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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朝万古一逆贼全文阅读

作者:秽多非人     李朝万古一逆贼txt下载     李朝万古一逆贼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9.并非全然真好人

    十几个人,也许是中人,也许是乡班吧。聚在公事房,正在寒暄着。

    天气热了,公事房有些闷,这些人便也不乐意坐着。三三两两站在门边,尚有一丝风。

    “刚刚罗二被厅里的大人叉出去了,你们见着没有?”

    一名长相富态,圆脸的中年男子一边摇着扇子,一边笑着和大家分享,像是在说一桩笑话。

    “哈哈哈,罗二惯会偷奸耍滑,我听厅里的杂役说,那小子五百两就想办一千斤,贪心不足,活该!”立马有人应声,想来那个罗二的名声并不好。

    “我听说今年这位判官有个以前是莱商书(屏蔽)记的家人,怕是熟悉内情的很。”一个笼着手的男子消息看来也挺灵通,居然连李禧著和洪景来亲善的消息都打听到了。

    “无妨,少挣两个不碍事,听说这位判官大人颇得汉阳的赏识,指不定下任府使就是这位。这时候吃点亏,将来能承多少差呀?”

    那名富态男子显然是这群人中最有威望和号召力的,他说完,众人纷纷点头。

    “哪怕不挣钱也可以走这一趟,替他办的漂亮,留个香火情。”

    说完,外间又有人进来,裹着十几段锦绣丝绸,一看就是清国产的上等货,这么点怕不是就要二三百两。

    “我作主,先代大家把东西办下了,算是咱们大家一同送给厅里那位大人的。”

    “哪能全让您破费,这些东西我们大家来是应该的,总要使费些个。”大家都是一个台面上的人,谁不认识谁。

    既然送礼,就一起送,谁也不落下。不过是二三百两,十几个人摊一摊要不了几个钱。

    “诸位,我家大人传!”韩五石走进公事房。

    一堆人立马停止了交谈,用略带讨好的表情看着韩五石。等听到说洪景来传,更是心安不少。

    最怕不肯见,只要能见面,银弹战术使起来,这年头还有清如水,明如镜的官儿?

    众人纷纷整了整衣帽,有两个人自觉抱起十几段锦绣,跟在后面。

    “拜见判官大人!”十几个人跪了一片。

    “都起来回话吧。”

    “谢大人。”

    “你们也是来承差的?选个头头脑脑的出来回话,本官好问事儿。”洪景来看到这些蛀虫其实并无好感,但总要敷衍。

    “回禀大人,小的们愿意承差,为大人分忧!”果然还是那个富态男子出来应话。

    他说完,末尾两个人就把丝绸都抱上来,“天气渐热,大人总要添置两件凉衫。”

    “你倒是有心。”洪景来点了点头,韩五石见状就把东西收下了。

    “谢大人!”看洪景来愿意收,所有人松了一口气,知道是个好交通的。

    “今年的差,你们………”

    “小的们知道衙门费用艰难,刚才商议了一番,情愿报效给衙门六千两薪炭纸张钱。”

    “………”洪景来不由得心中感叹。

    四千斤梨膏糖,这十几个人竟然愿意用六千两来办差,就算这是为了讨好和收买洪景来出的价,他们赚的少。可这一条线上能落下的钱,怕不是总要上万。

    看洪景来不回话,那个富态男子却不着急,不怕不答话,就怕你拒绝!

    “听说衙门的驿马也有一些需要汰换,此事我等也可承办!”

    一句话,等于又多出一千两!

    “好,你的话本官记下了,你且稍等几日,就在富山,我随时要传!”

    “小的明白,小的明白。”一众人恭敬的退出官厅,大有此事看来已定的喜悦。

    等人都走完,李禧著看向洪景来,刚刚还哀叹于百姓的苦痛,怎么现在又像是要答应这帮差人的样子。

    “此事我还需要思量,禧著你要是也想办这个差就不要急着走,在我这儿等着。”

    “阁郎,您现在才开始筹算章程?那可要快些了,那树上的梨不等人啊。”

    “知道啦知道啦。”洪景来有些厌烦,挥挥手,示意李禧著让他静静。

    客观来说,洪景来不是一个清官,甚至谈不上一个好人。更多的只是凭着本心做事,不违背自己的良心就行。

    凭一己之力对抗整条利益线上的相关者,洪景来不可能去做这种事。在百姓的痛苦,和自己的痛苦两者之间选择,洪景来很有可能眼睛一闭,让自己过的更好些。

    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是没错。可也要让洪景来能把官做下去,才能在有限的范围内,纾解一下百姓的困苦。

    如今很显然,整个东莱上上下下都在等待着享受这一场盛宴!

    如果不办,那无异于掀桌!

    这些办差钱,收下以后,不用孝敬东莱府使?不用孝敬庆尚道观察使?不用孝敬京中的金某某、朴某某?

    他们肯给洪景来六千,洪景来就要掏三千甚至四千给自己的上司们。

    洪景来可以恢复旧制不收钱办差,可拿惯了了钱的上官们,洪景来自掏腰包去孝敬?

    他还没有高尚到这个地步!

    四千斤的梨膏糖要征收,贫民的劳役也要征发,富户的解钱也要缴齐,谁都跑不了。

    身穿白衣过泥潭,再洁身自好的人也要沾上几点泥!

    洪景来能做的就是尽量让百姓的痛苦少一些,让挂在他们脖子上的吊绳放松一些,给他们多喘上几口气。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那是肯定的。这玩意儿要想十全十美不可能,要想两全其美都挺难,只能说凑合着办。

    把眼前这口蛋糕做大!

    前辈们给出的解决办法,洪景来不过是拾人牙慧。但怎么把蛋糕做大,这就又是个问题。

    一方面要让百姓出钱少,一方面又要让整条利益线上的人能得到不输以前的利益,甚至能得到的更多。

    “阁郎,你这贡怎么办想好了吗?”这一坐就是两三个小时,韩五石看天色转暗,进来掌灯。

    “贡品?对啊!这是贡品啊!可不就是贡品嘛!”洪景来真是灵光一闪。

    “哈哈哈哈哈哈,五石你提醒了我呀!”

    说完洪景来立刻起笔,对着烛火,立刻写了张草稿,读了一遍,甚觉满意。

    (不是拿贡品做品牌或者销售噱头!)

10.今年贡差大操办

    命令韩五石和李济初担任自己的旗牌官,持着公文去东莱各县,传达洪景来的命令。

    三日内东莱所有的一等户和二等户都要到富山浦报道!

    一直守在官厅外的承差中人们一头雾水,这是什么意思?总不会是要当面看着他们这些承差的去敲诈勒索富户吧。这未免也太那啥了,大家又不会黑吃黑吞了你该得的银子,至于吗?

    洪景来知道他们会疑惑,也不着急,先晾他们两天,一概挡驾不见。

    第三日一早,洪景来突然传见,那一帮承差中人手忙脚乱往官厅赶。沿途全都是从东莱赶来的农民,或老或少,或高或矮,只是见到这些人往官厅赶去有一些莫名的神色。

    “大人让你们举一个能做主的进来回话!”李禧著站在台阶上把人喝住。

    这十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这是演哪一出。最后还是那个富态男子整了整衣帽,跟着李禧著进衙门。

    等进入花厅,发现洪景来居然已经在一个人喝茶。

    “拜见大人,小的给大人请安!”

    “起来吧!坐下答话。”洪景来今天心情其实不错。

    “这……小的……”那男子有些迟疑。

    “无事,此处没有别人。”

    “那小的冒犯了。”

    “你叫什么?办差多少年了?”

    “小的叫朴贤瑜,办差十一年了。”他屁股只有一半落在椅子上,并没有坐实。

    这名字也有点儿意思,朴咸鱼(大佬自己要求,我能咋办,摊手。),叫啥不好,也是想着了,居然叫咸鱼。不过这名字属实吉利了,这年头顿顿咸鱼,可是富贵人家。

    “现下呢,先不谈办差的事。本官问你,这样一个大水梨在东莱值多少钱?”说罢,洪景来托起一个有五六两重的水梨。

    梨子是刚摘下来的,洗的干干净净,透着那么一股子水灵!

    “一文不值。”朴贤瑜据实以答。

    在水梨产区的东莱,家家户户都有梨树,现在又是水梨成熟的时节。一筐五六十斤梨子可能也就值十几个钱。如果逢上水梨丰收,那就更不值钱了。

    “哈哈哈哈,确实是一文不值。那如果这枚梨现在在汉阳呢?”

    “那价贵十倍,每枚便可值一钱!”

    “正是如此!不过本官知道,若将东莱的梨运往汉阳,这生意却是十足的赔本的买卖。”洪景来把梨子放下,挥挥手示意疑惑的朴贤瑜稍等。

    东莱距离汉阳足有千里之遥,运送水梨这种大宗货物,不提运输成本,即使走水路也要好几天。这也就罢了,到了汉江,还要停下,换京商的船才能运到汉阳去。谁叫只有京商的船能走汉江水道。

    前后起码要十天的时间才能到达汉阳城,大夏天,不是冷链保鲜运输。没有任何保鲜手段,置于空气中的水梨。从树上摘下来就开始它腐化败坏的进程,等到了汉阳,一百个梨烂一百个,一个也存不了。

    就算汉阳价贵十倍又有什么意义?

    白搭!

    也就是类似于隔壁尚州的丰水梨,那玩意儿做贡品。找人用个筐,填满了稻草,装上那么十几个飞马两三天送汉阳去。

    不计成本,不计劳力,给大王吃个新鲜。

    其他人想要吃到千里之外的水果,这年头基本是不可能的。除非你富裕到能为了满足口腹之欲,花上成千上万倍的钱财,也毫不在乎的地步。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就是讲这个事儿,能取代梨子的梨膏糖在汉阳一样是时鲜的俏货!不然也不至于要办上四千斤分送那些达官贵人,还有沿途的利益相关者。

    那朴贤瑜他们干嘛不做这一行的买卖呢?

    一是没运力,二是运不起!

    没运力好理解,没有自己的船,也没有和京商的良好关系。京商的汉江船队,父子相传,绝不外露,这就导致了他几乎限死了只有这么多运力。

    要么你就到了熊津靠人力背进汉阳,要么你就等着。可这个等不是一天两天嗷,秋后是八道贡米运往汉阳的日子,京商的船都要拉贡米去。两三个月没空搭理你都是等闲。

    运不起倒是有两桩,一个是运费高,这玩意儿垄断市场,不接受议价。洪景来早年间是领教过这个的,熊津的经历历历在目。

    其次就是钞关的过境税问题,东莱到汉阳陆路那就不提了,路上的收费站不知凡几。海路也这样,熊津照样有检断使征税,到京畿道又要过一遍税,到汉阳外继续,想要进城还有一轮。

    这玩意儿,跑一趟等于替人家打工了。还不如就在东莱家里,欺压欺压老百姓来的方便,旱涝保收,一年落几个银钱到手。

    “大人若果是想做这梨膏糖的买卖怕是不行。”朴贤瑜干这行十一年了,熟练的很,个中的情由都知道。

    “全无可行之处?”洪景来微笑着问朴贤瑜。

    “实在不是小的推脱,委实难办!”

    “若本官保你一任贡商呢?”这句话似乎有些不可思议的魔力,朴贤瑜目光中露出别样的神采。

    “大人的意思是,不管东莱运往汉阳的梨膏糖有多少,都能挂到贡品上?”

    “不然怎么省的下沿途如许多的钞关税钱?”

