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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朝万古一逆贼全文阅读

作者:秽多非人     李朝万古一逆贼txt下载     李朝万古一逆贼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4.巧言变色金家奴

    “户牌遗失?那可不是轻罪!”金斗吉听得这个消息,喜的眉毛都翘了起来。

    “自然不是,按律,户籍火牌无故遗失,充役千里外远州海道军营一年!”(说白了就是流放济州岛外洋上随便哪个野岛)

    洪大守对于律例当然是不清楚的,你就是衙门里干了三十年的胥吏也不一定清楚。这玩意都是他提前向瑞兴郡衙门里面的衙前问过了,人家给他翻了不知道到多少页故纸,不会有错。

    金斗吉一看洪大守十分上道,都不用他回衙门去查律例,自己就报上来了。

    “洪老弟啊,你无故遗失户牌,老哥我也很难办啊。”

    “这我自然知道,衙门里该使费的银钱,若果不够可以再来商量。”

    看着金斗吉的笑脸,洪大守也是笑脸相迎。两个人像是多年的知交好友一样,亲亲切切的站在场院里,话着家常。

    原本被舞着一手花样长棍的洪大守吓着的四人复又故作姿态起来,感觉攻守形式再度变换。如今应该是洪大守求着他们四个人,而非他们四个人惧怕洪大守。

    再加上洪大守自己都说了,无故丢失户籍火牌,按律流放外洋小岛水营一年。

    别说1801年了,9102年守岛的兵都是最艰苦,最危险的兵。甚至有老兵说刮大风,给养迟了整整九天才送到,岛上仅有的几只老鼠都给他抓来晒成干吃了。

    去外洋小岛上充军一年,指不定连命都给你丢在了岛上!

    “这不是钱不钱的事,老哥我身为公门中人,总要告诉洪老弟你一句,充役济州水营那可是九死一生的去处。”

    “就是就是,姓洪的,你十六两就想把这事平了?”

    金斗吉听到一个狗腿子说这么露骨的话,眉头一皱,这话说的太直白。但他也觉得可以用这个刺激一下,乃至于威胁一下洪大守。

    官字两个口,怎么说怎么有理!

    你跟我讲道理,我跟你讲法律!

    你跟我讲法律,我跟你讲国情!

    你跟我讲国情,我跟你讲道理嘛!

    一瞬间金斗吉就决定了,起码要讹洪大守个三四百两,最好能把洪大守家的一半水浇田讹过来。不仅能打击一下洪大守,出一口恶气。还能讨好他的主子爷金进士,让他更有体面。

    “要是只有我一人,洪老弟这个忙我肯定要帮。可这衙门里上上下下百十口子都要顾及到,这点钱怕是不够。”

    这玩意,居然还装模作样起来。搞得金斗吉还像个好人,替洪大守转圜办事。话里话外都是我纯帮忙啊!你这可是充军一年的罪过,不堵上衙门里几百人的嘴,这个月都过不下去。

    院外的佃户们听到洪大守遗失户牌,那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原本已经放下来的心又悬了起来。这家伙,不管良民还是贱(屏蔽)民,一旦惹上官司,不被吃干抹尽,是出不了衙门的大门的。

    而且之前还不上救荒米,顶多卖掉十结二十结的地也就还上了。只要到期还钱,这帮人想要弄一个两班户还真不容易。可如今摊上了官司,那请你往衙门里的班房一坐,要不了一天,半条命就能给你送在里面。

    四处都是佃户们议论的声音,甚至他们已经有预感要遭。户牌这玩意不可能凭空变出来,这官司根本没法跑。

    “看来金大哥不肯帮这个忙了?”洪大守把棍丢下,一脚踏着凉桌,顺道喝了瓢水。

    “忙肯定是要帮,怎么能眼看着洪老弟充军济州水营呢?”金斗吉盯着洪大守,他总感觉洪大守变了,变得像是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

    “那有劳了,各位趁天色尚早,快些回衙门吧!”

    “嘿,姓洪的,你别在这一副油盐不进的死样,户牌丢了还这么张狂!明儿就让老爷发了传票,判你一个充军!”

    “诶,洪老弟本乡本土的亲眷,怎么能让他去济州水营做配军,洪老弟是个懂事的人。”

    有人唱红脸,有人唱白脸,金斗吉假意是安抚那个大骂出声的狗腿子,实际上就是在威胁洪大守赶紧掏钱。不掏钱就直接按律行事,他们治不了洪大守,衙门里的大人可以。

    “那我要问一问诸位,公门胥吏,拖延委宕堂上官裁断文书,以致逾期,该当何罪啊?”

    话音刚落,对面四人面面相觑,完全不懂洪大守问这事儿干嘛。

    如今这衙门就是个空壳子,基本上就都是混日子而已。即使郡守县监们也不过徒有虚名,地方的治理都掌控在在乡两班的手里,除非发生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比如之前黄海道瑞兴的郑神师乱民造反,不然根本不会有牵扯到衙门的事。

    “看来各位连老本行儿都不清楚了啊,我来告诉诸位吧。胥吏委宕公文,以至逾期,视文函轻重而定,其最重者,凌迟处死!”

    死字还没收音,洪大守猛的一跺脚,一脚踩在凉桌上。乍然一声巨响,院内院外,大小人等全都一惊。

    一直笑眯眯的金斗吉终于意识到了,这个洪大守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榆木脑袋的书呆子了。汉阳一场科举,居然让他变化如此之大。

    “洪老弟,你这话就让老哥我不懂了。”勉强挤出笑容的金斗吉有些尴尬。

    “喏,自己拿去看。”洪大守顺手把闵廷爀那封写明他是因故丢失火牌,让铁山郡府立刻帮他补办的文书取了出来。

    钦命黄海平安监赈大使、右承旨闵!

    一个如此吓人抬头,明晃晃的显露在金斗吉面前。如今平安道所有官员的顶头上司,刚刚革职拿问黄海道四十名官员,决死了平山郡守的闵廷爀的大名实在响亮。

    展开一读,金斗吉就知道自己这回玩大了。

    洪大守不仅弄来了钱,还上了借的救荒米钱。还抱上了朝中大佬闵廷爀的大腿,竟能使得闵廷爀亲自为他行文郡府,补办户牌。

    假装在细细阅读文书,实际上脑子里疯狂计算的金斗吉手都有些发抖。

    冷不丁的,他突然以头抢地,扑通一声跪倒在洪大守面前。

    “洪老爷,洪大老爷,都是小的有眼无珠,冲撞了您的家宅,求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小的一条狗命。”

    这?

5.思虑己身出路途

    洪大守正在稀里哗啦的吃面条,不是小麦面粉的,是荞麦面粉的。

    说来也很无奈,即使到了十七世纪,李朝的小麦种植也不怎么成功。隔壁日(屏蔽)本的小麦推广种植也很艰辛,平安时代,甚至有农民把麦苗割了做马草。

    理由居然是马上要到种水稻的日子了,想了想还是种水稻安心。

    不过像铁山这个地方,小麦没有,倒是荞麦种的不少,据说李朝末期的高宗大王平时缓解苦闷的食物就是荞麦冷面。

    当然,这大春天的,就四月了(农历四月,实际上马上公历五月。)要,可还是不到吃冷面的季节。

    洪大守吃的是红豆面【注1】,就是红豆大火煮四个小时,煮的豆子都化了,然后用这个豆沙汤做底。荞麦磨粉揉面,和隔壁一样不是抻出来的面条,而是擀一张大面皮,叠起来切吧切吧,做的切面。

    放到豆沙汤里煮一滚,捞出来又热又烫的吃。甜的面条,大家可以想象一下,反正洪大守饿了,不会挑食。

    “够了吗?还有面,再下一碗罢?”洪氏站在廊下,两只手揣在围裙里,就站在那里看着。

    不是洪大守不孝顺,不让洪氏坐下来一起吃。而是由于如今残酷的男尊女卑封建体统,女性不许上桌,不许在男性前面先吃。【注2】

    即使洪氏是洪大守的母亲也一样,洪大守是一家之主,她在吃饭的时候,只能站在旁边,或者离开去别屋,那到可以坐下来了。

    谁叫这世道上上下下都尊崇朱子学,前有闵廷爀考问洪大守。一切皆以《四书章句集注》为准。后有洪氏,虽为人母,却侍奉儿子吃饭。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所谓三从是也,李朝这狗屁玩意儿,好东西没学过去,党争学了个一流。这种妇女不上桌的陋习又学了个像模像样,你叫人怎么说呢?

    “再来一碗罢。”洪大守刚刚还耍了一遍花样棍法,又走了半天路,确实很饿。

    面条虽然管饱,但这个红豆汤意外的没有太腻的滋味。一点儿糖也没加,入口到真的没有那种腻人的甜,吃着还成。

    现揉的面,怎么说呢,可能是心理因素,也可能是别的什么。吃起来的感觉,确实是不同。

    当然最大的可能是所谓的“妈妈的味道”,这个东西是有什么科学说法的。涉及到什么感官、神经、心理之类的东西。

    大概的意思就是同样的食物,哪怕是米其林三星大厨做的,在不提前透露的情况下,几乎百分之百的人会选择自己母亲做的,会认为自己母亲做的东西最好吃。

    洪大守虽然是穿越的,但这个身体明显还是保持着以前的感官与部分习惯。

    很快洪氏又端了一碗红豆面过来,很是慈爱的看着洪大守吃面。

    “娘,你先去下面吧,等我吃完,你也能吃了。”洪大守看洪氏还站着,有点不好意思。

    “也好。”洪氏打量了几眼洪大守,揣着手又进了厨房。

    洪大守把面汤喝完,回忆了起来。这个家里除了洪母以外,没有别的女性了。家里也没有什么奴婢之类的,说是两班,也就比普通良民稍微宽裕一些。

    家里只有几个佃户轮流过来干一点粗重的活,比如洪大守刚回家那会儿,那个上山砍了柴,又把柴送到洪大守的男人。那个人就属于洪家的长工之一,所以很自然的会叫洪大守“老爷”。

    家里的情况就普普通通,这两年年景不好,地里收的那点米也就够交税,剩不了多少。还好洪大守虽然名义上要保有一匹乘马,但已经几十年没有征调他们这种军吏了,所以养马的开销一直没有。

    至于长枪、腰刀、弓箭、盔甲这些,洪大守家里都有一套。尤其是那套甲,是不知道哪个旧社会传下来的鳞甲,按官册上来说叫豆锡鳞甲。反正几十年没穿过了,只会每年拿出来晒晒太阳,稍微保养一下。

    如果洪大守不念书,那么小康之家就完全没问题。可洪家总归想着能走科举,考上了就能够在两班内部的鄙视链内上升一级。

    如果当个官,不管大小,那就有机会取在任官员家的女儿,那身份又能往上窜一窜。

    这时候要能生个女儿,送进宫里,有幸被选上。那洪家这个买来的两班,府院君什么的不敢想,弄一个什么护军、敦宁府事、和声署判官之类的三品官干干还是可以的。

    用不了一百年,也许就能做人上人了。

    想的真美好!

