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历史军事李朝万古一逆贼TXT下载李朝万古一逆贼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李朝万古一逆贼全文阅读

作者:秽多非人     李朝万古一逆贼txt下载     李朝万古一逆贼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9.林尚沃居中斡旋

    闻声而去,一个三四十岁,国字脸,唇上厚胡须,浓眉大眼,皮肤黝黑的精壮大汉大马金刀的走了过来。

    “我就是问问,没别的意思。”

    洪大守身上的案底已经不小了,再加一条私藏鸟铳的罪名倒也不是不行,可重点是没带钱!

    “想必您是一名武班吧。”那个大汉走到三人面前,沿途的铁匠伙计人等纷纷向他致意。

    “确实如此。”洪大守脸上并没有写着武班的字,也不知道这人怎么看出来的。

    “在下便是这五峯山的首领六孙,除开金老爷(在洪大守这个两班面前是奴才,可在外人面前金斗吉就是衙门里的大老爷。),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湾商本店书(屏蔽)记林尚沃。”

    “铁山洪大守。”

    “代我向姜行首问好,多谢他历年来的照顾。”六孙果然最重视的还是湾商团的林尚沃,洪大守和金斗吉还是要次一等。

    “一定带到!”林尚沃也知道五峯山也是湾商的一大供货商,你好我好大家好。

    “说吧,所来何事?我是个粗人,不必拐弯抹角,直说就行!”

    “是这样的,金大哥在山下花费千两买了一支号称百年长脑参的四叶参,贵方做的似乎有些过了。”

    林尚沃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没得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去和六孙交涉。虽然这世道还算有点王法,可是和山贼讲王法好像又有一点开玩笑。

    六孙听了林尚沃的话,脸上表情淡淡,轻轻招了招手。立马就有一个汉子过来,六孙附在他耳边,吩咐了几句。

    “请三位稍待,让我确认一下,金老爷的东西怎么敢错给他呢。”

    “有劳了,有劳了。”林尚沃听人家说的漂亮话,并没有什么不对,只能顺着说下去。

    过了没多久,出去确认的人回来。也是叽里咕噜的向六孙说了一通,大概是确认山下伪装的私商坑了一把金斗吉。

    “确有此事,是我手下的一时眼拙,没能认出金老爷,请各位下山,五日内一千两必定物归原主。”六孙到是承诺的很快。

    林尚沃看到金斗吉脸上的难色,也知道金斗吉是被坑怕了。一下被坑一千两,任是谁都会心生疑虑。如今六孙的承诺,很有可能是看在林尚沃,或者说是湾商的面子上。

    下了山,林尚沃一走,山贼的话靠谱不靠谱?没人敢打包票。

    “因这一千两是金大哥用来办货的,使节团马上就要出发,怕时间不凑手,能否先酌情给上几成,让他拿去办货。”

    林尚沃小心翼翼的试探着问了出来,人家六孙面上已经答应五天后送来。可金斗吉那边又过不去,林尚沃夹在中间,只能慢慢调解,设法转圜一二。

    “并不是不想现在就给你们,山里的状况你们也看到了,都是些火烧田,粮食早就不够吃了,那一千两已经使出去买了粮食。就是想给你们,我一时也拿不出来。”

    六孙到是很光棍,一点没有隐瞒。就很平淡的把自己没钱的事情说了出来,到是直白。

    想来这山上山下二三千口子,虽然也有几亩薄田。可这时代,要想多打粮食,除了老天爷给面儿之外,全看水肥。洪大守家的就是上好的水浇田,金进士看了两眼放光。

    而五峯山山上山下的这些旱地,根本打不了多少粮食,管不住几千张嘴。就算开炉炼铁也就大家混个半干半稀,好不容易坑了金斗吉那么大一笔,当然立刻就去买粮食回来饱餐一顿。

    “这………”林尚沃把脸转向金斗吉,不停的用眼神示意他,到底怎么说。是不是就这么离开,赌人家五天后会送回来一千两。

    “五峯山这么大,总也有点山货之类的吧,反正也是办货,在你这儿办也是一样。”

    洪大守看人家那么坦诚,肯定不能再逼人家现在就掏钱出来。索性就拿东西抵帐嘛,不用金斗吉再乱跑了。

    “山货嘛到是有一些,不过零零碎碎的,怕是不够一千两。”六孙显然也不乐意欠人家的钱,但百年以上长脑参哪儿那么容易就寻着,那是宝物,普通的东西又值不了那个钱。

    “让林书(屏蔽)记掌掌眼,总能值个三瓜两枣,差不多就成。”洪大守把林尚沃轻轻向前一推,双方都认可的中介,现成的。

    “也成,麻烦林书(屏蔽)记了。”

    五峯山肯定不光有铁,正常山里该有的东西并不少。最直接的就是人参,但铁定没有一百年以上就是了。

    先拿上来的七株长脑参,小的只有五六钱,大的也才一两多。就算七株合起来有五两重,可根本不能和一株就五两重的百年参比。

    “二百两。”林尚沃看了看根须,又闻了闻参香,确实是野生长脑参,但都一般般,算不上宝物。

    洪大守也接过来闻了闻,果然有一种不好形容的香味,幽幽的,一点儿也不冲,没有刺鼻的感觉,闻起来有点舒服。

    “还有十来个红松香,大大小小,能值几个钱?”六孙又提出来一个布袋。

    往外一倒,洪大守立刻看出来了,原来如今的红色琥珀称之为红松香。

    大的总有小半斤,小的只有鹌鹑蛋一般,数了数有十五颗。大的可以雕个件啥的,小的就只能凑够了做做念珠之类的了。

    “大的几枚能值些银钱,小的就…………”林尚沃在商言商,没有什么偏颇,搁后世鹌鹑蛋大的血珀也挺值钱了,可如今就是不值钱的玩意儿。

    “小的不当个玩意儿,一并送给你们,能值多少?”六孙也明白道理,挥挥手直接算帐。

    “也算二百吧。”

    “行!”

    “还有两张豹皮,十几张狐皮。”又有两个汉子抱了一叠皮草过来。

    林尚沃抖开豹皮,一件有一处臀部的大破口,一件是头部有好几个箭孔,都不在主体部分,算是上好的全张。

    带上狐皮十七张,算了三百两,就普通的行情价格。

    其他的零碎就真的不值钱了,你要是砍上几十棵成材的红松回去,也能值三百,可金斗吉带不走啊,最后还是只能欠着,说十天内一定送来剩下的三百两。

    金斗吉一个人背着满满一筐的货,心中轻快的离开山寨。

    临走前,六孙送给了林尚沃一张鹿皮,说是给他做双靴子赶路去燕京用得上。林尚沃本来是死活不肯收的,架不住人家热情,最后才勉强收下。

    而洪大守人家也没忘记,送了一支铜帽枪。

20.金斗吉谋划长久

    下山又是一阵猛绕,天都黑了才下来。本来是不敢在山下的人家里睡的,都是山贼的家属,哪有那个胆子。

    不过山中一行,可以看得出六孙以及他手下这些所谓的山贼,更多的还是讨生活的百姓,避入深山结寨自保求存而已。

    来时一口水都不敢喝,去时洪大守就已经敢在村里喝酒吃饭了。

    村里提供的就很普通的糙米饭,然后是腌的野菜,如今春生,山间都是各种各样的野韭野葱,很多植物的嫩芽都能吃,甚至蕨类植物的头也可以掐下来做凉拌菜。

    肉也有,毕竟靠山吃山,一只只有一斤多的野鸡,根本不可能够三个人吃,也就喝个汤,汤里卧了一大把干木耳,滋味还是不错的。

    至于酒,就是最普通的米酒,浑浊不堪,度数也低。但没有人嫌这个酒不好,这年月一口酒也不是那么易得的。

    “这五峯山上的渠首像是个人物。”洪大守放下筷子,拿勺喝了一口汤。

    “有几分气度,确实是个人物。”林尚沃也赞同,他在湾商本店,大富大贵的人物见得多了,这种草莽中的英杰倒是第一次打交道。

    洪大守下了山细想,觉得这个六孙真是一个手眼具明的人物。一眼就能看出洪大守这个两班是武班户,而此前两者之间根本没有任何交集,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看出了蛛丝马迹。

    其后又大方承认坑了金斗吉的银子,毫无推诿,克明期限表示还钱。在被人质疑也许给不起钱的情况下也不生气,而是大方的答应愿意用财货抵帐。既没有斤斤计较,也没有争短说长。

    总而言之,就像一个能办大事的人。

    “不过可惜了,他终究从贼,又无出身,此生可能也就局限于五峯山一隅了。”

    “是啊,他要是有个好出身,也许如今已经是我们需要仰望的存在。”

    林尚沃把酒碗放下,摇了摇头,对于如今顽固的封建等级制度,长叹了一口气。

    “这才多大点事,不过是小事一桩!”把那个根本没有一两肉的鸡腿舔干净,金斗吉叼着鸡骨头,突然开口。

    “他要是真会经营,向官衙捐纳二百石大米,立马就能脱了贼身。如果他是经我的手,不要他的米,只要花上五百两,一个两班我保他下来。”

    一说到衙门里的本行,金斗吉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说的极有条理,又清晰明了。

    六孙这种做过山贼的,肯定没有户籍是吧。先花五十两,顶一个早就不知道死了几十年的良民户的户籍。

    然后按照李朝的规定,缴纳军保布多,同时又服过国家的兵役的壮丁,在民户之中可以脱颖而出。反正不过是衙门里文书篡改誊写的小事,很轻松就能帮他修改成一个四十岁,在郡中服两年兵役,每年缴纳超额军保布的一等良民户。

    然后如今正好黄海道赈灾,出钱出米,投一个报效朝廷的捐。衙门里上上下下的纸张茶水钱给足,不肖半个月,就能帮他买一个两班的户籍。

    这样顶天不过才花五百两而已。

    而且李朝那么多氏族大姓,出头的毕竟是少数,穷鬼落魄的数之不清。反正骗嘛,找个老而无子的,送上五百两,过继进去,这下还能弄个说得上的出身。

    起码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不再是一眼就被人看出来的捐纳两班。

    最后就是进京谋出路,这一条才是重头戏。连洪氏那种乡下妇女也知道,要投对人,要站对队。没有门路是没办法买上官的,拿着钱去送人家也不会收。

    官缺那都是要紧着同族同乡同党的人先选,剩下的才会往外卖,这是人情社会的必然。

    像洪大守买官,即使没有闵廷爀的路子,只要回丰山洪氏,肯定就能补上一个缺,大小而已。这就是出身的好处,有出身比无出身容易太多。

    假设六孙以上都办成了,但进京买官这一步,基本不太可能通过,因为他买的那种破落户爸爸不一定好使。

    但他可以另辟蹊径,买进士,进士买不到买杂科。科举嘛,反正就是两班绝大部分垄断,除了固定走后门一定要考上的。总会有名额拿出来卖,舍得花钱,要不了三五千就能买一个。

    买了进士就能进公门,哪怕天天去坐冷板凳补缺,总能把吏曹里随便哪个司的正郎佐郎混个脸熟。往歌栏瓦肆里多请几回,好酒好菜好姑娘都流水价的往上送。

    夏天的冰敬,冬天的炭敬,该到的一律送到。不该到的什么时鲜瓜果,山珍渔获,也要勤快的送到。最好连人家家里的老婆孩子也注意着,什么西洋玩具,清国首饰也送几件。

    一回生二回熟,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搞定了哪位正郎佐郎,就有了进身之阶,再花上三千两,一个正儿八经的县监绝对能选上。

    虽然前后总要花一万两,可三年一任县监总能捞个三万吧,绝对不会赔本。

    身份也洗白了,钱也能挣到,岂不是美滋滋。

    洪大守和林尚沃看金斗吉在那里掰着手指头算账,好像那都是他亲历的一样,说的天花乱坠,就差贴脸了。

    “这怕不是你自己的路子吧?”洪大守眯了下眼睛,看着金斗吉。

    “千辛万苦去燕京,不就是图这个。”金斗吉嘿嘿一笑,坦然承认。

    “金进士的救荒米钱你舍得让别人去做?”

    “这个嘛,我替金老爷干了十多年,统共就那么点儿体己银子存下来,还不如挣个官做。”看洪大守来了兴趣,金斗吉也就豁开了说。

    “他能让你走?”

