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 哀兵
随着郑军大举拔营,如此架势,终究为石荆关上镇守兵将察知。
“将军,是否派兵追击?敌军士气低迷不振,如派军追击,或可留下几成兵马。”杨阜身旁的一名副将,连日征战而来的疲惫面容上现出一抹喜色,急声问道。
杨阜皱了皱眉,低喝道:“追什么,我们兵少,如何追击?况庞灌用兵老辣,虚虚实实,万一再用着什么拖刀计的阴谋诡计……不如任其退去。”
杨阜性情谨慎、沈重,镇守关隘多年可保不出纰漏,这份定力,起码还在用兵之上。
“将军所言甚是。”那副将面色悻悻然,低声道。
此刻,距石荆关三十里外的官道之上,六月之灼灼骄阳,炙烤着大地,官道旁杨柳依依,夏日蝉鸣声悠长,浩浩荡荡的郑国大军一路南下,只是原本气势昂扬的郑国大军,此刻军卒无精打采,气沮茫然。
就连擎旗的旗牌官,连旗帜都没有挺直。
若在以往,必有来回巡弋的护军校尉,将马鞭当头劈下,但受沮丧气势影响,纵然是郑国军校,也感到前途渺茫。
颖阴重郡被苏郡攻据的消息,终究还是渐渐扩散至军中,粟米粮秣,军器辎重,尽为苏军而夺,他们几乎被断了归途,这如何不令郑国军心动摇?
而今没有崩溃,都是郑军训练有素,庞灌治兵有方的结果。
一辆帏幔遮挡,车辕高立的马车之内,庞灌半靠在马车车厢上,高耸的额头,敷着一个白毛巾,哪怕是先天巅峰武者,吐出一口心头血,也觉得害了一场大病,气息萎靡不振。
毕竟,庞灌已经年过六旬,随着年岁愈长,不入宗师之境,气血也渐渐衰败。
这时,边关一骑飞马而至,勒马近前,郑国行军主簿曹骈,沉声道:“庞公,石荆关并没有派兵追击。”
“杨阜就是属乌龟的,让中军撤回来吧。”庞灌对于这结果似乎并不意外,有气无力说道。
颖阴被克,派去的骑卒尽数折损,就连他手下弟子秦雎都阵亡军前,这可谓是庞灌从军以来,未曾遭逢之败,饶是半生戎马,心性坚毅,此刻也不禁感到沮丧。
“庞公,卑职有一言,不知当讲与否?”行军主簿曹骈,面上现出一抹迟疑,进言得到。
“说,吞吞吐吐作甚?”庞灌皱了皱眉,喝道。
曹骈整理了下思绪,轻声道:“庞公,而今郑军士气低迷,纵然回到颖阴,轻易难克坚城。”
庞灌卧蚕眉下的苍老眸子,幽闪了下,问道:“依你之见呢?”
曹骈沉吟片刻,道:“以卑职之见,不如以全军为上,绕颖阴而回武阳,再图后计。”
所谓主不可因怒而兴师,在曹骈看来,庞灌而今乘盛怒而返攻颖阴,更像是被苏军牵着鼻子走。
“所以,就把边郡颖阴丢给苏军?”庞灌面色阴沉,怒道:“丧师失地,本将如何回去给郑公交代?”
面对含怒未发的庞灌,曹骈据理力争,朗声道:“可如今士气低迷,颖阴难下,我军恐有溃军之虞,庞公将略无双,还请三思。”
庞灌闻言,深深看了一眼那中年文吏。
曹骈头戴黑冠,身穿郑国黄、玄二色的官袍,刚及四十的年纪,颌下蓄着一缕胡须,目有静气,面具威仪。
“以你之策,弃颖阴而归武阳,需要几天,至少需要五天时间!况败军之心,惶惶而走,苏军只要一支骑卒尾随于后而攻,等待我们的就是一场溃败!”庞灌悠悠说道:“苏军既然有胆略沿河攻我颖阴,你觉得他们有没有胆量,掩攻我军?”
曹骈闻言,脸色也不由大变,不得不说,庞灌思路周全。
苏军肯定会趁势攻击郑国这支败军,那时,等待郑国的将是一场大败。
“卑职思虑不周,几误军机。”曹骈拱手道。
庞灌道:“你能想到全军为上,就不枉跟随老夫多年,可为上将之才。”
庞灌又是勉励了几句。
“至于士气大沮,本将有解决办法。”庞灌眸光深深,低声道:“本将以龟息假死之计,打造一支哀兵,渡过颖水,背水而战,猛攻颖阴,本将不信,哀兵归卒,以抱死之心死战,还拿不下一座小小的郡城!”
“假死?”曹骈闻言,脸色变幻,规劝道:“庞公,此计是否太过行险?”
所谓弦绷的太紧,有可能郑军原本萎靡的士气就是一泻千里,引起溃败都是有着极大可能。
“不会,诸将以及禁军整训有素,本将假死之后,由你执本将之剑,总督军务,鼓动军心士气,告诉他们,如不下颖阴,军兵归途被断,将再无生机!以此激军卒必死之心,而后你帅大军依托颖水,猛攻郡城,最多二日可克。”
曹骈闻听庞灌的安排,不觉一颗心砰砰跳个不停,只觉面色潮红,连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他在庞灌身旁,参赞军机,掌管行军调度,不知不觉都有十年之久,但而今独自领军,担方面之任,还是头一遭。
他同样自诩饱读兵书,何尝不想帅师伐国?虽然这哀兵必胜之策,由庞灌一手操持,但到时临机决断,调动大军的还是他曹骈!
“当不负庞公重托!”曹骈心绪激荡,沉声应道。
至向晚时分,中军大纛之下的庞灌马车上,传来阵阵恸哭之声。
郑军一应将校闻之,无不大惊失色,齐齐奔至马车之前,拉住正在恸哭的御者,喝问道:“庞公,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庞公自用罢晚饭后,心头郁郁,吐血三斗,已然昏迷了。”那御者面对郑国一应凶神恶煞军校的喝问,明显有些惊惶,颤声说道。
“你这是如何照顾的庞公起居!”这时,一个黑脸膛、身形魁梧的青年将领,脸上横肉直跳,怒目而视道。
其他几位军将也都是神色不善。
“庞公病倒,大军危在旦夕,尔等还敢喧哗!”这时,行军主簿曹骈,皱着眉,沉声喝止道。
其人面容方正,威仪不凡,此刻斥责一众厮杀阵前的军将,声音不怒自威。
那黑脸膛将军明显很不服气,道:“你这厮,我等大将议事,哪有你这书生插话的道理!”
就在这时,马车之内,悠悠传来一道轻哼声,却是庞灌从昏睡中醒来,只见这位老将,面如金纸,目光涣散,一副油尽灯枯之相。
这一下子引得众将的关注。
“诸将……可近前来……本将有话要说。”庞灌声音多少有些中气不足。
众将近得前来,面色无不担忧,就有人问,“庞公,可好上一些?”
庞灌面色苍白,声音虚弱,道:“诸君,本将气火攻心,心脉梗绝,恐怕……不济事了,有负郑公之托,本将心头有愧,还请诸君务必将大军带回新郑!”
此刻,庞灌演技爆发,将一位公忠体国,心怀幽愤的老将形象扮演的淋漓尽致。
“庞公,而今大军随时有覆灭之忧,您可不能丢下我们不管啊?”一个中年将领面色哀痛,只觉双眼通红。
受得这一气氛感染,其他十几位郑国军将,也是面色戚戚然,只觉心如刀绞,被人拿大锤重重撞了一下。
这是庞灌“哇”的一声,又吐了一口血,苍老面容之上惨然一笑。
“诸君拜托了。”
“庞公!”
十几位郑国军将再难掩心头哀痛,齐声唤道。
“老夫死后,由行军主簿曹骈典大军军务,曹骈随老夫多年,向有谋略,诸君纵然看在老夫面上,也不可违逆军令……”
庞灌断断续续说完这些,手指着颖阴城方向,道:“灭苏,灭苏!”
而后,右手无力垂下,头一歪,竟是“气绝”!
“庞公!”
此刻,郑国一众军将无不放声恸哭,不管大小将校骤闻庞灌离世噩耗,无不神色迷茫,目光呆滞,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一般这种情况,就是军心颓丧,随时可能发生营啸。
第二百一十一章 曹骈
“擂鼓!”
就在这时,行军主簿曹骈站了出来,这位中年文吏,头戴黑冠,仪容沉肃,目光冷峻,腰按三尺宝剑,高声道。
这时,就有中护军校尉率着军卒,敲响战鼓。
咚咚……
鼓声密集如雷,响彻天地,不仅将沉浸在悲痛中的十几位郑国大将惊醒,同时也将远处目光迷茫的郑国军卒尽数唤醒。
“二三子!”曹骈登高而立,朗声道:“庞大司马不幸辞世,而今郑国大军危在旦夕,随时有覆灭之危,颖阴郡城又失陷敌手,我等后路被断!诸君白发高堂依门而望,娇妻幼儿灶台焦心守候,诸君难道要束手就擒,引颈以待苏军屠戮?”
此刻,受着言语鼓动的郑国军卒,似乎被曹骈话语中描绘的场景惊醒,一张张疲惫、仓惶的年轻面庞上无不现出忿怒之色。
“曹主簿,你说怎么干!”
因为曹骈时常随同庞灌视察诸营,故而中下层将校泰半识得曹骈,有性急的厮杀汉子,就是迫不及待扯着嗓子喊道,相比十几位高级将校,彼辈对于身为大军行军主簿,司掌军机枢要的曹骈,还是存着几分敬畏之意在。
“诸君,而今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杀进颖阴城,将苏军清剿一空,才能回到家中与高堂妻儿团聚,才能告慰庞公在天之英灵,才能一雪败兵之耻!”曹骈原就等着这句话,一口气将心头话语喊出,最后,“蹭”的拔出腰间宝剑,屈剑而鸣,剑声清越铮铮,目光冷峻,几乎是嘶喊道:“杀光苏军,一雪前耻!”
“杀光苏军,一雪前耻!”
“杀光苏军!”
“一雪前耻!”
此刻,六万大军齐声呼喊,喊杀之声,冲入云霄,原本萎靡不振的士气竟有再起之势。
那黑脸膛的青年将领,皱了皱浓眉,道:“这曹骈还真有几分门道!”
其他几位军将,同样也是暗暗点了点头,不由生出几分敬服。
此刻,曹骈执掌六万郑军,大权在握,意气风发,然而面色却依旧庄肃,吩咐道:“打起白幡,全军缟素,为庞公招魂!”
随着军令传下,六万郑军皆着缟素,排成严整的军列,如一条长龙,向着颖阴进发。
其时,厚厚云层之中,蛊雕和丹鹊二妖,对视一眼,皆能看出对方脸上的凝重。
“夫君,此事还需报于苏侯知晓。”丹鹊修丽的双眉下的妩媚眸子,闪过一抹忧色。
“理应如此。”蛊雕应了一声。
二人当即化作一黑一赤两道惊鸿流光,破开层云,向着颖阴郡去了。
而此刻,远远观望郑军行止的仙道中人,不止蛊雕和丹鹊夫妇,还有来自三教九宗的年轻一代弟子。
一片蓊蓊郁郁,青葱繁茂的山林之上,着素色白鹤图案道袍的秦冰绡,那张晶莹玉容上现出一抹深思,喃喃道:“没想到,郑军还真的落了下风,十一万大军几乎折损了一半,还被截断后路,这苏侯……”
随着时间流逝,消息扩散,苏郑两国交战之胜负,已经渐渐为四周密切关注的仙宗玄门弟子察知。
徐秋明神情与有荣焉道:“苏侯沈谋英断,有这结果,并不出奇。”
先前随着和苏照的一番交谈,徐秋明越发笃定,苏国绝非任人鱼肉的可欺之国。
蒹葭撇了撇嘴,糯软道:“那人运气不错,不想还真逃过灭国一劫。”
秦冰绡眸光冷峭,默然片刻,幽幽道:“而今归国郑军已成一群哀兵,就不知那位苏侯如何应对了。”
哪怕到了此刻,随着两国之争交锋,气运迷障笼罩,苏郑两国竟还有一种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之感。
卢守真冷哂道:“就算退去郑国十万大军,又能如何,郑国下次来,就是举兵二十万,三十万,四十万,直到灭苏!”
