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4
出于谨慎，我们选择在双曲文明的边疆进行基础的探测，这里的规律介于终世界和0号域，对我们而言更容易接受些。
以九域的宏观标准，光衰减变慢的前提是拥有更快的光速，这个世界的光速已经逼近一处构造极限，假如再快5%，力将不再分层，一切将止步于创世时的混沌。
如果非要选择一个这个世界最大的优点，应该是它清楚划分了物质和能量间的区别，一些物质能很容易地转变为易于控制的事物。
一座虚载体停靠在一朵随恒星风吹拂的卷云旁，来自整个河系的光芒淹没了它虚幻的背影。
卷云是对此世界的雅称，它可能成型于一次恒星活动，半透明的外壳就像引力阻碍着大气的流失，一些生物圈存在于卷云内部，大量的空腔排布其中。总之，我可以外壳上做自己的事，互不影响，也许外壳会变薄，但我可以换种轻些的材料换上去，亦或者直接找个空腔开采，类似的事情实在是太过寻常。
顺带一提，这个世界的引力强度大得惊人，所有恒星成型前会吞噬附近几乎一切的物质，他形成时的强引力会束缚住所有物质，除了光和稀少的高能粒子，本质上讲，那些高能粒子和光没有太大差别。侥幸留下的物质不可能组成大型天体，它们大多以尘埃或小行星的形式存在。
常见的“云团”依托于一类恒星活动，如果说原宇宙的宜居带是大部分生命诞生的前提，那么在这个区域，足够大的恒星才是生命的基本。只有大质量恒星大气层上空暴虐的磁力线断裂能令部分物质挣脱恒星的强引力，然后在接下来亿年间逐渐冷却，消耗大部分不稳定的物质，这种消耗大多以爆炸的形式出现，然后诞生了众多注满爆炸产物的空腔。
刚登陆“卷云”时，我们探测到一次剧烈的物质喷发，就像被针戳破的气球。也许那是一个想“看看”天空的文明，在他们的世界中，天文学是一种很鸡肋的存在
经过探测，大部分有效的生物圈存在于卷云外圈，近20%的小世界能直接看见明亮的“天空”。
在进行技术研发的数年中，我们陆续侦测到许多次物质喷发事件，因此出现的热对流是一种常态，有一些文明幸运地堵住了缺口，一些没有。没能堵住缺口的世界最终会成为真空中的一座墓穴。空腔间的战争也时有发生，相同性质使得两边物质交换大概率不会引发立即降临的自然灾难，但资源的稀缺使战争不可避免。
一些空腔中的生命可能会注意到暗世界一瞬而逝的闪光，他们脚下的世界时不时就会闪烁，对原始文明，这是神迹；对现代文明，这是无法解释的现象，他们或许会炸出一个通向暗世界的洞来寻求解释。
我们在完成一定技术基础后正式接触原住民，没有直接对他们进行寄生的原因有很多，一方面是对数渊域的恐惧，另一方面是部分九域对这种行为产生了反感。
在九域离开那个区域后，科技和社会的不匹配也许会对宿主们产生一些影响，我们原以为这种影响完全可控。直到一些原住民向整个大宇宙求救，不知详情的文明或许会以为又有一个新区域诞生。
一个超相文明因内部原因瓦解实在是个意外，在近乎无限的生产力下，他们还延续着质能工业铸造的思想。为恢复秩序，现在还有七亿九域停留在那个区域。
5.6.5
对每个空腔中的文明，他们的诞生起源于一场数亿年前的爆炸。我进入一个空腔时，其中的种族显然隐约意识到了这一点，只是没有足够的证据。
在他们的“下方”，透过世界尽头那岩层组成的半透明屏障，就能看见一墙之隔的另一个世界，“下方”世界倚靠他们施舍的光而存在，一个略微扭曲的宇宙观出现。
在他们的“上方”，无限的光从至高处撒落，在原始时代，他们兴奋地向整个文明宣布，我们是最靠近光神的世界。
光怪陆离的世界给予膜状生物一种狂热的信仰，炎热的世界里无法发展主流技术，至少在他们的世界里是这样，创世击碎了所有稳定的物质。上下热量不均引发的强对流造成了这个世界永无止尽的风暴。
--
对思维生物而言，单调简洁就是极致的美。我们厌恶风暴无止尽的随机，计算是最原始的本能，我们习惯性地想控制周围发生的一切。
“如果有人告诉你们，信仰是不存在的，神也是狱中的囚犯，你会怎么反驳？”我问拥有解读光神神谕的权力的皇帝。
对他来说，这场对话就像梦一样的存在，不过他们不会做梦，他也许会解读为神对他的考验。
“不必反驳。”他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组成抛物面反射器，通过位于焦点的身体，他可以清晰地察觉光的变化。很明显，他发现了环境的变化，普通的生物不可能大范围影响空腔内光线的变化。
在每位皇帝的生命尽头，膜状生物会聚集在世界的最高处，皇帝驻足于世界屋顶，那里有一块相对光滑的区域，无数代的仪式磨去了粗糙的岩石表面。
每位膜状生物都是一块具有较高反射率的镜子，数以亿计的膜状生物会组成一块直径数千公里的类抛物面反射镜，在大气的终点，微风吹佛着镜面，波澜起伏，就像冰期结束时布满浮冰的洋面。
他们将百万平方公里上的光汇聚到一点，濒死的皇帝处于光斑的中心，他最忠诚的信徒负责把皇帝所知告知光斑外的生物。
皇帝在极致的热量中泯灭，光斑中幸存且最靠近中心的信徒将成为下一代皇帝，他受命行使上一代皇帝的职责。在整个过程中，信息的传递完美延续一对多的方式，每一侧的民众都将得知皇帝的解读结果，每一侧的消息传递都是一套独立的系统，出现误读的概率极低，除非有生物能掌握全部信徒。
“你们怎样判定神？”我问。
皇帝收起卷曲的身体，将身体恢复成平面，说：“如果您是神的话，我们的最终结论是神不存在。”
“不怕神罚吗？”我控制周围的四维体，从中挤出一点点光芒，对具有最高反射率的皇帝，这几乎是瞻望仪式中的辐射强度，“再想想。”
“不会变的，改变教条跟泯灭又有何区别。”光压带走了一块块组织，他们的身体，除了高反射率，找不出什么优点。
