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三章 夏侯竹(求订阅!)
苏照将神念投入玉简,阅读着其中的军情,最后落在结尾处。
“齐鲁卫三国军队二三十万人,与二十万晋军,十万卫国四郡边兵,对峙已有近月之久,如今胜负不明,天听司密探已将双方兵力布置,交手胜负,将帅军力等诸般情讯,遵君上之令,抄送至国尉申屠枢密之处。”
苏照凝紧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一下。
“照照,这场战事,谁胜谁负?”银发、蓝眸少女上前问道。
显然安安之前已看过这份儿玉简。
苏照摇了摇头,道:“军情瞬息万变,不曾实地探访,胜负难料,先等高昌郡的消息吧。”
转而将玉简收起,决定先将砀郡之事先料理了再说。
“对了,你最近在忙什么?整天神出鬼没的?这几天,夜里都没见你回屋睡觉。”苏照看着一旁的白虎妖女。
安安似笑非笑道:“你猜?我这几天都和那昊阳宗的夏侯竹在一起哦。”
苏照皱了皱眉,沉声道:“你别胡来,那夏侯竹,我还有用。”
夏侯竹不同于先前郑韵儿和范潇,毕竟是少女心性,心思易变,性情有柔弱的一面。
如夏侯竹这种,在昊阳宗以自身能耐修得金丹之境的女子,心志绝非寻常女子,如安安轻贱其人格,说不得就种下了祸端。
就是范潇,他都时而觉得心力憔悴。
如果真当个玩物儿,也就罢了。
但如果不想什么时候爆个雷,就需要动心思。
安安轻哼一声,娇腻道:“你一天天想什么美事儿呢,还是你在期待什么?”
“你真当我不挑食啊。”苏照一脸黑线,忍不住拍了拍白虎妖女,引起瞋目而视。
苏照想了想,终究有些不放心,总觉得这白虎妖女对于一些东西真是无法无天,百无禁忌,道:“她人呢,我去看看。”
安安拉住苏照的胳膊,扬起一张精致可爱的小脸,道:“你去看她做什么?”
苏照皱了皱眉,道:“你又是不知道,我本来是想看能不能试着收服于她,再回昊阳宗,作个眼线之类。”
因为,徐淳那条线已经废了,昊阳宗就需要一条替代情报线。
这夏侯竹不管是身份,还是修为,正合适。
安安眨了眨眼睛,笑道:“我知道啊,所以,这不是帮着你收服于她嘛,不把她整治的服服帖帖,你怎么收服?”
苏照心头一沉,倒也不理安安,神念释放而出,就在后院一间厢房中发现了一重光晕笼罩的禁制光芒。
苏照面色微变,心头生出一股不妙之感,身形一闪,就向厢房而去。
安安也化作一道清风,悄然随之而去。
苏照挥手之间,将禁制破开,身形不受阻隔,进入厢房之中,绕过一架山河锦绣屏风,就是愣怔原地。
“安安!”苏照声音中带着惊怒,这如何可以折辱?
“喊什么呢。”白虎妖女落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蓝宝石的眸子,熠熠闪烁,神念传音,嘻嘻笑道:“照照,剩下的看你了。”
说着,一道白色灵光涌起,身形一闪,消失在厢房之中。
苏照道:“你……”
深深吸了一口气,无视空气中漂浮着若有若无的奇怪气息,将身上所披大氅披在夏侯竹身上,得,还要给这妖虎擦屁股。
此刻,夏侯竹不着寸缕,缩在床榻角落之上,披头散发,忽地抬起螓首,那是一张苍白如纸,英气秀立,恍若刀裁的秀眉之下,眸子幽深,满是怨毒地看着苏照。
被这目光注视着,苏照面色顿了顿,觉得都有些心悸之感,默然片刻,道:“夏侯姑娘,这几天,委屈你了。”
夏侯竹目光阴冷地盯着苏照半晌,默然不语,死死咬着嘴唇,嫣红血迹渗出,犹自不觉。
苏照看着夏侯竹裸露雪肩上的鞭痕,就是皱了皱眉,道:“夏侯姑娘,你身上的伤……我帮你治……”
“别碰我!”夏侯竹向一旁躲着,清冽声音中依稀有着几分嘶哑、尖锐。
苏照默然了下,思虑了下,道:“夏侯姑娘,我给你解开法力,你先自行疗伤。”
想着,伸手打出一道法力,将夏侯竹禁制解开。
夏侯竹方得脱法力,忽然周身涌起一团炙耀的白色光芒,一张白纸若曦的脸蛋儿之上满是狠戾,愤怒地看向苏照,怒道:“无耻昏君,一起死吧!”
说着,一头向苏照怀中狠狠撞去。
气机如漩,金丹欲碎,分明是要借助金丹自爆,与他同归于尽!
苏照眯了眯眼,却没有躲,看着一脸决然之色的夏侯竹,一头撞进自家怀里。
然而半晌……
夏侯竹皱了皱眉,感受着周身那股“与汝偕亡”的自曝气势,犹如泄了气的皮球,忽然渐渐消失,就是愣怔原地。
“夏侯姑娘性情之贞烈,孤佩服。”苏照面色淡淡,看着雪白后背之后的鞭痕,就是暗骂,这个虎妞,纵然对待俘虏,也折辱太过了。
夏侯竹此刻也明白过来,如何不知是眼前之人刚刚就是在戏耍于她?
抬眸看去,破口大骂道:“昏君,你无耻!你妄为人君,妄为神照境界,你纵容妖女侮辱于我,与禽兽何异!”
只是此女翻来覆去,骂的也换不出花样,不过气却是撒了出来,比之刚才的怨毒,没有人气的样子
苏照扶住夏侯竹的肩头,道:“夏侯姑娘,先治伤吧。”
说着,温厚手掌抚过伤痕累累之处,法力如水流淌,轻柔愈合着伤势。
白虎妖女手法倒是愈见老辣,看着红痕累累,但实际都是皮肉之伤,但这些皮肉之伤,也颇为棘手,似是以金击之法留下,需要用法力驱逐。
夏侯竹:“……”
骂累了,索性双眼一闭,任凭苏照施为。
苏照问道:“安安她为白虎得道,于人事不知,好比稚嫩孩童……”
提及此处,苏照就是怔了下,因为他想到前世一个笑话,他还只是个孩子啊,所以还是打死他吧。
嗯,但这时就不能这么火上浇油。
“那恶虎是孩子?”
夏侯竹此时睁开眼眸,冷声道:“苏侯,你呢?你也是孩子吗?整整三天时间,坐视妖虎逞凶?”
苏照怔了下,忽然觉得此女当真是性情与众不同,笑了笑。
(剩余四百字在作家说)
第四百零四章 想都别想!
厢房之中——
夏侯竹惨白脸颊之上,就有几分慌乱之色,怒道:“你……”
“许是孤方才的以礼相待,给了你一种错觉?”苏照手掌落在身下之人的浑圆平坦的小腹,调动法力,轻柔如水,为其治着伤势。
这位女修,人如其名,如竹似剑,神蕴清霜,眉眼五官,猛一看倒也不惊艳,但英飒修眉,却给人一种坚韧、锋锐之感。
就是这性情,软的不吃,非要吃硬的。
“你到底……想怎么样?”夏侯竹贝齿紧紧抿着唇,压抑着心头的怒火,在某人继续得寸进尺地无礼之前,终于无法保持那副心如死灰模样,开口说道。
“别用刚才那种怨毒的眼神看着孤。”苏照冷声说着,手也没闲着。
如果不是那怨毒眼神,他倒也不介意放过此女。
“额……”夏侯竹忽然剑眉颦紧,清眸之中崩射出强烈的杀机,难以置信,娇躯战栗。
“夏侯姑娘是个聪明人,说实话,孤对你的清白没兴趣,”苏照清咳了一下,说道。
这话还真不是骗人,目前让他起心动念的也就寥寥几人,但为人君者,既入得怀中,再也难以容得旁人染指。
夏侯竹面如清霜,怒目而视。
如果不是刚刚身下传来的异样,她几乎都要相信这恶魔这番煌煌之言。
还有清白,这恶魔觉得什么是清白?
她现在还有什么清白?
苏照沉声道:“只要你答应孤一件事儿,孤就可以放过你。”
夏侯竹抬眸看着对面面上冷若冰霜,全无一丝情欲的少年,冷冷道:“说。”
苏照道:“孤要你回去之后,通传昊阳宗的动向。”
“你让我当奸细?”夏侯竹柳眉倒立,幽声道。
苏照道:“别说那么难听,你此番回去,不让你出卖昊阳宗,只是为孤通风报信而已。”
夏侯竹冷声道:“宗门养我长大,授我仙法,让我出卖宗门,绝难从命!纵是通风报信,也是出卖!”
这和方才的未失清白之语,又有何区别?
自欺欺人,得寸进尺,欲擒故纵罢了!
苏照诧异道:“你那昊阳宗同伴,弃你于不顾,你难道不恨?”
夏侯竹冷声道:“他们岂能代表昊阳?我自小在昊阳长大,深受师门再造之恩,如今落入你手,受尽折辱,这是我道法不精,自无话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苏照一时间,倒是生出几分敬意,感慨道:“夏侯姑娘之品格坚贞,当真让人感敬。”
然后不等夏侯竹出言嘲讽,掌下就是动了动。
嗯,就这么随性,虽敬然动。
“你……”夏侯竹眸光怒视,本来以为已经做好了,只当被狗啃的准备,但事到临头,却仍然有生不如死之感。
苏照轻轻一笑,感受指尖的滑腻,道:“好了,这身上伤势已无大碍,这一颗丹药你服下,方才金丹差点儿崩碎,别留什么暗伤才好。”
拿出一颗丹药,塞进夏侯竹苍白无血的嘴唇中,以法力助其化开。
做完这些,就是起身,不说秋毫无犯,但也确实如其所言,貌似兴趣不大。
夏侯竹目光茫然,心头一时就有些复杂。
当然不是见鬼一般的失落,而是困惑、狐疑。
“你休要惺惺作态……我不会做出欺师灭祖之事!”夏侯竹冷声道。
苏照不由失笑道:“行了,我稍后让人给你准备些热水,衣服。”
方才他已试探过,就算强迫夏侯竹,也难以动摇其人心志。
既如此,也就没必要枉作恶人了。
本来就是替那头白虎收拾残局,提及那头白虎……真是越来越不像话。
苏照出了厢房,转过回廊,脸色就沉了下来,神念传音道:“安安!”
就在这时,一道通明灵光从白雪皑皑的假山之后转出银发、蓝眸的少女,欺霜赛雪的娃娃脸上,就有几分玩味之色。
“照照,这么快?”安安嬉笑道。
苏照身形一闪,就向银发少女摄拿而去,法力浩瀚磅礴,封锁四面八方虚空,单手抱起白虎妖女腰肢。
“你放开我,你……”安安玉容微变,虽惊不乱,但口中却叫嚷不停。
苏照身形一闪,回到所居厢房。
这时,范潇拿着一本剑谱,正研习着,见得此幕,道:“这是怎么了?”
“打虎!”苏照沉声说道。
须臾,帏幔之后,就传来噼里啪啦的响声,以及如怨如慕,如泣如诉的呜咽之声。
到最后就是“喵呜”之声。
范潇玉容微顿,不由暗暗啐了一声,挥手给厢房设了一道隔绝视听的法禁,索性落得耳根清静。
许久之后,苏照额头都微微见汗,抬眸,看着一旁瘫软在床上,已经化作一头通体雪白,长有半丈,雪白四蹄朝天的白虎。
竟觉得有种面对滚刀肉的无奈,只得板着脸道:“你最近,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对夏侯竹,他还真是一时不察,这几日,他都在为开仙朝的宝器搜集所需仙材,然后回头,这安安就给他整这一出。
而且,安安以前纵然胡闹,还算有度,但现在却有变本加厉的趋势。
安安一双蓝宝石的眸子水汪汪的,雾气欲滴,口吐人言,声音带着几分娇俏、糯软:“那你答应我一件事儿,我就不给你捣乱。”
苏照怔了下,猛然意识到什么,道:“你想都别想!”