    洪大守才不会觉得这种路还有什么机会,如今的路,摆在面前的直接有一条光明大道。

    闵廷爀既然给洪大守写了介绍信,允诺明年中试。那一个译官绝对没问题,甚至真的拿下译科第一也不奇怪。

    可译官那简直是能穷死人的官,去一趟燕京顶天带上四到八员译官。这几个人自然可以夹带货物,甚至陪绑京商团,一次性驮着八千两的货物去燕京。打一个来回,弄上两三万银子不成问题。

    可洪大守无权无势,凭啥让他去?凭他是男主角?想的美!候着这个出使随员译官缺的人起码二百朝上,一次才选八个,抢破头去。

    除非正好下一任遣使是闵廷爀,不然还有可能最后活活穷死在汉阳。

    不过也有机会,闵廷爀正好点了出使燕京,然后回来拉洪大守一把,把洪大守从这种事官里捞出来,随便安插进什么小衙门,做一个主簿之类的从六品小官。

    饿是不会饿死了,但大抵上就算彻底上了闵家的贼船,下都下不了咯。

    正想着,不久前还以头抢地抱洪大守大腿的金斗吉去而复返。

    【注1】:李朝北部的吃食你问我,我也不知道,摊手。红豆面是流行于全罗道、庆尚道的一种节分食物。

    韩国他们的观念和我们不同,我们夏天天热了不是煮绿豆汤嘛。绿豆消暑解渴,甚至还有一定的解毒功效。可韩国认为到了暑热的时候要吃红豆,他们觉得红豆消暑。摊手!

    【注2】:你说搁旧社会,这么弄也就算了。不然怎么叫吃人的封建社会。可现在都9102年了,我的天呐,居然还有延续这种陋习的地方。

    头上的辫子那是剪掉了,心里的那根辫子,真是又粗又长。

6.闵廷爀任请安使

    看着将黑的天色,洪大守有些奇怪,金斗吉所来何意呢?

    和我们现在都拼命往大城市里搬不同,这时代的乡绅两班大都住在乡下。他们会在自己阡陌连绵的土地中择一良基,建造宅院。

    既直接控制自己名下的土地,也可以安心的耕读道德传家。

    铁山郡这仅有的一名金进士自然是不会住在铁山城的,他广有地产,不下三千结。而且是正经的两班,不像洪大守那样买来的。

    一个考中进士,又自恃身份的两班贵族。自然而然围绕着他的宅院形成了村落,而那个村子距离洪大守家起码要走上一个多小时。

    金斗吉腿脚再快,那也不可能从金进士家打一个来回,他如今来,只能是他自己的缘故。

    双方没有死仇,或者说起码表面上没有。如果按照小说的情节,那金斗吉都活不过今晚,太阳没落山就给主角弄死了。

    可洪大守知道,他们不敢也不会弄死一个两班的,所怀的目的一直是想办法把洪大守家的地产夺走。说他坏,那绝对是真坏。说他真的打过洪大守?杀过洪大守?还真没有。

    “金老哥夤夜前来,所谓何事啊?”洪大守并不想让这个人进屋,就站在院门口,和他说话。

    “洪老爷折煞小的了,小的怎么敢和您称兄道弟,老爷直接喊小的名字就好。”

    金斗吉固然和金进士有亲戚关系,但两人的身份云泥之别。金进士的母亲是正儿八经的两班贵族大小姐,而且金进士是嫡子。金斗吉嘛,没听人说过,了不起是个良妾。不是良民就是贱籍,反正和金进士就是人身依附关系。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可能,而且在李朝历史上不少。两班和他的两班妻子,一个儿子都没生出来,和妾们生了一堆孩子。这些孩子连叫父亲二字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叫老爷。

    而且庶子再多,屁用没有,他还要从同族有多余嫡子的堂兄弟亲兄弟那里抱儿子。也许金斗吉是亲生庶子,金进士是外面抱来的过继嫡子,双方还有一场爱恨情仇。

    韩剧看多了,撇过去撇过去。

    “那你找我来什么事啊?马上天黑了,我这可不方便留客。”

    “没什么事,没什么事。小的就是来禀报老爷,闵大监的行文已经送进郡府了,要不了几日老爷的户牌就能办下来。”

    洪大守有点不明白,从闵廷爀的行文亮出来的那一刻,洪大守的户牌补办就已经铁定了,不可能出现什么问题。

    别说金斗吉这种屁民不敢得罪闵廷爀,你把铁山郡守拉出来,他见了闵廷爀也要跪。

    代大王巡狩地方,就是这么厉害,不服你也先憋着。等闵廷爀走了,再上本去奏。

    既然户牌的事稳稳当当,那金斗吉还屁颠屁颠儿跑过来一趟,就完全没有任何意义了。为了拍马屁?不可能啊,他那个饿狗抢屎的惊天一跪,已经是顶级的马屁了,不会还有比这个更让洪大守爽快的马屁了。

    “好,知道了,我让人拿支灯笼给你,你早些回城吧。”说着洪大守就示意家里的长工去取个灯笼来。

    如今普通的杂纸已经不值钱了,蜡烛由于白蜡树的普及价格也便宜到只要几个钱一支。一个灯笼真心算不上什么值钱的东西。

    “老爷关怀,实在不敢当………”

    金斗吉说着,从身边的小布袋里摸出两张兑票,恭恭敬敬的递给洪大守。

    洪大守估计这是把那个十六两的多头还了回来,如今他们是肯定不敢要洪大守的茶水钱。别说茶水钱,连工本费都不会要一文。

    可洪大守一展开,居然是两张一百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真没什么意思,小的以前对老爷多有冒犯,就当赔罪。”

    闵廷爀弄死这种人不过是挑个眉,瞥一眼的功夫而已,金斗吉害怕是正常的。可洪大守一个无官无职无功名的穷两班,根本伤不到金斗吉一根汗毛。

    他是金进士家的人,洪大守根本毫无办法。按理说不至于要这样突然的巴结洪大守。

    洪大守不回答金斗吉,而是用打量的眼神上下扫视这个在乡里横行的恶霸。

    “您怕是还不知道,昨日京城的公文刚到,前次斥邪大狱,误杀了一名叫周文谟的人,此人是清国苏州人士。朝廷唯恐清国问罪,已经任命闵大监为请安使啦!”

    “你是说,闵大监马上就要去往燕京?”

    “没错!而且一定会在咱们铁山停留一夜,以整肃队伍。”

    如果闵廷爀动身去往燕京,那被他所欣赏的洪大守,极有可能会被他唤去充做随员。一个汉语那么流利的随员对于这种出使,绝对是有相当大的便利。

    可这和金斗吉又有什么关系?

    “老爷您要是做了大监的随员,小的愿意做您的杂役,一同去燕京。”

    啊!没错啊!

    想随使节团去燕京自然不难,身强力壮,本乡本土,差不多就能选中做杂役。可一个杂役才能私带几十斤货物?

    那如果是使节团的正使呢?三千斤都不止,甚至五千斤八千斤都没有太大的问题。朝中的各位大监哪里会放过这么一个大好的发财机会。

    而正使的随员,虽然不可能太夸张,但私带一匹驮马,雇上两个杂役毫无问题。弄上三五百斤,只要正使点头,谁敢多话?

    五百斤如果全部带人参,那就是白银十万两!换算成李朝,则是四十万两!

    你把铁山郡首富金进士卖了都值不了四十万两!

    这种肥的上天的差事,金祖淳够厉害了吧,正宗大王最宠爱的臣子,一共只轮上过一次(还有一次冬至使笔者不能确定),不知道多少人抢破了头,想要去。

    当然全部带人参是不可能的,洪大守没有这个本钱,过义州禁门检查的时候也不大好过关。

    可即使带别的东西,那也绝对能谋取三五倍的利润,轻轻松松就能暴富。

    难怪金斗吉一出手就是二百两,如果能跟上洪大守的线,去一趟燕京,二千两的赚头肯定不止。即使去不成,也能缓和和洪大守的关系。

    只要闵廷爀还在位,那就一切还有机会。

7.洪母教子论时僻

    打发走了满脑子都是刮钱念头的金斗吉,洪大守若有所思的走回屋内。

    闵廷爀既然钦点了使清请安使,这种肥的惊天动地的美差,自然不会立刻动身。他首先要把黄海平安两道的赈灾事宜大体上布置一下,今年的年景看着还行,春雨也下了。等粮食打下来,地方上也就会平静。

    他肯定要联系驪兴老家的家人给他送大把的钱来,然后他才能从京、莱、松、湾、柳等大商团手中购进五千斤份额庞大货物。尤其是人参、虎皮什么的也只有这种大商团能立刻筹措出来。

    等朝廷正式的文书,使臣的仪仗旗鼓送到义州,起码要一个半月甚至更多,足够闵廷爀办货。也足够洪大守好生规划一番,毕竟机会难得。

    进了屋,同样的,作为洪大守母亲的洪氏没有资格睡在正屋,她仍旧要给身为一家之主的洪大守让位置,只能睡在侧房。如今正在给洪大守铺铺盖卷儿。

    “娘,你弄完就早点去安歇吧!”

    “你等等,我去端盆水来给你洗脸。”洪氏手上不停,显然干这种活很久了。

    洪大守到也不一定需要人伺候,但这具身体的原主二十多岁,连个灶膛的火都不会升,五指不沾阳春水。一时半会儿,让洪大守事事亲为还真不行。

    不是不想,而是不会。

    既然如此,先就这样。如今有了钱,过两天去找人牙子,挑两个老实本分的。起码让洪氏这个两班夫人,不用亲自烧开水吧。

    一盆水,先洗了脸,然后再洗脚。不是水珍贵,是热水没必要太浪费,柴火也是家里长工辛苦砍了背来的,没必要洗个脸就倒。

    洪氏坐在地板上,看着洪大守洗漱。

    “大守啊,娘是个妇道人家,不太懂你们的经营之道。但我还是要问你一句,你已经投到了那位闵大监门下?”

    “算不上吧,大监欣赏我的汉学,愿意提拔我到他门下。我还没答应。”

    洪大守用木棉布擦着脚丫子,边擦边想这事,如果受了闵大监的恩惠,到最后肯定要有所报效,不然会被人看不起。

    “那他是位什么人呢?”洪氏似乎想到了什么。

    “看大监办事,谋定而后动,老成持重,颇有远见。重要的是为人并不迂腐,知变通,肯用人。”

    洪大守想了想,闵廷爀就目前来看,真的是一个很合格的封建官僚。该有的封建道德都有,而且从他敢于大量使用保袱商镇压民乱来看,他似乎还知道变通。

    “不不不,不是这个,是他归属何派?”洪氏摇了摇头,她察觉到自己是表述错误了,他想问的是闵廷爀是南人北人?东人西人?

    “嗯?”洪大守懵了,洪氏的政治直觉这么敏锐?怎么突然问到党派上面。

    “咱们洪家并非什么名门望族,和丰山洪氏更是毫无联系。但其实百十年前你曾祖父在世时,是与丰山洪氏连过宗的。只是咱们家后来落魄了,而他们家的惠庆宫娘娘生育了恭宣大王(正宗),所以这数十年来从无有联系。”

    原来洪家还有一门这么厉害的亲戚?这么说,洪大守指不定算是当今大王的亲舅公?

    “我们自己家则是跟随权忠庄公(权栗)征战,累功授官。”

    “恰好,丰山洪氏与安东权氏都属于西人党,所以咱们家也是西人党!”【注1】

    洪氏说完,看了看洪大守。这种事论理来说洪大守应该知道,但她作为母亲,总归关系儿子的前途,多少要过问一下。

    “娘,如今西人一党早就崩溃,分作老论少论,英庙在时,又被荡平,此前朝上大多以时僻二派分类。”

    “那这位闵大监?”