“我保证，这个世界的确有神存在过，他们改造了整个世界。因为他们，你们才会存在于此。”我稍微降低了范围内的辐射强度，他有更多的时间体验濒死。
“您已经指明神死了。”他褶皱着一小块镜面，向外辐射着光。
“不，他们只是离开了，现在我代表他们。”我收集了一些被光压推向远处的身体组织，说，“结束了，我来取点样品。如果想离开这，我建议换个方式举行瞻望仪式，比如用类抛物面的另一侧反射光，然后等待我告诉你们一切。继续传统的瞻望仪式，打穿岩层，你们的死亡不会告诉你们真理。”
“结束了吗？”他问。
“我不喜欢结束，至少现在不喜欢。”
--
“皇，我们收到了您的泯灭信号，那光，真得来自神？他们……”一位信徒将聚焦后的光反射向皇帝，在他的后方，更多的信徒涌入。
“不，他承认神是不存在的。”皇帝用更强烈的光打断他的信息，“神是不存在的，他们自命为神。”
“他说能告诉我们一切，这比思考要快得多。我们的世界就像云般渺小，这个定理快通过了。
“岩层是我们的敌人，它束缚了我们的思想。下一个命题，岩层是敌人，还是庇护？”皇帝把光撒向每个方向。
“这个命题属于基础定理。”某个方向的光一闪而过。
“没有教条告诉我们不能重复思考，基础定理可能是错的。”皇帝察觉到了一丝不满，他残缺的身体让一些信徒认为瞻望仪式应该提前进行。
部分信徒在后续的交流中退出，他们也许开始思考重复判定定理的意义。
更多的信徒聚集在皇帝身边，光芒的频闪是思想的交换，沉迷于思考的膜状生物甚至因为交流而被光逐渐推离皇帝。
在最后一刻，他们得出结论，离开封闭的世界，但不通过九域得知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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膜状生物会无条件接受皇帝和信徒的教导，但这次，皇帝提出的定理加剧了矛盾的发展。
他们不知道战争是何物，也没有交战的必要，无止尽的光提供他们需要的一切。
第一次信仰之争爆发，半数的普通生物选择遵循逝者的思想。那些信徒告知生物瞻望仪式的另一种含义，并得到了半数的支持。膜状生物热爱思考，他们想凭借自己的能力去了解一切。
另一半生物选择了皇帝，他们觉得，即便神离开了，后继者也不会欺骗一个普通的种族，如果他们曾相信过神谕，那就继续相信下去。
面积缩水的反射面排布在岩层上，组成一个圆顶，就像它曾代表信徒接近上帝的阶梯。皇帝身处反射面的中心，这次，他融于种族，不再因为高反射率而成为一个特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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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了一半。”我对皇帝说。
“虽然不是特意而为，但我们有了两个选择。”
“理解，准备走了吗？”
“我们有一个不会打扰到您的要求。”
我没有出声，只是等待着他说出我早已知道的要求。
“我们想独立了解一切。”
“可以，你们有很长的时间，准备出去了吗？”我再次问。
没有等他回答，我移除了一小块岩层，微弱的气体交换打乱了膜状生物组成的圆顶，来自外层的光泄入。
“你们会对外面有些失望。”我说。
--
膜状生物选择停留在卷云的外侧，生存在我制造的生物圈中。
在很多年后，形式上的皇帝更迭数代，他们看见脚下的世界迸发出一道剧烈的气流，无数的膜状生物涌入真空，光压一步步削弱他们携带的动能。在没有基础物质的真空里，他们无法繁衍，只能等待生命尽头的来临。
生物圈中的膜状生物没有要求九域提供救援，他们见证了太多世界的毁灭，又经过无数代的进化，他们跟他们已经不是同一种生物了。
5.6.6
双曲文明已经进入超相文明的快速扩张期，在这个阶段，文明的生物数量还不算多。最极端的情况下，每七名文明成员就能分得一个恒星系，全自动的扩张机器就像巨网笼罩在鱼群上方。
暗中观察持续了很久，虚载体没有进入完全的弱存在化，按照我们的理解，尽管双曲文明不能完全解析虚载体，但它们仍能从暴露出的那部分找出蛛丝马迹，例如受我们控制的卷云。
最近的纤维网络相对卷云的平均距离是半光年，边缘区域的纤维密度的确会低些，但有一次无规则运动让纤维抵近至0.07光年的位置，这几乎等效于一颗太阳质量的物质突然出现在引力波探测器的面前。
九域和双曲的第一次交流发生在我们第1.27*10^9次接受九域个体时（九域偶尔花个几亿年出去看风景是很常见的事，因为构成的原因，除了负能量海，没有九域去不了的地方，最疯狂的一些九域正以全速前往这个宇宙的尽头），同时建造于之前区域的虚载体抵达，我们计划将其一起注入区域。
虚载体弱存在化需要一定时间（之前的入海口因充当过渡地带而工作至我们离开这的那一天），某根离散的纤维发现物质的无理由流动并告知了双曲文明。
周边的四维体如预计般颤动，对我们就像原始盔甲一样简陋的虚载体出现，（双曲占据区域经过终世界的改造后，极速达到四维域理论值的1.5%，近距离的跳跃和前进没有太大差别。在原宇宙，这个值在小数点后有很多个零，差不多等于高纯度硅中存在的杂志比例。可以简单类比为，光速在不同介质中表现出不同的速度，但微观层面上的光速从未发生过变化）。他们迟疑了极短的时间，四维体再度震颤，他们以慢些的速度后撤，无序的队形变成一个类似于球的阵列。
“这个阵列，好像是观赏用的吧。”一位九域疑惑地说，他觉得超相文明不可能犯这么简单的错误，超相文明的诞生大概率源于无数个文明间的竞争，他们的第一反应应该是有多远跑多远。