    “你们二位看不上经手救荒米那点银钱,可就这铁山的一亩三分地上,几十双上百双眼睛盯着呢,巴不得我赶紧走人。”

    “更何况我虽然算是金老爷的家人(私奴婢),但也给他干了这么些年,他也不会放心让我一直干下去,早点求退,也许正和他意。”

    “这么说你已经辞了差事?”这下连林尚沃都来了兴趣。

    “辞了,金老爷还给了五十两的赏,说我多年辛劳,又把身契放给了我。”

    金斗吉脸色有些变化,似乎是在回忆,又似乎是觉得自己这几天过的太虚幻。

    “你们倒是主仆一场,好聚好散。”

    “我原也以为这样,可转天金老爷房里那位良妾的弟弟就挑了我的差,哈哈哈哈哈哈。”

    哪怕金斗吉不走,这差事他可能也真的干不长久了。指不定哪天就被找个由头给打落凡尘,而且那时候不仅面子上难看,这些年落的几个钱也有可能尽吐出来。

    “以前倒是小瞧了你,还叫你一声金大哥,以后你要是发达了,提携我俩几步。”

    洪大守和林尚沃举起酒碗,朝金斗吉敬了个酒。金斗吉也没让,三个人干了一个痛快。

21.所谓脸面价十两

    自下山之后,每日在铁山往义州的使清贡道上,都有背悬着竹筒的传驿策马驰骋。

    今日是正使闵廷爀到了凤山,明日是到了平(屏蔽)壤,后日是到了安州。总之是每日一报,天天都在向义州通报消息。

    洪大守也感觉到了行期的来临,一面打包衣服铺盖,一面通知金斗吉准备动身。五峯山上的六孙很准时的在第九天送来了三百两的兑票,金斗吉转头就给了洪大守。

    他也不知道走的什么门路,乱七八糟的东西买了不少。甚至还专门去买了许多螺钿漆盒,满满当当的装了两大包货物。自己牵了一匹马,就准备出发了。

    李朝曾经也有过肩高一米四一米五以上的上等战马,这是元代的马政遗留给李朝的财产之一。尤其是在耽罗,也就是济州岛上,属于当时元代在北方最大的官营牧场之一。

    最多时曾经育有马匹八万以上【注1】,并经由元政府从中亚和西亚地区引进优良马种,与当地的蒙古马种杂交,培育出了相当适合东亚北方的耽罗马。

    在太(屏蔽)祖李成桂时期,精锐敢战的骑兵动则五千骑、八千骑。高丽末期李成桂统帅五万人北伐大明的时候,骑兵数量众多,极具有进攻性和侵略性。

    可惜李成桂和李芳远碰上了朱元璋以及朱棣这两个狠人,狠到什么地步呢?

    短短十余年间,从李朝强行逼迫采购军马十万匹以上。尤其是朱棣多次北向蒙古,需要大量的军马,一再向李朝勒索。

    最后李朝上表,别的内容可以不去管,有一句很心酸。李朝全国的好马都送给大明了,国内剩下的马还不如细犬高,只能拿来担粪,耕田都拉不动轻犁了。

    细犬就是东亚地区古代的一种猎犬,苏东坡也写过“左牵黄,右擎苍”的句子,那个黄就是指的细犬。

    总归就是李朝此后的马只有高大的狗那么高了,可狗终究是狗,高了也就一米吧。

    很形象,洪大守眼前的这匹马肩高真的就只有一米一,说他是马吧那也真的是,可怎么看怎么像一条大点的狗。

    朱元璋和朱棣活活把李朝的马给弄成了狗,毁灭性的消除了李朝的进攻性。

    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好!

    “这马哪儿寻摸来着?”看着这匹称得上可爱,却已经成年的朝(屏蔽)鲜马,洪大守突然觉得如果自己哪天上战场骑这种马该是一副多么清奇的画面。

    “别提了,我去驿站里想去弄头他们汰换下来的驿马,挑来挑去,这是最好的!”

    “这是铁山驿站最好的马?”连林尚沃都惊了。

    “可不是嘛,得亏我跟站里的书吏是老相识,他们给我报了一个蹄疾,然后把这马转手腾退给了我。”

    “在册的驿马他们也敢私卖?”

    “不就是银子的事嘛。每年汰换的驿马好几十头,都要供应使节团。一趟燕京走下来,报病死的就不知道多少,一多半都进了令监家的马厩。更何况,我这是报的蹄疾,走的公文,付了钱清汰下来的。”

    “这样一匹马你使了多少钱?”洪大守想着要是便宜自己也去弄一个,代代步问题应该不大。

    “账上只要二十五两,额外多给了六十。”金斗吉一脸肉疼的样子。

    “那倒是还行,不算太贵。能给我也淘换一个?”

    “走呗,洪老爷您都开口了。”金斗吉把马带货都丢在洪大守家里,到是放心的很。

    三个人去了在城外的铁山驿所,和南川店一样,围着这个站也形成了一个小村镇。

    歪歪扭扭的绕着驿站的三面搭建了不少草屋和木屋,街道也只是铺了碎石子的土路,除了驿站看起来像模像样以外,其他房屋低矮破旧,不值一提。

    金斗吉轻车熟路的走进驿站,站里有两个铺兵,指挥着四五个官奴婢搬着草料。马厩里总有那么上百条狗,不对,是上百匹马。

    在人头里找了找,金斗吉就找到一个头戴纱帽身穿布衣的中年男子,不过就冲那个窄檐来看,也就是个中人。

    两个人叽里咕噜了几句,那个中人就被金斗吉带到了洪大守面前。

    “洪老爷,小的是铁川站的书吏,不知道老爷想买什么马?”

    “你先带我看看吧。”洪大守拽过金斗吉,让他头前带路。

    主要是洪大守不懂马,有人把马的齿口一看,就是两年马三年马。有人只看看马蹄,就能判断这马能不能走远路。

    可相马是技术活,没学过的当然两眼一抹黑。更何况还是在这种矬子里面挑高个,一堆一米一或者一米的马,真的就和玩具一样,怎么挑嘛!

    “你会挑马嘛?我可一点儿都不会。”洪大守悄悄和金斗吉说着,一边又装模作样陪着林尚沃对马指指点点。

    一百多匹马,说多也多,说不多也不多。走马观花,逛一圈要不了多久。

    “我心里有数了。”金斗吉像是打包票一样,给了洪大守会心一笑。

    “前头那头栗色的是去年补进来的?”几人离开马厩,金斗吉就问了起来。

    “前头栗色的,哦哦哦,那头是去年补进来的,四岁的马,骑乘肯定没问题。”

    那个书吏赶忙让一个官奴婢去把马牵了出来,普普通通,毫无龙马之姿。可旁边的林尚沃竟然也点了点头,认为还行。

    “林老弟,你也觉得行?”

    “和我们商团里去燕京的驮马差不多,你看他的鼻孔自然湿润,没有流涕,说明马况很好,没有暗疾。”

    林尚沃说的挺像那么一回事,洪大守反正没看出来那个鼻孔有什么稀奇。但既然金斗吉和林尚沃都觉得可以,洪大守也就准备掏钱。

    “老许,算便宜点儿,洪老爷是这次闵大使的随员,以后要当官的。”

    “晓得晓得,还是二十五两走官账,剩下的多给五十两就行。”

    得!洪大守的面子就值十两!

    【注1】:多扯一句,元代在南方的三大马场之一的庐州牧很早就落入了朱元璋的手里。而作为南方的最大的马场之一,极盛时有马匹(不是战马)二十余万。明军北伐的时候,主力部队那是正儿八经的十余万骑兵和骑马步兵往北打的,不是我们潜意识里的南方水军和步兵。

22.行前淘换京银钱

    五月初一,洪大守吩咐了几句家里的事情,和洪氏辞别,带上两个小伙伴,去往义州。

    一米七大个的洪大守实在不忍心去骑只有一米一高的马,最后这马还是成了驮货的牲口。不过也好,本来洪大守还要去雇一个杂役帮着背行李,如今有了马,他自己也能轻松上路。

    林尚沃是湾商团的通事,占的是湾商团的名额,所以洪大守这儿不过是把两个杂役一匹马的员额换成了两匹马一个杂役。这样不仅不违规,还会让人觉得洪大守老实。

    毕竟人会私带,牲口他不会私带啊!

    等到了义州义顺馆(不在义州城内),出示了闵廷爀的行文,人家给了三个人一间房,但没有管饭什么的。毕竟洪大守不是正式的译官,只是一名小小的随员。

    无可无不可,洪大守本来就不是做老爷要伺候的那种人,正好进城吃饭,同时也可以把洪得柱采办的松栗蘑带回来,再换上路上要用的铜钱和些许银两。

    照例来说贵金属是不允许出境的,但如今主要集中在黄金上面。实在是人参贸易太挣钱,大把的银子流入,李朝本身北方也有产一定的银子,所以对于白银和铜钱的出境管理并不太严格。

    加上洪大守是随使节团去燕京,说是使节团,九成九的人是去做生意的,肯定要用钱,根本管不住,索性也就不管了。

    再次来到湾商本店,还是那样的繁荣,而且由于还有三天使节团就要到义州,黄海平安各地的湾商行首们都亲自或者派出亲信,带着货物赶到湾商本店集合。

    这次林尚沃带路,就不需要排队等待了,直接进店。洪得柱忙的脚不沾地,协调手下各位行首的队伍财货,没有空管三个人。

    金斗吉只有一个二十斤的包裹,而洪大守是一百二十斤的大木箱。湾商的牌子名气在那里,绝对不可能坑人,都是上好的松栗蘑,简单查验一下就行,也不用怕短了斤两。

    下一步是换钱,湾商的帐房里人山人海,挤了上百人,都是来换钱的。偏偏帐房里的书(屏蔽)记如今也忙,就两个人在那里拨算盘。

    好在大家都是熟人,排队也有秩序,不需要争抢。认识的人还聚在一起,聊天说地,不过主要谈的还是生意经。哪里买进卖出,哪里丰欠收平。

    不少人还和林尚沃点头打招呼,显然都是本店店铺下的行商。

    “尚沃啊!来得正好,手边没事就来帮个忙!”本店的一名书(屏蔽)记看到林尚沃,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把把人摁住,给了算盘笔墨。

    得了,看来林尚沃是走不得了。到省的洪大守排队,直接换钱。

    清初的时候苏、皖、浙三省会同晋商差办铜务,每年额定开三十六船赴日,一年两趟,每船额定必须办铜八万斤。每百斤铜解抵户部宝局,价银十七两五钱。(江户幕府也给铜船发牌照的,一张牌照在江宁能卖三五万两银子。)

    日(屏蔽)本的红铜质量好,成色足,加之差办铜务乃是顺治、康熙等亲自提办,解往户部宝局的铜足量保质,是故康熙的小平钱在铜五五、倭铅四十、铁铅杂质五的情况下,铸的就相对较大较重。

    这就属于当时最好的小平钱了,到了康熙末年,云南贵州彻底平定,云南的铜和贵州的倭铅产量大增。不再需要仰赖日(屏蔽)本洋铜,原料开始完全自产。

    可满清嘛,大家都懂得。原本的云南铜务那是吴三桂管着的,吴三桂完蛋以后,这些东西就算是敌资,被没收。此后云南的铜道,长期由内务府派员,或者由皇帝指派八旗包衣担任。

    铜矿倒是越来越多,越办越大。可开铜的人本来手脚就脏得很,加上其他各种弊病,出的铜反而越来越不足。到乾隆末年时的小平钱,已经只有康熙盛时小平钱的五分之四甚至四分之三了。

