昨日捧呈之前也再三确认过,日本国王源氏历数五代先君之讳字都一应俱无!绝无错漏!”

    “是的,洪世兄与我反复诵读过!”赵万永也搭茬。

    “不行不行,你们回到馆舍,应该能把国书全文默下来吧,立刻呈一份给我!”李书九有些心烦意乱,如果使日事务上出现事涉国体的问题,他就是贵为王叔也肯定要完蛋。

    一行人各个心急如焚,就差跑回馆舍了。也幸好赵万永博闻强记,又和洪景来昨日反复阅读过国书,如今挥笔立就。

    李书九二话不说就拿了过来,通读一遍,和他记忆中完全相同。随后就递给曹允大,也让他确认是否和呈上去的国书一样。

    四个人反复一圈,就是这份!

    可明明没有犯忌讳啊!

    “错在哪里呢?”李书九盯着座下三人。

    “赵老弟你再确认一遍,有没有默错。”明知不可能,可洪景来还是让赵万永再确认一遍。

    赵万永虽然已经百般确认,但如今毫无头绪,只能拿起来,边读边看。

    “……锡光肇于六十六国……”

    “等等!”洪景来灵光一闪。

    “光为三代日本国王源家光之名讳!”正在反复背诵历代幕府将军的洪景来大声道。

    “三代将军?何须避讳?”曹允大面色先是疑惑,又转变为叹息。

    他说的不错,不光是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实际上祖宗避讳,也是五世为讳。历朝历代等传到了第六任或者更后任的皇帝的时候,就会把除开第一任太X皇帝以后的先帝移出太庙,换到附属的庙宇里。

    普通家族,也是讲究五服为郎,出服为党。五代内的亲属才算近枝亲属了,五服外的就算住一起实际上也只能算半个亲戚了。

    而此时的德川家齐都是第十一代将军了,哪里需要避讳第三代将军德川家光的名讳。

    洪景来没有答话,而是取来纸笔,写下“锡光肇于六十六国”这一句话。这句话如果用正确的写法应该是“赐光照于六十六国”!

    纯粹的吉利话,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就是称颂你们德川家统治日本很棒。

    但是这年头往往喜欢用通假字(或者是别的某种原因),硬是要写作“锡光肇于六十六国”。这事情坏也就坏在这么几个通假字身上。

    “肇”这个字是开始的意思,也是一个美字,并不能说用错。但把他加进整个句子,以光代表德川家光为前提,就是大大的不敬。

    句子便可以理解为,上天赐下德川家光这位君主来开始统治日本六十六国。

    这等于是直接否认了前两代德川家康、德川秀忠担任将军的合法地位,且还真的就符合当时的历史环境。

    德川氏是丰臣氏的臣子,德川家康和德川秀忠在事实上都是丰臣秀吉的臣子,在丰臣家还存在的情况下,那这两位就是臣,而非君!自然也非日本国王!

    而巧合的是,德川秀忠之妻阿江为人有些妒忌,不喜欢德川秀忠寻花问柳,对于德川秀忠管得很严。偏偏这位一连四胎全部都是女儿,一个儿子也生不出来,以至于德川家康甚至准备在德川秀忠的弟弟中挑一个儿子过继给他。

    后来德川家光能出生,被德川秀忠视为上天赐予他的福分,以至于他都去寺院里还愿并捐纳了大量的钱财。

    这个历史事实,完全符合“锡光肇于六十六国”这个句子!

    要知道越是到封建王朝的统治后期,封建统治者就越是在意血缘啦,名分啦,体统啦!

    由于封建王权随着时光的流逝慢慢衰弱,封建统治者亟需用类似于出身正统,天下归心之类的东西来装裱自己的门面。

    德川家齐就需要宣称他的统治权是来自于德川家康,是合理合法的!

    而国书中的这句话,如果设立了“光”这个字是德川家光的前提的话,就等于是在否定德川家齐的统治合法性,是在暗示他们家以前不过是丰臣氏的臣子,是欺负人家孤儿寡母得来的天下。

    名不正言不顺!

    这一番分析下来,在座的其余三人全部哑口无言。

    如果不设前提,那真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可如果前提成立,那没的说了,李朝的这封国书就是在赤果果的打德川家齐的脸。

    之所以没有在殿上有所表示,德川家齐估计也是知道自己把“光”认定为德川家光实际上是不符合避讳法的。

    但他肯定是自己脑补了一番,添油加醋的将国书的内容一番曲解,自己把自己给气了一通。

    可将军怎么会有错?

    这玩意儿真没法解释!