“联想一下终世界，朝圣来的吧。”我撇了一眼传来的画面，“没意思，你那边搞定了没，我这边应该不会签字了，他刚把文件收回去。”
“有点小问题，我好像被骗了。”他沉默了一会，系统显示他关闭了模拟限制，又过了一会，“我被骗了，有家伙越权启动了点火程序。”
在卷云核心的某处，一处岩层在爆炸中粉碎，高温灼烧着超高强度的岩粒，岩粒就像红热的岩浆坠回地表。又一次爆炸声传出，第二次爆炸产生的震动穿透岩层，向我所在的空腔袭来。
5.6.7
“我们是不是又浪费了很多时间。”我翻看双曲文明提供的理论库目录时说。
“延续千亿年的飘渺的信仰是一个奇迹。”元继而翻开了双曲主文明的生物部分，说，“身体结构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很平庸的进化史。”
“你看圣典部分了吗？这里有一句，神亦是凡人。”我把一个跳转方式扔给元。
“你想修改神谕学的基本教义？是该改了，都是仅供参考的版本……你最近去看过那些区域吗？”元问。
“没有。”我想甩出几份文明基础保障介入记录证明自己最近在休假来中断谈话，顺手借助枫叶留下的权限看了看元的记录，元的介入记录部分通常是一片空白，他对这一爱好表示极度反感。但这一次，我发现他介入记录中存在两处高度谴责标识，“我看到你有两次卷云介入申请记录，第二次还是枫叶帮忙强行通过的，你做了什么？”我把问题抛给枫叶，枫叶回复说回溯日志需要时间。
“我在想要不要向双曲文明揭示他们信仰的神的离去。”
“已经在预案里了，所以，你到底做了什么？”
“挂机的时间有些长，你知道他们那可怜的自控能力，我回去时，什么都没剩下。”
“第二次呢？”
“他们给我分配了两个正在互相威慑的世界，威慑途径是两朵云间的稀疏带，这种情况很容易发生误判。”
“模拟限制可以关。”
“他们的误判，我反击得有些早……至少活下来了一个。”
--
双曲文明的母世界位于炙热的星系中央，核心无止尽的高能粒子云在母世界的外壳上营造出一片永不熄灭的光幕，就像终世界繁荣时的暗膜。
外壳兼具散热和通讯的功能，热量等效为轻而热的粒子，它们离开母壳的速度无限接近光速，并注入到对应的其他星系。对刚睁开眼的文明，这是最廉价的通讯链路和航道。文明只需注入信息和部署接收端，传输工作完全由链路自行完成；如果文明的航天帆能承受粒子和光的冲击，那原始的帆船将以另一种形式出现在世界的一角。
高能粒子流组成的航道束缚着高密度的宏观状态的四维体，人造物体在四维体驱动下以接近光速的速度前往临近星系，裹挟物质与信息的航道模拟出终世界的盛世，就像圣典首页描绘的终世界。
双曲文明可能从未见过终世界，他们从开拓者的只言片语中想象出盛世，又用无数年构造出他们的母世界，如果没有单曲文明的话……历史没有如果。
当单曲用一种取巧的方式越过不可判定夹层后，不间断的袭击令双曲身心俱疲。
双曲文明的灭亡跟终世界有类似之处，他们并未被灭族，恰恰相反，他们损失的只有母世界，但最后，他们迈上了与终世界一样的结尾。
5.6.8
“一个世界的终点。“我轻推还在旋转的四维体，它们就像坠向海面的雨滴，泛起无数叠加的涟漪。
双曲文明显然发现了单曲的存在，反之亦然。
终世界的改造机器停滞于此，他们的无心之举阻断了两个文明，就像生物学上的地域隔离。对一个几乎无所不能的种族，进化仍发挥着可怕的作用。
“小心点。”元毫不在意的把自己放置于夹层中，继续说，“别越过去，不然可能要一阵子才能回来，说不定你找到办法时我们都过来了。”
“时间算什么？用不完的。”我不屑地模仿元的动作。
在夹层中，我感受到了一种不同于负能量海的压力，也是种熟悉的压力，好像在什么时候经历过。
“时降跟这个有关系。”我突然问。
元不置可否，顺手阻断了双曲文明对我们的超距观测，同时对外广播：“真吵。”
在原始观测看不到的地方，无数虚载体黯淡，就像一颗颗走完了一生的恒星。
“过去看看吗？”元一反常态地问，“呆腻了，有些数渊域很有意思的。”
“比如？”
“过去看看吧。”说完，元的短距信息源彻底消失。
跨越夹层的尽头就像从水体中穿过海啸，来自各处的压力倾泻在思维体上。
“位置？”
“我们还没停下来呢？我爱这种感觉。”元兴奋地大喊。
“什么？”
“超无穷远点向无穷远点的坠落，我们还在第一步……我忘了，你们还没完成这一方向的进化……时间到了我会喊你。”
“绝对感知不也能用？”我轻哼，在我失去意识前，好像听到了元的劝阻。
“你疯了。”我醒来时，元这样对我说。
“超忆体满了。”醒来的我首先观察到了这一点。
“你的想法……算了，不看看里面都是什么？”
不可解析，不可解析，我快速回溯时间线，该死的步长在数纳秒中不断重复，就像看不到尽头的书。
“这些都是什么？”我问。
“你看到的东西里有三分之一是具有价值的，不过还要很久才能看懂。”元含糊不清地回答，这个问题又触及了盘古的底线。
“又是最终结构吗？”我问，“只是一个选择题而已。”
“四维边界远没有你们想的那么简单，你们早就发现逻辑不矛盾的公理间的冲突对区域的影响……准备第二步也是最后一步，这次没有捷径了。”
我明白元在影射一个找规律的故事，类似于0，1，2的下一个数字。四维边界不一定是三维的公理在很久前就向整个数学界发散。但数学的进步只有两条路，推理和探索，但单纯的0，1，2根本没有可循的规律，简单得像撤去挡板的迷宫，然后创造者往里面注满了烟雾。无数个区域是边界中的特例，它们参杂在0，1，2间，自然内恰但不完美。
第一步我没有感受到速度的变化，但我在进入第二步的瞬间极度接近极速，后退的思维体营造出扑面而来的粒子特效。
