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六章 贤内助
温邑·宫苑
晨露方出,玉阶上霜。
早春寒意尚残,薄衣难耐,碧甍朱檐之下的汉白玉广场之上,剑光飒飒,寒芒如星。
鬓发之间别着碧玉凤翅发钗,着青色百褶长裙的女子,手持三尺青锋,正在练剑。
伊人身形瘦削,步伐轻盈,身姿矫若游龙,一剑急出,光影婆娑。
忽然,范潇面色一顿,收剑而立,目光惊喜地看着不远处的国色天香的艳丽美妇,“娘?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说着,快步上前,然而,一双晶莹润亮的明眸,朝陈桃的身后张望。
陈桃浅笑盈盈看着范潇,柔声道:“也才刚到。”
美妇赞道:“潇儿这剑法是愈发凌厉了。”
范潇眉眼弯弯,一张清丽秀美的脸蛋上洋溢着笑意,道:“先前多亏了太白前辈的指点。”
在陈桃面前,范潇也流露出了一些小女孩儿的娇憨心性,拉着陈桃的胳膊,软声说道:“娘亲,要不了多久,我修为就能赶上你了。”
陈桃道:“那你可要努力了,为娘修为已至神照二重天了。”
因为和苏照双修之故,陈桃停滞多年的修为,已然水到渠成突破神照二重天。
“他呢?”范潇忽地问道。
陈桃美眸凝了凝,语气幽幽道:“这会儿,正陪着郑国的永清公主,在温邑四下闲逛呢。”
尽管知道没有什么资格吃味,可心底还是忍不住涌起酸涩。
“五公主?”范潇秀眉颦了颦,讶异道:“怎么是她?”
范潇身为郑韵儿的闺蜜,自然是认得永清公主的。
“不说这个了,等他回来,你自己问他好了,我给你从新郑带来一些东西。”陈桃柔声道。
范潇也只得放下此事,随着陈桃进入所居宫殿。
至半晌午之时,苏照方带着永清公主郑采儿回宫。
甘露殿
“臣妾见过君上。”徐贞着一袭雪梅蕊花宫裳,举止端娴秀雅,举动步迈入宫殿,盈盈行了一礼,说道。
余光倒是偷瞧了一眼苏照身旁的郑采儿。
苏照笑道:“贞儿,这是郑国永清公主,你稍后着人安顿一下,嗯,就在范潇附近寻处宫殿。”
说着,扭头问郑采儿:“你应认识范潇吧?”
郑采儿目光失神片刻,脸上现出回忆之色,轻声道:“可是太宰范琼之女?”
因为陈桃常在昊阳宗,从未在新郑公卿贵族之中露面,郑采儿并不认识。
但,范潇则不同。
她和郑韵儿曾为无话不说的集美,郑采儿对范潇还是认识的。
苏照点了点头,道:“正是。”
这般说着,心头也涌出古怪,现在郑国公主、宰执之女都在他后宫之中,这都快成郑国专场了,这要是再将郑国贵妃一并……
苏照目光凝了凝,连忙将这胡思乱想收起。
徐贞这边厢应着苏照的吩咐,也同时,抬眸,打量起郑采儿。
永清公主浅笑嫣然,道:“这位姐姐,我们先去吧。”
许是年纪相仿,也或许是同为“人妻”的气质,郑采儿看着徐贞的眼神,也有几分亲近。
待二女离去,苏照则拿起条案之上的公文,翻阅起来。
刷刷……
一目十行,神念凝注,扫掠之处,向无疏漏。
这若是肉眼凡胎的凡人帝王,几乎不可能。
案牍公文,皆是徐贞和苏子妗批示、处置之后,让人抄录了一份儿递至苏照之处,以备查验、御览。
“砀郡新政业已铺开周方数郡,有得有失,接下来,就可总结经验,陆续推行全国……那时气运加持,或许能一窥归阳之境。”苏照抬起冷峻目光,思忖道。
修为到了他这一步,每前进一境,都需消耗海量气运。
或许要等到将卫国收入囊中,才有可能突破洞虚。
苏照将公文放在一旁,又拿起一封公函,这是前线统兵大将申屠樊,着人呈递来的军情。
这也是苏国目前唯二的大事,内政、外战。
“前卫君卫磐在龙朔招募士卒,囤积粮草,密结齐国田桓部,与联军相抗。”苏照暗暗摇了摇头,对公子桓所部齐军的跳反,并不意外。
公子桓就像是客居新野的刘备,随时准备夺刘表基业,意图自立。
此刻的卫国,更可谓诸方混战,以帝丘卫仲为正统的卫军,占据帝丘周方数郡,北方二郡之一的甘原郡,则由齐国田桓占据,而西北四郡则是由前卫君割据。
苏照将公函放下,心头微动,抬眸,讶异问道:“你怎么来了?”
殿中,一身雪纺长裙的丽人,亭亭玉立,不是岳昕,还是何人?
“从这边路过,过来看看。”岳昕语气淡淡,若无其事说道。
“哦。”苏照心头好笑,索性没有再理岳昕,继续低头看着公文。
的确有好几天没见岳昕了。
记得离开之时,这位心魔宗女子,还一副被薄情男子伤透了心,我想静静思考人生的模样。
裙裾飞扬,馥郁香风随风浮动,岳昕走到条案一侧,没话找话,道:“新郑那边的事,办完了吗。”
苏照笑道:“办完了,怎么了,这是想我了?”
其实,倒也能理解岳昕,孤身一人在深宫之中养胎,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毕竟,和其他人也不熟。
岳昕一如远山的黛眉之下,清眸中隐有几分羞恼流露,道:“我会想你?倒是我那分神这几天和茵茵,一直念叨你,茵茵一直在问你……”
苏照拉过岳昕的纤纤素手,在美人的娇嗔薄怒之中,拉到自己腿上安坐,轻笑道:“那丫头,问我什么?”
岳昕虽对这种亲昵略有些害羞,但也没有挣脱,只是一张清冷如玉的脸蛋儿上,有着几分自嘲,幽幽道:“你说问什么?除了问爸爸去哪儿了,还能问什么?”
许是通过记忆,阅览了不少关于苏照“梦中”婆娑世界的一些奇妙风物,此刻,岳昕也能开着一些只有苏照能懂的玩笑。
苏照笑道:“那晚上我去陪陪她们娘俩儿,嗯,也陪陪你……”
说着,就笑了起来。
岳昕冷哼一声,也没说什么,谁让你陪之类的话。
在苏照怀中耳鬓厮磨,岳昕脸颊渐渐滚烫,气喘微微,樱唇水光润泽,许是有孕在身,情欲也渐渐藏心。
不过,终究在苏照将手掌探入衣裙之中,嗔怒道:“你别乱来,动了胎气,不是闹着玩儿的。”
苏照只得悻悻然收回,转而问道:“你师父,他走了吗?”
“回宗了。”岳昕纤声说着,沉默了下,问道:“刚才那个永清公主,是怎么回事儿?”
苏照顿了下,顾左右而言他道:“你看见她了?”
岳昕玉容微顿,道:“嗯。”
苏照道:“你现在安心养胎,别操心这些了。”
岳昕道:“……”
苏照岔开话题,轻轻抚着岳昕的小腹,道:“你这都显怀了啊。”
岳昕羞恼地打开苏照的手,轻声道:“等生下孩子后,我就回宗。”
苏照略有些无奈,说道:“又怎么了。”
岳昕乜了一眼苏照,冷声道:“你说呢?”
苏照温声道:“好了,我最近多陪陪你。”
岳昕冷哼一声,道:“你陪我做什么?还耽误了你猎艳,说是办正事,带了一个过去不够,又领了一个回来?”
苏照顿了下,道:“事出有因。”
有心想说,你还不是我带回来的?
但这种话也只能想想,真的要吐露出口,无疑火上浇油。
岳昕冷哼一声,道:“懒得说你。”
“你倒是变了许多。”苏照忽地怔了下,诧异说道。
这在以往,不怄气才怪。
岳昕颦眉问道:“变什么?”
苏照打趣道:“没什么,许是将为人母,心胸愈发宽广了。”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岳昕虽然吃醋,但恰恰说明,原本的想法改观了许多。
先前二人的关系,更多还停留在拉扯阶段的情侣,或许还加一层,未婚……先孕妻?
“总不能,真的让茵茵破了自家娘亲的……纵然是剖腹产,也怪怪的。”苏照思索着。
听苏照调侃,岳昕脸颊一红,恼怒道:“还不是你做的好事!”
提及此事,仍是意气难平,让未经人事的她代孕,这人……怎么想出来的?
过了一会儿,苏照道:“等下带你去见一个人。”
岳昕的出身决定了此女的眼界,可以参与到他的一些大事中。
“见何人?”岳昕拧了拧秀眉,好奇问道。
“一位擅知天机的异人。”苏照道:“你出身心魔宗,想来认识也说不定。”
岳昕明眸闪烁,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是好奇了。”
及至午后,穿过宫苑的廊桥,在一座八角凉亭之内,苏照约见了阎先生。
一壶清茶,热气袅袅。
苏照坐在石凳上,一旁岳昕静静坐着相配。
许久,绵延回环的游廊之中,似缓实疾地走来一个中年书生。
“阎先生。”苏照起身,面带笑意。
阎先生笑着点了点头,道:“苏侯新郑一行,还顺利吧。”
苏照道:“波澜无惊。”
迎着阎先生的温煦目光,苏照介绍道:“这是拙荆,也是心魔宗宗主之徒……岳昕。”
岳昕听着拙荆二字,玉容微滞,羞恼地瞥了一眼苏照,不过倒也没有出言澄清,显然默认了这种介绍。
阎先生这才看向一旁的岳昕,道:“竟是心魔宗的同道。”
岳昕此刻,也抬眸打量着中年书生,心头狐疑,问道:“阁下是天心宗的人?”
阎先生摇了摇头,笑道:“世上可不止天心宗的人,上体天心,精通易理。”
岳昕道:“不错,还有河洛八宗的乾天宗。”
阎先生面上笑意敛去,道:“阎某可不是乾天宗中人,相反,阎某与彼等有仇。”
苏照笑着打了个圆场道:“阎先生,她只是好奇。”
阎先生笑了笑道:“无妨。”
二人重新落座。
阎先生道:“苏侯,可否将那件物事污秽了吉气?”
苏照道:“遵循先生之言,郑国之宝玺,已为所污,短时间内,郑国君臣都发现不了。”
阎先生道:“那就好,阻却其立仙朝廷此事就成了,而苏侯,二月二,龙抬头,就可登台祭天,将仙朝之法网铺设四方。”
苏照算了下时间,道:“这般一说,仅仅只有三五天了。”
他过完中元节,离得苏国,前往郑国,前前后后一番折腾,眼看就到了二月二。
阎先生点了点头,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苏侯,仙朝一立,法网想要彻底铺展开来,尚需几年,卫国之事,苏侯还要早做筹谋才是。”
苏照道:“卫国之事,的确不宜再拖了。”
从一开始,他就想并卫扩苏,哪怕是对着卫婧,他也没有掩饰这一点儿。
苏国想要崛起,没有别的办法,唯有灭卫。
苏照又和阎先生商议了一些二月二那日祭天的细节,而后,目送阎先生离去。
“如何?”苏照神念传音,问道。
岳昕道:“此人有些神秘。”
“那你可在宗门之中,听你师父或者其他人提及过此人。”苏照眸光深深,问道。
所谓君王,要时刻保持着怀疑之心,他依仗阎先生之智,但也不会毫无保留,该有的审慎还是要有。
岳昕道:“不曾,不过其人身上弥散得天机之力,既有天心宗的道法痕迹,还有河洛八宗之乾天宗的道韵。”
苏照眉头紧皱,一时沉吟。
阎先生对自身来历有所隐瞒,他并不觉得奇怪。
他防备这位阎先生,其人难道不防备他?
只是,其人是否还隐瞒了其他重要之事?
