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三章 清音绕梁,身如鸿羽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三百七十四章 坐忘
苏照定了定心神,手下琴曲不乱,不过此刻一心多用,抬眸看着不远处的翩然起舞的丽人,不得不说,这种舞蹈,当真是足以极视听之娱。
古典舞本就将女子的柔软身姿展示的如同,也符合东方含蓄、清雅的审美。
尤其经这种一方大家的演绎,更是让
苏照心头都不由生出,此女如能常伴身侧,在苏宫中跳舞,该是何等……
当然,也只是想想而已,这样一位神照境大能,谁能将其拘束于深宫之中。
这边厢,柳清羽一曲舞罢,鬓发间已见细汗,清丽玉容上浮上一层胭脂的玫红,一双丹凤眼,顾盼神飞,看着苏照。
“如何,苏侯?”
柳清羽接过一旁婢女递来的香茗,小口品着,笑意盈盈地问道。
苏照赞道:“清羽,这舞蹈当真举世无双,当为天下第一。”
柳清羽脸上也不由现出欣然,虽然心中知道,比起自家姐姐当年一曲舞,倾动天下,让当年的神霄宗道子和凤家嫡子大打出手,她还是差上一些。
不过这少年“真诚”的惊叹目光,还是让她很是受用。
“苏侯谬赞了。”柳清羽笑了笑,轻轻走到一旁坐下。
丽人鬓角、脸颊浮起一颗颗细密的汗珠,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引人悸动。
苏照正要开口,忽然心头一动,却是怀中传音玉圭有所异动。
“苏侯,有事?”柳清羽好奇问道。
苏照点了点头,取出传音玉圭,读取着其中的讯息,就是皱了皱眉。
柳清羽放下茶杯,目中若有所思,清声道:“苏侯既是有事,不妨去忙,改日再喝茶。”
苏照道:“清羽,那我就告辞了。”
却是赤林宗传来湘歌之师黎英的消息,说卫湘歌在司萤仙天出了一些变故。
这变故也不知是好是坏,需要他赶紧回去处置。
卫湘歌出了一些变故,苏照此刻哪里还有心思在此与柳清羽风花雪月。
目送苏照离去,柳清羽忽地摇头一笑,目光意味莫名。
……
……
司萤仙天
苏照随着卫湘歌之师——黎英,一同步入仙天。
“湘歌是怎么回事儿?”苏照问道。
黎英道:“从气息似无大碍,但好像闭目沉睡,似在闭关?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儿,苏侯过去看看吧。”
苏照闻言,面色微变,连忙步入仙阁,果见云床之上,少女盘膝而坐,眉心一颗朱赤星辰熠熠闪烁,身后火云连绵,瑞彩条条,隐隐凝出一莲花虚影。
苏照眯了眯眼,心头就有些惊疑不定。
这莲花,他自是熟悉,不是那司萤道君当日凝聚的火莲,又是何物?
苏照面色凝重,猜测道:“湘歌,似乎是在修炼?”
黎英道:“可这修炼,也不可能毫无意识,好似神魂离窍一般,如非我用着湘歌提前给予的通行界符,进入这仙天,恐怕还不知湘歌”
经黎英一说,苏照这时也注意到卫湘歌此刻的状态有些异常,以神念感知其神魂,不由惊惧,道:“三魂不在?可如何会有呼吸?”
此刻,卫湘歌灵台之中全无三魂的气息波动,但是一呼一吸,仍有无数火红烟云之景,在周围凝聚,而且其心脏跳动得却是不减其力。
苏照眸光深深,
他此刻也摸不清什么状况,只是觉得这多半和司萤仙天之主——司萤道君有关。
黎英目中忧色密布,道:“这也不知要多久才能醒。”
这位赤林宗长老视卫湘歌如自家女儿一般,见卫湘歌祸福难料的样子,自是担心不已。
“高前辈可看过?”苏照问道。
黎英道:“宗主正在闭关,不过方才周长老看过,说回去查阅一下道籍,说在那里看过这景象。”
苏照皱了皱眉,道:“既是如此,先静观其变,眼下还是不能胡乱施为。”
而就在二人心生忧虑,一道传音飞剑破空而来,在阁楼中亮起,正是周长老的声音。
“湘歌这是坐忘,应是在悟道,并无大碍,不得打扰。”
苏照心头微惊,看着双眸紧闭,意识全失的卫湘歌,眸光闪烁着思索之色,坐忘?
莫非是那位司萤道君整的幺蛾子?
黎英道:“既是如此,我们先出去吧,也问问周长老。”
苏照点了点头,就随着黎英借助界符出了仙天。
而就在二人离去之后,仙天之内,卫湘歌眉心那一颗赤色星辰,光影交错,现出一道人影,目光带着几许复杂,恍若穿过仙天的重重界空,望着已是走远的苏照。
“天帝……”
这边厢,苏照和黎英出了司萤仙天,来到赤林宗山门之中,见到了周籍,。
周籍已等候多时,拿出一册绢帛的道书,道:“贫道也是从这书中看到了,和湘歌身上的情形十分相似。”
苏照接过绢帛,迫不及待阅览罢。
大概意思,就是物我两忘,与道合一,照见本性,内景生辉。
佛家称此为禅定。
“三魂不是离幽、不存,而是沉入道意之中,感悟大道至理。”周籍在一旁说着,沟壑纵横的面容上,就有些几分复杂之色,道:“想来是湘歌获得了司萤道君的传承,有了一些感悟,这是机缘。”
苏照将绢帛放下,皱眉道:“是不是机缘,倒也难说,虽太白前辈说过,如司萤道君这种上古大能,不会整出一些夺舍的勾当,但难免会有着其他算计。”
从目前来看,这位司萤道君意图不明,如果依着太白剑君之言,其人既是天帝的部下,为何他这个“天帝传人”,或者说“棋子”在此,不出来一见。
退一步说,其人可能还没有苏醒,或者说已经彻底陨落。
可是如太白剑君都能留下一丝残灵,这种大能,会死的这么彻底?
苏照此刻面色沉寂,想得又深了一层,“这司萤道君,目前来看,是敌是友不明,所谓人心易变,纵然是天帝曾经的部下,谁知道,万载过去,还能不改其初心,况且纵然对天帝感念旧情,也不意味着对我另眼相看,以后如再遇到这种上古天庭人物,还需慎重。”
黎英和周籍闻言,不由觉得此言有理,面上也现出几分忧色。
苏照沉吟了下,道:“当然,也不能自己吓自己,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时光如水而逝,不知不觉就是两天过去。
卫湘歌明显进入了一种“坐忘”的状态,短时间内并无苏醒迹象,不过苏照见其周身修为气息,愈发圆融、凝实,也只得暂且放下心来。
这一天,苏照正在赤林宗盘桓,忽然接到禀告,却是蛊雕手下的一个禽妖传来的消息,苏国的国使——苏贤,已然带着和议国书,至于卫都帝丘。
第三百七十五章 姻亲之国
永延殿
业已入得深秋,殿外秋露打湿玉阶,着红色号服,身披铁甲的卫国禁军,执戟而立,警然戒备。
殿中,卫国文武公卿分列两班,聚于一堂,望着大殿正中,身形站得挺直,一如苍松的华服老者——苏国宗正苏贤。
耳畔似乎还回响着其人,方才对苏国国君呈递国书的宣读。
卫国一众公卿,面面相觑。
苏国国君搞什么名堂?
两国战事方兴未艾,转头就结亲求和了?
额,据方才国书中言,苏君闻卫君有一妹,端庄娴静,淑婉性醇,宜室宜家,愿求娶为妃,再修盟好。
掠夺了卫国的疆土不说,又看上了卫君的妹子,这算是怎么回事儿?
卫国公卿面上异色涌动,心思百转。
有一些公卿心存疑虑,暗道,莫非苏国在施着诈术?
但更多的公卿,则是暗暗高兴,起码苏国能够罢兵,卫国被南北相攻的险峻局势,就能缓解,也可全力以赴应对晋国。
“诸卿,以为苏侯所请如何?”卫君一袭王侯冕服,端坐銮椅之上,儒雅清俊的面容上,神情淡漠,开口问道。
闻听垂询,殿中顿时响起窃窃私语之声,卫国公卿议论纷纷,七嘴八舌,交头接耳。
卫君静静看着这一幕,等待着群臣的态度。
喧闹了一阵,卫君和一旁的宦官使了个眼色,金缶轻敲玉磬,顿时,殿中倏然一静,一众公卿束手垂首。
“诸卿。”卫君问道。
然而,一时间,殿中公卿群臣,并没有一个人愿意出列奏对。
主要一则摸不清卫君的心思,就不敢乱言。
二则,此事事关重大,还需斟酌。
如反对,意味着好不容易可以平息的战事,将有连绵之势,卫国国势更添飘摇之势。
如赞成,丧师辱国,姻亲媾和,好说不好听,谁也不敢出头,承担这份骂名。
倒是有不少人将目光齐刷刷投向一旁的卫珲。
太宰卫珲,整了整神色,出班奏道:“君上,如能以联姻促使两国弭兵止戈,未尝不是一桩好事。”
卫珲首先开口定了基调,一时间,一些原本鸽派的卫国公卿,也三三两两跃出朝班来,陈述两国重归旧好的利处。
当然,也不是没有人提出疑问。
中散大夫薄丕,忽然出班,其人头发灰白,面庞冷硬,顿首,慷慨道:“君上,绝不可听信这些贪生怕死之辈得到谗言,与那苏国媾和!苏国背信弃义,无故伐我,夺我三郡之土,此仇未报,君上竟还要将长乐公主下嫁苏君,以求一时安宁,何其糊涂!此事一旦传扬出去,我卫国还有颜面面对我国百姓?”