    这还则罢了,起码是正经的小平钱。可造假币始终是一项非常挣钱的生意,福建、广东、贵州等地在乾隆时期已经疯狂制造劣币。铁钱、铅钱、夹锡钱等等数不胜数,充斥市场。

    户部宝局造康熙小平钱自然可以一千钱抵白银一两,可市面上的各种烂钱劣币,夸张时四五千钱抵一两。

    即使是当造的乾隆小平钱由于份量减少,如今也要一千三四百钱才能换白银一两。

    洪大守要换的自然是正经的小平钱,也不用多换,二十两也就是白银五两的铜钱即可。林尚沃用一个竹筐给洪大守搬的钱,换来换去,换了五千多钱,足有二十多斤。

    另外就是换二十两白银在身上,这又是一件烦的死去活来的事情。

    因为来李朝贸易的晋商用的是山西的商号铸造的“周行足银”,所以湾商库里最多的也就是这种银子。但这种银子在燕京是没有商家收的,无法使用。

    在燕京,最硬气的银子叫“户部库平十足纹银”,但这玩意几乎只存在纸面上,其含银量据实物化验为93.6374%,一般是赏赐王公贝勒,以及蒙藏的首领和高僧时才用。

    市面上流通的是称为“京平银”的银子,含银量91.6666%,官员俸禄这类就是用这种银子发的。

    而山西的周行足银比之京平银的纯度又要低0.5%,燕京的商家百姓是肯定不认的。

    所以在清代的前门大街上有很多的炉店,加收工时费,为五湖四海的客商官员转铸京平银。加工费为2.4%,很是不低。

    也就是林尚沃和洪大守认识了,把这些事情提前和洪大守说了。他又从库里取了四枚京银的五两锭,对着光,指给洪大守看,在腕处有一个小小的戳,是一个“定”字,代表燕京通用。

    不然洪大守狗屁不懂,抓了一把烂钱去给人家,人家上来两个大耳刮子。拿着银子去店里装大爷,被人家乱棍往外打。

    搁这个狗屁的旧社会,你出一趟远门,光换一个钱就能让你死成千上万的脑细胞。

23.双脚踏上清国土

    在义顺馆等了三天,五月初四下午,一行百余人的请安使节团终于到达。

    当夜,要汇聚入使节团的各色人等纷纷到达义顺馆,李朝国内护送闵廷爀等人的兵丁和驿使住一夜,明天就会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护送使节团前往燕京的兵丁由义州兵马节度使选派。

    洪大守这等普通随员,只和闵廷爀打了一个照面,他要和副使接受平安道观察使、义州府尹、义州兵马节度使等官员的临别宴请。

    这倒是便宜了洪大守他们,义州府尹的酒菜也要顾及到所有的使节团成员,即使只是普通的杂役,也能痛饮米酒,米饭之类的也能管饱。洪大守这种正使随员更是有专门的酒席伺候,虽然菜色逊于闵廷爀的,但也很不错。

    有酒无乐自然不行,官厅内的乐伎传来咿咿呀呀的歌舞声,即使是住在别院侧房里的洪大守也听得清楚,好不快活。

    闹腾了半夜之后,义顺馆内才兴尽散场,饱餐一顿的众人各自安歇。

    到转头第二天初五日,所有人整装待发,这次的使节团真的太臃肿了!

    往昔一团也就二三百人,最少的时候甚至只有百余人,可这次随便一眼扫过去,起码有四百来号人。

    湾商、京商、松商的员额是固定的,该是多少就是多少。护送的兵丁由于清国的限制也是有数的,那么多的人肯定都是使节的随员!

    闵廷爀穷疯啦!

    放这么多人进来!这是卖了多少随员的位置,才能猛然增加一百多二百人的。

    这么多人去燕京,清国还真的会不开心。朝贡体系就是这样的,每个朝贡国每次来多少人都是详细到个位的,来一个人就要赏一份钱。皇帝虽然需要你们来三呼万岁,但也不是傻的,由着你人山人海过来骗赏赐。

    “洪大哥也发现人多了?”

    “嗯?怎么?”看林尚沃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明显知道内情。

    “放心吧!这次去清国,人家可能还嫌我们人少呢。”

    “这?”

    “清国的皇帝册封皇后,这次是奉了表文去恭贺册立之礼。”【注1】

    “喔…………,原来如此。”洪大守当然不会记得哪天封的皇后,就记得正月十五赐死了和珅这种事儿。

    这倒是便宜了闵廷爀,难得点一次使清使,居然碰上这种好事,原本是请安使,一下子升级成恭贺使。光靠卖使团随员的名额,估计就能让驪兴闵氏暴富一笔。

    “看到没,那几位骑马的译官,这次可不是四员译官,而是八员。”

    “怎么连译官都增添了?”

    “因为皇后是满人,要写满文的贺表。嫔妃中有蒙古人所以还需要蒙文的贺表。所以这次汉文译官四员,满文译官两员,蒙文译官两员。”

    “真是天家无小事,连小小的妃嫔都要这般恭敬,实在是…………”

    “别感叹了,这次算是碰上了,还能白得一份赏赐。”

    林尚沃兴高采烈的走开,去和他的老相识们打招呼去了。站在原地的洪大守到不是真的感叹国小民弱,而是突然想到了一桩网络谣言。

    网上谣传什么康熙九龙夺嫡,明明是“传位十四阿哥”,然后被雍正篡改成“传位于四阿哥”。

    这种谣言当然一戳就破,可衍生出来一个更加沙雕的谣言,看了都令人发笑。

    可有部分出来辟谣的反驳者会说什么这种诏书都是用汉满蒙回藏五种文字书写,改了一个汉字是不可能连其他语言的文字都改了的。

    那说的是头头是道,有理有据,像模像样,让不少人信以为真。

    可拉倒吧!

    传位诏书又不是没有真本,道光遗诏就搁博物院里放着呢。几十块钱一张门票的事,实在不行上上互联网也好啊。

    道光临死前两道用朱笔写成的密旨,第一封就两句话:“皇六子奕䜣封为亲王,皇四子奕詝立为皇太子。”

    第二封:“皇四子奕詝着立为皇太子,尔王大臣等何待朕言,其同心赞辅,总以国计民生为重,无恤其他。”

    以上全部为汉字,用朱砂写成,明明白白。除了“皇四子奕詝立为皇太子”这一句在边角用满文复述一遍之外再无其他语言的文字。

    而且确立大统的根本性的那封遗诏,要求天下臣民恭从后来的咸丰,也即第二封遗诏,一个满文也没有。同时字迹相对不严整,完全符合临死前的仓促状态。

    两个谣言上个网就能解决的事,皇帝的儿子平时叫叫阿哥什么的,正式称呼的人家都叫皇几子某某,绝对没有篡改的可能。遗诏就是汉字写的,什么汉满蒙回藏五种语言每种必备。

    您亲眼看到的?在现场?

    嗯!我在现场,我是那支毛笔!我还是那块砚台!

    还没写到第二种文字,指不定道光皇帝就咽气了!还写个屁!

    ……………

    “别发呆啦,走啦!”金斗吉看洪大守站那儿发呆,牵着两匹马过来催他。

    一行人在出发前,还要在禁门外的九龙亭作最后的惜别。平安道和义州府的文武官员继续准备酒席,又叫来二三十名歌伎助兴。

    闵廷爀痛饮一大杯,然后开始吟诗,旁边的家人赶紧记录下来。全句都是我要离开我的家乡踏上蛮夷的土地,我不由得想起我圣明的主君,又想起我家乡的老妈妈。

    啊!朝(屏蔽)鲜,我舍不得离开你!

    内容倒是像那么回事,可表情摆在那儿,就是平平淡淡。【注2】

    然后以闵廷爀为首的官员就跨过禁门登上渡过XX江的渡船,而禁门处还设有检查使,查验有无携带黄金、珍珠,以及私藏的貂皮、虎皮、人参等物。主要是防备商团的杂役们夹带,洪大守这种随员翻了翻就过去了。

    不过总有不怕死的,由于这一次使节团鱼龙混杂,花钱买进来的牛鬼蛇神太多,居然在第一道检关前就搜出来三个夹带人参的。

    禁门前三道关,第一道只没收,屁事没有。第二道则要没收加杖三十到一百,第三道就直接枭首,首级挂在禁门边。

    不怕死的尽管可以试试,因为严厉的时候是要脱到光检查的。除非你学户部里那些库丁,把违禁品塞进菊花里(呕,人参塞菊花,谁吃谁知道。),不然肯定搜出来。等都查验完了才能放上船,允许离开李朝的土地。

    而每一个走到禁门边的人,都会有书吏在纸上写明姓名身份籍贯,长相如何,有无特征。这玩意儿连闵廷爀都不能免俗,必须站那儿大声报出来,以示验明正身。

    等记录完成后,盖上官印签上名姓,集册保管。这就算是李朝的护照了,只差一张相片而已。

    所有人马登上渡船,岸边的歌伎展开蒲扇,唱起《行船谣》。

    等再踏上陆地,已经是中国了!

    【注1】:仁宗嘉庆六年正月初八,册封皇贵妃钮钴禄氏为皇后。同日晋封华妃、淳嫔、吉嫔、如贵人等。但是皇后册立大礼是在当年的四月十五日举行的,此处具体时间有延后,告知诸位。

    【注2】:李朝朝廷要求使节去往中国时所行所想所遇,事无巨细全部记录下来。所以就有了《朝天录》、《燕行录》等书籍。

    由于这玩意儿会被朝鲜大王看到,所以每一位使节的记录里都要吹一波圣明的大王和美丽的祖国。还要表达一下自己对父母的思念,对家乡的留恋。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忠孝两全的样子,指不定就青史留名了呢。

24.无本生意最好做

    过了XX江,对岸也有一道门,不过说是门,其实类似于牌楼。可以理解为清国的边检站,已经有一队兵丁在此等候。

    闵廷爀会汉语,虽然语音有些拗口,但和别人交流是没啥问题的。加上他们这种两班士大夫,说话讲究字正腔圆,不疾不徐。对面的清国官员就算语音听的有些别扭,也完全没啥问题。

    洪大守这种身份自然不会靠前,靠前的都是正副使节,有官职在身的。别看闵廷爀在李朝国内是堂堂的正三品堂上官,人人都要尊一声令监。可到了清国,那就是个弟弟。

    带这队兵的不是官,或者说不是在任官。他全名应该是“奉某宪/镇差委护送朝(屏蔽)鲜国恭贺使臣专员”。

    就是宋代俗称的差遣,在清代也一样,官多缺少,连这种临时的差遣也是香饽饽。

    眼前这位铁定是个满员,看那个五品的顶子还是个千总。可一个区区的千总,管他在任不在任,能抢上这么一个美差,不是上面有人,就是上面有人。

    和林尚沃事前说的一样,以闵廷爀为代表的李朝官员,纷纷送上用木盒盛装的礼物。这算见面礼,回国的时候还有一份“京礼”,反正甫一见面上千两银子的好处费先收了。

    官员们送完,各商团的主事和洪大守这等随员,也上去请安,但不用下跪,打个千即可。人家也不在乎你跪不跪,刚收完第一轮礼物的护送委员,正等着第二轮呢。

    洪大守问了问林尚沃,随后取出两张狐皮,捧在手里。列着队,跟在这二三十人的队伍里,向那名委员低头行礼。

    那名委员一个一个查看所呈上的物品,对于不满意的就不让随从的家人收下。有一个抱着一卷细纹棉布的随员,应该是花钱进的使团,没人教他各种规矩,一脸茫然的看人家略过他。

    委员大人自然不会怎么样,但他的家人可是毫不犹豫的就把那人拎出来,在旁边指着脸直接痛骂,还把那件棉布扯过来丢在地上。等那人取出一块鸡卵大小的红松香以后,才停止喷人。

    一把夺过红松香,那个家人继续跟着委员检视礼物,看到洪大守的狐狸皮。那个委员微不可查的轻哼一声,但等家人上去掀开,发现是两张以后,就点点头收下,优哉游哉的继续收礼。

    两轮东西收完,按林尚沃的说法,少说三千两白银往上。

    正在松一口气,感叹自己有熟人带的洪大守,却看到刚刚那个家人去而复返,把丢在地上的棉布捡起来,带走了。(真事嗷,虽然是李朝方面的记载,不过送的东西是一顶帽子。)

    最后就是杂役们了,占据使团绝大多数员额的杂役们的钱是不由委员收的。由他底下的那队官兵收,这也是为什么有些旗兵都是从九品的蓝翎长了,也要过来做大头兵的缘故。

    说起来也有些意思,这些兵丁不是明要,而是所谓的“公平买卖”。

    怎么个说法呢?东北有三宝,人参、貂皮,鹿茸角。这是我们现代的说法了,搁清代则不同。

    这会子说的是人参、貂皮、乌拉草。

    乌拉草是一种莎草,经过捶打压制之后用皮革做面,内填乌拉草,就可以当成穷人的棉靴了。可以抵御东北最夸张零下四十度的寒冷天气,是穷人们御寒的法宝。

    起先李朝使节团来,有人给他们卖这种草靴,那时候付完钱,还真有靴子的。如今则完全不同了,那些兵丁搬着一大捆草,就放路边,一个人五十个小平钱,换一把草。

    明码标价,公买公卖,服气不?