“那你觉得二月二,龙抬头,还要不要祭天、敕封文武?”苏照问道。
岳昕沉吟了下,柔声道:“首开仙朝者,得天意垂青,这一点,师父先前也说过,应是确凿无疑。”
“那晋君为何不如此行事?”苏照问道。
岳昕道:“晋国也在筹备,只是晋国龙脉错综复杂,没有中州得天地所钟,这头彩,不容易拿到。”
苏照再次沉默。
“你祭天,祷祝,宝玺,鼎器,封神……诸事,皆由他一手操办?”岳昕问道。
苏照点了点头,道:“我不懂这些。”
岳昕道:“那阎先生所谋恐怕也在此了。”
“怎么说?”苏照惊异道。
岳昕道:“倒也不是谋算于你,而是这种事情,不太好假于人手,因为牵涉到气运道源的分成。”
苏照闻言,心头微动,问道:“你的意思是?”
岳昕之言,也不由让他想起郑国和昊阳宗的冲突,气运共享,谁多谁少呢?
郑君身旁还有个杨郇,提点着郑君。
而他对此事,却缺人从旁指点。
岳昕沉吟了下,迟疑道:“不好说,在天意注视下,想要盗仙朝气运,也不是这般容易的。”
苏照想了想,道:“那你帮我看看鼎器。”
说着,摊开手掌,正是阎先生交给他的首阳之铜所铸的宝鼎。
如果说宝玺是敕封文武的印鉴,那么鼎器,才是承载仙朝气运的本命之器。
岳昕神以念检视着,许久,喃喃道:“倒也没什么不寻常,或许我修为低微,看不出来吧。”
苏照道:“无妨,反正我也不用这个。”
“嗯?”岳昕挑了挑眉,目光诧异。
苏照笑道:“我另有其他灵宝,承载人道气运。”
岳昕闻言,没好气道:“那你还问我做什么?”
“你不是孤的贤内助吗?”苏照笑了笑,打趣说道。
岳昕横了一眼苏照,冷声道:“那你就不怕我故意坑你?”
“我觉得你不会,你舍不得。”
“呵呵。”
苏照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这气,还没消呢。”
“这辈子都消不了了。”
第五百零七章 鱼鱼至飞仙
苏国宫苑,夜色迷离,柔福宫中灯火通明。
这是岳昕平时起居之所,距离苏照所居甘露殿并不远。
珠帘之后,琴音依依,岳昕端坐在琴案之前,气质宁静婉约,轻轻抚琴。
一旁的梨花木制椅子上,还端坐着一个烫着波浪卷儿,着现代OI制服套裙、黑丝高跟的都市丽人,好整以暇地品着香茗。
“记得初见之时,你就以此琴,以音攻神通,乱我心神。”苏照对着一旁的岳昕分神说道。
分神已有神照四重天道行,平时也能以阴神状态行走于世间。
岳昕分神轻轻一笑,道:“当时,我还奇怪,身为一国之君的苏侯,如何知道那么多……邪魔歪道之事。”
正在弹琴的岳昕本尊,忽地抬眸,冷冷看了一眼苏照和分魂,道:“你们两个能不能安静一些。”
苏照撇了撇嘴,看了一眼岳昕分神,给了一个无奈的眼神。
岳昕本尊颦了颦眉,看着分神,淡淡道:“茵茵刚刚放寒假,你回去陪陪她。”
岳昕分神,笑道:“她都上大学了,有自己的闺蜜圈,哪里还需要我陪她?”
岳昕本尊容色转冷,道:“现在还没等到就寝之时。”
她这分神,许是和苏照分别太久之故(其实也就几天),显然已不满足于在梦中世界相会。
岳昕分神玉容微顿,笑意盈盈地看着苏照,道:“那我走?”
说着,笑意吟吟地看了一眼苏照。
苏照一时无语,道:“你们两个原为一体,还有什么可吵的。”
岳昕分神笑道:“是啊,原为一体,可有人不这么想呢。”
闻言,岳昕本尊修眉挑了挑,冷哼一声。
“行,我先回去了,惹恼了人家,我说不得就被抹杀了。”岳昕分神“委屈巴巴”说着,瞥了一眼本尊,随后化作一道灵光,飞入灵台。
苏照默然了下,走到岳昕身前,道:“你和昕昕……关系别这么僵。”
岳昕本尊冷声道:“你若不想这么僵,那就让我融合了她。”
苏照皱眉道:“好端端,这是怎么了?”
岳昕本尊幽幽道:“我们两个元神分裂,道行止步于阳神,谁也求不得长生仙道。”
所谓,元神不全,难问大道。
苏照皱眉道:“万事无绝对,总有其他办法。”
岳昕冷声道:“她眼下修为虽高于我,但我为本尊,只要心念一动,就可将她融合,修为顷刻之间,就能突破神照九重天。”
苏照面色倏变,道:“你别胡来!”
岳昕抬眸,深深看了一眼苏照,芳心就是一痛,淡淡道:“那就让她融了我。”
“不行。”苏照拉过岳昕的手,道:“你们两个谁也不能消失。”
岳昕怔了下,芳心略暖了几分,冷声道:“融合一体,记忆共享,也就是一个人。”
苏照道:“对我而言,那是另外一个人,我再想想办法。”
岳昕乜了一眼苏照,道:“那你慢慢想吧。”
只是,她就有办法,这一点就是分神都不知。
只要三人以心魔宗秘法三方神魂,阴阳交泰,就能以苏照神魂为枢纽,联络本尊和分神,本来就是在拷问苏照。
只是,这人的答案……但凡说一句以她为主,她也就忍着委屈,便宜他了。
不过,这人表现还算差强人意吧。
苏照还不知岳昕心思辗转,竟存着考验自己的目的。
眉头紧锁,思索对策。
姬周,景平三十九年,二月初一
苏国,温邑,中元殿
殿中,苏国文武公卿分列两班,手持象牙笏板,恭谨肃立,凝神听着宦者令的诏书诵读之声。
“效仿上古圣王,祭祀上苍,祷祝神明,敕封仙官、仙吏……”
此刻一身玄色黑龙红袖衮服的苏照,端坐在御座之上,面色沉静,目光逡巡四顾,观察着下方众文武公卿的反应。
而此刻的苏国文武公卿,随着仙朝之事的确定,大多都是现出震惊之色。
而随着宦者令取出一份薄册,将仙朝之事细节,道之于众文武公卿。
宛若一声平地惊雷,在一些苏国公卿的心头,掀起轩然大波。
尤其是当得知成为仙官之后,得仙朝气运加持,延年益寿,身康体健,更有官气之威,仙法神通可习,于妖魔邪祟可镇伏之,甚至可荫及福泽子孙。
不少公卿,都是呼吸急促,心绪激荡。
原本对苏侯继位以来,扫清弊政,动辄得咎,官不聊生的现状不满的公卿,也收起了辞官归家,为一富家翁的想法。
仙朝之官,受气运供奉、滋养,身具伟力,纵是日子“清贫”了一些,对公卿士族也是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权势,又岂是财货可以换的。
不过,如苏国六官之长,因为提前几天,苏照就开过闭门会,对仙朝之架构、权力之运行,神通之伟力,皆有所知。
故而,并无惊讶之色。
毕竟,温邑先前为建造露台,大兴土木,匠人往来,司空府更是从旁协助。
“诸卿,此逢天地之大变,千年未有之大变局,你我君臣,再现上古圣王之治,指日可待。”苏照最后说道。
随后,一些具体的条陈也布告诸官。
大苏仙朝,效仿唐宋的九品三十级官阶,以官阶授以仙朝气运。
朝廷官制也重新构建,设三省六部,九寺五监。
唐代官制,可以说是华夏封建王朝最具代表性的典制,承上启下,由两汉的粗疏臻于完善,还未达至明清皇权膨胀之下的畸形。
甚至一些官制设置,都带有一种行政权力运行的艺术美感。
中书决策,尚书执行,门下封驳。
官制,从来都是治理能力和治理体系的表现,呈现着权力运行的逻辑,这也是后世机构改革之目的所在。
就以洪朝部委制为例,从巅峰时期的一百多个部,再到大部制,再到精简部委,无不是应对着不同时代的发展。
多者,人浮于事、效率低下:少者,权力集中,难以制约监督。
大唐典制算是古代相对完美的制度,唐六典更是中华法系的源头。
及至宋神宗之时,元丰改制,宋神宗更是唐朝官制的粉丝。
如今之苏国,中央以三省六部,地方上也会逐渐改郡为州,以大郡拆为州,可以为施行新政减少阻力。
郡望豪强之郡望,没有枝繁叶茂的大郡制,起码能削弱许多力量。
两汉称之为郡望豪强,两晋称之为门阀世家,隋唐则是五姓七望,关陇贵族,山东豪门,等到五代,那就是武夫当国,军功贵族。
行政区域划分,同样也是一门学问。
大行政区域,地方之官长权重难制,容易地方割据,划分太小太密,则行政治理成本高昂,应对风险能力不足,参考我铁血大怂。
之后,朝会散去,苏国这一消息,也随着众文武公卿的下朝,在整个温邑城中传扬开来。
后宫·棠梨宫
此宫巍峨壮丽,是丽妃卫婧的居所,
苏照穿过回廊,行至殿前,问着卫婧身旁的贴身宫女蔷薇,道:“丽妃娘娘呢。”
“娘娘在宫里呢。”宫女轻声说道。
苏照行至后殿,挑开珠帘,抬眸看去,只见一个丽人,见卫婧正在书案之后,书写着什么。
“这么有雅兴。”
“一个人在宫里无聊,就练练字,怎么,日理万机的苏侯,这是得闲了。”卫婧抬起一张明媚、婧丽的玉容,讥诮说道。
丽人着淡红色宫裳,云鬓高挽,如风情绰约的玫瑰。
苏照从身后环住卫婧的腰肢,好笑道:“谁又招惹你了,一副深宫怨妇的样子。”
卫婧轻哼一声,嗔了苏照一眼,道:“你。”
苏照一时无语,知道卫婧这波心结在哪里,他除却刚回来的那天晚上,一起用过饭菜之后,这几天一直都陪着岳昕,却是有些冷落了新婚娇妻。
这也是女人多了,每个都倾注感情,总有顾此失彼之处。
苏照笑了笑,说道:“我看这写的什么?这是写的诗词?”
看了下,苏照打趣道:“笔锋纤丽,恣睢肆意,隐隐藏着一股锐利,我们的丽妃娘娘,就是心比天高。”
卫婧瞪了一眼苏照,恼怒道:“你说我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是吧?”
苏照笑道:“你这命可不薄,福气都藏不住了。”
说着,一双大手探入丽人怀中,在滑腻、柔软中流连忘返。
卫婧脸颊一红,拨开苏照的手,嗔怪道:“大白天,别胡闹。”
苏照道:“晚上,我还要陪别人,也不过来啊。”
卫婧:“……”
美眸一横,纤纤素手拧了苏照腰间一把,恼道:“你就成心气我,是吧?”
苏照笑道:“那我晚上睡你这。”
卫婧芳心一喜,但玉容仍如霜玉,道:“我可没怀你的孩子,让你流连忘返。”
苏照道:“你若是想要,也不是……”
卫婧柳眉挑了挑,看了一眼苏照,似有些讶异。
“现在不行,你也要修炼,生孩子不利修为,等你神照之后,我们再要孩子。”苏照想了想,附在卫婧耳畔,温声说道。
眼前女子想着为他生孩子,他心中如何不感动,只是,还是太早了。
卫婧倒是十八九岁,他才十五六岁。
至于茵茵,那是一个意外。
丽人应了一声,扭过俏脸,抬眸问道:“我有事情问你。”
苏照诧异了下,笑道:“什么?”
卫婧美眸闪了闪,轻声道:“听宫里说,你明日要祭苍天,开仙朝?”
苏照面色顿了顿,道:“嗯,是有此事,怎么了?”
卫婧颦了颦秀眉,迟疑了下,说道:“前辈她说,想让我前去观礼。”
苏照皱了皱眉,道:“她去做什么?不会是图谋不轨吧?”
他可没有忘记太素的身份,异界道尊。
卫婧幽幽道:“我也不知,不过那位前辈既然正大光明说出来,想来有她的用意把。”
苏照默然了下,道:“她若是想去,以其之能,自行前去就可,为何由你转述,你让她出来,我问问她?”