    “他的亲家,如今的国丈金大监似乎就是老论时派,那他应当一样。”

    “一(屏蔽)党便好,如此便好。”

    洪氏一听洪大守可能要投的闵廷爀是与丰山洪氏以及安东权氏一派的,心下大定。

    别看这些X党X派分裂来分裂去,这是头部大佬们的事,地下摇旗呐喊的喽啰们可不能骑墙。

    在李朝,屁股一定要坐正,如果背后没有强大到可以中立于党争之外的家族势力,就不要想着置身事外。就算成均馆的儒生,实际上也都分派归党,不能轻视。

    此前数百年的党争,发生的“士祸”太多了,大大小小的根本数不清。

    如果你想当个官,还想干的久,背后一定要有人。时刻跟紧本派的脚步,同进同退,掀翻敌对党派,或者被敌对党派掀翻。

    别看洪氏一个平安道铁山郡的普通中年妇女,居然清楚的知道这些事情,到底是两班户出身。别的东西都已经被操劳的生活磨平淡忘了,可政治斗争的那条线始终紧绷。如今洪大守这还没影子的事情,她到先问起来了。

    不过这一切也差不多都算过眼云烟了,再过两三年,英庙继妃贞纯大王大妃一伸腿,朝廷里的大权基本就被外戚所垄断。六十年势道政治很快就要开始,或者说已经开了。

    这时候的朝廷内反而显现出了一点搁置争议,促进发展的苗头。金祖淳虽然不能彻底的刷新吏治,保障自耕农良民的生存,但起码避免了酷烈的党争和牵连甚广的士祸。

    客观上保障了当时李朝社会的安定局面,缓解了社会矛盾的进一步激化。

    如今李朝对他的评价也相对正面,十分客观。并不认为他是一个弄权奸臣,对于他的正面影响都持肯定的态度。

    既然残酷的党争大体上也已经平息,洪氏的担心多少显得有些多余。

    但这都是因为洪大守先知先觉,若果是普通人,到可能真的被这种屁事所困扰。

    【注1】:丰山洪氏的洪国荣保扶正宗大王登基,属于西人党—老论派—时派。

    安东权氏更复杂一些,孝、显、肃三朝元老的权尚夏,是性(屏蔽)理学者的大儒。权氏本来就是西人党,这位在西人党分家成老论派与少论派时,担任了老论派的党首。

    等到正宗朝的权日身时,安东权氏已经算是站在了时派的潮头。

8.钱囊空空赴义州

    送走了洪氏,一夜安眠,还是自己家住的舒服,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更何况洪大守的这是三开间的大瓦房,又敞亮,又舒服。

    早晨起来,做什么呢?

    原身在家的作息还挺规律,起来先练一通枪术,练完吃早饭,洗脸刷牙,神清气爽。

    然后到九点多开始念书,读的全是纯汉文的汉籍,有部分就是从中国进口的,也有部分是李朝自己刊印的,还有一部分是他自己手抄来的。

    一般没有什么杂书,主要就是李朝奉为正统的朱子学的东西。核心就是朱熹的《四书章句集注》,这个要从头到尾背的滚瓜烂熟。

    因为考试要考啊!

    就是各位童年最可怕的回忆之朗读并背诵全文!

    如果这玩意儿不背熟,你连考试都没法考,什么前后调换,掐头去尾,砍三留四,太多人介绍过卖弄过了,也就不必要赘述。

    这算是原主留给洪大守最宝贵的遗产之一,加上洪大守一口熟练的汉语,考上译科真的是易如反掌,前提是有人带。

    上午看完书,就是吃午饭,午后会小睡一会儿,然后继续看书,吃晚饭,睡觉。

    没有任何的家务劳动和农业生产,大部分的心思在看书学习上,少部分的心思在武艺上。当然也没有任何的娱乐活动,交际活动也因为铁山郡的儒生不多,实际上限于停滞中。

    说白了和写手一样,也是个肥宅。写手还要去搬砖讨生活,洪大守只需要在家宅着就行。反正地里长粮食,到了季节就能收,一茬一茬不会停。

    既然饿不死,实际上过的还比绝大多数此刻的李朝百姓更好,自然也就不会想着去改变。

    这日子越过越穷,真不是毫无道理。

    好吧!今天除了熟练一遍枪棒,就不读书了,要准备出去讨生活嘛!

    洪氏照例端来早饭,今年还没收成,家里此前也并不宽裕,所以吃的是豆饭,就是三分豆子,七分米,淘洗干净一起蒸煮这样。

    吃着吃着,洪大守突然盯着碗里的大豆。猛然想起来这玩意是个好东西,别人不说棒,起码我们的张(屏蔽)作(屏蔽)霖大帅以及张(屏蔽)学(屏蔽)良少帅会翘大拇指。

    再往北要不了一百公里,清代末年开始,长达半个世纪的时间里,东北产大豆以及大豆的副产品都是一项年产价值过千万银元的庞大生意。

    一度美利坚和日(屏蔽)本还为了争夺东北的大豆权益明争暗斗了好一番,张大帅的飞机大炮里有很大一部分的功劳就是靠出口大豆及其副产品弄出来的。

    可惜了,如今关外还没成规模连片的大豆产区,只是小范围的种植罢了。不然到是一门绝顶的好生意,干上两年就能移民出国养短尾矮袋鼠和无尾熊去了。

    不过这招只适合东北的广阔平原黑土地,李朝北部多山地,好不容易弄两块田出来,肯定种大米,回报率最高。

    把筷子上粘的一粒米舔下来,洪大守放下碗筷。心里好笑,自己一个落魄两班,搁这想什么富国强兵的东西呢。也太搞笑了,这种事根本轮不到自己考虑的。

    还是想想怎么用手里的二百两利益最大化,身上那二十几两都给了洪氏,让她扯两身夏季衣服的麻布葛布,其他米麦之类的东西家里到还有,暂时不用添置。

    二百两买人参的话本钱太小,顶多买上二斤。不过一来一回,二百也能变成一千。属于可以考虑的东西,但明明可以带三五百斤,却只带两斤东西,总觉得哪里不对付。

    金斗吉出了这个钱,能私带的货物洪大守跟他大约要来一个四六开,洪大守六他四。这样算来,筹办二百五十斤左右大约就成。

    感觉再去借一次救荒米也可以,一次性借他个八百一千两,就算百分之八十的利息也没问题,走一趟燕京怎么都是赚的。

    但救荒米的本钱都是金进士的,如果要去借,肯定会被他要挟,甚至刮走很大一部分的份额。这就很令人难受了,反正洪大守是一百个不乐意。

    金进士觊觎洪大守家一百结水浇田这事儿洪大守可记得清清楚楚,咬了他的钩,不把你吃干抹尽是不会撒手的。

    如果想再弄来几百两的本钱,现在出去偷抢骗是绝对不可能的。借金进士的也绝对不行,那只能向更有钱的人去借了。

    黄海道最有钱的人是谁啊?肯定是湾商大房洪得柱啊!

    不找他借找谁借,何况人家开门借贷,利息都是讲明的,该多少就是多少。绝对不会有什么九出十三归的砍头息。

    说干就干呗,和一头雾水的洪氏辞了行,家里的田契都不带,光飘飘的只带了一身换洗衣服以及散碎几个零钱就准备出门空手套白狼去了。

    既然有靠嘴挣(骗)钱的办法,干嘛要用别的?

    洪大守先去了铁山城,把自己的户牌取了。衙门里的铁山郡守大人从来是不见踪影的,永远在馆舍里,和一堆妓生以及女乐厮混。反正他清清白白做官,什么事情都不闻不问,一年两三万肯定净到手。

    想来做官这个生意回报率确实挺高,不过风险也挺大,刚砍了脑袋的平山郡守背了一口大锅,死的也算是不明不白。

    衙门里的中人书吏和衙前不少,但感觉更像是金进士家的后院。按照记忆,这里边一多半都是金进士安排进来的人。

    甚至发生了不太重大的刑狱案件,都可以直接在金进士家的院门口判,不必要进这个衙门。

    金斗吉没见着人影,不知道是往哪个村里去继续祸害了。这事儿洪大守管不着,也没法儿管。倒是衙门里的各位已经传遍了洪大守投靠了闵廷爀,做了权门前的走狗。

    但所有人流露出来的都是羡慕以及嫉妒,他们给金进士也是做狗,哪有给一位正三品堂上官做狗来的光鲜。

    当晚就住在铁山,第二天赶了个大早就往义州去,毕竟要走七十里路,不早点去,晚上还不一定能赶到义州。

    外面民情也不太好,总不敢孤身在野外过夜。

9.一包大米如何用

    义州古称龙湾,一直到元时仍在辽阳行省内,元末天下大乱,遂并入高丽。

    作为边境上最重要的贸易城市,繁荣至极的进出口贸易,以及XX江(自己意会好不好)的航运便利,甚至有扬子江沿岸的商船破海而来。

    城池规模虽然远远不及平(屏蔽)壤城、汉阳城、松都城,但从江岸到城池,密布着庞大的市集和街町。都是因为对中贸易而兴盛起来的野店和黑(屏蔽)市,甚至还兴建了好几处渡口。

    城外集市果然可以见到中国商人,其数甚至不少。大多数是北方口音,尤以山西地区的口音最多,也有少数说吴语的,至于说粤语则一个没有见到。

    晋商果然是执掌对蒙古、朝(屏蔽)鲜、俄罗斯等国商路的巨头,距离他们“汇通天下”的时代也差不了太久了。

    这些集市全部都掌握在义州的湾商团手中,所有的店主、摊主,哪怕背个筐,挑个扁担的小商人也都是湾商团的基层商人。这些人构成了执掌对中贸易的湾商团的基础,湾商团也保护他们的商业利益。

    不过洪大守没有什么逛街的想法,天马上要黑了,要赶紧进城,找一家店过夜。

    向旅所的店家问清楚了湾商洪得柱的宅院所在,又问了问义州的民情,洪大守做到了心里有数之后就安心睡觉。

    洪得柱家很好找,义州城内最好的大院,就是湾商大房大爷的本店所在。绝对不会找错,那院落就是鹤立鸡群,太显眼了。

    而且洪得柱还不逾制,这位居然也是两班户出身,只是科举不中罢了。身上有这一层皮,很多事情就方便不少。建造宅院自然也可以往好里建,谁叫人家有钱。

    可站在湾商本店面前,洪大守还是知道自己孟浪了。大门自然是开着的,很多湾商团名下店铺的商人进进出出。门口也有专门的几个看门人,迎来送往。

    想了想,不知道要不要掏门包。洪大守身上也没几个钱,指不定那几个常平通宝都入不了人家的眼。

    但来都来了,总不能再赶一天回家拿钱吧。犹豫了几秒,洪大守哎呀一声。

    “我就是来借钱的,充什么大爷!”

    于是小心翼翼的走到人家门前,洪大守还没开口搭茬。人家却主动走上来询问洪大守有什么事,言语里从容平淡,既没有盛气凌人,也没有卑微恳求。

    张口借钱总归是不好意思的,可人家开门做生意,借贷这种来钱快,一般还有抵押的生意,这种生意商家最喜欢做了。

    略一看洪大守那个欲言又止的神色,人家心里立刻有数,就把洪大守往里面迎。当然是不进院子的,湾商本店大门两侧共有六间门房。除了一间让看门人休息,剩下五间都是让来客等传的。

    义州甚至平安道首富,自然有让普通来客等待的权力。

    门房里并不冷,还有一个水桶,上面支着两个瓢,应该是供来客饮水用的。

    所有人都是席地而坐,并没有什么椅子坐垫之类的。大部分人都是平民打扮,也有两个头戴小圆帽,是中人的样子。应该是哪里的小商人,折了本钱,来借钱翻本。

    洪大守一进来,实在让人侧目。因为满屋子的穷鬼,只有洪大守一个人时带着宽檐纱帽的。这意味着洪大守是个两班,一个两班落魄到出来借钱度日,虽然不少见,但也是稀罕事。

    看门人把人带到,指了指屋里空着的位置,让洪大守在屋子里坐等。至于厕所的话,有没有洪大守也不敢问。

    屋内的人看到洪大守,有几个认识的窃窃私语了几句。但很快就复又安静下来,都在焦急的等待可否借钱的结果。这时候就算义州府尹过来借钱,他们也顶多就感叹几句。

    就这么枯坐了两个多小时,先后出去了四拨人,但又进来了三拨人。门房里还是满满当当坐着一屋子等着借钱的人,坐的洪大守人都烦躁了起来。正准备起来活动一下,伸伸腿。

    “里面那三位,大房大爷要见你们。”一个带着小圆帽的中年男人唤洪大守还有另两个男人。

    没绕什么路,过了两重门,通传了一声,中年男人就带人进屋。

    三个人依次坐下,洪得柱打量了一下三个人,洪大守也打量了一下洪得柱。

    皮肤是健康的黝黑,大概是早年风里来雨里去晒黑的,人比较瘦,但精神很好。眼睛有神,手上不停,在记录着什么。

    “如果我借给你们一包大米,一个月内你们怎么用?”