秦冰绡闻言,看了一眼卢守真,也不与之争辩。
就是徐秋明也仅仅淡淡看了一眼卢守真,暗暗摇头。
不仅仅秦冰绡等正道玄宗一行,就是魔门六道的弟子,也在暗中默默观察着这一幕。
“接下来就看重夺颖阴郡城能否成功了。”三阴魔宗的魔子罗真,一身玄袍,负手而立,眺望着满目缟素的郑军,一张阴柔诡谲的面容上也有着几分感慨。
虞惜霜舔了舔嫣红如梅的嘴唇,轻轻一笑道:“以少胜多,以弱胜强,这位苏侯还真是不简单。”
对于这位少践国祚,英睿雄阔的少年君侯,虞惜霜此刻心头却是起了一丝莫名的兴趣。
一想到这样一位少年英主,如果为着自己熄了雄心壮志,虞惜霜就有一股难言的兴奋,一张绝美、妖冶的脸蛋儿,两架都是微微泛起潮红。
……
……
颖阴郡城
听完蛊雕夫妇二人的汇报,苏照面色也有几分凝重,道:“不意郑军之中还有这等力挽狂澜的人物。”
淳于朔沉声道:“君上,郑军举哀兵南下,六万大军,如前后夹攻,也不容小觑。”
“哀兵必胜?那要看什么情况,这股哀绝士气势不持久,最多支撑三五天,就不错了。”苏照淡淡说着,面容沉静如水,缓步走到舆图之前,眺望着山河形胜之地,淡漠道:“况背水一战,反败为胜,岂是那般容易。”
颖阴东侧有着一条颖水,算是洪河的支流,如郑军背水列阵,全力攻城,只要躲过郑军前几波攻势,之后随着时间流逝,郑军士气衰退,定然不击自溃。
如实在不济,他还备有一条水淹郑军之计。
之所以顾虑不发,盖因,水神符箓关乎调用水脉之力的水神权柄,难免不会引起一些仙宗魔门弟子的觊觎。
这和洪河之上郑军那支偏师败亡还不一样,可以解释为中了埋伏,而颖阴之军,就是直接以仙道力量在众目睽睽之下,干涉人道战争胜负。
淳于朔见苏照沉思不语,默然片刻,问道:“君上之意,莫非据颖阴郡常守?”
苏照道:“也是也不是,孤的想法,就是趁机一举歼灭郑国北寇大军,掠其颖阴郡土,一路南下攻至武阳郡阳平之关,制强关而拒郑,括其一郡半之疆土,方疏孤心头之恨!”
淳于朔闻言,心头暗暗惊讶之余,抬眸,望着舆图也不由陷入深思。
不得不说,苏照胃口之大,击退郑国大军不说,还想括颖阴郡连同部分武阳郡的土地。
至于为何攻至武阳,因为那里有一关名为阳平关,控扼险要,能挡住郑国方面的反扑。
“如能蚕食郑土,将兵线推进至阳平……”淳于朔静静思忖着,渐渐,目光也不由越来越亮,沉声道:“郑国这次吃了痛,短时间内当不敢犯苏。”
苏照朗声道:“现在也不忙说这些,先击败眼前这股郑军再说。”
时光匆匆,月沉日升,转眼又是一日过去。
至第二天半晌午,被一股哀绝之意笼罩的郑军,终于抵达颖阴郡城之前,六万大军军容严整、气氛沉肃,那种安静令人心悸。
放眼望去,六万全军,绵延着白,一片缟素。
郡城城头之上,苏照目光幽闪,面色渐渐有些古怪,问道:“淳于老将军,你说这庞灌真的殒命了吗?”
“此必诈死之计!”淳于朔目光炯炯,面上满是笃定,道:“据闻庞灌为先天巅峰武者,一生大仗小仗打的无数,岂会因小败而气急攻心,骤然而卒?这必是其为激发将校抱死之心,而使出的哀军伎俩!”
淳于朔眼光毒辣,几乎是瞬间,就判断出庞灌在使着诡诈之道。
“庞灌用兵素以堂堂正正著称,而今竟被逼得施展出这等鬼祟伎俩,显然已是无计可施!”苏照沉吟片刻,幽声道。
当然,苏照此言也是故作轻蔑,这等诈死之计实在好用,起码士气低落的郑国六万大军,就被激发起同仇敌忾之心,就等着一声令下,攻向颖阴郡城。
第二百一十二章 就在今夜!(二合一章节!)
呜呜……
号角声苍凉悠远,大批郑国军卒列队于坚城之下,皆着缟素,严整威武的军阵,被一股哀绝意境笼罩,六万郑军身后就是颖水,颖水宽有十几丈,白浪滔滔,浪花翻滚不停,一往无前,不复西归。
中军大纛之下,诸卫士执戟翊卫,行军主簿曹骈披甲悬刀,昂然立在战车之上,眺望着颖阴郡城城头,一张沉毅面容之上,满是凝重之色。
从旗帜来看,占据颖阴城的苏军明显数量不少,依托郡城而守,俨然不是短时间可以攻克。
“曹帅,我等何时进军?”其时,一个身形魁梧,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将领,迈着沉稳有力的步子,近前,抱拳问道。
“再等等。”曹骈深深吸了一口气,问道:“武阳,宁平二郡可有动向?”
那中年将领沉声说道:“昨日才以快马送过信函,六百里加急,估计明天也才能收到讯息。”
曹骈面色复杂,目光忧色不减。
心头默默估算着时间,望着前方打着一片白幡的郑国军卒,眸中现出一抹睿智光芒,思忖道:“哀兵往往势不可持,三天就是极限,一旦久攻郡城不下,等待的就是再难挽回的崩溃!武阳、宁平二郡援兵来援的时机,就非常重要。”
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纵然是一支哀兵,也不可势持三天,一旦这股心气一卸,纵然孙吴复生,也必将回天乏术。
尤其郑国军中口粮原本带得不多。
曹骈沉吟片刻,拔出腰间宝剑,清霜剑锋遥指颖阴郡城,高声喊道:“擂鼓,攻城!”
军令一下,旗幡摇动,早已按捺多时的郑国大军,几如猛虎出栅,咆哮而去。
从高空俯瞰,就可见一波波土黄色的浪花,狠狠向着颖阴郡城撞去。
冲车,云梯,郑军上下,无不舍生忘死,奋勇争先,冒着矢石、箭雨而攻郡城。
嗖嗖……
箭如飞蝗,攒射而下,郑军发出一声声惨叫,然杀声不息,冲透云霄。
滚木擂石自城头落下,向着攀登墙头的郑国军卒袭来,鲜血四溅,腥气猎猎。
城头之上,老将淳于朔,双臂猿展,连连张弓搭箭,射杀骁勇争先的郑军将校,面色冷硬似铁,对着一旁的将校,高声喊道:“诸将,这些郑军攻势正猛,我们只要挡下第一波攻势,后面就会越来越弱!”
苏照在不远处,在彭纪翊卫下,抬眸,望着下方倒在血泊中的郑军,目光沉静,完全不为所动。
倏然,似是想起什么,转头问道:“淳于老将军,孤先前让你准备之事,都准备好了吗?”
淳于朔这时,已放下弓箭,闻听垂询,面上现出一抹古怪,道:“已按君侯之意,拣选出来一些效力郑军的颖阴郡兵的家眷。”
“等挡下郑军这波攻势,午时用餐饭时,就施那攻心之策。”苏照腰悬宝剑,手扶城墙垛口,淡淡看着下方的郑国军卒,纵然有箭矢于身旁飞过,也被周身自形而成的护体罡气,隔绝于外。
苏照的计策说来也不复杂,郑国原本十一万大军,除却有着八万来自新郑的禁军卫士外,仍有一部分是来自北方五郡的郡兵。
至于眼前六万大军当中,就有着三四千人分属于颖阴郡兵,家眷在颖阴城中。
苏照昨日想着如何破这郑军哀兵之计,灵光一闪,想出何不让这部分郡兵的家眷,在城头呼喊军卒之名。
只要颖阴郡的三四千军卒,军心浮动,说不定会引起连锁反应,将六万大军好不容易凝聚的哀兵之意,也会荡然无存!
当然,退一万步说,哪怕瓦解一部分郑军的抵抗意志,苏军伤亡也会大大减少。
毕竟,相比郑国家大业大,随时可征调十万骁卒,苏国国小民寡,仅仅军卒死伤抚恤,对于财赋都是一笔极大的负担,能减少一些伤亡,这计策就有施展的必要。
这边厢,郑军被激起了必死之心,可谓不计伤亡,攻势愈发凶猛强悍,随着时间流逝,就有一个个面相凶恶、狰狞的郑军将校,手持钢刀,爬上郡墙,浑身浴血地和苏军战作一团。
猝不及防之下,颖阴郡城竟有摇摇欲坠之感。
此刻,距离郑军发起攻城之势,才仅仅过去一个时辰。
苏照看到这一幕,就暗暗皱眉。
不得不说,以一军禁军为骨干扩建的三万郡兵,缺乏实战,在坚韧性上,比之百战余生的郑国禁军,还是多有不如。
“你让开,孤来擂鼓!”
就在这时,苏照看到城头上架起的牛皮鼓,心头一动,上前斥退膀大腰圆、光着膀子的鼓吏,接过鼓槌。
身为一国之君,局势当然也没到提剑厮杀的地步,而擂鼓以鼓军心士气,无疑再好不过。
“咚咚!”
苏照手持鼓槌,贯入先天巅峰武者的磅礴真元,敲打着牛皮鼓,鼓声顿时昂扬、激进,几乎在片刻就响遍了城头,将郑军的厮杀声掩盖了下去。
有不少将校原本就在禁军之中效力,而今处在军阵之中,转头看到擂鼓的是苏侯,无不心头震惊莫名。
苏侯千金之躯,尚且甘冒矢石,为诸军擂鼓,我等何惜此身!
这样的念头,几乎瞬间充斥在苏军将校心头。
苏军士气无不大振,或持刀枪,或结成戟阵,舍生忘死,朝刚刚站稳脚跟的一部郑国军卒冲杀过去,渐渐将爬上城头的郑军驱逐下去。
而后,双方厮杀,自晨时起,午时稍止,郑军鸣金收兵,如潮水一般,徐徐退下攻势。
苏照也轻轻放下鼓槌,扶着墙头,面色沉寂地眺望着下方的郑军,神情倒也看不出喜怒,无人知这位苏国君侯在想什么。
但少年王侯,目光冷峻,英姿勃发,此刻一动不动,宛如一座巍峨的丰碑,而身后的“苏”字大旗猎猎作响,一动一静,震撼人心。
而隔着数里的山林之中,远远观战的仙宗玄门弟子,看着这一幕,心头同样震撼难言。
“这苏侯一代雄主风姿,实在让人心折。”徐秋明感慨着。
秦冰绡春山黛眉之下的明眸,同样有着一抹异彩闪烁,道:“确有雄主之风。”
此刻,灵台之中,神念玉录薄册,将关于苏照的评语再次补充。
而远处魔门罗真一行,令狐绍冷声道:“苏郑这场国战,看来胜负已分了,这苏侯,倒也不枉我押苏国三株血兰草。”
罗真道:“以弱胜强,截取一线生机,这苏君哪怕不为王侯,入了仙道,也不是一位简单人物。”
“这些人主,操生杀大权,何时有什么简单人物?”虞惜霜轻笑一声,一双妖媚的美眸中有着异色涌动。
就在玄宗魔门弟子感慨唏嘘之时,颖阴城头——
此刻,黑压压地上去了一群男男女女,既有耄耋老人,也有荆钗布裙的妇人,更有那梳着羊角小辫的幼童,怯生生地看着四周。
“这苏侯,在搞什么名堂?”见得此幕,卢守真皱眉问着,喃喃自语道:“两国相争,让一群妇孺到城头做什么?”
徐秋明同样面现不解之色。
卢守真思忖片刻,忽然心头闪过一道亮光,惊声道:“这苏侯,莫非想要以颖阴百姓为质,让郑国大军投鼠忌器?”
蒹葭撇了撇嘴,不满道:“心可够狠的啊。”
“英霸之主,往往心性冷血酷烈。”秦冰绡眸光微动,幽幽叹了一口气。
相对这种薄凉的君主,她还是希望这饱经离乱之苦的天元九州,能出一位仁君。
徐秋明道:“我看着倒是不像,许是另有打算?”
这位清微门徒,在和苏照的接触中,几乎快要成为苏照的迷弟,此刻却实在不相信,苏照会行凶戾之举。
那边厢的罗真一行,同样是起着各种猜测,但无非是心狠手辣。
然而,就在这时,城头之上却传来一声声嘶喊——
“二牛!”