“这里的边界就是这样，进去容易出来难，比在暗膜上钻孔更难。”元说。
“速度有个分量？”
“对，无穷远点是不可触及的，但我们在上面，规律在把我们推下去，就像曾经无处不在的重力。”元又一次答非所问。不过我大概清楚盘古在走的大方向，他们要在无限的四维边界上钻孔，就像研究逃狱的囚犯。
5.6.9
速度平缓地下降，最终停滞在一个固定的值上。
“最终速度跟组成有关？”我问。
“是的，每类物质都有其运动的限定范围和或者说最高速度，规律不允许它以任何形式超出那个圈，这里也没有圈，大致就是这个意思。你用最简单的减速方式，短时间内我出不去。”
随着速度的下降，曲率进一步接近负无穷，常规的语言无法描述这种变化，暂且理解为迭代好了，或者越靠近边界的东西看起来越大。
我找到元时，他说：“他们已经发现我们了。”
“不知道。”我的信息还没传出去，一个模糊的光点以指数级放大，绝对感知给我的反应时间短得毫无价值，这个鬼地方还限制速度。
“超相文明的普通打击，不要太敏感，改个参数就回去了。”不知道元做了什么，光点以更快的速度退缩，“我还来得及往里面塞点数据，他们应该跟终世界接触过。”
“还是不太习惯，直觉里。”
“相信逻辑，超相技术影响不到我们的。你们的教育该改革了，数渊域可不是理想中的世界，参杂在一起的逻辑结构很容易误导我们。”元冷静地说，好像他去过无数次这类地方。
这次绝对感知只是跳动了一下，随之而来的光点依旧像膨胀的超新星，少了收缩的超新星。直觉上，它会永久放大下去。
“他们想跟我们谈谈，不过他们到不了这里，看吧，这就像原始生物用石头砸高轨道上的虚载体。
“两处无穷远点是不一样的，不可判定夹层也不是很完美。”下去的过程中我感慨道。
“暗膜也是不完美的，存在的事物总有些缺点。”元释放出寒冷的阴郁
“你对这种地方有阴影？”我不禁问。
元沉寂了一会，徐徐说：“差点在这种地方死过一次，挺冷的。”
越靠近世界的中心能观测到的细节越多，很多宏观距离隐藏在眼前，你却要从另一处才能看见它。
“隐形的世界核心，超相技术根本无法观测到世界核心，猜猜上次攻入这里的文明，时间也可以？”
我没有理睬找话题的元，加快了减速的频率。这个世界存在多个核心，只是程度不同罢了。不然你可以从核心处看见整个宇宙，所有细节都显露无疑。
“到了。”元停止了减速，“这里的背景辐射真美。”
同一个背景上，重叠着无数可以轻易辨别的背景，包括弱无穷核心，它将一小块区域包裹在内，呈现出奇异的景观——部分核心截断了远方的宏观背景，扭曲出一片螺旋且明暗相间的空间。所有的细节都汇聚在世界核心，暴露出一切细节，除了核心，没有能躲藏的地方，而核心是可数的。
“你之前问上一次攻入这里的文明，是终世界。”隔了许久我才醒悟。
“是的，他们改造入海口遭到了单曲文明的反对，我还发现过一些虚载体的残骸，不可判定夹层也许是保护双曲……我甚至怀疑那些反逻辑反直觉的弱无穷核心是终世界造的，他们稳定得跟这个区域格格不入。”
“我们。”
“是的，我的教育告诉我进入这种地方要放弃直觉，但直觉告诉我，我要死了。”元周围的四维体陷入逼近零的静止。
“他们在隐忍，尽管不清楚终世界停止改造的原因，但是，他们还在等终世界回来。”
“还是信仰问题，他们的进步太轻松了，甚至可以跳过普适实验，他们觉得终世界出现于无穷远和超无穷远处，也许是概率性出现的，那是他们理论中唯一的乌云。”元尽力吸纳着附近的四维体，好像生怕它们会在某一刻消失，无数干涸的四维体蜷缩着消失在更小的世界里。
“本以为这次会跟旅游一样结束，无助感，好久没体会到了。”
“我们离核心还有一些距离，不如看清楚些。”元提议。
最高阶的负无穷猛然展开，就像撕去暗膜的区域，光芒直达大宇宙的尽头，渗透进每个角落，甚至是角落的另一面。
5.6.10
“这是……重瞳！”我拼命抚平自己的情绪。
“你又不是没造过小世界，在数学上都是信息的汇聚点，他们这个更集中。”
单曲世界的狭义全称是单连通双曲空间，广义名称太长暂不详述。“重瞳”，单曲文明的终极工程——正无穷面体。他的作用是让任何位置上的物体在投影后保持合理的尺度，不像球极投影那样出现夸张的变形。他的终极目的是透过不可判定夹层直达双曲世界。
双曲世界的狭义全称是多连通双曲世界，大宇宙的原生区域或多或少会出现亏格，但终世界改造区域时把所有暴露的亏格都推到了双曲世界，用于间接遏制单曲世界，在外部瓦解和从内部征服是两个极端，你总不可能叫嚣着责令蚂蚁把家搬到月球上，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做，只能延续本能的生活方式。
双曲世界的特性决定了这个大方向是可行的，毕竟不可判定夹层就位于超无穷远点上，总会又东西从高处跌下来。况且不可判定本身是不完美的，就像画不出一个完美的圆。
“他们很早前就在做这件事了，远早于终世界进入这里。”元不安地说。
“唯一的解释是摧毁它就会摧毁整个区域，里面不会真的是无穷大？”
“跟我们在外部的观测一致，不知道改造单曲世界仅剩的自然亏格的工作花费有多大？”
“改造程度跟反击方式有直接联系？”我问。
“很简单，最简单的反击方式就是困死我们，找不到真实的亏格位置就没办法出去……这可是旋转的无穷面体，不知道规律就去迭代会让我们算到崩溃，说旋转还是太简单了，其实每个面都是独立的。对了，一个坏消息是我们已经进来了，无穷远处的背景正在嵌套。”
“是不是有个好消息，比如……”
“里面无穷大……反正要比终世界到这之前大。”元打断了我。