    “可这脚钱雇钱还是糜费不少,到了汉阳也未必能谋得厚利。”朴贤瑜已经有所意动,但还是不太确定。

    “水运最便,运力最大,耗时最短,唯一可虑之处,唯京商船难雇,是也不是?”

    “正是了……”

    可这对于洪景来不是问题啊,和亲兄弟似的好哥们赵万永家可不止汉江边上一座磨坊那么简单的家业。京商李斗焕大房背后的靠山可就有一座是他们丰壤赵氏,借条船拉两趟货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嘛。

    “这要是船也能雇上呢?”洪景来用指节轻轻的敲了一下桌面。

    “那便真就是一本万利的绝妙好生意了!”

    朴贤瑜离开那张根本没有坐全的椅子,走下来朝洪景来长揖到底。

    “这今年的差,不仅要办,还要大办!”

11.不做清官做循吏

    洪景来的想法核心是贡品!

    反正你们好意思要十四倍的贡品,我干嘛不好意思用贡品的名头为民谋利?

    办四千斤?怎么喂饱上上下下那么多张嘴?

    要办就办一万四千斤!两万四千斤!

    在东莱就地收购水梨,反正又不是什么粮食或者生存必需品,就算全部征购又怎样?总不会还有人家靠吃水梨生活的吧?

    朴贤瑜这帮人的六千两钱洪景来是收也不收,全部充做办差的本金。在东莱当地购买陶缸、木桶、铁锅、柴火等一切梨膏糖置办需要的物资。

    原本征发贫民的劳役一概免除,免差钱一概停征,反正也落不到洪景来的腰包,这种攥穷人骨子里油花的脏钱洪景来不会昧着良心去赚的。

    两人说罢就往官厅外走去,官厅外的大校场上人头攒动,全东莱近二千户富户的户主全部都已经听令赶到了这里。上午的太阳还没有那么炽热,但是仍旧把人照的直冒汗。

    台阶下的所谓富户,实际上也不过是有产的自耕农中家境稍好的而已。所谓的“富”大概只表现在他们衣能蔽体,食能果腹上面。朝廷官府沉重的劳役和年贡压得这些人喘不过一口气来,即使天气再热,汗流满面,也遮掩不住他们脸上惶恐、卑微、痛苦的神色。

    他们原本每年要遭受那些办差中人或二三两,或四五两不等的勒索,才能免除抽签押运贡品的命运。现如今洪景来突然传令,让所有人都到富山浦等待承差,几乎让他们吓得半死。

    莫不是今年这位老爷要大索民户,穷究根底?

    当洪景来和朴贤瑜有说有笑的从官厅内走出来,这种恐慌到达了极点。朴贤瑜谁不认识?在场的富户哪个没有受到过他的勒索?

    当然了,朴贤瑜神通广大,只要勒索到了几两钱,就绝对能保证这户人家免差。拿钱办事,说一不二,是个县里的头面人物。

    可这样一位“扒皮”和官老爷有说有笑的凑合到了一起?

    完啦!要送命啦!

    “都肃静!肃静!”韩五石声如洪钟,大校场上的人一下子被镇住!

    “今年的贡差,我家大人要改变成例!全郡一体办差,不得违抗!”

    人群几乎是一下子就炸开了,是个人都知道押运贡品去往汉阳是十死无生的差事。运气好的不过是把所有家产全部赔尽,运气差的死在半路也是寻常。

    如今居然要一体办差,不就是要在场一千多人的命嘛!

    这些百姓骚动着,但是长久以来被欺压的经历又使得他们不敢反抗,竟有许多人嚎哭起来。更多的人,跪倒在地,脑袋砰砰砰的砸在地上,双手不断地搓着,哀求洪景来开恩,放他们一条生路。

    “辜念尔等承差年久,民力耗尽,今岁办差,合力出资雇船,不再专委某人!”韩五石继续大声高喊。

    人群中的军丁良丁最先反应过来,这帮人都是国家的预备军官或者预备步兵,多少识得几个字,也能听明白韩五石念的告示。

    如今这意思难道是他们这不到二千户,一起分摊这个运费?

    “每户出钱一百,概不多征!”韩五石话音久久不散。

    那十几个办差中人一脸不敢置信,这要是所有富户一家只出一百个钱,那他们的六千两可不就是打了水漂!可是朴贤瑜却示意他们不要急,一脸微笑神情自若。

    台阶下的百姓更是不敢相信,人生的起起落落太大,刚刚以为要破家灭门,现在简直是绝处逢生!一百个钱,对于人均自耕农的富户们而言,不过是多卖二斗米的事情。和往昔的勒索盘剥一比,几乎是十分之一而已。

    “听清没有!听清了就按户输钱,开凭完差!”韩五石把所有的百姓从巨大的起伏中喝醒。

    “故川县的往东边站!苏山县的往西边站!富山浦的先到前来!”

    人群波分浪开,太阳东升西落要是不知道,这人也就没得救了。富山浦当地的百姓约三百人,神色各异的涌到台阶下,要不是李济初拿着一把大刀威风凛凛的站在洪景来边上,这人群就能涌上来。

    “中洞,第一面,浦下里,金重!”拿着名册,换上李禧著大声唱名。

    人群中挤出一个糙汉,四十来岁的样子,额头上绑着一条布带,眯着眼睛跑到台阶下。

    “来交钱,按手印!”李禧著这早就准备好的完纳的票据。

    从怀里掏出一串钱,解开绳一个一个的反复数了两遍,那个叫金重的男子才把钱交给李禧著。

    “谢老爷,谢老爷!”手里攥着一张收据,像是逃出生天一般。

    “中洞,第一面,浦下里,……”

    李禧著继续叫着,朴贤瑜站在洪景来旁边,有些讨好的替洪景来打起扇来。

    “大人既然心中有所成算,为什么还要收这些刁民几个小钱?”

    “升米恩斗米仇的道理你可知道?我今年把他们的差一概免了,自然会夸我是青天大老爷,明年呢?后年呢?”洪景来坐在圈椅上,喝了一口茶。

    这小二千户,统共能收二十万钱,按照朝鲜的币制来算,不过区区八百两而已。这点钱在整个计划里委实是不值一提,可是如果全免了。以洪景来对充满封建时代生存智慧的农民的了解,那他们指不定就以为来了一位好欺负的官,蹬鼻子上脸肯定不敢,但是其他的事情保不齐就使唤不动了。

    与其做个烂好人,不如只是减轻他们的负担,但同时告诉他们,洪景来洪大人也是个照章办事的官!

    偷奸耍滑不要想,王法条条,该怎么来怎么来!

    这点钱洪景来其实也早就想好去处了,直接划给李尚宪的右水营,给他手下的兵开饷,条件当然是要用他的兵船把东西拉到熊津。

    给他属下那帮一年都见不着一次发饷的兵增加点收入,顺便蹭朝廷的兵船。

    这可是帮纯宗大王操练水兵呢!不开出洋溜溜,怎么保持战斗力啊!

    闹了一天,这小二千人的办差钱终于收齐,这才算开始!

12.方面兼顾不遗漏

    六千两钱的摊子铺开来,委实是不可小觑。

    场地到是好找,以前的历代判官和承差中人们为了办差,在富山浦有足够的地界垒砌土灶,储存贡品。仓库伙房什么的都是现成的,稍微清理一下就能用,毕竟每年都要办贡,一直有人在维护。

    朴贤瑜他们十几个办差中人交出来的六千两就可以办大事了,第一步就是雇佣无地的贫民,这些原本需要承担差役以及免差钱的贫民,已经够凄惨的了。洪景来既然要为官一任,造福一方。那就不会继续盘剥这些已经近乎赤贫的百姓,如今还设法给他们挣两个小钱。

    要知道倭乱和满夷入侵已经经过了大约二百年的时间,自然发展下的小农社会,人口日益滋繁,李朝也逐渐出现了人多地少的情况。农村闲散劳动力要么去地主富农家做长工,要么就要去城里寻找活计,不然就会变成流民。

    流民数量一多,赋税要是再高一些,那什么结果大家都知道的!

    包括隔壁的清国刚剿灭的川陕白莲教大起义,以及日本天明大饥荒和骚动,都有农业生产力的发展跟不上人口的繁衍,导致的无业流民增多的问题在其中。

    洪景来一个小小的判官是不可能解决这种涉及到整个国家整个社会层面上的大问题的,就和洪景来给村上岛之丞出主意发展农村手工业副业一样。在东莱洪景来也准备使那些挣扎在温饱线以下的贫民,多一条活路。

    虽然是出于稳定民情治安的缘故,但也是解决农村农业人口过多的办法之一!

    加上熬制梨膏糖那可是重体力活,需要最起码连续搅拌糖水达十六个小时,说句难听的,和后世的黑工厂比,那黑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用十九世纪米利坚资本家的话说就是,一个最棒的小伙子到这里来,用不了两年就能把他折磨的形销骨立。这年头你要讲什么职工健康保障?卡耐基那可是直接叫军队来和工人们友好交涉呢。

    总之好赖是一条活路!

    这年头贫民的人均寿命能不能突破五十还是个疑问呢,洪景来已经尽力了!

    解决了廉价用工问题之后,就是销售问题。这个属于无可奈何的一个环节,朝鲜的八道,几乎所有的商品和集市都处于各商团的专卖和垄断之中。

    就像这个富山浦,你要不是莱商的人,或者持有莱商开具的传符的人,你在富山浦就不要想做什么生意!

    梨膏糖运到汉阳,在最开始是不存在什么自行销售的美事的。全部都要交给京商、松商、湾商这三大商团来承销。

    他们仅凭手里的专卖权和垄断权,就能分润这个利润。当然啦,大王们要是没钱的时候也会明白的暗示他们报效的时候到了。虽说张口是借,但是肯定有借无还,或者说还的就是只要李朝的大王在一天,这个垄断专卖权就永远在。

    销售的问题,这个洪景来只能寄希望于朴贤瑜真的非常能干,先帮他弄一个贡商的名头,能够进入汉阳的商界圈内。如果三年贡商结束,他还不能获得在汉阳开店售卖梨膏糖的权利,那洪景来不如让李禧著过来干得了。

    但不管怎么说,第一年是不要指望能够真的挣到十倍厚利的,能挣到五倍就算是老天开眼,大家帮忙了!

    接下来就是利润的分配问题,富山浦方方面面洪景来都已经照顾到了,但是东莱府,庆尚道这些上官们还是需要打点的。

    这个问题洪景来问过,东莱府原先要给府使送五十斤梨膏糖,三百两现钱。庆尚道观察室按例是六百两加八十斤,庆尚道兵马节度使是四百两加六十斤。

    怎么办?

    只问一个问题,梨膏糖香还是钱香?

    从今天起即刻改变原有的规制,把这种台面以下的陋规直接当做没看到,正大光明的以东莱府富山浦分守判官衙门的名义,去协济这些衙门!

    我这个衙门的财政有富裕,遵守王法向上级有关部门协济办公经费!

    王法条条,这是合法的啊!

    东莱府协济一千两薪炭纸张钱,庆尚道协济二千两薪炭纸张钱,庆尚兵马节度协济一千四百两薪炭纸张钱!

    合法的办公经费谁不拿?

    至于你拿去是真的买了木炭纸张,用在给朝廷和大王办理公务上面,还是转头就拿去存到自己家的后院里面。这就全看个人自觉了,希望大家品德高尚,为王分忧吧!

    反正这些封建官僚是什么尿性,呵呵,千里做官只为钱。而且最好就是像洪景来这样,捧着送到他们的手里,那样才美滋滋。

    以后大家也不要玩什么陋规了,就直接拿办公经费用!