“老三,俺是你爹啊。”
“夫君……”
“爹……”
一声声或苍老、或温婉、或酥糯的呼唤,在城头之上汇聚成了喧喧闹闹,宛如认亲大会。
玄宗魔门弟子,远远看着这一幕,秦冰绡不由抽了抽嘴角,觉得实在是令人啼笑皆非。
这时,远处席地而坐,就着冷水,吃着干粮的郑国军卒,有不少就抬起头望着城头,摸不着头脑,然而并没有太久,其中东南之角的军卒,就是起了一阵骚动。
显然,来自颖阴郡的郡兵,在城头上听到了自己家眷的声音,无不心急如焚。
这一幕,自是引起了中军大纛之下,行军主簿曹骈的注意,暗道一声不好,惊怒道:
“这是乱我军心之策!”
“擂鼓,快压下这哭喊之声!快擂鼓!快!”
曹骈几乎是瞬间,就判断出这计策的险恶,连忙吩咐着护军将军擂鼓。
“咚咚……”
鼓声惊天动地,一下子就掩盖了城头之上的嘶喊。
然而,东南之角的颖阴郡卒,却终究受了这影响,有不少面上现出迷茫,好在人数不多,还未到浮动军心的地步。
“这郑国主将还真有几分临机应变之能。”
苏照看着这一幕,暗暗皱眉。
受命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还真有几分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的感觉。
一旁的蛊雕道:“苏侯,郑军主将名唤曹骈,原为庞灌身旁的行军主簿。”
苏照点了点头,道:“是个人物。”
其实也给苏照提了一个醒,如郑国这样的大国,人才济济,说不定就出一个田单之类的人物。
“君上,颖阴城毕竟低矮,如郑军这样猛烈攻势,再有北方援军,我军势必不能久远守。”淳于朔道。
苏照道:“孤自是知晓。”
丹鹊道:“郑国派出了不少信使,更有昊阳宗金丹真人奔走传信,郑军回攻颖阴之事,封锁不住。”
在古代军事战争中,双方对垒,有种最为典型的特点——战争迷雾。
但对着通信技术的发展,迷雾也渐渐稀薄一些。
比如郑军大败而回的消息,经过一些仙宗弟子的互通有无,已渐渐传至整个豫州,乃至整个天元。
换言之,郑国大军来援接应这支庞灌败军,几乎是板上钉钉之事。
“所以,弄不好,还有丧三万大军于此的危险?”苏照眸光冷闪。
这就是大国和小国国战的难受之处,小国一步棋都不能走错,一个不慎,前期赢得的筹码在随后可能被大国尽数拿走。
“如非必要,实在不想以水神符箓调用水力……”
苏照思忖着。
看郑国大军这个架势,只要再支撑一天多时间,前后夹攻他这支孤军,就有可能反败为胜。
“今晚就出城破袭郑军吧。”
苏照眸光深深,在心头反复权衡着利弊。
午时过后,六万大军再次攻城,比起上午,迅猛攻势不减分毫,喊杀声惊天动地。
曹骈同样以文弱之身,擂鼓鼓舞军心士气,虽然比起苏国君侯稍有不足。
源源不断的郑军宛如不要命了一般,向郡城冲杀。
苏军几次动摇,但好在淳于朔随时派亲兵往来支援,等到傍晚时分,郑军还是没有攻下颖阴,再次徐徐退下。
此刻,城头尸首交叠,鲜血淋漓城墙,许是夜色降临,一群群秃鹫落下,在断裂的刀枪和焦黑的旗帜之间,啄食着尸体。
“战损如何?”
郡守衙门,苏照面色淡漠,问着下方的中年文吏。
“回君上,白日,我军伤亡高达三千六百,郑军粗略丢下了八千具尸首。”那中年文吏拱手道。
苏照皱了皱眉,道:“果是哀兵,我等依城而守,才一换二。”
须知古代守城一方是有巨大优势的。
当然,苏照考虑到还是苏军刚占据颖阴未久,许多守备器械都不足,再加上兵卒素质比之郑军稍逊,还有郑军抱必死克城之心而来,总之,种种原因交织一起,这才引起了这惊人的交换比。
“君上,最多再有明日一天,昼夜兼程的郑国援军就会引师前来,到时我军困守颖阴……”淳于朔提醒道。
但淳于朔目前也没有什么好的计策,因为六万大军已经围拢住了颖阴,纵然想走,也不太容易。
苏照点了点头,道:“孤决意,于今夜大破郑军!”
“今夜?”
“就在今夜!”
第二百一十三章 纵孙吴复生,仍不能挽此败局!
夜幕降临,寂静如水,月明星稀,郑军大营之内早已点起丛丛篝火,彤彤火光在夜色之中,有着几许迷离。
此刻郑军背靠颖水扎营,六万大军猬集在一处,不过,曹骈毕竟是老行伍出身,身为行军主簿,协助主将扎营也是过往常作之事,故而营垒倒也扎的有模有样。
中军大营之内——
灯火通明,一具黑油漆的棺木居中搁置,两根高有半尺的白色蜡烛无声燃着,棺木之中躺着一个面相威严的老者,正是郑国大司马庞灌。
曹骈这时,早已屏退了军卒,望着不远处跳动不止的烛火,面上满是忧虑之色。
从白日里的攻守之战形势来看,苏军据坚城而守,更有苏侯亲督一线,擂鼓激发士气,苏军无论是韧性还是意志,都大大出了曹骈的意料。
“若这般下去,两日多半不能攻克郡城。”曹骈走到悬在帅帐正中央的舆图之前,驻足眺望,喃喃道:“武阳、宁宁二郡郡城,距此地有着五六百,此刻大军日夜兼程,明日傍晚就能抵进颖阴。”
不说其他,再攻之不克,六万郑军携带的口粮都不够食用……
额,今日攻城之战,损兵折将高达一万,节省下不少军粮。
曹骈此刻望着舆图,坚毅面容之上,有着一抹难为人知的自嘲。
此次举兵发苏,十一万人马损失惨重,再加上十余万灾民、丁壮,郑国可谓损失惨重。
曹骈想着,将目光投落在舆图上的颖阴二字上,收起心头负面情绪,眸光冷峭,“可苏侯就在颖阴郡城之中,只要攻下颖阴,留下苏侯,那么这场战事胜负尚未可知!”
可以说,知道苏侯就在颖阴城之后,曹骈心头又升起了一抹希望。
哪怕眼下六万大军尽殁此地,可只要留下苏照,那么苏国将不战自溃,七郡之地,唾手可得!
曹骈看着正在“龟息”假死的庞灌,深深吸了一口气,感到肩头责任重大。
入夜,一轮皓月被轻雾遮蔽,整个郑军大营之中,除却巡弋警戒的军卒,皆已入睡,寂静夜色之中,除却甲叶碰撞之声和脚步声外,还时而有着蛙鸣在颖水之中响起。
夜幕降临,颖水之中,出现了一个气质英武的年轻人,蹈水而行,望着不远处的郑军大营,冷峻眸子中闪过一抹寒芒。
水神符箓以神念操控,就见颖水掀起三丈之高的波涛,宏大的水流向着灯火通明的郑军大营席卷而去,冲翻营栅,箭楼,涌入帐篷之中。
此刻,郑军营帐之中,正在睡梦中的郑国军卒,就被一股潮湿之感惊醒,抬头一看,不由惊呼,“发水了!”
而后是七手八脚,一片慌乱地要穿起衣服。
然而,这时震天动地的喊杀声,在四方安静夜晚中响起,乘着细碎星光,大批苏军向郑军大营冲击而去。
嗖嗖……
弓箭破空之声,不绝于耳,将巡弋警戒的郑军士卒射杀。
苏照此次调用水力,并不是以直接以洪水淹死郑军,那样承受人道气运的反噬会尤为强烈,而是以河水在郑军大营中制造混乱,为苏军袭营创造机会。
这和昔日洪河之上所为,几无二致。
苏照承人主之身,虽有一国气运护持,但并不意味着可以肆无忌惮地施展仙法神通,否则,会引起苏国气数的消长,不一定应在何处。
这时,随着颖水的冲击,正在中军帅帐之内的曹骈,也猛然惊醒,披衣按剑,出帐拉住一个神色惊惶的郑卒,问道:“发何事如此惊惶?”
“曹帅,敌袭啊,发大水了……苏军杀过来了!”
曹骈抬头看着一股股洪水冲向军帐,也不有倒吸了一口凉气,喃喃道:“这……”
简直无法理解,他扎营时特意选在濒临颖水地势较高的一侧,怎么还能让苏军悄悄掘了颖水。
曹骈此刻虽惊不乱,高声道:“快擂鼓,摇动火把,命奔走军卒向中军集聚!”
然而,郑军大营的崩溃已然势不可挡,从睡梦中惊醒的郑军,还没穿好衣服,四方奔走,连兵刃军械都没拿好。
一阵箭雨簌簌而下,将惊惶四散的郑军射翻在地,阵阵惨叫在夜中响起。
曹骈此刻看着这一幕,想起庞灌的嘱托,飞快向军帐跑去,从袖口中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一个红枣大小的丹药,赛到庞灌口中。
额……
庞灌幽幽醒转,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张焦急的面容,听着军帐之外传来的厮杀声,面容大变,惊声道:“这……到底怎么回事?”
“庞公,苏军不知何故,趁夜掘颖水以淹我军,现在军营之内,四方皆为水泽,军卒恐成鱼虾口中之物。”
“颖水?水淹!”庞灌面色大变,背颖水而攻,这是他想出的一条计策,但他对于颖阴附近的水域十分熟悉,大军宿营于高岗之地,怎么可能被苏军趁夜掘水而攻,简直匪夷所思!
但再想不通,此刻也并不重要,此刻郑国大军几有累卵之危!
庞灌一按棺木,几乎是腾跃而出,未及披甲,就拿起配刀,沉声道:“诸军听令,擂鼓,摇动火把,让乱卒朝中军集聚。”
几乎是和曹骈所做一般无二。
这恰恰也说明,曹骈军略才具,无疑堪称将帅之英!
鼓声响起,火把摇动,在诸营惊乱四逃的众军,有不少就朝着中军帅帐之地聚拢。
离的近的一些先是到达,渐渐就有着五六千人。
但远处几万郑军却渐渐濒临崩溃,在两万苏军的驱赶下,几乎是不可抑制的溃败。
庞灌此刻登高而望,这位老将原就是先天巅峰武者,见得这幕败军惶惶而走的局面,如何不知大势已去,纵孙吴复生,仍不能挽此败局!
“庞公,军势溃散,计将何施?”这时,身形魁梧、紫黑脸膛的将军,抬头看到庞灌,按下心头的惊异,问道。
其他郑军诸将也是眼巴巴地看着庞灌。
“速离此地!”
庞灌看着溃散一团的郑军,心头只觉悲凉不甚。
十一万大军,一朝丧于敌手,几乎令他手脚冰凉,精神恍惚,可谓生平未遭逢之大败!
急怒攻心,一张苍老面颊酡红如胭脂,在彤彤灯火映照之下,煞是骇人,庞灌只觉眼前阵阵发黑,深深吸了一口气,他还不能倒下!
这边厢,苏军两万五千大军分作十队,对整个郑军大营发起了冲击,厮杀之声,一直到后半夜才渐渐停息。
翌日,清晨
晨光熹微,郑军大营还残留着昨夜交战之后的血腥之气,刺鼻难当,污水横流。
苏照在殿前司都司彭纪的翊卫之下,查看着战后的局势。
“庞灌昨夜逃了?”苏照皱了皱眉,沉声问道。
淳于朔道:“君上,庞灌中军昨夜遁入山林,我军正在进山搜检。”
“这次战果如何?”苏照剑眉之下的眸光,一抹冷意幽然,沉声问道。
淳于朔纵然心性沉稳,面上也不由现出几分喜色来,道:“昨夜经诸将士奋力效死,斩杀郑军一万三千,其余或死或俘,缴获兵器、辎重无数。”
苏照目光眺望南方,目光炯炯有神,道:“经此战之后,郑军将无力北顾,我等可顺势南下,拓土开疆。”
淳于朔苍老面容上,不由现出一抹迟疑之色,说道:“君上,郑军势必不能见我军从容掠其疆土,如其顷国之兵而来,单凭我军三万兵马,恐难当其进兵之势。”
“所以要速下武阳郡的阳平关,阻拒郑军!”
第二百一十四章 威震河洛,奇耻大辱!