卫婧摇头道:“前辈说让我随你一同……”
苏照此刻,一时沉默下来,道:“这是你的意思吧?”
和他一同登台祭祀,这是夫人的待遇。
卫婧想做什么?嫌丽妃的位份儿不够,这是要嫡妻之位了?
事实上,在所遇诸女之中,还没有一个是他心目中能够统御六宫的人选。
不是他厚此薄彼,而是让谁上位,其他人都不服。
若遂了卫婧的意,徐贞善解人意,自然不会说什么,范潇和陈桃更不会闹情绪。
岳昕怕是会出走回宗,至于安安,说不得大闹后宫。
卫婧樱唇翕动,说道:“我什么时候这么想过……凑热闹?”
苏照笑道:“你还不爱热闹?”
“我在你眼里,就这般不堪?”卫婧芳心一酸,玉容幽幽说道。
苏照道:“你看,你又想到哪里了。”
卫婧轻轻叹了一口气。
苏照道:“好了,别说这些了,晚上再说。”
……
……
太真教山门,两仪玄微天
丹崖之上,琪花瑶草,五颜六色,迎风吐蕊,一座古朴、巍峨的道宫内,空旷、幽静。
着阴阳道袍,持松木云纹拂尘的太真掌教浮丘子站在一面星图面前,苍老面容之上,现出一抹疑惑不解。
两条如柳絮的白眉之下的眸子,神光流转。
“苏国?为何紫微星照之地,将是苏国?苏国一小国,竟能首开仙朝?天机晦涩啊。”太真掌教邱羡,凝眉思索,感慨道。
“师兄,紫微星将照苏国,上次冰绡师侄就从苏国返回,不若问其对苏侯印?”一旁着水火道袍,面容清颧的中年道人,开口说道。
这是一个身材瘦削的老道,道:“李师妹,她上次似乎也自苏国回返?以李师妹之识见,想来对苏侯之底细应知一二,不若唤至道宫叙话。”
“李师妹此刻在万古长青塔之中闭关。”浮丘子手捻胡须,说道。
万古长青塔,塔中蕴岁月之力,是浮丘子从一处仙天秘境中获得。
用来辅助修炼却是天地难寻的灵宝,但也有一个问题,就是此塔对古
一般而言,没有积累,就算在塔中修炼,也不过徒增骨龄,虚耗岁月。
“塔外一日,塔中一年,李师妹都闭关了一两个月了,想来,应已突破飞仙了吧。”一个着灰色道袍的中年道人,凝眉道。
浮丘子点了点头,一双苍老目光向着后山禁地方向眺望,道:“许就在这一二日了。”
而就在道宫之中太真教高层谈论李璐鱼之时,万古长青塔之中——
一个杏黄色蒲团之上,李璐鱼一袭素色道袍,盘膝而坐,双眸紧闭,周身仙气浩渺,面颊肌肤之上,莹润一如冰玉,气质愈发出尘。
此刻,李璐鱼丹田之中的法力,正在一点点蜕化成金青色的仙力,就连眼角的鱼尾纹都敛去许多。
许久,灵台一点毫光徐徐升起,灵台之上,庆云绵延,氤氲成霞。
“这就是飞仙之力吗?”李璐鱼忽地睁开明眸,喃喃说道。
心中也有着一股淡淡的欣然,喜悦。
终于,她修为已至飞仙。
而在李璐鱼突破飞仙之时,一道流光传入塔中,于半空碎开,“李师妹,可至坐忘峰、太真宫一叙。”
这是太真掌教邱羡的声音。
李璐鱼熟悉着体内的仙力,深深吸了一口气,心念一动,就已出了万古长青塔,向着太真宫而去。
第五百零八章 景衍,景玥
太真宫
在太真教一众洞虚大能的瞩目中,着一袭洁白如雪云纹宫裳,梳着道髻,气质清绝、出尘的李璐鱼,徐步迈入殿中,打了个稽首,声如冰玉星珠,清澈空灵,“见过掌教和诸位师兄。”
飞仙之姿,容色幽冷,让人不敢直视。
太真掌教浮丘子,颔了颔首,笑道:“李师妹来的正好,正有事情询问师妹,有苏国将承中州之潜龙气运,效仿上古圣王,首开仙朝,届时,人、仙二道气运强弱之势大异,我太真教当有所应对。”
李璐鱼默然了下,一张晶莹如玉的脸蛋儿,不见丝毫异色泛起,清声问道:“掌教师兄之意呢?”
浮丘子皱了皱眉,说道:“李师妹在苏国盘桓之时,对这位苏侯可有了解?”
李璐鱼凝眉思索了下,心底浮现一幕幕和苏照相处的场景,但心湖涟漪,顷刻之间就被抚平,抬眸,声音如冰玉清澈,说道:“先前去中州,有过数面之缘。”
“师妹观此子如何?”浮丘子沉吟道。
太真宫中其他道人,也将征询目光投向李璐鱼。
李璐鱼容色清冷,道:“苏侯之事迹,近年来,传扬于河洛,掌教师兄和几位师兄,应有所知才是,此人却是少年英主,掌教师兄如属意之,可亲往温邑一观。”
言及此处,李璐鱼芳心深处幽幽一叹,她也最多能说到这一步。
正因为她和苏照的关系纠葛不清,在这种决定宗门未来战略的大事上,她要慎言。
否则,将来宗门一旦知道她和那人的关系,定然心有芥蒂。
人、仙二道,来日如何协作,谁主谁次,将来也是矛盾重重。
浮丘子目光闪了闪,现出一抹思索,道:“那明天,师妹和贫道一同前往温邑看一观。”
李璐鱼点了点头,算是应允下来。
这时,一个面相奇古,手持八卦镜的中年道人,迟疑了下,问道:“师兄,我们是否和上真、少真两家商议一番。”
三真大教同气连枝,大教行动一致。
浮丘子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道:“贫道已会过两位道友,少真一脉,已经打算支持姬周帝女,效凤凰涅槃,再立皇周。”
李璐鱼秀眉颦了颦,诧异道:“少真这样沉不住气?”
按说,天下大争之世,恐怕要相持十几年,按着过往的历史,三教亲自下场,却是罕见。
“这一次与以往不同,容不得我等三教再坐观风起云涌。”浮丘子苍老面容之上也有几分无奈,道:“少真一脉的古道友,许是听进了那头朱雀之言,已先一步助姬周成事,至于上真……”
说着,似乎意识到什么,瞥了一眼李璐鱼的脸色,淡淡道:“李道友态度不明,模棱两可。”
这时,一旁头发花白,着杏黄道袍的老道,苍声道:“李掌教之意,贫道倒能猜测一二,据闻,李掌教好像看不上诸国之公侯。”
殿中众人闻言,则是面色古怪,议论道:“看不上诸国公侯,是什么意思?”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李掌教心怀大志,许是想再造乾坤,也说不定。”浮丘子沉吟了下,手捻胡须说道。
显然,对李观鱼的想法,并不是一无所知。
李璐鱼冷声道:“他向来如此,自以为是。”
闻听此指责之言,道宫众位大能,面上都有一些不自然。
这天元九州,也就眼前李观鱼的妹妹,才敢作如此之言了。
二人虽为兄妹,但不知为何,二人关系闹的很僵。
不过殿中众大能,太真教之高层,虽然好奇,但也不会八卦地四下打听。
“诸位且看。”
浮丘子这时,大袖一挥,身前三丈开外,云气氤氲,纵横交错,逐渐现出一副波澜壮阔的山河图景,正是天元九州的山河舆图。
“如今之天元九州,豫州有苏、卫、郑、宋四国,卫国先不论,已然四分五裂,郑宋二国,昊阳、少阳各守一国,唯苏国并无仙宗于后支持,如青兖二州,齐鲁二国分庭抗礼,其间,镇天、通明二宗,加之东海龙宫、文昌府,同样各助一方……雍州秦晋二国,近千百年来,为三阴魔宗渗透,天心宗一家勉力相持。南方荆楚吴越之地,神霄、元符、清微几家,也是早有安排,北方燕国,南华庄道友据闻也收了燕国公主为徒。”
听着邱羡的一番介绍,太真教高层深情凝重,目光相接,无声交流,这般一分析,太真教还真的有些行动迟缓了。
不过,这也是三教的传统行事风格。
以前都是在维护姬周正统,高高在上,只是现在对天命的理解出现了分歧。
少真继续维持姬周正统,以图凤凰涅槃,上真则是另有想法,以草莽龙蛇改易乾坤。
唯有太真,身为三真之首,执道门牛耳,既不认可少真的守旧,又不赞同上真的激进,以至于到了现在,竟有些原地不动的尴尬,不知如何是好。
浮丘子说道:“如今仙宗、道门争相落子,先前贫道让冰绡师侄行走天下,观看诸国、道门年轻俊彦,只是止步于苏,李师妹……”
李璐鱼面色淡淡道:“冰绡修为出了一些问题,所以我让她先行回来了。”
浮丘子面色顿了顿,不再多言。
……
……
在道门之首的太真教,为即将到来的仙朝大起之势绸缪之时——
燕国北方·邢安郡
此郡与聂国接壤的一座名为柏乡县,临着柏水的村庄。
一队腰跨腰刀,外披甲胄的军卒,打破了村庄的宁静。
随着土狗“汪汪”的叫声,大批军士进入这座名为桑阳村的山村,在一棵非三人不能合抱的大槐树之下,靠着一方池塘边,是一间篱笆小院。
“景家小子这是犯什么事了吧?”隔壁的邻居牛二和自家婆娘低声道。
“景衍仗着武艺,在县中殴杀郡守大人公子,县尊特命我等拿下此獠,来人,将宅子围了。”
随着高头大马之上,身材魁梧的中年官吏,一声令下,身后大批军卒或是张开弩弓,或是“齐刷刷”抽出腰刀,向院内冲去。
然而,片刻之后,一个军卒自宅院中走出,抱拳道:“县尉大人,人不在。”
县尉心下暗暗松了一口气,但面色怒气笼罩,厉声道:“绝不可让这贼子逃了,追!”
景衍是先天高手,又岂是他们这些寻常官军能够对付的?
但身为县尉,邢安郡郡守公子在县中被治下强人杀害,他身为一地职掌治安缉盗的官长,若是再不积极一些,恐怕官位不保。
此刻,在柏乡县以南七十里外的山林之中,却有一男二女,背着包袱,穿林而行。
男子身量有着燕地男儿的颀长,着蓝色长袍,浓眉大眼,面容刚毅,颌下蓄着短须,手持一柄鎏金铜虎宝刀,刀光落处,荆棘斩断。
“哥,我们这是往哪里去?”一旁被丫鬟搀扶随行的素裙少女,柔声问道。
这少女荆钗布裙,面容姣好,肌肤白皙,琼鼻檀口,只是黛眉之下,系着一个两指宽的黑色布条,似患有目疾。
景衍看向自家小妹景玥,掌中宝刀先天真元流溢,刀芒所过,一些横生的枝桠被斩断一团,道:“燕国是呆不下去了,先去南方诸国看看,他听说苏国开设讲武堂,到那里谋个差事。”
景玥玉容微变,急声道:“兄长,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景衍道:“没什么,你不用担心,天下虽大,哥哥却有办法护你周全。”
景玥凝了凝眉,道:“小环,你说怎么回事儿?”
一旁的丫鬟小环,害怕地看了一眼景衍,低声道:“大爷,他在县城喝酒,见郡守家的公子强抢民女,心头不愤,就拔刀杀了郡守家的公子……”
“小环。”景衍断喝一声,虎目瞪了一眼小环,把小环吓得一缩脖子。
虽然一同和景家姐妹生活了有五六年,可面对威仪深重的景衍,小环仍不免有些畏惧。
景玥一张俏丽脸蛋儿如霜煞白,喃喃道:“兄长……怎可行凶杀人?”
景衍淡淡道:“那人贪花好色,为兄平生最恨男子强迫女子,一时没忍住,就宰了他!”