    问完问题,洪得柱终于停了下来,略带审视的看着三人,等待三个人的答案。

    “我会把它分成三十份,每天煮粥,勉强够一家人吃的。”

    “吃完了呢?”洪得柱面无表情。

    “这…………”那人估计不好意思开口说继续问你借的话。

    “我会把米背回家,立刻淘米煮饭,吃上三大碗,吃的饱饱的。”

    “吃完以后的日子不过了?妻子父母不管了?”洪得柱略笑了一笑,看着那个男人。

    “吃饱以后我就去渡口扛大包,努力干活挣钱。”

    洪得柱听完没什么表情,点了点头,把视线转向洪大守。

    “你呢?”

    “把米的一半放在渡口煮米汤,如今天气渐热,另一半换红豆,煮小豆汤,一个钱一大碗,用不了两天就用完了。”

    洪大守这个说法一点都不高明,甚至可能说已经有人在做。但本来洪大守就不准备做这个生意,只不过是拿这个来说明自己有挣钱的办法而已。

    “来人!”洪得柱大喊一声,进来了三个汉子。

    “把那个(第一个)赶走,给这个(第二个)十两!”

    两个汉子把还在哀求的第一个人拖走,同时给第二个人一张十两兑票。

    “你叫什么?”

    “洪大守!”

    “哪里人?”

    “铁山郡铁川村。”

    “借多少?”

    “一千两!”

    “一千两?”洪得柱看着自信微笑的洪大守,略一沉吟。

    “尚沃在吗?进来开票!”

10.口蘑一斤同白银

    “洪大房如此信任于我?”

    洪大守也很惊讶,本来开一千两那就是本着漫天要价就地还钱来的。在商言商,毫无抵押,还不是义州本地人的情况下,洪得柱居然如此大气。

    “我做生意从来不犹豫!(因为犹豫就会败北!洪大守替你说了。)”

    “既然如此,在下谢过了!”

    “你先别着急谢,这是我们本店的林书(屏蔽)记,他会在借给你钱的半年内跟着你,直到你连本带利还上一千三百两。”

    哦嚯!难怪这么放心,派了一个铁杆儿骨干忠心小弟跟着洪大守,等于信用卡客户经理24小时在线催收。你还不能动他,要当宝贝一样供着他。

    心里为洪得柱啪啪(屏蔽)啪啪鼓了一个掌,洪大守面上表情淡淡。人家这么做无可厚非,完全正常。一千两拿到外面去可是一笔巨款,折算成白银也有二百五十两,上好的蒙古种战马都能买两匹了。

    林尚沃并没有在意洪得柱让他做半年贴身客户经理的事,仍旧认真的填写着兑票,一千两一张的兑票,说实话,他自己一年也开不了几张。

    毕竟一张最好的东北虎皮也不过一百两而已,等闲哪里会开到成千上万两的票,普通的门店也兑换不开。

    细细的开好,洪得柱认真检查了一遍,然后亲笔花押。林尚沃递给他裁纸的小刀,把桑皮纸对折轻轻一划,左执客户,右执商家。

    手里握着一张新鲜出炉的巨额汇票,洪大守掏出户牌,在借据上龙飞凤舞的写下洪大守三个大字,又摁下了拇指印。

    四月初一借,九月三十还,借期六个月,利息三分。到期本息合计一千三百两正,重点是无抵押纯信用借款。

    洪大守感觉自己这回穿越就和借钱这档子事儿杠上了,刚穿过来的时候就欠钱,如今生活有了点起色,居然还是在借钱欠钱。

    太难了!

    “在下马上要去往燕京,洪大房是前辈,关于携带的资货,不知可否告知一二。”

    洪大守想到洪得柱就是靠进口中国丝绸做大的,对于中朝之间的贸易应该很有心得。可张口问出来又觉得失言,这是人家的商业利益所在,怎么可能告诉他。

    “嗯?没想到洪小哥是这次使节团的随员啊。不知是哪位大监的门下?”

    听到洪大守要去燕京,还能带货,洪得柱立刻联想到了请安使团。做到湾商大房的洪得柱不是不知变通的人,反正问两句话不费什么,也许洪大守还真是哪个大监的白手套呢。

    他就算不用傍上洪大守背后的大监,但多认识一位掌权的高官,对于他们这种巨商来说,也妙用无穷。

    “是本次的请安使,闵承旨令监。”

    “原来是这位!”洪得柱脸上的喜色一闪而过,甚至正在和他说话的洪大守本人都没有察觉。

    “此次使节团我们湾商有四千斤的份额,许带红参一千斤【注1】,皮草五百张,其余有差。”

    洪大守听他一说就知道了,大头果然是人参,但这玩意本钱真的太高,洪大守玩不转。

    “不知还有没有其他可资贸易的特产?”

    “你许带杂役?驮马?”

    “约莫杂役二人,驮马一匹。”

    “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带高丽纸太粗重,带人参你本钱又不足。”

    “你知道咸镜道新昌吗?”洪得柱想了想,直接就开口问了出来。

    “略有耳闻,新昌如何?”

    “松栗蘑知道吗?

    “蘑菇?”

    洪大守一下问住了,松茸他知道,顶级的食材之一,完全无法人工培育,价高且贵,市场需求大,产量却日渐稀少。

    可这个松栗蘑又是什么东西?

    看洪大守不明白,于是洪得柱略微的介绍了一下,所谓的松栗蘑,就是在新昌地方群山之上松树林中所生长的一种栗色的蘑菇。

    蘑菇现在大部分都可以人工种植,菜市场里随处可见,根本不是什么值钱东西。除了极少数不可人工种植的以外,大部分都算廉价的。

    可在1801年这个时代,住山里的山民可能时不时能吃到两口蘑菇。除此之外,纵使是燕京城里的皇帝,想吃一个香菇炒青菜,那都要等福(屏蔽)建巡抚或者闽浙总督催人上山采摘,再以多少日为期,星夜兼程送到燕京之后才有得吃。

    乾隆年间,地方督抚常常办贡,进献地方特产入京。《宰相刘罗锅》很多人看过吧,广(屏蔽)西要向燕京进贡荔浦芋头,办差的人要跑个半死才能克期送达。

    同样的,包括香菇在内的各种山菌都在进贡的范围内,甚至包括张家口入关的蒙古口蘑,其价值等重白银,还不一定时刻能有。(需要我废话口蘑多贵吗?舌尖上的中国都看过吧,不用百科占字数了。)

    而洪得柱提到的松栗蘑,实际上也被称作口蘑、松口蘑,其价值不必多说,带多少赚多少,在燕京有的是买主。

    这笔生意对洪得柱而言绝对属于亏本买卖,他限死了只能带四千斤份额的货物,这是要给宣惠厅交钱才能弄来的份额。一斤人参能卖白银二百两,一斤松栗蘑才能卖十六两。同等重量之下选哪个?不必多想了吧。

    自然的,他可以毫无保留的告诉洪大守。松栗蘑生意对他而言犹如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但对于本钱不足的洪大守来说就是顶顶好的生意了,一时半会儿凭洪大守是找不到更好的替代品了。而且松栗蘑出禁门不检查,属于可以随意私带的东西。

    还没在手里捂热的一千两兑票又回到了洪得柱的兜里,他承诺半月之内,会交割给洪大守松栗蘑一百二十斤。

    按他的说法这还是团购价,他是为了和洪大守交个朋友,别人来的话,他顶多给人家八九十斤,甚至更少一点。

    行行行,你说的对!

    【注1】:红参只是一种人工培植的人参,他之所以被称为红参是由于在采集以后,对他进行蒸包处理。人参会呈现出一种喜人的红色,与高丽时代的白参做区别。

11.燕行之路不轻松

    算是交了一个新朋友的洪大守后面跟着催收经理林尚沃,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边走边聊。

    林尚沃是义州本地人,中人家庭出身,从小学习汉语。他们家是湾商团的中坚骨干层,代代作为湾商团的书(屏蔽)记,有时也担任行首或者门店长。

    洪大守发现林尚沃不仅仅是汉话说得好,很多汉籍也是手到擒来。于是疑惑的问他干嘛不去试一试译科的考试,做他一个官。

    林尚沃笑了笑,他很坦诚,在义州,最聪明最机灵的中人家的孩子学汉文汉语,都进湾商团做书(屏蔽)记,做帐房,做通译。第二等的才会去想着去碰一碰科举的南墙,然后头破血流的回来做湾商团的伙计。

    除开他这种中人阶级的,义州的两班户由于固有的李朝对两西人民的歧视,也不大热衷于考科举,因为就算考上了也不会做的上大官。

    像洪得柱那样的两班户,更多的是凭借身上那层两班户光环,接连官府,交通盗贼,控制商权,最后获取巨额的财富。

    湾商团本店的库房地窖内仅仅是白银就有不下一二百万两,开具的兑票更是价值白银一千万两以上。义州的粮食、食盐、木材、布帛,大大小小的商品几乎全部都由湾商控制。

    虽然这是湾商团集体的财富,不能说洪得柱就是家产千万的顶级大富豪。但实际上也差不太多,反正很有钱就是了。

    以前洪大守想的五千买个郡,一年刮三万,就算做三十年郡守,才不过九十万。这还是最美好的情况下,如此一比,还真是洪得柱以两班身份经商更有前途。

    毕竟当官也不一定有权,就算是郡守也一样,铁山只闻金进士,洪大守连郡守叫啥都没听说过。

    “我托大,叫你一声林老弟,你是久在湾商团的人,我此行燕京,还有什么需要准备的吗?”

    “洪大哥不是令监的随员吗?没什么要准备的,侍奉好令监就行了呀。”

    洪大守当然知道要侍奉好闵廷爀,人家要他去燕京也就是为了利用洪大守熟悉汉籍,通晓汉语,还是上得了台面的两班户的身份。

    “除此之外呢?你应该也去过几趟燕京的吧,肯定不会一无所得啊。”

    “唔,我们跟随使团的商队自然要准备很多东西,甚至还要自带帐篷、寝具、粮食,但你作为随员应该不用。”

    “啊!去往清国的路上难道连驿站馆舍都没有?还是不提供住宿?”

    这个时代的东北自然开发度很低,什么原因限于审核也根本不敢提。本章说最好也不要提,保命要紧。反正第七次还是第八次清边刚结束,具体死了多少汉人也不知道。

    但类似于沈阳、辽阳、广宁、山海关这种大镇,人口还是很多的。尤其是如今叫盛京的沈阳城,算是清国的太祖龙兴之地,太祖太宗的陵寝所在,常年有八旗守卫,人口不少。

    李朝的使节团是去给满清皇帝长脸的,按理说不应该连个住处都不给啊。关外的盛京将军就算看不起李朝也不至于刁难如斯,不给吃不给住,难道让使节团一路要饭去燕京?