卫君皱了皱眉,听着这堪称“刺耳”的话语,面色多少有些难看,道:“以薄卿之意,待之如何?”
殿中其他公卿,也是脸色阴沉。
前番出列陈述和议的公卿,就暗骂,皓首老贼,卖直沽名!
“臣以为,苏国既来求和,可知其势如强弩之末,而今更有齐鲁二国发大军来援,君上,这正是反击苏国,收复失地的良机!君上,切不可听这苏国国使巧言令色啊。”薄丕急声道。
这位中散大夫反对意见一说,殿中,也有几名不愿求和的公卿,出班奏对,附和着中散大夫薄丕的话语。
卫君闻言,默然片刻,目光流转,叹了一口气,道:“北方边郡,晋国陈兵边境,齐鲁两国援军,却之尚且不足,焉有余力助我攻苏?”
如果齐鲁两国愿意出兵伐苏,他自是求之不得,但这两国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在进兵帝丘时,就说过暂不介入苏卫之争。
这时,殿中昂然伫立的苏贤,忽然朗声道:“我家君侯,诚心诚意与卫国重修旧好,共抗晋国,方今晋国窥伺中州,来势汹汹,苏卫之间已然唇亡齿寒,诸位公卿都是见识超凡之士,当知如今两国大敌,是那晋国!”
“苏使休在此蛊惑我主,你苏国若真心与我国修好,就将夺自我国的三郡疆土双手奉还!”这时,薄丕怒斥道。
薄丕愤愤之言一出,殿中有一些公卿都是不约而同,对苏贤大声斥责,甚至时有唾骂之声。
好在,这时代礼乐深入人心,还是有着基本的“外交”礼仪,倒没有出现“殴斗”之事。
面对千夫所指,苏贤置身其间,神色自若,昂首四顾,竟然轻蔑一笑,高声道:“老朽未入帝丘之前,还以为卫国朝堂公卿,皆识见通达,深谋远虑之辈,不想见识鄙薄,毫无大局之局!”
“尔等当我苏国是来求和的吗?如非我家君上仁厚,不忍鹬蚌相争,强晋坐收渔利,老朽此刻已绕道而至晋国,相约共取卫国疆土、人口!”
苏贤恐吓之言一出,永延殿中一时大哗,卫国公卿面色变幻,心头又惊又惧,无不对苏贤怒目而视,惊惧交加。
闻听此言,卫珲都是皱了皱眉,虽然苏贤之言难免有几分虚言恫吓,但也不得不防。
“如果真的触怒了苏侯,苏晋南北相攻之局,未必不会出现。”
“其中利害,诸君自行思之。”苏贤目光睥睨四顾,傲然道。
一时间,永延殿中,卫国公卿都是面面相觑,显然设想到了那一幕。
这时,薄丕顿首再拜,痛心疾首道:“君上,难道就要忍见苏国夺我国三郡之地,再空口白牙,得我卫国公主?”
苏贤冷声道:“我家君侯,愿放归先前被俘四万卫军,以此为聘,又何言空口白牙,难道你卫国,就为一时之气,视四万禁军生死于不顾?”
此言一出,薄丕脸色都是变了几变,一时讷讷不言。
他如果敢说可以不顾这四万卫国禁军的生死,也要和苏国死战到底,这番奏对一旦传扬出去,在帝丘恐怕寸步难言。
要知道,四万被俘的禁军,有不少将校的家眷就在卫国都城帝丘。
卫仲沉默许久,沉声道:“罢了,苏使之言,孤应允了,孤愿将长乐公主嫁于苏侯,两国从此结为姻亲之国,永修和平,来人,拟命,将此事布告天下。”
苏贤笑了笑,拱手道:“老朽谢过卫君。”
结为姻亲之国,修订和约,苏卫二国的这场战事,终于落下帷幕。
而随着苏卫两国重新结为姻亲之国的消息传扬天下,豫州诸国的国君和公卿,无不生出古怪之感。
毕竟,苏卫两国原本就是姻亲之国,只是前有苏君悍然侵卫,没想到两亲家打了一通,又重归于好了。
不过,一些有识之士稍稍一想,也觉得有此结果,倒也不出奇。
以苏国国力,原就没有一举扫灭卫国的实力,前番夺取卫国三郡,已是侥天之幸,见好就收,无疑是最好的结局。
至于卫国,北方勤王郡兵率师讨逆,更引得晋兵助剿,卫国如果不想两线作战,腹背受敌,势必要与苏国罢兵言和。
可以说,双方都有罢兵的利益动机。
第三百七十六章 阻力重重
帝丘·客栈
二楼,一间布置简素、典雅的厢房之中,烛火无声燃着,窗前,负手立着一人,面容沉寂,气质沈重,眺望着窗外的灯火。
夜晚的帝丘城,灯火辉煌,喧闹依旧,这座辖治数百万人口的大城,好似丝毫不受卫国上空笼罩的战争阴云的影响一样
歌舞管弦之音,不绝于耳。
此时,已是苏卫两国罢兵言和的第三日。
“臣见过君上。”苏贤深施一礼,冲着身形挺拔,气度沉凝的少年说道。
“苏卿请起。”苏照转过头,面带笑意地看着对面的老者,目光和煦,嘉许道:“苏卿前天在卫国朝堂之上,据理力争,不堕我国威,孤心甚慰。”
说实话,他都没有想用和晋国联合,共取卫国土地的说法,来吓唬卫国君臣。
“君上谬赞了,以形势而论,卫国罢兵是最佳选择,臣此来帝丘,也算是正合卫国君臣之意,虽卫国有一二不明局势之人搅扰,但无关和谈大局成败。”苏贤脸上全无自矜之色,丝毫不见前日在卫国朝堂之上的咄咄逼人。
苏照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位性情温吞的宗老,目光深处更是多了几分欣赏。
不由暗道,春风化雨,绵里藏针。
他手下之臣,有刚直端方如陈韶者,有酷烈严苛如常邈者,也有谄谀之臣如范延序者,同样也有这等可独当一面的能臣。
苏照道:“之后,还需劳烦苏卿在此主持迎亲事宜。”
因为苏贤是宗正,又是此次的迎亲使,等到卫婧出嫁,还需苏贤将卫婧迎回苏国。
苏贤躬身一礼,道:“分内职责,不敢言辛劳。”
“君上,帝丘毕竟是敌国之都,君上还当以社稷为念。”苏贤忽然沉吟了下,终究还是规劝道:“臣来之前,陈司寇、范司空都在询问君上何时启程回宫?”
随着苏国国势蒸蒸日上,不论是宗室,勋贵,还是文武公卿,对于苏国的前途,都是充满着无限期待。
实则,苏照能正式纳卫君之妹为妃,在苏国公卿眼里,这是一件早定国本,稳固人心的喜事。
嗯,这时代,可不管苏照实则年岁不过十六。
甚至此刻苏国,已开始酝酿着一股舆论,主要是郡县官长、勋贵公卿,开始造势,就是苏君正值春华之龄,当广选秀女,充实后宫。
而卫君之妹入苏,势必引得苏国公卿对于“夫人”之位的畅想。
借口都是现成的,如卫君之妹诞下长子,岂可为储?
苏照笑了笑,道:“无妨,孤并非手无缚鸡之力之人,而且在此盘桓,也不是贪恋卫国风物,苏卿当知,仙宗玄修对于国势争锋的益处。”
苏贤点了点头,就没有继续再劝。
沉吟片刻,整容敛色,凝声道:“君上,晏公在砀郡的密折,由徐昭仪亲自抄送过来,呈于君上御览。”
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黄褐色封皮的奏本。
苏照面上现出诧异之色,伸手接过奏本,阅览罢,脸色不觉就是阴沉下来。
“好大的胆子!”
奏表之中,禀告:自九月中旬,晏昌至于砀郡,召集郡县官吏,布置任务,清丈田亩,编点户籍,推行革新之策。
初时,砀郡豪强苟通县乡胥吏,里亭之长,在地方阳奉阴违,敷衍塞责。
等到晏昌大怒,以从山阳调来的诸县佐吏主事,以禁军分拨扈从,这无疑让砀郡郡望县豪,抵触、反抗之心愈炽。
竟聚刁民冲击钦差行辕,滋事寻衅,如非随行禁军都司曲楷雷厉风行,果断弹压,几乎酿成民变。
甚至就在数天前,豪强勾结匪盗,试图劫持晏昌之孙女——晏柔,幸在为天听司中的仙吏缉察,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当然,这可能也是那些郡望、豪强的试探。
而经此一事,晏昌吓的一身冷汗,多少就有些颓丧,一边向苏国中枢禀告,再次抽调人手,一边也求问苏照。
“砀郡民风剽悍,又远离温都,郡县豪强,有此反应,倒也没有出孤之料。”
苏照皱了皱眉,感慨了一句。
苏贤沉吟了下,说道:“君上,晏公革新之策,富国强兵,大利国家,于砀郡阻力重重,此事还需君上出手。”
苏照点了点头,道:“等和议之事定下,孤就去砀郡。”
其实,他对于晏昌在砀郡施策受阻,并不觉得有什么出奇。
晏昌不管是在齐国,还是在楚国,一开始起点就很高,未经地方,而直通中枢,很多治政之策虽然高屋建瓴,但真要面对错综复杂的郡县地方,还是有些不适应的。
这些地方郡望豪强,为了保住自家穷奢极欲的生活,肯定是各种明枪暗箭,手段层出不穷,晏昌缺乏在地方斗争的经验,自然疲于应付。
而就在苏国君臣正在商议苏卫两国的罢兵言和的后续事宜之时。
此刻,馆驿之中——
鲁国太宰郭闳正在和齐国公子桓相对而坐,鲁国统兵大将司马勖于一旁作陪。
公子桓正襟危坐,此人虽五短身材,面容也丑陋,但短眉之下,目光锐利,淡淡道:“郭公,寻在下有事?”