景衍年龄二十又二,武道天赋极佳,在尚武之风浓郁的燕地,以一套大路货的武道功法和刀法,将武道修为进至先天之境。
景玥轻轻叹了一口气,纤声道:“我并无责怪兄长之意,兄长侠骨丹心,锄强扶弱,我欢喜还来不及……只是二老都在桑梓之地安息,你我这样一走,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去?逢年过节,连个上香的都没有。”
说到最后,景玥声音就有几分凄然。
景衍默然了下,坚毅的虎目之中,也有几分黯然,道:“我临行之前,已托付了张四叔上香,将爹娘的牌位带在身上,待安顿下来,修我景家祠堂。”
景玥轻声道:“那就好。”
景衍道:“我听县中的一些武师说,苏国之君器重、爱惜英雄豪杰人士,将一些仙门灵药给予武师,如能寻来一些仙药,许能给你治好眼睛……”
说到最后,景衍多少有些小心翼翼。
自家妹妹这眼疾,并非先天而生。
就在一年前的某个晚上,妹妹从睡梦中痛醒,而后双眸流血不止,然后往日一双灵动如星月的眸子,变得无神,却成了盲人。
景玥轻轻叹了一口气,道:“这一年来,哥哥为我寻了不少良医,花了不少银钱,已是治不好了罢,我……都快习惯了。”
“许这就是我的命。”
少女幽幽说着,看着这一幕,景衍心头就是一痛。
兄妹二人说着话,一路向着南方而去。
天色渐晚,已经走出这边山林,就着皎洁月光,景衍看着不远处的界碑,道:“前方就是聂国了,我们到聂国再休息。”
因为在燕国,难保不会引得燕国官府的军卒追杀,虽然景衍不惧,但他此刻带着妹妹景玥以及丫鬟小环,厮杀多有不便。
带着景玥主仆,越过界碑,在月光的映照下,向着灯火之地的聂国一座小镇而去。
小镇之中,灯火通明,喧闹繁华之相,隔着二三里地都能感受到。
这座边镇,为聂国和燕国通衢之地,商贸往来,络绎不绝。
聂国虽为辖地六郡的小国,但在燕国和晋国兵锋之下,却始终守得国祚社稷不失,自有其依仗。
聂国先祖,曾是姬周天子近臣,专门职掌情报、暗杀工作,后以军功敕封为聂侯,辖地数郡。
在如今小国几乎艰难生存的天元九州,聂国能在燕、晋、齐、鲁等国的兵锋下,始终保得平安,聂国自然绝非表面那般弱小。
有传言,聂国国主聂青梧,实力强大,背后站着的是和魔门六道势力不遑多让的邪道势力——飞仙冢。
这一家势力不属于魔门六道之一,但却势力庞大,从事着自古以来最古老的职业——杀手。
这时,景衍带着其妹景玥,丫鬟小环,进入这座小镇,来到一家客栈投宿。
此刻,正是后世夜里八九点的样子,客栈大堂,食客推杯换盏,谈笑嬉闹。
景衍身形魁梧,昂首进入客栈,顿时就引来了一些酒客的注意,声音都不由低了几分。
景衍目光沉毅,逡巡四顾,然后行至柜台之前,开口要了两间上房,正要付账。
忽地,靠门一桌,醉眼迷离的醉汉,一双淫邪目光在景玥身上停留了下,对着一旁的同伴嬉笑道:“可惜了,这样的丽色,却是个瞎子。”
“咔嚓!”
刀光一闪,一道匹练般的刀芒袭向醉汉,顷刻之间,醉汉桌子碎作两半,碟子盘子连同酒菜,哗啦啦撒了一地。
那醉汉登时酒都被吓醒了,面现惧色,看着气势汹汹,目露凶光的景衍,哆嗦道:“好汉,饶命。”
“再敢胡沁,要你的狗命!”景衍此刻,身形一闪,带起狂风,已然将刀搭在那醉汉脖子上,冷喝一声,震得醉汉耳畔轰鸣。
“不敢,不敢。”那醉汉体若筛糠,面色惨白,连连说道。
“滚!”景衍断喝一声,收刀而立。
醉汉如蒙大赦,连忙吓得连滚带爬地出了客栈,甚至连钱都忘了付。
这时,在角落里吃酒的老者,饶有兴致看着这一幕,苍老眼眸?,闪过一丝诡秘笑意。
“这位客官……”这时,一个伙计在掌柜的眼色示意之下,仗着胆子上前,陪着笑道:“客官,您看,这打坏的桌椅还有这酒菜……”
景衍面色淡漠,沉声道:“这些东西需多少钱,我赔你就是。”
“一共三两二钱银子。”
景衍伸手去摸荷包,取出银两,道:“够了吧。”
“多谢客官,二楼天字号两间上房已经备好,还请客官楼上请。”伙计说着,递过去一个桐木黄漆红穗的木牌。
景衍拿过木牌,带着一旁的景玥,就是向着二楼而去。
第五百零九章 李观鱼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五百一十章 二月二,龙抬头
事实上,到了吕道人这种修为、境界,已经很少有人能引起他生气,但眼前的上真掌教,显然不在此列。
其人,无论是心志,还是谋略,在天元九州之中,都是鼎鼎有名的。
此刻,吕道人或许不知其妹李璐鱼的评价,如果知道,恐怕要引为知己……自以为是!
李观鱼拿起酒杯,慢条斯理地小口抿着,望着窗外的雨丝,默然不语。
景衍似乎也察觉到二人气氛的不正常,不愿参合其中,就对着老道说道:“道长,时间不早了,在下也要上去歇息了。”
说着,拱了拱手,告辞离去。
待景衍起身离去,吕道人冷冷看向李观鱼,道:“三真大教不去扶立诸国公室,潜伏至此,却是何故?”
李观鱼无声笑了笑,放下酒杯,并没有直接回答吕道人,而是徐徐道:“一千年前,有人曾言,周虽旧邦,其命维新。贫道如今思来,昔日之商王,所行之事,又何尝不是除旧迎新?如今,姬周立业千年,天命将尽,又是新旧更替、鼎故革新之时,余遍览诸国,唯苏国所行之事,可称为新,然贫道最近又有所思,一方旧土之上,真能开出新花之果吗?”
吕道人听着李观鱼之言,默然片刻,面上怒色散去,似乎方才只是故意作态而已,道:“李道友,可知艰难?”
想要扶立一个无根无基的白衣成为统一八荒六合的帝王,难度可以想见。
这是一个贵族执政的时代,纵观此界青史,还无白衣而至帝王的先例。
或许等有人功成,也会喊一句,“吾本燕南布衣,天下于我何加焉?”
“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我辈仙道中人,何尝不是如此?”
李观鱼笑了笑,淡淡说道。
吕道人一时默然。
正如李观鱼所言,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他同样笃信不疑。
“况贫道卜算过此子命格,紫气兆祥,贵不可言……相比扶立,贫道倒是奇怪,这人之来历,究竟为何?”
吕道人目光明晦闪烁,思索不停。
不仅是李观鱼疑惑,就连他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紫气这样的帝王之气,竟在一普通乡野青年身上出现……而这无疑是他在年初,幸获天书以来,所卜算得最玄奇的一卦。
只是,眼前的李观鱼,并无天书在怀,又是如何看出来的?
“许是三教有什么不传秘法?”吕道人想不明白原委,索性也不再纠结,道:“李道友作何打算?”
李观鱼道:“顺其自然罢了……故而,吕道友妄加干涉天机,贫道不敢苟同。”
吕道人闻言,心头就是下意识不喜,道:“原以为李道友算是历代三真之中的异数,不想也是这般迂腐不化。”
顺天应人,这套说辞,在三真大教之中不知流传了多久。
李观鱼淡淡一笑,不以为意。
……
……
温邑·宫苑
姬周,景平三十九年,二月二,龙抬头
温邑之内,禁军甲兵分列数队,高举大纛,持矛而行,大批苏国文武公卿,浩浩荡荡向着城郊而去。
城郊东南方向,三丈三尺三寸高的云台矗立,五色旗幡猎猎作响,苏国禁军执戟而立,守卫四方,在冷风之中,如磐石一般,岿然不动。
此刻虽晴空万里,然而早春的寒风,多少还有些刺骨,苏国文武公卿就着了棉衣,面无睡意,耐心等候着吉时。
苏照一袭王侯冕服,立身在三丈高台,摆满三牲祭品的供案之前,目光平视前方。
身后,三足六耳的巨型青铜香炉之内,三根婴儿手臂粗细的线香,顶端火星闪烁,几缕青烟袅袅。
“吉时已至,请君侯祭天!”
礼官高声道。
苏照面色微顿,却是感知着四方隐在暗处观望的一些仙道中人,心头冷笑一声,也不理会。
“刷”地一声,展开掌中明黄色卷轴。
洁白如雪的绢布之上,蝇头小楷赫然可见,骈四俪六,文笔优美。
清朗,响亮的诵读之声响彻高台。
此刻,隐在云层之中,十余道仙人气息,凝神窥伺。
昊阳宗主李鹤远脸色就是阴沉不定,和一旁的司天监监正杨郇交换了个眼色,寒声道:贫道说这苏侯为何去我郑国?恭玺之变,贫道可以笃定和苏侯有关!”
事到如今,昊阳宗主李鹤远也回过味儿来,他原本就疑惑苏侯堂堂一国之君,为何置己身安危于不顾,潜入敌国,原来是为了坏他郑国之事。
杨郇淡淡道:“事到如今,再说这些,已无意义,当务之急,是如何遏制苏侯之势!”
李鹤远目中冷芒闪烁不停,显然也在思索对策。
而二十里外的云台山中,崖巅之上,太真教掌教浮丘子,同样隐匿了自身行迹,眺望着远处正在祭台之上迎风而立的苏照。
苍老面容之上现出一抹动容,说道:“此子确有真龙之相,等下,师妹随贫道一起下去就近观之。”
李璐鱼同样远眺着那王侯冕服的少年,不知想起什么,远山黛眉之下的清冷美眸中,隐隐现出几分恍惚。
她在闭关修炼的这段时间,闲暇之时,也曾审视过她和苏照之间的这段关系,但发现剪不断,理还乱。
这时,太真掌教浮丘子,诧异道:“师妹,方才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嗯,师兄在说什么?”李璐鱼白皙如玉的脸颊闪过一抹不易觉察的红晕,但几乎是顷刻之间,就镇定自若,说道:“我在想,苏侯祭天之后,天地是否给予回应,还有人道法网将会如何延绵……”
浮丘子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李璐鱼,道:“还未祭祝,先往下看吧,不过,今天倒是来了不少同道。”
浮丘子抬起一双苍老目光,投向四方,道:“就连远在荆楚之地的神霄的林道友都来了。”
李璐鱼道:“毕竟是上古圣王以来,人道再一次显化于世,诸家宗主,近距离一观人道演化,对修为也能有所裨益。”
而事实上,正如李璐鱼所言,暗中围观的诸家仙宗,不仅有玄门三教九宗之人,还有魔门六道的一些巨擘,正在冷眼旁观。
随着苏照将一些祭祝之文念诵完毕,云台之上的天象陡然一变,由阴转晴,乌云密布,乌云翻涌,化作劫云。
苏照心头微惊,抬头向着云霄看去,只见劫云之中,倏然现出一道竖眼,那竖眼淡漠苍生,冷视天下。
“这是……天罚?”隐在暗处的元符宗宗主曹胤,脸色凝重,喃喃说道。
头发灰白,着白鹤道袍的老道,喃喃道:“这是人道之劫,还是仙道之劫?”