    林尚沃像是见多了,也就随口和洪大守掰扯起来。路途上说说话,总比蒙头赶路来的畅快些。

    实际上1645年,也就是昭显世子李wang(打不出来,对付一下)从燕京回国时,满清就下令在从燕京到义州XX江沿线的站所修建馆舍,提供给李朝使节居住。

    多尔衮就没批钱盖房子,只是吩咐一句,当时满清的燕京班子也是草创,不得不说干劲还是足的,政令传达的飞快。盛京方面也很听话,自费盖了起来。

    后来顺治、康熙等朝还多次沿着这条线路去盛京拜他们的野猪皮老祖宗,所以馆舍相对还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维护。

    可终究朝廷就没拨过银子,等雍乾时就慢慢荒废,无人打理,以至于最后屋顶无瓦,墙破透风,炕上积水,污水过膝。甚至部分站所就只有废墟,连个屋子都直接垮了。

    到乾隆中后期,使节团大部分时间都是露宿野外,满清不仅不管住,连饭也不管,爱咋咋地,来不来随你。

    最夸张有一次,使节团借住在某处民户人家的大院里,人家伸手要房费。这本来很正常,人家给你热炕头还遮风挡雨的好屋子住了,收两个钱天经地义。

    可房屋主人漫天要价,不仅如此还把院门锁起来,把李朝的使节都给锁在院内,不给钱不放人。

    人生地不熟,屋主人又剽悍勇猛,最后李朝使节团认栽,二三百人被一个人空手弄去好些银子。

    上哪儿说理去?

    洪大守作为随员,帐篷应该没啥问题,闵廷爀的大队肯定会带。但最好自己带雨毡,然后带棉被,不然可能没有铺盖,夜里冻个半死。

    从义州到燕京绝对不是什么简简单单的朝贡旅行,甚至有可能是一场死亡之旅。

    关外口外,由于繁荣的边境贸易,一缕一缕的马贼,数不胜数,人数多的甚至有四五百骑。而辽西走廊一条路,怎么也避不开,路上被马匪袭击也是有可能的。

    没得吃,没得住,还有生命危险。可架不住去一趟就有四五倍的暴利,有的是人愿意去。

    亏本的买卖没人做,可只要能挣钱,杀头的买卖都有的是人干。

    洪大守听了林尚沃一顿忽悠,感觉这位仁兄是真的厉害,就这张嘴,东南西北胡天扯地,两小时不带停的。就冲这个本事,那也是一位人物啊!

    有经验有本事,指不定以后就是湾商团的大行首,甚至还有可能问鼎湾商大房的宝座。

    可以好好结交一番,不说往后半年,人家要跟着洪大守同吃同住。就冲人家燕京走了好两趟的功夫,那多亲近亲近也是应该的。

    “对了,洪大哥你还有没有钱?”

    “嗯?怎么?有道是还有一些,不过不多。”

    “那你最好再设法采买一些不太昂贵,又方便携带的小件礼物。”

    “买礼物干嘛?”

12.尚沃为我细筹划

    林尚沃听了洪大守的问话,突然站住,有些不可思议的看了一眼。

    “阎王好斗,小鬼难缠。”

    洪大守秒懂,隔壁那是煌煌大清啊,号称“虽远必赔”的大清哇。乾清宫里的皇帝当然喜欢李朝的使臣跪在他面前,称他圣明,呼他万岁。

    可其他人又得不到李朝的参拜虚荣,何况这种虚荣又不能当饭吃。满朝的文武那可是把当官当生意来做的,不挣钱当个屁,千里做官只为财。

    就算是李朝的使节团,不上去宰一刀,那就是傻子。反正开的赏赐是皇帝的内务府库出,一钱来十钱去。大家合起伙儿来吃皇帝的肉,吸皇帝的膏呗。

    鸡蛋一枚十两银,补丁一个报五十。等到光绪大婚,床帐报五万,苏州的采买价格是四十五,谁不会啊?

    上上下下能和使节团过手的官员吏役,谁不知道使节团去一趟就是赚一趟,不讹你讹谁?谁叫李朝使节团最好欺负。

    哪怕是安南、缅邦、廓尔喀,人家就算没打赢过,起码输的也没这么惨吧。

    两次胡乱,李朝可是被捶的哭爹喊娘,仁祖大王白衣出降,行三跪九叩大礼,最后真的上表喊黄太吉亲爸爸的。输的这么惨的,除了被灭族的准格尔人以外,一时半会儿真的找不出第二个。

    亚洲第二弱兵没得跑了,第一弱按下不表,反正菜鸡,不提也罢。

    “好了,我都懂,准备些什么好呢?”

    “大房大爷为你买了一百二十斤松栗蘑,不知道洪大哥你还有多少份额?”

    “一百斤总是可以的,问题不大。”

    洪大守把棉被、两身换洗衣服、草鞋、毛毡,以及两三天的干粮算个三十斤,剩下总能带一百斤的样子。

    “一百斤吗?那倒是不少。”

    林尚沃如数家珍,开始为洪大守盘算起来。到底是湾商团本店的书(屏蔽)记,对于黄海道、平安道,咸镜道各地的出产都有大致的了解。

    最便宜,也是最大宗的东西,平(屏蔽)壤出产的细纹木棉布,在明代就是李朝地方馈赠明朝天使的礼物之一。而木棉价格便宜,量大从优。碰上要塞东西的时侯,一卷细纹木棉布又拿的出手,又实惠。

    然后小件一点的,装饰品之类的东西,李朝北部产水晶,但那玩意还算是有点贵的东西,不适合洪大守这种穷鬼。

    比较适合洪大守的是天河石(照例,百科就不照搬了,免得占字数),听这名字就知道不是玉,但天河石不是只有白色灰色这种颜色的。好一些的料子有绿色的,大块的天河石料子,取他里面的芯子,也许就能出绿色的好料。

    绿色的料子固然还是石头,可是可以仿冒翡翠啊。没多少年之前,十全老人又去征缅了,可是呢横竖打也打不死,两国之间来来回回的不太平。纵使进贡到宫里去的翡翠也是一年不如一年,想弄块碧绿透水的那是真不容易。

    可天河石就不值钱了哇,或者说相对翡翠就不值钱了。弄两个天河石的镯子,弄上些天河石的串,手串也行,念珠也行。反正冒充翡翠,已经算是能拿的出手了。

    洪大守心里猛点头,就差当场拿一本小本本记下来了。

    这两个呢是应付底层的官吏的,因为价格真的不太高。

    如果遇上些略有品级的官员呢,则要弄上些好东西了。虎皮豹皮那太夸张,不必要,但是狐狸皮还是可以的。弄上十几张预备着,虽然一张狐皮做不成什么东西,但又不是只有洪大守一个人会送。

    那些官员一伸手,起码十几二十张是稳得,这样不管做啥,料子都够了。

    这些之外,就是换钱。李朝理论上是禁止白银流出国内的,但是根本管不住,国家这也缺那也缺,这也要进口那也要进口,最少的年份总也流出二三十万的银子。

    就这,还是因为可劲的捣腾高丽参,一年能拉几百万银子回国才成的。不然要不了两年,李朝国内的银子就被掏空了。

    当然林尚沃不是让洪大守换白银,而是换散碎的铜钱,最好呢就是乾隆朝自己的制钱,小平钱,一个就能当一个钱来用的那种。实在不行就什么清钱都可以,反正换上四五千钱。

    三五十个一串,提前串好了,要用的时候直接掏,免得现数。也免得人家见了钱就直接一股脑都拿走了,给自己剩两个。

    只要过了XX江,就是往外掏钱的开始。明宣德以后,也不知道具体是哪一年开始,李朝使节团去燕京,在关外这一道就突然加派官兵护送了。

    到了清代,一开始是监视不信任,后来就直接是物业反欺业主,明码标价讹起来。

    满清在关外同样设置了捕盗官兵【注1】,又有旗兵等员。每次李朝使节团要来,盛京城内的官兵将校能人脑子打出狗脑子,甚至有些底层的八旗步甲马甲蓝翎长宁肯充普通兵丁也要加入护卫队伍。

    为的就是和李朝使节团伸手,甫一见面,当道就拦路设卡,是个人就要掏见面钱。

    以后沿途,走到站了要收下马钱,出发要收上马钱。下大雨了要收衣袜雨伞钱,出太阳了要收茶水消冰钱。

    以洪大守一个正使随员的身份,按林尚沃的估计,想要安安稳稳走到山海关,起码要开销掉一百两银子的财物,这还是顺风顺水的情况。

    要是碰上个在盛京坐了十年二十年冷板凳,好不容易签了一次护送委员的官。甭管是啥官,只要是持了盛京将军的票,那就是上官!

    好教你知道什么叫做“穷凶极恶”!

    听的洪大守无来由的浑身一抖!

    【注1】:盛京、吉林共千总一人、把总十四人、外委三十二人,由各地方文职官员分辖,而分别统于总督、将军及府尹。又察哈尔捕盗官四人,辖于察哈尔都统。此外,打牲乌拉总管所属,乌梁海、札哈沁、明阿特、额鲁特总管所属,达木防御所属,亦各设捕盗官若干,分隶于内务府、理藩院。

13.金斗吉精明会算

    话虽然说的慢条斯理,但林尚沃却告诉了洪大守一个真理。

    有钱走遍天下,无钱寸步难行。

    洪大守只有二百两而已,换做白银才只有五十两,本以为连路上的开销都能富裕了,没想到还差得远。

    这个主意只能打到金斗吉身上了,不过还需要好好思量,怎么忽悠这个金斗吉掏钱出来。

    只看洪大守若有所思的样子,林尚沃就大概估计到了洪大守本钱不够了。想想确实是这样,普通人加入使节团,一开始都是做杂役马夫。

    除了背一百二十斤贡品或者货物之外,自己私带的东西不会太多,二三十斤东西而已。商团里也会管饭,路上的礼物和资费由于身份低微,给的也就很少。

    能有一二百两的本钱就能做杂役跟着去一趟燕京,就和之前韩氏兄弟说的差不多,多走几趟,才能积累开一家小小的门店的本钱。

    林尚沃这次是以商团通事的身份跟着去燕京,商团的四千斤是湾商团下的各位大行首,也就是各个子公司的经理凑的,本店大房也就是总公司占一半,剩下一半子公司掏。

    他们这些小喽啰只能带二三十斤零碎的东西,不过高高在上的大房大爷洪得柱当年也是这样起来的。做杂役做马夫一年跑两趟燕京,积累本钱,开设门店,扩大经营规模,引领商团内的某一行,最后上届大房扑街,一众大行首推选最服众的那位担任大房。

    反正林尚沃只要有个百十两就完事了,回来也就变成三百两。本钱小,利润少,但一路上花销也就少。

    不像洪大守起步就是使节团正使随员,骤然就获得相当的份额,那么相应的,所需要的花费也不是洪大守能承担的。

    “洪大哥如果不凑手,我还有些积蓄,不过息钱一样要三分哦。”

    眼角闪过一丝精明的光芒,林尚沃做了好几年本店书(屏蔽)记,又去过几次燕京,薄有身家。问他借二三百两其实毫无问题,可洪大守还没到破罐子破摔的地步。

    “不不不,我有办法弄钱,只是想要林兄弟和我配合一下。”

    想了想,洪大守就把再讹金斗吉一笔的想法和林尚沃透了底。

    似乎是不大乐意忽悠别人的钱财,林尚沃有些犹豫。洪大守知道这种大商团的行事,确实有一点经商做人诚信为本的理念。可能对洪大守从金斗吉身上弄钱有些抵触,不大乐意。

    “那你一切都照实说,但我让你说你才能说,不许多说,这总行了吧?”