    金斗吉拿五十个乾隆通宝换回来一把草,虽然早有预料,但还是脸丧的难看。他本以为他在铁山放救荒米,已经是低本钱高回报的买卖了。如今见识了大清的官兵,这才知道什么叫没本的买卖,一把草五十钱。

    宰的就是你们使节团!

    你们以为这就结束了吗?当然没有,这点钱怎么能算结束呢,连开始都没有开始呢。

    护送的兵丁吆喝一声,大约是满语。然后所有人站起,但不归齐,意思是开拔了要,请掏钱!

    这下子即使闵廷爀也不能免俗,继续一人五十钱。取出来多少份之后,就有一个兵丁站齐了归队,等所有开拔费给清,那么队伍也就排列成了。

    往前走不超过一百米,护送的队伍停了下来。因为李朝使节团要过“朝(屏蔽)鲜门”了,清方要核对人员。

    李朝这边的护照名册取出来,自闵廷爀以下,开始唱名。同时清方也要写一份文书,证明此人是合法入境。

    每开一张文书,纸张五十钱,唱名五十钱。反正就是掏钱!

    短短几百米的路,走了两个多小时,使节团上上下下,全部破财。

    “没想到吧?”看着脸色极臭的金斗吉,洪大守虽然也被勒索了一笔,但还是想笑。

    “真是没本的生意最挣钱,当官的生意最好做!”金斗吉满脸多么痛的领悟,就差配个乐唱出来了。

    “嘿嘿,这才刚开始呢。”林尚沃虽然掏了二百个钱,可却一点没变颜色。到底是经历过好几次的人了,还有心情开玩笑。

    “难道这路上真要平白花销掉白银三十两?”

    “白银三十两?差不多,看运气吧,哈哈哈哈哈哈。”

    两个人一前一后,一个追着问,一个轻声笑,倒是和谐的很。

    以前说过现在新义州对面是安东,之所以叫新义州是因为如今的义州其实和它差不少路。纯脆是由于修南满铁道支线的时候,中国这边是安东县,对面没得城市。但由于铁路经过嘛,渐渐就形成了新义州。

    如今的义州对面是九连城,过了九连城,经沙河岭、蛤蟆塘、五龙背、汤山,然后就要通过边栅,越旧明的高丽门,中途只有一个张家堡,即到达重镇凤凰。

    清乾隆四十一年(1776年)设置的凤凰巡检司,隶属岫岩通判,乃是李朝使节团进入清境内的第一个大站。

25.凤凰巡检有女儿

    由于今日的“活动”实在太多,择了吉时从义州出发的使节团“顺应众意”直接在九连城休息。

    等于出发第一天,只走了区区十几里路,要不是搁着林子和XX江。指不定找个视力好的,能看到对岸义州的低矮石墙。

    不过这都是惯例,或者说陋规。暮气沉沉的这两个国家,自然也是由两群暮气沉沉的官吏在管理,自然也就应着这个习惯往下走。

    收够了见面礼的委员大人非常好说话,驱使兵丁抢夺民家的柴火,拿来给使节团生活取暖。还为使节团内的官员准备了酒水和活羊。

    别看队伍里那些兵站没站相,坐没坐相,什么兵威都没有。可干起活来那是真不错,尤其是那个剥羊的兵。那把小刀干净利落,挂在树上的羊他剥完下来,整张皮一点豁口都没有。这功夫,当个屁的兵,去开羊汤馆子都能发财。

    闵廷爀他们自然有蒸羊肉,烧羊尾,甚至羊肉火锅吃。洪大守这些随员们也落着了一大锅羊汤和羊骨头棒子,这玩意只要肯下料,煮出来一锅,香的很,一点没有羊膻气。

    蒸上一大锅米饭,吃的肚圆。即使平时还比较注重形象的林尚沃也赤手捞着一根羊肋,在那里嘬。金斗吉今天使了二百钱,更是举着根小腿骨,恨不得吃回本钱。

    起码第一夜,洪大守还是觉得过得很好。有吃有喝有的住,传说中的刁难的鄙视也没见着。除了交钱以外,居然意外的顺心。

    第二天卯正,使团出发。今天要走到凤凰城,上头传命让大家准备一份干粮,如果中途没有在汤山休息,那就要啃着干粮做午饭。并不是天天都能有热羊汤这种好事的,那是特例。

    正如早上传令时说的一样,护送委员催着使团早些去凤凰,据说是边栅外最近有一股马匪,嚣张至极,盛京几次派员追剿都毫无作用。甚至有传言说,盛京将军已经上奏请调二百索伦兵往剿。

    这可不得了,到了乾隆后期,索伦兵几乎就等同于一等精兵。反击廓尔喀侵藏的时候,即使藏兵土司兵都集结了上万人,乾隆还是命令不许进攻,硬是要等龙江索伦兵到了才允许出战。

    要知道当时集结的部队里可是有金川土司兵的,这玩意儿战绩辉煌,两次锤的十全老人满脑是胞,为了平定大小金川,总督都论死了一个,可见一斑。

    而索伦兵的战斗力还在其上,需要请调索伦兵助剿的马匪,这可把使团的上下人等吓得够呛。

    偏生这时候盛京一省(没有省啊,我就这么一写)都是地广人稀,只有一站一站按着驿道走,才有民户聚居的庄子。经常抬目四望,除了野地就是野林子。别说人影子了,连鬼影子都没一个。

    好在最后还是有惊无险的到达凤凰城,凤凰巡检亲自出城相迎。

    别看人家不过是区区的九品巡检,但人家顶的却是七品县的顶子,更稀奇的是居然有花翎。历来花翎是不怎么赐满员的,尤其是王公贝勒,是绝对不带花翎。

    可到了嘉庆,不知怎么的人人以带花翎为意趣。朝廷又缺钱,所以单眼、双眼,乃至三眼花翎都是明码标价往外卖。燕京城里甚至有故意插着三眼翎的贝子招摇过市,显摆。

    这位巡检照例是个满员,据说是在这干了六七年了,明明有更好的去处,偏生哪里都不肯去,钉死了在这做一个芝麻巡检。

    芝麻归芝麻,人家来迎了,闵廷爀纵使正三品堂上官,一样下马和人家互相作揖。

    按规矩给这位巡检送了一份“土仪”,那位巡检也坦然收下,并向闵廷爀回赠鹿尾两条。【注1】

    大家以为这就结束了,准备入城住进馆舍休息,可那个巡检却示意闵廷爀稍等。然后居然就当着使节团的面,带上来一个小孩,说是他的女儿,要介绍给闵廷爀认识。

    凭空多出来一场戏!

    大家虽然窃窃私语了几句,但还是静观事态。等孩子带上来,听声音居然是个女孩。

    可看样貌,那实在是令人惊讶。倒三角的眼儿,一字眉,方脸,塌鼻梁,满脸的雀斑,配上一张不成比例的大嘴。

    面貌悍恶!

    看的最清楚的闵廷爀虽然面上淡淡,心里却大为皱眉。这么丑的一个女儿,带到他面前来做什么,认识了做啥。

    还没说啥,那巡检就让女孩跪下行礼,口中念念有词,居然希闵廷爀收此女为义女,双方结下父女情谊!

    这下厉害了,在场的人全都愣住了。

    你也好意思!

    这么丑的女儿,居然想攀高枝,送到闵廷爀膝下做女儿。

    还是护送委员看不下去了,觉得这位巡检的吃相太难看。于是悄悄派了个家人过来告诉闵廷爀。

    这个女孩,已经前后认了七个李朝义父了,当然也不是白认的。做了义父,认了女儿,就要尽父亲的责任。

    什么责任呢?当然是为女儿准备嫁妆,起步三百两白银,从燕京回来还要彩缎箱笼,又是白银三百两。

    前面七个义父,已经为这个女孩准备了接近六千两的嫁妆。至于这嫁妆,是真的给了小女孩,还是由他这个巡检爸爸笑纳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七年间,这位巡检的三个女儿认了三十多个义父,仅义父一项,就为他创收了约三万两白银,难怪他一直不肯走。

    当着大庭广众的面,闵廷爀偏偏还又不好拒绝,说不得就要认下这个女儿。

    倒不是全为心疼那小一千两白银,而是面前的小女孩实在太丑。就算是认义女闵廷爀也是有审美标准的,这使得他迟迟不敢开口应承下来。

    洪大守正好站在闵廷爀身后,看他做难,心生一策,挪了两步。

    附在闵廷爀耳边说了一个字。

    【注1】:报菜名的段子大家应该都听过吧,开头就是蒸熊掌,蒸鹿尾,这个鹿尾是当时宴席料理的顶级菜色,和熊掌并列。我们现在的什么鱼翅、鲍鱼、燕窝,在清代都要低一等,甚至低几等。

26.一哭能解万般难

    (说在开篇以前,相貌悍恶女孩的故事,就是本文时间点往前推十六年发生的真实事件,记载于《热河日记》,本文略作修改。)

    “哭!”

    洪大守又轻又快的在闵廷爀耳边说了一个字,闵廷爀明显听到了,但似乎还没明白。

    这是自然的,一个人跑过来,悄悄对你说话,让你赶紧哭。正常人肯定会愣住,再说想哭怎么可能立马就哭出来,又不是戏精。

    肯定还要暗示一下,洪大守从袖里掏出一块手帕,干干净净的。假意递给闵廷爀,并且面有思念之色。

    “我们闵大监是个非常孝顺重情义的人,听到大人您说女儿,不由得思念起远在二千里外的家乡。”

    这么一番提醒,在血雨腥风的李朝小朝廷内干到正三品堂上官的闵廷爀秒懂。他可不是只凭和金祖淳是儿女亲家就能做到这种高位的草包,政治智商高的很。

    下一秒,闵廷爀就接过洪大守的的手帕,以帕掩面,居然流露出哀戚声。

    成了!

    闵廷爀看来表演的天赋绝对够强,泪腺也足够发达。就这一句话多的功夫,顶多半分钟,居然已经眼含泪光。

    “我离开家乡,远赴大国,家乡还有老母亲和四个儿女。一想到起码要半年无法与他们相见,我心如刀割啊!…………”

    台词满分!

    一众使团属官纷纷上来劝慰闵廷爀,说什么自古忠孝难两全,君命为重,早日完成出使的任务,就能回到家乡。孝顺老母,抚养儿女。

    那名巡检也愣住了,怎么就介绍一下女儿,居然惹得闵廷爀这样动情,这都涕泪相闻,不绝如缕了。他站在那里,是前来劝慰也不好,立马退下也不行。

    在场的其他人也由于“身经百战”,久历政治斗争的闵廷爀的高超演技而感动莫名。毕竟离开了家乡,总归就会产生思想之情。不仅是那些官吏们,连后面的行商杂役们也颇有触动。

    洪大守出完主意,自然退下,一边低头,时不时的抽泣一两声。一边暗中观察,看看在场诸位的动静。

    清国护送的兵丁自然就事不关己,看一帮李朝人思念家乡有个屁的意思。一个个就在那里聊天打屁,混不在意。

    只有那名护送委员大人,面容平静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出苦情戏,既没有同情,也没有鄙视。颇有一种处变不惊,风清云淡的感觉。

    这位大人怕是多少看出来了一些苗头,只是他职在护送,并无其他。满清做官的要诀就是多听多看,少说少做,最好不说不做,凡事能推则推,能拖就拖,敷衍塞责,修炼磕头功夫。

    尽管这是庸官的道理,却并不妨碍这位五品的大人有足够的政治智慧。能干上五品官,还能实派护送委员这种肥差的人,果然不简单。

    不过想想也是,就算是在全国候补官员超过二十四万员的情况下,五品官那也是宝塔的中间往上那层。除开直接花钱捐官,狗屁不懂的。凭本事干到五品的,绝对没有一个是简单人。

    “我听闻你女儿愿意认我为义父,心下感动莫名,实在是万分愿意。但我此去燕京道路不下二千里之遥,一面别过,怕是此生再难相见。”

    戏精附体的闵廷爀大飙台词,面貌如此悍恶的女子认他当爹,他居然都能舔着脸说感动莫名,就差欣喜非常的话了。实在也是脸皮够厚,口条够顺。

    “是啊,正是因为贵使风采更加,小女才会仰慕您,请您务必收她为义女。”

    那巡检听到闵廷爀前半句,面有喜色,顺着杆就往上爬,生怕闵廷爀反悔。希望让闵廷爀赶紧认下这个女儿,让他再发一笔洋财。

    “心下固然愿意,可我若是收下她为义女,此后远隔数千里山河,怕是此生都难以再见。一念至此,心如刀绞。”

    说着说着,闵廷爀居然真的留下两滴眼泪,也不用手帕去擦,故意让他顺着脸庞滑落。

    一副重情重义的君子之像油然而生,就算知道这是演的,洪大守也几乎要相信了。

    那个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的瘦削脸庞,闪着泪光的眼角,配合带有泪痕的脸庞,以及感天动地的言辞。

    别说了,这一幕太成功了!