39.鲷鱼稳固两邦交

    洪景来能想到的就是“无妄之灾”这四个字,好大一个锅凭空而来。

    但事情的发展和洪景来估计得大相径庭,幕府方面居然毫无反应,连询问一下都没有。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风平浪静。

    国书又不可能更改的,都已经捧呈上去成为既定事实。德川家齐看也看了,误会也误会了,该发生的都发生了。

    “老恩师负责文艺,此番事件若果没有后续还则罢了,若果幕府方面有所他意,这一关怕是不好过了。”

    “是啊,哪里能想到源王居然会起疑虑于单字之中。”

    赵万永和洪景来坐一块儿,这两天委实不好过。几位通信使团官员都在等待着幕府方面的说法,可偏偏没有任何说法。这种没有说法的时候,最是难熬。

    “不知道明日赐宴会如何?”洪景来没来由的感觉筵无好筵,怕不是一抬头,写着鸿门两个大字。

    “来时路上,日人仰慕王化者甚众,应当也已是礼仪之邦了吧。”赵万永难得这样不自信。

    “你觉得呢?”

    “要是在汉阳我就称病了……”

    “称病?你就是瘫痪在床,也要把你抬去嗷!”

    “希望无事。”

    “原来老弟你也有慌乱的时候,哈哈哈哈哈哈……”洪景来心大一些,感觉条条框框限制下的德川家齐应该不会真的砍人。

    俄罗斯人打死了幕府官员,攻破幕府设立在虾夷地方的官厅,掳劫地方上的人民。犯下这样的大罪,也不过是赔偿损失,归还生口,赔礼道歉而已。

    没理由朝鲜这边国书错几个字就要喊打喊杀,虽然性质有点不一样。

    “老兄你也不要调笑我,咱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出了事儿谁都跑不了。”赵万永没好气的白了洪景来一眼。

    第二日的赐宴,照例在江户城内的御花园举行,原本应该由德川家齐亲自出面的赐宴,并没有出现他的身影。

    取而代之的是御三家纪州藩以及幕府高家的几位作陪,幕府的老中和奉行也一概没有出面。

    这种国宴,肯定没有人是为了吃饭去的,可气氛上面一般来说绝对是“愉快活泼”的。可如今让洪景来体会到的只有“严肃紧张”,即使歌舞声仍在,也丝毫不影响当下的气氛。

    李书久坐在席上,悄悄的左右张望,似乎在寻找德川家齐的身影。很显然他要失望了,人家是真的没来。

    咱们老恩师曹允大那也是真的是有一点坐立不安,手里那个酒碟是端起又放下,放下又端起。名士风流一概俱无,心不在焉。

    “怕是源王真不会来了!”赵万永也没心思吃饭,小声的和洪景来搭话。

    “这么看,源王确实是生气了,但是你看宴席,规制丝毫不变,歌舞雅致盛大,招待之仪并无有一点降低。”

    洪景来指了指面前的整条鲷鱼,作为宴席料理的主菜,鲷鱼在日本有许多特殊的含义。

    由于一年四季都能在近海捕捞到,所以即使鲸鱼、鲔鱼之类的也非常的珍贵,却由于时效性不能成为日式宴席料理的重头戏。

    而随着江户时代市民文化以及武士生活的日趋丰富,鲷鱼甚至被赋予了“鲷鱼一生固”的美好寓意。不仅仅是武士元服的宴席使用,而且扩大到婚宴、喜宴等一系列宴席料理上。

    由于鲷鱼阐发出的各种美好寓意,所以在三道最主要的招待料理中,鲷鱼会第一个登场,表示两国邦交稳固,世代不易。

    这也是洪景来看到面前的鲷鱼以后,会长舒一口气的原因。

    毕竟鲷鱼端出来,那证明不论是德川家齐还是松平定信都还知道维持朝日交往的重要性,不会因为德川家齐一个人使小性子,就导致两国邦交的不愉快。

    “嗯?世兄说的是!”

    赵万永只听到洪景来说饭菜没有降低成色,就已经懂了。幕府有明智之士,知道使节团什么错都没有。所以即使德川家齐生气了,但是并没有为此而责怪使团,该有的一切都有。

    除了得不到德川家齐的喜爱之外,一切都没有变化,并不需要担心。

    “我们且安心就得了,没什么好顾及的了。”

    很快这一席料理之后,又端上了鹤羹,恰好在北关东和越后地区,有许多西伯利亚的鹤前来过冬。所以此刻还是尚能捕捉到鹤的季节。

    而“鹤”又同“贺”,乃是寓意吉祥的象征,拿它来作为招待使节团的食物,同样有各种美好的寓意在里面。

    加上先是“鲷鱼一生固”,又是“贺”,洪景来百分百确定这事不会闹大了,肯定幕府内部自行消化转圜掉了。

    “到底还是世兄老于人事,见微知著。”