郭闳打量着对面形容猥琐的公子桓,手捻颌下胡须,笑了笑道:“卫君将其妹许以苏国,桓公子甘心吗?”
公子桓故作诧异道:“郭公此言奇了,卫君嫁妹,与我何干?”
心头却隐隐有些不悦。
身后不远处的青年,粱杰冷哼一声,望着郭闳的目光,隐隐带着几分杀气。
郭闳看了一眼粱杰,面上笑容不减,看向公子桓,道:“只是听有人说,桓公子也看上了卫君之妹。”
“此子虚乌有之事,我倒是有意和卫君结为姻亲,且前日卫君已经答应,其堂妹待字闺中,不以我相貌丑陋,愿适配之。”公子桓面色如常,哪怕是提及自己相貌,也是坦然以对,丝毫不见乖戾、忌讳。
郭闳倒是多看了一眼其人,暗道,这人还真是个人物。
“那就恭喜桓公子了。”郭闳笑了笑道。
公子桓点了点头,转而说道:“郭公,我方才得知了一个消息,晋国在北和北方边郡齐攻卫军,杜陵撑不了太久了。”
“老朽也得了一个消息。”郭闳微微一笑,说道:“前卫君卫磐已至龙朔,明发君命,号召卫国郡县官长,起兵讨伐逆子乱臣!”
公子桓变了颜色,震惊道:“前卫君去了龙朔?”
“此事,要不久就传到帝丘了吧,不过不知小卫君会不会封锁消息,呵呵。”郭闳嘿然一笑,苍老眼眸之中精芒四射,意味莫名。
既然小卫君不许割让土地,那就和前卫君做这笔生意。
只是,此事传出去恐不好听,不能让鲁君知晓。
公子桓此刻也在思索着其中的利弊,到底是站哪一方,不过片刻,就已拿定了主意,道:“那北方边郡声势大振,出兵已是刻不容缓。”
郭闳皱了皱眉,道:“桓公子,真的还要继续站在小卫君一旁?”
公子桓笑了笑,因为面容丑陋、猥琐,就显得可怕,但声音却如金石清越,“前卫君勾连晋国入局,我齐鲁二国率兵援卫,原就是阻止晋国染指中州,郭公见识通达,可不要忘了这茬才是!相反,如果被一时蝇头小利蒙蔽双眼,以致因小失大,以致晋国势大,那时,鲁君不喜,政敌攻讦,我难免不为郭公忧心呐。”
郭闳一时默然,不得不说,被公子桓一席话说得心生惊惧,但面上却难察丝毫。
第三百七十七章 离卫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苏卫两国和谈已有半个月,然而因为卫国北疆战事的紧张局势,卫都帝丘上空密布的战争阴云,却并未减少分毫。
随着齐国公子桓率八万齐国大军北上援助卫国,鲁国太宰郭闳也命司马勖派出一支三万人的偏师,随之向北进军,而其本人则仍坐镇帝丘,试图向卫国朝廷施压。
公子桓之言,多少还是起了一些作用,起码,鲁国太宰郭闳不管是为了鲁君的名声也好,还是为了防止将来受着政敌攻讦,派出一支偏师,于上于下,也算是有了交代。
只是,随着苏国承诺放归卫国的四万禁军,分批放归帝丘,尤其是大司马邬寿和华良的的安然回返,整个帝丘的卫军兵力恢复至十万之众,卫国君臣的底气也愈发充足。
此刻,卫都帝丘城外,苏国侍卫司禁军在都司彭纪的率领下,望着前方的帝丘城。
今日正是卫君嫁妹的吉日。
苏国迎亲使——宗正苏贤,一袭华服,站在道旁,望着前方的缓缓驶来的车架,苍老目光略带几分回忆之色。
十年之前,前苏侯同样是这般迎娶前苏君之妹——卫姝,他当时作为苏国宗室的代表之一,也在人群中见得这番盛景,而今时过境迁,这一幕又是何等熟悉?
苏贤深深吸了一口气,苍老眼眸中光芒流转,心头暗道,但愿苏国不会再有宫帏乱政之事出现了。
这时,一队队盛装华服,容色明丽的宫女,打着团扇,力士护送着一辆辆马车,里面装得自然是卫国长乐公主的嫁妆。
其中一辆车辕高立、六匹骏马拉动的马车,在宫女、禁卫、宦者的簇拥下,缓缓驶来。
马车车阑、扶手镂刻着凤纹章饰,外罩红纱帏幔。
马车之内,卫婧凤冠霞帔,一身嫁衣绚烂如火,光洁如玉的额头之上,金色璎珞垂下,丽人眉不描而翠,梨腮似雪,丹唇涂朱,只是一剪秋水的眸子,略有几分嗔恼地看着身旁嘴角含笑,锦袍素服的少年,嗔道:“你还真清闲。”
“你要穿这个的,不过说起来,这嫁衣还挺好看,女人一生中最美丽的时候。”苏照笑意温和地看着对面明艳不可方物的丽人。
“还需你说?”卫婧婉转清脆的声音中,略有几分嗔意,不过柔媚眉梢眼角的喜色,暴露了此女此刻的心情。
“对了,你这次打算回温邑啊?”卫婧柔声道。
苏照道:“这边事情已了,也该回去看看了。”
他自是也要回一道返回苏国,卫国这边,赤林宗方面,宗主高拯已经闭关,湘歌还在司萤仙天“坐忘”问道。
嗯,得亏还在问道,否则见到这一幕,说不得要闹出什么风波来。
对了,这卫婧似乎还不知道湘歌的存在,额,不对,她好像谁都不知道,他都快忘记了,这是一回温邑,见到安安,范潇,徐贞她们……
苏照心念此处,面色微顿,突然觉得这般大张旗鼓迎娶卫婧,或许有些失策。
“想什么呢?”卫婧美眸微眯,歪过青丝如瀑的螓首,依偎在少年君侯的肩头,丹唇轻启,说道。
苏照搂住一旁少女的削肩,笑着刮了刮丽人的琼鼻,轻笑道:“出了这帝丘,你以后就是我苏国之妃,到了苏宫,可不许使小性儿。”
这就需提前打着预防针。
卫婧清笑道:“我都问过那迎亲使了,说你上面还有一个姐姐,我会尊重她的。”
此刻,丽人眼中也有几分莫名之色,心底幽幽一叹。
国书之中在两国心照不宣之下,有意模棱两可,说是纳她为妃,这位份儿,明显不是什么正牌夫人。
越想越郁闷。
不过卫婧虽然烦闷,也能理解,她是卫国公主,值两国兵戎相见之时,以和亲之名入苏,想要成为夫人,千难万难。
“对了,我以后还能回卫国吧?”卫婧美眸一瞬不移地看着苏照,心思有些忐忑问道。
苏照看了卫婧半晌,眯了眯眼睛,道:“等你修为有成,也可以回来看看,嗯,如果那时候卫国还在的话。”
卫婧道:“……”
“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卫婧脸上气呼呼的,咬牙切齿道。
这人就是成心气她。
苏照嘿然一笑,引得卫婧怒目而视,但少年冷峻的面容,笑意渐渐敛去,神情郑重,目光冷峻,正色说道:“婧儿,今天本来是喜庆的日子,原不想说那些,只是……你既已是我明告天下,迎娶的妃子,成我苏国之人,出帝丘这一刻起,卫国之事,你就不需再操心,我答应你的事,我会做到。”
苏照一席话落下,卫婧清丽无端的脸颊刷地变得苍白,抿了抿唇,明眸委屈地看着苏照,不多时,泪珠涟涟。
苏照抚了抚卫婧的脸颊,揩拭着少女的眼泪,道:“好了,别哭了,妆要哭花了,都不好看了,嗯,是我不对,不该说这些扫兴的话。”
“你这人,我今天出嫁,你就说这么绝情的话…”卫婧越说越是委屈,原本出嫁,意味着一段新的生活,满怀甜蜜期待,却被这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苏照轻轻拍着卫婧的肩头,道:“婧儿,等到了苏国,将心思放到修炼上,对了,最近那老妖婆没蛊惑你吧?”
在这种情况下,他也只能转进如风。
卫婧这时,擦了擦盈睫泪珠,嗔怪道:“你别一口一个老妖婆的说师父,师父她前天给我说了一些突破凝气成罡的法门。”
苏照意味莫名地笑了笑,道:“是吗?”