    只要拿到第一年的办公经费,以后想要再给他们几十斤梨膏糖,随意的打发了他们就不可能了!洪景来后面的判官想要改变这个办法,让上官们少拿钱,那不需要洪景来干嘛,这些上官就会把破坏“成例”的后继者给一脚踹飞的。

    而且洪景来的想法就是东莱判官掌握有征集贡品,以及任命押运的权力,而实际办理的自然是朴贤瑜这样的承差人。

    百分之百的封建官吏爱的不就是“包税”嘛!

    你开具办差的单据,然后眼睛一闭,啥事也不要干,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的拿着二千两好处费。上司也有人替你打点了,“刁民”也有人替你摆平了。

    总不至于还真有自己拆自己的台,就为了让自己和其他所有人都不好过的傻胚吧?就算有,这种货色肯定也干不到堂堂的五品判官吧!一辈子也就在山沟里做个驿丞,训导了!

    而京里该送的照样送,该给的照样给,内需司要给三倍梨膏糖就给他三倍,内膳寺要一份就给他一份。头头脑脑要分的土贡咱们一丁点儿也不少的都给他送到,一点儿规矩也不坏他的。

    这方方面面,情情人人的都顾及到了,这样子要是还办不成,那真就是时也命也…………

13.豆板倭银新出炉

    好在朴贤瑜他们这帮办差中人一个个手下一大帮差役,都是做惯了的,上手极快,整个摊子立马铺开,相当顺利。

    说来这李朝和隔壁也一样,朴贤瑜他们这些叫“正差”,也就是所谓的正役,领取国家工食银子的那种世袭吏员。

    父传子,子传孙,子子孙孙无穷尽也。就算改朝换代了也一样,县里其实还是这帮人办事。胥吏虽小,但是人情地面一概精熟,想要办事还真不一定能离开他们。

    情景喜剧《地下交通站》里的贾队长就说过一段很有趣的话,X军没来之前你黄金标欺负我,X军来了之后你还欺负我,这特么的X军不是白来了嘛!

    侧面说明了冀中安丘几十年,管理地方的一直就是这批人,理论上东家都换了三四拨了,实际干活的还是他们。

    他们手下自有一大帮副差(帮役),视每个人所处理或者管理的差事能有多少油水,添置的派遣工。而后就是数量更加庞大的白丁,白身,白役,那就真的是临时工了。工钱全靠跟着办差事混,也就吃个肚圆,穿个暖和。

    反正有人干活就得了,洪景来拿个总,总不至于雇佣贫民熬糖水这种事还需要洪景来亲自操办吧?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朴贤瑜他们也是为了自己挣钱,总不至于偷奸耍滑吧。

    把韩五石指使出去完成另一项任务,洪景来带上李济初和李禧著去找柳成用,此前说过的倭银一事,事关紧要,不去见识下不能放心。

    往右水营镇一路过去,由于此处的良港,莱商有不少船就歇在此处。

    没进镇子,就有水兵看到洪景来,一溜烟的跑过来给他请安。毕竟自从咱们洪景来洪大人来了富山浦以后,这右水营一年发好两次饷,实打实的铜钱,白花花的大米。这洪大人还主动替他们寻活计,挣生路。

    这么好的大人哪里去找?

    洪景来也是个惯会做人的,让李禧著给跟着他跑的小孩赏几个小钱,给他们买糖吃。惠而不费,几个钱就能让小孩都念他的好。

    正好到了右水营,索性就去看一看此前安排建造的欧式三桅帆船。船场还没有到,早有机灵的水兵去报告了李尚宪,人家一看财神爷来了,自然也是屁颠屁颠儿跑来。和洪景来老弟长老弟短的套近乎,询问什么时候押船去汉阳。

    两个人客套了几句,也就到了船场。由于没有制造欧式帆船的经验,只有一个荷兰送的七十二炮风帆战列舰的模型可以参考,工程的进度不太尽如人意。

    他们光把整个模型拆开,又重新复原。再拆开,打造一个等比例的模型就花了好几个月。秋去春来,如今都盛夏了。

    不过好在都是老船工了,起码龙骨已经铺设完毕。洪景来也不大懂,仅有的那点造船知识还是以前玩《大航海时代》学的,反正看着像那么一回事。

    船工们都干了八九个月了,这才将将开始没多久,自然是有一点诚惶诚恐。不过洪景来任期才快满一年,根本不着急,本来心理准备就是三年能造好就得了,所以也不怪罪。

    到是李尚宪以为洪景来不好意思训斥他水营里的船工,替他骂了好几句,吓得船工们跪了一片,连连求饶。

    洪景来发现李尚宪还挺上道的啊,给了他一个做好人的机会。连忙帮船工们求个饶,然后吩咐他们好好干,不要吝惜材料。反正都是朝廷的官有林木和储料,洪景来替他省个屁,用不掉转头就被李尚宪和他手底下的水兵给盗卖了。

    巡视完船场,本来李尚宪说要请洪景来吃酒席,但是洪景来还要去找柳成用,也就约了下次。总归去看倭银,比吃酒更重要些。

    ………………

    “这成色您看如何?”柳成用从一个小袋中倒出几粒豆银。

    洪景来对着光看了看,分量上几乎没有什么差别,不像混杂铅的那种假银,那种假银子上手之后,如果是个常过手银钱的人,稍微认真分辨就能发现不对。

    光泽上也像新铸的普通豆银,并不是绚烂耀眼的光亮,但也足够“白净”。至于仿冒的戳印,那更是简单,造个假戳就得了。

    通过岛津家的渠道,混杂在日本整个西国最大的通货市场大阪的交易中,以日本三千多万人口的庞大国内市场来说,一年投入几十万乃至一二百万假豆银根本不算事儿。

    要知道历史上调所广乡用的掺杂铅的假银子,还流通了不少时间才被察觉而收手,前后据说多达二百九十万两之巨。

    以如今掺杂白铜的假银的假冒水平,怎么着也要弄上三五百万才算完事吧?

    一半的利润支应给岛津家,落到洪景来手里的总也要四五十万两白银,干啥能有这玩意儿来钱快?

    “已经解押给岛津了?”洪景来把豆银放回小袋中,左右看了看。

    这地方实际上是在巨济岛以南的杂乱小岛中的一个,具体叫啥洪景来也不知道,岛的面积又小,没有什么可以发展的事业。大部分只是地面上覆盖了一层浅浅的泥土,既无法保水,也无法开垦。

    唯一的一个优点就是岛上一个沟里有个泉眼,可是这又不是在广阔无垠的大洋上,你就是独木舟划上半小时都能到巨济岛上去,这岛上的泉水自然也就无人问津。

    柳成用选这里也是因为这里意外的隐蔽荒凉,却恰好拥有水源。加上运豆银的大船也不需要靠岸,划条小船往来运送几个回合即可。只要按时把材料运到岛上,再按时来提取铸造好的豆银即可。

    “已经先交付了一万两,不知道那边使用的如何。”柳成用收起布袋。

    “此处尚且稳妥,但也要小心。”

    “省得!”

    “还有就是岛津若有消息来,就立刻传来。”洪景来躬身从半地下氏的窝棚中钻了出来。

    “一有消息,会立刻送到大人府上。”

    洪景来和柳成用等人登上小船回程。

14.咱也算是亲舅爹

    回到富山浦,衙门内外一片忙碌的情景,络绎不绝的有背运着水梨过来的农人。反正也不挑个,熬糖水只要是个梨就得了。那些长得歪瓜裂枣的也一样,切吧切吧就下锅。

    不过这代价确实挺大,十八斤水梨添了水,下锅熬,才能出一斤梨膏糖。

    正在亲自视察民工劳动现场,与群众亲切交谈的洪判官接过一个民工的大勺,努力的搅拌着糖水。陪同的朴贤瑜等人深刻体会到了洪判官爱民如子的无限恩情,纷纷鼓掌,被洪判官关心的民工看到洪判官这样亲民,甚至留下了滚滚的热泪。

    吩咐监工们要注意严把质量关,用心做产品,关心民工的工作进度后,在全场民工的欢送下,洪判官去往下一个工场。

    “阁郎,三石回来了,等着见您。”李济初悄悄靠近洪景来。

    “各位,还有些公务……”立马告辞,韩三石的事情那才是大事。

    将韩三石留在汉阳几乎两个月,就是为了调查除了李宷重有人开始投资之外,还有没有什么宗亲得到了京华士族们的关照。

    反正纯宗大王不是长命的,等他蹬了腿绝对有一场政治大地震,洪景来既然身在局中,不能只仰仗闵家兄弟,自己也要提前准备起来。

    回到官厅,让李济初出去守着,把所有闲杂人等都清开,事关重大,容不得有什么闲杂人等知晓。

    韩三石已经在屋里等着了,看到洪景来进来立刻起身。洪景来看他风尘仆仆的样子,背上背着一个小包裹,胡子也很久没刮了,显然是从汉阳一路疾驱过来。

    “阁郎。”

    “吃饭没有?饿不饿?”洪景来按住起身的韩三石,让他继续坐下。

    “没事,不差这一会子。”韩三石喝了一大杯茶。

    “济初,叫人送几个饭团来!”

    “主上大王还不差饿兵呢,先吃了再说。”洪景来又给韩三石倒了一杯茶。

    没等多久,李济初拿了一个大海碗过来,上面还盖着一个大海碗,揭开来有三个糙米饭团,还冒着热气。

    见了热饭团,韩三石终究是饿了,咕噜一声咽了下口水。

    “嘿嘿,刚刚还不觉着,现下到真有点饿。”拿过手巾擦了擦手,抓过一个饭团就狼吞虎咽起来。

    “无妨!”洪景来也正好从外面赶回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茶水正温,正好解渴。

    没多久,韩三石就风卷残云一般吃了三个饭团。洪景来这才想起来,韩三石惯来是个大肚汉,以前喝粥洪景来和韩五石是一人一碗,他是一人一大海碗,一人吃三人的。

    “再去拿几个来!”

    “够了够了,可以了……”韩三石有些不好意思。

    但是嘛,人总归是真香的!

    这不李济初又拿过来六个,韩三石看到了还是照样吃得欢。不仅吃得欢,还下意识的舔手指,吃完还意犹未尽的喝了一大杯茶。

    “阁郎,这回真的好了!”看洪景来用手臂支着下巴看着自己,韩三石老脸一红。

    “好,那就说事吧。”

    “我怕记不住,把大略写了下来。您看看,说来那一家子日子过得忒惨了!”

    韩五石打开了话匣子,而洪景来一边听,一边开始看他记录的那半汉文半谚文的节略。不看不知道啊,有故事啊!

    正宗大王他爷爷英宗大王生了两个儿子,孝章世子很早就死了,就活成人一个思悼世子。这位思悼世子除了正宗大王以外还生了四个,但都不是什么长命的。

    懿昭世孙李琔两岁就死求了,正宗大王不提。良娣林氏生下了恩彦君李裀、恩信君李禛,守则朴氏则育有恩全君李禶。

    不过生了也白生,正宗大王早蹬腿了!

    恩信君李禛三十多年前就死求了,现在别说人影子了,鬼影子应该都寻不着了。恩全君李禶也是个短命鬼,遭受此前提过的金龟柱诬陷,反正也死了。

    重点是基本都是生不出儿子嗷!

    唯一例外的是恩彦君李裀,这位到比正宗大王活得久,但是活得久其实也卵用没有。因为他老婆信基督教,吃了一发“辛酉邪狱”大礼包。

    老婆和儿媳一起直接赐死,他自己也随后赐死。

    这还不算完,全家流放江华岛!