“吼……”
白虎一个饿虎扑食,已经扑在苏照背上,双蹄气呼呼道:“我都没说呢,你就让我想都别想,你看我咬死你!”
说着就张开虎口,去叼苏照的脖颈儿。
苏照翻身而起,出手如电,就抓住白虎毛茸茸的虎尾,将其带入怀里。
安安“喵呜”一声,口吐人言,嗔怒道:“你打不过,就喜欢抓人家的尾巴。”
再次将恶虎制服,苏照无奈道:“我再想想其他办法,你最近消停点儿。”
碰上这种百无禁忌的虎妖,他也有些招架不住。
安安道:“那你想多久?我娘可撑不了太久。”
苏照皱了皱眉,道:“我问问阎先生,看他有什么办法。”
安安想了想,道:“我再等你一段时间。”
苏照将白虎安抚了下来,转而提及夏侯竹,皱眉道:“夏侯竹这件事,你有些过分了。”
安安讥诮等道:“过分?左右一个俘虏,也就是你,落得别人手里,淫辱之后,随意赐人了事,你当初对郑韵儿她们两个不是如此吗?哦,这是最近在潇潇那里尝到走心的甜头,想要身心双收了?”
这白虎妖女还是一如既往的虎。
苏照捏了捏白虎的小巧琼鼻,道:“你一天天的,别把人想那么坏,还有整天到处偷听人心声,心神浸染于丛生邪念,却不知人心之念,浩瀚玄奇,变化莫测,亦正亦邪,你再沉迷其中,心性为其影响,迟早神魂分裂,心智癫狂。”
心道,你这样疯疯癫癫,任性妄为,也就我能容你了。
安安将毛茸茸的虎脑袋,蹭了蹭苏照心口,软声道:“我知道啊,这世上,也就照照对我最好了。”
闻言,苏照一时又生气又是心疼,道:“不让你聆听人心声,你还聆听。”
说着,以神念呼唤升龙鼎,引得灵宝冥冥玄妙之力,不使心念泄漏一丝一毫。
第四百零五章 愧疚?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第四百零六章 不识时务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四百零七章 一心谋逆
酒楼之上,群起哗然。
原本轻松喧闹的氛围,倏然就变得紧张无比。
苏照道:“康恒,尔等对抗新政,密谋劫杀钦差,如今窦家既已招供,还要狡辩吗?”
康家家主原名康恒,此刻面如土色,哪里想到本是试探口风的一场的宴饮,竟会落得撕破脸的局面。
一时间,进退失据,讷讷不能对。
倒是一旁的车、申、王诸家家主,对视一眼,跪地请罪,道:“苏侯,我等着实没有行过对抗新政一事啊。”
其中的王家家主,抬起皓首,急声道:“苏侯,我王家必定配合清丈田亩,点查户口,为君上革新大政效犬马之劳。”
此言一出,其他几家家主也是紧随其后,纷纷表态。
苏照冷哼一声,道:“尔等之言,当真?”
方才一番手段,也是恐吓居多,这几日汇集诸方面的情报,砀郡郡望在地方的势力,比之想象的还要庞大。
不是不能尽数扫除,但这还是一郡,之后的诸郡,郡县宗族势力盘根错节,如果都这般行事,引起的动荡将会波及整个苏国全境。
诸家家主都是拱手道:“我等绝不敢阻挠新政大行,还请苏侯体察我等拳拳之心。”
苏照摆了摆手,淡淡道:“那孤就听言观行,诸位起来吧,备了一桌好菜,不吃就浪费了。”
几家家主都是搀扶着起身,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然而接下来一句话,又让在场郡望将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儿。
“来人,将康恒带回郡衙问话。”苏照喝道。
康家家主正自惊魂未定,突闻此言,就是色变,惊声道:“苏侯,草民绝不敢阻挠新政啊……”
然而,原本在厅中恭候的禁军骁卒,上前,不由分说,将康家家主带走。
等康家家主被禁军带走,二楼之中的诸人都是面面相觑,心头骇惧到了极致。
但也有一些心思活泛的开始思索,为何同样涉案其中的申、王两家家主,却是安然无恙?
于是,一顿饭在忐忑不安中吃完。
苏照而后也没有多留,离了酒楼,径直往郡衙去了。
等苏照一走,原本一些郡望也三三两两散去,杯盘狼藉、酒气四溢的包厢之中,原本面现惧色的王家家主,脸上的谄媚之意渐渐消失,和申、车、粱三家家主交换了个眼色,忿忿道:“苛敛暴虐,竟至于此?”
车家家主,车利,这是一个头戴粱冠,身穿长袍的中年人,闻听这番怨望之言,就是面色大变,惊悸道:“王兄,慎言啊。”
王家家主脸色阴沉似水,冷声道:“诸位贤弟,当真要眼睁睁看着,我等积数代之功,蓄营的家资,被其剿夺一空?”
车利叹了一口气,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纵是不甘,如之奈何?这位自继位以来,手段狠辣,杀伐由心,连一年的光景都没有,温邑风云变幻,多少大人物被抄家灭族?王兄,破财免灾吧。”
车利显然是被最近,这连番阵仗吓到了。
“他就不怕砀郡郡县百姓大乱,遍地狼烟?”王家家主苍老面容之上现出狠戾之色,可谓与方才的跪地求饶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分明是君子豹变之道。
车利一旁的申家家主,申济,叹了一口气,道:“王老,有道是好汉不与官斗,这苏侯只拿了康老,留下我等,就已是为了防止郡中大乱,收敛了几分手段,王老,莫要争一时之气啊。”
“你们是什么意思,这是屈服了?”王家家主面色微变,问道。
如果只有他一个人孤军奋战,势大力薄,那也无法对抗新政。
粱家家主也是一个头发灰白、年过五旬的老者,叹道:“王兄,戒急用忍啊。”
“你们真要将九成家产交出?”王家家主震惊道。
申济叹道:“不然呢?难道真要杀官造反吗?总算我等,还能于郡城经商,这地……为家族安危之计,交出去也就是了。”
说到最后,面上也满是肉痛之色。
相对窦、王二家,他申家置备田产虽然不多,但怎么也有八九千顷,这可是积累十年之功,才从砀郡百姓手中买下的。
按着那晏昌的“赎买”之策,凡是正儿八经从百姓手里购买的地契,也就是在官府中交纳契税的土地买卖,朝廷将按二十金的价格买下一顷,至于无交割契税者,则是非法买卖,直接没收,对于强取豪夺而来,要倒查二十年。
不用说,郡望县豪所买土地,有的是逢灾祸之年所购,但还是有不少是强取豪夺而来。
说不得,还有一些人命案子牵连其中!
哪里经得起细查?
这还没完,各家藏匿隐户,也要先行申报,而后再行接受郡中佐吏、军士清查,而后按隐匿户口补缴,近二十年以来逃匿的丁口税。
这可要了亲命,他们一家隐匿,托庇的人丁之税,成年僮仆加起来也有几万人,再加上僮仆、丁壮家眷,这个数字当真是庞大。
这一来一去,土地赎买所得的金子,官府一金不出,他们各家说不得还要贴补其中。
这简直是把人往绝路上逼!
铤而走险,袭杀钦差,自是摆在手边的选项。
王家家主深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诸位,如要交出财货,人口,我等将仁人拿捏,而今我们诸家家丁、青壮尚有数万,如果鼓噪百姓,再……”
申济脸色微变,急声道:“王老先生,这谋逆之事,可是要抄家灭族的事情!”
纵然是晏昌来此,他们也只是勾结匪盗,恐吓、阻挠其推行新政,聚乱民冲击官府,已是冒着天大的风险。
当初,几家有着约定,一旦事发,纵是灭族也不认。
那时,各家藏于郡县的子嗣,都会受到其他几家家主的庇护,助其重振家业。
可纵然这般周详,却并没有引来朝廷的投鼠忌器,温邑更没有以“处政躁切,激起民变”问罪于晏昌,反而迎来的是更为严厉的打击——苏侯亲至!
到那时起,他们几家无不后悔莫及。
“几位贤弟,”王家家主压低了声音道,“老朽已着人打听过,那位来砀郡,仅仅带了五百禁军……”
此言一出,屋中数人都是面色微变。
窥伺戍卫,这显然是蓄谋已久了。
只是,难道这王继真的不顾王家一族四千多口的生死,一心谋逆?
这时,粱家家主面色变了变,道:“几位,老朽身体不舒服,先行告辞了。”
说着,抬步欲走,谋逆一事,他粱家决不能参与。
王继幽幽道:“粱兄,事已至此,粱家还有退路吗?你我两家子弟多有姻亲来往,一旦案发,你粱家还能独善其身?”
而屏风之后也转出几个面色阴沉、身材魁梧的汉子,抽出腰间半截横刀,目光冷厉地拦住了粱家家主的去路。
“王继,你这是什么意思?”粱家家主神情微变,喝问道。
“我等砀郡六家原就同气连枝,如今窦家已倒,粱家也即将步其后尘,这几日,老朽思来想去,既然那位不给我们一条活路,我们也不要坐以待毙,引颈就戮!”
“疯了!你疯了!那位岂是那么好惹的,继位以来,你看看和他作对的,哪一个有好下场?”粱家家主急声道。
第四百零八章 七成,那是人家的!
厢房之中——
申济面露苦笑,道:“何以至此,没了土地,不是还有其他生意营生?”
“以那位之苛虐暴戾,诸位以为这商贸营生,又能保全多久?”王继脸色阴沉,寒声道:“老朽也知诸位心头之顾忌,但那位是将我们几家往绝路上逼!”
一时间,厢房之中,也是唉声叹气。
王继道:“如今尚有一线生机,那位性情刚愎,自负武勇,此行仅仅带五百禁军扈从,正是我等拼死一搏的机会!诸位当知,郡巡检司以及郡尉辖制将校,有不少原是我等几家子弟。”
“此事成算太低。”车利皱眉说道,“王老,上次让李霸等人,围攻晏昌,就可见禁军之武艺非常人可比,以一敌十不敢说,可也能以一当五!自那晏昌至砀郡以来,前前后后就有近千禁军调进砀郡,军力之盛,以我等微末之力……总之,难如登天。”
“我们几家青壮、丁口,凑个两三万,应不是难事,你们几家积藏着的甲胄、兵刃、强弩,也别掖着藏着了。”王继冷声道:“我家那老三、老四,还有老七、老九,都修有武道,可为冲杀之将,一旦功成,那位又无子嗣,到时,温邑中枢必然一片大乱,我等以宗族为羽翼,趁机席卷诸郡,再联络郑国,不管是割据一方,还是向郑国投地纳献,都不失加官晋爵,再续百年富贵!”
王继喜好渔色,家中仅仅是妾室,就纳了三十六房,今年年初,刚至五十六岁,却老当益壮,又纳了一豆蔻少女。
因为妻妾成群,自然子嗣绵延,大户人家,纵有纨绔,可也有成才者。
如王家诸子当中,就有不少习练武道者,其中以三子武艺最为出众,武道后天巅峰之境。
反过来说,王继生活如此骄奢淫逸,又岂忍见自家九成财货落于他人之手?
见王继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车利凝眉道:“郑国?王老,您和郑国……”
“未雨绸缪,这天下之势,分分合合,谁能看的清楚?需多留一条后路才是。”王继道。
申济和车利对视一眼,交换着眼色,二人年纪仿若,都是三四十岁的中年人,平时也来往颇多。
申济默然半晌,迟疑道:“王老,可否交个底,您老到底有几分把握?”
王继拿起手指,比划了个手势,言之凿凿道:“七成!”
粱家家主,耷拉的眼皮跳了跳,心头冷嗤,“七成,那是人家的!”
在他看来这王继就是鬼迷心窍,不知死活。
谋逆造反?分明是老寿星吃砒霜,嫌命长?
王继道:“诸位先在此稍待。”
粱家家主老眼微眯,暗道,这王继又要搞什么名堂?