元符宗仙力蕴于双眸,对着一旁的清微宗宗主,摇了摇头道:“天发杀机,来者不善啊。”
忽地,一道飒杳流光转瞬而至,剑光之中,走出一个青裙女仙,一头如瀑青丝以青绳随意束起,一张英秀、清丽的容貌,不施粉黛,略微苍白的唇翕动,声如金石锐利、清越,“这是仙道之劫,如果渡过,将有人道金桥落下,玄黄之气弥合紫霞瑞气,映成伞盖,从此护佑苏国宫苑以及公室,不使仙道之人出手谋害。”
这才是首开仙朝的福利,可以将人君欲护之亲眷以紫气相护,不使邪魔外道谋害。
故而,纵然苏照离得苏国,也不会有人暗中潜入宫苑,对宫禁亲眷不轨。
这无疑彻底解除了君主的后顾之忧。
第五百一十一章 秋水剑圣
“原来是许宗主,别来无恙。”曹胤抬眸,看向来人,笑道。
来人正是天元剑宗有名的剑仙——秋水剑圣,许霁。
此女一袭青裙,年纪看着二十出头模样,衣衫简素,气质淡然,英秀双眉下,清眸冷如霜月,隐有锐利之芒,一闪而逝。
许霁冲曹胤点了点头,道:“曹前辈。”
曹胤年龄远在许霁之上,若按辈分来说,倒算是和许霁之师一辈儿的人物。
“许宗主缘何得知?”一旁皓首白须,仙风道骨的清微宗宗主,笑了笑,问道。
许霁默然了下,清声道:“余在云洲游历时,偶获一片龟甲,上载上古圣王御极四方之事,故而得知。”
这方世界,除却天元神洲之外,还有数方陆洲,如云桑二洲,就在天元之东方。
秋水剑圣许霁自修为至飞仙之后,这些年,就带着一柄秋水剑,横渡诸方陆洲,游历论道。
“不知那龟甲其上记载,这紫气可挡什么仙,”
许霁道:“上古圣王,统御亿兆黎庶,天命加身,紫气伞罗,辟邪万方,那时,仙人、术师、佛陀充斥于朝野,为圣王效力,襄助人道衍化,纵有一二心怀鬼胎之人,也不敢行鬼蜮伎俩,更遑论算计圣王之亲眷。”
清微宗宗主,道:“别国后来,可还有这等护持。”
许霁道:“以一国气运护持,比之多有不如,如我辈舍弃一些代价,也不是全无办法,但并无意义。”
清微宗宗主一时默然。
的确,到了他们这个境界都自重身份,珍视自身道业,又岂会如此不智?
这边厢,在几人叙话的空当,苏照这边也起了新的变化。
苏照仰头看着天空密布的劫云,其实,并没有什么惧意。
人道和仙道之争,自远古至于今日,代表着两种世界的运行方式。
仙道是自由,人道则是秩序。
而今正逢人道大兴,仙道就算借所谓天罚之眼,降下雷霆之劫,也难以阻挡人道洪流浩荡之势。
说不得,有一天,人道跃居其上,人皇一怒,同样可借天道之力为己用。
苏照思忖着,忽地,心头一动,就觉身后隐有绵延不绝的人道气运磅礴而出,云气宏大浩荡,以苏照自身为中心,横亘数里。
这壮观一幕,纵然是凡人肉眼,都可见到。
观礼军民见得此“神迹”,无不面现振奋。
“吟!!!”
一道震耳欲聋、气势雄浑的龙吟声响起,犄角峥嵘、鳞片熠熠的气运之蛟,自苏照荡起的气运之海中冲霄而起。
恰在这时,“咔嚓”一声,天穹密布凝结的劫云之中,那冷漠无情的天罚之眼,厉光闪烁,忽地劈出一道猩红雷霆,如水桶粗细的弧形闪电,顷刻之间,就劈落在仰天怒吼的气运蛟龙躯干之上。
一股股金色人道气运流溢,化而红白,蛟龙庞大龙躯微顿,发出一声怒吼,摇动龙尾,挥起龙爪,气运成浪,作惊涛之势,向着雷云之中的天罚之眼拍打而去。
“咔嚓!”
黑色劫云形成的天罚之眼,眨也不眨,仍是不见丝毫感情,狠狠劈落下一道又一道劫雷。
气运蛟龙怒吼不止,腾云而起,与雷霆搏击。
见得此幕,苏照面色凝重,心头隐隐生出一股不妙之感,深深吸了一口气,手持星鸿神兵,人随剑走,一道锐芒冲入云层。
“这苏侯要做什么?”曹胤瞳孔微缩,惊声道。
清微宗宗主,惊异道:“这苏侯,莫非是要硬撼劫云?”
许霁目中异色涌动,道:“这苏侯,修为虽无可观之处,但手中宝剑却是一件难得的神兵,骤然一击,竟生白虹贯日之象。”
这位通明剑宗的秋水剑圣,对神兵宝剑的感应,自是有着常人难比的敏锐。
至于苏照的修为,似乎并不被秋水剑圣许霁,放在心上。
李鹤远面色冰冷,淡淡说道:“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也许是苏照前日所行之事太过可恨,此刻,昊阳掌教看着苏照,仍有余怒。
此刻,苏照一袭王侯冕服,宽大的袍袖随风鼓动,手执三尺青锋,整个人化作一团剑光,冲霄而起。
神照之境的法力,灌注在星鸿剑之中,星鸿剑辉芒闪耀,剑身发出一声声清越的剑鸣。
剑芒璀璨夺目,如星陨日落,向着劫云狠狠斩击而去!
天罚之眼,自是没有人性化的被激怒,依旧淡漠苍生,只是劈出一道猩红雷霆,向着苏照当头打来。
轰!
剑雷交击,光影幻灭,苏照闷哼一声,身形如离弦之箭,原路返回。
云台山,山崖之上的李璐鱼,远远看着这一幕,明眸深凝,晶莹玉容“刷”地煞白,芳心不由一紧,道:“苏侯,他这是作甚?”
“人道大兴之势,仙道虽忌,却也不能逆天而行。”太真掌教抬起苍老面容,眺望着劫云之眼,摇了摇头,感慨道:“只是,这苏侯未免太过托大,少不得吃一番苦头”
此刻,隐匿身形观望的魔门六道巨擘,则是以神念交流,有人就哂笑道:“当真是无知者无畏啊,这是仙道之罚,岂是人力可以抗衡,自讨苦吃!”
苏照情况也不太好,立身半空,感受着手掌传来的麻痹之感,握着星鸿剑的手都几乎快不稳,只觉阵阵心悸,脸色更是苍白。
这是被雷亟的余威。
“这红色雷霆竟比之先天雷池中的雷霆,还要霸道三分。”
他方才当然不是逞强,而是想借机一窥这天罚之眼。
借一国之气运驱动升龙鼎,已为他分担了绝大部分雷霆之力。
“额,女尸既然能降服雷霆,也不知能不能对抗这天罚之雷?”苏照这般一想,觉得或许将女尸祭出,是一个很好的主意。
“正好,暗中有不知多少大能窥伺,或能稍起震慑。”苏照思忖着,心头一动,灵台之中,一点华光倏然飞出,逐渐变大。
顿时,一股凛冽如霜的杀机,倾泻而出,戴着青玉面具的女尸,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
暗中隐匿远望的飞仙大能,都是一惊,纵然是隔着十几里远,但女尸身上强烈的死气,仍给彼辈心神以剧烈的冲击。
那种古老、尊贵的上古气息,是一种玄之又玄的感受,愈是修为高深,愈是感知强烈。
唯李鹤远和杨郇二道,面色阴沉,打量着女尸,没有人比他们知道女尸的恐怖。
当初五莲山仙天秘境出世之时,二人就直面女尸之杀机,仅仅是这毫无法力气息的气势,就让二人吃了大亏。
太真掌教浮丘子,眯了眯眼,失声道:“古仙之尸!”
李璐鱼原本看着女尸,玉容幽幽,清眸之中闪烁着狐疑,闻言,好奇道:“掌教师兄认得此女?”
浮丘子摇了摇头,说道:“上古多少仙人纵横一时,贫道又如何识得?这古仙人之尸,气势惊天动地,想来生前也是名震一方的大能,也也不知这苏侯,从哪里寻来的这古尸,以之驱驰。”
李璐鱼美眸闪了闪,道:“那这古仙人之尸,可能挡住雷霆之力?”
所谓雷霆为天下至刚至阳之物,古尸气势再强,也不过是阴祟之气的显化,遇到雷霆,也要冰消瓦解。
浮丘子道:“这古仙从气势来看,生前至少是地仙道行,可天罚之眼,可操天地之力,遇强则强。”
闻言,李璐鱼眉眼之间浮起一抹忧色,凝神望向那雷霆之下,执剑而立的少年。
然而,随着女尸的出现,天上的劫云似乎彻底顿住,正在劈落的雷霆,在半空悬而不落。
至于天罚之眼,也不知为何,没有再次降下雷霆。
女尸忽地抬起一张戴着青玉面具的面孔,仰头看天,空洞瞳孔之后的眼神冰冷,似乎在盯着那那天罚之眼。
“这……”远处正在观望的一众大能,都是面色疑惑地看着这一幕,不由屏住了呼吸。
似乎也在好奇,到底是古仙人之尸能够扛住天罚之雷的轰杀。
苏照面色凝重,诧异地看着这一幕。
就在这时,女尸动了,探手而起,十指纤纤的手掌,虚搭而起,渐渐成一个rua的手势。
那天罚之眼淡漠苍生的目光中,竟然现出一抹难以觉察的慌乱,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迅速闭上。
轰!
劫云四散,雷霆不见,头顶苍穹,晴空碧洗。
女尸扬起的手掌却停留在半空之中,云层之中的气运之蛟,摇头摆尾,似乎从被雷霆劈落的狼狈中返回,化作一团金色人道气运。
看着这一幕,苏照嘴角抽了抽,心头不禁生出一股荒谬之感,目光闪了闪,隐隐有所猜测。
至于此刻隐在云层之中,观望的正魔两道的飞仙、洞虚大能,也是面色古怪。
直接……整不会了。
苏照清咳了一声,正要以心念沟通女尸,女尸转身,带着青玉面具的冰冷面孔,正对苏照,默然许久,化作一道流光,飞至灵台。
而后,晴空万里的苍穹之上,金气霞光弥漫,一道紫气从半空而落,半空之中,云气化成绚烂花瓣。
苏照抬头看去,面上现出一抹期待,而与此同时,身后的温邑城上空的冥冥虚空,原本虚浮不定的气运天柱,凝实固结,气运蛟龙蟠柱而立。
就在这时,远处一团漆黑如墨,令人烦厌欲呕的云气,由远及近而来,夹杂着传来一声冷哼,喝道:“本座倒要看看这人道紫气,有何用处?”
墨色云气化作一只黑色大手,向着人道紫气拿捏而去。
苏照眉头皱了皱,正要出手,就听得难以压抑的痛哼响起,那一只黑色大手以来时更为迅疾的速度,缩回至半空。
太真掌教浮丘子,道:“人道之紫气,对仙道之异机排斥,此为我辈可用。”
李璐鱼道:“苏侯也修有仙法,是否会受其影响?”
浮丘子苍声说道:“苏侯一身修为,源于人道气运,本出一源,如何会受影响?”
随后,云台之上,苏照又取过第二份诏书,开始宣读,这是典制,算是人道气运构建法网的依归。
当然不是具体的律令条文,而是一些律典之名。
而随着苏照念诵,冥冥之中的人道气运有灵,自虚空中抽出一根根丝线,绵密成网。
而后,苏照取出了第三封诏书,展开绢轴,隐隐有一道道青紫之气和金红之气氤氲,弥漫开来。
内容则是敕封后宫妃嫔,宗室亲贵以及文武公卿,授以名器、品阶,绢帛右下角,盖有宝玺之印。
三省六部、九寺五监、枢密五军……有的则榜上有名,有的则暂空悬待人。
随着苏照清朗的声音响起在天地之间,凡所敕封文武公卿都是身形一震,若有望气之人,远远而望,可见冥冥虚空,一股股人道气运分注文武百官体内。
与此同时,以云台为中心,浩瀚磅礴的气运密织成网,向着四方延展,扩散至整个苏国。
随着时间流逝,苏国的人道气运形成的龙气法网,也在向整个苏国郡县绵延,根据统治深入程度的不同,律令法网的密疏程度随之不同。
这就自不待言。
此刻,苏国文武百官,只觉一股股暖流涌向四肢百骸,令其精神一振,有不少身形佝偻、老态龙钟的公卿,本来站了一两个时辰,无不腰酸背痛,面露疲态。
可,随着人道气运加身,只觉精力充沛,脸颊甚至现出红晕。
如司空范延序,官帽之下一头灰白相间的头发,竟然尽数转为乌黑之色,引起身后躬身而立的司空府佐吏的连声惊呼。
这样类似的一幕,陆陆续续发生在云台之下,列队而侯的苏国公卿身上,以及宫婢、宦者簇拥的后宫妃嫔之列。
只是,大部分公卿都没有六官之一的司空,所享受的苏国气运供奉磅礴,变化并没有这般明显。
可这也让一些官吏,心头火热。
值得一提的是,敕封文武,是以官职为根基,若离官去职,会根据品阶、功绩,酌情收走八成气运。
至于因罪削去官职者,气运回收丁点儿不剩不说,还有劫气降落。
陟罚臧否,尽操之于帝王,权柄一言可予可夺!