    赵万永看了看洪景来,又看了看前头两位上官食不知味,根本没有把心思放在料理上。

    明明都是朝堂上斗争了二十年的大佬,各种泼脏水、使阴招、玩赖皮、打掩护都玩的飞起,可却只看到德川家齐盛怒不愿出席赐宴,却没看到宴席本身说明的问题。

    “我不过是着眼于眼前,想的没有那么多而已,呵呵………”挑了一下眉,洪景来显出格外的自信。

    赵万永用袖子遮住嘴,也朝洪景来眨了眨眼睛,透出一分年轻人才有的古灵精怪。

    想的透彻以后,洪景来也不遮掩修饰,端起酒碟遥遥和赵万永一碰,两个人旁若无人的吃喝起来。两位大监看到这两个人无所顾忌的模样,心下着急,又摸不着头脑。

    “想必马上幕府就会告知我等,三月正日的嗣君元服大礼,我等的席次将在御三家之上,位列诸臣之首。”

    “连御三家都在我等之下吗?”

    “必定如此!”

    着急了三天,终于能放松下来。虽然惹了德川家齐,但没有惹德川幕府,幕府还是一如既往。以后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

    ……………

    题外话:这是历史事件嗷,可以去搜两国之间的“国讳之争”。

    怎么说呢,科普太多吧,总有人会说我水。不说吧,会有人觉得怎么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反正现实比小说有趣的多,我们想不到的东西,认为不可能的事件,历史上发生的太多了。

40.德川家庆元服礼

    三月正日,德川幕府第十一代将军德川家齐之嗣子,十一岁(实岁十岁)的德川家庆元服典仪之日。

    仪式自然是在江户城中奥举行,天下间的二百余位大名,以及幕府的高家,需要履行参勤交代义务的旗本,朝廷的武家传奏,朝鲜的通信使团等汇聚一堂。

    虽然按理说名字应该在元服的那一刻公布天下,不过实际上这年头哪有不透风的墙,德川家齐在诸多备选名字中选择家庆二字以后,整个江户基本就都知道的差不多了。

    这一点倒是古今中外都一样,各国的宫廷和透着风的筛子一样,而且不是针眼那么大的筛子,而是水桶那么大的筛子。宫里面但凡有个风吹草动,用不了两个小时,半个京城都能知道,第二天保准整个京城都在谈论。

    洪景来当然早就知道下一代将军叫德川家庆,这不过是占了先知先觉的运气。可实际上连馆舍院子里洒扫的下人都在议论着原来嗣君名讳为家庆,成了江户城内的大新闻。

    所以蝴蝶翅膀不乱扇,不出什么意外的话,下一任的幕府将军的名讳就是德川家庆公了。

    幕府这边暂时把通信使团撇下了,朝廷方面的武家传奏也到达江户城,这需要幕府花大力气去欢迎招待。

    幕府和朝廷就是这个国家的东风西风,虽然东风始终压着西风一头,但是却没有办法彻底把西风给弄掉。到了如今这个年头,别说彻底压倒西风了,东风甚至还想要借西风的势,来加强自己的威力。

    根据坊间的传闻,德川家齐想趁着元服之礼的东风,为德川家齐迎娶皇女!

    虽然说是皇女,但也不一定要皇居里那位亲生的,其他各宫亲王所生的也没啥问题。反正只要是个“皇女”就行。

    这也算德川家的传统艺能了,下任将军的御台所自然最好是出身高贵的名门。绝代佳人配国士无双嘛,整个日本如果论血缘身份,最高贵的也就是皇居里那一位。

    不过女儿又不是大白菜,也不是滴滴打车,想要就能要,想来就能来。听风声是准备为德川家庆迎娶有栖川宫家的公主,公武和亲,壮大德川幕府的声势。

    说来也好笑,再往后几十年,担任讨幕军总帅的恰好是有栖川宫炽仁亲王。

    更好笑的是,坊间谣传,有栖川宫炽仁亲王据说仰慕德川家茂的御台所和宫。而且据说和宫在下嫁德川家之前已经决定许配给有栖川宫炽仁,只可惜德川家茂横刀夺爱。

    那真是家与国,爱与恨,情与仇,无限交织!