    他育有五子,但是嘛,还是应了那句生了也白生,没意义!

    长子李湛(原名李昌某),卷入1786年的洪国荣逆谋一案,全家早就赐死了。老二李昌顺,老三李昌德更是生下来没多久都直接夭折了。

    老四呢因为他弟弟恩全君李禶死的早加生不出,就过继出去了,这里还有后话,按下不表。

    哦豁!反正是完蛋!

    最后就剩一个老五,叫做李昌康。

    因为出生在一个集大逆恶贼,邪(屏蔽)教毒瘤和无耻乱党的家庭,这位正儿八经的正宗大王亲侄,居然连个封爵都没有,此刻被监禁在江华岛的破屋中。

    过得别提多惨了,甚至看守的差役经常连饭都不给他吃,指不定上头就暗中期望着这位年仅十八岁的小伙子不明不白的死了最好。

    至于老婆什么的,根本就不要去想,反正这一大家子死的死,凉的凉,男人基本绝户,他也是朝不保夕。

    但是说到这里,韩三石很是小声的说了一句。他发现这家子还是有些非凡的动态的,而且正和洪景来有关。

    上面提到的恩全君李禶曾经结过婚,而且他的老婆巧得很,非常巧,就是丰山洪氏!

    洪景来的本家!

    乃是佥事洪大显之女,到了这里洪景来才发现自己原名的那个洪大守还真没叫错。大字确实是丰山洪氏另一支的用名,只不过这支和洪景来家一样凉,没出什么人才。

    本以为傍上一个大佬宗亲,结果啥好处也没捞着。

    但是这段关系却是真的,而且现在那位洪氏还是以恩全君正妻的身份主持着恩全君这一支派。

    从恩彦君家里过继来的那个男子比洪景来略小一些,藏的严实。

    这么算来,洪景来还是这位不知名小李的嫡亲舅爹啊!

15.终究再世何为人

    (昨天那个洪景来是洪大显的堂兄弟,他的女儿嫁给了恩全君,然后收养了一个小李做儿子,那么洪景来是小李的舅爹?叔祖父?外祖父?我乱了,你们掰一下,掰清楚了我再回去改。)

    咱们老洪家贼心不死啊!

    不对!

    应该是不想拥立新大王的李朝两班不是一个合格的李朝两班!

    看看咱们的闵廷爀令监,他们家祖上,中宗反正之后,闵孝曾被封为靖(屏蔽)国功臣、左赞成、骊平府院君。往前推,李成桂建国的时候骊兴闵氏就是推手。李芳远逼父弑兄的时候,还是有他们老闵家。

    再看看之前的洪国荣是怎么死的,李湛怎么死的,哼哼哼哼……

    前赴后继着要混这个推诚翊戴的功劳啊!而且据洪景来的回忆,骊兴闵氏将来分作两拨,一拨去投资李宷重去了,另一拨是将来的闵晋镛,他企图推戴李元庆为王,事泄后闵晋镛等人被凌迟处死,李元庆亦被赐死。

    这个李元庆是何人?

    就是李昌康的长子!

    这里头果然故事多了去了!

    别说洪景来想着要提前烧冷灶,这满当当一个汉阳城,那么多京华士族,哪个不想着靠投资这一票玩个大的?

    成了一本万利,公侯一代!输了只死自己全家,十八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

    大概也就只有现在的金祖淳暂时没有这个想法,他们安东金氏现在是正儿八经的国舅(国王的岳父),只要纯元王妃在,纯宗大王在,那他们家的权势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按照这个景象,一代人以内是不会有什么波澜的。至于往后的福分嘛,就要靠你们子孙后代自己去争了。

    对了,洪景来按照自己的回忆不断的比对和反复印证以后,确认了一件事,这个李昌康应该就是以后的全溪大院君李㼅,也就是哲宗大王他亲爹。

    加上李宷重,也就是将来的南延君李球,他会生兴宣大院君,然后孙子便是高宗大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将来的冷灶咱洪景来已经全部找着啦!

    不过洪景来也就准备到此为止了,每年托人送点吃穿过去就得了。现在他们都落了难,穷困潦倒,施予一粥一饭就是天大的恩德了。帮助的再多,就会有意想不到的发展了。

    “三石啊!这件事从今天起就只有你我两个知道,包括五石也不要说,以后这几处你每年都在意一下,专门提一笔钱给你,你照看着给些钱米就好。”

    “省得,这种事情哪里敢让别人知道。”是个人都能明白王权斗争那就是条没有回头的路,一旦做了,就要有心理准备。

    “嗯!”洪景来点了点头。

    “济初!取个盆来!”

    等李济初把铜盆取来,洪景来借个火就把韩三石辛苦整理好的节略给化了。只纸片字也不会留在这世上,你知我知即可。

    “你也累了,歇两日,咱们还要去一趟汉阳。”

    打发走两人,洪景来一个人坐在屋内有些恍然,怎么自己一个只想混事的人会开始关心起这些东西来了。

    明明已经确定跟紧闵廷爀闵景爀兄弟两个,就能保证一百年的富贵,等到将来闵妃上台,自己的子孙甚至做上一曹判书,一道观察也不是不可能。

    要知道那时候,即使是仁显王妃(肃宗大王妃,闵维重女)时代支持闵家的遗族都被找出来授予官职。史载“明成溺于私家,姓闵则无疏近一视之,数年之间,延及遐乡,凡闵姓者,扬扬凌厉,有啮人之势”,甚至连“效忠于仁显王后者子孙,虽流落必穷搜而拔擢之”。

    有这么一位大佬,洪家只要不犯事,起码到二十世纪都可以平平安安快快乐乐。

    “那我给自己布置啥?投资啥?”

    洪景来小声的质问自己!

    做人做事总要图个啥吧,哪有真的无欲无求的真君子?那不能算君子了,那要叫真神仙!

    人生一世,有人图名,有人图利,有人图名利双收。

    “我图啥?”

    论钱?虽然不说亿万钜富,但是只要再认真耕耘几年,几百万银子是难事吗?只要胆子大,千万两也不是不可能。

    论名?洪景来乃是壬戌科探花郎,文海名声士林传扬,甚至纯宗大王都夸奏对写得好。金常明仅仅是因为洪景来的奏折功夫,就愿意出五千两银子来延聘。

    论官?如今五品的判官做着,只要不犯错,跟紧了上头,混上二十年,一个正三品堂上官是保准的。凭自己这点本事,就算犯错了,还谋不到起复?指不定二十年后混进议政府,做上一任参赞都不是难事。

    明明看着好像什么都不缺,什么都有了,早就脱离了填沟壑,饥肚肠的岁月。

    人说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洪景来春风经历过了,汉阳花也尽是看过。可思来想去,他却无有一日“得意”过。

    得意!

    汉语词汇,意思是指满意,感到满足时的高兴心情。见《管子·小匡》:“管仲者,天下之贤人也,大器也。在楚,则楚得意于天下;在晋,则晋得意于天下,在狄,则狄得意于天下。”

    并不是什么难理解的词汇,可洪景来今天觉得这个词汇很难理解。

    眼前突然浮现出那年在庆兴,洪景来请求闵廷爀发粮赈济灾民,却被拒绝时闵廷爀老气横秋的那句,“为官二十载,我何曾一日得权?”

    已经担任到正二品堂上高官的闵廷爀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

    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战战兢兢,为官只有为官之责,却无为官之权。或者说这权就像构筑在沙滩上的城堡,不用推,只要这浪这么一过来,也就垮了。

    一步一步,你不往前走,身后尽是吃人的恶鬼,只要稍稍懈怠,就会滑落下去,被撕碎,被剥裂,最后尸骨无存。

    洪景来突然有些明白李朝这些京华士族为什么要前赴后继的参与党争,参与逆谋,参与没完没了的王权斗争。

    你不向上,那你就是砧板上那块肉!

16.朴咸鱼巧遇机缘

    收拾完心情,洪景来总要继续出发。

    梨膏糖这东西要慢慢煮,朴贤瑜的贡商已经有了准信。

    洪景来此前写到京里去的书信有了回音,闵景爀有个同年在宣惠厅干着,虽然不能决定当年的贡商份额,但是贡商人选却可以上下活络一二。

    之所以贡商份额难搞也好理解,比如说今年纯宗大王为宫廷开支所下派的预算是一千万两,这个数字挺大哈。但是要供应宫廷上上下下千余人,而且这是一年内的总开销,折算下来不过白银二百五十万两,属实不多。

    那为宫廷承办各种商品的贡商们“厮杀”的自然很激烈,宣惠厅给的还不是白银或者现钱,给的是从朝鲜八道送来的贡米,以米折价发卖给商人,再由商人购进宫廷所需的物品。

    攀附在他们老李家这棵大树上的寄生虫那可是数之不尽,上上下下都盯着这块香肉,想要把人安插进去基本不存在的。

    而且由于贡商的特性,你还要有强大的垫资能力。毕竟米虽然永远值钱,可你也要一斤一斤慢慢往外卖啊!可宣惠厅才不会管你要卖多少天米才能筹集到足额的资金,他米给到你,你就要限时限刻的把宫廷所需的物品交到。

    以朴贤瑜一个小小的地方承差中人的水平,他是不可能有承办宫廷物品的雄厚资本的。当然一开始洪景来和他说的时候,他就明白他只能得一个贡商的名,而得不到贡商的实。

    不过有个名头就得了,反正只是为了逃税!

    路上洪景来也悄悄向朴贤瑜打听,他干这个差,一年到头能落多少银钱到手里。如果是别的官员问,那朴贤瑜就要掂量掂量了。可是洪景来摆明了就是一个要做大盘子,发大财的人,这点小钱儿根本不入眼。

    所以朴贤瑜也没啥好隐瞒的,他们那一拨十几二十来个承差中人,每年办差最后剩到手里的也就三千两,其他的都要开销出去。而具体到他朴贤瑜手里,一年也就千儿八百两钱。

    别看朴贤瑜看着富态,其实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硬要说他像什么的话,那大概就是“打工皇帝”。别看人模狗样混得不错,说白了还是打工仔。(并不特指某人,只是借用词汇。)

    当然啦,年入千两已经是九成九的人仰望的存在了。韩家兄弟一年到头在汉阳和平安道黄海道之间倒买倒卖,俩个人吃尽了辛苦也就弄个二百来两,还要养活一大家子老老少少小十口人。

    而且朴贤瑜得了钱还能在乡里放债,流水钱总归好挣,不过他比金斗吉当年要好一点。金斗吉是给金进士弄钱,他自己还要暗中弄一份,压迫的就更凶一点,背地里还逼死过贫民。而朴贤瑜乡里乡亲的,自己替自己挣钱,基本也就是四分利,今年借明年还来回滚。

    所以他手里其实银钱不多,有的那点也大多搁老家往外放了生利息,还有一大帮帮役白役跟在他后面鞍前马后,跟着他吃饭。

    这趟去汉阳,洪景来只让他给闵景爀和那位同年各准备件礼物,其他的也就不必了。反正不是为了去抢份额的,他也抢不过别人。

    朴贤瑜也是乖觉,很珍惜这个机会。原本他不过是上不得台盘的承差中人,现如今有机会见到中书舍人这样的京官,事前还和洪景来打听闵景爀是个咋样的人,送什么比较合适,雅致一点不庸俗。

    会来事儿!

    现下洪景来就站闵景爀家门口,提前递了帖子,闵景爀今日在家。吩咐朴贤瑜在门房等着,洪景来先去拜见。

    “拜见先生!”