苏郑之间的这场大战,随着郑国六万归师被苏照乘水而攻,死伤殆尽,消息传至天下,以颖阴为中心,整个豫州震动,并且随着时间的流逝,这惊人的消息,也将迅速扩散至天元九州。
中原形胜之地,以周都洛都为中心,上下南北,受着洪河滋养,土地肥沃、平旷,故而又称河洛之地。
故而后世史书对于此战的记载,则是苏郑国战,威震河洛,豫州失声!
涵虚洞天之内——
一家人来人往,川流不息的酒肆之内,通法、元罡境界的道人,聚于酒桌之上,热火朝天地议论着。
许是刚刚经历一场大战,晴空普照的天穹,乌云密布,终于在战后三天,降下一场滂沱暴雨,似乎要洗刷着硝烟四起的大地。
“人道国争,尘埃落定,连这天象都给予响应,看来这人道诸国,再现上古气象,已不远矣。”一个醉眼惺忪,着脏兮兮的灰色道袍的酒糟鼻老头,手中拿着一壶酒,就着一颗花生米,喃喃说道。
“可恨那郑国一败,贫道的一葫芦天权金魅丹,都赔给那无涯阁了。”酒桌对面,着火红道袍的中年道人,慨叹说道。
“那你高老头完全可以赖账嘛,反正那易道人也打不过你。”酒槽鼻老头笑呵呵说道。
高姓老者摆了摆手,笑道:“三教门下,我这小门小派可惹不起,倒是曹道友,纵三真在此,也不敢赖您的账。”
酒槽鼻老头嘿然一笑,道:“上真教李观鱼那老小子赖老夫的帐还少了,三百年前那张朱雀镇御符的报酬,还没给老夫呢,今天先在他门中弟子讨点利息。”
高姓老者摇头一笑,饮了一杯酒,眸光流转,看向不远处的一角,道:“易道人来了。”
果然,就在这时,易道人带着两个道童,亦步亦趋来到酒肆,远远见到酒槽鼻子老头,脸上不由堆起几分笑意,神念传音道:“哪阵风把曹掌教您给吹来了?”
曹胤道:“易道友,来的正是时候,贫道在你那无涯阁中押了一件灵宝,正要寻你赔付呢。”
易道人脸上现出一抹苦笑,道:“曹道友,您还缺灵宝?行,一会儿就给您对等赔付一件,说来贫道刚刚做了一笔亏本生意,无涯阁半年全白干了。”
“休要哭穷,你这无涯阁吃完上家吃下家,又背靠那几位龙君,还会缺宝贝?”曹胤不信说着,嘿然一笑,道:“你家掌教还欠着老夫朱雀镇御符的报酬呢。”
易道人不敢接这话,这朱雀镇御符被眼前元符宗的掌教曹胤,提了快有三百年了,他也隐隐听过这桩因果,据说牵涉到四灵四凶,王朝演替,里面藏着莫大凶险。
否则,堂堂道门三真,脸面比天都大,如何会借灵宝而不还?
分明是因果太重,根本没法还!
易道人说道:“曹道友来此,也是为了苏郑国战而来。”
“本来想看看人道龙气是什么变化,不想这苏侯都修上仙法了。”曹胤放下酒葫芦,皱了皱硕大的鼻头,说道:“以神通水淹郑军,多少有些胜之不武啊。”
此事,当然不是像曹胤所言的胜之不武,而是他在惊疑一件事情,苏侯可以修法,甚至施展仙法神通,水淹郑军,这种种举动的背后,代表着什么样的意味。
“上古人皇,集众生之力,伟力归于自身,口含天宪,言出法随!”曹胤眸光湛然,心头思绪万千,悠悠叹了一口气,“我等仙宗到时又该何去何从?”
而在曹胤这等飞仙大能为人间王朝的兵戈之争苦思应对之策时,离此地不远处的一家茶楼中。
三阴魔宗弟子罗真,修罗刀宗令狐绍以及虞惜霜,也在吃茶叙话,面上无不震惊难言。
哪怕郑国伐苏大军全军覆没已有
“还真让这苏侯打赢了这场国战。”罗真感叹说道,脸上不仅都是唏嘘。
尽管已经三天过去,这消息还是消化了不少时间。
令狐绍道:“罗兄,觉得接下来苏郑国战接下来,走向如何?”
“听说苏军前日攻打阳平关,尚不知结果如何,如能占据阳平,那么颖阴郡连同半个武阳郡就可守,如攻之不克,郑国大军而来,颖阴也守不住。”罗真端起一盏香茗,抿了一口。
虞惜霜盈盈笑道:“罗师兄有所不知,就在刚刚从阳平关方向传来的消息,苏军今天早上已下阳平关,现在正在加固城关,等待郑军来犯呢。”
罗真闻言,面上也不由现出一抹惊异,道:“苏军动作这样快?”
不仅仅是罗真在感慨着苏军的进军之速,就连此刻新郑城中的郑公,都在愤愤苏军进兵之迅。
郑国·新郑宫苑
殿宇连绵,庄严巍峨,朱红梁柱几人不能合抱,玉阶一直绵延至九十九级,土黄色号衣的披甲禁卫,手持长戟,腰悬宝刀,警卫四周。
与郑国宫阙相比,苏照所居的宫苑,就有说不出的低矮、简陋。
大殿之内,一张条形御案之后,郑公端坐金漆蟠龙椅上,望着下方的群臣。
郑公年岁不过四十,面如冠玉,细眉长眸,鼻似悬胆,唇似涂脂,嘴唇上留着两撮黑色胡须,不怒自威。
啪!
郑公伸手将败报狠狠弃之御案之上,面色铁青,怒声道:
“一群饭桶,废物!三千人,连阳平关都守不住!”
“十一万大军,八万禁军骁卒,仅仅一个多月时间,就一战尽殁!”
“大败,奇耻大辱啊!”
“这是上天在惩罚寡人吗!”
这位中年王侯,御极二十三载,操生杀之权,威仪颇重,此刻骤发雷霆之怒,整个崇政殿内站成黑压压一片的郑国公卿,胆战心惊,背生冷汗,连大气都不敢喘,殿中落针可闻。
“诸卿都告诉寡人,为何会有此大败!”郑公此刻猛然从御座之上站起,一双冷冽目光,逡巡过下方垂首侍立的郑国公卿。
一阵令人压抑的沉闷后,郑公将幽寒目光投落在一个中年紫袍、高冠薄带的官吏身上,淡淡道:“太宰,你先说!”
郑国刚刚履任的太宰——范琼,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躬身道:“启禀郑公,我军大败,军国枢密之事,臣向治民政,不敢妄言,但阳平关之失,盖因守将杜林,酒醉误事,远不能察前线军机之变,近不能勤勉恪守城关,渎职失关,罪不容诛!”
此刻的范琼,一则甩锅,二则为郑公寻找着一个出气筒,以免惹火上身。
“杜林现在何处?”郑公面色铁青,冷声道。
范琼道:“携姬妾,幼子,仓皇而逃至宁平郡治。”
“他还有脸回来?!”
郑公勃然大怒,几乎是咆哮。
“拟命:杜林车裂,夷其三族,首级传至边郡,以警将校!”
此言一出,下方众卿头又是低了几分。
“大司马呢?”郑公又冷声问。
范琼面色微顿,竟讷讷半晌,似乎被郑公这种狠戾吓到了一般,不过毕竟是宰执之臣,沉吟须臾,就定了定神,道:“庞大司马携五千败军遁至山林,为苏军驱赶、追杀,现已带着八百人,退至宁平郡治。”
“宁平郡治?还真是有趣,小小的宁平,竟聚集了一群败军之将!”郑公冷笑一声,讥讽说着,不过令范琼松了一口气的是,倒也没有问庞灌之罪。
而下方却有一些文吏蠢蠢欲动,似要趁机弹劾庞灌。
范琼沉吟片刻,道:“听说大司马吐了几口心头血,现在病疴沉重,缠绵床榻,人似是……不大中用了。”
“怎么回事儿?”郑公闻言,神情悚然而变,急声问道。
直到此刻,下方一些文官才暗暗吸了一口凉气,不由庆幸方才没有贸然行事。
当然,这是庞灌为郑国开疆拓土数十载,积累的隆重威望所致——哪怕损失十万多大军,郑公也仅仅是不满地讥讽几句,却连问罪之意都没有。
只因庞灌这位兵家门徒、柱国之才,可以说是郑公的肱骨之臣,为郑公帅师伐国,破灭过不少大大小小的国家,攻略不少疆土!
范琼面上也有几分不忍,道:“君上,庞公自从军以来,向无败绩,纵是与强楚相争,也不落下风,而今帅师伐一蕞尔小国,丧师失地,只以身免,以庞公自矜性情,见辱于一弱国之手,这才急怒攻心,吐了血。”
“不过小败,何至于此?十一万大军,焉能累孤一大将!来人,命太医令井梁速至宁平郡,务必全力诊治庞公,不使有失。”郑公感慨说着,吩咐道。
然而片刻,似是不放心,道:“至司天监寻杨监正,就说寡人请他至宁平一趟。”
等吩咐妥当这些事情,郑公深深吸了一口气,心下稍松,转而问道:“现在燃眉之急是如何重夺颖阴郡,诸卿都是才智之士,当有良策一教寡人!”
此言一出,下方众卿都是沉默。
军国大事,说不好可是要负责任的,他们可没有庞灌的信重程度。
见满殿鸦雀无声,郑公脸色就沉了下来,问道:“小司马吕都,你来说!”
第二百一十五章 联卫灭苏(二合一章节!)
崇政殿中——
伴随着郑公指名道姓的垂询,殿中几乎是“刷刷”地将一双双目光投向郑国公卿阵列中的一个中年官吏。
那人面相雄阔,鼻直口方,颇具威仪,迎着一双双审视目光,倒也不惧,出得班列,拱手朗声道:“启禀君上,阳平关已失,苏国屯重兵把守城关,如欲重夺此关,收复颖阴郡,唯有发二十万大军!”
阳平险关虽不如苏国石荆、铁锁二关那样险高陡绝,但如屯驻万余大军,也能阻挡郑国北进之势。
郑公面容冷意笼罩,沉声喝道:“那就再发二十万大军!”
吕都面色迟疑,却是欲言又止。
郑公皱了皱眉,喝问道:“吕卿,可还有什么话说。”
吕都斟酌了一下措辞,道:“君上,月前,洪河之水泛滥成灾,糜烂八郡,郡县近百万灾民流离失所,饿殍遍野,灾民生计无以延续,只能落草为寇,现在匪患丛生,不久前才调五万禁军,驰援各郡。”
“此事,寡人记得,月前吕司马还说不过疥癣之疾,不需寡人忧虑吗?”郑公沉声说道。
吕都沉吟片刻,面有苦色,道:“不敢欺瞒君上,时移事变,局势已起了反复,而今前线十一万大军一战尽殁,加之月余过去,洪河受水患诸郡县,官吏赈济灾民不力,现在八郡之地,狼烟四起,匪盗四出,尚需更多禁军弹压。”
郑公眉头紧锁,只觉得心烦意乱,冷声道:“八郡郡县之长,到底在所什么,难道都是碌碌之辈吗?”
吕都还未搭话,或者说不等郑公怒气值蓄满,下方的范琼迅速接过话头,道:“回禀君上,此事,臣恰巧知道一些细情。”
“哦?”郑公凝神问着。
范琼沉声道:“这是有心之人暗中挑唆罹灾之民,趁机作乱,杀官造反,开仓放粮,臣已察知,就是原滑、陈二国余孽趁机作乱!”
郑公道:“这些余孽,焉敢如此!调禁军弹压就是,难道一群灾民还能引起什么大乱!寡人记得新郑有着三十万禁军,此刻应还有十七万才是。”
吕都沉吟道:“君上先前伐苏之前,听从庞公之见,增援了六万禁军,一南一东,防备宋楚二国。”
郑公闻言,一时语塞。
郑国禁军非他虎符,一兵一卒都不得调动,但最近几天,忙着听司天监杨监正探讨长生仙道,却是忘记先前他已调出一部禁军。
而今新郑仅仅有着十一万禁军骁勇,宿卫国都,如何还能抽调出二十万大军,再征阳平关。
郑公性情强势,当然不会承认自己忘记,但就冷声打断道:“寡人拥地三十六郡,百万甲兵,猛将云集,竟抽调不出二十万大军,简直岂有此理!”