果然,王继吩咐人取了笔墨纸砚,拿出一份儿卷轴,展开,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字。
在众人诧异目光中,王继道:“几位先署了这盟约,我等再调度家族力量,就在明日拂晓时分,集青壮攻入郡衙,那位猝不及防……”
粱家家主抽了抽嘴角,暗骂,好你个奸猾似鬼的王继,这是早已安排好了,然后让他们交投名状。
“这也太仓促了。”车利心头一凛,惊声道。
“这正是出其不意,你们都想不到,遑论那位?”王继道。
“这是牵涉身家性命的大事,几位笔墨一落,如要反复,还看那位苏侯答应不答应!”王继冷声道。
车利迟疑道:“王老,这可否容某回去思量思量,这样大的事……哪里是三言两语可以做出决定的?”
“车贤侄,将盟约写了,否则,出了这个门,老朽焉知你不会向那位告密?”王继显然也不傻,知道车利心意摇摆,语气阴测测说道。
说来,今日并不是他临时起意,而是他和康家家主之前就有提前筹谋、布置后手,今日本来是试探苏侯态度,并不指望一番布置能即刻发挥作用。
不想,那位心思毫无转圜,二话不说,竟当着众人的面,将康家家主牵连其中!
下一个又是谁?
那位说的好听,谁又保证不是缓兵之计,先稳住他们?等他们人心浮动,羽翼削弱,再行一一剪除?
望着四周凶神恶煞,目光不善的王家僮仆,申济叹了一口气,道:“王老先生,在下署名就是。”
车利也是叹了一口气,上前拿起毛笔,同样将盟约署名。
“粱兄,你我也算认识多年,粱兄何尝见过我王继行没有把握之事。”王继看向粱家家家主,见其闭目不语,忽然说道。
如非必要,他当然不会对这几家家主施以辣手,这是自坏大事。
粱家家主缓缓睁开眼眸,笑了笑道:“老朽今年已五十有六,也没几年好活了,岂能为苟一时之命,置族人于险地,这字,老朽不能签。”
闻言,王继眸光眯了眯,一抹寒光瘆人。
在他的计划中,粱家的力量至关重要,不可或缺。
王继道:“粱兄,纵然你不签,如果事败,以你我两家世交身份,你粱家岂能逃脱此劫?”
粱家家主道:“那时就看苏侯之意了,王继,老朽也劝你一句,苏侯自继位以来,处处以弱胜强,你以为择青壮……嗯?粱安世,你怎么会在这里?”
粱家家主说着,忽然,苍老目光之中,难掩震惊。
却是看到不远处的一个相貌堂堂,浓眉大眼的青年,十六七岁模样,站在王继一旁,按刀而立。
“祖父,事急如此,哪还容得再戒急用忍,瞻前顾后?如依着那新政施为,我粱家几千口,将流离失所,露宿街头!”名唤粱安世的青年,忿忿说道。
“以苏国律法:谋逆,夷三族!粱兄,你粱家阖族四千人,总需得思量思量。”王继沉声道。
粱家一族,宗族子弟繁多,从粱家家主粱道仁算起,四兄弟之下,整整十六房,子嗣绵延,宗族庞大。
这样的大家族,僮仆数万,青壮家丁数千,可谓藤蔓繁盛。
粱家家主说是割肉保平安,但实际回去之后的阻力,几乎可以想见。
几千口子,本来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地主生活,突然要被逼着交出土地、僮仆,这就是逼他们去死!
粱家家主浑身颤抖,看着王继,道:“你,王继,好!好的很!”
他却不想,连自家嫡孙粱安世都被这王继给拉下水了。
“祖父大人,我等数家,集齐两三万丁壮,惊天一击,让那暴君知道我们砀郡男儿,心怀壮烈,不可欺压!”粱安世声如金石,清朗激越,慨然说道:“祖父大人年轻时也曾开三石弓,难道祖父大人,已经老了吗?要学丰乐郡的那帮人,为暴君予取予求!”
粱家家主知道粱安世说的是丰乐郡的郡望,听说当时洪河治水,这些人被苏侯逼迫,将僮仆、粮食输捐于苏侯。
尤其是那个武家家主,听人说,似乎想要将其女献媚于苏侯,但也不知怎么,苏侯没看上。
当然,这些流言,都是丰乐郡郡望对武家当初的首倡输诚,给予的中伤。
王继笑道:“当年,粱兄也是勇武之士,怎么江湖越老,胆子越小?”
砀郡民风剽悍,粱家家主别看现在一副瞻前顾后的样子,可年轻之时也是弓马娴熟,飞扬跋扈。
就连王继方才一番“谄谀”的丑态,也不过是其使奸耍猾的拙劣表演,执掌一族之生死兴衰,如何不是心性狠戾,杀伐果断的虎狼之辈。
第四百零九章 举告
在一众目光注视中,粱家家主思忖许久,沉声道:“老朽可以助你,但我这嫡孙,不能留在砀郡,需连夜派人送走!”
粱安世闻言,面色一变,急声道道:“祖父大人,我……”
“你特娘的住嘴!”粱家家主沉喝道:“你眼里若还有老朽这祖父,这事就不能掺合!”
训斥完粱安世,粱家家主看向王继,冷声道:“我粱家子弟,这些年只知道飞鹰走狗,玩弄女人,就此子性子拙朴,尚可造就,不能折在这里。”
王继目中闪过一抹犹疑,道:“老朽怎么信你?”
如果粱安世一走,他还怎么要挟这头老狐狸?
“老夫在这盟约之上署名就是。”粱家家主冷声说着,大步上前,提起毛笔,将自己大名“刷刷”写下。
龙飞凤舞,字里行间都有着一股开阔雄浑之意。
王继默然了下,击节赞道:“好。”
转头对着面色失望的粱安世,道:“你今夜和艳儿,连夜离开郡城。”
艳儿是王家家主的六房的孙女,和这粱安世情投意合,在王继的作主下,已和梁安世订了终身。
王继说完,也不等粱安世多言,吩咐着一旁的手下人,道:“带粱公子离开这里。”
等粱安世被不情不愿带走,王继才看向粱家家主,笑道:“粱兄,还需你”
就在酒楼之中,紧锣密鼓发动一场叛乱之时,苏照已返回至郡守衙门。
方至郡衙后院,就抬头迎见了砀郡郡守鲁琛,以及一个银发、蓝眸少女。
鲁琛面带焦虑,见到苏照,就是急声道:“君上,康家、王家两家意欲谋逆,发动就在近期!”
苏照怔了下,皱眉道:“鲁卿,刚才莫非审出了什么?”
说实话,还真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本来以为在酒楼宴会之中,砀郡郡望跪地臣服,不想,还有胆大包天之辈,意图谋逆。
安安嘻嘻笑道:“那康家家主和王家,备下了后手,原就是想着今晚试探于你,一旦事有不谐,就铤而走险,不想你直接把康家家主拿了,那王家家主此刻不知康家会不会熬刑不过,供出逆案,发动说不得就在今夜。”
苏照一时默然,沉吟道:“安安,你去查查王家的动向。”
安安撇了撇嘴,道:“又让我去?”
“去帮我看看。”苏照道。
“行吧。”安安说着,身形化作一道白色灵光,遁入沉沉雪夜之中。
见得这一幕,鲁琛虽心头称奇,但也不敢多问。
之前在讯问窦家逆案子之时,他就发现,这位安夫人不是寻常小女孩儿。
灵气潮汐之后,地方郡县就有妖魔作祟,鲁琛是知道妖魔厉害的。
苏照转头对一旁的彭纪,沉声问道:“长水、鄢陵二郡的郡兵,到了何地?”
彭纪抱拳道:“回君上,两郡郡兵还在路途之上,如无意外,明日午后就能抵达郡城。”
几天前,苏照就发文让长水、砀郡各调两千郡兵,入砀郡,当然不是因为这几家郡望,而是为了砀郡推行新政保驾护航。
异地调兵,也能减少郡县地方的干扰。
至于这几家郡望,如果想要谋逆,仅仅凭借五百禁军,就能镇压。
擒其首脑,裹挟者自然会树倒猢狲散。
“估计来不及了。”苏照淡淡说道。
这几乎不用想,如果康、王二家铤而走险,肯定打探过长水、鄢陵二郡的动向。
军卒调动再是隐秘,对于两家,只要多花费一番心思,也是能。
鲁琛面色凝重道:“君上,是否调巡检司,以及郡兵前来入值?”
在这位一郡封疆看来,一场谋逆大案将起,简直是惊涛骇浪之险。
“鲁卿稍安勿躁,不至于此。”苏照温声说道。
不多时,安安也去而复返,精致可爱小脸之上现出一抹幸灾乐祸,笑道:“那几家已经各自归家,召集人手去了,我跟踪住一个人,探查的他们的计划是,内连郡兵,使其鼓噪闹事,不援郡衙,他们几家原就有子弟在郡兵中为将校,同时,他们几家召集家丁、青壮,准备于天明时分,攻入郡衙,杀散禁军,弑君举义!”
鲁琛闻言,面色大变,拱手道:“君上,事急矣,当速速调集禁军,拿捕几家家主,不使奸人诡计得逞!”
苏照面色淡漠,默然片刻,道:“不忙,而今其反迹未彰,纵是派兵拿捕,也难保郡县上下人心不服,孤就在郡衙之中,给他们唱一出空城计,看有多少人附逆从事!”
砀郡辖治九县,砀郡几家无法无天的郡望好除,但县乡豪强,却不好动弹。
“君上千金之躯,不可立于危墙之下啊。”鲁琛心头一惊,连忙劝谏道。
苏照道:“孤自有依仗……”
而在苏照出言解释自己用意之时,月亮门洞处,匆匆跑来一个提着灯笼的禁军小校,嘎吱嘎吱踩过积雪,近前,躬身呈递着一封书信,道:“君上,彭将军,郡衙之外,有一中年人,自称是粱家家主派遣,有十万火急之事,言明于君上!”
苏照面色怔了下,诧异道:“粱家的人?将书信拿过来,孤看看。”
说着,将书信取来,阅览罢,眸中湛光流转,一时无语。
鲁琛双眸一亮,问道:“君上?粱家家主这时候派人来?”
“是举告信,这粱家也是有趣,竟然举告王家谋逆犯上,言其为王继胁迫从逆,粱家家主自知罪孽深重,愿以一死请求孤宽赎其罪,保全宗族后嗣。”
苏照面色古怪说着。
暗道,粱家临阵倒戈,直接把他整不会了。
安安也是好奇道:“这是唱的哪一出?”
苏照道:“这个鱼钓不成了,粱家退伙,其他几家,未必不会惧而思退。”
果然,又一个青年校尉匆匆而来,双手呈递着一封书信,朗声道:“君上,这里有一封书信,是车家家主之幼子,深夜送来。”
苏照摇了摇头,伸手将书信接过,展开阅览,不出所料,依然是一封举告之书。
然而,还没完,又过了一会儿,月亮门处,又一个身材魁梧的军卒挑着灯笼,面色匆匆而来,手中仍是拿着一封书信。
苏照讥讽道:“还真是识时务。”
军卒将信封呈递而上,言是申家。
苏照阅览而罢,将一沓书信递于鲁琛,冷哂道:“鲁卿也看看,哪一家写得情真意切,感人肺腑。”
安安忍俊不禁,蓝宝石的明眸眨了眨,道:“下一封不会是王家的自首信吧?”
王家当然没有自首,只有三封书信,但也意味着砀郡郡望的态度,不愿拼死从逆,哪怕是签署所谓盟约之后,也在展开自救。
“这反而让孤不好办了。”苏照淡淡说着,心头多少还是有些哭笑不得,“既然不能引蛇出洞,就先发制人吧。”
王家庄园
此刻,王家家主王继还不知自己即将孤军奋战,庄园之中,灯火辉煌,雪地上站着几人,披甲捉刀,气度沉凝。
正是王继诸子并一应家将。
王继已让诸子召集了青壮,大约有一两千人。
其四子王通,三十出头,颌下蓄着短须,身披玄色甲胄,拱手道:“父亲大人,康家老大,已带着家将在花厅候着了。”
“申,粱几家呢?你二哥、三哥他们一路跟着,没出什么反复吧?”王继显然也不傻,那几家投名状交了后,并不意味着万事大吉,其人就派了自己几个儿子,着人护送着几家家主返回庄园,调集壮丁,并让随时通传消息。
至于康家,响鼓不用重锤,原本这就是康、王两家的搏命一击,如今康家家主身陷囹圄,生死不知,主事的康家老大,早已是反意汹汹了。
“半刻钟前,才传过来消息,那几家正在召集家丁,响应父亲大人。”王通面上激动说道。
“父亲大人,此事是否太过仓促了。”
王继道:“唉,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那位已着人在长水、鄢陵诸郡调兵,分明是意图屠戮我等,那位或还以为为父不知,但为父在这二郡也有耳目。”
第四百一十章 未尝没有一拼之力!