卫婧则是抬眸看着一旁的少年,涂着精致眼妆的美眸眨了眨,心头多少有些茫然,当初以为“重生”,担心落在苏侯手里,谁能想到,兜兜转转,又落到这人手里。
苏照笑道:“你这进境,倒是不慢,就是入道晚了些。”
不得不说,不愧是上古大能,在其调教之下,卫婧这道业进境都快赶上他了。
卫婧嗔怒道:“师父说,如果还能保留元阴,年底凝结金丹都不难,都怪你。”
苏照笑道:“你这话,我可就不依了,那次明明是滑进……也不想想,为什么就那么滑?”
“你还敢乱说……”卫婧一时又羞恼又气愤,轻轻捶打着一旁的少年的胸口。
看着盛妆美人,一副娇嗔薄怒的样子,苏照哈哈一笑,不由食指大动,垂下首来,噙住那两片桃花唇瓣,攫取甘甜。
时间就在二人的玩闹中无声流逝。
外间,随着外间苏贤和卫国礼宾使——卫国宗伯,一位面容颧硕,身量高大的老者,迎接着卫婧的车架,苏卫两国送亲、迎亲的庞队伍合为一股,浩浩荡荡,向南而去。
第三百七十八章 回宫
迎亲车队一路南下,途径连阳郡,车驾不停,大约在第三天,终于至于高昌郡。
苏照在高昌郡见到了北征领兵的主将——申屠樊。
此刻的高昌郡一线,已汇聚了苏国近八万大军,布置在高昌、连阳诸郡,归治各县。
郡衙之内,苏照召见着申屠樊以及蔡旷、彭偃、岑休等众将。
苏照望着身形雄壮、虎目炯炯的申屠樊,感慨道:“申屠公,倏忽一别,竟已近月不见,现在我军布置如何?军心如何,可有厌战思归之念?新下怀来、高昌二郡,民心是否归治?地方治安可还清靖?”
申屠樊抱拳道:“君上,经中枢连番犒赏,军心、士气高昂,并无思归之心,只是新下怀来、高昌二郡诸县,多有强人聚民为盗者,不归治于我,臣已着申屠奇,沈钧,季准、葛宁诸将领,分领骑军,清剿扑杀。”
苏照赞许道:“做的不错,苏卫两国罢兵,结为姻亲之国,这消息已至三郡,百姓反应如何?”
申屠樊面色迟疑半晌,道:“民间多有怨言,说卫君懦弱,以其妹媾和与敌国,置三郡百姓于不顾,似有转而心怀前卫君……”
苏照冷笑一声,讥讽道:“这三郡,当初前卫君横征暴敛,荒淫无道,彼等无不大骂,而今却争相怀思旧君,这是好了伤疤疼!”
下方众将都是点了点头。
苏照沉吟道:“三郡当细致梳理各方势力,以图尽快归治,成为我苏国之疆土。”
事实上,如今的苏国,虽然名义上统治了三郡,但实际人心未附,气运不固,这一点,苏照从仙鼎的气运起伏中都能感知到。
虚浮无定,如同空中楼阁。
说白了,这就是浮财。
“如果能将原有七郡以及新下卫之三郡,郑国一郡半土地彻底归附,气运鼎盛,纵是神照九重天也不在话下。”
他如今仅仅初入神照,而神照之境,则是多达九重天。
“所以,现在当回苏国,推动革新之策。”苏照心头起伏。
又和北征将帅交代了一些靖平郡县地方的事情,然后就是对人事的安排,以申屠樊权为北面行营都督,以岑休为掌军书记,以蔡旷为监军,将八万苏军作为一个方面军团,常备布置于高昌、怀来一线。
当然,这也是一次确认。
之前,就是申屠樊以枢密使、国尉之职统帅诸军,只是随着苏国后方源源不断的兵力援助,以中枢之国尉统帅,总就少了一些名正言顺。
苏照做完这些,和卫婧在高昌郡下榻一晚,第二天,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就继续南下向着苏国国都温邑而去。
因为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就是不紧不慢地赶路,时至立冬,苏照想了想,就没有继续随着车驾,和卫婧商量了下,二人先一步回返温邑。
云头之上,卫婧换了一身淡红色衣裙,头上别着一根翅翼流光的凤钗,娇媚、明艳的脸蛋儿上带着几分开怀,望着下方飞速掠过的山川、河流,对着一旁挽着自己手掌的少年,巧笑倩兮道:“我们一会儿就能到温邑啦。”
苏照笑了笑,道:“可不比一路马车颠簸而来强得多?看吧,先前让你少理凡俗之事,专注修炼,你还不听。”
卫婧撇了撇嘴,轻哼一声,赌气道:“那我到温邑就修炼,你别碰我。”
苏照:“……”
总觉得这茶里茶气的卫婧一旦进入宫苑,说不得会闹得鸡飞狗跳,后宫不宁。
卫婧还不知苏照的“担忧”,此刻望着前方那座栉风沐雨,历经沧桑的巍巍古城,宛如秋水的眸中闪烁着晶澈光芒,心道:“本宫以后一定会成为这座城池的女主人!”
苏照沉吟了下,道:“我们进城吧。”
说着,挽起卫婧的手,身形化出一道虹光,进入温邑城中。
苏国·宫苑
苏照挽着卫婧的手,正要无声无息穿过离别之前布置的禁阵,忽然前方青色剑气一闪,冷喝道:“何方鼠辈,胆敢擅闯禁宫?”
一道青色人影落下,倏然现出一个斗笠老者,正要持剑而攻,抬眸看到苏照,惊讶道:“苏侯,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苏照笑道:“刚刚回来,谢道友剑意宛然,凌厉撼神,恭喜啊。”
谢沧笑了笑,欣然道:“也是最近才侥幸领悟剑意。”
然后,就是目光惊讶地看向苏照,道:“苏侯,方才……”
“神照境界,倒是比不得谢道友,于剑道浸淫经年累月,孤于剑意,仍不得其门而入。”苏照自嘲一笑说道。
只是,这语气多少有些凡尔赛。
谢沧久久无言,目光就有震惊之意流露,暗道,这才多久,这位少年君侯竟已突破神照之境?
这边厢,闻听对面少年之言,心头略有几分复杂,开口道:“以苏侯无双仙姿,绝顶天赋,想来剑意,也仅仅是时间问题。”
苏照笑了笑,道:“承道友吉言。”
一旁的卫婧,目光灵动地看着二人,耳畔听着对话,看着一旁的少年君侯,明眸焕彩,芳心之中也有几分莫名的与有荣焉。
这是自家男人呢。
卫婧眉眼弯弯,心头甜蜜涌动。
毕竟是年不过二九的少女,纵然长于深宫,又因为一场“重生”,较寻常女子多了一些狡黠、机心,但也有着虚荣心性。
苏照挽着卫婧的手,飞过枝叶枯黄的梧桐树,落在庭院深深的苏国宫苑。
廊腰缦回,檐牙高啄,云桥横于一座座阁楼之间,虽奢丽、浮华不如卫宫,但殿宇轩、巍峨,倒有一番王侯之家的森严气象。
“婧儿,以后这就是我们的家了。”苏照对着四处张望的宫装丽人轻笑说道。
“嗯。”卫婧目光四顾,心头也是满意不甚。
苏照面色顿了下,清声道:“先随孤去玉华宫见过姐姐。”
卫婧晶莹如雪的玉容上有着几分局促,柔声道:“那个,我这样直接空手过去,不太好吧。”
“无妨,我姐姐很好说话的。”苏照笑了笑,以温声细语打消佳人的忧虑,但自家心头却忧虑渐增。
卫婧就这样被苏照牵挽着纤纤素手,向着后宫而去。
一路所过,苏照也不时指向宫苑宫殿的布局,介绍着殿宇的名字,卫婧随之四顾,只觉目不暇接。
这位卫国公主在卫国宫苑长大,除卫国宫苑中的殿宇,还未见过其他国家的宫殿,故而目光中带着几分好奇。
“卑职见过君上。”一队禁军巡弋而过,为首的校尉,见得苏照,愣怔了片刻,骤然反应过来,连忙躬身行礼,身后甲叶碰撞声哗啦啦响动,数十捉刀禁军,同样躬身抱拳行礼。
苏照冲其等点了点头,道:“尔等免礼。”
而后,也不多言,拉着卫婧,绕过一占地数顷的人工湖,穿过绵长的廊桥,进入后宫。
第三百七十九章 宫心计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第三百八十章 安安到来
玉华宫
苏照面色自若,悠然品着茶,只是悄悄用神念观察着卫婧的表情变化。
不由得他不慎重,如果不经他一番挑拨离间,此女差点儿就成了“玛丽苏大女主”,真和那太素跑到哪个地方搅风搅雨,就是个大麻烦。
况且女人心思,原就多变,现实又不是游戏,不能锁定人物好感度,再加上有一个太素,虽然最近偃旗息鼓,万一见有机可趁,整点幺蛾子,乐子就大了。
卫婧打量着一前一后,巧笑嫣然走进来的二人,当先一人,是一个身姿纤美,明眸皓齿的素裙少女,少女芳龄二八,气质柔婉明丽,尤其精致如画的眉眼,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卫婧微微眯了眯眼眸,心知,这是苏照之姐苏子妗无疑了。
继而,将目光投向苏子妗身后女子,这是一个雍容华美,着淡黄色宫装的少妇,云鬓覆着花钿,腰间金线璎珞垂下,举止动静自有一股端庄、贤淑气度。
卫婧玉容微变,心头暗道,“原来她才是徐昭仪。”
“什么时候回来的?”苏子妗走到苏照近前,眉眼之间难掩喜色。
苏照笑道:“刚到,才坐了一会,这是卫婧,车驾在路上太慢,我就和她先回来了。”
苏子妗这才慢慢打量着一旁的卫婧,见其丽色柔媚,心下也有几分满意,柔声道:“一路旅途,辛苦了。”
“见过姐姐。”这时,卫婧连忙起身,盈盈施了一礼,梨涡浅笑道:“之前在卫国听过姐姐的贤名,今日算是见着了真人了。”
在二女对话之时,苏照抬眸看向徐贞,就是迎上一双思念如清泉流溢的莹润明眸,心头也不由涌出一股暖流。
“臣妾见过君上。”徐贞柔声道。
苏照笑了笑,道:“贞儿,你协理后宫,卫国公主方至,你着人在后宫收拾一座宫殿来。”
徐贞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卫婧虽和苏子妗寒暄着,但却时刻分出一部分心神放在苏照这边,见其对那徐昭仪的称呼,心头不由苦涩。
果然让她猜对了。
等徐贞离去,苏照、苏子妗、卫婧三人重新落座,由苏照述说着前往北方卫国的经历。
当然,也是挑着说。
苏子妗轻笑道:“那么一说,你和婧儿妹妹也算是早定了终身。”
苏照略有几分尴尬,讪讪道:“也算是吧,虽经波折……”
“那我要恭喜,二位有情人终成眷属。”就在这时,一把讥诮的声音响起,令殿中几人都是微微一惊。
苏照看着从殿外走来的银发少女,面色顿了顿,暗道,她怎么来了?