    “恩,也有两三月不见了啊。你现下办贡,来去倒是方便。”天气热,闵景爀轻纱罩袍,戴一顶东坡冠,很是闲适的样子。

    “不过是干些跑腿的活而已。”

    “你办差必然是放心的,这次回来是?”

    “就是上次信里说的朴贤瑜,那个承差的中人,带他去宣惠厅引见。”洪景来指了指外面。

    “我这儿且就不见了,带去河佥正那便是。”闵景爀科举出身,自然是清流高选,不大乐意见一个中人出身的差役。

    这也可以理解,人家愿意牵线还是看在洪景来保举的份上。虽然不过是传一句话的事情,可有时候你没有这个关系,没到这个层次,一句话就硬是传不到。

    “不过有一桩事情,或许是他的机缘。”把手中的折扇放下,闵景爀若有所思。

    “怎么,在这汉阳,他一个中人还能遇上机缘?”

    “你也知道朴台现而今执掌户曹以及宣惠厅,他们潘南朴氏的子弟充斥其间……”

    这可不是“天经地义”嘛!洪景来哪里不知道,人家绥妃朴氏生了纯宗大王,那可不得使劲拉扯自己娘家人,让大家都能升官发财嘛!

    所以就出现了一个问题,以前虽然也有人做官,做的也不小,但是不可能像现在这样阿猫阿狗都能上。所以以往的时候朴氏有很多男丁可以指使出去,干点乱七八糟的活计。

    加上朴氏出身也不高,李成桂建国那会子,闵家都已经是一曹判书了,朴家还只是潘南县户长。这样的家族底蕴不够,宗支不繁也就不奇怪了。

    如今人人做美官,个个有优差,谁愿意去做实事啊!

    所以说有机缘,这巧的就是潘南朴氏出身全罗道罗州,而朴贤瑜的出身上写的是全罗道绫州,后来迁居到庆尚道东莱。而罗州和绫州,这两个州恰好就靠在一块儿。

    靠的这么近,又都是朴氏,指不定朴贤瑜就是他们潘南朴氏哪位没管住自己的裤腰带,然后就给指使出去自己过活的人的后代。

    一个能在外面跑生意的人,下到市面上和下九流的各路人马交集,游走市面,做潘南朴氏的白手套,那真是瞌睡送来了枕头。

    “履历被朴台(朴宗庆)见着了?”洪景来心想这人还真有几分运道啊!

    “就是被看到了,单独抽出来问,才告诉你知晓。你且去和那人讲明,小心回话,运气好,一任贡商就能做实了!”

17.朴台青眼委冬差

    朴贤瑜在门房等了许久,洪景来却告诉他闵景爀正忙,无暇接见他。不可避免的,朴贤瑜脸上生起了一丝失望。

    不过大概是对自己身为小小的承差中人有清楚地认识,他的失望只有短短的一瞬,很快就整理收拾好心情。吩咐手下把带来的礼物递进去,送给闵景爀。

    洪景来一问才知,是一座六扇的岁寒三友织绢屏,价格不菲,总要千两钱。倒是舍得下本钱,而且心态很好,不是那种经不起波折的人。

    “我仔细问你一句,你本贯在全罗道绫州?”洪景来找了个椅子坐下。

    “是的,百十年前高祖父时从绫州迁往东莱。”

    “一直是朴氏?”中人阶层的姓氏没有像两班阶层那样严苛的管理继承条件,朴贤瑜的姓氏即使改过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一直是朴氏!”朴贤瑜对于洪景来的问话有些疑惑。

    “那先生真就是送了你一场机缘造化咯!”洪景来接连拍了几下手。

    “大人说的,小的怎么不明白……”

    “哈哈哈哈哈哈!提调宣惠厅的户判大监乃是如今权势正赫的朴台!其本贯乃是全罗道罗州潘南县,与你本贯就在相邻,恰好又是朴氏,你等着朴台召见吧!”

    “恩?”

    朴贤瑜自然知道谁是朴台,可洪景来一番话他一时还真没转过弯来。天下姓朴的人多了去了,全罗道庆尚道姓朴的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他一个中人怎么可能和堂堂的朴宗庆扯上关系。

    “你的履历被朴台看中啦!”洪景来笑着和他说道。

    “啊呀!这这这……”

    这下要还是不明白,朴贤瑜也白在公门干十一年了。

    “所以说恭喜呀!”

    “哎呀,全赖大人能将小的履历递到朴台面前啊!”朴贤瑜立刻向洪景来鞠了一躬,又朝院内闵景爀的堂屋鞠了一躬。

    “这是你的机缘,这两天宣惠厅的河佥正一有召唤,我就为你引见。”

    “谢大人!谢大人!”

    这下朴贤瑜真的是喜不自胜,原本只是来补一个贡商的名头,却由于姓朴,得了一个被朴宗庆召见的机会。那真就是喜得一时间都找不着北,嘴巴咧到耳后根去了。

    当天夜里,朴贤瑜就递了一张五百的京商兑票到那位河佥正家里。他由于积年办贡,多少在汉阳还有几个市面上的熟人,唯恐面见了朴宗庆以后能变成货真价实的贡商,整夜就没回来。

    满世界借钱去了呗!

    反正看他一夜没睡,第二天依旧神采焕发的样子,就知道是把整个汉阳的朋友都借遍了。也不知道这一波借了多少银钱,但跟着他回来的“坐催”到是足足有六个。

    名义上是跟着伺候的随从,实际上应该是数额巨大,怕他跑路的“保镖”!

    “你也是下足了本钱啊!”洪景来心里一阵咋舌。

    这人够豁得出去,朴宗庆能不能看中他还不好说,但他居然已经准备了起来。洪景来是没问他借了多少,但看这模样,怕不是好几万。

    转头第二天,宣惠厅就传了消息过来。朴宗庆上完朝以后,会在宣惠厅办公,朴贤瑜可以过来候见了。

    “不必修饰,小心应对!”洪景来把人送进去,小声的吩咐了句。

    那位河佥正收了朴贤瑜五百两,倒也不至于摆一个死人脸,虽然表情淡淡,但规矩什么的都说的清楚,也没有拿捏什么官腔。

    洪景来又悄悄塞给他二百,虽说是老师闵景爀的同年,但是终究是为自己办事。朴贤瑜是洪景来介绍来的,洪景来规矩都懂。

    在公事房略坐了半个多小时,朴贤瑜就又被带了出来。

    不用说了,一进公事房,朴贤瑜那眼睛里都开始冒星星了。满嘴念叨着祖宗保佑,祖宗保佑之类的话,大概是把满天的菩萨佛祖,安拉上帝都拜了一圈。

    “朴台看来青眼相加啊!”指不定朴贤瑜以后也能做个红顶商人,洪景来站起来恭喜。

    “托大人的福!托大人的福!”

    “朴台如何问你的?”洪景来没有和这位还要在朝堂上呼风唤雨十几年的大佬有过交集,所以比较好奇。

    “朴台起先有些严肃,只问了小的姓名和家系,不想小的高祖以前多少和潘南朴氏有些联系。”

    “恩。”洪景来示意他继续。

    “次后朴台颜色便和缓了一些,问小的办差多少年了,办的什么差,小的如实答了。

    朴台便命人去提往年承差中人在宣惠厅的画押,小的名字自然是在列的。

    这可是小的父祖几代人的本事,哪有办不好的。朴台不管指某处,小的便能答某处。

    这下朴台朝小的点了点头,便问小的若果承办贡差,有没有本钱,能不能办好?”

    “你怎么答得?”

    “小的回,一二万的保证周全,三四万的就需琢磨时日,再多小的力有不逮。”

    “朴台很是满意?”

    “朴台便命小的好生承办此回东莱的贡差,还给了小的一桩新差事。”朴贤瑜说到这里,那真是眉飞色舞。

    “采买什么?”

    “采办今年冬至典仪的各杂项和祭品!”

    “差事不大,却是考验你啊!”洪景来了然。

    现代对于冬至节是不怎么看重了,可在这会子冬至、正旦那都是大节,都是要隆重操办的。

    朴贤瑜这个差,办的东西杂乱,这也要一点那也要一点。品类可能大小有几十种,不是心细和精明的人还真不一定能办得下来。

    “朴台的吩咐,总是要办的妥妥贴贴!”朴贤瑜说得极自信。

    两个人往外走去,有说有笑,哪里能想到会有这么的顺利。

    而门外的坐催们早就从衙门里得了消息,这宣惠厅也和四面漏风的破桶一样,朴贤瑜刚被委了冬至节的差,外面的人就知道了。

    两个人在公事房谈事的这一会子功夫,坐催们早就回去禀报了各自的老板。

    朴贤瑜一出来,十几二十人涌到他面前,都是道恭喜。做了朴宗庆的门下,朴贤瑜如今在汉阳也就算是“人物”啦!

    坐催们也不催了,一个个就差拿着钱贴上来往这处借咯!

18.云裳未嫁闵紫英

    坐催们全部消失不见了,朴贤瑜在汉阳城外还多了一座栈房和堆场。都是那帮人“舍”与朴贤瑜的,也不知道要不要钱。

    借着这股东风,朴贤瑜还打入京商内部,结交了不少狐朋狗友。整日介的就往那些南货店、洋货店以及砂糖和药材铺子跑。

    他当然是不可能独立自行发售梨膏糖的,但是他有货源,且是利润丰厚的货物,愿意合作的人还是不少的。

    最有利于他的一点,还是京商团本身的构成,朝鲜各个商团的组成大同小异,他是由整个商团控制的各种垄断商权部门组合起来。

    京商团的核心部门是汉江船队,其次是汉阳专卖权,贡商的承包权等等等等,这些部门都是各自有行首的。

    和外人竞争时,那绝对的团结一致,同舟共济。但是在整个商团内部,还是不可避免的有些较量的意味在里面。毕竟京商团的大房和其他商团一样,乃是选举制,上一任大房去世以后,所有的行首们坐下来投票选举下一任大房。

    往往到了这时候每一位行首可以调用的财力大小,对商团内部普通成员的影响力,与官府结交的有力程度,都是大家考虑一个继承人的要点。

    在商业竞争日趋激烈的朝鲜商界,能开辟一条新财源的行首肯定是风声见涨。

    而朴贤瑜的梨膏糖就是一条利润相当丰厚的新财源,他自然就有了些选择的余地了。选择哪家店铺售卖,间接等于投资了一位京商的行首。

    当然啦,这是朴贤瑜的事,洪景来不会参与,也不能参与。凭洪景来对朝鲜商界的了解,是混不清这里面数不清的门道的。还是要朴贤瑜这种和他们打了十多年交道的老手去弄,洪景来一个外行人怎么可能去指导朴贤瑜一个内行人。

    由他在汉阳的各家店铺中游刃有余的周旋,洪景来乐的清闲,还可以去咱们闵大人家蹭饭。

    到也算不上运气好,自从承旨任上升迁以后,闵廷爀就不用了天天轮班去明政殿当值了。毕竟草拟教旨的活儿有人干,那他们这些堂上大监们也就只需要上午去衙门意思意思,中午饭的当口也就回家快活了。

    可不就给洪景来赶上了嘛!

    多个人多双筷子的事,何况闵景爀是洪景来货真价实的提卷房师,那在这个年代就和半个爸爸没什么差别。甚至有时候和亲爹是一样的!天地君亲师,虽然有排序,但也说明这年头老师在儒生中的地位。

    洪景来去半个亲爹家吃饭真没啥不好意思的,人家甚至还欢迎呢。走的勤快是一点,不空手来那就更让人喜欢啦。

    来他们老闵家肯定也是有小心思的哇,那天见着的小白菜可不得想方设法再见几回嘛!日思夜想,可不就这样嘛!