小司马吕都也不好说现在是三十五郡了,他敢确信,真的说出这话,下一个被车裂的就是他吕都。
只得面露难色,解释道:“君侯,我国甲兵虽广,但仍需防备晋楚大国,急切之下,实在抽调不出这般多的兵马,况入夏以来,全国各郡灾患频频,为着赈灾,钱粮粟米消耗巨大,此事,司徒贾老大人知晓。”
吕都此刻也觉得再这么和郑公争辩下去,纵然争辩赢,也大坏印象,反而种祸之因,就将锅甩给了郑国六卿之一的大司徒。
其时,一位头发花白,老态龙钟的官吏,出班奏禀道:“回君上,吕司马所言不差,国中粮秣粟米数月来消耗颇大,已有入不敷出之相。”
郑公闻言,一时默然下来,面上怒气渐渐散去,目光冷烁不停。
郑国疆域虽然广袤,辖治三十余郡,但同样,辽阔的疆域也势必带来各种各样的问题——贪官污吏苛敛搜刮、地方匪盗横行无忌,各地郡县发展不均衡……天灾人祸不时在各郡县上演,如此种种。
一言以蔽之,治理效能的低下,反而将许多郡县成为累赘。
哪怕是在后世某朝,都存在一个转移支付的问题,所以郑国摊子铺的越大,反而掣肘重重。
“国中最多可抽调多少人马?”郑公沉吟片刻,抬眸问道。
从此处可以看出,这位御极二十三载的中年王侯,并非是先前那种表现出来的暴躁易怒性情,其人对于情绪的管控,已到了收放自如、随心所欲的地步。
吕都思索片刻,道:“最多可抽调十万兵马。”
郑公闻言,脸色一黑。
豫州第一大国,带甲百万,而今竟只能再抽调出十万禁军。
当然,如果临时征发兵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那样准备周期就需要一二个月,这对于急于雪耻的郑公,就有些迫不及待。
“十万,能保证攻克阳平关,重夺失地?”郑公目光闪烁,转而问道。
吕都摇了摇头,垂头回道:“微臣不敢妄言。”
郑公见此,却难得没有发怒,反而面色变幻,暗暗盘算。
这些年随着郑国的疯狂扩张,和豫州几个国家都生着嫌隙,哪怕是宋国这样“仁厚”之国,都对郑国贪得无厌的拓土欲望,感到忍无可忍。
以重兵屯于边境之地,准备伺机夺回被郑公在十七年前侵吞的永庆四郡。
而今郑国大败亏输,诸国无不欢呼,可谓郑国有难,八方点赞。
这时,下首默然而立的太宰——范琼,突然拱手出列,朗声道:“君上,微臣有一计可灭苏国。”
郑公闻言,怔了下,继而反应过来,就是面现喜色,道:“计将安出?”
“联卫灭苏!”范琼抬起头来,现出一张气度俨然的面孔,口中轻轻吐出二字。
郑公闻言,在心头反复琢磨着这连个字,不觉越想越妙,轻声道:“卫国素来与我国不睦,十年之前,也曾派兵助苏拒我,卫国又岂会倒戈于我,共伐苏国?”
“君上,卫国当年助,一来是忌我为国势大,可帮助苏国之后,卫君就将其妹嫁给了苏国懿侯,没有多久,孕有一子,其名苏明。”范琼徐徐说着,面色现出一抹古怪,说道:“然而就在不久之前,此代苏侯即位,先是以谋害先君罪名,赐死了卫君之妹,而后懿侯幼子苏明,随之暴毙而亡……这里面的阴谋算计,显而易见。”
“这么一说,这小苏侯还真是凶戾残暴,宛如禽兽豺狼。”郑公冷声讥讽道。
范琼点了点头,道:“卫君当年将其妹嫁给苏国懿侯,续弦为夫人,原就打着以废长立幼,篡夺苏国基业的打算,苏侯先发制人。”
郑公道:“此事寡人知道,十年之前,寡人就断言,苏国来日,祸起萧墙几乎是必然之事。”
“后来发生的事情,的确应证了君上昔年所言。”范琼不动声色恭维着郑公,而后继续说道:“如果派遣一国使前往卫都,联络卫国,南北夹攻苏国,共约取苏疆,或可换卫国十万精兵。”
郑公闻听此言,目光微亮,道:“倒是可以一试。”
而随着郑国中枢朝廷定下联卫攻苏的军略之后,此事却是告一段落。
郑国宫苑·后殿
宫殿奢华浮丽,巍峨壮观,廊腰缦回,檐牙高啄,一片片青色琉璃瓦覆在殿宇之上,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射出绚丽夺目的光芒。
一座高有三层的琼楼玉阁中,郑韵儿扶阑眺望着郑国宫苑美轮美奂的亭台楼阁,目光渐渐出神。
这位郑国昭阳公主一身天蓝色流光广绣长裙,梳着精致华美的发髻,如瀑青丝悬于腰际,身形窈窕静姝,光洁如玉的额头上,一块蓝色发带暗扣海蓝色琉璃。
此刻,郑韵儿眉眼之间,笼着一层淡淡郁郁之色,心头情绪复杂难言,丰乐郡的一幕幕痴缠在心头浮现。
那是一种欢愉、痛苦、屈辱交织一起的复杂情绪。
“他果然做到了,以区区弱国,以弱胜强,这是一代雄主之相……”
郑韵儿低声喃喃道。
想起缠绵床榻之时,那人在后面扶起她的腰肢,猛烈冲撞之时,附在自己耳畔说的霸道猖狂之言,郑韵儿一时间就脸红耳热,樱颗贝齿紧紧抿着樱唇,只觉芳心如猫挠一样,令她不能自持。
暗暗呸了一声。
“公主殿下,打听到了。”就在这时,一个穿着朱红色罗裙装的宫女,从殿宇拐角之处,提着裙裾,一路小跑而来,一张清丽似花的脸颊上,挂着跑动带起的晶莹汗珠。
郑韵儿闻言,连忙转过头去,春山黛眉之下的清丽眸子,现出一抹期待之色,但不过片刻,就为自己这种迫不及待的关切心绪感到羞耻难当,螓首轻轻偏转,清澈莹润的目光,缓缓飘向远处,眼神游移不定。
将纤纤素手缕着鬓角而下的一缕秀发,若无其事,道:“前面怎么议事的?”
那宫女清声道:“殿下,郑公要再发二十万大军征讨苏国。”
“还派兵?”郑韵儿拧了拧眉,道:“你继续说道。”
宫女续道:“但听说兵力难以抽调,太宰范公说就向卫国送信使,联络卫国大军,南北夹攻苏国,分取苏土呢。”
郑韵儿晶莹玉容微微色变,心头泛起一抹复杂的情绪,那是一种快意不胜,包含着一丝连她自己都诧异的隐忧。
见那宫女面上现出诧异之色,郑韵儿白玉无暇的脸蛋儿上,重新笼上一层寒霜,淡淡道:“本宫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待到那宫女折身走远,郑韵儿才将幽幽目光眺望向北方天空,冷声喃喃道:“灭了苏国才好,苏照,你带给本宫的屈辱……本宫一定要还给你!”
而就在郑韵儿心思复杂之时。
郑国新郑,熙熙攘攘的街道之上,一位面容儒雅,手持布幡的中年书生,穿过人来人往的大街,行至街口的一家酒肆,挑帘步入其内,落座,笑道:“小二,来壶好酒,再上几个下酒菜。”
隔着竹席窗帘,阎先生抬眸,小心翼翼地望着郑国宫苑上空的气运金龙,眸光幽幽流转,思忖道:“郑国气运鼎盛,非一时可坏气数,却是难以着手。”
在阎先生对苏国的设想中,苏国想要在群雄逐鹿的天元九州起势,必须步步而起,据乾天之地,再定中州,但这样一来,就会时刻面临着一个问题,就是郑国的北进威胁。
郑国当然不会坐视苏国北进从容攻略,势必于后袭扰。
“但凡潜龙,前期最是重要,一步快,步步快,如是蹉跎于豫州数年,天下胜负已分,纵然全据豫州,也难挡周方诸国夹攻。”
“牵绊住郑国手脚,不使其北顾,才是关键,破局点又在何处呢?”阎先生察觉到气运蛟龙的警觉,连忙收回探视目光。
……
……
颖阴郡·郡守衙门
书房之中,一灯如豆,将挺拔秀立的身影投落在窗纸之上。
苏照此刻负手而立,站在一架悬有山河舆图的屏风之前,面色沉寂,凝眸深思。
随着时间过去,苏郑之间的这场国战,第一局已经落下帷幕,以苏国全胜而告终,括郑之颖阴连同半个武阳郡为己有。
以致苏国疆域由原本的七郡之地,增为八郡,剩下的时间就是巩固、消化胜利果实。
“现在就是挡住郑国的反扑,将这一郡半之地牢牢守住,再图后计。”苏照望着舆图之上的新郑——郑国国都。
有朝一日,如果他能率大军攻下新郑,该是何等快意?
他当日在郑韵儿意乱情迷之时,就曾豪言,要在郑公视事的崇政殿,在那张金椅上,让郑韵儿撅起翘臀……
就在苏照心猿意马之时,一旁侍剑而立的范潇冷声道:“你这恶贼,眉头一挑,准没想好事……”
苏照看了一眼愈发明媚动人的少女,莹润如雪的脸颊肌肤上,白里透红,道:“潇儿,你是越来越了解孤了呢。”
范潇道:“谁了解你。
苏照调笑几句,坐在椅子上,将冷脸少女揽在自己腿上,不顾其微乎其微的挣扎,大手游走不定,随口问道:“对了,这几日怎么不见你娘?”
“娘她……”范潇皱了皱秀丽的双眉,道:“她寻了义父的几件贴身之物,说要在丰乐洪河之浦上……立个衣冠冢。”
苏照闻言,默然片刻,道:“彼时,你义父……”
“你这恶贼,不用解释……”范潇声音渐渐娇腻,低声说着。
就在二人痴缠之时,苏照皱了皱眉,将脸颊通红,衣衫半解的范潇扶起,道:“我还有些事,等会儿再来陪你。”
说着,出了书房,整了整心绪,来到廊檐之下,问道:“郑国什么情况?”
这时,从院中梧桐树上,落下一个宫装妇人,正是丹鹊,轻声道:“君侯,刚刚从新郑传来的消息,郑国要派使联络卫国。”
第二百一十六章 胜了……(二合一章节!)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好在……还有时间慢慢布置。”贾珩思索了下,他心中已有一些谋划。
大汉高祖陈璟在位二十三年,又经太宗三十一年,至于今日,太上皇在位三十九年,于三年前,方禅位于今上,承平日久,百弊积生。
却说李纨带着书册一路回到荣国府,正要往住处而去,走不大远,看见来人,就是顿住步子。
远处一个少妇道:“刚刚还说呢,珠大嫂子这是去哪儿了呢。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第二百一十七章 元符、赤林
敬弘道的积劳成疾,自是引起了温邑城的轩然大波,苏国公卿纷纷前往探视,就连苏子妗也离了宫苑,亲自带着太医令的一众太医,来到敬府探视病情。
敬府之中——
“父亲大人,公主殿下至府了。”敬弘道长子,那中年书生敬谦,在床榻之前,侍奉着汤药说道。
“扶为父起来……”敬弘道说着就要起身,就在这时,外间传来一道温宁如水的声音,“敬公,病疴在身,不必起身行礼,况您是长辈,应是本宫向您行礼才是,敬公,可还觉得好一些了?”
敬弘道此刻面色苍白,中气不足,道:“最近忙于前线之事,睡的就少了一些,体力愈发不支,原就不是大事,劳公主殿下挂心,老臣心中委实不安,老臣年迈体弱,愈发不能视事,而今有一请求,还请公主殿下,呈递于君上。”
苏子妗玉容微顿,轻声宽慰道:“敬公为国家重臣,而今政务多繁,还需等敬公操持,敬公安心养病,一切事情等君侯回来再说罢。”
却是知道了敬弘道的意图,想要辞官告老,只是她代摄国政,哪里决定得了这种大事?