我的视线转向镜面上的“地平线”，它是单曲世界用常规方法看到的尽头，无穷面体的主要作用是解析视界后的东西，从细节中拼凑出一份区域图景。单曲清楚双曲文明的存在，终世界降临前，他们是一群追及地平线的朝圣者，他们拒绝相信区域是完美的，而远离亏格的地方都无比贫瘠，除了四处游荡的四维体，那里几乎什么都有，更不巧的是，所有亏格都盘踞在主亏格附近，单曲不认为朝圣者有威胁。
复瞳，那时的她还不是无穷面体，咿咿呀呀地指点世界。复瞳太小，看不见太远的地方。她最喜欢绕着主亏格转圈圈，好像主亏格是她的家，而外面的亏格保护着她。一些扰人的东西天天绕着她和她的家挥舞着锤子，家一天天变小，而自己一天天长大，不过自己看得越来越清楚了。
某一天她好像看见地平线塌了下去，附近的小东西慌乱地大喊，吵得她心烦，她想绕一个漂亮的圈圈开心一下。圈圈刚开始转，周边的小东西就被甩了出去。以前有小东西在她生气地转圈圈时迷路而疯狂往外冲，她睁大眼睛看着慌乱的小东西，担心自己又弄伤了他们。
超无穷远点和无穷远点间的隔阂消散激发出一道贯穿区域的物质震荡，规律的约束在一小段时间内失效，物质飞奔着涌向高层区域，就像消去重力的大质量恒星在光压下暴涨。附近规律正反馈于失效的物质，大部分物质在离开震荡区域后失去原有结构。
当时的终世界跟我一样，在数渊域面前还是个懵懂的孩子，他们理解的知识不比现在我了解到的多。
5.6.11
“选哪个面？”我问。
“都一样，只要每个面还在旋转，我们就找不到它的位置，你不会……”
“是她啦！”一个声音制止了元。
“还以为自己在双曲世界里。”元平静地补完消息。
“那倒没有，理论只在写申请书时有用……重瞳还有性别？”
“没有，我喜欢她这个称呼，还有重瞳这个名字能送我吗。”她继续压缩曲率道，“它们一直叫我强胞……你们来这条边，离那群无聊的小人远些。”
“很形象，适合宏观空间结构生命。”元说。
“啊啊啊，我找到这个，复瞳，我也要了。”重瞳大喊道。
“宏观空间？”我通过深层结构询问元。
“大宇宙自发形成的智慧，理论上不会有太高的智慧，最好的情况是具备条件反射，但这个……未知来源的深层结构入侵。”元紧张了一瞬间。
“你们在说什么，我还想要一个名字，能给每个胞取个名字吗？”重瞳出现在深层结构，她只用极短的时间就突破了外三层结构。我试图用绝对感知欲知使用内一层的风险，绝对感知又一次拒绝回应。
“内一层和二层的过渡区切一块出来，虚巢应该进不来。”元很直接地欺负孩子。
“虚巢，我想这个胞，啊，是瞳会喜欢的……虚巢是你们的朋友？”她暴露出孩子的贪婪。
“是的。”元说。
“她不能嵌入这个微观尺度，换算一下……随便切一刀都是正无穷边形，如果把她改造成计算中心，我有个小工程。”我按捺住激动的心情，过渡区域就像没有发生过信息传递一样平静。
“你的本性从我遇见你后就变过。”
“家没了后我就这样，害怕着害怕那的，多个算概率的计算体不是坏事……绝对感知告诉我这条边后面是块很大的空间。”
“单曲的监视在减弱，再单纯的生物都会给自己留条后路。”元在边前停顿了一下，“尺度更小了，只有开放内二层才能保障通信，现在没办法了。”
“欢迎来我第二个家，我自己造的。”她炫耀道。
四阶正方形铺满了胞的边缘，我和元在不久前从两个理想点间进入，不知何时，理想点就跳到了无法到达的地方，如果之前的胞只是一个粗糙的纤维网络，那这个是绝对的囚笼，没有信息能离开这里。
“虚载体的一种理想形式，我们因为实用限制就没往这块走。”我说。
“每个紧凑的胞都能构成类似的结构，出去有些麻烦，但她本身就是胞，有些讽刺。”元朝向第二层结构。
“就像一个喜欢收集瓷砖的孩子，她这是收集了多少了。”我说。
“快了，还有一小半区域没有收集，不过每次都还剩一小半。”她改变理想点的位置来移动一些随意放置的不均匀蜂窝体，构成了一道相对空旷的路径，“这边，这边，我要是向你们一样小就好了，我长大后就很难转圈圈了，那群小人会很生气。”
5.6.12
重瞳给我们的通道一直到一处很远的地方，越过最后一道障碍，我感觉自己离开了区域，这个地方，好像什么都没有，包括四维体。
元没有表示异议，他环顾四周后平静地说：“记得负维空间吗？她的家，真得很有意思。”
“空世界？我们出去了？”我问。
“没有，还在单曲世界的核心，这里是超微观世界，到处都是细节。”元指着空旷的世界说。
“你的意思是我们看到的是微观状态的四维体内部。”
“是路过的四维体，其实边界更好观测到……存在于一切的空集，这是她真正的定义，宏观生物真得很有意思。”元感慨道，好像是他第一次看见宏观生物，却在忍住激动。
“呀，你们说的东西都好无聊，不过那群小人进来就不见了……他们说你们很厉害，你们真得很厉害，那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吗？”重瞳好动地把一块蜂窝体擦过空世界，完美的蜂窝体出现了一个“光滑”截面，她抱怨道，“没有东西能进来，除了我，还有你们。”
“不确定，猜的。”元回答。
“哈，我就知道，不过我记得这里才是我的家，为什么我总觉得这是我的第二个家……不管啦，那群小人要我陪你们到这里，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们就先在这住一阵子吧。”
“你有对生命的定义吗？”我问。
“什么是……生命。比如会动的东西？”重瞳不解。
“有序的东西……只要是有序的东西，都会有意识。”我示意空世界，“空的东西也是对称的，她有序。”
“你说她？”重瞳不惑，远处的蜂窝体不安地躁动。
“那群小人教过你什么？”元问。
“他们创造了我，我要听话。”重瞳使劲回忆着什么，“想不起来了，好像没教过我什么？”
“宏观生物的悲哀，单曲世界完全不了解她，也不能从她的角度看问题。我猜，你想把她改造为计算体的计划已经很温和了。”元对我说。