雪夜之中,除却朔风呼啸,万籁俱寂,不知不觉就到了后半夜。
然而王家所居庄园之内,灯火通明,人嘶马鸣,惊一声声犬吠在夜色中传至远处。
如非王家庄园独占一方,周围又多植树木,仅仅是这番动静,都会引来巡夜的巡检司兵丁查问。
当然,王家也不惧于此。
倏然,王家大门霍然洞开,一队队青壮家丁,手持兵刃,在王继诸子及一众家将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在街道之上列队而行。
与此同时,在庄园西南方向,康家家主康恒长子,也同样领着家将,率领手执火把的青壮,迤逦而来。
因为,康、王二家所居庄园原就挨着不远,如今相约出兵,就可见合兵便利。
王继此刻也披上了山字枣红甲,外披黑色大氅,昂然站在王家高大的牌楼之下,目送着王家诸子出征。
心头既是忐忑,又是激动。
想他少年之时,曾为游侠,任侠使节,纵横乡野山泽,及长,投效军中,原也想创下一番功业,但奈何苏国国力弱小,少经战事,于是半生蹉跎,最终只能在砀郡置业养老。
本以为此生壮志不得伸展,不想临老之时,出现一个千载难逢的良机!
“苏侯膝下无子,一旦身死,苏国野心家在温邑争权夺利,势必无暇顾及地方变乱,而那时苏国各郡狼烟四起,四分五裂!我王家就可趁势割据一方,说不得,也过一过称孤道寡的瘾。”王继一双老眼望着王家青壮,打着迤逦如蛇的灯火,心潮起伏。
身后的王家庄园,一些对今晚共举大事知情的各房家眷,都是站在自家所居院落门前,心情紧张地等待着结果。
而在这时,远处一个中年管事满头热气地匆匆跑来,高声道:“家主,二爷和三爷从车、申两家逃回来了,让小的提前报信,这两家反水了……”
王继面色倏变,惊声道:“怎么回事儿?”
心头忽然生出一股不妙之感,车申两家难不成去告密了?
没有多久,就见巷口数匹骏马驰来,骑马之人,人人带伤。
为首者,正是王继的二子、三子。
“父亲大人,车申两家出卖我们了。”王继二子忿忿说道。
王继脸色倏变,心头一沉。
而在这时,杀声恰从巷口传来,在寂静无垠的冬日雪夜中,格外清晰。
刀兵之声大起,喊杀声此起彼伏,令正在焦急等待的王家庄园众人,也是心头一沉。
王继面色阴沉,如何不知局势已经十分险恶!
“父亲大人,我们……该如何是好?”王继二子此刻已翻身下马,快行几步,面色惊惶道。
王继苍老面容之上,一抹狠戾之色一闪而过,冷声道:“鹿死谁手,尤未可知!我们王家和康家,两家就有三四千青壮,未尝没有一拼之力!”
而在王继口中“未尝没有一拼之力”的康、王两家青壮,此刻,面对列队杀来的苏国禁军,几无还手之力。
苏国禁军,军卒至少都是后天武者,训练有素,甲械精良,一手持铁皮大盾,一手持刀,刀锋挥舞落处,就见真气和刀光纵横,惨叫声伴随着喷涌的血光响起。
就见一腔腔滚烫热血,洒落在积雪之上,热气腾腾中融化了积雪,顿时血污遍地,腥气猎猎。
王继四子、七子、九子、率领家将阻挡着苏国禁军,原本他们还不将苏国禁军放在眼中,但此时一番交手,无不震恐。
“杀!杀死一个官军,赏十金!不,赏百金!”瞥见身后军卒阵列摇摇欲坠,王继四子奋臂将迎面劈来的一刀,迅速格挡开来,高声喊道。
此人有着后天巅峰武道境界,但对面执刀杀来的军侯,也有着后天巅峰道行,而拥有这样武道修为的校尉,在此刻的苏军之中,放眼望去,比比皆是。
这就是国家体制的优势,远非一家一姓可比。
随着,王继四子开出赏格,原本几欲溃散的王家家丁,再次稳固下来。
百金之财,可供一中等之家,用度三年。
彭纪远远看着这一幕,面色一冷,“噌”地抽出腰间雁翎宝刀,纵身一跃,周身真元鼓荡,袍袖鼓起,向着王继四子杀去。
先天武者之威,岂是等闲,一刀挥去,气势惊人,仅仅是刀风扫过周围王家家丁,都是响起一阵惨叫。
王继四子,瞳孔剧缩,目光震惊,讷讷言道:“先天武者……”
几乎是不假思索,执刀格挡,就听——
“铛!”
火花四溅,金铁交击,刀气凛然而下,落下王继四子凶厉狠绝的面容上,噗呲……
被真元激起的刀气,锋锐之不下兵刃,斩在王继四子脸上。
“啊……”
惨叫声响起。
“四哥!”
王继七子,见得这惨烈一幕,就是目次欲裂,怒声喊道。
王继九子此刻本来正带着家将,抵挡禁军的围攻,同样听到了这声惊呼,回头看去,心神剧震。
这时,禁军一个黑面短须的校尉,见此,面上戾气密布,手腕陡转,执刀向着王继九子拦腰砍去。
这校尉,真元浑厚,刀势沉若千钧,势如风雷,几乎亮起了一道雪白刀光,将王继四周扈从的两个家将照的脸色惨白。
“噗呲!”
刀横斩在王继九子腰间,一道血光闪现,就听得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王继九子被斩作两段。
那黑面校尉咧嘴一笑,鲜血溅在黑面、胡须之上,更添几分狰狞、可怖。
而这一幕只是禁军面对康、王两家青壮、家丁对战的缩影。
哪怕是不足千的一支禁军,但也不是这些只知凭借一腔悍勇之气的王家家丁可比。
不多会儿,王家、康家家丁,就四散溃逃,向着街道、巷口逃脱。
彭纪此刻又奋力斩杀了王继七子,手中提着血淋淋的首级,以真元催动的声音,化作一股气浪,在整个刀兵碰撞之声以及喊杀、惨叫之声交织的嘈杂战场之上,都显得震耳欲聋。
“逆贼之首犯,人头在此,君上有命,只诛王氏一族,余者不问!”
“跪地请降者免死!”
苏国禁军阵列中,就有军卒高声喊道。
一些逃亡不及的家丁、青壮,也不知谁第一个带头扔掉掌中兵器,跪地请降。
彭纪望着溃不成军的王家家丁,冷哼一声,向着不远处的康家众人杀去。
却说苏照这边,也没有坐等彭纪这边消息,早已带着安安、范潇离了郡衙,向着王家之所在庄而去。
“擒杀王家家主及一甘首逆,这场闹剧也就结束了。”苏照立身高空,望着灯火通明,人头攒动王家庄园,淡淡道。
而后目光及下,落在牌楼之下,一众六神无主的王氏一族。
范潇抽出手中宝剑,清丽如雪的玉容之上,笼着一层霜色,清声道:“你在这等着,我去杀了他们。”
苏照诧异道:“你……你杀过人吗?”
“以前下山游历时,杀过一些山贼,恶霸。”范潇清声道。
“潇儿,生擒王家家主,我还有用。”苏照抽了抽嘴,也不知为何,他就不想范潇沾染太多血腥。
范潇身形顿了下,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了然,踏着遁光,提剑向着王家家主等人杀去。
而后,苏照就是看着范潇一剑将惊怒上前的王家众人斩杀,而后挥手打出一道法力,化为绳索,就制住了脸色煞白的王家家主王继。
苏照此刻也带着安安从高空缓缓而来,看着面如土色的王家家主,淡淡道:“王继,你还有何话说!”
第四百一十一章 叛乱易平,局势难安
自酒楼之中,王继跪地的谄谀之态,不足一天。
王继此刻抬起头,忽然放声大笑,笑声苍凉。
苏照冷哼一声,“死到临头,还笑得出来!孤本想给你王家一个机会,不想你如此丧心病狂,行谋逆之事!”
王继收起笑声,看着对面昂然而立,居高临下呵斥的少年君侯,冷声道:“苏侯又何必惺惺作态,好言相欺,如依着苏侯新政,我王家上下,财货为官府掠夺一空,必将一贫如洗!老朽恨那粱、申、车三家,竟胆小怕事如此!而今事败,老朽无话可说,只求速死!”
苏照面色淡淡道:“纵新政推行,你王家也不会转入赤贫,铤而走险,无非贪心不足,如普通百姓,一日三餐,就已乐在其中,尔王家因你王继一人之野心,谋逆犯上,王氏一族也要为你陪葬!”
王继面色变了下,但片刻之后,就道:“王家子弟也享乐惯了,而今家族遭厄,纵是下狱论死,也是他们的造化!”
苏照道:“纵王家绝嗣,尔也不惧?”
王继沉默了片刻,道:“老朽年轻时,曾听过施仁政于天下者,不绝人祀,王家襁褓之幼儿,生死都在苏侯一念之间!”
说着,双眸紧闭,再不发一言。
事实上,他在这次谋逆之前,也预留了后路,其中一房早已逃往郑国。
苏照面色淡漠,不为其激。
对地主的仁恕,就是对无数饱受压榨的穷苦百姓的暴虐。
王家家眷子嗣能不能免得一死,要看苏国律法如何规定。
说来,自他承位以来,唯有袁家三族因为谋逆,被夷灭三族,袁家可谓不分男女老幼,勾决殆尽。
至于如贪渎之罪,都不曾牵连家眷。
这是因为,谋逆造反,夷三族,律法自古有之,纵然宗王亲贵谋逆,都不在议减赎当之列。
苏照也没有再理会王继,王家之叛易平,但砀郡局势难安。
这是新政即将推行的一角缩影。
夺人钱财,如杀人父母。
清丈田亩也好,编户齐民也罢,都是一次以官府为主导,以暴力机器,对财富的暴力分配。
汉武帝时的告缗令,迁豪强于关中……无不都是利用暴力机器,对阶层强制的定期财富分配。
至于主动纳捐,以解君父之忧?
不是士绅的钱如数奉还,百姓的钱三七分账,就是你三十两,我五十两……打发要饭呢?
或是什么去一回二,慈善的拙劣把戏。
大明容不得什么温情脉脉的三次分配。
在苏国之上,同样没有改良的余地,因为立国几百年的苏国,本来就到了一个王朝末世的临界点。
郡望、县豪不缴税,普通百姓又榨出油水。
对于此,只能开源节流,刀刃向内,刮骨疗毒,故而苏照才一方面对外征战,一方面整顿吏治,打击贪腐。
古之今来,中兴也好,挽天倾也罢,思路几无二致。
如大明不治贪腐,吏治腐败,所有对富人加的税,都最终变相加在穷人身上。
上下挥霍无度,则掠之于民,民变在即,则掠之于商。
“可惜这是个伟力归于自身的仙道世界。”苏照心头如是想道。
而在这时,喊杀声从远处传来,禁军已经杀散康、王两家青壮,近得巷口。
“末将见过君上!”彭纪大步上前,抱拳道:“君上,逆贼已被荡灭!”
苏照道:“派人去知会郡尉衙门,抽调郡兵,协助查抄康、王二家!”