苏子妗看着安安,打了个圆场道:“安安,你什么时候来的?”
安安笑了笑道:“刚来,这不是来迎接我们的苏侯的嘛。”
说着走到挨着苏照的椅子上坐下,笑意吟吟地打量着卫婧,道:“这位就是卫国公主吧,当真是倾国倾城,怪不得把我家照照迷得成天不着家。”
此刻,卫婧一双美眸几乎是茫然失措地看着安安,愣怔片刻,芳心渐渐生出一股羞愤、恼怒。
这如何又来了一个?
安安一双蓝宝石的眸子,冷冷地看着一旁的苏照,讥诮道:“你再不回来,我还当你入赘卫国了呢。”
苏照脸色一黑,如非当着众人的面,真想将这妖女按在腿上……神念传音说道:“你又胡闹什么?苏卫两国罢兵弭战,这本就是一场……政治联姻。”
安安轻哼一声,显然没有听信苏照的连篇鬼话,道:“你这话还是拿去骗别人去吧!明媒正娶的政治联姻?”
少女气愤之处,恰恰在于此。
这边厢,卫婧的脸色同样不好看,只觉芳心之中一股被“愚弄”的愤怒再次涌出,只想拂袖而去,但当着苏子妗的面,又得强忍着。
好在,就在这时,徐贞带着几个宫女,出现在殿外,道:“君上,臣妾已收拾好了凌波殿,还请君上前去看看,可合心意否。”
这一下子,就解了围。
苏照对着一旁嘟着嘴唇,就差将怏怏不乐写在脸上的安安,神念传音,说道:“我先把她安顿下来,等会儿再和你解释。”
安安轻哼一声,双手抱肩,没有理苏照。
苏照这时,就对着苏子妗说道:“阿姐,我去先凌波殿看看。”
苏子妗点了点头,看着一旁脸蛋儿白纸若曦,目光冷意幽幽的安安,一时间,也有些心累。
苏照说着,就拉起一旁卫婧的手,刚一触碰丽人柔荑,心头顿惊,盖因,此刻卫婧的手,冰凉无比。
“真·气抖冷?”
苏照面上若无其事,笑道:“婧儿,我们先去凌波殿,看看布置可否合你心意。”
“嗯。”卫婧无声笑了笑,转头看向苏子妗,柔声道:“子妗姐姐,我先过去了。”
这位出身王侯之家的公主,自然不会如寻常妇人那般,当场撕破脸,不体面不说,还让苏照厌恶,只是也用着自己的方式,表达自己的不满。
行走至苏照身旁,冷冷扫了一眼银发少女,挽起了苏照的手,巧笑倩兮道:“我们走吧。”
苏照面色如常,心头却暗暗叫苦。
果然,安安嗤笑一声,几多轻蔑,蓝宝石的眸子,淡淡看着卫婧,目光也从一开始的漠视,带了几分玩味。
一开始,这位白虎还真没将卫婧放在心上,心头的些许不悦,也是冲着苏照来的,但卫婧的挑衅,无疑让其受到了“冒犯”。
苏照皱了皱眉,也没有多言,和卫婧一同出了玉华宫。
二人一走,倏然寂静的玉华宫,突然响起了一声轻笑,“子妗姐姐,这卫国公主,我得替照照管教管教。”
苏子妗心头一惊,秀美双眉颦了颦,急声道:“安安,你……不可胡来。”
这段时间的相处,她也渐渐了解这位白虎妖女的性情,胆大妄为,任性使意,几乎是随心所欲,视世间规矩礼法如无物。
安安容色一顿,不忿道:“子妗姐姐,你也不看看她那副目中无人的样子?”
苏子妗沉吟了下,道:“毕竟是一国公主,心高气傲,也是难免的。”
“公主?我就专打这种公主的傲气。”安安清声说着,苏子妗面色异样,道:“子妗姐姐,我不是说你,就是这卫婧,不行,我咽不下这口气,得给她点颜色看看。”
安安面对苏子妗,也不敢太过造次,上前拉着苏子妗的胳膊,倏然灵光一闪,变出一小猫大小的本体,跳进苏子妗怀里,用脑袋蹭着苏子,口吐人言,撒娇道:“子妗姐姐~”
面对银发少女的卖萌,苏子妗有些无奈,道:“你最好别乱来,如果坏了正事,惹恼了他,就不好了。”
“白虎妖女此刻蓝宝石的眸子骨碌碌转动,狡黠之光闪烁,红若胭脂的虎唇一开一合,口吐人言道:“我有分寸的啦。”
第三百八十一章 有何不同?
凌波殿
苏照挽着卫婧的手,刚刚进入殿中,就觉得自家掌中纤纤柔荑就被猛地挣脱,转头看向卫婧,笑了笑,道:“怎么了?”
卫婧抬起一张艳丽的脸蛋儿,盯着苏照,紧紧抿着樱唇,一言不发,明眸之中隐有晶莹闪烁。
苏照面上笑意一顿,拉过卫婧的手,却再次被挣脱,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之前,忘了和你说,不过,想着你既是卫国公主,应该见惯了这种事情才是。”
心头倒是不由想起卫婧的姑姑,被他赐死的卫姝,似乎也是如此,或许这是卫国公主的特质?
只是希望不要成为擅妒悍妇,要不然,他后宫虽大,也容不下这等……嗯,这说法多少有些无耻。
卫婧这时也收拾了心情,讥诮道:“呵,就是还以为自己碰到了良人。”
苏照:“……”
卫婧走到一旁的黄花梨的椅子上,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眉眼笼着一层郁郁之气。
虽说人君想要专宠一人,几乎不可能,更何况是如眼前这少年强横,但想是这般想,但一开始这人的甜言蜜语,还是给了她一种“错觉”。
如今……只能各凭手段了。
卫婧眉眼低垂,清亮的茶汤中,倒映着丽人幽峻的眸子。
她不管这人还有多少女人,身旁的正妻之位,只能是她的!
否则,都对不起她舍离生长于斯的卫国,只身来到苏国。
在这个时代,诸侯列国,还延续着宗法制度,除却元配发妻,妾室不过是主君的私人物品。
苏照走到一旁,挨着卫婧坐下,默然了下,道:“婧儿,她们……”
卫婧嗔怒地瞪了一眼苏照,清叱道:“别和我说那些女人,我这会儿一个都不想听。”
苏照怔了下,笑道:“那就不说这些,我们先在后宫看看,你若需要什么摆设、布置,就吩咐徐贞一声,让她着人安排,她现在帮阿姐署理后宫。”
到最后,也算是解释了一句。
卫婧皱了皱秀美的眉,想起方才那典雅、雍容的妇人,发现虽然不喜,但也生不出太多的厌恶之感。
倒是那银发少女……
“一会儿,我在甘露殿设家宴,你别使性子。”苏照叮嘱道。
卫婧白了苏照一眼,清声道:“你这是什么话,我什么时候使过性子了。对了,刚刚和姐姐在一起的那个女孩儿是谁?”