    当然啦!这不过是狗血剧情,大家姑且听之,反正如今幕府是属意于有栖川宫家的女儿。

    只可惜没有如果,要是德川家齐知道有栖川宫炽仁亲王将来的作为,以他的脾气,把这一家子都给暗中逼迫弄死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一场元服仪式,通信使团只需要与会观礼,并没有什么特别要做的,礼成的时候磕个头就行。

    曾经以“质朴”为美的武士们到了这个年代,也知道战国时期曾经流行的月代头属实巨丑无比,颜值再高的人都驾驭不了和“地中海”一模一样的发型啊。

    月代头那模样,啧啧啧,一言难尽!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如今又不是战国时代,朝不保夕的年月。不需要随时饭碗一撂,带着头盔出去砍人。

    以前那是为了防止绑着发辫,突然遇上要作战了,还要放下头发,重新梳好,再戴上头盔。等你戴好,指不定人家都已经打进城了。

    如今天下承平,虽然米骚动、德政一揆之类的事件时有发生。但终究是实行了刀狩令以后的江户时代,农民的反抗能力被大大削弱。武士没有那么多仗要打了,甚至就是没有仗要打了。那还留那么丑的月代头干嘛?

    所以所谓的元服,倒是和这边的加冠大体上基本相同了,免去了剃一个秃顶小光头的程序。

    只需将元服者的额前发给略微修剪一番,等于整理一下刘海,然后把头发向后梳去,梳成一个发辫,加冠,也就是乌帽子。

    动刀的和加冠的分别是御三家以及御三卿之一,毕竟已经没有身份更加高贵的武家能够来为未来的将军元服。

    等乌帽子系好,德川家庆向坐在主榻上的德川家齐低头谢恩。而德川家齐也让幕府若年寄打开信函,上面写着家庆二字,宣示嗣君的名讳。

    朝廷的武家传奏这时便用一个漆盘捧着一封长札到殿中来,这模样倒还是和李书九捧呈国书时的样子一般。起码在1803年的日本,当家做主的还是幕府将军,这些高门公卿,不过是仰幕府鼻息生活的可怜虫罢了。

    而那个漆盘中的长条文书,果真是朴实无华,堂堂京都朝廷的文书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五彩绢绫织绘而成,就只是普普通通的京唐纸。

    上面直白的写着“从二位源朝臣德川权大纳言家庆”等字,里面也就是德川家庆的叙任文书。

    这大约就是好命吧!

    年仅十岁就能够叙任从二位权大纳言这样的高官,不说羡煞旁人,也真就是充分诠释了学得好不如长得好,长得好不如生的好的现实。

    接过这封叙任文书,德川家庆很是守礼的说了一句“御恩不忘!”,然后也不展开,就交给侍从收好。

    朝廷的武家传奏退下,德川家庆稍微挪动位置,和他父亲德川家庆一前一后,端坐在大殿上首中央,宣示他嗣君的地位正式确立。

    殿中的所有人这时候齐齐低头行礼,不管是像前田家这样百万石的顶级大大名,还是通信使团的外国官员,都不能免礼。

    封建统治者追求的也就是这种天下臣服,四海升平的虚荣感和成就感。天下间的诸侯都跪倒在他们德川家的阶下,莫不景从。

    这个头一磕,使节团这次的任务基本上就算是彻底完成了。剩下的就是幕府嗣君德川家庆的赐宴,吃完那顿,德川家齐的回赠国书再拟好交给李书九带回朝鲜,呈予纯宗大王,这趟出使也就顺利完成了。

41.若使幕府财政宽

    春光正好,江户从昨夜的喧嚣步入今日的繁荣,到底是人口百万的超级大都会,即使换到近现代也一样的充满人间烟火气。

    参加完正日的元服典礼,还要等待德川家庆的赐宴,所以使节团还要在江户滞留一段时间。

    洪景来结识了间宫伦宗,闲着也是闲着,叫上韩家兄弟和李济初,跑去打扰这位将来会在欧洲名噪一时的大探险家。

    由于间宫伦宗还处于病休期间,每天闲的很。幕府之前看他身受重伤,没有削减他的俸禄。铁饭碗端着,啥事情不不用干,生活十分轻松。

    这年头有个好儿,一旦进了体制内,管吃饭管分房,甚至欠款还不上幕府还出面替你赖账。

    所以间宫伦宗住的是德川幕府分配的长屋,一溜过去八间房,都是幕府雇员的宅子,虽然局促,但只要你给幕府打工就给你住。

    也算是天大的福利了!