如今大局已经抵定,就可调用郡兵,协抄康、王二家。
彭纪连忙吩咐u一个校尉,向郡尉衙门去了。
这一夜,杀声响彻半个郡城,砀郡官衙,不论各司各曹,都是灯火通明,衙堂中聚集了已下了值,匆匆赶来的郡吏,派人打听着消息。
此刻,郡守鲁琛端坐衙堂之上,望着下方的郡吏,一言不发,面色阴沉。
下方三五聚集的郡吏,想要询问,但看到官厅两侧持刀而立,神情警戒的禁军,心头无不咯噔一下。
不多时,砀郡郡尉赵梃和两个副将、监郡御史高元化也来到官厅,和砀郡郡吏也没有打招呼,在一旁的梨花木制椅子上坐下,都是将疑惑的目光,投向郡衙之后端坐的鲁琛,等待这位砀郡最高军政长官解释。
鲁琛神情端肃,道:“诸位同僚既已到齐,本官也将事情通告于诸位,康、王二家谋逆犯上,君上提前察之,派扈从禁军正在清剿,君上让诸位在此稍待。”
此言一出,郡吏豪右,无不哗然。
砀郡功曹,是一个头发灰白的老者,起身,躬身行了一礼,问道:“下官斗胆敢问明府,君上可在郡衙?”
鲁琛道:“君上已亲往平叛。”
余嵩就是起身,急声道:“明府如何不劝劝君上?君上万金之躯,岂可身蹈险地,明府,当派兵支援才是啊!”
巡检司原巡检使被拿捕,此刻代巡检司列席而坐的是两位副使,闻言,几乎是不约而同站起身,慨然道:“明府,末将愿率兵前往护驾!”
鲁琛面色淡漠,一时却没有应,但目中的焦虑却一点也不少,反而随着时间流逝,心头愈发担心。
忽然,鲁琛面色一动,问道:“诸位,听外面杀声似乎小了一些?”
原本官厅之中,心思各异的众人,闻言凝神倾听,果然就听得院外的喊杀声,果然细弱了许多,最终甚至渐不可闻。
“这……”
官厅之中,一众人面面相觑,不敢乱猜。
而在这时,一个手提灯笼的衙役,快步跑来,口中道:“诸位大人,彭将军着人送信过来,逆乱已平,君上召郡中军卒,协助查抄康、王两家。”
鲁琛闻言大喜,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人呢?”
而后,就有一个周身衣裳血污的青年校尉,带着一股血腥之气,进了官厅,行罢礼,取出一面令牌,道:“有君命,调砀郡郡尉赵梃,集郡两千兵马协助禁军查办康、王二家,弹压叛逆。”
此言一出,官厅之中的气氛,明显可见一松。
鲁琛笑着看向一个中年汉子,道:“赵将军。”
砀郡郡尉赵梃闻言,起身,抱拳道:“谨遵君命。”
说着,领命而去,出了官厅。
一夜无话,翌日,昨夜一场兵荒马乱,终于在第二天落下帷幕。
康、王逆案,几乎如平地惊雷,在砀郡炸开。
除却康、王两家所在庄园所在的街道被封禁之外,砀郡郡城之内,街道上,一队队官兵往来不停,捕拿康、王一族族人。
康、王两家所居庄园,占地广阔,族人众多,昨夜一场变乱,就有不少族人收拾细软,趁乱逃出庄园。
第四百一十二章 土地
砀郡郡衙
距离康、王两家案发,已经过去四五天,整个砀郡九县,仍被一股肃杀氛围笼罩着。
窦家、康家、王家在砀郡经营多年,宗族势力于郡县地方盘根错节,再加上一个窦家,砀郡郡守衙门几乎轮班倒,审讯两大逆案。
而自窦、康、王三家郡望接连倒台,砀郡郡中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之下,颇是起了一些流言,主要说苏侯贪图三家积累的财货、田地,这才大肆株连。
这股流言,先是起于茶肆、酒楼,而后,向郡中扩散,似有愈演愈烈之势,砀郡九县之内隐隐酝酿着一股潜流。
然而,等到长水、鄢陵二郡郡兵开赴砀郡,以及窦家、康家、王家三家查出的累累罪行大白天下,这股潜流也渐渐消散于无形。
郡衙·书房之中
“将康、王、窦三家财货清点,充入国库,将释放隐户编造图册,丈量土地,为新政授田准备。”苏照此刻换了一身简素长袍,拿着鲁琛呈来的文簿,阅览罢,淡淡说道。
如他所料,康、王、窦家,家资、田亩、财货都是相当可观,仅仅是查抄三家,又给砀郡增加了几十万人口。
这些人口不可能释放出就给予粮田,田权还是苏国官府,只是租赁给百姓,这个时间,也不会短,晏昌已拿出章程,分三年到五年授田,如家有军属,则军属小吏优先分田。
事实上,这一点也是苏照和晏昌有争论的地方,他最近也在一直说服晏昌。
苏照之意,是整平行分置,即土地收归国有,或者说是他有苏一氏,百姓只有耕种之权,并无所有之权,这就从根上杜绝了土地兼并。
反正也不搞工业化,大农场,这种一夫挟五口,治田百亩,无疑是理想的儒家社会。
但土地国有化的阻力,比起劫富济贫,难度还要更上一层。
在古代社会架构下,财富之渊源,尽数来自于土地,黔首百姓对土地的情结是难以想象的。
你搞土地国有,秦国说不得,直接军功勋名宅,*****这头猛兽一旦放出,横扫天下。
而在华夏春秋战国时代,随着铁农具的使用,就是经历了这么一个官田转私田的过程。
而且土地收归有苏一氏,那总要有人管理授田,继承流转诸事,官府代行权力,但官府也是由一个个人来组成,这就是封建官僚主义。
历经数代之后,使用权也能转变成所有权。
“律法禁止土地买卖,是否可行?”苏照又在想这个问题,律法层面禁止土地买卖,直接视土地交易非法,禁止兼并,不能学我铁血大怂,不禁兼并,广兴商贸。
处处流民起义,积贫积弱和清平盛世一体两面。
“臣遵命。”鲁琛领命而退。
“前几天,砀郡有人说孤是抄家之君,可他们又如何知道?这几家家家富可敌国,有哪一个不是搜刮民脂民膏而来!”苏照将手中的册子扔到几案上,对着一旁的晏昌说道。
晏昌道:“君上,此是奸人以流言中伤,君上不必太放在心上。”
苏照淡淡笑了笑,道:“孤何尝放在心上,只是觉得可笑而已,晏卿,继续方才之议题,土地名义上收归国家,只按人丁老幼,授以百姓耕种之权,每十年普查一次人口,每三十年丈量一次土地,同时将一部分田,化为军用之田,按军功授予,严禁土地买卖,三代之内,同样收为国有。”
晏昌沉吟道:“君上,此法一旦大兴,恐惹天下物议沸然,说君上倒行逆施,行井田之制。”
井田之制,看似土地公有,但实际就是奴隶制下的土地私有制。
随着姬周的倾颓,井田制早已被破坏殆尽。
苏照默然片刻,道:“你我所行之事,不当为一时富国强兵,争雄九州,还当铸万世之基业,许多事情,做得早了,后面的阻力也能小上许多。”
晏昌面色微顿,久久无言。
苏照端起几案上的茶盏,道:“晏卿,等砀郡逆案清查完毕,诸事正轨,孤就会返回温邑,一切都要托于晏卿了。”
晏昌道:“臣义不容辞!”
苏照交待了几句,让晏昌告退,看着暗红色书案之上的一摞文本,这些都是天听司借助靖祟司的通道,传递来的军情信息。
“晋军竟出动了仙舟,道兵,万刃车,尸傀?”苏照眉头紧皱,目光深处现出一抹凝重,喃喃道:“而齐鲁两国也不甘示弱,两大剑宗也派来了弟子助战,似乎齐国公子桓那里还有龙宫一方的身影?这人间兵戈,夹杂着仙人之术法神通,倒还真有几分封神战事的架势。”
天听司只能打听到一些表面的情报,具体晋国背后得了哪家仙宗的支持,却没有打探到。
“这公子桓还真和龙宫有着几分关联?难道,齐王还真被龙宫的人戴了帽子?”想起此事,苏照也不由生出几分八卦心思。
“北方或将有变,需得早作准备了。”苏照心念及此,也有几分想要亲往两方交战前线一观的心思。
“再过几天,等砀郡诸事步入正轨。”
苏照将几案上的文册归拢好,起身,行至后院。
时间匆匆而逝,不知不觉,又是数天过去。
这几日,苏照倒也离开砀郡郡城,巡视诸县,召见九县之中的豪强士绅,软硬兼施,也算是为砀郡如火如荼的新政作准备。
虽是冬天,白雪皑皑,天地皆白,一片寂寥、肃杀。
但正是闲时,百姓几乎泰半在家,官府正好派出小吏、衙役、军卒,同时雇佣百姓,清丈田亩,而后于疑问处,敲门询问各家土地权属,同时对于贫苦之家,物资匮乏,不能安然过冬者,官府派送粮秣、棉被、物资,抚慰民心。
嗯,这些都是从窦、王、康三家籍没的物资,在苏照授意之下,从府库中取出,发给普通百姓。
此举虽有借花献佛之嫌,但也广收民心,对于推行新政之策便利诸多。
而等砀郡诸事步入正轨,苏照留下五百禁军护卫晏昌安危,而后也没有再行盘桓,启程北返。
因为,北方齐鲁卫和晋国大军的鏖战,也快分出了胜负。
双方数十万大军,自深秋而入冬月,尸相枕籍,惨烈无比,双方都有意决战。
苏照也没有再待的打算。
姬周景平三十八年,冬十一月三十,天晴,无雪。
一辆马车停靠在砀郡郡城之外,禁军扈从左右,郡城之下,砀郡以晏昌为首,郡守鲁琛、郡尉等人,列队恭送苏照车驾向北驶去。
苏照摆了摆手,道:“诸卿,此间风大,都请回吧。”
“臣等恭送君上。”众人躬身行礼,说道。
苏照冲砀郡军民官吏摆了摆手,也不再多说,上了马车,马车辚辚转动,碾过官道之上的积雪,向北行去。
自此,从温邑至砀郡,前后用时半月。
第四百一十三章 新下三郡,将不复我有!