这时,云台西方,华美伞盖之下,宦者、宫婢簇拥着莺莺燕燕。
苏照当日应了卫婧的相请之言,让其随行观礼,只是不仅让卫婧出宫,苏子妗、徐贞、范潇、陈桃……也一同出了宫苑。
嗯,岳昕倒是没来。
而随着苏照敕封后宫嫔妃的诏书,传之四方,众女神情不一而足。
徐贞眺望着云台之上的少年君侯,目光痴痴,芳心战栗,甚至有些惶恐。
惠妃……
她如何当得起……
一旁的小萝莉妙依,糯软道:“娘亲,大哥哥封你为妃了呢。”
至于范潇,娇躯剧颤,玉容凝滞,转过头看着一旁的陈桃,似有些不敢相信,喃喃道:“淑妃……”
陈桃笑意盈盈地拉了拉女儿的手,心底既为女儿高兴,又有些不知何因的怅然。
苏子妗浅笑嫣然,忽地察觉到什么,看了一眼芳姿婧丽的伊人。
俨然玉容笼霜,抿唇不语。
第五百一十二章 我没说你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五百一十三章 暗流涌动
甘露殿中——
苏子妗娇躯颤了下,向一旁转过已然霞飞双颊的脸蛋儿,清叱道:“你要……做什么?”
天可怜见,这让她再次想起上次的不堪经历……
好在这次,苏照明显有意避讳,法力游走经脉,并无十分不妥之处,苏子妗提着的一颗心,也渐渐放下来。
许久,感到体内一股涓涓暖流在四肢百骸、经脉窍穴游走。
“阿姐,你随着行功试试。”苏照笑了笑,说道。
“嗯。”苏子妗应了一声。
然而,鼻翼之中却不由发出一声酥软、甜媚的腻哼,不由醒悟过来,一张雪腻如梨蕊的脸颊就是滚烫如火。
苏照当作没有察觉,声音平静无波说道:“你经脉有些异于常人,不过只要耐心一些,还是能修炼的。”
说着,带苏子妗行功了一个周天,就放下了手。
许久,苏子妗瞥了一眼苏照,飞快垂下明眸,轻声道:“那我回去……试试吧。”
苏照点了点头,道:“以后,修行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
苏子妗“嗯”了一声,折身离去。
苏照目送苏子妗离去,回到密室,汲取着开仙朝之后的人道龙气。
此刻,升龙鼎似乎经历着某种蜕变,一股股磅礴、浩瀚的人道气运洪流在鼎内奔腾往来,被升龙鼎转化为最精粹的本源。
以一种难以想见的速度提升着苏照的道行,神照四重天巅峰,神照五重天,五重天巅峰,及至神照六重天!
苏照睁开眼眸,平息着体内激荡的法力,看向外间,天色已然夜色深深,分明是已至戌时,神念掠过前方的中元殿,神情顿了下,喃喃道,“宴竟已散了。”
身形一闪,就向徐贞所居的宫殿而去。
这时,时间徐贞也没有睡,正在宫婢的侍奉下,卸着妆面、首饰,丽人正是二十六七的年纪,周身都有着一股轻熟、婉丽的气质。
“贞儿,还没睡啊。”苏照问道。
“臣妾见过君上。”闻听苏照呼唤,徐贞玉容微变,连忙起身,曲身盈盈一礼,柔声说道。
苏照温声道:“起来吧,孤沉浸修炼,错过宴会时辰,那中元殿,宴会是何人主持,可还顺利?”
一边说着,一边上前,伸手将徐贞搀起。
徐贞浅笑嫣然道:“君上,是长公主殿下主持的。”
苏照怔了下,继而是笑道:“我觉得也是阿姐。”
在他不在禁中的时间,苏子妗代他批阅奏章,对苏国公卿而言,倒也不算陌生。
这种大典,他有事不至,也只有苏子妗有资格主持。
徐贞道:“君上修行突破了?”
苏照道:“借助军民人心大振,气运鼎沸,侥幸再破二重天。”
徐贞欢喜不禁道:“臣妾为君上贺。”
说着,又要行礼。
苏照道:“你呀,在家里,就别这样繁文缛节了。”
徐贞轻轻笑了笑,柔声道:“礼不可废。”
苏照温煦笑道:“好吧,我也说不过你。别的,倒也没什么事了,你也累了一天,早些歇息吧。”
徐贞点了点头,盈盈一礼,说道:“臣妾,恭送君上。”
说着,跟着走到殿门口。
目送苏照离去,一直到看不见身影,这才转身回殿。
一旁随行的贴身婢女春香,低声道:“娘娘,这么晚了,君上也不留宿娘娘这里吗?”
徐贞闻言,步伐顿住,扭脸瞥了一眼那婢女春香,端庄妍丽的玉容之上,霜色笼罩。
“奴婢多嘴。”那婢女连忙说道。
……
……
此刻,苏国温邑城街道两侧酒肆、茶楼,青楼、赌坊,灯火阑珊,人声喧闹。
显然,白日里的祭天仪礼,让苏国百姓吃够了瓜,闲下来,自是议论纷纷。
而苏国温邑作为一国之都,原就有不怎么宵禁的习惯,夜市繁华,更甚于白天。
一座高有三层,装饰精美的茶楼之上,不少食客,品茗听曲,谈笑之间不绝。
二楼,太真掌教浮丘子邱羡,品着香茗,道:“苏国之茶,倒无愧在河洛闻名遐迩,入口醇厚,余味悠长。”
说着,看了一旁心不在焉的李璐鱼,微微一笑,好奇道:“师妹,似乎有些心绪不宁?”
李璐鱼冰肌玉肤的脸蛋儿,明显就是顿了下,道:“没什么,只是在想,师兄不是要近而一观苏侯吗,我们在此间等,可苏侯也不知何时出来。”
邱羡笑了笑,苍老眼眸望向窗外,道:“不忙,魔门六道大能云集温邑,总会有那不信邪之人,出手试探人道龙气,那时,苏侯自会现身。”
李璐鱼道:“师兄打算出手相助?”
这般一说,出手相助,也算是个结识那人的契机。
邱羡笑了笑,道:“顺势而为罢了。”
“师妹,时候也不早了,师妹若是累了,可回房歇息。”
李璐鱼点了点头,起身离去。
浮丘子拿起茶杯,放在唇边,又放下,终究叹了一口气。
这时,一把苍老、沧桑笑声自不远处传来,“道兄在叹气什么?”
邱羡转身看去,笑道:“原来是曹道友。”
来人正是元符宗曹胤,行至浮丘子邱羡身旁坐下。
“曹道友真是好生悠闲自在。”邱羡忽而感慨着,心头也有几分艳羡。
曹胤爽朗笑道:反正哪里有热闹,就往哪边凑呗,道兄能出山门,倒是大出贫道意外。”
邱羡道:“天地乾坤易变,风起云涌,贫道在山门之中,也非充耳不闻的。”
曹胤眼前一亮,试探道:“看来道兄,已心有所属?”
邱羡笑而不语。
眼前老友虽为一宗之主,但游历红尘,不以宗门为羁绊,玄宗魔门,僧俗妖魔,无不交游,这份儿逍遥心态,他却是比之不过。
曹胤笑道:“如非宗门远在徐泗,说来,贫道倒是想押这苏侯一注,奈何宗门几位师叔伯,和吴国王室公卿牵连甚广。”
邱羡笑道:“那曹道友,是要单独行事咯?”
曹胤道:“随意看看,若是看人顺眼,说不得助其一臂之力。”
邱羡摇了摇头,他可做不得曹胤这般随心。
茶楼之上,靠窗位置,忽有异变。
邱羡心有所感,目光微凝,看向来人。
那人是个一身宽大黑袍的中年大汉,头发披散着,面相奇古,相貌粗犷,腰间则是着一把斧头,气质平平无奇,似乎如寻常的一个庄稼汉般,身旁还有一个着黑色锦袍的少年相陪。
若是苏照在此,当能认出其人,正是赢子弋。
至于中年大汉,能让邱羡凝重以待的,除却天刑教教主,还有何人?
天刑教主转过头,拿起茶杯,朝着邱羡举杯示意,面色平静道:“邱道友。”
邱羡淡淡回道:“孙道友。”
二人风轻云淡地打了个招呼,浑然不见在幽冥秘境之中,为争夺至宝万古长青塔,打得山崩地裂的模样。
曹胤却是笑道:“不知孙道友来这温邑,所为何事?”
天刑教主冷冷道:“寻人。”
说着,看了一眼一旁的赢子弋,问道:“你那未婚妻是在温邑吧?”
赢子弋皱了皱眉,一张冷酷的面容上现出笃定,说道:“就是在温邑。”
曹胤老眼微眯,拿起酒葫芦,仰头灌了一大口,笑道:“老道为何隐隐有一种,将有好戏开锣的感觉。”
天刑教主斜了曹胤一眼,没有言语。
第五百一十四章 仙朝伊始
苏国宫苑,棠梨宫
苏照面色沉寂,举步迈入殿中,绕过山河屏风,来到后殿。
彼时,一轮皎洁月光穿过窗户冷照于地板上,澄莹如水,光可鉴人。
苏照顿住身形,抬头之间,看着床榻之上,静静而坐的丽人,道:“怎么不掌灯?”
挥手之间,梁柱之上,宫灯烛火摇动,橘黄色灯光铺满殿中。
卫婧一袭淡红色宫裳,似乎枯坐了许久,抬起一张明媚的脸蛋儿,注视不远处的少年君侯半晌,明眸闪了闪,樱唇翕动了下,终究无言。
苏照缓步走到卫婧身旁坐下,拥住了丽人削肩,轻声道:“美人卷珠帘,深坐颦蛾眉,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
卫婧:“……”
“我又没哭。”卫婧终究是受不了苏照的捉弄,恼羞成怒道:“我谁也不恨。”
苏照看着丽人白皙如玉的脸蛋儿,笑道:“就差把我不高兴,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卫婧轻哼一声,侧过身去,看着一旁的烛火出神。
苏照笑道:“不愧是芳姿婧丽,艳绝帝丘的卫国公主,这生起气来,也是别有一番绰约风姿。”
卫婧嗔怒地看着苏照,正值双十年华的丽人,娇嗔薄怒,眉眼之间自有一股妩媚风情流泻,道:“你……少拿甜言蜜语哄我,唔~。”
看着卫婧,苏照不由食指大动,近前噙住两片樱唇,攫取着甘甜。
许久,卫婧气喘微微,脸颊绯红,桃花唇瓣早已泛起莹润光泽。
苏照笑道:“还生气吗?”
卫婧没好气地白了苏照一眼,讥诮道:“我哪里敢生气?在你心中,我哪有资格生气?”
苏照笑了笑,说道:“资格?除了你,整个苏宫,谁还能和我这么怄气?”
卫婧芳心一颤,垂眸不语。
“好了,别闹了。”苏照笑道:“倒也不妨告诉你,那个位置会一直空着。”
卫婧闻言,抬眸看了苏照一眼,清声道:“堂堂苏国之主,连元配都没有,岂不让诸国耻笑?”