    “你这次是不是改了贡差?”闵廷爀也听到闵景爀说洪景来带了一个中人来汉阳,居然得了朴宗庆的青眼。

    “略作了些修改,在东莱多征购了些,借着呈贡的名义发卖掉。既能补充东莱当地衙门的开销,还能协济一些去道署。”洪景来只是简单地介绍了一下。

    “你是个有分寸的,只要不慢了差事,改了倒也无妨。”

    闵廷爀点了点头,洪景来话里的协济上司衙门的意思他当然能懂,说白了就是分赃嘛,只要方方面面都顾及到,改变贡差就不算什么大事。

    “等东莱的梨膏熬好,便让差役捎些来给您二位!秋风起后,梨膏冲热汤,饮用养生。”洪景来也就顺杆爬了。

    “恩。”闵廷爀这意思表示知道了。

    送来呢是你的一份孝心,不送来呢也无所谓。反正洪景来到了夏天送冰敬,到了冬天送炭敬,又不会少了。这玩意儿说白了也就是联络个感情,在座的没有人真把这几十斤梨膏放在心上。

    “你这一任也一年了,马上吏曹要考绩,你小心应对!”闵景爀坐在旁边出言提醒。

    吏曹的考绩自然有关洪景来的官途,不过咱们不是朝中有人嘛。再者洪景来这任上从来没有什么过犯,该使的银子也没有少使。等到时候再托人打些交道,一个中上跑不了。

    “省得省得!先生说的是!”

    “那便得了,留下一起用饭吧!”闵廷爀把掌中的折扇一合,开口留人。

    洪景来等的也就是这句话,还不是想在他们老闵家多呆一会子,蹭饭现在是其次了,待久一点机会大才是重点。

    “谢大监!”

    闵府是有凉亭的,三个男子用饭自然是绰绰有余。提前就有仆人在地上铺了毯子,又各自设置了坐垫。没有在一桌上用酒,而是分成三座,一人一小桌。

    分餐制嘛,常有的事儿,坐在垫子上也不会铬着,还能看一看后院的风景。也没有屋子里那样的闷热,有几丝凉风。

    吃的东西倒是也很应景,青鱼荞麦面!

    这个青鱼不是中国的那种河鱼青鱼,学名叫太平洋鲱鱼,广泛分布在北纬70°至南纬60°间的海域。其头小,体呈流线形;色鲜艳,体侧银色闪光、背部深蓝金属色;成体长20~38公分(8~15吋)。是世界上数量多的鱼类之一。

    在靠海的朝鲜自然也是很大宗的鱼类之一,捕获以后晾晒制成干青鱼。等到要食用时,一劈两半放在荞麦面上,快捷方便有滋味,如今当做消暑的食物。

    当然洪景来三人不是一开始就吃面啊!只是仆人上来禀报说要吃,三个人先喝几杯,就着些下酒菜。

    陪着小心,洪景来伺候着两位大佬对饮,时不时的谈几句闲话,倒也是挺畅快的。总比一个人憋在家里,干啥都不行来得强。

    正喝着,游廊那边传来一阵嬉笑,是年轻女孩子的声音。洪景来一激灵,转头去看。不远处的花窗露出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咱们小白菜和闵廷爀家的女儿。

    但这也只是一瞬,闵府那么大,一转身也就过去了。洪景来只是隐约间听得,人家唤小白菜“紫英”!

    (这里的闵紫英和历史上的闵兹映完全不是一位啊!我就是觉得这个名字谐音尚可,就借过来使一使。)

19.急入宫来拜洪妃

    唐·萧颖士《菊荣》诗:“紫英黄萼,照灼丹墀。”

    好名字!好名字啊!

    衬上那般二八佳人,巧笑娇容,世上颜色都带上了几分娟丽。

    好女儿!好女儿啊!

    洪景来不由得迷离了一会子,看到闵廷爀和闵景爀别有深意的看着自己,一口口水呛在嘴里,根本压不住,立马咳了出声。

    那小白脸儿一下子就通红了,当着人家爹和伯父的面,谗人家的小女儿,真真是狗渣男一个,坏得很。

    “今日……天气真……真好……”洪景来口不择言。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不可逾越!”闵景爀居然没有怎么生气,只是这样说道。

    逾越是什么意思?洪景来一面点头,一面开始联想。他作为一个男子,还是成年男子,去偷窥人家未出阁的小姑娘那肯定是逾越。但是很显然人家亲爹指的不是这个,应该还有别的意思在里面。

    会是什么呢?

    啊!

    三书六聘!

    自由恋爱这时候绝对是贬义词!怎么可能允许有自由恋爱这种事情,那玩意儿有个时鲜的名字叫“私奔”,一般还夹带着“野合”。绝对不是什么好词汇,好人家要是沾上这种东西,那真就是一辈子蒙羞。

    不管洪景来喜不喜欢,也不管闵景爀愿不愿意,由本人去谈论这种事情就是逾越,就是不合规矩,就是不成体统。

    怎么办怎么办?家里老母亲倒还是在的,可是搁的老远,还在铁山郡老家呢。这年头让这样的老太太赶路,那等于送半条命。

    而且家里老太太也没有给人保过媒啊!更别说亲妈给自己家儿子找老婆,这么直接也有点于理不合,没有个亲眷从中转圜不行的。

    “明白了明白了!”洪景来突然想起一位长辈。

    惠庆宫洪妃娘娘!

    三口两口扒拉完面前的青鱼荞麦面,洪景来提起裤子就往回跑。写好了官衔牌子立马让韩三石往昌庆宫门外递,和撒了蹄子的傻狍子一样。

    就算惠庆宫洪妃算洪景来的亲姑妈,洪景来想要见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人家毕竟是思悼世子的世子妃,算是王室的女人。再亲的亲戚想见面,也要申请再报备,最后批准。

    这个程序可长可短,不过是使不使银子的事,洪景来这时候还在乎钱?抓了一把大票就塞给韩三石,让他务必不要小气,能今天下午就见面最好,不行的话明天也可以。

    反正这把票子随便使,重要的是见到咱们的姑妈洪妃娘娘!

    韩三石差点蒙了,手里攥着近乎千两的大票,居然就是为了向宫内递一个牌子。这是出了什么大事,火急火燎的要去见洪妃。

    洪景来那心头小鹿乱撞,才没心情和韩三石解释呢,只吩咐他快去,越快越好。

    既然都这样了,韩三石只能一头雾水往昌庆宫赶。洪景来本来想着在家等消息,但是那种心情和高三小男生看到校花,且发现校花他爹不阻止两人交往时的那种心情一模一样,描述不出,莫名……

    没有苍蝇一样在家转了三圈,结果还是牵了马,一溜烟儿往宫门跑了过去。韩三石已经在宫门交涉了,守门的内禁卫以及内监很简单的问了他几句。一听只是要见并不炙手可热的惠庆宫洪妃而已,自然有些惫懒。

    想见绥妃的那都是大把大把的银钱洒下来,排着队的来送钱。而洪妃到底隔着一层,丰山洪氏现在又不掌权,来见的还是洪景来这样一个晚辈。

    想来是不会舍得花几个钱的!

    正想着,就看到韩三石从荷包袋里往外掏钱!一张两张三张,一百二百三百,守门的门郎像是闻着钱票的喷香,突然出现。

    “本官办事历来公允,你家大人既然分属洪妃娘娘之侄,按例可以拜见!”

    说完之后,原本背在身后的手突然放到胯前,像是要扶住腰上的刀,又像是在等什么。

    韩三石哪里不懂,立马抽了一张二百的往人袖子里塞。那门郎眼睛像是镀过24K钛合金的,盯着韩三石选哪张,等看明白是二百的以后,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就猛的收手。

    这手就又背到身后,吩咐一个内禁卫收下韩三石拿着的官衔牌子。眼看着大头打发走了,韩三石了解行情,其他的内禁卫和内监都是二十三十这样的小票,人人有份。

    “且候着吧!”一名小内监的声音挺脆。

    总算办成,韩三石正准备找个地儿喝口水,冷不丁洪景来就窜到了他身后,直挺挺的杵在哪儿,眼巴巴望着那个小内监往宫门里走去。

    “噫!阁郎你怎么来了!”韩三石被吓了一大跳。

    洪景来才没空理他,心心念念着那个小内监快出来回话。

    “真是奇了怪了!”眼前的洪景来都没风度了,活像个二愣子。

    就这么在宫门口等了足有一个多小时,那个小内监才复又出来,手里拿着一块小小的木牌,上面是一个申请的申字,应该是取用的地支中的申来代表顺序。

    “限一个时辰出宫!”

    “省得省得!三石!”洪景来瞥了一眼那个小内监,示意韩三石再给这个小内监一份钱。

    这还要人家引路去惠庆宫呢,洪景来又不可能认识后宫怎么走,统共才两个小时的会面时间,路上要是浪费一个半小时,那还玩个锤子。

    又塞了一张三十的,小内监居然给了洪景来一个“我看好你哦!”的眼神,洪景来一激灵。连忙请人家头前带路,略过搜身,赶着去见惠庆宫洪氏。

    走了大概二十几分钟,才到宫通报,得以入见。

    “拜见娘娘!”洪景来隔着惠庆宫足有三四米的距离,在移门边上就跪拜起来。

    “你倒是头回入宫请见,起来吧,靠近些。”惠庆宫洪氏把书案上的纸笔略收拾了一下,抬头和洪景来说话。

    “谢娘娘!”

    进了宫里,见了洪妃,洪景来反而到冷静下来,颇有些不好意思,难以启齿的情绪在里面。踌躇的一会子,竟不知如何开口。

    “娘娘笔墨丹青,颇有风采!”憋了一分钟,洪景来就蹦出这么一句话。

20.屹立四朝之洪妃

    老太太看着精神蛮好,作为1735年生人的大佬,历经英宗、正宗,以及当今三朝,如果算上代理执政的思悼世子,那就是四朝元老。算算今年都1803年秋了,老太太足足活了六十九。

    现而今看她,眼不花耳不聋,头发都没有全白,大半还是黑色的。按着历史进程,这位老太太应该还能活十来年。

    真真是历经风雨而不倒,外加长寿活得久!

    在之前惠庆宫洪妃的境况其实不是很好,主要是以辛酉邪狱为名目,以庆州金氏贞纯王大妃为主导,以僻派诸党为骨干,对南人时派和老论时派发动大规模的逐黜。

    洪妃的亲弟弟洪乐任以异端邪佞被处死之后,洪妃又以洪凤汉此等大逆贼之女的身份遭到贞纯王大妃的斥责,甚至一度有要将她赐死的风声传出来。

    但是洪妃也是久经考验的政治斗争好手,始终只抓住一条,反复说明自己是正宗大王的生母,纯宗大王的祖母这一血缘身份。

    在封建时代,弑杀父母和祖父母那就是猪狗不如,禽兽一般的行径。类似于仁祖反正时,反对光海君的口号就是他“弑兄逐母”!

    不仅贞纯王大妃投鼠忌器,连纯宗大王生母绥妃也没坐住,因为不管洪妃谁杀的,都是纯宗大王在位时被杀的,那纯宗大王就必然背上弑杀祖母这样大逆不道的罪名。绥妃能在后宫生下儿子且让儿子长大,那也是“人中龙凤”!

    扯了一张草席就跪到交泰殿去了!

    跪席戴罪!

    反正我也没犯错,但我就是来跪了!