温邑·宫苑
皑皑白雪覆盖的朱墙碧甍之下,几树寒梅枝干宛如琉璃,枝头绽吐着红蕊,花瓣娇艳,为肃杀凛冬增添了几分亮色。
中元殿,偏殿书房之中,梁柱之后,一队队宫女、宦者垂首侍奉着,而在一架大理石的屏风之上,悬挂着一张卫国北疆的山川舆图,其上以朱砂和靛蓝涂料,勾画着犬牙交错的军事态势。
自砀郡归来的第一时间,苏照就召见了枢密院的两位副使——冯匡和淳于朔,议论军务。
以法禁笼罩的中元殿,哪怕没有烧着地龙,但殿中温暖如春,冯匡和淳于朔二人,此刻近得屏风之前,凝望着山河舆图,面上不约而同地现出思索之色。
“冯卿,据天听司密谍来报,晋军以仙宗势力心魔宗支应仙舟,从晋国重镇石雁关,转运粮秣,供应军需,晋军匮粮之患已解,就在前天,一场会战,齐鲁卫三国联军更是不幸中得晋国上卿赵戬诡计,全线溃败!如今,卫国两万败兵已经缩防至云邑郡,城破就在旦夕之间,卫国危殆!”迎着冯匡和淳于朔或是凝重、或是安静的目光,苏照沉声介绍着刚刚由蛊雕送来的加急军情。
如今之局势,还要从苏照在离开砀郡的前夜说起,当时,天听司密报,颓势明显的齐鲁卫三国联军,突然声势大震。
而后回程路上,陆陆续续收到消息,齐国公子桓以奇兵袭扰晋、卫国边军的粮草辎重囤聚之地,那里原为卫国四郡供应联军辎重粮秣的中转地,由素有骁勇善战之名的龙朔郡郡守,派大军看护,然而却被公子桓不知何法,一把火烧得精光。
北方四郡搜刮的过冬物资、粮草,就是被付之一炬。
自此,晋国和卫国边兵三十万大军之粮草军需,二分之一就被烧毁殆尽,一下子就引得联军军心震动,人心惶惶,原本以晋国为主的强悍攻势为之一沮。
但这样一场捷报,还没有来得及传至卫国中枢。
晋国因为得了心魔宗支持,早已以仙舟、灵宝很快为前线供应军需,秘密增援兵十万,准备一举奠定胜局。
于是,晋国上卿赵戬自导自演了一出晋军和卫国边兵因为缺粮之后,分配军需而引起内讧,又故意不给予晋军按量供应军需,以使晋军军营之内流言四起。
赵戬更是密授晋国三将,率左营五万大军逃亡。
这逃亡真中有假半真半假,甚至瞒过了交锋的齐鲁两大剑宗弟子。
鲁国太宰郭闳早已被上次公子桓的专美于前感到不爽,正是急功冒进之时,被诱兵之计引出,准备剿灭左营大军,试图崩溃晋军军阵,但不想反遭晋军伏击,十万鲁国大军顷刻陷入赵戬精心布置的包围圈。
而不妙的是,鲁军这么一动,齐鲁卫三国联军的防线也被动摇。
为了挽救败局,卫国上卿、前大司马杜陵,无奈之下,只能率卫军全军出击,并知会右翼公子桓的八万齐军给予侧应。
但这一下子就把自己陷了进去。
甚至引起了连锁反应,三国联军全线溃败。
由杜陵亲率断后的六万卫国大军,被晋军分割包围,歼灭殆尽。
齐鲁两国大军同样各有折损,如鲁军前锋三万尽折,鲁国将军司马勖战死,贪功冒进的鲁国太宰郭闳在中军之中,倒是抽身而退,被晋军大军追击,一路东逃,率鲁国大军,至固安郡方止。
十万大军,这一番折腾,就只剩五六万人。
如非杜陵为鲁国争取了时间,鲁国十万大军,几有全军覆灭之危。
至于公子桓,见势不妙,使了一出金蝉脱壳的卖盟友之术,逃之夭夭。
不过,本人率大军不向东南方向逃去,反而直奔北方甘原、长乐二郡。
显然见势不妙,打算弃卫自守,甚至如有可能,割据于卫国北方二郡。
战事可谓变化莫测,一日多变,简直让苏照眼花缭乱。
“君上,局势崩坏至斯,我们当出兵了。”冯匡皱眉许久,开口说道。
淳于朔也道:“晋国强兵,天下皆知,如今率兵前来,分明有鲸吞诸国之势,以晋君之胃口,不会区区止于一个卫国,一旦让其在中州站稳脚跟,我北方边境,将永无宁日!”
淳于朔曾经为晋国之将,对于晋国以及晋军可谓熟悉的不能再熟悉,晋国数次出雁、代之郡,过龙朔,与南方楚国争夺天下霸权。
苏照皱眉道:“晋国破云邑也是旦夕之间,如再下固安、谷梁二郡,卫国都城帝丘就是依稀在望,卫国覆灭就在眼前,虽说卫国大司马邬寿已紧急抽调了十万大军,打算固安构建防线,但晋国二十余万大军,再加上近十万卫国边兵……”
言及此处,掷地有声道,“孤意出兵援卫!”
当然,这也不仅仅是援卫,谋卫国疆土,驱逐晋军。
在后世华夏民国历史上,军阀混战之中,经常打着援某某的名义,而行争夺地盘之实。
比如直系援鄂。
淳于朔沉吟片刻,他于国策大略并不擅长,思索了下,道:“君上,此事是否问过申屠枢密?”
“孤已经着人去问过申屠卿,很快就会有消息传来。”苏照道。
冯匡此刻却在权衡利弊,眸光一亮,道:“君上,时机千载难逢,而今襄城、帝丘兵力空虚,卫君恐怕已经震恐万分,正是我国派兵大举而入卫国之时,借口都是现成的,君上和卫国为姻亲之国,唇齿相依,如今卫国遭遇晋国暴侵,苏国派兵援卫,义不容辞!”
苏照道:“冯卿此言甚是。”
而就在君臣议论之时,苏照面色一动,道:“申屠卿的信笺到了。”
这时,殿外,大步行来一个身穿青袍、头戴斗笠的老者,正是谢沧。
苏照冲其道了一声幸苦,接过递来的信笺,展开阅览,道:“申屠卿也提议孤相机出兵,卫国如覆灭,新下三郡,将不复我有!”
既然,苏国军政高层达成了一致,那出兵之事也就成了板上钉钉。
“只是还需一个顺理成章的名义。”苏照将信笺递给冯匡、淳于朔二人,眺望着苏国棠梨宫方向,心头喃喃。
等冯匡、淳于朔看完申屠樊的信笺,苏照道:“以申屠卿之意,这次出兵,当集倾国之兵,孤欲再往北方增援五万大军,我苏国兵力可能支应得上?”
淳于朔拱手道:“君上,如是抽调各地,还能。”
苏照点了点头,感慨道:“北方三郡就有兵七八万,合兵五万,这就是十余万,再加上卫国之兵,二十余万大军,对付晋国方面近三十余万大军,倒也勉强足用了。”
古代军事战争,兵力到了二十万这个数量级,敌方兵力除非数倍于己,其实,细微差别,意义不大。
甚至,如果碰上无能将帅,兵力过多,调度无方,反而是一种负担。
纵观战史,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
冯匡道:“君上,也不能忽视齐国公子桓的八万齐军,以及鲁国五万鲁军。”
苏照皱眉道:“这几家败军,还能济事?”
冯匡走到舆图之前,道:“公子桓此人隐忍蛰伏,不容小觑,臣观看数月以来的交战,齐军始终未见较大伤亡,而今又向卫国北方甘原、长乐二郡挺进,割据自保之意,昭然若揭。”
第四百一十四章 无关忠奸
苏照也是将目光投向舆图之上的甘原、长乐二郡位置,眉头紧皱,觉得这公子桓,当真是个人物。
无他,长乐、甘原二郡,正是卫国的北方门户,控扼豫冀二州通衢,尤其甘原郡,过了此郡,就是中山国,以及聂国等不少小国。
“这公子桓,控扼北方锁钥,孤想要向北进,成就帝王之基业,这公子桓就是拦路之石,其人多半是和孤想到一块儿去了。”苏照沉声说道。
位列枢密副使的冯匡,自是知道苏国的北进南却之策,沉声道:“公子桓兵微将寡,想要窃据二郡为基业,非容易之事。况晋国扫灭卫国,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以此人之隐忍,必知唇齿相依之理,君上如联络其共抗晋国,其必欣然应允!”
苏照面色淡淡,道:“孤若收纳卫国疆土,公子桓也未必乐见于此,以此人之心计,难保不会隔岸观火。”
冯匡道:“晋国兵锋在于眼前,君侯之势在于日后,事有轻重缓急,公子桓不会不知。”
苏照道:“冯卿,那就让枢密院派人,北上甘泉,联络这公子桓。”
冯匡闻言,连忙拱手称诺。
等定下出兵之期,将两位枢密重臣送出殿外,苏照转身看向背后的山河舆图,神情默然,思索半晌。
而后神情施施然地出了中元殿,向着后宫所在的甘露殿行去。
行过一道绵长廊桥,抬眸,心头微微一动,神念绵延放出,落在徐贞所居的宫殿之中。
就见着轩敞、峻丽的偏殿之中,作工精美的黄花梨木椅上,端坐着一个披着狐裘大氅,内穿翠裙,眉眼柔婉,端庄妍丽的宫装丽人,身旁不远则有宫女侍奉着。
苏照驻足,凝着神念,倾听。
徐贞和徐淳姐弟二人的对话就传了过来。
“这几天,巡检司里的差事,你隔三差五都不去,偏偏还和那些江湖中人厮混于青楼赌坊,御史弹劾你的奏章,都递到我这里了,一天天不让人省心。”徐贞如冰雪清澈明净的声音响起,珠圆玉润,飞泉流玉。
居其体,养其气,再加之修炼长生仙法,这位出身小门小户的丽人,愈发冰肌玉骨,气质雍容端庄。
只是徐贞虽然说着,但也没有责怪徐淳的意思,甚至没有将弹劾奏章之言,给徐淳
徐淳苦闷道:“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不喜欢在衙门被人拘束着,一天不出去耍耍,能把我憋死。我是发现了,这一天天在巡检司坐衙,还不如在天听司当探事呢,或还惊险刺激一些。”
自苏照回来之后,就给予了徐淳一个职事,为此还专门征询了其姐徐贞的意见,最后确定了巡检司都司佥事一职,秩比千石。
倒也不是特别照顾,徐淳在谍报战线中建立的功勋,还是颇具有说服力的。
说来,自司寇府的堂官——陈韶编《刑书》之后,原本由小司寇辖制的巡检司,也在苏照的授意下,从司寇府抽离出来,作为一个独立的衙门。
而主事巡检司的都司,职在六官之下,秩类小司马的六卿佐贰官一阶,堪比地方郡守封疆。
至于佐贰佥事,就是比千石的大吏。
这时代,品秩多类华夏汉朝。
徐贞晶莹如雪的玉容,现出一抹无奈,清声道:“你啊,非要出生入死,令为姐担惊受怕不成?”
“姐,我这么多年都这样过来了,都习惯了。”徐淳道。
一旁的妙依,轻声道:“娘亲,你别说舅舅了,这几天,舅舅带着我没少出去玩儿呢。”
徐淳目光温和地看着一旁的林妙依,笑了笑道:“依依,我们下午去云台山捉狍子好不好?”
徐贞清丽玉容就是扳起霜色,道:“依依,你下午还要跟着兰师傅画画,忘了吗?”
依依撇了撇嘴,怏怏道:“好。”
徐贞又看向徐淳,道:“你这样烟花柳巷、飞鹰走狗地一天天的混着,也不是常事儿,你如今身属外戚,总得注重些身份,姐姐在深宫之中,前朝早就有一些人见不得……”
说到此处,自觉失言,连忙不再继续说下去。
徐淳闻言,目光阴沉了下莱,低声道:“姐,这弹劾,是不谁在有意寻我们姐弟的晦气?是不是御史台的人?”
徐贞柳眉倒竖,清声说道:“收起你那些匪气,柏台御史,一心为公。”
说来还是徐贞以女子之身,充掌机要,引起朝中一些公卿的不满。
这次御史弹劾,原是御史台御史中丞常邈的一次试探。
事实上,不仅是御史中丞常邈,如少宰韩岱,还有一大批中坚官吏,对于英睿刚强的苏侯以惠嫔充任机要,也是颇有微词。
这无关忠奸,只是立场问题。
尤其是苏侯不在温城邑之时,以惠嫔居于中元殿,与长公主垂帘听政,惠嫔代君批阅奏章,独揽大权,凌驾于彼等之上。
哪怕是小事立决,大事会奏,哪怕是以长公主的名义,哪怕处理政务从无疏漏,井井有条。
苏国公卿也觉得心头异样。
六官之长还好,尚知惠嫔不过是苏侯的传声筒,而如六官之佐贰官等一大批官吏,都不知原委。
而御史台常邈,倒是知道内情,但出于一个法家门人对于妇寺乱政的警惕,也不愿见后宫长期干政。
法家门徒向来秉承唯上是从,君权至上的信仰,最恨大权旁落,命自别出。
当然,徐贞一直处事低调,从不落人把柄,常邈也不可能无中生有胡乱诬陷,以自身好恶枉法构陷罗织,这恰恰是为臣之大忌,以疏间亲,也是取祸之道。
而徐淳的来到,则给予御史台一个机会,徐淳原是江湖中人出身,行事随性,毫无章法,喜爱饮酒玩乐。
“姐,要不你和苏侯说说,让我再去其他地方转转。”徐淳嬉皮笑脸说道。
徐贞幽幽一叹,拿自家这个弟弟也没有什么办法,清声道:“做隐姓埋名的密谍,总不是什么正经职事啊。”
而在这时,殿外传来一把清朗的声音,“如何不是正经职事?”
殿中几人都是一惊,徐贞连忙盈盈起身,上前迎着,行礼道:“臣妾见过君上。”
徐淳也是躬身,抱拳道:“卑职见过君上。”
倒是小姑娘林妙依笑道:“苏侯哥哥,你忙完前面的事啦?”