“你就是孤的元配夫人。”迎着双眸一亮、欲言又止的卫婧,苏照又补充了一句,“还有她们。”
卫婧冷哼一声,道:“苏侯还真是博爱众生。”
苏照看着在烛光映照之下,愈发明艳姝美的丽人。
既觉得好笑,又觉得有趣,在他心中,名份自是不重要。
可女人总要分个一二三四。
这就是女人的天性,争得就是光鲜亮丽。
如卫婧,自小在卫宫长大,生长环境如此,这种性子愈发明显。
退一步说,卫婧若真的甘愿当绿叶,也不是她了。
苏照默然片刻,盯着容色婉丽的丽人,直量卫婧看得不自在。
苏照道:“你只留意到徐贞、范潇封妃,和你平起平坐,可湘歌、安安呢?她们跟我……在时间上,算是比你还要早一些,我也没有封妃,难道她们就低你和徐贞她们一头了吗?你和我使小性子,我不在意,我也愿意惯着你,但你不要觉得敕封了夫人,就能高她们一头,如果你这样想……”
“我知道……”卫婧芳心剧震,贝齿咬了咬下唇,一双明眸渐渐泛起雾气,道:“我何曾有压她们一头的想法,我只是……”
说到最后,也有些委屈,鼻头一酸,晶莹点点,泪珠盈睫。
苏照默然了下,伸手揩拭着卫婧的脸颊,却不想丽人愈发伤心,不大一会儿,就泪珠涟涟,梨花带雨。
苏照温声道:“我如何不了解你,你从无如此之想,我方才就是这么一说,就算给你正妻元配的名份,又怎么样呢?若是情断义绝,相看两厌……你可知多少王侯,为了巩固君位,将元配娶回,当牌位供起,半生相敬如宾,冷眼相对,你也愿意这样吗?你若是愿意,我遂了你的意。”
说到底最后,苏照声音也淡漠了几分,起身欲走。
卫婧脸颊一白,失声道:“不要。”
似乎想起了那一幕场景,她那时,又有何乐趣可言。
她原也不在乎什么夫人,不夫人的,在卫国之时,甚至一开始,还想放弃公主之位,远走他乡。
只是身为女人,想在自家男人心中地位特别一些,有错吗?
苏照重新坐下,终究忍不住笑出声道:“嗯,我原也舍不得……冷落你,总算你没答应。”
“你……”卫婧闻言,羞恼交加,狠狠捶了苏照一下,叱道:“你就成心气我。”
苏照笑了笑,忽然伸手,轻轻抚了抚卫婧的脸蛋儿,丽人脸颊滑若凝脂,柔软细腻,道:“婧儿。”
卫婧没好气说道:“干什么?”
“婧儿自修仙道以后,是愈来愈明媚动人了。”苏照道。
卫婧白了苏照一眼,芳心虽然欢喜,但还是轻哼道:“油嘴滑舌。”
苏照笑了笑,目光略有些失神,感慨道:“仙凡有别,世俗之繁华,不过虚妄一时,希望你我夫妻,仙路之上,也能相互扶持,一体同心。”
卫婧感受着少年君侯的肺腑之言,心神剧震,看着苏照,眸光流转。
苏照笑道:“好了,天色不早了,我们也歇息吧。”
待卫婧去除了衣裙,二人躺在床榻之上,苏照正要贴身上前。
“那湘歌妹妹,你怎么没有给个名份儿。”卫婧忽而柔声说着,许是担心苏照误解,连忙道:“我并无他意思,我比她大一岁。”
苏照诧异道:“还想这事呢。”
卫婧叹了一口气,说道:“之前听子妗姐姐说,湘歌妹妹她是第一个跟你的。”
苏照道:“是啊,我亏欠她良多,本来想敕封的,然后思来想去,竟不知封什么才合适……湘歌,原也不在意这些。”
“哪个女人不想光明正大,现于世间。”卫婧幽幽说道。
苏照闻言,怔了下,似笑非笑地看着卫婧,说道:“你倒是比我了解她?”
卫婧清声道:“我只是了解女人,她们或许不慕虚荣,对于名份,或许可以不要,但你不能不给……再说,我和湘歌,也算是从小就相识了,只是她后来入了仙道,才渐渐来往少了。”
苏照面色微顿,叹了一口气,道:“是我疏忽了。”
不得不说,卫婧和姐姐算是提醒了他。
湘歌以前也是个醋坛子来着,只是和他聚少离多,才渐渐没有心思吃醋。
这般一想,愈发觉得亏欠良多。
苏照念及此处,打算等过段时间北上卫国,去司萤仙天看看。
“嗯?”卫婧纤纤素手下移,握住某人,吃味道:“想她呢?”
苏照目光回神,垂眸看着卫婧,笑了笑道:“你这是替姐妹打抱不平……倒是愈发有大妇气度了。”
卫婧脸颊一红,挺了挺,说道:“我心胸宽广,你又不是不知。”
二人互知脾性,知根知底,倒不如寻常王侯妃嫔那样严肃苛刻,闺房之乐倒是不绝。
苏照笑道:“合着我过来安慰你,还是多此一举了?”
“有你那样安慰人的?”卫婧回眸撇了苏照一眼,嗔怒道:“你都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心胸狭窄,嫉妒阴毒。”
苏照心道,你卫婧什么性情,我不知道?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不过,话到嘴边,调笑道:“丽妃娘娘识大体,孤心甚慰,就赏丽妃娘娘伺候孤就寝吧。”
卫婧白了苏照一眼,芳心原本还有酸涩,但经这人的一番打岔,发现不知不觉竟也散去了许多。
许久,云收雨歇,风平浪静。
苏照问道:“那位前辈呢?”
这也是他不放心的地方,那太素执意要前往观礼他开仙朝,但白日里,似乎也没有搞风搞雨。
“前辈随我一同回来了。”卫婧将螓首靠在苏照的心口,低声说着,丽人此刻云鬓散乱,脸似红霞,绚烂如锦。
苏照皱了皱眉,心头愈发不安,道:“素璃珠呢,我看看。”
他总觉得这太素可能在玩什么花样。
卫婧心神一动,眉心正中毫光隐隐,米粒光芒及盛。
苏照伸手接过,将神念透视其中,面色微变,沉声道:“这不是素璃珠。”
卫婧也是容色微变,道:“怎么会?”
“恐怕她已经走了。”苏照目光闪烁,冷声道。
以他猜测,这太素多半是借助他开仙朝之时的天象变化,施展了某种秘法,然后借机脱离了卫婧。
卫婧道:“前辈她不辞而别,能去什么地方?”
苏照道:“多半是另觅宿主去了。”
卫婧:“……”
见丽人的错愕表情,苏照也觉得好笑,道:“好了,走了就走了吧,这样的人物在身旁,我还担心她图谋不轨呢。”
估计太素此刻也郁闷的不行,本来以为碰到个事业型的大女主,生生被他掰成了吃醋的小女人。
“前辈她……这是对我该有多失望呀。”卫婧玉容神色莫名,忽而幽幽说道。
苏照打趣道:“是我误了丽妃娘娘,说不得丽妃娘娘会成风华绝代的仙子呢。”
卫婧没好气道:“又浑说……唉,走了也好吧,她在身旁,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
……
此刻,苏国北方边郡,夜色之中,华光穿行于虚空。
素璃珠被一团金中带紫的光芒包裹,破空穿梭,一息千里。
光芒炽耀的珠子上,现出一张朦胧不清的脸蛋儿,仅仅是轮廓,都有一种颠倒众生的惊心动魄之美。
那是天道之美,自然之美,时光之美。
太素喃喃道:“三尸之一的善之道身,就在前面了。”
聂国北方,小镇客栈之内。
黎明将至,晨星寥落,春雨已停,夜色之中,小镇五层高塔的檐角风铃声随风而响。
李观鱼正在喝酒,忽地抬起一张沉静如渊的面容,眸中满是诧异之色,“那是什么?莫非是哪位同道路过?”
方才却是一道流星,划过夜空,璀璨夺目。
李观鱼心中好奇,正要起身前往查看。
忽地就见到一道踉跄的身影,自客栈方向奔出,遁光多少有些仓皇失措,正是乾天宗宗主。
客栈之中,二楼厢房,景玥正在沉睡,少女在被窝中蜷缩成一个小猫,眉头紧皱,似乎回忆到了什么不好之事。
忽地窗口中,一道虹光闪过,沉入眉心,景玥就觉梦境之中,好似见到了万千光影流波,死寂的气息充斥于梦境世界。
“道友何以如此狼狈?”李观鱼眉头紧锁,上前说道。
乾天宗宗主一脸惊惧,如见鬼魅,这在天元九州历史之上,都不曾有过,行至近前,道:“李道友,方才也看到了。”
李观鱼面色顿了下,道:“星罗垂凡,如见神明。”
乾天宗宗主道:“李道友,这景衍果是天选之人!”
此刻,因为太素以素璃珠寄于景玥灵台,太过玄妙,以致乾天宗宗主误将方才的异象当成了发生在景衍身上。
李观鱼眸中闪过一抹狐疑,道:“潜龙隐于云雾,如何这般声势浩大。”
乾天宗主,说道:“李道友难道不知,就在今天,苏国国君已开仙朝了。”
李观鱼道:“贫道自是知道,只是也不该如此才是大张旗鼓才是……恐怕事情不是道友猜测的这般简单。”
乾天宗宗主道:“那李道友作何打算?”
李观鱼道:“再看看,贫道也劝道友一句,对自己所习知命之术,不要太过自信,须知天意就喜捉弄于人。”
乾天宗主面色微变,默然不语。
翌日
天光大亮,苏照离了棠梨宫,向着中元殿而去,这算是苏国开立仙朝之后的第一次朝会。
此刻,中元殿外,苏国文武公卿按着新的官阶、品级站定,黑压压一片,有不少还交头接耳,议论着昨天的大事。
主要是交流着人道龙气加身之后的体会。
有不少公卿甚至一夜没睡,但精神头却十足,神采奕奕。
显然,人道龙气供养之力,已经实实在在为这些苏国公卿感知到。
随着宦官的净鞭声响起,原本嘈杂的文武公卿,都是安静下来,按着官阶、品级,次序而入。
中元殿巍峨高立,雄伟壮丽。
“臣等见过君上。”殿中,下方的苏国文武公卿,躬身行礼。
苏照此刻放眼望去,只见满堂青紫,气运绵延如云锦,暗道,这才有了一些仙朝伊始的崭新气象。
“众卿平身。”随着苏照声音落下,殿中众臣,就觉一股柔和的春风拂过,不受控制地站起。
第五百一十五章 找到宫门的未婚夫
中元殿
看着下方的苏国公卿,苏照道:“仙朝伊始,千头万绪,诸卿当恪尽职守,完成革新大政。”
由于官制转换还需时间,官署人员配置,并非一蹴而就,可以预见,未来的一两个月,整个苏国都要为转换官制之后的变化做好应对。
好在,原本六官体系之上的六部,一脉相承,事务执行方面并无凝滞、变革之处。
按着政事堂的人员设置,中书令暂不设,中书侍郎目前还只是加衔于军机枢密重臣,入政事堂协助决策军机。
至于中书省之内,职掌机要文字,草拟诏书、制令者,则以中书舍人,算是为国储相。
门下侍中一人,职掌封驳,清贵显要,为苏国前太宰敬弘道。
尚书令则以晏昌充任,辖制六部,主导新政推行。
六部尚书一级,大部分都是原本六官的公卿转任,算是平级调动。
吏部尚书——原少宰韩岱。
户部尚书——原司徒粱师古,加尚书左丞衔,入政事堂议事。
礼部尚书——苏国宗正苏贤兼任。
兵部尚书——则由原临阳郡主簿,后任连阳郡守,岑休担任。
刑部尚书——原司寇陈韶,加尚书左仆射,入政事堂议事。
工部尚书——原司空范延序,加尚书右仆射,入政事堂议事。
作为尚书令副手的仆射,并没有如后世华夏唐宋常例,由吏部、兵部二部尚书充任,算是具有苏国特色的制度安排。
当然,二仆射更像是苏照在对陈、范二人的酬功。
吏、兵二部尚书同样也没有加左、右丞衔,反而,户部尚书却加了尚书左丞,入政事堂议事。
这一点儿让吏部尚书韩岱,昨晚心头郁郁,后来还是其师陈韶察觉,提点了一句:“这是苏侯方便推行新政。”
而事实上,苏照是考虑到韩、岑二人原就资历不足,陡然而登高位,同样也不是御下、保全之道。
加尚书左右丞,入政事堂议事,就是吊在驴子前的一根胡萝卜。
至于六部侍郎一级,也是换了一些新面孔,除却一部分是六官佐贰升任,还有一部分则是地方郡守提调。
其他九寺五监,各有品阶、职司,皆不入政事堂议事。
地方郡守品级、品级同六部侍郎,待来日括卫并苏之后,苏照才会逐渐改郡为州,那时,州刺史品级就要比侍郎低一些。
这就构成苏国中枢——地方,目前的官制安排。
“当务之急,是推行新政及于郡县。”苏照此刻环视着下方的文武公卿,沉声道:“晏卿,可与政事堂诸相,议出个章程来。”
此刻的政事堂一共有七尊相位,以尚书令、尚书左右二仆射、尚书左丞、侍中、中书侍郎(枢密使)、御史大夫七人组成。
如今仙朝在临,伟力加于身上,对于地方不妨大刀阔斧。
晏卿道:“砀郡之试点,成效斐然,老臣以为可推行诸郡。”
苏照道:“诸卿,尔等以为呢?”