敬弘道默然片刻,陈情道:“老臣已六十有二,半生操劳,经此病倒一事,愈觉君上如煌煌大日,旭日东升,而老臣暮气沉沉,已无进取之心,已不适再宰执国政,与其再恋栈不去,延续国政,倒不如归家含饴弄孙,以享天伦……”
此言一出,一旁的中年儒生面色就是变幻不定。
他虽未入仕,但苏国宰执重臣之子的身份也让他人前人后受着簇拥,一旦父亲辞官……
敬弘道说着微微闭上眼眸,只觉四十年宦海沉浮生涯,一一再眼前飘过,道:“还请公主殿下,悯臣年老,以告君上。”
此刻的敬弘道,真觉得自己再留在太宰之任上,已经不再妥当。
盖因,原本对于少年君侯刚愎、躁切性情还有些担忧,但经过苏郑国战一事,他只觉这个国家已不再需要他。
苏子妗幽幽叹了一口气,道:“敬公之心,本宫会代为转达。”
又寒暄了几句,让太医留下侍奉汤药,苏子妗离开了敬府。
站在马车之前,少女心有所感,抬头望着西方天际。
一轮红日徐徐沉入天际尽头,晚霞漫天,绚丽如锦。
苏子妗晶莹明眸之中,闪过一抹思索,只觉苏国朝堂一个时代已经落幕,新生的苏国,明日也将冉冉而起。
“殿下……”徐贞诧异地看着默然怔望的苏子妗,低声问道。
“走吧。”
苏子妗登上马车,挑帘而入,马车辚辚转动,向着苏国宫苑而去。
颖阴郡·翌日
郑国和卫国的联攻,还在紧锣密鼓地筹备当中,同样苏国也开始扩军备战,征调士卒,战后除却消息继续向着天元九州扩散外,苏照这边起码是一下子平静下来。
这一日,苏照简单梳理了一下郡务,就带着谢沧,以及柳诚,前往涵虚洞天。
“柳道友,你说无涯阁,会不会赖账?”苏照饶有趣味问道。
柳诚面上也现出一抹欣然,笑道:“那倒不会,无涯阁据说背靠东海几位龙君,龙族行商贾之事,最是讲诚信不过,如果食言而肥,那就坏了声誉。”
苏照笑了笑,道:“但愿如此吧。”
无涯阁中——
苏照再次见到了那位徐姓老者,那老者面色迟疑,支支吾吾说道:“赵道友,神兵利器一时凑不足,可否以其他灵宝代替?”
苏照当时押了六件碎星级神兵,三十件震岳级神兵,六十件撼山级神兵,后天灵药三十余支,如果按着苏国战赢一比三的赔率,哪怕是以无涯阁背靠财力雄厚,也觉得肉疼无比,主要还是碎星级神兵,此为飞仙所,原就珍贵无比。
好在郑国大败亏输,无涯阁收了不少赌注,才勉强挽回一些损失。
“灵宝要对等,对了,丹药也可,赵某都不嫌弃。”苏照端着一碗茶,抿了一口,笑道。
徐老无奈叹了一口气,他是东海龙族派来坐镇代表,和易道人一同掌管着整个无涯阁,不过,这点损失,倒也不会赖账。
徐老自手上摘下一个扳指,朗声道:“赵道友,这里面有着十三件碎星级神兵,一百八十件撼山级,一百五十件震岳级,碎星级神兵还差五件,以两件上品灵宝补足,其余只能以丹药、仙舟,道傀给予赵道友了。”
苏照检视着储物扳指,发现宝光流溢的神兵,一件件搁置在兵器架上,有刀枪剑戟,斧钺钩叉。
其他的就有后天灵药,纵是以道诀固存其药效,但缕缕药香仍是清晰可闻。
苏照也不由暗暗乍舌,“不愧是背靠龙宫,财货果是不缺。”
当初,他在太白剑君的储藏中,获得了七件碎星级神兵,此刻腰间就悬挂着一把名为“飞虹”的宝剑,剩下六件全部押在这次赌斗上,而今赚了个盆满钵满。
而后就是赔付各种丹药,十二具有着神照道行的人偶道傀,四架仙舟,各种养气、补神、增寿、避障的丹药,当然也包括白云宗柳诚所需的灵清腾云丹。
苏照清点了收获之后,正要离去,忽然见徐老面色古怪,开口唤住了自己。
“老先生还有何事吩咐?”
徐老道:“一位道友想要见赵道友,可至三楼一叙。”
苏照沉吟半晌,婉拒道:“老先生,在下还有要事在身,不能多做盘桓,待来日得暇,一定登门拜访。”
就在苏照转身欲走之时,就听到一声传音在灵台响起,“苏侯,何必早回?”
苏照面色微顿,抬头看向三楼,沉吟不语。
这时,从楼梯拐角处下来一位青年道人,正是徐秋明,拱手道:“苏兄,不必疑虑,楼上几位前辈想见见苏兄,并无恶意。”
苏照默然片刻,心头思索了下,也觉得他有人道龙气加身,应无大碍,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三楼
苏照随着徐秋明挑帘进入花厅,只见三个头发花白的道人,居中而坐,左手之畔还坐着秦冰绡以及几个不认识的年轻道人。
秦冰绡神色淡淡冲苏照点了点头。
身旁的小萝莉蒹葭冲苏照做了个鬼脸,至于卢守真则是仅仅看了一眼苏照,却不多言。
苏照将平静目光掠过三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在右手边的邋遢道人脸上顿了顿,将心头一抹惊异藏起,暗道,怎么是他?
“前世”,他失位亡奔于外,道左相逢,就遇这邋遢道人垂怜,赐予丹符,后至太渊门学道之后,再次见这老者,又得其传授部分符箓之道。
据其自承——元符宗的一位长老。
苏照收起纷乱思绪,从容道:“几位前辈,不知寻赵某何事?”
此刻,那衣袖邋遢,酒糟鼻的老者——元符宗宗主曹胤,似是察觉到苏照的目光停顿,苍老眼眸眸光流转,似有所思。
“苏侯,此间并无他人,不用掩饰身份。”易道人淡淡笑道:“还请坐下说。”
苏照默然片刻,也不多言,落座在右手边,谢沧和柳诚也在一旁落座。
易道人轻声道:“苏侯年少有为啊,大破郑军不说,还抽空从老夫这里赢的一笔横财。”
着朱红道袍的高姓老者,一双明亮、锐利的眸子打量着苏照,思忖道:“原来,这就是湘歌时常提起的苏侯,果是一表人材,人主之相……”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卫国两大仙宗之一——赤林宗宗主高拯,其人,属归阳巅峰之境。
元符宗宗主曹胤时常游戏风尘,不拘僧俗佛道,交游十分广阔,前日在卫国,就是碰到了熟人赤林宗宗主,二人言谈之间,听说苏郑二国有热闹可看,这才来到石荆关观看人道勃兴之后的第一战。
对于已至此界终点的飞仙而言,朝游北海暮苍梧,和神仙也没有两样。
第二百一十八章 靖祟司
无涯阁中——
苏照道:“凡世间赌坊,庄家永远都是不亏,而今我苏国赢得这场战事,不知多少人压郑国赢的仙宗同道,将宝物,灵药赔付于贵阁。”
易道人闻言,哭笑不得道:“但却无一件碎星级神兵,不是吗?”
碎星级神兵,这是飞仙才有底蕴使用的灵宝,这一次无涯阁一下子赔付出去十几件,当真是伤筋动骨。
相对而言,撼山级和震岳级神兵,无涯阁还真不缺。
苏照道:“苏某所冒之险则是亡国之险,一旦大败,丢的不仅仅是几件身外之物,而是性命、道途。”
“罢,罢,贫道也就这么一说。”易道人自嘲一笑,说道。
曹胤这时拿起酒葫芦饮了一口酒,用衣袖擦了擦嘴角的酒水,笑道:“苏侯竟能以人主之身修法,年不过弱冠,就至于金丹之境,贫道倒是好奇的紧。”
苏照轻声道:“又有什么奇怪?我听说郑国昭阳公主,就曾拜入昊阳宗掌教李鹤远门下,修长生道法。”
曹胤摇了摇头,徐徐道:“他们不是人主,人主承民心所向,气运牵连颇深,如果不是天象变故,人主根本修不得仙宗道法,而乾坤易变仅仅不到三个月,苏侯就已凝结金丹,铸就长生道基,想来踏入仙道,还在乾坤易变之前。”
苏照一时语塞,然而未等回答。
就听曹胤继续说道:“定是苏侯为太子时,遇到了什么仙道之人吧。”
苏照不置可否,问道:“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曹胤笑了笑,道:“元符一老叟,曹胤。”
“这位是元符宗掌教,曹宗主。”一旁的高拯,似乎担心苏照不知利害,就是说道。
苏照心头闪过一抹复杂思绪,道:“见过曹宗主。”
“苏郑国战方落帷幕,郑国多半不会甘心此败。”曹胤摆了摆手,示意苏照不用太过客气,说道:“苏侯,未来还有一场恶战要打啊。”
苏照道:“虎狼之国窥伺于外,为求自保,却也不得不为罢了。”
曹胤赞道:“好一个不得不为。”
众人又叙了几句话,倒也愈发觉得投契。
赤林宗宗主高拯,倒是频频打量着苏照,见其与曹胤侃侃而谈,从容不迫,谈笑风生,心头的某个坚定的念头,也开始动摇起来。
高拯拿着茶盏,眸光低垂,心头犹疑不定,“或许,湘歌师侄之言不无道理,多一条备选,总不是什么坏事,再看看吧。”
高拯此来,当然不是简单随着曹胤来此看看热闹,还有近观苏照之意。
卫湘歌至于赤林宗之后,因为失了红丸,第一时间就被其师黎英发现,经过一番询问,卫湘歌就在其师黎英那里说起苏照一事。
而今列国相争,几有再现上古人皇治世之相,仙宗下场也只是时间问题。
但赤林宗也不是高拯一人做主,甚至高拯还有些势单力孤,还有其他六位归阳境界的太上长老,出身于卫国本土,对于卫国有着很深的感情。
如果高拯弃卫而投苏,就难获支持。
这就是二三流宗门的困境,没有一锤定音的洞虚大能,想要做事情都需要权衡各方之意,达成共识。
而且目前卫国赤林宗的局势也不大妙,盖因,合欢宗已经完全取得了卫君的信任,宗门高人出入朝堂,奉为钦天监监正,而离地琉焰宗更是和赤林宗因为一处火灵石晶矿,发生了争执。
随着灵气潮汐的涌现,天元九州不仅是上古洞府出世,还有因为灵机丰沛,凝聚的一些火灵石晶矿。
高拯此刻并没有第一时间表露身份,他还想看看苏照是否真有成事之相。
而这边厢,苏照离了无涯阁,在徐秋明的延请下,至于一处茶楼而去。
“苏侯……”
“徐兄,唤我苏兄就好。”苏照打断说着,就问:“苏郑国战已告一段落,接下来,徐兄打算哪里去?”
郑国想要联络卫国,再举大兵,筹备战事,至少就需两到三个月。
徐秋明道:“随便游历一番吧,而今天下灵气潮涌,妖魔复苏,魑魅魍魉横行人间,混乱之势已显。”
正如徐秋明所言,现在就是一个最为混乱、动荡的时间,人道龙气还未建立法网,乡野山林不知多少精怪、妖魅作乱。
正是仙宗弟子下山历练的最佳时机。
苏照心头微动,但面上不动分毫,清声道:“那徐兄可在苏国盘桓一段时间?况且在哪里斩妖除魔,不是斩妖除魔?而今苏国妖祟之事频发,我已立下靖祟司,职掌斩妖除魔等事,如徐兄不嫌,愿聘徐兄为司正,不知徐兄意下如何?”
见徐秋明迟疑,苏照续道:“不让徐兄白忙碌,愿以宝丹、灵药作为酬劳,徐兄如今刚刚突破神照之境,神照九重天,一天一重劫,补灵宝丹想必为徐兄所急需。”
徐秋明道:“苏兄误会了,非是为着报酬,而是我在外游历,受聘于苏兄,如宗门有事相召,故此迟疑。”
苏照闻言,道:“那时任徐兄去留就是。”
徐秋明道:“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苏照见此,心头也不由大喜。
自灵气潮汐以来,天象变化过后,苏国各郡县妖魔鬼怪渐渐抬头,滋扰百姓安宁。
尤其这半个月,他已陆陆续续从各郡县接到禀告,都是一些诡谲莫测的妖异事件,原本以招募江湖武人为主体的靖祟司渐渐处置不了,就报到苏照这里。
安安这几日不在苏照身旁,就是去紧急处理这些妖异事件。
如果得清微门徒徐秋明,一位初入神照之境的上人,在苏国坐镇,那起码可以缓解一下人手不足的尴尬。
当然,如果能借此拉玄门九宗的清微宗下场支持苏国……
嗯,这个暂时也就是想想而已。
“秦师姐呢?”徐秋明闻言,略有意动,诚如苏照所言,在哪里斩妖除魔不是斩妖除魔?