    那巡检一看如此,莫名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女儿。心里不由得升起一个念头:“难不成我女儿真的长得和这位恭贺使家的相似?不至于啊!我女儿长啥样我心里有数啊!这个相貌的,往外找都不好找。这位恭贺使相貌堂堂,怎么会生和我女儿相似的孩子呢?”

    乱七八糟的念头在那巡检的脑子里翻滚,顺带他跪在地上的女儿也尴尬了起来。往昔那些李朝的正使或者副使,见了她这副尊容,就算犹豫,也顶多考虑两分钟,就答应了下来。

    眼前这位正使不仅见了她涕泗横流,还口称喜爱她万分,一万个乐意要认她做义女。

    她抬头看她那个凌乱在风中的巡检爸爸,也不知道怀的是什么感情,有些期待的希望她爸加把劲,把这事给说成了。

    谁叫她头一次遇见这么“喜欢”他的义父。

    可还没轮上巡检开口,已经演到情难自禁的闵廷爀很是适时的眼睛一闭,居然是哭到昏厥,哭到失魂。

    这下好了,不管是看戏的,还是劝慰的,都涌上前来,七手八脚的把人抱住。赶紧进城,去馆舍找一个安静地方,让闵廷爀休息。

    这玩意儿,要是李朝的使节无缘无故就死在了当地,使得钮钴禄皇后的册封大典上少了一个最重要的李朝带孝子,就算嘉庆是再糊涂的皇帝,也一定会把凤凰巡检重重治罪。

    连带着那位护送委员大人也吓得够呛,他是来发财的,不是来送葬的。要是他护送的恭贺使半路死了,不管咋死的,他一个永不录用是肯定的了。那他多冤啊,比窦娥还冤啊。

    不管闵廷爀是真昏倒还是假昏倒,护送委员加巡检,两位大人广撒手下,把全城的大夫都给拘了,送到馆舍来照看闵廷爀。

    自然的,什么认女儿的事再无人提。

27.罗禅国先使一步

    凤凰城里能有什么大夫?大概连蒙古大夫都算不上。平日里治个头疼脑热还会出问题的大夫,这时候全部抓瞎。

    不过还好,没有什么要用三寸长指甲一枚,癞蛤蟆眼皮一钱,四十年土房内蜘蛛一只……………

    这种狗屁大夫,也就吃人血馒头的本事,不把人治死就算不错。

    最后来了个带着瓜皮小帽,留着山羊胡须的老大夫,先是望诊,再是询问左近昏厥前的情况,然后翻看眼皮,看胸口起伏,最后再号脉。那样子倒是有点名医的姿态,一众大夫隐隐以他为首。

    “天来南风起,物燥伤肝,忧思郁结,一时惊惧,以致昏厥。只是静养为宜,老朽开两副安神的汤药,睡前饮下便可。”

    虽然说了一通,到起码确诊了闵廷爀屁病没有,就是一哭过头,暂时昏厥而已。这老中医还有点本事啊,洪大守作为随员,当然不用手奉汤药,但是跑腿抓药的事免不了。

    老中医说完,闵廷爀很配合的苏醒过来,眼睛就缓缓睁开了。

    人没事,皆大欢喜。老中医嘱咐了两句静养二三日即可,便飘飘然离去,带走了一大帮他的同行们。

    洪大守去老中医指定的药房里抓药,抓好准备掏钱,陪着过来带路的兵丁拦住了。开口就是记在巡检司衙门账上,年节算总帐。

    那个马弁像是个旗兵,舔着个肚子,腰间挎着刀,确实有两分武官的卖相。店里的伙计根本不敢多话,敢跟丘八们废话的,今晚就一顿毒打丢进死巷里。

    等洪大守出得药铺的门,那个马弁搓了搓手指。洪大守秒懂,立刻掏出钱袋,取了二百钱给他。那个马弁看洪大守如此聪明机灵,大夸了一番,还表示明年洪大守再来,过朝(屏蔽)鲜门的时候一定给他一个方便。

    纵使他吹嘘的天花乱坠,说到底还是马弁,一个马兵而已。能有什么大能耐,还能在过关门的时候给洪大守行方便?

    但面上洪大守还是亲亲切切的称呼人家一声大哥,人家也老弟老弟的喊洪大守。就这么几步路,外人看来,洪大守已经傍上了一个旗兵。

    把药拿去给杂役们煎煮,洪大守则去拜见闵廷爀。闵廷爀屁事儿没有,半个身子坐起来,斜靠在床上,手里拿着份文书在看着。

    这回看到洪大守,闵廷爀的态度倒也没有大转变。他早先就觉得洪大守是有才学的,不过以前只意识到洪大守汉语上的本事,没想到洪大守还有应变的急智。

    “坐吧!靠近些。”

    “谢过大监。”洪大守搬了个秀墩坐了下来。

    “这次指你做随员委实不错,你倒是颇有两分应变啊。”

    “大监谬赞,不过是小聪明罢了,还要大监提携。”

    “哈哈哈哈,突然想起朴禁卫(担任禁卫大将、工曹判书的朴准源)六年前也出使清国,不知道有没有认下这个女儿。”

    洪大守只能陪笑,人家肯定认了女儿没跑啊,不收这个面貌悍恶的女孩做义女,人家凤凰巡检也不肯啊。

    然后就听着闵廷爀在那里掰手指,什么弘文馆大提学某某,艺文馆大校某某,大司宪某某,都是他的熟人或者同年,前几年都出使了清国,肯定也收养了这个女孩。他回去要好好嘲笑他们一番,云云。

    闲话了一阵,闵廷爀也乏了。洪大守赶忙扶他躺下,顺道就把闵廷爀手里的文书接了过来。

    闵廷爀也没在意,就是一封很普通的催促使节团加快行程的文。

    “罗禅(此为李朝的专门称呼)国的大鼻鞑子说是已经过了盛京,先去了京师。”

    说者随意,听者却有心。洪大守知道大鼻鞑子指得是龙江以北接二连三骚扰清国边境的沙皇俄国哥萨克,渐渐的也就指代了所有俄国人。自然罗禅也就是沙皇俄国的名字,这大约来自于蒙语。

    “可是俄罗斯的使节团?”洪大守确认了一句。

    “是,早我们三日过了盛京。”

    与什么西班牙葡萄牙之类的译名不同,俄罗斯在乾隆朝《钦定四库全书》中已经定名,不仅是官方,连民间的晋商也称沙皇俄国为俄罗斯国或者俄罗斯汗国。

    至于俄罗斯的使团既可称之为使节团,也可称之为宗教团。

    康熙年间中俄雅克萨、尼布楚等战,前后俘虏了上百名俄罗斯人。这些人被编入镶黄旗满洲,由于他们的东正教信仰,康熙就赐了一座关帝庙给他们改建成东正教堂使用。

    后经协商,沙俄开始派遣兼具有常驻外交使节团功能的东正教牧师团,去往燕京,担任两国之间的沟通桥梁。

    一直到1858年之前,大约每十年就会由沙皇亲自指定数名人员前往燕京,前后共有十三批,大多由一名东正教的司祭担任主使。陪同的人中往往有大量的间谍,当然也有各种技师。

    这一次的则更加不同,由于清国一直试图让沙俄进入朝贡体系。可这当然是异想天开的梦呓,沙俄肯定不会答应。

    但不答应归不答应,和清国贸易的好处不占白不占。按《清会典》的说法是,每次可以来二百人,最多三年一贡,许滞留燕京八十日。

    所以这次来的沙俄使节团人数规模很大,正好又恰逢嘉庆实际上亲政开始(十全老人去年蹬腿了),以及册立钮钴禄氏皇后的大事。盛京将军自然催他们赶快上路,早点去燕京给嘉庆长脸,让他多体会几天万国来朝的快感。

    这边厢也就催李朝使节团赶紧跟上,不要误了时间,没赶上皇后的册立大典。

    “这次使清难道有很多藩邦同去?”

    “起码琉球、安南、缅邦等等都会来吧,新(屏蔽)疆外的几个汗国也会来。”

    听到洪大守问起,闵廷爀来前大致了解了一下,不是什么隐秘的事,自然尽可以说给洪大守听。

    “如此倒是能增长不少见识。”洪大守嘴上敷衍了一句,但心里却在想沙俄有没有人会造蒸汽机,不会造的话有个图纸也行。

28.大监可识蒸汽机

    看洪大守好像很好奇的样子,闵廷爀来了兴趣。毕竟他的见识和消息面是远胜于此时的普通李朝民众的,他可以好好的在洪大守面前秀一把。

    “罗禅国距离朝(屏蔽)鲜有数万里之遥,据说光走就要走一年半载,真真是不遥万里,倾心王化啊。”

    “大监熟悉罗禅国?”洪大守原本只是在想蒸汽机的事情,没想到眼前的闵廷爀居然还是个开眼看世界人才。

    “哈哈哈哈哈,也算不上熟悉,往昔成均馆内有不少书籍,乃是记载西夷各国民情的,只是先正庙在时斥为邪说,毁弃了而已。”

    “国中原来早有文书?”

    “那是自然,不仅有,还许多呢。只是你未曾接触罢了。”

    闵廷爀一副我很厉害吧,是不是比你牛批的样子,刚躺好,又再度支起身子。

    李朝从明清易代之际,由于整个地球的大发现大拓展,不可避免的也慢慢接触到了西方国家和科学文化,并由此产生了一种所谓的新“实学”。

    李朝建国时一改王氏高丽尊崇佛学的政策,将程朱理学,也就是朱子学奉为圭臬,并称之为“治国实学”。当然,到了大航海时代之后,这已经是老黄历了。

    17世纪,实学在朝(屏蔽)鲜有了全新的认识和发展,不过这一时期的实学并不否定程朱理学,而是认为现世儒者不务实的学问不是真正的圣人的教导。

    他们需要通过努力,探求到真正圣人的教导,回到“实际有用之学”中来。他们所说的“实际有用之学”就是强国富民的政治、经济、军事、教育等社会改革。

    17世纪到19世纪上半叶的朝(屏蔽)鲜实学端倪于李晬光(1563-1628年)。他所著的《芝峰类说》对天文、地理、君道、官职、儒道、经书、文章、人物、技艺等领域的客观知识体系进行了探索,并最早介绍西方地理和天主教。

    早期朝(屏蔽)鲜实学理论成型于柳馨远(1622-1673年)。在其所著的《磻溪随录(朝鲜语:반계수록)》中,柳馨远提出了政治、经济等方面的改革和实施方案。

    他打破历来的本末观,将田制看做万事之本,提出“均人以田,计田出兵,有田者必有役,有役者必有田”的均田制。他还对科举制度的弊端提出批评,提出任官授职应该依据能力,不分贵贱,并主张废除奴婢制度,代之以雇工制度。

    实学由此进入一种新的阶段,讲究“经世致用”、“利用厚生”、“实事求是”等思想。

    18世纪前半期,朝(屏蔽)鲜实学思想到李瀷(1681-1762年)时得到了更深层次的发展,并形成星湖学派。

    星湖学派的“经世致用实学”继承了许多磻溪社会改革观点,将土地制度视为实学的中心问题,希望通过自然过渡实现均田地、等贫富的社会。(二代经国的改革就很有点这种感觉,所获得成功是前所未有的。)