苏照冲小姑娘笑着点了点头,说道:“都免礼吧,路过这里,无意听见你们姐弟两个说话。”
徐贞起身,连忙道:“君上,臣妾之弟顽劣……”
苏照摆了摆手,示意徐贞不必多说,笑道:“徐淳是什么性情,孤比那些御史清楚。”
事实上,对于朝廷中的一些争执,他是很清楚的。
他姐姐苏子妗虽是垂帘听政,但实际性子恬淡,这些朝野公卿尽知。故而徐贞以女子之身,凌驾于诸公卿之上,与闻国政机密,就显得尤为扎眼了。
有些人是出于妒忌,有些人是出于了朝政纲纪。
常邈能着人伺机弹劾,应不是出于妒忌,而是忧虑。
长此以往,徐贞执掌大权,多半是要在朝堂之中形成一股惠嫔党的。
而徐贞之弟的出现,估计更是刺激了常邈那根敏感的神经。
有一个掌握大权的姐姐不说,再加上一个外戚,就让人不安了。
听着苏照之言,徐贞心底松了一口气,轻轻笑道:“臣妾,徐淳他惫懒惯了,说来,臣妾最近也颇觉劳累,都想好生歇一歇呢。”
第四百一十五章 戏精
殿中
听着徐贞之言,苏照笑了笑,知道这是徐贞以示委屈,就是揽过徐贞的削肩,笑道:“别说什么累不累的,孤如今可离不开你,前面御史的话,你别太放在心上,那奏章,孤也是看过的,多有夸大其词之处。”
徐贞樱唇蠕了下,清声道:“臣妾以女子之身,或不该……”
“行了,你我夫妻之间,不要说那些有的没的。”苏照轻轻捉着丽人纤纤柔荑,丽人之素手,冰肌玉骨,细腻入微,宛如羊脂白玉一般,温声道:“你这段时间的辛苦、本分,六位公卿是有目共睹,一二迂阔之人的闲言碎语,孤和六位公卿也不会听信,孤最近常思一句话,且视他人之疑目,如盏盏鬼火,夜路漫漫,正道直行。”
徐贞在心中品味着苏照之言,只觉意味隽永,低声喃喃道:“君上,是臣妾多想了。”
一大一小,舅甥两个就被这一幕撒狗粮行为喂得饱饱的,徐淳也暗暗松了一口气,本来还以为这苏侯会因弹劾之言猜忌自家姐姐,不想……
只是,一大一小交换着眼色。
一个似在问,依依,这两口子以前也这样?
一个似在答,可不就这样。
小姑娘林妙依撇了撇嘴,心头暗道,何止呢,这两口子天天打架,吵得人家在偏殿成夜成夜都睡不好觉。
苏照转而看向徐淳,淡淡道:“你如果实在不想在巡检司视事,就还去天听司吧,蔡安手下四个佥事刚刚出了一缺儿,由你挑任过去,随着蔡安作事,你们也是老熟人了,”
天听司的外勤密谍,按四季二十四节气,设有分部,各自负责东南四北四个方向,由四大佥事统辖。
此外,蔡安手下,还有两位都司副使,分治两署,一掌情治分析,一掌人事训练。
至于其他的内勤、监察部门更是一应俱全。
徐淳嘴角抽了抽,暗道,还老熟人,那个蔡安他可是化成灰都认的,当时那厮威胁于他,现在都恨的牙痒痒。
苏照道:“徐淳他也不是小孩子,你这个姐姐的若实在担心于他,就帮他物色个弟妹,娶了媳妇,有了子嗣,心也就定下来了。”
徐贞闻言,明眸似浮现出那一幕,柔声道:“君上,臣妾也有此意,只是他,哎……”
提及此事,徐贞也有些无奈,她这个弟弟若想成家,当初在温邑作帮主之时,就能寻着人家成亲。
徐贞这般想着,忽然挑了挑秀眉,暗道,如君上赐婚,弟弟他就不敢推辞了吧?
徐淳这时听着两个人议论着自己的终身大事,隐隐生出一股不详的预感,等看到自家姐姐那熟悉的挑眉,如何不知这是自家姐姐有了主意,只觉头皮发麻,心惊肉跳。
觉得再这样下去,说不得就要被稀里糊涂赐婚,连忙起身,道:“君上,卑职想起还有公务要处置、交接,先行告退了。”
苏照见此一幕,愣了下,道:“行,那你就先回巡检司,稍后,孤会让蔡安去寻你。”
望着徐淳惶惶欲走背影,苏照看向一旁无语的徐贞,哑然失笑道:“你这个当姐姐,快成母老虎了,把人都吓跑了。”
徐贞也有些忍俊不禁道:“他这是怕我催婚。”
苏照笑了笑,反而看向小萝莉林妙依,道:“依依,你想要个舅妈不想要。”
小姑娘道:“想啊,舅舅他都不愿意成家,哪有现在逛青楼,喝花酒,逍遥自在。”
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已经初通人事,只是平日表现孩子气多一些,但实则心智早熟。
苏照清咳了一声,道:“毕竟是男人,也是平常之事,再等几年再看吧……”
“说不得玩累了,就想收心了呢。”当然这后半句,就不好说。
“苏侯哥哥就不这样啊。”林妙依晶莹澄澈的眸子眨了眨,轻声细语道。
苏照打趣笑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在说你苏侯哥哥不是男人?”
小萝莉抬眸偷偷打量了一眼苏照,然后低下头去,心道,你是不是男人,娘亲最是知道,问人家作甚。
也不知想起了什么,粉嫩的脸颊就有些红。
苏照也觉得方才有些失言,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这小姑娘听墙角,他一直很清楚,但也没什么办法,反而为了防止已修有长生仙法的徐贞发现,进而引起母女之间的龃龉,每次要以术法帮助其隐匿身形。
“我太难了。”苏照心头如是想道。
徐贞颦了颦修丽的双眉,倒也没什么异样之感,只是觉得自家女儿方才所言不太妥当,但此女心思通透,当然不会点出,而是柔声道:“依依,都到未时了,兰师傅这会儿估计在椒房殿等着了,别让兰师傅等久了。”
“嗯,娘亲。”林妙依如乖乖女般地应了一声,十一二岁的小姑娘,稚气甜美,眉眼抬起,对着苏照,道:“苏侯哥哥,我先过去了。”
苏照冲其点了点头,目送小姑娘远去。
“妙依这孩子还学画画啊?”苏照放下茶盏,随口问道。
徐贞清声道:“经史子集,琴棋书画,总得学学,否则长大了,都不好嫁人。”
说到最后,自己也笑了起来,道:“依依也大了,臣妾也韶华逝去了。”
苏照笑了笑,道:“这孩子古灵精怪的,哪里嫁不出去,还有你,又是哪里就韶华逝去了,你们两个站一起,人家都不会说是母女,而是姐妹并蒂莲。”
“臣妾哪有君上说的那般……”徐贞一时羞不自抑,轻声说道。
两人又温存了一会儿,苏照就道:“孤过几天,将率兵至南,都中的事情,你和姐姐那里,需多费心一些。”
这边又和徐贞交待了一番政务安排,苏照也没有多做盘桓,而是折道前往卫婧所居的棠梨宫。
想必此刻这位“扶兄魔”,已经知道卫国大败了。
果然,苏照还没有到棠梨宫所在宫殿,就见卫婧身边的贴身宫女念夏,带着几个宫女,在回廊之中快步向自己这边走来。
“见过君上,不好了,丽妃娘娘那边出事了。”念夏一见苏照,匆匆行了一礼,开口说道。
苏照皱了皱眉,面色淡淡叱道:“什么出事,胡说八道,孤这就过去。”
众人说着,苏照已行至棠梨宫,步入宫殿,就是愣了下,道:“你这收拾包袱,准备去哪儿啊?”
卫婧此刻一身武士劲装,腰间悬剑,衬托着身姿窈窕明丽,见苏照返回,螓首也不抬,清冷道:“回卫国。”
苏照上前拉住正在秀榻之上,煞有介事叠放着衣裳的丽人,哭笑不得道:“你这又是整的哪一出?”
你说真要走也就算了,偏偏还着人通知于他?
你卫婧,干脆也别叫卫婧,直接改名叫“戏精”得了。
不过还别说,他有时候还就喜欢这种动不动使性子的小女人,嗯,这时,或许就需要引用吴京的表情包,“贱不贱呐……”
苏照心头自嘲一笑,饶有兴致看着卫婧表演。
卫婧一张艳如桃李的脸颊上密布忧色,急声道:“我听人说,北方齐鲁卫联军中了晋国诡计,全军覆没,现在卫国危在旦夕,我得回去看看。”
苏照一时愣怔,而后就是佯怒道:“这等军国大事,孤还特意嘱咐人不得外传过来,这是哪个好事之徒,四处张扬,泄漏军机。”
卫婧:“……”
玉容恼怒,清叱道,“所以,你原打算一直瞒着我?”
苏照道:“不是瞒你,还在和枢密重臣议章程。”
第四百一十六章 援卫
棠梨宫
温暖如春,香气馥郁。
秀榻之上,卫婧闻听苏照之言,就是又惊又喜,问道:“那现在可商议出什么章程没有?”
“你不是要走吗?问这些做什么?”苏照笑呵呵说着,也不再拉伊人的素手,侧坐在一旁,望向梁柱旁恭谨侍立的一众宫女,佯怒道:“念夏,你们也没个眼色,也不知道帮丽妃娘娘收拾收拾,对了,冬天了,多带一些厚衣服和毯子,路上总用得着。”
卫婧:“???”
你礼貌吗?
卫婧终究是赌气地将几件衣裙扔到一旁,怒视着苏照,羞愤道:“你……你就知道欺负我!”
见得此幕,念夏和一众宫女憋得辛苦,想笑又不敢笑,暗道,这一对儿还真是打打闹闹,有时候和演大戏一样。
苏照嘿然一笑,伸手扳过卫婧的雪肩,抬眸,打量着姿容明艳,宛如一株牡丹的伊人,只是这会儿伊人玉容笼霜,眉眼低垂,独自生着闷气,就是温声道:“卫国这边事情,孤之意也是出兵,只是担心你兄长猜忌不许。”
卫婧转而惊喜道:“真的?”
苏照捏了捏卫婧粉嫩光滑的脸蛋儿,微笑道:“哪怕为了你,也需援卫抗晋不是。只是不知你兄长什么想法,别是还像之前那样防范,人心不齐,想要对抗晋国的汹汹来势,难保不会重蹈齐鲁二国覆辙。”
卫婧涂着妩媚眼妆的美眸,横了苏照一眼,显然心底对于苏照的哄弄之言不大相信,不过这人能有这番态度,却也说明对自己并非全不在乎。
当真连哄都不愿哄,那她……
卫婧美眸低垂,俏声道:“我兄长此刻所处局势危若累卵,你若率兵而援,他欢喜还来不及,还能有什么猜忌想法?而且……我想你不会看不出,晋国一旦灭卫,苏国也会夹在两大国之间,想要自雄一方,与诸国争锋,就难了,所谓唇亡齿寒,需得出兵马相援才是。”
卫婧原不是养在深宫之中的花瓶,甚至策划、主导了卫仲的继位,自然能看出来一些利害。
苏照怔了下,这次看着卫婧的目光也多了一些莫名意味,温煦笑道:“娘娘所言在理,这般一说,还真需出兵才是。”
卫婧嗔了苏照一眼,道:“那事不宜迟,先命人与我兄长那边接洽人,北方三郡,不是还屯驻了七八万兵马吗?”
她现在也是看出来了,眼前这少年本就有出兵相援之意。
苏照点了点头,笑道:“那就听你的,孤再增兵五万,前往卫国相援。”
卫婧心底幽幽一叹,道:“那我随你去吧。”
心头闪过一念,有她随行,这人纵然谋夺卫氏一族基业,她也能从旁转圜,给卫氏一族留一些元气。
到了如今,她还能奢望什么呢?