苏照暗暗腹诽,刚刚还不让他说,这会儿偏偏来问,简直不可理喻。
当然,可能真实意思就是,我可以问你,你不能主动提。
苏照顿了下,道:“安安,她是白虎得道,喜欢玩闹,刚才是说我呢,不是有意拿话刺你,你以后熟悉就好了……”
卫婧晶莹玉容上现出笑意,道:“怪不得一头银发,原来是白虎。”
心头却是惊怒不已,虎者,百兽之王,之前眼前这人用妖兵大破卫军,想来引为援兵的就是这妖女了。
苏照以神念打量着卫婧,就见卫婧一张新月生晕的脸蛋儿,笑意洋溢,但清眸明暗变幻,也不知在思索着什么,心头暗叹,又不是个省油灯。
他倒也能猜到一些此女的心思,只是一时间也没有什么办法,这些女子都是独立的个体,又不是他随意摆布的对象。
不仅仅是卫婧,就是湘歌,何尝没有自己的小心思?
各有各的诉求。
有的性情霸道,想吃独食;有的小鸟依人,想要多陪伴;有的爱慕虚荣、排场,想要名分;三个女人一台戏,更何况是一群女人?
纵然不是仙道世界,纵观历代帝王的后宫,难道就是和谐一片?
一寸后宫一寸血,倒不至于,但队伍一大,人心纷扰,确实需要劳心费神。
只是这样也好,真要变成“众女”,也是索然无味。
想折腾,就折腾吧,流水不腐,户枢不蠹,只要斗而不破,他多盯着就行了。
苏照面色古怪,在心头自我安慰着。
卫婧不知苏照心头所想,此女长于深宫,见惯了后宫女子为了争宠所用的阴暗伎俩,自有一番心得,归根结底一句话,使主君厌弃之。
注意着卫婧,苏照想了想,转念觉得,也不能一味骄纵,晾晾卫婧也好,道:“这一路劳顿,你先好生休息下吧,我去中元殿,处置下政务,晚上设宴再叫你。”
闻言,卫婧不由一滞,心头莫名就有些慌乱,但丹唇轻启一声,轻轻道,“嗯”。
等到苏照离去,卫婧一时间有些烦躁,方才被苏照围着转地拿好话哄着还不觉,苏照这一离开,空旷、幽静的宫殿中,只留她一人,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不觉一股酸涩、苦闷在芳心中炸开。
“还真像冷宫。”
就在这时,殿中响起声,“婧儿,以色娱人者,则色衰而爱弛,爱弛则恩绝。”
“前辈?”卫婧惊讶说道。
正是太素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淡漠,清冷的声音挑动着情绪:“婧儿,你是有志气女子,真的要在这苏宫之中,乞求这苏侯从指缝间漏出的宠爱?”
“如卫宫之中那些宫妃一般,得一段宠爱,然后独守空闺,”见卫婧沉默,太素又是说道。
卫婧颦了颦修丽的眉,清声道:“前辈,他和那些人君是不同的。”
太素淡淡道:“能有何不同?”
卫婧玉容微顿,心烦意乱道:“前辈,你别说了,这种男女之事,前辈你不会懂的。”
太素:“……”
哪怕是圣人,也有几分火气,有种被卫婧无意间一句话冒犯的感觉。
不过,这位混元圣人还真是不通男女情事,这一段时间,她也曾观看过苏照和卫婧之间的情事,但这种低级生物的繁衍本能,看得人昏昏欲睡。
实在不知道两个人有什么可乐此不疲的?
那种事,就这么有意思?
而事实上,成就仙圣,超凡脱俗,生命的本质提升,那种满足感,要比毒品都让人痴迷。
后世说过一句话,用来论证毒品对大脑中枢神经的危害,即如果一次完美的房事,快乐度是1,那么溜冰就是100,以至于完全破坏了大脑的中枢神经,造成难以逆转的损害。
很多情况下,纵然生理的成瘾性被戒除,心理的成瘾性仍然难以戒除。
如太素这样的混元大能,曾经体会过大道之美,天地之壮丽,自然视这种低级趣味嗤之以鼻。
太素再次沉默下来,许久,才幽幽道:“你好自为之。”
……
……
苏照刚刚离了凌波殿,就向着中元殿方向而去,行至一座横跨人工湖的廊桥,忽然驻足,抬头就看见一个宫装丽人,俏生生站在不远处,熙色韶光这种,娇艳如芙蓉的粉面上,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
“君上。”徐贞盈盈福了一礼,柔婉如水的眉眼中,有着化不开的绵绵情意。
苏照点了点头,笑道:“贞儿,你怎么在这里?莫非是在等孤?”
这是从后宫至前殿的几条通道之一。
“就站在这里看看湖光山色,并非有意恭候君上。”徐贞轻轻笑道,看了一眼凌波殿方向,柔声道:“夫人刚至温城邑,诸般不适,君上没有陪夫人?”
听着“夫人”的称呼,苏照也没有点破徐贞的小心思,转而问道:“打算去中元殿看看,晏公在砀郡,最近情形如何?”
提起正事,徐贞也收起了一些试探之心,道:“朝臣还在议论,还请君上亲自定夺。”
第三百八十二章 呵,男人!
砀郡的革新受阻,还是在苏国引起了一些讨论的。
苏照道:“贞儿,以你之意呢?”
徐贞想了想,柔声道:“恐怕还需君上亲自前往砀郡处置。”
苏照道:“孤回来,也正有此意,苏卫联姻和谈,年底之前,应该无大战。”
据天听司的情报,他上次和申屠樊就此事议论过,晋国和卫国、齐鲁联军双方之间的战事,在年前分出胜负的希望不是太大。
冷兵器时代的战争,旷日持久才是正常。
而这一段时间,恰恰可以用来梳理内政,消化胜利成果。
苏照揽过徐贞的削肩,道:“这段时间,国中事务繁忙,辛苦你了。”
徐贞柔声道:“君上折煞臣妾了。”
苏照轻轻一笑,道:“晚上设家宴,你也过来。”
徐贞轻轻应了一声,转而又道:“君上,最近朝中起了一阵舆论。”
说着,就将随着苏卫联姻,迎娶卫国公主在苏国朝堂的反应说了。
也不能说这些苏国公卿考虑的没有道理,卫婧身份太过尴尬,如果以前苏卫两国还没有兵戎相见倒也罢了,现在苏国刚刚占了卫国三郡,卫婧就不适合为正妻了。
“贞儿怎么看?”苏照沉吟了下,问着,这句话几乎都成了口头禅,事实上,苏照也喜欢见这少妇思索正事的样子。
徐贞明眸微垂,小心翼翼道:“这是君上家事,当由君上乾刚独断才是。”
苏照一旁低眉顺眼的徐贞,轻轻一笑,道:“家事、国事,界限哪有这么清晰?只是国家连经大战,刚刚得一夕安寝,孤岂耽迷享乐,选秀之事,先放一放。”
然而,话是这般说着,可一只手掌却不老实地探入一旁宫装丽人鼓鼓囊囊的怀中,把玩着。
徐贞脸颊腾地红了,娇羞不胜道:“君上,别在这里……去臣妾宫里。”
苏照笑了笑,见佳人眸中涌动着情欲,心头也有几分起心动念,拉着徐贞的手,进入甘露殿旁,一座名为“甘泉宫”的偏殿。
说来,这还是徐贞亲自着人易名,和苏照的寝宫只有一字之差。
苏照看着宫殿的匾额都是一愣,看着一旁早已脸颊绯红的少妇,暗道,这是期待着我走错宫殿啊。
此刻天色还未黑,步入后殿……
云收雨歇,弭兵止戈。
花信少妇,二十五六,个中之妙,不足于外人道,倒是冬日原本就黑的早,这一下折腾,就直到掌灯时分,廊檐之下的宫灯都点起。
苏照看着一旁青丝如流云泻落,一张芙蓉玉面,红润欲滴,艳光照人的丽人,也觉得心满意足。
说来,每次临幸徐贞,都为此女的温柔如水,百依百顺感到欲罢不能。
此女秀外慧中,性情柔婉。
苏照收起一些几有再起之势的念头,顿了下,道:“时候不早了,我们沐浴一番,却用些晚宴吧。”
徐贞此刻浑身乏力,瘫软成泥,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明眸微张,脸颊上汗珠莹莹,酥软道:“君上先去用膳,我实在不成了。”
苏照闻言,不由失笑,只是心头微动,自是听出徐贞的言外之意,这是置身事外的意思。
“也行,你好好休息一下。”苏照附下身,噙住那两瓣莹光水泽的唇瓣,起身,穿上衣衫,忽然有异,瞥了一眼梁柱之后一闪而动的帏幔。
“这依依,这么小,怎么就养成听墙角的毛病……”苏照面色微顿,心头就有些暗暗。
方才他和徐贞颠鸾倒凤之时,就发现有一个娇小身影躲在珠帘之后偷瞧,神念释放过去,发现是林妙依。
“好在贞儿方才没有发觉,不过,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贞儿修了仙道,神识外放,早晚会发现。”苏照眉头紧锁,思忖着。
林妙依虽然不是徐贞的亲生女儿,但二人情同母女。
苏照这边,吩咐着甘泉宫中的宫女在偏殿准备了热水,准备沐浴。
而就在甘泉宫外,一个初及豆蔻,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脸颊通红地走在回廊之上,宫灯将娇小玲珑的身影映照
“苏侯哥哥……他又在欺负娘亲。”林妙依脸红耳热,低声说道。
想起方才的那一幕,只觉得身子烫的厉害,口干舌燥,喉头滚动了下,喃喃道,“苏侯哥哥说好的答应人家学法术,还没有兑现。”
夜色低垂,整个苏国宫苑灯火辉煌,玉华宫中,人影憧憧。
不仅徐贞没来,就连范潇也借口闭关后要巩固修境界,没有前来,一时间,几案之前,还是苏子妗、安安、卫婧和苏照。
苏照拿起筷子,看着冷眼以对的卫婧和安安,一时间觉得,或许将大家凑在一起是一件错误。
他本来的想法,就是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大家坐在一起聚聚。
嗯,现在只是三人,聚坐一张圆桌子上,菜品佳肴,满满当当一桌,色香味俱全。
“照照你多吃些韭黄,补补身子。”这时,安安夹起一筷子韭菜鸡蛋,将鸡蛋挑在一旁,将韭菜放在苏照盛满米饭的碗里,似笑非笑地看着苏照,水汪汪的蓝宝石眸子,有着几分冷诮。
这人回来第一时间和那徐贞厮混,都没有第一时间找她。
看着碗里的韭菜,苏照一时无言。
卫婧浅浅一笑,此女换了一身朱色盛装,云鬓高挽,乜了苏照和银发少女一眼,转而对着苏子妗笑道:“子妗姐姐,你多吃些这个。”
说着,将一块儿鱼肉夹给苏子妗,有意无意地疏远、冷落着坐在苏子妗右手边的银发少女。
“谢谢,我自己来就好。”苏子妗柔柔一笑,略有些尴尬,觉得浑身不自在,不由瞪了一眼对面的苏照,觉得她这个弟弟,真是越来越胡闹了,好好的“王不见王”不行,非要凑成一桌?