    洪大守都带着商量的语气,意思算比较明确,不是骗,而是利用信息不对等的有利条件,从金斗吉那里弄些钱。

    “好吧,一切都听洪大哥吩咐。”林尚沃想了想也就答应了,只要不骗人,他心里过得去就行。

    …………

    回了铁山,一面去市面上买细纹木棉布,一面也等待闵廷爀的行文来。中间洪大守去过衙门一趟,表面上是打听行文来了没有,实际上也想探测金斗吉的动向。

    可金斗吉自从那天和洪大守说定合伙以后,似乎就消失了,洪大守都从义州回来了,他还没有出现,很是奇怪。

    过了五天,闵廷爀的行文终于到了,果然要征洪大守做随员。随着行文来的还有一个闵廷爀的家人【注1】,带着闵廷爀的私信。

    信里很明白的告诉他只能带不超过四百八十斤,也就是四大包的分量,允许带一匹马两个杂役帮他搬运。

    然后说了一句这趟结束,也是一份履历,以后官历上能多写一笔。

    最后就是五月初五在义州义顺馆等待他的使团,他会在义顺馆接受义州府尹以及义州兵马节度使的宴请,然后祭告箕子等三贤的神主,过禁门去往清国。

    总之主体内容虽然一字未提,但就是要让洪大守感他的恩,念他的好,他是真心实意的准备提拔洪大守的。

    给那个家人一百钱的跑腿钱,洪大守写了一封极尽溢美之词的回信,猛烈的拍了一阵闵廷爀的马屁,让人家带了回去。

    金斗吉也跟着行文的到来适时出现,还带了一个小包袱。神神秘秘的,像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等进了屋,金斗吉迫不及待的问洪大守能私带多少东西,洪大守两只手伸出来,左手比四,右手比八。

    “四百八十斤啊,这么说我能带一百九十二斤。”金斗吉眼皮一翻,按约定他可以占四成的份额,这个数字没错。

    “咱们做个生意怎么样,我给你占五成二百四十斤,你觉得如何?”

    洪大守露出一个魔鬼般的笑容,说出了一句极有诱惑性的话。

    “多少钱?”

    嗯?金斗吉反应好快,洪大守根本啥都没说,脑子里的预案一下子全部推翻。这个金斗吉真的是个识时务会算计的人,这种时候一点不讲什么虚头巴脑的东西。

    洪大守伸了三个手指头出来,在金斗吉面前晃了晃。

    金斗吉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一样,他过来合伙才花了二百,如今不过是多占几十斤洪大守居然问他要三百,他哪里肯。

    就知道他不会答应,洪大守轻轻拍手三下,候在外面的林尚沃推门而入。在金斗吉一脸的疑惑里开始讲解一个正使随员应该准备的礼物和花销,这都是他和洪大守早就说过的,熟练的很。

    金斗吉一听要准备四百两(白银一百两)的礼物,当时脸就垮下去了。就算他鱼肉乡里多年,那家底也是有个限度的,这次去燕京肯定差不多能把他掏个半空。如今凭空又多四百两的开销,让他肉疼。

    “这位是湾商本地的书(屏蔽)记林尚沃,因为向湾商借了一千两,如今在我家坐催,你完全可以去查证。”

    看着脸色变换的金斗吉,洪大守抬出湾商团的金字招牌忽悠金斗吉。

    “可这是正使随员的礼,我不过是给洪老爷打下手的杂役,怎么会要如此多。”

    金斗吉脑子是转的真快,立马就把这条理给理清了,他虽然是合伙人,但名义上只是洪大守的杂役马夫,和林尚沃一样,一路能开销一百两就了不起了。

    “这么说金大哥是准备一毛不拔咯?”

    【注1】:这里的家人和我以前那本日战里的家人的意思并不太一样,这里的家人可以肯定是闵廷爀的亲属,但不是同族!

    虽然同样姓闵,但只有两班女生下来的才算人,才算驪兴闵氏的一族。其他良妾、中人、妓生等女性的后代,即使是闵廷爀同父异母的亲兄弟,那也只能是家里的二等人三等人。

    他们没有资格称呼闵廷爀为兄长或者叔父,一概只能称老爷,做闵家的奴才。当然他们这是高级奴才,算是闵廷爀的家人。

    真真正正的家里的仆人。

14.却把桔梗做山参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洪大守吟了一句,林尚沃也吟了一句。

    金斗吉在这个时代也算是知识分子,起码他认识汉字,就是不大会说而已。

    听到洪大守和林尚沃两个人一人一句浅白至极的话,以他的精明当然也听出了其中的劝告,以及隐隐的威胁。

    但金斗吉却仍旧是摇头,他和洪大守没有什么交情,只有赤(屏蔽)裸(屏蔽)裸的金钱交易。他如今已经没有必要刻意的讨好洪大守,当初那个恶狗抢屎的一跪,纯粹是由于洪大守手上那份见文即办的公文。

    如今洪大守的户牌早就办好了,那封公文早也就入档,抑或是因为库房漏雨或者虫鼠啃咬而破坏消失。反正已经不能拿来威胁他了,那他身为金进士的家人,没必要怕洪大守。

    “话是这么说,理是这个理,可三百两委实太多了,小的身家鄙薄,难以供应。”

    吐苦水呗,这是最简单的办法。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洪大守对念穷经的金斗吉还确实不能怎么样,真真是毫无办法。

    “不如由小弟我做个仲人,洪大哥既然让了四十八斤的份额给金大哥,那金大哥一斤就算三两,权当买洪大哥的如何?”

    一斤卖三两绝对合算,如果洪大守去市面上招揽行商人,想都不要想,绝对有大把大把的人愿意入伙。

    金斗吉也是一样,他也认为这个价钱算是合理的,反正一斤货弄得好,十两八两简单的很,区区三两那都是毛毛雨了。

    “这位林兄弟说的好,洪老爷我便多给您一百四十四两如何?”

    “金大哥别急,你多了四十八斤的份额,不知道要办什么货呢?”

    “这,一时还没有头绪。”金斗吉来前当然不知道还能多分份额,自然没想过这事。

    “据我所知洪大哥刚向大房大爷买了一百二十斤松栗蘑,这可是极好的东西,金大哥不会不知道吧。”

    “松栗蘑?知道知道,山里的干货没有便宜的,木耳都能卖两个小钱。”

    “你不如再加三百两向洪大哥买二十斤,去了燕京可是能值白银二十斤呢。”

    金斗吉听完,把眼睛一闭,但是眼珠子却在飞快的运动着。松栗蘑的价钱不必多说,肯定是合理的,只不过洪大守进货的时候是团购友情价,而金斗吉这里是正常市场零售价。

    “洪老爷怎么说?”

    “林老弟说的甚和我意。”洪大守从林尚沃开口就知道这人有主意,一句话没插嘴。

    “好,那就四百四十四两,您是老爷,小的凑个整,给您四百五十两罢。”

    “一言为定!”洪大守全无不可。只要再送一百五十两去义州,洪得柱那里照样能办二十斤松栗蘑,洪大守除了本来就准备让出去的份额之外,还是等于一分钱没花,忽悠来了三百两。

    金斗吉又多占了份额,又多办了货,也正在兴头上。他献宝似的,把那个一直神神秘秘的小包袱拿到两人面前。

    “这是什么?”

    “别急,这可是好东西,小的废了千辛万苦才淘换来的。”

    金斗吉显然极为重视眼前的这个东西,一边说话,一边小心翼翼的打开包袱。怕是当初他抱他儿子,也就这般光景。

    包袱里是一个小木盒,打开以后,里面的东西一览无余。

    “人参!”洪大守脱口而出。

    “哈哈哈哈,这可是号称活死人肉白骨,固精培元,补气益中的神仙草。”

    “这大小怕不是有好几十年甚至百年吧。”连林尚沃都惊了,木盒里的人参全须全尾,看着颇大,总不下四五两。

    这种大小的野山参,一株的价格抵的上高丽红参五斤。毕竟红参不过是人工栽培的六年种参,经过炮制处理而已。

    而野山参经历了数百年的采挖,虽然深山老林里还有存在,但一株五两重的野山参,那也是实在罕见。这可不比地里的白萝卜,一扒出来三斤重,又大又水灵。

    “这株长脑参我足足花了一千两才弄到手,去了燕京,总能值白银八百两乃至白银一千两吧。”

    金斗吉炫耀的神情丝毫不掩饰,如此昂贵的货物,不对,应该称之为宝物。一千两弄到手绝对值这个价,随便卖给哪个年纪大了的达官显贵,这玩意煮了参汤喝下去起码能吊上一月两月的命。

    那时候别说一千两白银,指不定一千五百两都可能。这玩意仙丹称不上,但效果绝对立竿见影,在燕京抢手的很。

    啧啧称奇了一阵,金斗吉正准备收起来,林尚沃却轻轻说了一句“且慢!”

    “你们不觉得没有香味吗?”

    “香味?”洪大守和金斗吉齐齐看向林尚沃。

    “是啊,人参是天地间至宝,孕灵气而生,内中芬芳不可尽数。按理说这般打开展示,起码我们三人应该口鼻留香才是。”

    林尚沃是卖老了人参的人,他见过的人参没有一万斤也有九千八。红参的香味虽然肯定比不上野山参,但也颇为浓郁了。可眼前这株长脑参,却没有那种丝丝入扣的香。

    金斗吉心下惶恐,立刻打开木盒,轻手轻脚的把人参取出来,靠近鼻子闻了闻。整个脸极速的颤抖起来,人也哆嗦了。

    林尚沃从他手里接过人参,对着外面的光一瞧,又仔细的闻了闻。

    “这怕不是四叶参。”

    “四叶参?难道不是人参吗?”洪大守看林尚沃尴尬的把人参放进木盒,有些奇怪,都是参,顶多品质有差别,不至于完全不同吧。

    “洪大哥,四叶参固然被称作参,实际上在汉方药材中并不称为参,而是称为桔梗。”

    “桔梗?”

    “你是说街上一文钱可以买一大捧,大家买回家淹泡菜吃的那个桔梗?”洪大守不可思议了,桔梗泡菜在后世的东北还挺有名的。

    “虽然不是一种东西,但也差不多,都是排脓解毒用的普通草药。当然啦,这株四叶参晒干后还能这么大,也能值十两了吧。”

    听到十两这个数字,金斗吉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整个人一软就瘫了下去。

15.竟为盗贼所欺骗

    洪大守和林尚沃惊得连忙起身,抢上前来,扶住金斗吉。眼看着这么一个大活人,竟然眼皮一翻就昏死过去。

    林尚沃朝手里哈了一口气,感觉吐仙气似的,看了看大拇指的指甲,好像也不脏。对准着金斗吉的人中,狠命的就掐了下去,人没见醒,那人中都给他掐破了。

    洪大守则打开门,“娘,家里有没有热水,赶紧端一碗来!”

    掐了好一阵,金斗吉终于活了过来,刚复苏就瞅了一眼盒子里的桔梗。然后眼神迅速涣散,哎哟哎呦的叫唤了起来,有气无力的。

    两人没得办法,掰着他的嘴,从屋外洪氏手里接过一大碗热水,硬给他灌了下去。

    一大碗烫水下肚,金斗吉脸色变得红润了起来(你喝烫水你也红),咳嗽了两声。然后拿起那株桔梗,楞楞的盯着不说话。

    “要不要去请个大夫?”