    这一时期实学研究广泛地扩大到天文、地理、农学、历史、军事、哲学、文学等领域,视传统的观念所尊崇的阀阅、僧尼等坐食之辈为社会蛀虫,将奴婢制度、科举制度视为社会时弊,反对以中国为中心评价历史。

    与磻溪学派不同的是,星湖学派受西学影响的成分很多,崇尚西方科技,但对天主教的宗教信仰持怀疑态度。

    18世纪后半期,以洪大容(1731-1783年)、朴趾源(1737-1805年)、朴齐家(1750-?)为代表的“北学派”在朝(屏蔽)鲜实学思想中占有重要地位。

    北学派对朝(屏蔽)鲜崇明排清的华夷观念进行了批评,主张学习清朝和西方先进文化技术。北学派是中小工商业者利益的代言人,他们研究自然科学,怀疑程朱理学。

    通过利用厚生实学继承了许多经世学派的改革观点,包括身份制度、科举制度、税收制度、兵役制度的改革。

    同时,北学派在星湖学派的基础上有了新的突破。与星湖学派以土地制度改革为中心的改革思想不同的是,北学派的改革思想是以货币流通、商品贸易、技术改革、对外开放为核心,甚至可以说具有了一定程度的近代文明性质。

    18世纪末到19世纪是朝鲜实学思想的集大成时期。丁若镛(1762-1836年)、金正喜(1786-1856年)、崔汉绮(1803-1877年)等人是这一时期的代表人物。

    刚刚被流放远州,判处永不叙用的丁若镛算是朝鲜王朝实学思想的集大成者。

    他的茶山实学纵向继承了星湖李瀷、鹿庵权哲身等经世学派的实学传统,横向吸收了明清实学和朴趾源、李德懋、朴齐家等人的朝鲜北学派,以及天主教、西方科技等西学。

    也就是说实际上不管是在高门大户,还是落魄两班,以及中人阶层中,已经出现了很多向西方学习,并进行改革的有识之士,李朝的社会改革如今已经有了相当的社会基础和人才储备。

    “那大监你可曾听说过蒸汽机?”

    “这是何物?”说了老长一段的闵廷爀口干舌燥,正在喝茶。

    “大监见过烧汤吗?”

    闵廷爀看了一眼桌上的水壶,示意洪大守继续说下去。

    “水烧开,热气蒸腾,即使是铜铁所制的锅盖,亦有可能被顶开。”

    “等等,你是说格致之学?”

    “大监实在是见闻广博,令人钦佩。”

    “水汽可以成力,既然能推动锅盖,那在盖上顶根棍,水汽便能推着棍运动,如果棍前安着石磨或是石碾,那不就可以让石磨石碾自行转动。”

    “大监想想,汉江上的磨坊,一年可以得利多少?且水磨一年有四五个月不得用,而蒸汽机并非人力也非水力,可以终日开工,一年四季不停运转。”

    咝…………

    养活一个大家族需要多少钱不必废话,如果能有上十几间磨坊在汉阳,在别人冬天水枯时占据市场,还能日夜运作,一年随便弄上几万银子都是小事。

    “这个蒸汽机要多少银钱一件?一件能用多久?每日烧水所用的木柴又要多少?又能碾多少米?磨多少麦?”

    闵廷爀是一个务实的人,不论洪大守说的多好听,他考虑的是能不能挣钱。就他个人而言,他并不排斥西方科学技术,但不挣钱的事他是不会去干的。

    意思很明确,你别搁这跟我吹,吹破天也没用,我不听你画大饼,我要见真东西的。

    “那大监怕是要会一会罗禅国的大鼻鞑子了。”

    (抱歉,抄了500字喂鸡。)

29.思虑前行第一步

    回到屋里,洪大守才感觉自己好像还没有闵廷爀清醒。虽然闵廷爀的清醒纯粹是从能不能挣钱来考虑的,但却同样有道理。

    蒸汽机已经发明超过一百年了,但为什么还没推广到半个地球上,最简单的道理就是不合算。

    因为洪大守很清楚的记得高中历史教科书上那一句“瓦特改良蒸汽机”,蒸汽机的发明者暂不去提,主要提一下最开始相对能够广泛应用的纽科门工业蒸汽机。

    这玩意主要分布在英法德意等国家和地区,看似好像分布极广,可是实际上绝大部分都在煤矿区。因为煤矿区的煤炭不值钱,或者说煤矿自产自用,这才能广泛使用。

    其主要作用也是解决煤矿产区往往普遍存在的严重的渗水和积水问题,只有通过蒸汽机日夜不停地抽水,才能使得煤矿的开采广度和深度增加。所以煤矿主们还是很喜欢纽可门蒸汽机的,毕竟虽然开销大,但回报也足够大。

    而到了上个世纪六十年代,瓦特开始改良旧有的蒸汽机以后,蒸汽机的热能转换率提升至3%,没错,就是3%。但这区区的3%,却从实际上推动了第一次工业革(屏蔽)命。

    瓦特改良后的蒸汽机实际上也不过只有区区几马力而已,真的非常卑微。

    虽然往后的一百年里,蒸汽机的性能会有一个爆炸性的增涨。到最后单座膨胀式蒸汽机可以提供25000匹马力,热能转换率达到惊人的20%,几座蒸汽机就可以推动一条上万吨的铁甲战列舰驰骋大海。

    至于蒸汽机车就更不要提了,火车的好处那太多了,只要用过的都说好。

    但那都是将来的事,现在蒸汽机的局限还是太大了,且不说瓦特改良后的只有几马力的蒸汽机传播到沙俄没有,就算传播到了,如果不能就近取材烧煤,而是烧柴火,闵廷爀的磨坊还真有可能亏本。

    还是自己欠思量,洪大守立马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至于走英国的老路,去发展纺织业。这个对于英国可能是很适合的一条道路,可是对于李朝就不行了。

    一来英国“圈地运动”以后增加了羊毛的产量,同时美国南部的棉花数以万吨计的运向英国的各大港口。英国他有充足的原料来源,而李朝粮田都不够,哪有那么多的地方种棉花。

    二来是日不落帝国这个时候已经初具规模,等大英帝国王冠上最璀璨的钻石——印度彻底被英政府管辖以后,他最辉煌,也是市场最为广阔的时代也就来临了。(此前是东印度公司代管)

    可即使是日不落帝国半个地球的广阔市场,也是踩在孟加拉和印度数百万纺织工人的累累白骨上才彻底占据的。

    那人口只有二千万不到,国土区区十九万余平方公里,全国一多半的人口挣扎在温饱线上。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李朝算什么?

    简直就是最最典型的先天出生不良,后天发育不足。隔壁倒是有一个四万万五千万人的巨大市场,理论上此时还是一块尚未开发的处(屏蔽)女地,可是这个市场轻易能打开?

    难!

    很难!

    非常难!

    小农经济男耕女织的家庭生产体系瓦解,并不是蒸汽机开起来,用廉价的纺织品就能彻底破坏的。他顽强的生命力,流转数千年,经历的大风大浪太多了。最后还是在近百年的阵痛之后,经历伟人们两代的努力才彻底瓦解。

    想得太多了,洪大守可不觉得自己的能力大到能撬动五分之一个地球的转动。

    不过看闵廷爀意动的样子,说明李朝的两班起码有两个好习惯,第一是只要能赚钱,他们办起事情来非常清醒且迅速。第二是只要能赚钱,西洋技术也是可以用的嘛。

    当然前提还是赚钱!

    闵廷爀可不是实学派两班,他对西洋技术没有任何憧憬,也没有任何排斥。他关心的也不是对外开放,引进技术,改善民生,提振国力。他在意的是原来有个机器叫做蒸汽机,没有水也能推着磨走,一座蒸汽机顶的上十头大牲口拉的磨,还能日夜开工。

    动心是动心了,但引进还要看实效。

    而洪大守想到的是铁山五峯山里六孙的那座大铁矿,以及李朝北部的丰富煤炭资源。如果有了蒸汽机,用煤炭驱动,改善和提高铁矿的生产量,那就等于有了一座现成的储备钢铁基地。

    而且铁山的铁矿一直到日据时期都在开采,虽然比不上澳大利亚的富铁矿,但就左近来说已经算是相当不错的。

    以如今李朝地方政府的软弱无能,铁山特有的铁矿资源以及避风港湾,实际上大有可为。

    五峯山上的六孙从上次的交流来看,是个能做大事的人,也是个讲道义的人。虽然他是个贼,可他起码是个有眼光的贼。只要能合作共赢,这种“贼”甚至比闵廷爀这种官更值得信赖。

    况且铁这个东西只要炼出来绝对不愁销路,他们那种原始的采矿水平,一年到头才挖得了几吨矿石?用蒸汽机抽水,改善通风,铺设熟铁轨道,肯定能加大矿石开采量。

    小打小闹的铁矿,就能做大做强。不仅意味着能来钱,只要能吸引来无地或者失地的农民,在矿山干上两年。有了服从性和组织性,那未来的道路就能走得更宽。

    加上引进蒸汽机还能培养维修保养以及制造人员,熟练的产业技术人员同样是一笔宝贵的财富。

    等哪天自己把蒸汽机吃透了,那用蒸汽机驱动的车床也就能设法搞出来。以往一条枪管钻一个月,蒸汽机钻床可是一天一条都不止。

    那时候广阔天地,可就是真的大有作为了。

    此刻距离1840年也就剩下38年的时间而已,列强的触角早就伸到了古老且封闭的东方。

    洪大守可不觉得自己只能再活38年(虽然可能性不小),巧之又巧的死在世界资本主义的大潮袭来之前。

    既然穿越来一趟,不说什么家国情怀,民族大义,最起码的自保生存总是起码的。如今这事儿总要记挂在心上,虽然时间还有很久,但早一步也是好的。

30.盛京城外宗室营

    闵廷爀在凤凰歇了一日,盛京方面催促不过,不肯多让修整,那位护送委员也是一个时辰一问,打听是否恢复。没得办法,不能再歇,只得继续上路。

    凤凰巡检司往下走一站是连山关,说这个名字可能很多人根本不熟悉,但说另一个名字,就有几分名气了。

    摩天岭!

    此处乃是日清之战(别怪我为什么叫这个名字,被屏蔽吓怕了!)唯一一场清军大获全胜的会战之地。

    此处山道险峻,有“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气势,海拔虽然只有969米,却是盛京以南最重要的天险。所以设置了连山关,并分署军兵把守。

    自凤凰至连山关,计有四台子、雪里店、军家铺子、张家石、二道房子、烟台底子、草河口、高家岭等站。

    连山关城小,没有修建馆舍,只能在关城外扎营而卧。这时候洪大守才觉得带着厚褥子毛毡真是没错,连山关的守备除了划了一块地安营之外,连草都要使节团向左进的农民购买。

    别说洪大守睡的不行,连闵廷爀也都是草堆里铺毡布,和衣而卧。全团上下只能煮大锅热粥果腹,左近人家的猪羊死贵,根本没人舍得去买。

    第二天自连山关出发,那便要直抵盛京去了。其实说是盛京,实则就是沈阳而已。明时辽东的政治经济中心在辽阳,辽东第一重镇自然也是辽阳。

    可清兴之后,先都赫图阿拉,次后舍辽阳而建新都于沈阳,改称盛京,再后来又叫奉天,也算是见证了东北数百年的风云变幻。

    这一段路稍长,但也限一日走完。所以赶的很紧,出连山关,过细河沿,就是太子河,太子河上有桥,并不需要摆渡,过河就是本溪站,这名字大家熟悉。

    次后则是三小站,平台子、康大人屯、迎牛录堡,三站走完,盛京在望。过了白塔铺,就是盛京前最后一站。

    浑河堡!