    由于附近都是幕府雇员,算是这年头有见识的人,看到洪景来一行朝鲜人打扮,颇为稀奇。但也不太胆怯,一个四十多的阿姨,很是热情的给洪景来带路。

    语言是不通,但写在名籖上的间宫伦宗四个字还是认识的。江户时代町人教育大为盛行,以至于小说也在这一时期流行起来。

    将来成为无数日本战国谣言来源的《南总里见八忠犬传》,如今正在流行,这年头作者居然可以靠写小说出售过上相对富裕的生活,就知道识字的人有多少了。

    带到地方,洪景来让韩三石给人家阿姨一粒豆银作为带路的谢礼。那阿姨倒也不白拿,自顾自的进门,把四仰八叉躺在榻榻米上的间宫伦宗给提溜了出来。

    这种友好的邻里关系,在XX维新以后也就逐渐消失了,如今倒是正常。

    挠着脑壳的间宫伦宗看到洪景来过来,有些惊喜,急忙央求那个阿姨去烧水煮茶,他则一边引洪景来进屋,一边把丢的满地都是的书籍纸张往旁边踢。

    等到了和室,间宫伦宗说了一句稍等,弯腰进去把自己的铺盖卷一抱,打开壁橱胡乱塞了进去。又把小书桌和许多书纸推到角落,这才空出位置让洪景来坐下。

    “让大人见笑了。”间宫伦宗有些不好意思。

    “没事,住处嘛只要自己住的舒服就好。”洪景来扫了一眼屋内。

    屋子里有一面书柜,塞满了各种书卷,没有什么编号分类,看着很是杂乱。

    “如许之多的藏书,堪称千金屋啦!”

    “许多是前代儒师的书作,还有在虾夷地方勘测的记录资料。”都是间宫伦宗的宝贝,别人夸了他也高兴。

    “可否一阅?”

    “可以可以。”此前的防备心理早就没了,间宫伦宗反而极愿意卖弄自己的收藏宝物。

    这年头知识分子本来就少,文人相轻,聊得来的知识分子更少,难得有知己可以显摆,间宫伦宗那里肯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随手抽出一幅书卷,上面是一座小岛的形状,大概是南千岛群岛中的某座岛屿。

    “如今虾夷地方,幕府开发如何了?”洪景来只是随意问问。

    “唔,步履艰难!”

    这个形容词有些东西啊,间宫伦宗作为开拓虾夷地方的一线工作人员,肯定深有感悟。

    “愿闻其详!”洪景来把书卷放下。

    “说来话长………”

    此刻幕府对于外患的认识主要集中于北方的沙俄,至于将来威胁更大的其他欧美国家还没有登上台面。

    幕府高层的观点主要分做两派,一派是“要害论”,另一派是“屏障论”。

    前者以水野忠成为代表,后者以松平定信为代表,各执一词,争论不休。

    要害论的核心为积极开发虾夷地方,迁移无业游民,失地农民,罪犯等人充实到虾夷地方。通过增加当地的人口数量,殖产兴业,实现真正的占领和拥有。

    然后有了足够的人口,也就等于拥有了足够的可动员兵力和补给,以虾夷地方为天下要害之处,就可以御敌于国门之外。

    屏障论的观点则比较现实,认为虾夷地方自然环境极其恶劣,海况复杂多变,本来就是天险一样的地区。

    停止对虾夷地方的一切开发,保持他的自然状态。把当地的人民全部迁走,让南侵的沙俄无法获得一丝一毫的补给。

    什么都抢不到,什么都没有,自然也就可以以此抵挡沙俄的入侵。这正是以虾夷地方为举国之屏障,同样是御敌于国门之外。

    但两者的共同之处就是幕府没钱!

    幕府的财政实际上早就处于崩溃的边缘,根本无法实行积极的防御政策。既无力对虾夷地方进行大规模的投入,实行强力的移民实边政策。又无力改革军备,整顿行伍,引进新式武器,御敌于国门之外。

    只能这般拖一天算一天,混一日是一日,直到伸腿的那一刻。

    轰轰烈烈的江户三大改革之一的“宽政改革”实际上在去年已经落幕,重塑幕府财政的所有努力都宣告失败。

    没有钱的幕府,会越来越软弱,越来越无能,直到最后被阿猫阿狗都骑到头上。

    “我这么说可能有些僭越,你们的将军过得看来真是不如意。”洪景来又坐到了间宫伦宗身边。

    “幕府威权日丧,我等幕臣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啊!”间宫伦宗叹了一口气。

    “其实只要幕府能重整财政,获得新财源,所有的问题便能迎刃而解。”

    “可这钱从何何来呢?增加年贡?让诸侯上纳?不可能的……”

    虽然知道间宫伦宗在幕府只是一个小角色,和他说了也没有什么作用,但是洪景来闲着也是闲着。

    如果能帮助德川幕府获得新的财源,增加幕府的收入,重振幕府将军的权威。那什么“西南四强藩”连跳脚的机会都没有!