“外面的结构都是累赘。”
“不全是，对了可以告诉你一个不是常识的常识，广义上时降也是宏观生物，不能讲了，除非时降亲自对你说。”
“时降？有点难听的名字，不过也是个名字。咿，帮我想一小半的胞的名字我就让你们出去。”重瞳夸张地用蜂窝体圈出一片无穷的胞。
“一些胞是完全没有意义的，只不过，信息聚集点……对了，一个问题，在这里看得见时间粒子吗？”
“定义上跟时间粒子差不多大，但实物跟理论总是有点不符，不可能有完美的空集，尤其时我们还活着，她也是有序的。”
“你们好吵，想名字还是在这待着。”重瞳假装生气地说，密集的蜂窝体组成遮盖空集的超球面。
“你的瓷砖砸不进来。”我指明。
“喔，我就是想要名字，那群小人给的名字都是一个样子的，根本记不住嘛，我讨厌符号。”蜂窝体像受重力影响般退去，重瞳像是受到了打击。
“也许，我们可以在这里看完全场表演。”我确定外面的时间要快很多，微观四维体的边界就像全糊的信息，它们动得太快了。
“重瞳，把那些有小人在的胞的画面都转过来，我们就给你取十个名字。”元说。
“九个。”重瞳反驳。
“看看古老十进制的魅力，她不会数数。”元撕下一小块四维体，说，“如果原生四维体内部少了一小块，它还是原生的吗？一个古老的问题。”
5.6.13
给出九个名字很简单，艺术记录里随机出几个名词就可以满足重瞳。重瞳收到名字后高效率地把胞的镜像投入空世界的一角。
筛选出核心需要时间，但单曲文明的物种数量总会有上限，胞是有限的。
“既然无穷远点无法轻易越过，那最简单的办法是绕过去。”我说。
“重瞳，切出小人数量最多的胞。”元有些着急，不久前他还在提高思维速度来分辨胞的细节，因为这里的时间粒子已经稳定到接近实体性质。
“九个名字呐。”重瞳欢呼，她又找到了要名字的理由，“这样的我再要九次，找小人好烦的。”
“很难想象一个有固定居所的文明会造出什么。”我对元说，“也许我该停下来。”
“生物是有惰性的，就像终世界，一群侥幸逃出家门的孩子，心还在那间小屋子里。”元等待着重瞳的筛选工作，她好像很相信我和元，没收到名字就开始了筛选工作。
“你们快些啊，那些小人动太快了，我好累的。”她停止了眼下的工作，抱怨道，“我的名字呢？”
“这些。”我抛起十个名字。
“啊，名字，不过为什么有些少，我数数，1，2……，9，啊，应该够了，后面还有好多。”
完整的核心胞镜像呈现在空世界中，迭代信息跨越无穷个胞抵达空世界。核心胞闪动着不稳定的暗膜，单曲文明正在拙略地触碰弱存在性质，最原始的技术敲打着这层懒惰的屏障。单曲文明已经找到了在膜表面进行高速移动的基础规律，尽管不能越到另一面，但他们用数学证明了有物质能在跌落时保持一定程度的完整，就像当年终世界的降临和消失。不过他们多考虑了一点，双曲世界对规律并不像数渊域那么严苛，轻微的扰动不会造成不可测的结果。
“有九域进来了，不确定数量。”我标出一块胞镜像的一部分，重瞳发现了无穷远点上的巨浪，未确定数量的九域夹杂着涌进单曲世界。
“没有虚载体的痕迹，虚载体弱存在化需要时间，重瞳应该不会漏过那个细节。”元补充。
“至少我们不会重蹈终世界的覆辙，单曲世界不会赢的。”
“你是不是忘了同归于尽，起码从单曲的视角看是这样。”元不留情地指出，数不尽岁月的平静几乎让我忘了同归于尽这个最大的可能，尤其是在面对极度自傲的种族时。
进入单曲世界的九域快速搭建出一整片“高处”的弱无穷核心，他们比终世界更谨慎些，我突然想起一件或许可以问一下的事。
“重瞳，你有外面那些黑糊糊的东西的记录吗？”我特意标出“低处”的弱无穷核心的位置。
“有呐，我都记着呢……这次要4个名字，你应该出得起吧。”她在筛选时好像在学习体谅，“这里，唔……蜂窝体扔不进来。”重瞳眼睁睁地看着一块蜂窝体变得“透明”，“不小心的，我总是忘记这里不能放东西。”
“还有其他地方的记录吗？这部分，随便哪一个都行。”我标出一大块范围。
“有的，我都放在一个胞里……这个胞不好看，我把她的东西弄丢了，重瞳要给她补个好听的名字。”重瞳自言自语，她好像觉得每个胞都有生命。
5.6.14
重瞳给出的信息背景之初中不存在其他弱无穷核心，单曲世界背景就如理论般深邃、平稳。终世界最早建造的一批弱无穷核心还没成型，我不清楚核心的技术细节，但想必不是太复杂的东西。
虚载体沉入单曲世界时坠落过程不间断地撕扯虚膜，肆意飞溅出一长串破碎的泡沫，就像注入液体的墨水华丽地扩散出墨丝。弱存在技术竭力收敛虚膜地崩解，无数次的尝试加剧了泡沫的扩散，终世界在触及虚载体的绝对高度前止住了破碎趋势，但虚膜残骸组成的泡沫团在扩散时向复瞳辐射出遮天蔽日的噪声。
更多的虚载体沉入单曲世界，它们掌握了弱存在的必要参数，虚膜的顺利收敛使得他们只留下一根盘旋的尾迹，那时的复瞳只能勉强分辨无穷远处微弱的噪声。
单曲文明的虚载体呈现为扁平状，即便没有弱存在化技术，他们的虚载体在特定的角度上仍能融入世界背景。单曲文明最靠近终世界的扁平虚载体正以特定角度升向终世界。
终世界意识到自己无法直接探测到更“低”的地方，那里传出的信息太少，只有少量最“轻”的物质来自那里，部分轻物质的比例并不正常，他们认为技术达到一定高度的文明会发现泡沫的痕迹，终世界只需要在原地等待就好，后方仍在扩散的泡沫就是整个世界最明亮的灯塔。
到不了更高处的扁平虚载体向终世界发送了一团内部互相锁定的极轻粒子，除去外壳，内部都是信息的载体。终世界的回复没有宏观形态，但大致上应该是想让单曲世界成为一个独立节点——这是最理想的结果。