看着卫婧和自家姐姐面前没话找话,一旁的安安嘴角冷笑涟涟,苏照此刻自是有几分悔意,看着安安越来越冷的目光,觉得自己最近可能是有些飘了,非要将两人凑在一起。
这一看两个人都不对付。
也不对,安安和谁都不对付,可以说谁都瞧不上。
范潇母女就不用说,视之如玩物。
对于湘歌,心里也有别扭,但可能奈何不得湘歌,再加上湘歌在卫国。
至于徐贞,更是看不上了。
安安呵呵一笑,道:“照照,怎么没见湘歌?”
苏照正要说话,忽然面色一动,目光惊讶地看着对面的银发少女,目中异色涌动,难以置信。
当然不是因为安安故意在卫婧面前又提起了卫湘歌,刺激着卫婧,而是这个虎妞……
不知何时,竟然脱了凉鞋,探出一只琉璃玉足。
苏照:“???”
望着对面正在低头,慢条斯理用着鱼肉的苏子妗,以及颦紧了秀美双眉,倏然抬头,将一双俏丽美眸又气又恼地看着苏照的卫婧,显然在疑惑“湘歌”又是哪个?
不知为何,苏照只觉得一股气血上涌,冲击着心神。
安安似笑非笑,琉璃玉足微动,纤纤玉趾勾动。
苏照面色如常,手中拿着筷子,夹起一筷子韭菜,声线平稳道:“湘歌……她得了一桩机缘,现在正在闭关。”
神念传音对着安安道,“你这疯虎,你……搞什么名堂?”
安安蓝宝石明净的眸子,现出一抹讥诮,这人陡然急促的心跳明明告诉她,心欲如火,偏偏还口是心非。
卫婧此刻倒没有察觉异常,此女毕竟刚刚将筑得道基不久,还没有凝练出神识。
第三百八十三章 绝不可能!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三百八十四章 孤欲亲往
中元殿
文武公卿排成两班,这是苏照返回温邑之后的一场朝会。
“诸卿平身。”苏照此刻着王侯冕服,正襟危坐,目光逡巡过六官、御史台、枢密院的文武公卿。
苏照道:“粱司徒,我国最近户口、财赋情形如何,和孤和诸卿说说。”
司徒粱师古是苏照之师敬弘道举荐,当时苏照以司徒孟季常老迈昏庸,同时为了平衡朝政,就让粱师古接任司徒。
经这数月的考察,此公兢兢业业,虽无大功,也无大过,苏照索性也就留任,以观后效。
粱师古道:“君上,除温邑外,我国原辖制七郡五十三县,赖君上神武,南征北战,拓展疆域,现共治十二郡九十八……”
随着粱师古的介绍,不仅仅是苏照第一次听,就连朝堂中的文武公卿也是第一次听得这般详细的数字。
总而言之,苏国目前疆域辖治十二郡九十八县,户口三百九十万人,连番大战,物资虽耗费巨大,但收益也是可观。
至于人口,更是翻了近两翻!
苏照当初南巡治河之时,对丰乐郡的八大郡望、县中豪强进行定点儿打击,那时,不满百万的苏国人口,就渐渐突破至一百四十万人。
等到晏昌对温邑周边附郭县的抑制豪强的推行,苏国户口急剧膨胀,人口飙升至二百二十万。
而后苏国,南征北战,前前后后夺下五郡之地,又在地方反腐整肃,加之平抑豪强,此刻账面上的户口终于突破三百九十万。
这才是苏照前段时间,一跃由金丹巅峰突破神照境界的原因,三四百万人口的人道气运,都不能进阶神照,几乎不可能。
但这个数字,苏照只是皱了皱眉,仍不满意,如果革新之策大行,十二郡人口怎么也得破千万,显然还有不少户口被隐匿。
军事方面,枢密院的枢密副使——冯匡也禀告苏国的兵力。
苏国目前常备兵力,不含地方郡兵,凡十五万人,北疆一共屯驻了八万军队,由枢密使、国尉——申屠樊统率,防备卫国。
而苏国南疆两关一线,则有三万精锐大军,以原石荆关守将杨阜为都督,节制诸军,温邑则有四万禁军驻扎,拱卫国都。
闻听军力渐盛,苏照冷峻、威严的面容上,终于现出几分喜色,看向淳于朔,朗声道:“淳于将军,任事作训,练兵有方,劳苦功高,传孤之命,赐淳于朔千金、绢五百匹,明珠三十斛,镇岳级神兵一柄!”
淳于朔脸上现出一抹激动,道:“臣谢君上之赏,此为枢密院上下之功,老臣不敢独揽此功。”
苏照笑了笑,道:“枢密院官吏人等,孤另有赏赐,淳于将军勿要推辞,这是将军应得的。”
下方一众文武公卿,无不面现艳羡之色,不过并无嫉妒,而是心服口服。
这位老将军,数月之间,编练大军,供应前线大战,当得一句擎天之柱,功莫大焉。
虽听说有君侯大开府库之武道大药,供应将校,以及平抑豪强后,黔首参军意愿强烈之故,但能将这些人编练成可堪一战的军卒,也非常人可比。
听完群臣的禀告,苏照勉励道:“自孤继位以来,诸卿操持政务,晚上,孤于禁中设宴,与诸卿共饮。”
“臣等谢君上!”下方一众公卿,闻言,都是面带振奋,喜气洋洋。
等中元殿中的氛围热烈稍稍降下之后,苏照却转而提及一事,沉声道:“诸君,晏卿至砀郡月余,然砀郡豪强无法无天,勾连地方胥吏,对中枢阳奉阴违,甚至于近日,悍然威胁晏卿,此举无疑视中枢权威法度于无物!诸卿以为当如何处置?”
此言一出,下方公卿面面相觑,而班列之中,抢先出班一人,正是少宰韩洮,手持象牙玉笏,禀告道:“彼等强梁宵小,威胁君上钦使,此悖逆之举,丧心病狂,形同谋反,君上当选派重臣,降之以雷霆,激浊扬清,荡涤妖氛!”
苏照诧异看了一眼少宰韩岱,此人当年在温城邑为宰令之时,虽以方直廉贞著称,但实际并不是什么革新派。
说来,此人还是陈韶的弟子。
刚才他差点儿以为说话的是御史中丞——常邈。
苏照转念之间,笑着问道:“以韩卿之意,当委何人前往砀郡?”
韩岱拱手,慨然道:“臣愿往。”
此言一出,苏照沉吟不语,有些琢磨出味道了。
恐怕还是太宰之位空悬的问题。
因为敬弘道的自请致仕,故而太宰一职就空悬了下来,而太宰府衙中事,一向是由韩岱署理。
太宰为六官之首,职能已经有些类似宰执,调理阴阳,协调其他五府,中间沟通中枢和地方,主管人事、财赋、民政、宗礼……敬弘道在时,就是与闻诸衙政事,统筹整合,一人之下,位高权重。
而苏照不在的这段时间,政务架构上,则是以徐贞和苏子妗代行王侯之权,以尚书台充任文书机要。
但徐贞和苏子妗在许多事情上,不可能不尊重六官衙署的意见,基本上遵循着大事协商,小事自决的原则。
只是太宰府衙,因为议事协调的职能属性,还保留了一些统筹六官、中枢地方的宰执权力。
然后,晏昌推行温邑周边打击豪强之时,韩岱还没有其他想法,因为论资历,他逊之何止一筹?
直到晏昌在砀郡因为自家孙女晏柔差点儿被强人谋害,上奏中枢,请求支援,就有些心灰意冷,韩岱自是敏锐察觉到这一点。
苏照沉吟了下,打量了一眼韩岱,倒没有其他不好的想法,属下官吏怀进取之心,只要不会因私废公,党争攻讦,反而乐见其成。
只是,砀郡水太深,非常人可把握住。
苏照沉声道:“砀郡事关革新之策成败,孤欲亲往巡察!孤倒要看看这些胆大包天之徒,是否有胆谋反作乱!”