    有了钱的幕府,一声令下三十万大军汇集,你还强藩呢?小强差不多,一脚踩下去,X浆子都给你爆出来。

    只要幕府威权扩张?他还愿意开国接受新思潮新文化的冲击?屁股决定脑袋,饿不死又吃不饱,啥玩意儿都不懂的愚民是最利于封建统治者统治的。

    还不是继续对内积极镇压,对外闭关锁国到永远!

42.菱刈金山可续命

    这年头天下民心尚在将军,幕府还有自强的魄力和决心,东风尚且还压着西风。

    即使到了倒幕前的最后一刻,当时的孝明天皇仍旧持强硬且坚定的“公武合体”态度,坚决不肯发动倒幕。以至于岩仓具视锁闭宫门,强行“劝说”也不管用。

    所以一向身体不错的孝明天皇突然暴毙而死,年纪尚轻,属于愤青的那位在岩仓具视等人的拥立之下即位。

    注意了,这里有一个程序正义的问题。在江户时代,天皇选择继承人是要提前告知幕府将军,并经将军同意的,这在德川家康、德川秀忠、都川家光时代实行的极为严厉。

    甚至德川家康可以自行决定,然后告知朝廷下任关白的人选。并以此整肃公卿,流放多人,“凌迫”天皇。

    所以如果倒幕军没有赢的话,那位甚至不能合法继位,因为没有将军的背书!

    而当时包括山内容堂在内的大大名,所持的意见均为公武合体,坚决反对倒幕。即使是岛津氏到最后一刻,所持的仍旧是实行君宪,将军代天子执政的意见。

    所谓的倒幕,在他发动的前一天,都不是什么民心所向的行径。

    这个“民”自然不包含三千万普通百姓,这在野心家的眼里只不过是货真价实的“生口”而已。

    实际进入博弈的不过是一二百万士族以上的有产者,知识分子,豪农豪商,以及大部分持中立态度的公家而已。

    到最后一刻,绝大多数可称之为人的“人”也不愿意反对幕府将军。

    但那时候也是多种因素合力作用,将军宝座上的是个什么货色不去提,幕府的亲藩和重臣中猪队友占据绝大多数,剩下的还有不少是二五仔。除开极少数类似于会津中将这般在及格线以上的,剩下的昏招迭出。

    就这样最后还有奥羽越列藩同盟,虾夷共和国等一系列后续事件。甚至倒幕军大军压境,即将攻入江户,江户百姓还自发武装起来,为了保卫江户和幕府做最后的抗争。

    说实话,洪景来并不关心他这个德川幕府能活几天,洪景来更多的是在为自己争取时间。

    德川幕府多活一天,幕府的体制就能多存在一天,洪景来就能多一天的发展时间。

    而幕府的体制决定了他的改革是绝对不会彻底的,是会压制工商业的发展,扶持小农经济的稳固。保证幕藩体制的延续,将军的至高无上。

    我只管让你幕府多活几天就得了,我管你其他的干嘛?

    “幕府如今的财计应该已经到了濒临崩溃的地步了吧?”洪景来态度有些郑重。

    “唉,其实大家都知道,大家都明白,可又能如何?”间宫伦宗顿了一顿。

    “幕府天领四百五十万石,又掌握天下金银矿山,独掌对外贸易,还有各处町镇的矢钱,居然也走到了这一步。”

    “大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天领虽大,但天下米价涨跌不定,或者说跌甚于涨,收入远少于开幕时。

    而石见银山几近枯竭,佐渡金山日薄西山,曾经年产黄金上万两的甲斐金山更是稀落。野州的铜山亦是如此,年产不过六十万斤。

    长崎贸易获利尚可,但也只是对幕府小补,且导致巨额金银流出,国家几无可用之货,亦无可发之饷。

    至于这偌大的江户城下町,小民逐利,舍弃本业,浮荡流浪,避入城町。动乱国家,败坏治安,委实不堪。”

    内外交困!

    号称盛产金银的金银之国日本,如今也陷入通货不足的境地。通货不足,大米增产。米价日贱,大名幕府日穷。

    米价贱又致百姓穷,本业愈难,百姓破产,领主收入减少,加大压迫,恶性循环。

    “幕府若想重振财计,必使通货增加,市场稳定,提高国家仰赖之根本的米价,增加幕府收入,稳定士族和百姓的根基。”

    “金银矿山枯竭,为之奈何?”

    “若有一座金山,可年产黄金三十万两以上,幕府收而改铸通货,可变为五十万两。则一切问题迎刃而解,万事皆可操作。”

    “您难道?”间宫伦宗看洪景来自信的模样,突然表情变得急切。

    “我担任东海判官,曾救助我国漂流之船民,闻听鹿儿岛东北三里处出生金!”