    这家伙,大王的生母怎么会有错呢?怎么能让大王的生母下跪认错呢?夫为君王以孝道治天下,圣母戴罪,举国不孝!

    于是大风大浪席卷过后,惠庆宫洪妃安然保全,丰山洪氏遭受重创,但是没有死绝,此刻正积蓄着力量等待新的时机。

    “娘娘笔墨丹青,颇有风采!”

    “不过是雌文小书,不值一提!”洪景来既然夸了,洪妃也就随意的答了答。

    雌文就是谚文,说白了就是拼音,老太太独守空房几十年了,写点东西聊以自娱而已。

    “不知写的是?”洪景来也是没话找话说。

    “先庙的一些琐事。”老太太把书稿拿了出来。

    不过洪景来不能去接,就算拿得到也不能去接,这是王室的女人,别说是侄子,就算是她亲爹这样的男性也摸不得。还要等殿内的尚宫过来转交,才算合理。

    洪景来谢了一声,就简单的翻看起来,确实如她所言,基本上讲的都是正宗大王年轻时勤学好问且崇尚简朴这一类的事情。

    但是其中也有些隐喻,洪景来看到说正宗大王秉烛夜读,通宵达旦,甚至整夜读书以求学问。实则上是因为思悼世子被关在米柜里八天活活饿死,这位正宗大王给吓得根本不敢睡觉,李朝王室的斗争残酷而血腥,儿子杀得,孙子就杀不得?

    “不意先正庙如此勤学,令人神往!”洪景来又不会去戳破。

    “说来正庙实乃一代明君,德老(洪国荣)一事,也幸遇追复!”老太太难得有一个洪家子弟能进来拜见,可能是说到话头上了。

    “这,臣侄不敢妄言!”

    “啊!是了是了,一时失言。”洪妃点了点头。

    这玩意儿和逆谋大案深有牵扯,死的人多了去了,宗亲都不可避免。虽说正宗朝已经定论,不把他当逆贼论处了,可终究不是一件台面上的事。

    不谈为妙!

    赶忙翻页,又读了几张,讲了些正宗和丰山洪氏之间的交往。原以为也就这样了,可洪景来却在书稿上分明看到一句“此事非杀吾弟也,乃欲取吾命也,如此逼迫侮辱先王之母,乃断绝人伦之行径也(《恨中录》原文,机翻)。”

    娘嘞!

    刺激啊!

    洪景来现在后悔了,这种东西看了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嘛!人家是正宗大王生母,这肚子争气,等于有免死金牌,可咱们洪景来没有这肚子啊。

    不敢再看了,再看下去要是再有点什么刺激的内容,凭洪景来现在的小心脏是承受不来的,洪乐任一曹判书说杀就杀了,洪景来一个判官还没有惹贞纯王大妃的资格。

    “入你之眼……”洪妃接过手稿慢悠悠的说了这么一句。

    “省得省得!”

    “说来,你前来拜见,所为何事啊?”把书稿收进一个小柜子里以后,洪妃整理了一下神情面容,恢复平静。

    “啊啊啊啊……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恩?”

    “臣侄先父早逝,未曾与他人指婚,臣幼时微贱寒弱,亦不得婚配……”洪景来说得有些絮叨,但也是实情。

    洪妃只是一听,立马就明白了洪景来的意思,指望她给想办法弄一桩亲事。京华士族互相联姻,互为表里,对洪景来未来的仕途也有益。

    “你是心有所属了吧!”

    这明摆着的,是洪景来谗上了谁家的姑娘,可是没有说合的介绍人,所以求来了。

    “嘿嘿,是先生家的女儿!”洪景来小白脸一下通红。

    “骊兴闵舍人家的?”

    “是了!”这点头频率应该是洪景来前世今生最快的一次。

    “他们家的女儿不是许了幼学李氏?”

    诶!咱们这位洪妃娘娘居然也知道这件事,这不过是就近两个月才确定的,甚至应该还没有公开,仅仅在极小的圈子里流传,她居然知道了。

    这政治敏锐度!

    “那是长女,臣侄说的次女……”

    “这么说你去见过幼学李氏咯?”洪妃的语气带着探寻的意思。

    “凡俗常人,无甚出众,家居贫困,无言饱暖!”

    洪妃没有回答什么,看来洪景来说的和她了解的差不多,也就点了点头。

    “且问你,果真爱慕闵舍人之女?”洪妃沉吟了一会子,慢悠悠的开口问。

    “一见之下,再容不得其他半点颜色!”不管前世今生洪景来都是二十出头的小伙子,看上了就是看上了,等闲怎么会变。

    “你应当知道,娶妻娶德,不重颜色。(丰壤)赵氏之女,或许更为恰当!”

21.婚姻岂能同儿戏

    要是论骊兴闵氏和丰壤赵氏如今在汉阳的声势,丰壤赵氏还真就略胜一筹。

    除开掌权的贞纯王大妃的庆州金氏,金祖淳的安东金氏,朴宗庆的潘南朴氏这三支直接掌握政权的京华士族外,不可否认的,丰壤赵氏在朝堂上的发言力更强!

    虽然赵镇宽已经从吏曹判书这样的要职上退休,但是五代冢宰的底蕴在那儿,门生故吏满天下,可用的人手极多极众。

    且赵万永的叔父赵镇宜还在汉阳府判尹的任上,照样是高官要职,丰壤赵氏的气势并没有因为赵镇宽的告老而衰退。

    骊兴闵氏则在气势上终究差了一大截,先代英宗大王持荡平策,由于他得位不正等因素,包括南人老论派在内的大量两班实际上是反对他这一政策的。

    恰好当时骊兴闵氏就这这条破船上,此后发生的壬午之变,也就是思悼世子被活活饿死一事成为了闵氏被彻底打倒的导火索。

    丰山洪氏和骊兴闵氏在当时是通过联姻捆绑在一起的,当时思悼世子的岳父洪凤汉(时派),遭到贞纯王大妃的父亲金汉耈(僻派)联合内外势力一举攻讦逐黜。

    不仅丰山洪氏三度遭到重创(以后讲到再说),骊兴闵氏也在这般狂风巨浪中沉沦下去。

    于是明明曾经是一等靖社功臣的骊兴闵氏现在已经落寞到依附于安东金氏,在安东金氏的羽翼下参与政权,而无法掌握政权的地步。

    闵廷爀看着乃是如今担任议政府右参赞,正二品的堂上高官,但实际上还是金祖淳侧近政治盟友而已,有参与决策的权力,但是实际决策者仍旧是金祖淳。

    娶了闵家的女儿,可以在未来三十年的政治大潮中有一块基石,随波逐流或者添势加力都有一定的自主性和选择性。

    娶了赵家的女儿,那再过二十年洪景来就必定会登上势道政治的最高位。以他和赵万永赵寅永兄弟的交情,如果做了他们家的女婿,就算不是亲妹妹,是堂妹,那也绝对会成为丰壤赵氏的中坚人物。

    要知道那时候赵寅永可是直接担任领议政,赵万永一人身兼三曹判书的,洪景来投入进去,做一个什么左右议政十拿九稳。

    各有利弊!

    对丰山洪氏来説,只捆绑一家京华士族太危险了,以前的教训太惨烈,现而今洪妃的想法是从实际出发。

    闵氏和洪氏已经有联姻关系了,不管谁发达,都可以互相提携。但是赵氏此刻还没有联姻,在洪景来这一辈的人中,毋庸置疑洪景来是值得培养的年轻人。

    洪氏在乐字辈,也就是洪景来父亲这一辈,洪乐信担任左议政,洪乐?担任五卫都总府都总官,洪乐任担任礼曹判书,洪乐倫则未出仕。

    那时候的煊赫是毫无疑问的,在惠庆宫洪妃的祖父洪鉉博时,一度问鼎领议政,其父洪凤汉也是领议政,其族叔洪麟?担任右参赞。

    除此之外,洪妃有个妹妹嫁给了李復一,这是后话,将来再叙。

    家业败落到现在连一个正三品的堂上官都没有,丰山洪氏有多惨就别提了。李朝的政治斗争就是这样,不进则退。

    进的时候,满门缨簪,各个荣华富贵,一代人煊赫无比。退的时候,不仅什么高官显爵成为过眼云烟,连性命都难以保全。

    “京华士族,阀阅家门,概莫如是!”洪妃知道洪景来是个聪明人,道理是什么样的洪景来自己应该能想明白。

    “可是……”小白菜是真的喜欢,可赵家女……

    “婚姻大事,三书六证,非同小可。听闻你母亲已然是钦赐节妇,不若问询之后,再行定夺。”

    这句话表面上说是让洪景来回家去问问自己的亲妈,毕竟家里的老母亲是比命妇地位还要高的节妇,在社会上是更有体面的人物。肯定要询问一下她的意见,才算妥帖。

    但实际上就是让洪景来自己再回去考虑考虑,别和个愣头青一样,今天看上了就非此不娶。

    你在两班士族这个阶层上,就不要想着能遇上真爱!

    每一段婚姻都是赤果果的利益交换和政治联合,洪妃是真心喜爱思悼世子的?想想也不可能,十二三岁的小女孩,突然就嫁了人,谈什么喜欢。

    “臣侄明白了!”

    看了看天色,守在门外的尚宫进来提醒一句,时辰差不多要到了,洪景来还要出宫,不能在此久留。

    “你若还上京来,尽可以递牌子来见!”洪妃吩咐了一句。

    “谢娘娘!”洪景来退后三步,站起来再跪下行礼,恭敬的退出殿阁。

    这件事,说来也是冲动,洪景来脑子一热,只看小白菜几眼,居然就躁动的丢了镇定。加上闵廷爀和闵景爀对此事并不反对,让洪景来喜出望外,这才立刻就跑到洪妃面前。

    小白菜喜不喜欢洪景来就不提了,洪妃那边本就是从整个大局来决定的。她可能早就在物色人选了,只是并没有通知洪景来而已。

    反正洪景来既未娶亲,又无婚约,正经人家也不可能玩私奔那一套。找到了再通知洪景来完全可以,作为姑妈的洪妃并无什么错处。

    现在丰山洪氏这幅死样,人才凋零,声望颓败,作为整个家族的中心人物,洪妃不得不考虑周全。有限的资源要为下一轮政治斗争培养选手,以保证丰山洪氏在此脱颖而出。

    兜兜转转,洪景来竟无有一事能“自作主张”!

    典洞的这处宅子,在洪景来任官东莱判官以后,原主很洒脱的卖给了洪景来。眼看着洪景来前途远大,前主人也决定做一个顺手人情。

    从马上下来,洪景来若有所思,到底是从了洪妃,还是不从洪妃,另外央求别人去向闵景爀提议。

    把马鞭随手甩给韩三石,却见到不少人扛着大包小包往家里走。

    “这是?”

    “我去问问!”韩三石把马从侧门牵进院内。

    这是哪一出,难不成是朴贤瑜又借了好几万的债?

    啊呀!

    这不是…………

22.摇身一变全州金

    要问来的是何人?

    铁山金斗吉!

    “金老兄!”洪景来主动迎了上去,并没有自恃身份。

    “哎呀!洪老弟!”

    此时的金斗吉形貌虽然未变,但是换上了一身长袍,大檐纱帽带的齐整,胸边悬着彩带荷包,精气神上颇有些不同。

    “一别经年,看来老兄终于得偿所愿啊!”