卫国联合齐鲁两军,二三十万大军迎战晋军,竟都不敌。
而今更是父子兵戎相见,卫氏一族王侯基业转眼就要倾覆……或许兄长真的不适合在这群雄逐鹿的年月,任一国之君吧。
苏照看着丽人晶莹玉容之上一闪而过的迷茫,似乎感受到其心绪的变化,道:“也可。”
既已说定出兵事宜,二人转而不再提及此事,苏照凝神看向卫婧,问道:“你这修为,才入道没有多久,就已是通法巅峰,元罡在即,进境这样快,不会有什么妨碍吧。”
“师尊她以时光之术,帮我加快了修炼速度。”卫婧清声道:“你修为进境这样,也没见根基虚浮啊。”
苏照道:“你我还是不一样的,对了,那位前辈……”
提及此事,卫婧道:“师尊说和我相识一场,当为一番缘法,要全力助我步入神照之境。”
此刻,卫婧灵台之中的素璃珠中的太素,听着外间二人的对话,就是幽幽一叹。
“当初怎么就将素璃珠给了本我之灵!”
她想要恢复前世道行,就需要以三尸道身寄托天元,而卫婧失却元阴之后,这天元道身之过去身,就不能再行夺舍了,否则修为无法圆润。
本来想借助卫婧之力,躲避天元异道的排斥,去寻找剩余两具道身,但奈何卫婧不知被苏照灌了什么迷魂汤。
而她需得斩断和卫婧的因果,这就需卫婧在神照之境,她就能借其之力,激发素璃珠的呼应之力,去寻找另外两具道身,再行夺舍之事。
“等着三尸寄托一尸,就能破开此界周天锁界之阵……”太素在心间喃喃。
没办法,碰上恋爱脑的大女主。
苏照听着卫婧之言,面上若有所思,“神照境吗?看来这神照境对太素有着别样的意义。”
对于太素,他无法奈何之,但也不能地不想让这等不稳定因素脱离自己的视线。
二人说话之间,不知不觉就到了夜色低垂,华灯初上时分,冬日原就天短夜长,用罢晚膳,是夜,苏照留宿于棠梨宫卫婧处,一夜旖旎,自是不提。
翌日
随着枢密院的调兵之令函,发往各郡,近五万苏国大军也陆陆续续集聚温邑,粮秣辎重,军需被服,都在司马府的官吏操持下,有条不紊地准备着。
冬日的温邑,再次笼罩在战争的密布阴云之中
而苏国这架战争机器,在停歇了不久之后,又再次运转起来。
有一说一,自苏照继位以来,可谓战事频仍,但之所以还未闹得国力枯竭,财政崩溃,无不应了一个字,抄家灭族,杀富济贫。
财货自有如韭豪强、郡望给予补充。
每每看华夏古代王朝,朝廷要赈灾,国库连特么几十万两都拿不出来,财货都到哪里去了?
二八定律,甚至一九定律。
官绅士族,勋贵宗亲,据天下财货、人口之八成!
从穷人手里能搜刮多少油水?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自古皆然。
对于富绅,就得上夹棍拷掠!公审镇反!
如果崇祯拿出抄家皇帝雍正的派头,整顿吏治,官绅一体纳粮当差,说不得还不会吊死煤山。
或者学朱元璋夺舍朱由检,拿出再打一次天下的劲头,也不至于落得神州陆沉,遍地腥膻的局面。
苏国近年以来的高速前进,基本就是走着这么一种路子,用一个又一个军事胜利,边割腐肉,边均贫富。
这还仅仅是推行数郡,就已有这番卓著成效。
当然,前日才有司寇陈韶所言,苏国之囚狱,已充塞犯人。
一般这种情况,只要一次军事失败,就是人心浮动,处处烽火。
苏照对此心知肚明,故而,每次大战,必亲临督战。
时光如水,匆匆而逝,这一日,正是苏国五万大军,增援前线之期。
由于连日的晴朗天气,官道之上的积雪已然融化不少,只是路途还有些泥泞,此刻五万苏军打起大纛旗幡,浩浩荡荡向着北方而行。
一辆车辕高立,精轩敞的马车,在一队队盔甲鲜明的苏国禁军翊卫下,车轮辚辚转动,向北驶去。
车厢之内,装饰精美,熏香醉人,卫婧和苏照叙着话。
卫婧面带忧色,轻声道:“前日,晋军已破云邑,我们还能赶得上吗?”
“昨日,申屠卿已率兵六万,驰援襄城。”苏照指着小几之上的一张地图,介绍道:“邬寿将兵十万,坚守固安郡,以其之能,应能挡下二十万晋军半个月。”
第四百一十七章 都是我苏国股肱
连阳郡·郡城
自黎郡、怀来、连阳诸郡落在苏国之手后,这座临卫之高昌郡的大郡,就迎来了数万苏军的屯驻。
苏国国尉,枢密使,北面行营都督申屠樊,更是率八万兵马,将连阳郡打造成一座苏国北方的军事重镇。
随着物资、军卒的涌进,故而,连阳郡不见卫苏之战后的民生凋敝不说,反而愈见繁华。
此刻虽是冬季,不久前,更是下了一场大雪,但连阳郡城街道之上,却是一尘不染,青石板路更是光可鉴人。
这是在掌军书记岑休的吩咐下,北面行营中的将校发动军卒、民夫、郡兵,手持铁锹,将郡城连同附近诸县的官道积雪清理。
说来,自申屠樊率六万大军过卫之高昌郡而入襄城郡后,如今的北面行营已由掌军书记、假连阳郡守——岑休主事后方。
值得一提的是,随着苏国新下卫之三郡,黎郡、怀来、连阳三郡的郡守、县令之职,也是空缺了不少。
有不少都是从中枢六衙、原苏国七郡迁转的官吏,可以说又是提拔了不少官吏。
随着苏国的统治渐渐深入,三郡归治也只是时间问题。
此刻,经过修葺、加固得焕然一新的连阳郡城,巍峨、险峻的城墙之下,被冬日朔风吹得猎猎作响的旗幡之下,一队队盔明甲亮的苏国军卒,捉刀侍立。
一队队文官武将,翘首而望着官道尽头。
岑休身穿苏国郡守玄裳官袍,头戴獬豸冠,其人年岁三十有二,面容消瘦,天庭饱满,目有威仪,颌下蓄着长须,相对于身后一众官吏既是忐忑,又是期待的心情,其人面色始终平静,按着腰间的宝剑。
岑休原不是苏国人,而是中山国人,少学剑术,以任侠节义、一诺千金闻名乡里,及长,偶获兵家四贤之一的公孙歙赏识,得授兵书六卷,而后得同为公孙歙之徒的中山国小司马举荐,任为开栾郡遂宁县县尉。
只是官仅仅做了二三年光景,就因为一挚友报仇,弃官杀人而逃亡,途至当时的临阳郡,为当时游猎的临阳郡尉,如今的苏国枢密副使冯匡手下人擒获,后来与之交谈之下,为岑休谈吐、气度所折,此后戍卫边郡,升任郡守,对其言更是言听计从。
一晃近十年过去,岑休此刻却已是一郡封疆,本以为意气磨平,却不想竟在苏国一展胸中报负。
“郡守大人,大军到了。”就在这时,一骑从官道远处驰来,从马上滚鞍下马,一个骑卒拱手道。
不等多时,就见官道尽头就来了遮天蔽日的旗幡,浩浩荡荡的五万苏军,驰援而来。
岑休道:“诸位同僚,随本官去迎迎君上。”
身后,文官武将口中称诺。
却说苏照这边,马车之上,卫婧挑开帘子,望着皑皑白雪覆盖的旷野,明眸之中,一时间有些复杂。
苏照侧躺在马车上,手中拿着一册书阅读着,道:“怎么又唉声叹气的?刚刚不是才得了捷音,援兵已至固安,和邬寿的十万大军联兵阻晋,卫国危局暂解。”
卫婧也不少说自己心中的微妙情绪。
“君上,连阳郡和行营的官吏在外候着呢。”就在这时,马车之外,禁军大将彭纪的声音传来。
苏照道:“知道了,孤这就下去。”
一边将转头对着卫婧,说道:“你要不要下去透透气。”
卫婧点了点头,随之跟上。
二人下了马车,就见得道旁已恭候着岑休等人。
“臣等见过君上!”
随着苏照双脚落在官道之上,抬眸看向文官武将,山呼海啸的见礼之声就已传来,郡城上下,军卒将帅,文官属吏。
正是冬日正午,阳光柔和,苏照此刻听着,不得不说,被这样恭候着,还是感觉良好。
苏照上前两步,目光温煦,金石玉罄的声音,沉稳中带着一种穿云破空的帝王气势,道:“诸卿平身。”
“谢过君上。”
“诸卿在此等许久了吧。”苏照看着一些冻得脸膛通红的众人,感慨道:“数九凛冬,滴水成冰,劳诸卿于道左相侯,孤心难安啊。”
“臣等不敢。”
苏照冲岑休点了点头,朗声道:“都是我苏国股肱,岂可于此受冷挨冻,你我君臣,都进城叙话吧。”
说着,就和郡守岑休等人向郡城中走去。
郡衙之中
轩敞的官厅之中,炭火盆中火焰熊熊燃烧,连阳郡郡吏,诸县令,行营将校分列两旁,黑压压
“都坐吧,这大冷天的,这是孤从温城邑为诸卿带来的药酒,御寒抗冷,通血活络,益寿延年,又不至醉酒误事。”苏照朗声道。
药酒自是以灵药酿制。
而后就有军卒为众人道酒。
“谢过君上。”众人连连道谢。
等众人饮了酒,果觉通体舒泰,四肢百骸都是暖洋洋的,无不神情诧异,互相交换着眼色。
甚至不少文吏都将灼热目光看向那酒壶,暗道,这酒不愧是宫廷之酒,当真是不同凡品。
倒是一些将校心头了然,猜测多半是灵药之酒。
苏照笑道:“等每人回去之后,都可带走一瓶。”
官厅之中的气氛一时都是热络几分。
有一些没有怎么见过苏照真容的官吏,都是思忖,传言苏侯待下严苛,今日一见,果然传言多是讹传讹,不足为信。
苏照道:“岑卿,现在连阳郡,治辖多少户口?兵马几何?各县、乡、亭、里,治安如何?”
提及正事,官厅之中的气氛也肃然了许多。
岑休站起身来,拱手道:“回君上,连阳郡治户口十四万七千,男女老幼人口六十二三口,郡兵四千二百人,自纳土归国,和议罢兵以来,诸县、乡、里、亭人心皆安,匪盗不生。”
说着,从袖口中取出一份奏章,递了上去。
“此郡之情,尽在此疏中,还请君上御览。”
苏照点了点头,接过,阅览罢,果是事事具细,颇得章法,不由笑着嘉许道:“短短时间,就能安定郡治,政通人和,岑卿这个郡守之职,足称其任。”
“此赖申屠枢密运筹调度,衙中群吏相佐,以为臂助,臣不敢居功。”岑休拱手道。
苏照笑了笑,道:“岑卿不必谦辞,制命,实授岑休为连阳郡守。”
岑休拱手称是,倒也没有太多喜色流露。
而后,苏照又是询问了连阳郡的八个县令,有不少都是从苏国原七郡以及中枢调来。
甚至两三人,苏照都有印象,唤出其名,几人都是受宠若惊,心头当真是又喜又惊。
苏照以温言勉励了几句,又是询问治下民生,思量、权衡其才。
如果是凡间帝王,或这一面根本留不下任何印象,故而才常有帝王在殿中屏风上写下官吏名字、籍贯、职务,谓之简在帝心。
但对于一个神照上人,宛如行走人间的神祇,自然无有此忧。
可以说如今的苏国文武官吏,在苏照心中都有一个档案、履历表。
等接见了县令、郡吏,又和行营中的诸将叙话,有不少都是熟面孔,比如当初所谓禁军统制,有氏一族族人苏靖,此人已调任为连阳郡尉。
孙辛、苗宪,李焕章,季准,葛宁,军阶最低者,也至少都是副统制之职。
经近年以来,南北连番大战,这些沉寂微末军职多年的将校,也终于崭露头角,渐渐成长为苏国的高阶将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