    “菱刈金山?哈哈哈哈………”间宫伦宗不仅知道,而且好像很熟悉。

    “百年前,菱刈已然采金,串木野、山田、山神等地皆有。但如今矿脉枯竭,早就停采了。”

    和一个测绘学家、探险家、还有基础矿产开发勘探知识的人聊金矿,果然可以直来直去。

    “你想想,萨摩乃是砂地……”洪景来会心一笑。

    萨摩国的地形以一小块一小块的砂质台地,发展农业,这种地形保水性差,受到河流雨水冲刷就会崩塌陷落。

    而菱刈金矿几十年前既然就枯竭了,那为什么雨水冲刷还能冲出来砂金呢?

    最简单的道理!几十年的冲刷,导致隐藏在原有矿脉下几十米的新矿脉被冲出,而菱刈金矿是世界顶级的富矿。矿脉品位最高者达到每吨产金120g,即使最差的矿脉也有每吨25g的水平。

    世所罕匹!

    “菱刈果真还藏有金山矿脉?”

    “你不妨亲自去勘探一番,据我所知,天下的金银矿山一律归幕府所有吧?”

    “虽不是完全归于幕府,但也不过是个借口罢了。若果真有,那幕府便可再整。”

    “金山这东西,总有掘尽的时候,重整的了一时,重整的了一世?”洪景来一幅智珠在握的模样,好生风流。

    “若有金山,幕府财计稳固,就能延续,往后的事,则不是我能考虑的咯。”间宫伦宗倒是现实的很,能管住眼前的就好。

    “若只是顾及这一时,那菱刈金山就足矣咯。”既然间宫伦宗不问,洪景来看了看天色,快到中午饭点了,也就不谈了,准备邀他一起去吃一顿。

    “阁下为何不说了?这短策有了,那长策呢?”障门边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微笑问道。

43.米泽弹正可听闻

    间宫伦宗和洪景来闻声转头看去,间宫伦宗立马要起身去和那人行礼。

    那中年人却用手向下压了一压,示意间宫伦宗稍等片刻。然后自顾自的走到洪景来身边,向洪景来点头示意。

    “阁下可否继续说下去?”

    “我正准备去寻个饭头,这位大人如果不弃,不如一起去。”

    “如您所愿!”那中年人也不纠结,客随主便。

    “我带二位去,四十物屋离此不远。”【注1】间宫伦宗头前带路。

    四十物屋的老板是个眼神明亮的人,或者说将军脚下,这些老板的政治敏感度全都在及格线以上。看到洪景来一行人,立马开雅间。

    洪景来把韩家兄弟等人安置到另一处,吩咐店家好酒好菜尽管上,然后就和那中年男人以及间宫伦宗进入雅间。

    不过说是雅间,其实江户的雅间不如说更像是人为营造雅致空间。他并不是什么单独的房间,而是用精致的屏风隔出空间,然后面对精心设计的庭院松植。

    这个庭院倒不玩枯山水那一套,而是培植花木,春意盎然,绿彩一片。

    洪景来和那个颇有几分气度的中年男人让了让,各自坐下,间宫伦宗反而成了打下手的。

    他坐在下手,向两人介绍这家店的特色,自然是以海产干货为主。而像是为了配合他说的话一样,店家抱着一叠东西出来。

    然后把那叠东西展开,居然有足足十米之长!按照间宫伦宗的翻译,这玩意就是昆布!

    这可不是什么野鸡大陆货色,而是昆布中最为名品的松前昆布,又称真昆布。乃是这个时代最顶级的食材之一,价格甚至超过松茸。【注2】

    而店家则当着坐在雅间的顾客们的面,当场裁开昆布,用作高汤的材料。为了保证质量,还将昆布切成小长条,每个雅间都送上几片供客人品尝。

    看过日本动漫《银魂》的应该有印象,里面的神乐和定春就爱吃醋渍昆布条。那玩意儿就是昆布用醋腌渍以后的的一种零食,在江户时代也分三六九等的。

    洪景来面前的那几片昆布,普普通通,间宫伦宗示意可以尝尝。于是洪景来拿起一片含在嘴里,一开始是咸,此后还有鲜,甚至略带甜。

    难怪能拿来做零食,将来还有人拿来叼着戒烟,毕竟这一块可以吃半天。

    有点意思!