    当然此处已经没有什么寨堡之类的遗存,只剩下这个令人无限悲伤的名字。

    浑河一战川兵白杆兵与浙兵戚家军,全军覆没,辽事大坏。此等敢于与鞑虏野外浪战之精兵丧尽,大明的元气也一同遭受重创。

    洪大守感怀不已,特意看了一眼闵廷爀。却发现他神色淡淡,并无感触。

    再造藩邦的洪恩毕竟过去了两百年,原本深入人心的崇明抑清,华夷之辩也渐渐的烟消云散。似闵廷爀这等饱读诗书的两班贵族,也不再心向中华,到底是时代变了。

    “诶,城外多了一座城。”

    “什么?”

    顺着林尚沃手指的方向,洪大守望过去,盛京城东面居然有一座小城,方方正正。

    “稀奇了,前年来时都没有这么一座城。”

    “我记得盛京东面应该是三陵衙门吧?难道衙门扩建了?”

    洪大守穿越来的,自然知道盛京东面就是所谓的满清关外三陵。分别是福陵、昭陵和赫图阿拉的永陵。

    “不会,三陵衙门离城二十里呢,如今这连一里地儿都没有。”

    “那会是什么?”洪大守也搞不懂。

    “进城一问不就知道了?”林尚沃把包裹往背上一紧,快步流星。

    可今天林尚沃很显然运气不好,使节团面前奔来一员马甲,举着个旗,大声传令,说这次使节团只能在城外下营,城内馆舍另有他用。

    不过城内的盛京将军似乎知道这么做有违体统,于是又遣人拉着大车送来米面,还赶了二十只羊过来。

    得了!下营吧!

    使节团只能在城南下营,洪大守不是杂役,可以束手看着,也有闲情问东问西。

    找到凤凰城内那个牛皮吹的震天响的马弁,人家一听,嘿嘿一笑。这位绝对是个天生的大嘴巴,洪大守只是问一句城东的小城是什么,他一连说了半小时。

    (此事原系嘉庆一十三年故事,以防考据党追究,特此说明。)

    原来京中有个黄带子,唤做敏学,仗着宗室嫡亲的身份,横行霸道。有一天吃了酒,又没把黄带子系在身上,就出门浪了。

    看人家卖烤红薯,吃了一个不给钱,他倒是真没给过钱,也没想过给钱。如果黄带子在身上,肯定没人敢咋样,可他偏偏没带!

    于是就被卖烤红薯揍了,他哪里咽得下这口气,叫了家丁奴仆就打了人家,把摊也砸了。到这儿也不算啥,不过是日常而已。

    可横就横在他没系带子还敢挑衅前来处理的九城巡街兵丁,好家伙,直接被人家又揍了一顿关步军统领衙门下的一个沿街堆拨房里去了。

    他的家仆倒是忠心耿耿,呼朋引伴,这回来的真的是黄带子红带子了。一个个喊着:“告诉你啊,躲着点,好几天没杀人了!”

    这帮人胆大包天,好一阵嚯嚯,直接把步军统领衙门下的堆拨房给拆了。

    嗯,公然破坏国家哔哔哔哔!

    嘉庆震怒非常,着将敏学痛打四十,发配三陵守陵。同时还因此一体严办,将屡有恶行的共计七十家黄带子全部发配盛京三陵。

    这些人那可是货真价实的“闲散宗室”,在燕京那是被嘉庆痛打的罪犯。可到了盛京,人家那就是真的皇亲国戚,高高在上,指不定和****爷,军机大臣连着亲呢。

    谁敢得罪?

    最终没办法,索性谨遵圣谕,建立守陵宗室营,在城外单独建一座小城,安置这七十家一千多口子。

    当然,由于事发突然,宗室营还没有完全建成,房屋里舍将将完成大半,但这一千来号大爷已经到了盛京了。总要给他们安排住处啊,不能露天住帐篷吧。

    前边说过,盛京就是沈阳城,那规模真不能跟燕京比。把皇宫、八大****的王府,以及盛京留守各官衙刨去,盛京城内就剩下当年皇太极为李朝做人质的昭显世子建的馆舍够大够宽敞,能塞进去千把人。

    违法犯罪,发配守陵的黄带子重要?还是不远数千里前来朝贡的李朝使节团重要?

    不言而喻!

    李朝的使节团可不就只能在城外野地里露天扎营,睡稻草窝了嘛!

31.怎为周氏定罪名

    合着是因为有一帮大爷占住了馆舍,偏生还得罪不起。如果要委屈其中一边的话,委屈使节团的风险比较小。

    洪大守听了就来气,这帮子混账玩意儿,被嘉庆发配过来守陵的。论理说就应该革了黄带子,把他们往库页岛或者外兴安岭上一丢,起码还能为保卫祖国边疆做贡献了。

    如今半尴不尬的赶到盛京来,也没有个明确的说法,地方官还因为他们身上那条黄带子不敢得罪。这不就是纵容他们以后在盛京横行霸道,鱼肉乡里嘛。

    难怪有人说乾隆好歹还有一点治国的本事,可他在矮子里面挑出来的唯一一个高个子嘉庆,那真就是一个混账玩意儿。

    全地球有文明历史记载封建王朝中,唯一一个在能够完全统治全国所有领地,王朝中期,政令相对通达,军事力量尚可维持的情况下。被叛军攻入皇宫,甚至需要皇子,也就是将来的道光亲自开鸟枪迎敌击贼的朝代。

    难怪这位因循守旧的皇帝的口头禅是“不得了了这!”“这可怎么办!”

    蒙头生气,回了营地,营内的闵廷爀正在找洪大守,不过不怎么急的样子。

    等去了闵廷爀的大帐,才发现副使以及几名其他的随从官员和闵廷爀的两个同宗兄弟都在里面,似乎在商议什么事情。

    闵廷爀看洪大守进来,招呼洪大守坐下。其他人知道洪大守无官无职,心中似有不满。不过洪大守是闵廷爀眼前的红人,刚刚帮他摆脱了面貌悍恶的义女,如今正受信任着呢,也都不好表现什么了。

    “找你来呢,是议一件事。这次去燕京,恭贺皇后册立的表文已经写好,但看罗禅国的使团刚过,团中便是洋教的头目充任正使。清国似乎并不排斥洋教,还有所优容。”

    “前次斥邪,误杀了洋教头目周氏,彼系清国苏州府人士。此次使清,总要分说明白。”

    原来是这事儿,当初那句“照杀不误!”说的是爽了。如今既然害怕了,怕追究了,所以去清国请罪。可你们这也太飘了吧,居然都走到人家家门口盛京了,才开始计划怎么写请罪的表章,这也太拖沓了一些。

    “不知国中何意?”洪大守只能先小心翼翼的打听一下朝廷里的说法,金祖淳、朴宗庆以及贞纯大王大妃的意见最重要。

    “事出突然,予我全权。”闵廷爀略有叹息。

    好家伙!

    原来你还是来做背锅侠的啊!

    这么大个锅,朝廷里的大佬们不想背,就把你踢出来。如果嘉庆震怒,那么你就上去顶缸。如果大事化小,那皆大欢喜。

    难怪说连个章程都没有,还需要你自己拿主意去应对。摆明了就是和你划清界限,死你一个,救活大家。

    “那诸位大人们的意见是?”

    “洋教惑乱人心,图谋不轨,罪大恶极!”

    闵廷爀说出了一个很吓人的罪名,这罪名对于刚刚平定川陕白莲教大起义的嘉庆一定很有说服力。嘉庆现在一定是恨透了蛊惑愚夫愚妇的宗教,恨不得这些都原地爆炸、千刀万剐。

    这种罪名一上来,别说误杀一个天主教神父了,再多杀几个也不会有大问题。

    这些官员们的脑子还是转得快,意见也给到了点子上。杀死周文谟看来是天经地义,甚至可以说是大义凛然了。

    但还有一个更大的问题!

    “中国之民怎容外邦轻杀?”

    洪大守轻轻的问了一句,别人听了眉头紧皱,而闵廷爀终于眼前一亮。明显他也想到了这件事,如今的罪名足够杀周文谟了,可并不足以让李朝有资格代为执行。

    其他人似乎认为定一个大罪就没事了,可地处庞然大物一般的清国之下,李朝朝廷时刻在走钢丝,哪里能走错一步?

    闵廷爀担忧的也正是这个,周文谟罪名再大那也是清国人,他要杀也只能清国的皇帝杀。

    所谓三审定谳,御笔勾决,秋后问斩是也。

    不管他错不错,李朝杀他就是错!

    “那你说怎么定罪?能不使上国震怒?”一名着蓝袍的官员问道。

    “自然是往大里定罪!”洪大守其实心里已经有了一个计策。

    “往大定罪?”闵廷爀摩挲着椅子的扶手。

    “是啊。”

    “难道将他与此前黄海郑逆作乱相牵连?指其起兵作乱,攻杀官吏。”

    洪大守猛的听到攻杀官吏略微有一点不自在,但很快恢复了过来。

    “胡乱攀扯,怎能事圆?倘若有所错漏,那岂不是更过?“

    “这…………”

    闵廷爀当然知道郑神师那伙儿人和周文谟根本没关系,但是郑神师是做实了的起兵造反,攻破官衙,包围郡府。罪在十恶,其罪不赦。

    在他看来,预谋造反的罪名已经够大了,再往大就只能是真的造反了。

    恰好黄海道确实发生了郑神师之乱,应时应景,胡乱攀咬一番,指不定就能糊弄过去。那周文谟也许就变成了起义军的头目,行事不密被捕,然后处死。

    其同党惊惧之下,悍然起兵造反。两相印证,就可以污蔑这位周神父不是个什么好东西,是十恶不赦的大逆贼。

    其他人显然很认同闵廷爀的想法,正好有一场现成的叛乱可以攀咬上周文谟,那既然人都杀了,不污蔑他污蔑谁?

    可洪大守只是笑,笑的老神在在,似乎完全不把这个策略放在眼里。在闵廷爀都自以为得计的情况下,也不开口发言反对,坐等闵廷爀自己过来发问。

    “还有不妥?”闵廷爀感觉洪大守似乎有更好的办法。

    “终究还差一丝,不能完全撇清。”

    “快快说来!”

    洪大守也不回答,把头上的宽檐纱帽脱了下来,头发好几天没洗了,有点油,但不妨碍这一头长发,毫不秃头。

    “清国可不许蓄发!”

    “你是说!”

    闵廷爀当时也在汉阳,依稀记得周文谟为了传教,完全改作了李朝人的衣着发饰,与普通的李朝人一般无二了。

    “没错,大监记的分毫不错,周氏其人自行剪辫了!”

32.一言颠倒黑白间

    帐内的人惊异了一下,突然大悟。是啊,中华衣冠在我国啊!

    满鞑不过蛮夷尔,我国服饰,犹如五百年前大明一般,网巾道袍,束发加冠。

    尔贼尔夷,金钱鼠尾,不堪入目!

    多尔衮拥福临入关,厉行剃发,不从者满城杀绝。为衣冠而死者不可计数,方今海内,儒服者反而是琉球、安南、李朝等往昔藩邦之国。

    剃发之严,即使到乾隆时仍旧是第一等红线!

    英使马格尔尼来华,随团的版画师有大量画作流传下来。那不过是十几二十年前的事,画中的人虽然已不是金钱鼠尾,但留发至大者也不超过碗盖,仍旧只有一缕小辫而已。

    虽然如今的剃发令已经完全不如清初时那么严厉,但作为以小族临大国的存在,有清一代,剃发蓄发始终是分别顺逆的第一要诀。

    而周文谟周神父既然剪了辫,蓄了发,那就等于他不再愿意做满清的顺民。从满清的层面上来说,这人就不算人了,这人已经可以算作化外之民,死生不论了。

    这就是一个很可悲也很可笑的现象,往大了说,南洋的汉人,离了汉土,改了发型,满清就不当你是人了。纵使南洋的白人殖民者杀多少,他也不在乎,他也不管。

    这与乾隆、嘉庆、道光年间,多次发生的英商洋船或者外国船员杀害或者杀伤中国之民时的情况迥然不同。

    广东的渔民被英国船员打了,恭喜你,上到皇帝下到县令全部站出来为他说话。甚至粤海关监督,以内务府的专折密奏北京,两广总督、广东巡抚都会派员乃至亲自下场。

    尤其是一鸦前,林则徐任两广总督,英商船员殴死广东村民一人。清朝廷即刻命令交出嫌犯,并赔偿家属。甚至逮捕和驱逐在粤英国人,以逼迫英方就范。

    而英方居然为此向家属赔偿了一千五百银元,那可都是实打实的墨西哥鹰洋。虽然最后杀人凶手没有抓到,但赔偿却是真的。

    同时代的嘉庆十四年,下船寻欢作乐的三名英国船员,殴斗捅伤中国人一名。嘉庆收到奏报之后,居然命令虎门炮台生烟架炮,将港内十七条英船全部扣留,大索凶手。

    一鸦前的满清政府对于国外他完全就是当做不知道,但对于国内,为了保证他统治的合法性,还保持有相当的外交力。为了安定民情,倒是敢打敢战。

    说白了就是顺民才勉强算是他“牧养”的子民,逆民滚一边儿去!