“随便走走。”秦冰绡一剪秋水的明眸,微微闪了闪,摇了摇头,说道。
她岂能看不出这苏照是在借徐秋明,试图搭上清微宗的线。
“只是清微宗向来淡泊,超然于世俗,居于闽越之地自守一方,而且一宗之决策,攸关兴衰,也不是徐秋明这种金丹弟子能够决定的,这位少年君侯注定要失望了。”
种种想法在秦冰绡心头闪过。
不过,从此处也能看出这位少年君侯,的确是不遗余力地壮大着自己的势力。
和徐秋明敲定了这些事情,卢守真忽然开口道,“苏侯,靖祟司可还缺人手?”
苏照闻言,笑了笑道:“怎么,卢兄也有兴趣?”
卢守真道:“贫道想再观苏郑国战,不愿在此枯等,反正闲着也是无事,清理一些妖魔就是。”
当然不是像卢守真所言的闲的无聊,而是对于苏照提出的什么补灵丹有着期冀,神照九重天,每一重天就是一道劫。
卢守真身为神霄道子不假,可神霄道子,可不是一位,神霄十大道子,他只是其之一,原本突破神照之境,就已耗费了不少仙道资粮,宗门也不可能毫无底线支持。
况资粮这种东西,有多少都不嫌多。
苏照笑了笑,正色道:“靖祟司就缺卢道友这样的古道热肠的侠义仙道,靖祟司尚缺不少诛魔校尉,不知卢道友可愿屈就?”
“噗呲……”一旁的蒹葭就是忍俊不禁,暗道,这无赖还真是太促狭了。
诛魔校尉,这一听就是小卒一类的角色,让一位步入神照的道人去做冲锋陷阵之事,不是在磕碜人吗?
“你……”卢守真面色一黑,压了压心头的怒火。
哪怕他已步入神照,可面对这种浑身如同刺猬的王侯,也难以出手镇压。
苏照也不是有意和这卢守真结仇,而是他观此人心胸狭隘,性情功利,不可深交。
虽然身为人主,不能以喜恶待人,但对于这种仙道之辈,你越讨好,他们越看不起你,与其动辄得咎,不若顺己心意。
第二百一十九章 尸阴宗
就在众人叙话之间,一声响彻涵虚洞天的声音响起,正是那易道人的声音。
“而今苏郑国战已然落幕,贫道还有事在身,不于此逗留,将在一个时辰后,撤去此方洞天,诸君可自便。”
却是易道人准备离开此地,这方集豫州仙宗魔门弟子看热闹的所在,终于在维持了一个月后,终于撤去。
“那我们也离开此地吧。”苏照笑了笑,说道:“先回颖阴。”
徐秋明点了点头,答应下来,而后问道:“秦仙子呢?”
秦冰绡思索片刻,道:“一起出去吧。”
而后,一行众人就离了涵虚洞天,向着外界而去。
经之月余天晴,天色晦暗,微雨朦胧,正是七八月时节,原就晴雨交迭,时属平常。
苍茫天穹之下,几道流光倏散,几道青年男女身形,立于高空,气质神俊,飘逸出尘。
正是苏照以及徐秋明、秦冰绡一行。
苏照突然想起什么,转身看着柳诚,掌中现出一个青皮葫芦,道:“柳兄,这是灵清腾云宝丹,如果不足,再与我说就是。”
柳诚面上现出一抹激动,拱手道:“多谢苏侯盛情。”
苏照道:“柳兄客气了。”
柳诚沉吟片刻,问道:“苏侯方才所言靖祟司,我也有意至其中一试,不知苏侯……”
“柳兄能至于靖祟司,我自是欢喜不胜。”苏照闻言,心头微动,慨然道:“而今天下妖氛渐郁,戕害百姓,柳兄如果有同游之仙道好友,也可一并引至靖祟司,苏某愿意以宝丹、神兵相聘。”
苏照决定之后,就要为这些仙道之人,制定出一个待遇薪酬,聘用仙宗弟子斩妖除魔,不说其他,一旦彼辈受聘用事,就会渐渐形成服从性和归属感,再加之人道气运纠缠,一旦让这些人尝到人道气运对仙道修为提升的甜头之后,就是赶他们走,他们也不会走。
况这些仙宗弟子,背后还有师长、亲朋,口口相传人道气运之利,那时滚雪球一样壮大,极有可能将一些小仙宗渐渐笼络至麾下。
反正他背靠一座秘境仙园,其内灵药都是不缺。
柳诚闻言,果然面带欣然,朗声道:“实不相瞒,柳某也认得不少小仙宗弟子,他们都是心性坚毅之辈,其求道之心不在三教九宗内门、真传弟子之下,所缺者,无非仙道资粮。”
苏照爽朗一笑,道:“柳兄可一并引荐而来。”
念及此处,苏照眸光闪了闪,心头有了一些定计,而今,易道人所辟涵虚洞天之内,尚有不少小仙宗弟子和散修,如将这些人收拢而来,总归也是一股不大不小的力量。
这方世界,灵气浓郁,仙法广传,有不少一家一派、一观一宗,得一部道法而立一方道统,门人弟子可能只有十余人,随着时间流逝,开枝散叶,渐渐形成仙宗。
相比于三教九宗,甚至赤林宗这样的二流宗门,这样大猫小猫三两只的微型道宗反而多如牛毛,门主修为多在金丹、神照二境。
可这恰恰是天元仙道的庞大基石。
而后两人边走,柳诚此刻也不由说起自身所在之白云宗,白云宗宗主焦康,就是一位神照二重天的上人,二百多岁,相比秦冰绡、徐秋明这等不及弱冠之年,就初凝神照的大派弟子,自是在资质上就多有不如。
苏照问道:“不知贵宗宗主现在何处,可否一见?”
柳诚自是看出了苏照的用意,笑道:“宗主他老人家性情淡泊,恐怕未必会为苏侯作事。”
他倒是不怀疑苏照可以拿出令宗主动心的宝贝,毕竟方才在无涯阁中,飞仙专用的碎星级神兵都是随意拿出来几把,足见这位少年王侯,身家之丰沛。
可宗主性情淡泊,不为名利所累,时常云游天下。
当然,这也是大多数修仙问道之人的心性,如非必要,不参与世俗之事。
“既是如此,那就再看吧。”苏照笑了笑,也不强求。
“不过,这些仙道之人的清高之姿,也维持不了多久,听阎先生所言,而今龙气之动荡,将会在一二年间,迎来平稳之期,待到那时,就可筑祭坛、开仙朝,敕封文武仙官……首开仙朝,将会有天地垂青,到时第一波修为红利,就会有效力仙朝的仙宗弟子吃到,那时,这些仙道独夫,也将坐不住。”
这些想法在苏照心头一一闪过,对他而言,如果仙朝之势太早兴起,可能要吃上一些亏,毕竟,仙朝并起,就会将原本不大的差距拉大。
但如今的天下局势,俨然鱼游沸鼎,他如果不立仙朝,那么难保其他世俗国家不首开仙朝。
要知道,首开仙朝,天地祝福,会赐紫色气运璎珞,护持王朝气运,不使仙道中人从中谋算,这一点对于苏照来说意义非凡。
“所以,要尽快灭卫,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苏照收回复杂思绪,在心头喃喃道。
此刻,静静看着苏照作为的秦冰绡,明眸微动,如何不知这位苏侯的算计,只是她为太真人间行走,对于凡俗之事,不过是看客罢了。
秦冰绡道:“徐道友,你既已决定在苏国斩妖除魔,我们就在此分别吧。”
徐秋明闻言,讶异道:“秦仙子,你这是?”
“我打算随便走走。”秦冰绡轻轻一笑,柔声说道。
徐秋明见此,点了点头。
秦冰绡说完,也不多做停留,冲苏照点了点头,就带着蒹葭,翩然离去。
卢守真也是随后跟上。
苏照目送秦冰绡远去,暗暗摇头。
这位据说是太真人间行走的秦仙子,还真是不食人间烟火,说实话,他并不怎么喜欢这样的女子。
无他,没有烟火气。
此刻几人向颖阴而行,苏国大战方弭,颖阴新下,尚有许多政务,急需苏照回身处置。
一路无话。
颖阴郡
刚到颖阴郡,苏照就见到一脸惶急之色的丹鹊,心中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问道:“出什么事了?”
丹鹊道:“苏侯,安安受伤了。”
苏照脸色大变,道:“人呢?”
“还在静室疗伤,不过伤势不太重。”丹鹊轻声道。
苏照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先说说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记得安安不是去砀郡处置邪祟作乱之事了吗?”
随着灵气潮汐的出现,妖魔鬼怪横行,按说这些妖魔鬼怪修为不高,以安安妖丹的修为,应不会出事才是。
丹鹊道:“砀郡单县,有僵尸作乱,”
苏照道:“此事,我知道,靖祟司说是出了一头毛僵,应对不了,安安才过去,可莫说毛僵,就是飞僵,安安也不致受伤才是。”
“就是飞僵,而飞僵是人为畜养,是一位神照境的魔修。”
“养尸,莫非是尸阴宗的人?”徐秋明目光微动,讶声道。
随着灵气潮汐的出现,尤其潮汐节点就在苏国,以致苏国的灵气本源较之其他豫州诸国,还要丰郁许多,自然引起了魔道中人的觊觎。
如抽魂炼魄,养尸蕴傀,魔门弟子原就横行无忌,再加上苏国境内又无大宗坐镇,一些魔修就肆无忌惮。
“尸阴宗?”苏照皱了皱眉,问道。
“此宗原为活跃于楚国,后为神霄剿灭,不想余孽竟来到苏国活动,苏兄,此事麻烦了。”徐秋明面色现出一抹凝重,解释说道。
第二百二十章 商无道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否则,一旦科举入仕,哪怕不愿意,也难免会被视为贾家的旗帜人物。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多线下注的例子。
第二百二十一章 女尸
商无道睁开了一双密布血丝的眸子,此刻几缕细微光线照耀之下,可见洞窟之中,三头狰狞可怖的僵尸在山壁之上悬浮,飞僵面容丑陋,毛发枯萎,面容黝黑干黄似树皮。
商无道身后则竖立着一具精美奢华,一人多高的青玉棺材,玉棺流光澄莹,棺身雕刻着或是翩跹起舞,或是展翅欲飞,或是傲然而立的五凤之象,正中捧着一轮三朵金焰簇拥的金色大日。
商无道抬起宽大的绿色袍袖,一双枯瘦如柴的手臂现出,鸡爪般的手指,捏着手印,循环往复,迅速打出一道道繁复、错乱的道诀,山窟之中顿时起了一股墨绿色的阴风。
浊阴之气自地下涌出,翻滚如潮汐,裹挟着墨色云团,朝着那三头飞僵包裹而去,三头飞僵就是张开腥臭难当、獠牙参差不齐的大口,将阴煞之气汲进口中。
商无道收功而起,周身猎猎煞气,笼郁不散,一身绿袍、五短身材的老者,气息诡异、阴森,从洞窟青石上起身,望着三头飞僵,一张阴沉似铁的面容之上满是厉色,恨恨道,“被那头白虎打伤了一只,以致四凶玄牡煞阵,自此缺了一角,坏老夫大事!”