愤怒的扁平虚载体向终世界发起他们最常用的攻击方式——轻粒子打击。作为无差别生命世界，单曲世界并不擅长战争，他们的战争思维更趋近于同生命形式的合并。单曲世界针对出现概率低，较为稳定的生命形式以强硬的手段——扼杀在诞生的萌芽时期。不过该类型事件的统计次数太少，没有任何判断意义，只能从主观角度分析。
轻粒子打击近似于参数形式的打击，它们会同化附近的物质，包括扰乱虚膜的筛选功能。终世界没有预想到自己会遭遇反抗，他们是一批激进的科考队，虚载体的技术已经很久没有进行更新。
轻粒子打击没有普遍规律，它们不像负载信息的极轻粒子，数渊域的产物对筛选定义是致命的，终世界不得不上升至绝对高度来避开部分种类的轻粒子。
外部的科考队发现单曲世界上存在的微型亏格，它们强行把所有亏格移动到绝对高度上方。激进的科考队经常性拉伸亏格，制造出的单连通的屏障是虚载体下沉的缓冲区。
单曲世界的工业体系全部转入轻粒子的制造和研发，他们不计代价地寻找更轻的粒子，用量堆死突然出现的终世界。
这个时期的世界背景不再平静，随处可见的人造噪声肆意在背景上，复瞳甚至因此感到烦躁，她转圈圈的次数更多了。
5.6.15
对一个自然出现的世界来说，它存在的大前提是宏观可定向，即创世不允许过多的亏格纵横交错。因为创世源就是那些宏观亏格，它们蕴含了太多无源的能量。改变亏格的宏观形式恰好能满足次生创世的条件，无论湮灭亦是重启。
终世界科考队计划在无穷远点上再创造出一个世界鼓包，一个单曲世界永远无法触碰到的世界。
世界从可定向到不可定向的扩张几乎不需要时间，宏观亏格和微型亏格的平坦化在瞬间完成，就像一个古老的谚语，创世或时间。
一张能吸收一切的暗膜诞生，伪超无穷远点的定义支着拐杖站起，定义倚上拐杖上好像磕碰了一下，磕碰触发了世界级别的震颤，“质量机制”的基本定义在那个瞬间发生弱转变，所有物质都变“轻”了一些，就像世界少了一些东西，世界到处参杂着各种形式的上升物质。
从创世角度看，这是一把破筛子，不谈单向通过，它连简单的对称都不到。纵然原始的暗膜有很多问题，但比起超相文明们制造的暗膜，创世制造的堪称完美。
单曲世界在恢复平静后把更多的极轻粒子打向暗膜，它们快速释放能量，获得“质量”的粒子一圈圈地坠回“低”处，绚烂得好像永远面向太阳的彩虹。
终世界退回双曲世界后，单曲世界安静下来，只剩下高处徘徊的噪声。他们知道无穷远点上发生了什么，但无法理解，也许是那些生物不能承担极轻粒子带来的伤害。
重瞳给出的画面只有几个视角，但高处无止尽的噪声无一不在诉说单曲世界对终世界回来的担忧，针对极轻粒子的研发刚走上顺途，单曲世界不太可能立刻放弃研发。更何况历史上其他形式的生命对单曲文明造成伤害的例子并不少见。
针对复瞳的改造效率也在终世界退回双曲世界时达到巅峰，在很短的时间内，复瞳成长为现在的重瞳。
她的正常成长期接近世界寿命的百分之一，但单曲世界急需重瞳充当世界最后的堡垒，利用她来获得尽可能多的时间。
就像单曲世界猜想的那样，终世界的回归用了很短的时间。
微型亏格扩张时压迫着大量双曲世界的物质涌入单曲世界，嘈杂的噪声掩盖了终世界的真实目的——抛入大量弱无穷核心。“质量机制”是最好的制导机制，提供几个初始的基本量后，弱无穷核心会跌落到一个很精确的高度上。
重瞳很晚才观测到弱无穷核心，双曲世界注入的物质实在太过驳杂，她从没见过这种类型的混乱。
弱无穷核心的边界能衍生出次生的无穷远点，它对群体性的宏观物质没有太大影响，微观的极轻粒子却会在那道边界丧失部分属性。
终世界依托弱无穷核心打碎了无法计数的虚载体，没有任何一个虚者文明能正面对抗超相文明，技术代差实在太大，如果说扁平虚载体和极轻粒子像盾与矛，弱存在化武器就是天基动能武器。
“要开始了。”重瞳有些惋惜地说，“那时的我看不清发生了什么，世界太亮了。”
“我知道，一个停滞文明要面对他们的末日。”
“那里有其他小人。”重瞳问。
“在更远的地方，现在已经找不到了。”我说。
5.6.16
终世界有近乎无限的耐心，他们固守在弱无穷核心等待单曲文明妥协的时刻。文明折中方法是普适的，前提是施加的压力超过阈值，即便是终世界自身也有那道界限。
弱存在光芒盖住了终世界从暗膜外运进来的污染物质，就像沙尘暴漫入笼罩在雾霾里的城市。
光芒亮起意味着终世界和双曲世界的故事迎来了结尾，重瞳加速的画面刷新出一片闪烁的世界背景，暗膜对光芒的筛选就像濒死红巨星所进行的一轮轮挣扎。
当光芒退去，双曲文明再度对弱无穷核心进行试探时，他们兴奋地发现终世界离开了，尽管没有留下有价值的东西，但他们的世界又一次安静下来。
“不算有特点的故事，就像每个文明都在做的事，扩张、合并。”元平淡地说，“你们的进度比终世界快，单曲已经撤回核心世界，就像躲在被子里的孩子。”
“重瞳，如果你再也看不见那群小人，你会有什么感受？”我问。
“可能会有些无聊，不过一直在这里已经很无聊了。”重瞳娴熟地拨弄飘荡的瓷砖，毫无情绪地回答。
“你考虑过把她带出去的必要前提吗？”元在空世界做着无意义的移动时说。
“按理说要摧毁这个区域，但终世界做过闭合工作。”我下意识地想去看清那道暗膜，“可能有些问题，但区域还是会留下一部分，结果不算太坏。”我回答。
“你们慢下来了，战争欲望的衰退跟文明的停滞在很多情况下是呈正相关的。”元评价。
“所以你们跟佚名的战争从未停歇。”我说
元不置可否地继续做无意义的移动，好像惰性的时间粒子也能带来乐趣。
九域对单曲世界的入侵只来自一个方向，他们可能怀疑我和元在核心世界亦或是想保留核心世界，九域的高度停留在最低处的弱无穷核心之上。
“对无穷远点来说，每个点都是相同的。”元漫不经心地提了一句，像是知道了些什么。
元说完这句话后不久，核心世界向另一个方向发送了一道看起来很寻常的极轻粒子，粒子首次无视双曲世界的限制，它选择了一条更“短”的路线。