韩岱闻言,心头虽然失望,但拱手道:“君上亲往,定然群小束手,惶惶不可终日。”
而文武公卿也是面色肃然,心头泛起嘀咕,苏侯亲往,这可是石破天惊的大事。
依着这位少年强主的行事风格,砀郡恐怕会迎来一场血雨腥风。
于是,这件事却是这般定了下来。
而后,朝堂众臣就开始议论不久之后的大婚。
虽然苏国在递交卫国的国书之上,言只是纳妃,并非册封夫人,但考虑到苏卫的姻亲之盟,正儿八经的典礼还是要举行的。
就在殿中七嘴八舌,讨论着该以何种仪制迎娶卫国公主之时。
苏照沉吟了下,朗声道:“方今四方初定,国家财用艰难,典礼仪制,本应一切从简……”
事实上,他甚至都不想隆重操办,如此大张旗鼓,铺张浪费,只是卫婧……
苏照想了想,话到嘴边,又话锋一转,改口道:“但事关苏卫两国姻亲之盟,如太简略粗糙,恐失国体,等苏贤明日返都,议出个繁简有度的章程来。”
下方公卿,躬身称是。
因为时近入冬,司寇府陈韶道:“君上,今岁之待决犯人,尽在此表,呈于殿下御览。”
这时代,受着姬周“天人感应”学说的影响,“秋冬行刑”已是常态。
而勾决犯人,人命关天,这等司法权柄自是集于君权,原本这些犯人在半月之前就应该处置,但考虑到苏照不在温邑,遂搁置至今。
第三百八十五章 朝政二三事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三百八十六章 丽妃
姬周景平三十八年,冬,十一月十五,吉日,天晴。
中元殿
原本庄重、巍峨的中元殿,殿前的廊檐之下,琉璃宫灯已悬了喜庆的红色彩带,四方禁军卫士,也手缠红带。
红毯由中元殿门槛直绵延下数十层玉阶,绵延而下。
此刻整个苏国宫苑,被喜气洋洋的氛围笼罩着。
在文武公卿列为数队,夹道而迎的羊毛红毯之上,卫国原襄城公主,后改封为长乐公主的卫婧,一袭华美曳地长裙,头戴凤翅璎珞金冠,嫁衣如火,身后捧着瑶花,宝珠的宫女,随行侍奉。
前方一左一右卫国送亲使宗伯,卫国禁军中尉,一文一武,在苏国宗正苏贤的导引下,向着中元殿而去。
卫婧隔着金色璎珞,一双涂着玫红胭脂,睫毛弯弯的狭长明眸,隐隐有几分朦胧之感,尤其望着前方巍巍高立的中元殿,饱满莹润泛着水光的丹唇,不由抿了抿。
心绪起伏不定。
十年之前,她的姑姑——安平公主卫姝就嫁给了前苏君,然而十年过去,安平公主已将一缕芳魂萦断于苏宫。
而她十年之后,来到苏国,她还会重蹈覆辙吗?
“殿下……”一旁的贴身宫女念夏,唤了一声。
卫婧连忙收回心神,向前而行,直到行至中元殿之前,这时,随着黄钟大吕之音响起,苏国宗正府的礼官,展开黄褐色的表文。
卫婧微微躬身,凝听其人宣读。
表文文笔骈俪,可谓花团锦簇,大意回顾苏卫两国的“传统友谊”,又重申了“两国姻亲之盟”,而后话锋一转,就是对卫婧的位份儿安排。
卫婧当然无心听那些连篇废话,最终只听清了几个字,尔卫婧淑慎宁静,芳姿婧丽,敕封为丽妃,将其暂居凌波殿易名为棠梨宫,仪制、乘舆一如在卫时公主。
卫婧美眸闪了闪,略有几分不甘,芳心微动,心底喃喃道,“丽妃吗?”
这妃子名号,说实话,她并不是太满意。
此女在卫国也没少读书,甚至差一点儿成了大女主,自然知道,这“丽”之一字,重品貌而不重德才,就差明晃晃的说,爱其芳姿颜色,这……这分明是妾室的待遇。
卫婧念及此处,抿了抿樱唇,芳心就有些酸涩。
那人在她来临苏宫之后,和在卫国相比,俨然该换了一副面孔,这三四天,竟一夜都没有留宿凌波殿。
“这是在敲打我吗?”卫婧芳心之中涌起酸涩。
由不得她不胡思乱想,以往少年君侯不说对她百依百顺,但也围着她转,这才多久?
但卫婧还真有些误会苏照,苏照还真没想这么多,以丽字为号,恩,就是LSP的审美情趣作祟,无非觉得卫婧丽色可人,颇合此字罢了。
等到敕封表文宣读完毕,卫婧心思复杂地接下表文,而后就在宫女的迎候之下,向着棠梨宫而去。
至于卫国送亲使还有苏国文武公卿,则是进入中元殿,欣赏歌舞,大殿之中,觥筹交错,气氛喧闹。
是夜,明月高悬,夜色迷离。
苏国文武公卿渐渐散去,陆陆续续从宫苑行出,踏上返家的马车,至于卫国国使也返回馆驿。
苏照面色沉寂,离了中元殿,向着已改名为“棠梨宫”的凌波殿行去。
一路踩过琉璃宫灯投下的烛红灯影,来到棠梨宫之前。
宫殿之中,灯火长明,寂静无声。
只有雕花镂凤的窗户上,倒映着几个宫女的身影。
苏照皱了皱眉,步入宫殿,
“君上驾到。”这时,几个宫女在一个年岁十八九岁的宫女带领下,盈盈福了一礼。
苏照点了点头,道:“免礼。”
说着,绕过珠帘,向后殿而去,抬眸四顾,只见整个后殿布置的喜庆,双喜金字随处可见,高几之上,桂圆、花生、柿饼等干果蜜饯,被红烛彤彤灯火映照着。
苏照看着帏幔遮蔽的秀榻上,一袭华美宫装长裙的丽人,盘膝打坐,手捏道诀,周围灵机潮汐如云舒卷,被其凝练成法力。
苏照都是怔了下,继而就是摇头失笑,道:“新婚之夜,新娘子打坐练气,还真是奇景。”
卫婧收功而起,金色璎珞后的美眸缓缓睁开,似是淡漠地看了一眼苏照,讥诮道:“本宫当是谁,原来是苏侯,如何得闲来此?莫要耽误本宫修炼。”
苏照看着卫婧,眸中起了几分笑意,道:“那我走?”
卫婧:“……”
见苏照当真转身欲走,卫婧又气又恼,脱口而出道:“你站住!”
苏照顿住身影,笑着看向对面的丽人,走到一旁的秀榻,挨着丽人坐下,笑道:“丽妃娘娘,唤孤何事?”
看着对面少年嬉皮笑脸的模样,尤其是丽妃之称,卫婧一时间,芳心那股委屈、酸涩再次涌起,螓首转过一旁,生着闷气。
苏照笑了笑,搂过丽人削肩,擦着丽人眼角的泪珠,道:“婧儿,这几天忙着政务,再加上你不是要修炼,就没过来找你。”
卫婧轻哼一声,幽声道:“你就是故意的。”
苏照一时默然,看着卫婧的目光,就有些无奈。
暗道,大姐,你这么直接挑明,真的好吗?
之前,他既有晾一晾卫婧的想法,二来,独宠卫婧,一碗水端不平,其他女人也会涌起异样心思。
原以为按着此女的小心机,可能会故意装糊涂,没想到直接挑明,恩,他都不知道该说这卫婧是聪明还是傻。
可恰恰这种率直、真实的小女人性子,让人起心动念。
徐贞虽好,但如果个个女人都是徐贞这样识大体、知进退的性情,却也少了许多乐趣。
“苏照,你若厌烦了我,我离开苏国就是,你别这么对我。”卫婧抬起一张晶莹玉容,柳叶秀眉之下,眸光闪烁着泪光,哽咽道。
此女心思玲珑剔透,这几日过去,如何不知苏照在“敲打”于她。
苏照笑了笑道:“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在大喜的日子说这个?我喜欢你还不来及,说什么厌烦不厌烦的。”
“你……若为我出身卫国而心存芥蒂,那你放我走,你放心,我此生都不会与你为敌。”卫婧此刻一双莹润闪过的眸子,有着一种难言的认真。
苏照面上笑意渐凝,伸手拥过卫婧的削肩,声音温和了几分,道:“婧儿,我若对你卫国公主身份心存芥蒂,又岂会迎娶你?或许你以为,我会为了苏卫联姻,会娶自己一个不喜的女人?还给予她名份?”
“那你这几天,当我不存在一样,还有这封号……”卫婧委屈道。
“这几日,确实是有意冷落你了,一来,是想着不至耽误你修炼,二来也是我们两个在卫国天天待在一起,哎,不是你说不让我碰你吗?”苏照打趣道。
“丽妃称号,额,你不喜欢吗?芳姿婧丽,这是我想了好久,觉得形容我家婧儿是再贴切不过了。”苏照说着,“吧唧”亲了一口丽人玫红的脸颊。
第三百八十七章 和你不一样!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