    很快料理就送了上来,和洪景来在萨摩一样,没有菜单,全看今天江户的渔获是什么,凌晨清早店家进到什么货,顾客就吃啥。

    这个季节,江户湾里鰆鱼正好,作为白身鱼的代表之一,只要拿来切一切处理,然后用姜丝和醋等调味料稍稍腌制,就极适合下酒。

    而后其他东西依次送上,洪景来是饿了,自然是大快朵颐,而那个中年男子则只是安静的浅酌一两口,等待洪景来说话。

    这时候面前又端过来一份散寿司,就是醋饭上面铺满各种食材,饭里面也拌满各种山珍海味,乃是为了应付八代将军德川吉宗颁布的节俭令而诞生的食物。【注3】

    “几位可是有福啦!”店家老板娘端上散寿司笑着和几人说话。

    “哦?怎么吃散寿司就有福呢?”间宫伦宗帮她盛饭。

    “这里面用的章鱼,乃是尾张国日间贺岛所产的章鱼,是护佑阿弥陀如来的福气章鱼。”

    不久前,尾张国日间贺岛的渔民下海捕捞章鱼,结果发现非常沉重,根本不捞不上来,于是发动渔民,下海查探。

    结果那只硕大的章鱼紧紧抱着一尊阿弥陀如来神像,据说出海时天光大震,四方金光汇聚,梵音缭绕海面,天空隐隐浮现阿弥陀如来的神像。【注4】

    天大的祥瑞!

    随即上报到幕府,那尊阿弥陀如来神像被封为“章鱼阿弥陀如来”,并为它兴建一座庙宇安置。

    日间贺岛的章鱼自然也就成了沾满福气的章鱼,拌在醋饭里吃了,能得到阿弥陀如来的庇佑和加护。

    洪景来看盛在叠里的醋饭里确实有香菇丁、章鱼丁、笋丁,老板用料很扎实,至于有没有福气就不知道了。

    老板娘绘声绘色的讲着章鱼阿弥陀的故事,洪景来则是盯着散寿司上铺满的虾、鱼、鳗、蛋丝等十多种美食。

    一大碗扒拉下去,洪景来有了六七分饱,感觉满足了。于是端起酒碟,和那个中年男子开始聊了起来。

    “非常抱歉,委实是有些饿了,失态了。”

    “无妨无妨……”那中年男人也端起酒碟,和洪景来遥遥一对,饮了下去。

    “贵国真是个富庶的大国!”洪景来就很随便的拍了一个马屁。

    “实则不然,我国是个除了米和绢之外,其他什么东西都不产的国家。”

    “米和绢嘛?不是极好?崇本抑末,劝农课桑,奖励耕织,百姓不就安稳了。”

    “唉!若是安稳就好了………”那中年人叹气。

    “大人知道的,幕府收入不增反减,国用日蹙…………”间宫伦宗也放下碗。

    说白了就是农民大规模破产,幕府又无力扶持作为国家根基的小户自耕农,两厢作用之下,一起完蛋扑街。

    这就是个死循环,但是实际上也是一个机遇,就是破产农民进入城镇,为工业发展提供了相应劳动力。

    只不过幕府敢不敢用,肯不肯用,能不能用就是问题了。

    宽政改革以及之后的天保改革在这一点上都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举措,走的还是封建社会务农为本的老路子。

    唯有保证封建领主专制的策略,才会得到此刻幕府将军以及各藩大名的全力支持。尤为紧要的则是提升将军权威,稳固幕藩体制,那样将军们才会全力支持改革。

    “二位可知米泽弹正之故事?”

    ……………………

    【注1】:海鲜这种东西可以分为海产鲜物,以及处理过的干物,而两者之间的那种称为间物,由于间物有四十种之多,所以也称为四十物。四十物的典型代表就是日本高汤的必备单品——昆布。

    【注2】:十米长的松前产真昆布,在日本有专门的名字“广布”,价格在三万钱以上!也就是黄金七两左右。这个价格在江户时代也是高价中的高价。

    【注3】:最著名的散寿司在冈山,并不在江户,江户当时吃不到豪华散寿司,我这里是瞎编了。节俭令中有一条,吃饭最好一饭一菜一汁,所以就把十八道菜盖到饭上做一道菜。

    【注4】:实际上是因为日间贺岛隔壁有一座寺岛,以前上面有寺院,但是发生大地震,整座岛沉没了,阿弥陀如来的神像也就沉入海底。恰好被章鱼缠上,就被发现。

    此事记载于1844年的《尾张名所绘》之中,章鱼阿弥陀如来如今还受到供奉。

    著名日剧《孤独的美食家》中男主五郎叔也曾去日间贺岛吃过各种海产以及著名的大章鱼。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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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朝实录·纯宗卷》洋洋数万言,唯留一句——万古逆贼!李朝万古一逆贼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李朝万古一逆贼,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李朝万古一逆贼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