    而洪大守既然要为李朝脱罪,闵廷爀如今也算他半个老板,那么总要想办法替他转圜,把这件事给消弭掉。

    只可惜,委屈了这位无辜冤死的周文谟神父。

    “你且拟一个稿来。”

    闵廷爀只听洪大守说一句剪辫,就知道这件事稳了,不会有什么幺蛾子了。只要斟酌完表章上的文字,把事情定死,就算齐活。

    洪大守无奈提笔,想了想,斟酌了一下字句,然后开始书写。

    今者敝国,获闻方员之报,有洋教传入。/诱人入教,一经信从,至惟终身不悟,甚至祖孙父子世传崇奉,非如别种邪(屏蔽)教诓骗财物。/(两广总督李侍尧乾隆四十九年奏折中截取部分)

    经生员某出首传告,捕获洋教教士一员。据讯,该员系苏省苏州府人士,周姓,名文谟。年四十三,尖细脸,无须,面白,眼长。

    然后重点开始!

    系获时,该员额前头顶均有发毛,究核之下,竟有一尺余长。此与天朝例条大为悖逆,冒犯之处确凿。

    听其口音,亦迥于苏州地方,似同粤地。可见该员供词颇有隐瞒,甚有牵扯洋教纠结逆匪等情,具表云云。

    反正后面就是攀咬周神父传播天主教,尤其是关于他们暗中结社传教,甚至举行不拜祖宗的仪式,以及不拜孔圣朱圣的行径都大加挞伐。

    这些行为在东方的封建国家那基本都算是大逆不道,祖宗你都不拜了,那你还算是人吗?

    这话糙,但道理不糙。就咱们的认知里,假设你爸你妈,或者你爷你奶,去世了。你不磕头,不下跪,不给他办丧事风光大葬,你这人基本就算猪狗不如了。

    偏偏这个时代的天主教在部分宗教仪轨上完全不做任何变通,哪像后来南洋很多教堂里摆满了华人祖宗的牌位。

    他就是很死板禁止东方的祖先崇拜,这也是他始终在数百年内推广不开的原因。

    如今闵廷爀一封表章,先写这个人剪辫蓄发,直接定性这个人是个逆民。然后半真半假说他结社、不拜祖先,毁坏孔圣偶像等,最后是说了一句近来亦有邪(屏蔽)教徒起兵造反,或许两者之间有所关联。

    大家传阅了一下,纷纷称赞闵廷爀妙笔生花,一手汉字写的极好。

    这事也算了结,洪大守到底是两班,甭管这个两班多差。可终究是两班,是两班就是自己人。原本态度还很一般,或者看不起的在座官员都大为改观。

    难怪闵廷爀要安排洪大守做随员,就冲这个出谋划策的本事,也值得拉拢。

    洪大守一句话就把无辜的周神父给论成了十恶不赦的死罪,在高高在上的两班看来,这不仅十分恰当,还很精明合适。

    把表章封在小盒子里,用绸带系紧,封存起来,同另一封恭贺表章分别安放。为了防止弄错,还在小木盒上贴上了细纸条。

    一张写的“有清朝鲜国王李恭贺……………”

    一张写的“洋教头目周某情事服辫……………”

    一切都弄好以后,洪大守退出大帐,其他使团官员也纷纷告辞。

    大家互道安好,就要走时,一名李朝的护兵飞奔进营。

    “不好了不好了!有人与城内八旗殴斗起来了!”

    (说个事,我写这本书,知道的人都清楚,我就是奔着历史征文一等奖来的,就是奔着拿一等奖的奖金,把我这部已经卡的没法码字的苹果6换掉。

    但是之前我也说了,这次征文的获奖作品大略已经定下来了。拿不了奖,我签约自然毫无意义。

    但是近来这网站催的紧。

    不拿奖我不想签,不签,书指不定就没了。

    我很难,连免费更新似乎都做不到了。

    我前作百万字以上从不断更一本就摆在那里,一直是用爱发电,没有挣过一分钱。事实胜于雄辩,不必多说。

    何去何从,真的难以抉择。)

33.黄带子欺上门来

    使团成员与八旗殴斗!

    洪大守第一个反应就是赶紧走!

    这种烂事一旦摊上了,那可就完蛋。不管是谁惹上了,不说会不会有事,惹一身骚是肯定的。

    “快去请护送委员马大人(不是汉姓马,而是满姓马佳氏。)”

    闵廷爀终究是几十年政坛风风雨雨下来的,立刻找使节团如今的现管。

    可刚刚还包围着他,恭维他妙笔生花,一手好字的随员官吏们一溜烟全都跑的没影儿了。在李朝,这点政治觉悟都没有的,早就不知道死多少遍了。

    而洪大守最卑微,知道要跑,可脚底抹油的速度不及各位大人的十分之一。各位大人都消失不见了,洪大守才刚提腿。

    自然一把就被闵廷爀揪住,去请护送委员。让那位委员一道过来处理此事,免得横生枝节。

    “在下哪里晓得委员大人在哪儿。”洪大守只想脱身。

    “去找啊!祸事了祸事了!哎呀,我怎么就摊上这种事儿啊!”

    闵廷爀也急眼了,李朝历来在清国都是伏低做小,姿态非常低。毕竟是被满清暴捶过两次的,黄台吉的余威犹在。等闲是不敢和清国人起冲突的,更不要说是和旗员起冲突。

    得了,只能赶紧去找护送委员。洪大守心中叫苦,这事算是摊上了。

    可全营转了一圈,那位平日里一直骑在马上,威风凛凛的委员大人,彻底消失不见了。

    这时候更多的消息传回来,听的洪大守都凉了半截。那个球人,哪里是和八旗殴斗,乃是和城内刚刚发配来的黄带子殴斗。

    这下子彻底凉透,人家在燕京城内都是横行霸道的存在。如今不过是在小小的盛京城内,那真的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了。

    “寻了一圈,寻不着!”

    洪大守小声的回来禀报,看闵廷爀急的脑门上都是汗。显然他也知道殴斗的另一方是黄带子,这简直就是惊天大窟窿被捅破了。

    黄带子就是杀了人,地方州县衙门一概无权管辖,只有燕京的宗人府有资格管。说白了就是不管,都是龙子龙孙,根本管不了。

    “大监,不好啦,不好啦,盛京的琳本兵说是去广宁督修御道啦。”

    一名进城去的闵氏家人,连滚带爬的跑过来,向闵廷爀禀报。

    满清在盛京设置了盛京五部(户部、礼部、兵部、刑部、工部),侍郎各一人。盛京驻防将军一人,下属有副都统四人,副都统衔总管一人,城守尉八人,协领十有五人,防守尉二人,佐领百三十有一人,防御百有二人,骁骑校二百有七人。三陵总理事务大臣一人(盛京将军兼任)。奉天府兼管府事大臣一人(盛京将军兼任)。奉天府尹一人。

    盛京城内实际管事的就是这位“镇守盛京等处将军”琳宁琳大人。【注1】

    这位琳大人昨天还派人送米面羊只过来,今天就当了缩头乌龟。怎么可能人在广宁,好几百里地呢,飞过去的啊。

    铁定是被这帮黄带子大爷给弄的焦头烂额,他自己就算是宗室,也惹不起这么多组团发配来的黄带子。甚至建了一座宗室营在城外安置这些大爷,可见也是抱着惹不起我还躲不起的心思。

    现下的状况算是很明确了,清方能管上事的都跑了,或者躲了。指不定都猫在哪个角落里,正等着事态自行发展,如果能自己消弭那就皆大欢喜。如果不能,那就看谁喷口水的功夫强了,推诿卸责磕头保命。

    当然城内的盛京将军衙门里也有些主事、笔帖式之类的小官,可这些人济得甚事。

    正惶急间,城内涌出来不少人,为首的是个光着膀子(沈阳六月份白天什么温度不需要解释了吧),一身白花花的嫩肉,半身油光锃亮的男子。

    果不其然,腰间系着一条黄带子!

    他和牵一条狗似的,用草绳锁着一个披头散发,衣衫破烂的人。那人双手被反剪着困住,身上都是鞭痕和脚印,被那根绳拴着脖子往前拽着走,踉跄着。

    到了使团营门口,立刻有奴才放下一张马扎,然后打起伞,又摇起扇。另外两个奴才一个提着烟袋火镰和椰壶,另一个提着一个鸟笼,里面是鹦鹉还是鹩哥儿就不清楚了。

    “嘿!这里边有喘气的没有?管事的人呢?”

    一个奴才显然是叫唤习惯了,嗓音甚至还带一点婉转,要是去唱戏总是个角儿。

    “那边那个!就那个穿红纱袍的那个!是不是朝(屏蔽)鲜使臣,搁那儿愣着干嘛呢,还不麻溜儿的过来给我们主子请安。”

    人家点名到姓了,闵廷爀不敢怠慢,只能整了整衣冠,走到那名黄带子面前。

    “下国之臣,恭贺使闵廷爀请大人安!”(请安是看人的,并不一定要跪,有些打个千儿就行,而闵廷爀弯个腰一低头也就可以了。)

    洪大守看有使团的人也从城内出来,立刻打听了一番。

    过程嘛就很俗套,这位黄带子上街白拿人家的羊,被眼前这个人看到了。当然没有什么仗义执言的路见不平一声吼。

    就遇见了,小声嘀咕了一句“真不是个东西!”

    可这位黄带子怕是长了顺风耳,居然就听见了!这还了得?

    好家伙,过来就是一顿打,完全不由分说。一开始路人还有些惊疑,准备报官。毕竟这城里谁还不是个八旗了?当年谁祖宗还不是一起进关打江山的了?谁怕谁?

    可等人家长袍马褂一脱,腰间黄带子显摆出来,街上的旗兵立刻就知道这是大爷,没人惹得起。

    推金山倒玉柱,哄堂大散!

    由着这位黄带子拿鞭子抽了好几下出了气以后,锁着出城,来使团门口要说法。

    “你们使团的人惹了我们爷,今儿没个说法,那就过不去了!哼哼!”

    (不妨告诉诸位,我昨天刚刚说了那番话,尚且还没再次拒绝签约,你们猜发生了什么呢?

    昨天上午网站上班没多久,十点刚过,审核给了我一个下马威,大棍直接打上来!

    作品内容违规!已锁定!屏蔽若干!

    半年前的内容,就出了事了,一刀又砍了我数千字!

    这世道,哈哈哈哈哈哈哈!)

    【注1】:琳宁约为1791.10—1803.9在任盛京将军,系清宗室。乾隆初期,历任宗人府经历、礼部给事中,署正蓝旗满洲副都统、山海关副都统,授黑龙江和吉林将军等职。

    乾隆五十六年(1791)九月庚辰,调补盛京将军。五十九年,因布特哈总管奇三呈控黑龙江将军舒亮、副都统安庆等,贱价收买、勒索官貂一案,琳宁以溺职罪被革职。

    六十年,复任盛京将军。嘉庆五年(1800)召,又任正白旗汉军都统,工部、礼部、吏部尚书等职。七年,以吏部尚书协办大学士,加太子少保。九年六月,免。以年老乞休。十年,卒,谥勤僖。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1087/ 第一时间欣赏李朝万古一逆贼最新章节! 作者:秽多非人所写的《李朝万古一逆贼》为转载作品,李朝万古一逆贼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李朝万古一逆贼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李朝万古一逆贼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李朝万古一逆贼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李朝万古一逆贼介绍:
《李朝实录·纯宗卷》洋洋数万言,唯留一句——万古逆贼!李朝万古一逆贼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李朝万古一逆贼,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李朝万古一逆贼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