    “哈哈哈哈,比不得你,不过终于混成人样而已。”

    到底也算一个故人,当年也是一道厮混过些许时日的,这年头能遇到一个老乡不容易。就算两人的关系并没有亲密到和小赵一样,但是总归也是熟人。

    两个人谈笑着,往屋内走去。

    一问之下才知道金斗吉如今颇是不同了,自从洪景来应试那时,他奔往全罗道务安给自己买一个爹。虽然很可惜买的不是安东金氏,而是全州金氏。

    全州金氏将来是出了“太阳”的,现而今到并不出众。

    他们祖上金台瑞在高丽时做到平章事,其后又分两支,兄为高丽元宗之岳父金若先,弟为枢密副使金庆孙。

    但是终究没有在李朝有什么大放光彩的顶尖人物,虽然也出了不少缨簪显官,但是大家也知道的,站不到顶点的就都算是弟弟。

    他那个买的爹,在他去的时候都七十了,在这个年头真就是罕见的高寿。本来由于贫穷,根本没有人愿意继嗣,或者说也没有这个必要。

    过继过来也是做一个穷鬼,那干嘛要喊别人做爹!

    可他终究是源流清晰有明确家谱的全州金氏,就算是旁支那祖上也阔过,金庆孙可是和蒙古打过好几仗的大将。

    金斗吉去了以后,这个身份就值钱了。

    老头是没有兄弟了,这年纪的早就死绝了,但是侄子侄孙还是有一帮的。这帮人听说来了一个外乡人,居然要来承嗣。

    狮子大开口!

    他们的狮子大开口有一点可怜,应该是太久没有见过市面了,要价五百两!

    呵呵呵呵……

    这就和有些故事里的农夫以为皇帝是用金镰刀割稻,农妇以为皇后天天吃柿饼,想吃多少有多少是一样的。一辈子没出过村的农民,这辈子见过最大的钱可能也就是几两而已。

    对他们而言五百两,那基本上就和天价差不了多少。甚至可能他们这么叫就是等着金斗吉和他们还价,落到他们手里有个二三百就完美了的那种。

    就凭这帮人,怎么斗得过金斗吉这样的人精,被金斗吉一阵出神入化的表演给骗了。拿了三百两就觉得占尽了天下的大便宜,几乎老头的所有侄子全部盖了新房,家家都添置了农具新衣。

    皆大欢喜!

    当然这只是第一步,金斗吉在获得了全州金氏的新身份以后,自然不会真的留在务安照顾那个老头给他养老送终。毫不犹豫的就跑到罗州,进行下一步的计划。

    买官很简单,只要肯花钱,汉阳里做这门生意的中人不少。但是买来的官终归上不得台面,而且不长久。

    金斗吉是个有心气的,他要买官早买了,根本不必要这样!还不是为了以后孩子也能换一个好出身,成为两班人上人。

    使了不少银钱,得到了乡吏的保单,又出具了四代祖父的新家谱,金斗吉顺利参加了生员科的考试。这时候他在汉阳的钻营得到了回报,汉阳好些衙门的司官和他相熟,是酒肉朋友。

    放到罗州来监考生员的就是金斗吉的一位好酒友,虽然卷子答得不甚好,也就是勉强通顺而已。但是架不住认识人啊!金斗吉还是顺利通过了全罗道的生员考试。

    现而今他不仅是两班户,还是具有生员出身的两班。如果考不上进士文科,或者进入不了弘文馆就读,也完全可以去乡下做什么训导、驿丞、渡丞这样的小官。

    用比较现代的话说就是阶层跨越!

    用这会子的话说就是混出个人样!

    “老兄此番回往汉阳,作何打算啊?”洪景来也不得不感叹,这人的际遇真是各不相同。

    “打算嘛!进士科是不敢想的,试试看能不能去弘文馆坐馆三百圆(天),再求一个外放!”

    金斗吉的的打算到是很现实,他买的这个全州金氏是没有办法给他提供任何臂助的。要想混起来只能靠他自己,一点别人的光都沾不到。

    洪景来能中进士,全靠闵家兄弟给他通榜。金斗吉想要在进士文试里中试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他们京华士族自己内部还不够分那三十三个名额。

    以至于来回胁迫王室举办别试,来给京华士族的两班子弟创造出身。而这种别试,那更就是京华士族的自留地,外地的乡班连想都不要想。

    除非金斗吉也能得到某位京华士族大佬的青眼,然后得到通榜。不然还是在弘文馆坐馆,和隔壁在国子监坐监一个意思。学上多少天,学业考试合格,就能去候选,使上些银子,总归能放一个官做。

    几任官做下来,想必能认识些同僚下属,为自己的儿子谋一个两班家的大小姐。以后后代那就真是两班了!

    “使上些银子谋一任县监应该不难吧!”洪景来也就这么一说。

    “县监的实缺不好谋,老弟有门路?”金斗吉也知道实缺难搞,也就这么一问。

    “且先不急着办,先吃顿酒!”

    “好嘞!”

    原本说洪景来请他吃的,但金斗吉现在有牌面,两个人让了让,还是由金斗吉的家人去张罗一桌酒席来。

    他这趟回来肯定是要在汉阳常住的,洪景来马上要回东莱任所,让他就搁这儿住着,空着也是浪费。金斗吉到是说准备也在汉阳自己典一间院,也许能谋一个坐馆呢。

    “阁郎!外面有人递帖子来!”正说着,韩三石拿了一张名帖进来。

    “哦豁!老弟在汉阳都有人拜见了啊!”金斗吉笑着说道。

    “也是头一遭!我这又不是京官儿,居然还有人递帖子到我这儿!”

    洪景来展开帖子一看,名字有些陌生,像是认识又像是不认识。

23.老父母宝城宣烟

    洪景来打开小小的白折,里面简单的写了几句,抬头是同郡宝城宣氏(宝邑宣氏)。

    宝城宣氏?

    这肯定不是什么京华士族,因为洪景来在汉阳就没见过这号人。这应该是全罗道宝城郡地方的一个士族,而且宣这个姓氏太少见了,洪景来几无印象。

    再者这人写同郡,这就更让洪景来一头雾水了。铁山郡又不是大郡,能称得上乡班的唯有金进士一人而已。其余的根本上不得台面,毫无交集。

    正巧了,金斗吉刚从全罗道务安回来,和宝城离得也不是太远。洪景来索性把名帖递给他,他以前是铁山的地头蛇,如果真要是全罗或者铁山老家的人他应该有印象。

    金斗吉放下筷子,笑了笑,接手过来。只是打开一看,脸色突然有些不自然。

    “怎么?老兄认识?”

    “老弟莫非和我取笑?”金斗吉把白折合上。

    “万万没有!”洪景来心想这难道是金斗吉的熟人,而且是有过节的熟人。

    “老弟啊!你想想你的两班保举,四祖清单上签名钤印的人是哪位?”

    “哎呀!莫非是本郡大守宣烟!”洪景来一下就回忆起来了。

    当初洪景来参加进士文科前,曾经由金进士出具四祖清单和两班保举,上面还有地方郡县长官的签名。而当时在上面签名的郡守,就是这位宝城宣氏的宣烟。

    若果说这位,都是四品的郡守了,即使卸任到汉阳待选,怎么会来拜洪景来一个小小的五品判官?

    “就是本郡的老父母!”金斗吉似乎没了酒兴。

    想想也是,他原本是在郡府衙门奔走,放救荒米高利贷的差人。指不定就和这位宣烟打过照面,这要是被人认出来就尴尬了。

    他曾经只是一个贱役,现而今却是两班生员,身份是换了,但是总归会怕遇见“故交”!

    很好理解的吧!

    “既然是本郡的老父母,总归要见的。”洪景来把名帖递给韩三石,让他还给来人,告诉人家明天下午有空,可以来过府一叙。

    第二天很自然的,金斗吉说他有事,一大早就出门去了。至于到底是有事,还是出去躲着,咱们不必细说。

    而洪景来则是收拾了一下,到底是见曾经的父母官,洗个头总归是要的。咱们见小赵都不一定次次洗头,能洗头见这位宣郡守已经是很给他面子了。

    中午人家再过来递了名帖,洪景来收下以后,告诉人家下午两点三点来都可以,他会在家静候来者。

    见面拜访波澜不惊,洪景来特意在门口迎了迎宣烟。这才认真打量了一番宣郡守的形貌,大概四十上下,面色较白,不似普通丽人的那种国字脸小眼睛。居然是容长脸,高鼻梁,眼睛也是双眼皮大眼睛,颇有神采。

    人家过来居然带了一封信,是洪景来家乡老母亲的。当然老太太不会写字,是由人代笔。

    大致就是说身体很好,不必挂念,好好做官云云。但是末尾还特别加了几句,说什么宣郡守素来关照,以前颁赐节妇时,往来周转,很是得力之类的。

    信里既然这么说,洪景来不能坐视,人家照顾了老母亲,当然要站起来拜谢一番。宣烟推让一番,连说无妨。

    这样两个人关系才算融洽起来,开始坐下闲聊。洪景来也了解了他们宝城宣氏的来源,明洪武十五年(1382年),朱元璋平定云南,时任文渊阁学士宣允祉奉使高丽,留居宝城,为宝城宣氏始祖。

    虽然不是什么名门望姓,在地方上倒还是有几分势力的,这也是他能参加进士文试,并且中试,最后一路做到一郡太守的原因。

    你家门的高低,对于你能做到几品官,不论表面上还是背地里,都是有影响的。

    就像洪景来,如果没有傍上丰山洪氏,那这辈子也就是个五六品的文官到限。但是现在是丰山洪氏的话,哪怕做到正一品领议政也毫无问题,谁叫丰山洪氏的家门够高呢!

    “不知贵郡到舍下是?”洪景来没有用太亲近的称呼,也没有用太疏远的,等闲视之。

    “其实并无什么情宜,只是铁山任满,回往汉阳待选,闻听阁郎在京,便来走动一二,顺便转交书信。”宣烟说的很是坦然。

    洪景来知道他肯定有事,但是人家并不直接提出来,在这套交情,那肯定是有些别的什么缘故。他一个待选的官,虽然有个从四品的郡守打底,但是不使银子,不走门路,想要往上继续挪动或者再外放一郡,都不会那么容易的。

    “大人不妨直说,汉阳守选,极大不易!”

    “果真无事!只是听闻阁郎与成均赵校理乃是同年,情深义厚。素来知晓赵校理文学优选,只可惜无缘拜见!”

    好嘛!

    这就对了嘛!

    咱们洪景来有啥好求的!

    可是小赵那就大不相同啦!人家爸爸是原任吏曹判书,叔叔赵镇宜是汉阳府判尹(从二品),一门清华,想要调动个把人和玩似的。

    “赵校理吗?”洪景来面色淡淡的笑了笑。

    我认识小赵那是我认识,你不认识小赵那你就是不认识小赵,想认识也没这个门路!

    “还请阁郎居中介绍,尚有些文章请教赵校理。”

    宣烟既没有情急,也没有说什么必有重谢的话,还是以文艺之道来说事。这位宦海沉浮二十年的老官僚,显然不是毫无城府的愣头青。

    “您说是汉阳米堪食还是东海鱼鲜美?”洪景来好像在问一桩完全无关的事。

    “自然是汉阳米堪食!”宣烟哪里不知道洪景来在问他想做京官还是外官,终于露出了一丝急切。

    “省得了,若赵校理得闲,必定知会!”洪景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京官有权势,外官有油水。宣烟光铁山郡守就做了两任,以前还任其他地方,等闲十来万身家是有的。与其继续沉沦外郡,不如回汉阳搏一搏。

    到是个有想法的!拉一把就是了,卖他一个人情,要是这位以后真在汉阳混出个名头,洪景来还能多条路。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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