尸阴宗的功法特性决定了,至神照之后,想要归阳修出阳神难之又难,毕竟集阴秽邪恶之气于一身,天憎人厌,而归阳之境,恰恰是雷霆降下,洗炼阴邪的阶段。
如商无道这样的尸阴宗门人,阴神当中的阴滓难以淬炼干净,想要成就阳神,就是痴心妄想。
而商无道查阅宗门典籍,终究是想出了一个办法——饲养旱魃,以为本命之尸,这也是前代宗主赖以成就洞虚道途的方法。
商无道念及此处,不由转身看向那具玉棺,一张诡谲、阴沉的面容之上,不禁现出一抹激动之色。
此刻在他神念查看之下,玉棺之内,赫然躺着一个青丝如瀑,肩若削成,腰似约素的女尸,女尸一身宫裳长裙,雪白修长的脖颈上戴着项链,只是看不清面容,被一个青玉面具罩着。
女尸此刻生机全无,宛如睡着了一般,纤纤素手交叠在小腹之前,雍容典雅,凛然难侵。
“真是天地造物的杰作。”商无道在心头感慨着。
当然惊艳其相貌,而是为尸体之上的仙气感到震惊。道
这具女尸的来历,还要从一个月前说起,当时他被一位神霄派的神照上人,一路追杀至象山大泽之内,那里瘴气弥漫,侵蚀元神,如非走投无路,他也不会犯险而入。
进入象山大泽之后不久,就迷失路途,机缘巧合之下,不想在一方水潭之下,发现了这具玉棺。
“可惜玉棺之上有着上古禁制,短时间内就打不开。”商无道喃喃说着,将神念分出一缕,小心翼翼察看着玉棺,纵然不是第一次见,可仍是为之惊叹,“这女尸,玉骨之中金白之气氤氲,隐成兰霞,这是传说中的仙气,所以这应是一具仙人尸体!如果将之炼为本命旱魃,分元神操控,感悟天道,到时莫说洞虚大能,就是飞仙,也不是我的对手!”商无道眸光闪了闪,心头闪过一抹火热。
“但旱魃炼制不易,况还是这样一具上等材料。”
至于单县,就是他选好的养尸之地,这并非随意挑选,而是单县风水地势,依山傍水,灵运四聚,含虚拒阳,否则他也不会一直盘桓在单县不出。
许是商无道以神念打量女尸超过了某个时辰,忽然就觉神念一痛,如针扎一般,脸色白了一下,连忙收回神念,暗道,“不愧是上古仙人之尸,玉棺之上禁制,纵然经数万年消磨,剩着一丝,仍能屏蔽探查。”
商无道当然也没有太在意,任凭尸体主人生前多么强横,经过数万年岁月侵蚀,也早已魂飞魄散,尸骸也只能化为他的成道资粮。
商无道收回激荡思绪,转头环视着三头飞僵,喃喃道:“还缺一头飞僵,从哪去寻材料呢,如欲炼飞僵,起码要金丹境界的人族修士才是。”
而在这时,商无道忽然面色微变,喃喃道:“有人寻过来了?怎么会?”
身形一闪,就是出了洞窟,隔着冥幡,向远处眺望,不由面色微变。
只见晦暗云层之下,几道杳杳鸿光迅速划过天际,倏然,神芒敛藏,自遁光之中,走出几个年轻男女。
“原来是你这孽畜!”看清来人,商无道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走,森厉道。
与此同时,手中一根洁白如玉的狼牙棒在掌中现出,分明是一节骨棒。
不是安安一行,还是何人?
安安冷声道:“你这老不死的,可想过,姑奶奶能这么快找到你!”
商无道猛然意识到什么,神念内察己身,探手之间,一道庚金色的灵气符纹被其摄在手中,冷哼一声,将那符纹一把捏碎,点点流光流逝。
“好,你来的正好,你胆敢坏老祖大事,老祖今日就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商无道喝道。
说着,手中骨棒一闪,迎风见长,就有三尺之高,惨白的灵光游走上下,以杀机遥遥锁定着安安。
“大言不惭!”安安冷哼一声,道:“今日,你的死期到了!”
此刻,商无道道这才留意到安安身后的苏照等人,打量了下,心头多少有些凝重,但面上不显分毫,嘴角泛起一抹冷笑道:“怪不得口气这般大,原来是寻了帮手。”
阴鸷到目光在苏照脸上只稍稍停留了下,就看向谢沧,分明是觉得一人一妖只是金丹道行,威胁不大,最终看向徐秋明,“原来是神照上人,只是才仅仅一重天,也不知谁给你们的勇气,竟敢上门来寻老祖的晦气。”
商无道仙道修为就有着神照四重天,对于几人,倒也没有什么畏惧。
相比几人,他反而对安安的天赋神通有着一些忌惮,上次交手,吃了一些暗亏。
苏照此刻也打量着这位貌似“尸阴宗”的魔道妖人。
见其一身绿袍,脸颊消瘦,目光阴森骇然,气息诡谲起伏,一看就不是善类。
徐秋明神识传音,说道:“苏侯,这人不太好对付。”
苏照点了点头,早已将手搭在了腰间碎星级神兵之上。
要知道安安身具四灵之一的白虎血脉,都被逼迫得施展底牌,足见这绿袍老者不是什么善茬。
双方气势凝聚,针锋相对,几乎一触即发。
嗖嗖……
绿袍老者首先动手,就见身后洞窟之中,迅速飞出三股黑色烟柱,顿时,一股刺鼻难当的尸臭,就弥漫开来,令苏照都是皱了皱眉头。
三头面目狰狞的飞僵,在绿袍老者操纵之下,向苏照和谢沧两位金丹真人袭杀而去。
至于绿袍老者,手持骨棒,向安安当头砸去,与此同时,神念不离徐秋明丝毫,显然打算以一敌二。
徐秋明皱了皱眉,掌中现出一把木剑,挽起一个剑花,向绿袍老者杀去。
商无道大叫一声来的好,一根骨棒挥舞的虎虎生风,势大力沉。
苏照此刻已和飞僵战在一处。
碎星级神兵果然名不虚传,苏照手持利刃,斩在一头头围拢过来,几欲撕咬的飞僵,掌中神兵频频劈砍,噗呲声响起,一头飞僵就被碎星神兵斩成数段!
第二百二十二章 断臂之仇,来日必报!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第二百二十三章 伏唯君上乾纲独断!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第二百二十四章 等等……
此刻,苏照挟大胜郑国虎贲的威望,手中又统率着军卒,可以说已经具备了推行各项革新之策的基础。
至于一些非议和反对之声,都会被一一压下去。
晏昌显然也明白这一点,道:“君上,如分三年时间,或可减少一些动荡。”
“可孤没有这么多时间,留着慢慢布置。”苏照冷峻眉宇之下,目光投向远处迢迢星汉,沉声道:“郑国定然不甘心于颖阴和半个武阳郡落在我国手中,而今引弓不发,无非是内有肘腋之忧,急切之下抽调不出兵力罢了,孤已经着人探听到,郑国已经派遣使节,达至卫国,准备引卫兵而犯。”
晏昌忧心忡忡道:“如这般,前方战事连绵,后方再行革新大政,是否会引发动荡。”
说来,晏昌此刻抱负即将得偿,可反而谨小慎微许多,而没有一听苏照即将推行革新之策,就不顾
苏照都不由多看了一眼晏昌,心头也有几分满意。
暗道,仕齐楚二国的灰暗过往,并不是没有一点好处,起码也让这位革新之才,多了几分百折不挠的定力。
“两者可以并行不悖,孤以为,如将一些饱受贪官污吏,土豪劣绅压榨的“农奴”开户为民,授以田宅,彼辈心存感念,哪怕是为了保护所分田亩不被敌寇再次,也会生出报国杀敌的赤忱之心。”
这让他想起了某朝,前方大战,后方分田,反而激发军士效死之心,这就是成功经验。
当然,他现在所疑虑的是,他手下并没有这样一支组织严密,执行力强的官僚队伍,毕竟欲治政,必先得人。
好在这方世界,仙人长生久视,对于世情洞如观火,那种欺上瞒下,扛着……反……,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苏照心头一些莫名思绪翻滚。
“至于如何限田,就按之前我们所说的办理。”
苏照当然也不会搞那种一味的均田亩,因为这时代本就生产低下,对于一些官吏蓄营田产,按其品级划出一条线来。
他真正要打击的是那种欲壑难填,肆无忌惮,动辄成千上万顷的大地主。
这些人根本不经查,财富积累必然带着血腥可怖的原罪。
插手诉讼,鱼肉乡里,欺压良善……
或许没有仙人出没的世界,还比较难查,但这是一个道法显圣,天知地知的世界。
正如后世某大佬所言,“举头三尺有神明,不要做那些事情,都是要应验的。”
“先从温邑周边诸县开始,晏卿可和御史台的常邈及时沟通,先将背后的公卿都归档。”苏照看着面色默然,似有迟疑之色的晏昌,道:“放手就做,孤给你兜底。不要怕乱,大乱之后,定有大治。”
晏昌面上也闪过一抹坚定,躬身深施一礼,道:“谨遵君侯之命。”
等送别晏昌,苏照此刻只身站在廊桥之上,眺望着远处的巍巍殿宇,神情一时悠远,喃喃道:“此事过后,苏国公卿估计要减少一半,还真是金樽共汝饮,白刃不相饶。”
却是想起方才的把酒甚欢,也不知多少堂上官,转眼就要成着阶下囚。
“不过科举也即将到眼前了,我倒不信,整个苏国缺着想要为官做宰的人。”苏照收回一些杂念,思忖道。
在他这里,可不兴那种“培养个官僚不容易”的说法,天下什么人都缺,就是不缺官吏。
“不过也不能影响了政务运转,之前先把三省六部梳理出来,趁机也好调整一番人事。”苏照眸光深深,在心头打定主意。
就在苏照思绪万千之时,就听得一声酥糯、娇软的声音,好奇问道:“照照,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银发少女近得前来,挽住苏照的一只胳膊,丰腴伟岸无意识蹭着,一双蓝宝石的眸子,流光熠熠地看着苏照。
苏照宠溺地揉了揉少女的空气刘海儿,道:“没什么,你今日怎么这么得闲?”
安安撅起艳艳红唇,不满道:“你是不是忘记答应我什么了?”
苏照怔了下,分明有些摸不着头脑,想了想,道:“对了,一起去八宝塔,看看你娘亲。”
“算你还上心,也不枉我为你忙碌了一两个月。”安安扬起一张精致可爱的娃娃脸,轻声道。
苏照道:“那我们现在就去?”
安安点了点头。
苏照沉吟了下,道:“那我让人先和阿姐说一声。”
安安应了一声。
等到吩咐了一个宫女向玉华宫传递了消息,苏照就和安安一起向着仙园秘境而去。
值得一提的是,随着水泽之国的妖王谢沧,还有禽雀之国的两位妖王都是离开了仙园秘境,整个仙园倒是难得一见平静下来。
几大妖国倒也相安无事。
只是前一段时间,随着苏郑国战的进行,妖国兵马才有一些操练不停的迹象。
八宝塔之中——
苏照随着安安,来到第七层。
苏照伫立片刻,环视着四方,说来,这还是苏照第一次来到这座上古真仙佛陀的秘宝之中,只觉得宝塔之中,空间自形,轩敞自然,并无憋闷之感。
“这应是一件灵宝。”苏照猜测着,而后,抬眸去看安安。
只见银发少女站第七层正中的空地上,望着澄莹如水的地板,捏起了一个手印,手印法力如水,向着塔上空打去,倏然灵雾散开,地板咔嚓一声,托出一湖莲花来。
湖面上,一具琉璃打造的棺椁浮浮沉沉,琉璃澄莹透明,可见棺中女子五官模样,相比苏照此刻储物扳指之中的青玉之棺女尸雍容华贵,凛然难侵。
安安母亲气质温宁、柔婉,宛如一朵无声绽放的荷花,眉眼之间,却是似极了安安。
安安静静看着片刻,轻声道:“照照,你过来看看。”
声音轻柔,仿若害怕惊醒了玻璃棺中的女子。
苏照道:“我看着呢。”
不过说着,也走上前来,只是棺中妇人并无太多反应。
迎着安安的失望目光,苏照摇了摇了头,显然也不知该如何办。
“莫非是琉璃棺隔绝了什么?”安安颦了颦细狭的修眉,喃喃道。
“打开不碍事吧?”苏照迟疑问道。
“短时间打开不碍事。”安安轻轻说着,道:“先前,那昊阳掌教给予的纯阳露,我都打开来给娘亲服用了。”
苏照点了点头,道:“那你打开吧。”
其实,苏照心头也有些疑惑,他怀疑是仙鼎之故,可能是和四灵有着什么玄妙的联系。
毕竟仙鼎是上古天帝之位,四灵四凶据说是被天帝钦定来着。
“只能等下次太白剑君醒来,再问他这仙鼎和四灵血脉是有着什么关系了。”苏照心头一动,暗暗道。
这边安安已将琉璃棺打开,此刻没有琉璃棺的阻挡,苏照再看那棺中女子,再次愣怔。
无他,太像了。
不过,安安是一头银发亮丽,安安母亲则是青丝蓊郁,只是不施粉黛,温宁如水。
安安声音中渐渐有着几分低沉,喃喃道:“娘亲六识破碎,但还有一点真灵未泯,纯阳露倒也不是没有一点作用,只是魂魄破碎……”
苏照安慰道:“你母女二人体制特殊,传承白虎之灵血脉,多半是受着天地祝福,不会那么容易陨落的。”
见纵然是苏照前来,自家娘亲依然毫无变化,安安此刻也彻底失望,一张精致的娃娃脸满是怅然之色,口中幽幽叹了一口气,轻柔道:“我们离开这里吧。”
说着,正欲合上琉璃棺。
“等等……”
苏照突然开口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