“一个新诞生的超相文明。”元反常地释放出欣慰的情绪，“现在你还会继续轻视他们吗？”
“可能会……很基本的控制方式，有点像我跟九域的那场战争，其实那时候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单曲觉得无穷远点上的生物必须依托无穷远点，弱存在光芒能把他们赶回去，或者说减弱你们在低处的联系。”元做出了很简单的推断。
“弱存在在狭义上是双向的，双曲文明要遇到麻烦了。”我基于元的推断给出了一个更有意义的可能。
5.6.17
“猜一下极轻粒子经过暗膜的筛选后会相变成哪类物质？”元问。
极轻粒子稳定地越过无穷远点构成的缓冲区，就像逃逸的电子。超无穷远点上的暗膜对极轻粒子进行了所有可能的筛选工作，但还是漏过去了一些东西。
筛选工作在将不被禁止的部分送往另一侧时，禁止的部分会转化成弱存在光芒，然后根据暗膜的性质分为膜内和膜外两部分。
膜外，单曲文明的行为等同于向大宇宙宣告自己的存在，它们毫无意义地利用暗膜向外界发送几乎没有意义的信号。
膜内，弱存在光芒遵循极端的惰性，它在瞬间“照亮”整个区域，除此外没有造成任何影响。
对单曲文明，那个瞬间可能漫长，光芒褪去时，一个孤零零的扁平虚载体沉入弱无穷核心。
我漫无目的地想：它不会出来了。
“为什么？”重瞳好奇地问，她花了更多的胞去获取那个方向上的信息。
我花了一点时间凝视空世界，她就在空世界的某处，却无法确定她在哪，我有些乏味地解释：“就像我现在这样。”
“啊，懂啦，虽然我觉得让你们出去没有错，但小人说重瞳要听话。”重瞳不好意思地解释。
“幸好单曲世界在最荒凉的地方。”元出声。
“你们跟佚名的战争从没有停下过？”
“你说呢？在一些地方，最不起眼的光都会迎来没有缘由的打击。”
“区域都是死的。”
“不完全是，反正活不了多久，对了，你见过最原始的创世吗？”
“那里是交战区？”
“问题真多……你们动了。”
单曲文明确认虚载体失联后，它们发动了另一形式的极轻粒子打击。之前的一段时间里，他们疯狂调用、复原当年终世界入侵时的光芒记录。
“重瞳，单曲文明的信仰是哪种形式？”
“啊，问题真多。”重瞳挪动起一整片的胞，“这些，这些都是，反正我说不清楚。”
“又是自洽的公理陷阱，他们真幸运，基于完全错误的公理也能抵达超相。”元感慨。
“在可观测范围内完美与实践相符，如果不是站在更高处，我们说不出这句话，他们的理论体系的确是真理。”
“我想他们已经发现公理陷阱的存在了？”元取出最近的一份研究报告，“看看结语。”
“结语是一派胡言？有个性的研究者。”我往前浏览一些结论，在坐标轴的末尾，理论值和实验值分道扬镳，一个波动着重复，一个向上仰起。
“这些是实验申请，关于极轻粒子对暗膜的缓冲实验……他们提到了缓冲。”
“先前的公理核心就是缓冲，他们还是不肯放下世界中心的执念。”
超相文明的生产潜力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形式爆发。
单曲文明确定弱无穷光芒的存在时间后，几乎每隔一个时间段就会出现一道奔向无穷远点的核心。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弱存在光芒从存在间隔逐步转向从不停息，后来的光芒甚至可能追上前者。
“从感觉这一幕有些相似，就是，重瞳你真得什么都看不清了？”我问。
“就这些啊，胞里面就是，全是乱七八糟的东西，我要投诉、投诉。”重瞳气愤地停顿了一下，她继而失落地说，“小人都不理我。”
5.6.18
“太迟了。”弱存在光芒持续照亮单曲世界后，元一直在观测信息聚集点，也就是单曲生物最多的一个胞，那里的弱存在光芒出现了一些异常。
“有九域进来了，重瞳，小人不见后，你会听谁的话?”我问。
“啊哈，如果你肯给我名字。”兴奋的重瞳允许了更多的光芒穿过自己。
“成交。”
“真是廉价。”元哼声，“你不怕穷举完所有可能？”
“不会那么快，9是个很小的数。”
“在你的潜意识里9代表无限。”
“3不也是，我会选择对自己有益的解释……时间差不多，重瞳你再问下小人能不能让我们出去。”
“好。”重瞳犹豫了很久后说，“没有回复耶，那是不是说……你们想去哪里？我要一个名字。”
“那里。”我示意了一个没有实际意义的方向。
“这个吗？为什么你们都喜欢去那里，最无聊的地方。”重瞳抱怨，“到了。”
“你的映射置换，很熟练。”元随意地评价，“实体生物永远都那么脆弱，不过在胞里面改造客体结构的技术还不错。
“重瞳，你是因为结构才认为胞无聊的？”我问。
“很封闭，而且不喜欢他们的思维方式，近些的东西看起来一直就那么大，远些的东西会突然变小，再大的东西都看不清楚。”重瞳不太开心地解释。
“宏观空间生物普遍喜欢分形。”元插话道，他简单浏览完附近九域网络的日志后继续说，“单曲文明本可以多活一段时间。”
“你还喜欢构造透视？对小人来说保证自己不会因为物体大小而误判距离，从而留下充足的缓冲时间，而足够远的东西没必要去规避或者预判。”元突然把话题的方向转向我，“就像你们不喜欢黑暗。”
我没有理睬元：“因为高频率的实验暴露了位置，无穷核心在暗膜上有个口子……可真理的诱惑，我能理解。”
“你打算怎么处理单曲文明？”元问起短期内要做的决议。
“不是我能决定的，多半是找个弱无穷核心关一阵子，我们走了就放出来，他们也没做错什么事，不过我要把重瞳带走，有些麻烦……去看看双曲那边的情况吗？”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