    “请一个吧,不然这人可就木了。”

    两个人有些惊疑不定,金斗吉看样子,一口气是缓过来了,可人好像还没缓过来。

    不过想想也是,任是谁被人骗了一千两,那肯定也精神崩溃。搁现在可能就是一个普通中产被骗了几百万,也许跳楼的心都有了。

    “诶诶诶,金老兄。”洪大守拿手在金斗吉面前晃了晃,金斗吉毫无反应,还是看着那株桔梗。

    “林老弟,你在这看着,我去城里请大夫。”

    “这不请用大夫,把人扶出来,扶到院里凉桌上就行。”站在门外的洪氏突然开口了。

    “您还会瞧病啊,娘。”

    “这那算病,你小时候梦魇着了,一时失了魂,不也这样。”

    得了,死马当活马医。先扶出屋子透透气,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也应该有利于恢复,起码比闷在屋子里好。

    洪氏看两个人把金斗吉扶出来,撂凉桌上。去仓房里取了一个铜锣,吹了吹上面的灰,找了个趁手的锤。

    “金斗吉!”边喊,边猛的一敲锣。

    “铛”的一声,把金斗吉吓得人一哆嗦,但你还别说,效果真好。就这一下子,金斗吉不仅把攥在手里的桔梗吓掉了,人也回了过来。

    金斗吉回过来以后,“哇”的一声就开始嚎啕大哭起来,叽里咕噜的念着的都是什么我的钱啊,一千两啊,被骗啦,不得好死的东西啊。

    “喂喂喂,金老兄,别哭啦,再哭桔梗也变不成长脑参。”

    “可我花了一千两啊!”拿着那株桔梗,金斗吉眼泪鼻涕一大把。

    “你从哪儿买来的,铁山这界面上还有人敢糊弄你?他不要小命了?”

    洪大守这才觉得奇怪,作为铁山实际掌握者金进士的家人。尽管做了不知道多少坏事,横行霸道,鱼肉乡里。可现实就是这种坏蛋在铁山活得好好的,不仅现在过得好,而且可以预计以后也会过得好。

    铁山这一亩三分地,就是金进士的地盘,没有人敢把金进士的白手套金斗吉给怎么样。

    “额,这个,这个就是…………”金斗吉居然瘪住了,不敢回答。

    “没事,林老弟实在人,不会到处乱说的。至于我娘,更不可能了。”洪大守随意的安慰道。

    可金斗吉直愣愣的盯着洪大守,合着他不放心的只有洪大守,别人他还就无所谓了。

    “哎呦喂,咱们现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你防着我啥啊?把你卖了我能长上二斤肉?”洪大守气不打一出来,他根本就没想弄死金斗吉,至于时时刻刻的搜集金斗吉的黑材料嘛。

    咽了一口唾沫,金斗吉左右张望了一圈,才悄悄的说了一句。

    “五峯山!”

    “你通贼!”洪大守和林尚沃两人一听一惊,这个金斗吉居然还和山上的盗贼有联络,甚至和他们做买卖。按律就是以贼论处,罪大恶极的是要处死的。

    “就是一面之缘而已,你别瞎说。”金斗吉急忙撇清关系,连洪老爷都忘记叫了,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似的。

    “那你怎么敢从他们手上买人参,还买这么贵重的,一下子就付一千两。”洪大守才不信他的鬼话,没点交清,哪里敢和山贼做生意。

    “真的是巧合,我本来想去南边的定州买虎皮,可衙门里一个帮闲说五峯山下有个姓郑的私商,虎皮都是从山上盗贼那里买的,价钱更便宜。我一时猪油蒙了心,就去了。”

    “然后你虎皮没买,买了这株桔梗?”

    “那不是被骗了嘛!”金斗吉那张脸别说多难看了。

    “终年打雁,没想到老兄你也会被雁儿啄了眼。”

    “不行!我要去找那个姓郑的!”

    出发的日期越来越近,金斗吉肯定着急,他的本钱一半多都砸这株桔梗上了。如果这个赔了,那他这一趟真的也就只能保本再挣两个辛苦钱。别说发财了,不发疯已经很好了。

    “现在去找?人家怕是收了你的钱,早就猫进五峯山了,你哪里找得着。”

    “洪大哥说得有理,那名私商很有可能就是五峯山的盗贼假扮的,想去五峯山找那人,简直是大海捞针。”林尚沃也十分赞同洪大守的话。

    “那不行,五峯山的贼头六孙与我有过一面之缘,怎么敢欺骗我!”

    你还说你不通贼!连山上的大贼头都见过,哪里是一面之缘。以洪大守来看,简直是过从甚密,甚至就有可能是蛇鼠一窝。

    这次金斗吉被骗,怕只是山下的小弟一时不认识金斗吉,本着难得遇肥羊,不痛宰一顿白瞎了他们五峯山的名号。

    “难不成上山去找六孙理论?要去你自己去啊,我门洪家代代都是良善,不敢和贼人牵连上关系。”洪大守义正言辞的样子。

    金斗吉却撇过洪大守,而是一把握住林尚沃的手,就差喊林尚沃亲爹了。

    “你们湾商的姜大行首乃是当年摆平六孙的大人物,林兄弟你是湾商的书(屏蔽)记,你代表湾商,你和我去一趟好不好,五峯山的盗贼一定会卖你一个面子的。”

    “这…………,姜行首如今在中江后市,他肯定不会为了这种事过来。至于我,不过是本店的书(屏蔽)记,像我这样的,本店起码有二十个。我哪有这么大的面子。”

    林尚沃除了苦笑,还真不知道怎么把金斗吉给推脱掉。

16.五峯山别有乾坤

    林尚沃终究是个心软的人,见不得人求他。更何况这件事上面,金斗吉确实是无辜被骗,委实是有一些委屈。

    “去是可以去,但我不一定能帮上什么忙。”林尚沃勉强答应了下来。

    “去就行,去就行,五峯山一定会卖湾商一个面子的。”

    看着千恩万谢的金斗吉,洪大守和林尚沃面面相觑。五峯山终究是贼巢,虽然确实多年前被湾商团如今的本店大行首姜大虎给摆平了。据说是安守山寨,已经不做没本的买卖。可到底如何,不是他们这等良民知道的。

    当然这里三个人也算不上良民,金斗吉不用去说,白手套一枚,逼(屏蔽)死了不少好人家。林尚沃那是商团中层骨干,运货路上,山贼马匪不知道遇见过多少,手底下未尝没有一两条人命。

    洪大守更奢遮啦,杀官造反全占了。罗捕盗的命有他一刀,平山郡兵三十人的性命他也有份。只不过这事儿知道的人已经被灭口了,剩下的不是同伙,就是路人。

    韩三石韩五石这帮人更不可能告发洪大守啦,一同办的事,大家一条绳上的蚂蚱。

    如此一算,三个人倒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菜鸡,等闲来几个汉子,还真不一定能拿下他们。

    想来龙潭虎穴是闯不了,山贼巢穴大概还是可以轻松来去的。

    歇了一夜,带上了点干粮。洪大守揣了把短刀在腰间,林尚沃想了想,终究也带了把短刀。

    最没用的反而是金斗吉,别看平时人五人六带着一帮恶棍泼皮,横行乡里。可真让他动兵刃,他居然怂了,挑挑这个不敢带,摸摸那个不敢拿,夹着根当登山杖的短棍就出门了。

    也就是个地痞流氓的命!

    五峯山靠着铁山湾,山高林密算不上,毕竟是使清贡道沿线的山岭,开发程度不算低。铁山郡有些人口,五峯山下也有几个村子。

    金斗吉就是在山下的村子里碰上了那个所谓的郑私商,然后被人忽悠着用一千两买了块泡菜。

    这村子想都不要想,肯定是山上贼巢的眼线。村里的人肯定都是山上贼人的亲眷家属,或者说有关系的熟人。不然哪有什么良善百姓,敢和山贼住在一块儿。

    洪大守连水都不敢在村里喝一碗,他一个“身娇肉贵”的两班贵族,可是最完美的绑票目标。绑了洪大守,不问家里的洪氏讹上几百两,铁定不会放人。

    在村里寻摸了一圈,金斗吉终于找到了一个铁匠,一番介绍,尤其是林尚沃湾商本店书(屏蔽)记的身份着重强调之后。那个铁匠从家里后院叫出来一个半大孩子,带着三人上山。

    小孩没穿鞋,光着个脚在山路上蹦蹦跳跳的。可你别小瞧了这小孩,真的和猴子一样,钻山越岭,带着三个人在山里一阵猛绕。

    那脚上像是加了足力健一样,永不疲倦似的。用不了几步就甩开三个成年人一大截,然后或站或坐在小道上嘲笑催促三个大人走快点。

    洪大守三个人都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大小姐,都是手上有把子力气的成年男性。脚程绝对不差,尤其洪大守可是刚刚走了一千三百里地从汉阳回到铁山的。

    一千三百里啊!全靠一双脚底板!如今居然都输给面前这么一个皮孩子,真是人不可貌相。

    硬是足足走了小半天,走的天都要擦黑了,三个人才到了所谓的五峯山贼巢。

    “这臭小子肯定带我们绕路了,我的草鞋都要磨穿了!”金斗吉坐在一截枯树干上,大声的喘着粗气。

    那孩子也不恼,跑到金斗吉面前,伸出手,眼巴巴的望着金斗吉。

    没得办法,金斗吉掏出了一小串三四十个钱,那小孩把钱揣起来,又把手伸到金斗吉面前,也不说话。

    “讨债鬼!给你给你!”金斗吉没办法又抓了一把二三十个钱给那小孩,那孩子才罢休。

    然后一溜烟的,人影就从山林中彻底消失。没过半分钟,连声音都听不见了。果然这孩子知道近道小路,就是瞒着三个人罢了。

    眼前的贼巢,与其说是山寨,不如说是村子,就一圈普普通通一人高的栅栏。除此之外也就两个望楼而已,在洪大守看来,防老虎豹子的作用更大一些。

    寨子里也有人发现了三人,走出来一个三四十岁的精壮汉子,头发简单的用一根草绳栓脑袋上,手上提着根长棍,从上到下的打量着洪大守三人。

    “我是铁山郡的金斗吉,要见你们首领六孙。”金斗吉肯定来过这山寨,说话行云流水,早就清楚了。

    “这两个是?”那个汉子听说过金斗吉,又指了指洪大守和林尚沃。

    “一个是同乡的洪大守老爷,一个是湾商本店的书(屏蔽)记林尚沃。”

    “行吧,跟我来。”果然在这个寨子里是湾商的名头更好用,那个汉子一听是湾商的人,神色都有所变化。

    寨门敞开着,但等三人进入后,很快就关了起来。

    “天黑了,防山里的畜生而已。”

    理由倒是好理由,但是洪大守和林尚沃都感觉不靠谱,总觉得有些不舒服。

    此时寨子里冒出阵阵炊烟,来时看到寨子周围有一些垒土堆砌出来的梯田,也有一些山里常见的坡地,地里的应该是豆子。没有足够的水,怕是也难以种植水稻。

    往里面走了一段,洪大守意外的感觉热了起来。而且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像是有很多铁匠同时在敲打铁砧一样。

    “你们山里有很多铁匠吗?”

    “不多,二十来个吧。”那个汉子随口回答,这个声音瞒不住人的,太吵了。

    “打兵器?农具?还是?”

    “都有,农具多些,能卖上价钱。”

    “你们那儿来的生铁啊?朝廷的铁官虽然不怎么严厉,但几十个铁匠炉用铁,那也不是小数目啊。”

    “我们根本不用鸟那些狗官,你看!”顺着那个汉子的手一指。

    赫然是一座正往外冒着火星子的铁炉!

17.炼铁亦有万般难

    洪大守穿之前是工科生,车床磨床那是见过不少,数控的手摇的都使过,脚踏的钻床也用过两次。甚至还兼修了一段时间电气自动化,三相电机啥的也知道一点。

    可眼前这个六米见方的高大铁炉还是让他惊讶,光是给他鼓风的鼓风机就是四匹马轮着转在那里拉。

    难怪越往这走越热,不过是春天的时节里,炉工却个个都是只穿一条大裤衩。炉子旁边热浪逼人,那温度像是要把人都化掉。

    如此“宏伟”的旧式铁炉,惊讶的却只有洪大守,金斗吉和林尚沃居然一点也不奇怪,还装模作样的评头论足。

    金斗吉来过这贼窝,见过这景象,也就不去说他了。林尚沃一个义州人,干的是账房和翻译,怎么会知道铁山五峯山的事情。

    “你们湾商不会是他们的买家吧?”洪大守想到了一个很可能答案。

    “是啊,姜行首之后,每年我们商团都从五峯山采购生铁四万斤,熟铁五千斤。我在本店的账簿上见过,这里的铁质量很好,比之清国的还要好上一些。”

    “这可是贼!”洪大守小声的说道。

    “话不能这么说,不过是一群活不下去的百姓,自力更生而已,他们炼铁,也不过是挣一口饱饭罢了。”林尚沃他们这种大商团,黑白两道通吃,很多事情看的更轻。

    “那你们这生意做的好啊!”洪大守还能说啥,去举报湾商通匪?不可能的,自己屁股都不干净。

    那个带路的汉子,招呼了一个年轻人过来盯着三人。就告辞往寨内一个大院里去了,应该是去禀报洪大守三人的消息。

    反正也没有人阻拦,铁匠活儿而已,人家也不遮着掩着,就搁哪儿给三个人看。像他们这种占山为王的,只要不下山侵犯官府和大户的利益。就李朝如今这幅烂样,别说不想管,就算想管,以如今官兵的水平也够呛。

    洪大守盯着叮叮当当,正在敲敲打打的铁匠们。确实如同之前那个汉子说的一样,大部分都在打农具。这种商品在小农社会是不愁销路的,价钱高低而已。

    “这边的铁怎么会比清国的铁好呢?”洪大守边看边问。

    “这边炼铁用的是木炭,不是石炭。具体为何我也不清楚,但确实比清国北方来的铁好上一些,和广铁(佛山铁)不相上下。”林尚沃像是知道一点,随口回答道。

    “木炭啊………”原来如此,木炭炼铁啊。(照例还是不百科,原理你们肯定看别人复制黏贴的都腻了。)

    逛了一圈,新奇劲过去,洪大守也就算看完了。按他们的说法,一个月也就只能开两三炉,一炉出不了几千斤铁,一年到头二十万斤铁到头了。

    搁现在,年产百十吨铁的小厂矿,早就关门大吉了。可就这么一个不算大的井,加上个炉子,足足养活了山上山下几千口人。

    说来也无奈,不是他们不想扩大产能,是没有办法扩大。

    就和很多穿越的带科学家一样,给炼铁高炉增加蓄热室,增加炉温。这种东西洪大守就算大学都还给老师了,也能说个一二三出来。

    可有个屁用!

    你就算把平炉炼钢法,转炉炼钢法,全部倒背如流,照搬到这儿来也屁用没有。你就是吹破天也没一样,不要以为二十一世纪的百度能帮上啥大忙。

    古人不是蠢人,现在的社会发展也是一代一代古人推动出来的。

    就和洪大守眼前的炼铁炉一样,明明一炉鼎峰能炼小一万斤铁,可实际上根本没有这可能。

    因为最简单的一个原因——没矿石!

    或者说有数不尽的铁矿石,但你运不来!

    像铁山这种浅层矿,甚至可能整座山都是矿脉,往下挖十几米或者二三十米,就能出矿石了。这石头往矿井外面背却不容易。

    坑道又不是直来直去,斜着打进去的坑道,入地三十米,长却有可能二百米。

    你一个顶顶棒的大帮小伙子,一筐背二百斤铁矿石出来,一天打三个来回,这人就干不动了。不能干了,再干就死井里了。

    咱们国家同时代,燕京外边门头沟,出煤炭的地方。根本没人愿意干矿工,太累了太难了。有清人笔记写了,这些煤矿九成以上都是设法拐卖人口进矿,一般一个人干两年就死了。

    没错,是死了!

    两年就活活累死了!

    甚至有野史说有个四品官也被人套了麻袋,卖到井里去,亲眼目睹这时代矿井的恐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两年后几乎没命才逃出来。

    最后上奏朝廷,发了官兵,一体严查,解放了二千多被拐卖来的矿工。那惨状,无以复加。

    坑道里塌陷、渗水、通风、照明,什么都是大问题。没有完整的工业体系配套,根本别想玩什么坑道作业,深井挖掘。

    老老实实去挖露天矿,没有露天矿,那局面就和五峯山这一样。矿石就在那儿,但你运不出来,就这么不讲理,就这么现实,就这么残酷。

    不服你就憋着!

    也就是洪大守三个人刚巧碰上了,这个月正好凑够了矿石,可以开一次炉。不然这炼铁炉就凉的通透,空有冶炼能力,却无矿石冶炼。

    如果搁英国1801年,火车应该还没发明,但改良蒸汽机已经有了。那么还有点搞头,可以解决深井挖掘的部分问题。可洪大守不会徒手造蒸汽机,白瞎。

    只能百无聊赖的随便看看,除开打农具的,还有两个铁匠在打刀片,最普通的腰刀。没有任何的钢在里面,上了战场砍几刀就能崩豁口出来,最廉价便宜的大路货,仅次于更廉价的铁枪头。

    等到最后一个铁匠,拿着根铁棍在卷铁,叮铃哐啷的敲个不停。像是在用一张铁板,锻打成一根铁管。

    还有一个铁匠学徒在旁边打边锤,没过多久,一根卷在铁棍上的铁管就打至成型。插进水中冷却之后,从铁棍上脱离。

    等等!这不就是鸟枪的枪管嘛!

18.何言火绳胜燧发

    “这是在打制鸟枪?”

    洪大守好奇心再度泛滥,毕竟他虽然是在籍的武班军吏户。可李朝的朝廷只要求他习练弓马,认识金鼓。

    要的是百步穿杨,乘马飞驰的功夫,以及排兵布阵,披坚执锐的识略,而不是和抓来的贫民步兵一样用三个月就能上阵的鸟枪,对着满鞑和倭寇撸喷子。

    当然啦,理论上洪大守也可以用鸟枪。因为大萌灭亡之后,孝宗大王矢志兴复,算是有点不耻下问的学了学满清的军队。

    很显然康熙年间的清军就已经开始大规模的装备鸟枪了,到雍正二年时,比如天津水师营的八旗兵已经全部弃用刀枪,也不做骑兵,二千人统统去做了鸟枪兵。

    到了乾隆年间,更夸张啦。西山健锐营,八旗之中最能战最敢战的部队之一,全部都使的鸟枪,练的攀缘登梯的功夫。

    别看这位十全老人嘴上大放厥词,只重弓马,可到他的时代,连河南开(屏蔽)封驻防八旗等各地的八旗都改习鸟枪了。一营兵三百来号人,有一百二十二员鸟枪手。

    八旗一多半都开始用鸟枪,更不要提绿营。当然绿营比较卑微,前不久刚镇压的川陕白莲教大起义。起义之初,陕西绿营一镇兵马,在四川重庆和汉中地区被起义军歼灭。

    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绿营兵很久不操练刀枪,至于鸟枪那训练的更少。燕京八旗火枪营一月十五次会操,到如今也不过应付了事,遑论地方上的讨饭兵绿营。

    火枪已经大部充当了清国军队的制式装备,火器兵的数量在全国军队中占据百分之六十,数量十分的可观。

    与此同时,民间的鸟枪也已经完全的泛滥成灾。清人纪昀所著《阅微草堂笔记》中,先后提及使用鸟枪多达二十三次。很多农民、水手、猎户,甚至大户人家的奴仆都装备和使用鸟枪。

    就李朝对面的山(这破大学害我屏蔽)东一省在乾隆五十三年的收缴中就抄收了鸟枪超过六千杆,而到乾隆五十八年,全国查抄的鸟枪多达四万三千杆。

    民间私造和使用鸟枪蔚然成风,甚至到了福建两广以及湖南土客大械斗的时候,上千支鸟枪轮番齐射,迭发迭进。乃至于最后抬出劈山炮等轻型火炮,进行攻击。

    四川大邑县令甚至被人用抬枪自远处轰击,轿子都被轰碎。到最后居然还抓不到人犯,抬枪也是私造的无迹可寻。

    同样的也是嘉庆年,广东海盗张保仔,不仅仅是数以千万计的火枪了,这已经完全不能满足他的军事需求。他甚至在广东境内购买到了六千斤神威无敌大将军炮,其余大炮更是数以百计。

    这是时代的潮流,就算李朝和满清同样下达私造或拥有鸟枪一件便要仗一百,件数多者流放三千里的严令,也难以阻止火枪的流行使用。

    可李朝的在乡两班势力还是十分强大的,作为国家的统治阶级,还是很害怕平民拥有火枪这种杀器。所以远不如隔壁清国的管理松散,可以肆意持有。

    “你们这个鸟枪是自己用吗?”洪大守看铁匠不理他,又问了一句。

    那名铁匠终于抬头,看了一眼在他眼里算是细皮嫩肉的洪大守。

    “这位老爷怎么会到我们这邋遢地方来?您还是让开些吧,免得脏了您的靴子。”

    这话里的语气要是听不出来,洪大守也白活了。这人刚刚不是没听见,是纯粹就不想搭理洪大守。实在是洪大守一再发问,于是才没好气的回答一句。

    “你没看到他右手臂上的烙印吗?”金斗吉看洪大守尴尬的站在那里,悄悄指了指。

    果然右臂上有一块方形的烙印,是“平京营官”十个字。意思是平(屏蔽)壤监营这个地方所属的官营手工作坊的官奴婢。

    这铁匠是个逃亡的奴婢,难怪对于两班的洪大守没有好声气。洪大守那个大檐纱帽看来以后不是正式场合少带为好,到哪里去都被人一眼认出来是两班,没法和群众打成一片。

    “我们这的鸟铳不是官制的,打得都是短铳,也不打多,我们自己留一部分,湾商团会买一些,剩下的对岸的清国有多少要多少。”那个暂时当介绍人的年轻小伙子突然开口。

    “鸟铳在清国很好脱手?”

    “一支能卖白银七两,比卖铁挣钱多了。”

    “白银七两?委实不贵。”洪大守记的英国现在装备的棕贝斯差不多三英镑,这时代一英镑差不多8克黄金不到一点,三英镑就是24克左右。

    换成中国的官价,差不多十一两的样子,具体几钱几分几厘就不去计较了。

    “我们这是短铳,不及官制的长。”说着,那个年轻人就让一个人拿了一把短铳出来。

    此时清国的制式鸟枪大概全长一米六多,而眼前这支只有一米一的样子,确实是只能叫一声短铳。做的到是不太粗糙,该有的部件都有。

    从那人手里接过来仔细察看了一番,洪大守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铜帽枪会打吗?”

    铜帽枪就是嘉庆道光年间对燧发枪以及击发枪的俗称,不要以为清军不装备。平张格尔之乱的时候有装备,而且数量并不少。

    “到底是老爷,分不清好坏,铜帽枪那玩意儿也就打打畜生,十下到有五下打不着火,不是个玩意儿。”

    正在忙活的那名铁匠听到洪大守的问话,好不容易又开了口。话里话外虽然是讽刺燧发枪哑火率极高,但实际上还是在鄙视洪大守没见识,居然觉得燧发枪比火绳枪更好。

    要是搁起点,洪大守早就喷上去了。保证几百字都不带一个脏字,不骂得这个铁匠体无完肤不会停嘴。

    可如今是人家贼巢里,洪大守还是克制住了。心里反复默念不知者无罪,故脑(屏蔽)残者无药医也。

    这种人也就是个臭打铁的了,完全看不出燧发枪和击发枪的先进性。火绳枪在欧陆早就是老黄历了,在李朝的这位铁匠嘴里居然还是个宝贝。

    “这位老爷想要买支铜帽枪?”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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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朝实录·纯宗卷》洋洋数万言,唯留一句——万古逆贼!李朝万古一逆贼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李朝万古一逆贼,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李朝万古一逆贼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