此刻,目光却是落在一旁殿中另外黑压压的一群人,正是苏国的十余位郡守以及几十位县令。
“臣等并无异议。”郡县之长,不管之前是何等抵触心思,此刻,仙朝建立之后,面对长生久视,荫及子孙的诱惑,一改之前的想法。
苏照点了点头,道:“尤其是南方三郡丰乐郡、广平郡等,要为新政做出表率。”
此刻,站在文武公卿之前的敬弘道,心头叹了一口气,事到如今,苏侯已经证明了,此刻敬弘道拱手道:“南三郡错综复杂,老臣愿为君上推行行政。”
苏照看着下方头发黑多白少,目光炯炯的敬弘道,暗道,宰执之人道气运滋养,也让他这位老师,也重新焕发了生机。
苏照想了想,说道:“老师年纪大了,这等事情,太过劳心劳力,恐怕老师的身子骨儿吃得消吗?”
他当然不认为,这是敬弘道想要前往南三郡“裱糊”,否则,也不会先前心灰意冷辞官而去,如今复出,多半是被日新月异的苏国现状震惊,开始想通。
革新大政才是富国强兵之道。
这是打算利用其在南三郡的威望,为苏国新政鞍前马后了。
至于动机为何,苏照也不想揣测,他向来论迹不论心。
苏国南三郡疆域广袤,土地肥沃,商贸繁荣,可以说是苏国的财税重地,犹如江南之于明清。
先前,苏照虽然借助治河一事,狠狠割了几家的韭菜,但事实上也只是割肉、放血而已。
眼下新政推行开来,可就是翻天覆地,再造乾坤。
敬弘道拱手一礼,说道:“食郡之禄,忠君之事,老臣如今也觉精完神足,趁着还能多活几年,为大苏效力几年。”
苏照静静看着敬弘道半晌,中元殿都被这股沉默的气氛影响,文武公卿,大气都不敢喘,问向下方的晏昌,道:“晏卿以为呢?”
晏昌面色淡然,道:“敬公老成谋国,推行新政,必然春风化雨,上下膺服,臣并无异议。”
苏照默然片刻,朗声道:“拟命,以侍中敬弘道,为黜陟南三郡钦使,全权督导新政。”
此令一下,意味着南三郡之革新新政,尽委之于敬弘道,当然,也同样意味着,敬弘道若是阳奉阴违,敷衍塞责,就是巧言令色的欺君大逆之徒。
敬弘道此刻平复着心绪,拱手道:“老臣领命。”
一直以来,他反对的不是新政,而是倒行逆施,不顾安定大局,引起得苏国大乱,烽烟四起,动摇有苏一氏的宗庙社稷。
如今圣王在世,以伟力威压四方,如能将新政推行苏国,来日统一中州也未可知,而他也能为青史流芳,为后人传诵。
而他去,总也能减少一些动荡。
此刻议定了此事,苏照又接着议事,道:“过几天,孤还要前往卫国,朝中新政事宜托付于政事堂,诸卿要为此通力协作,建言建策。”
一众公卿连忙称命。
而后,又接着议事,拥地十余郡的大国,纵然是挑着一些重要之事禀报,也是排得满满当当。
正在这时,苏照忽然眉头皱了皱,神念探出宫苑,此刻他分明感知到苏国宫苑之外设置的法禁被人触碰到了。
苏国宫苑之外——
着一身宽大黑袍的中年大汉,昂首站立在苏国宫苑之前,其人负手而立,奇古、宽阔的额头之下,深陷的眼窝中,沉静的眸子中,闪过一抹凝重,对着一旁的黑袍少年,问道:“子弋,你确定岳昕就在苏国宫苑之内?”
此刻,饶是天刑教主修为强大,可面对苏国宫苑之上的那磅礴、雄浑的气运之柱,也不由感到一股压迫之感。
这令他心头烦躁,只想抽出别在腰间的斧子,劈开这人道囚笼。
“老师,不会错。”赢子弋此刻目光阴沉,望着眼前的宫苑,只觉心头发寒。
岳昕为什么会在苏宫?
赢子弋心中已有了几分不妙之感,他的未婚妻岳昕多半是被苏侯给擒下了。
天刑教主取出斧头,说道:“那为师就进入苏宫,问一问这苏侯,人在何处。”
斧头幽玄之光弥漫,握持于手,向着眼前的苏国宫苑轻轻挥去。
就在这时,一道流光自宫苑飞出,立定身形,道:“住手!”
第五百一十六章 果是人王之相
大汉·神京
距宁国府四五里之地,左拐进一条绵长、逼仄的小巷,行不百步,可见一座青墙斑驳,略显破败的院落静静矗立。
秋雨蒙蒙,院落正中的那棵石榴树,摇落了一地小灯笼似的榴花,愈发添了几分雨后的萧瑟之意。
东窗下,翠竹青翠欲滴,伫立着一个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一袭浆洗的几乎发白的青衫,面容清隽,手中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凝神读着,剑眉之下,一双黑白分明、湛然有神的眸子,不时现出思索之色。
他本是后世之人,却不想来到这一方红楼世界,魂归在宁国远支的贾珩身上。
虽已过了十来天,却仍有恍然若梦之感。
贾珩其人,在红楼梦原书中,只有寥寥的几笔记载。
而红楼梦叙事又不言朝代年月,他第一时间,自是借来了史书,以求探寻原委。
“高祖余姚人,上古帝舜之苗裔也……”
哪怕不是第一次读到这文字,贾珩心中惊奇之意仍是不减,目光扫过书案前的两本史书,心下不由叹道:“这方红楼世界……至世宗之朝,嘉靖皇帝一心修玄,奸相严嵩用事,内忧外患,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入寇,进逼京畿,攻下京师,嘉靖不愿南狩,自焚于宫中……朱明一世,终历一百七十二年,幸有元末汉王陈友谅后人陈璟自余姚起兵,追亡逐北,席卷天下,再立陈汉,定都西京,至今日已然九十余年了。”
贾珩正在心中暗暗推算着朝代,忽而眉头一皱,“今年是崇平三年,倒是和崇祯皇帝……”
“砰砰……”
就在这时,外间突然响起的门环扣动,打断了贾珩的思绪。
“来了,来了,”一道妇人的声音从左侧的院落中响起,一个荆钗布裙,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腰间系着围巾,踩着荒草凄凄的碎石小径,前去开门。
贾珩此刻也踱步出了房间,站在廊下观看。
妇人蔡氏是他前身母亲亡故后留下的陪房,前身幼年失怙,由母亲姚氏一手抚养长大,二年前,前身之母姚氏也一病不起,缠绵床榻不久,病故了。
而后,就由蔡氏一家三口照顾他的起居。
“哟,我当是谁,这大清早的,就听着喜鹊叫,原来是珠大嫂子。”妇人蔡氏挺会说话,满脸堆笑说着,问道:“珠大奶奶来,您这是……”
蔡氏心中也有些奇怪,暗道,除却过年祭祖,根本就不见荣国府中人,不知这贾珠的媳妇儿,来这陋巷寒宅做什么。
贾珩虽是宁国之后,但宁国八房在京中早已开枝散叶,就荣宁街住的,至于贾珩这一支,都快要出五服了。
李纨主仆二人,一身宝蓝色水袖襦裙,头别凤头碧玉簪,体格苗条,面上不施粉黛,冲蔡氏微微点了点头,问道:“珩兄弟在家吗?”
正在这时,一个青衫少年,从廊下徐步走来,在李纨对面立定,拱手见礼道:“贾珩见过珠大嫂,正想着吃罢饭,将书送还兰哥呢,不曾想竟烦劳珠大嫂亲自登门,是珩之过也。”
说完,将一双沉静幽邃的目光注视着李纨,暗道,不怪乎是金陵十二钗,单论这品容气质,都能打个九十分。
李纨打量了贾珩一眼,见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原本心中的不悦,稍稍散去了一些,清声道:“兰儿他年岁小,还看不得那些前朝史书,我前个儿翻阅藏书,还纳罕少了几本,却不想是兰儿借给了珩兄弟,好在总不是外人,只是兰儿正换牙,珩兄弟,莫再给他买劳什子的酸呀甜的才是。”
贾珩闻言默然,情知李纨登门有兴师问罪之意。
说来,还是前几天,他方来此界,为了弄清一些来龙去脉,就想找些史书来读,正巧碰上贾兰,于是就在街上买了两根糖人,上前搭话,言借他家中藏书一读。
其实还是囊中羞涩,银钱购买四书五经、笔墨纸砚尚且不足,对于国史,就只能是书非借不可读也了。
原本,他身为宁国远支,纵然来日抄家,也不会牵连到他,但如果想在这封建时代活得体面,就非得读书入仕不可。
得益于前身之母陈氏的教导,此身早早进了学,只是性子跳脱,并不是读书材料,前身之母亡故这二年,更是愈发荒废了学业。
见贾珩沉默不语,李纨也无心继续多言,随口道:“珩兄弟,书应该看完了罢。”
当然,她也仅仅是随口一问,她并不认为贾珩能读出什么名堂,虽来年打听过,贾珩之母李氏是个心性高的,但这贾珩却少时顽劣,只习舞刀弄枪,常和表兄陈翊厮混。
贾珩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应道:“珠大嫂稍等,我这就取来。”
李纨颦了颦柳叶细眉,就有些担忧那几本书,道:“我随你去吧。”
贾珩也没再说什么,身后的丫鬟素云,也一并跟上。
举步来到书房,说是书房,其实也是平日起居之所,陈设简单,不过却透着整洁素净。
窗前放着一张长条漆木书桌,案角黑漆剥落,分明有着一些年头。
烛台下,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其中几本厚厚的书放在右角,显是有着翻阅的痕迹。
李纨主仆进屋,本已做好屏息之意,但并无异味,反而有一种淡淡的香草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贾珩将那几本书摞在一处,微微笑道:“珠大嫂子,物归原主。”
丫鬟素云上前接了,唤道:“奶奶……”
李纨目光流波,倒是被案旁墙上的一副字吸引了心神,只见墙上写着一副似乎书就不久的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字是行楷,笔锋锐利,如铁钩银画,宛若一柄出鞘的宝剑,字如其人,锋芒毕露。
“这是珩兄弟所写?”李纨一双妙眸微怔,似是有些难以置信,讶异问道。
贾珩怔了下,笑道:“昨夜读书至三更,一时心有所感,信手涂鸦,却让嫂子见笑了。”
他来此界之前,确实练就了十几年书法,虽不敢自比大家,但也有几分火候,自觉不虚此界任何读书人。
李纨心中完全收起轻视之意,沉吟片刻,说道:“珩兄弟,既想读书,为何不到族学中去,那里不收束侑,族中还管笔墨纸砚,年初府上薛姨妈的儿子,薛蟠就在学中读书。”
贾珩闻言眸光流转,笑了笑,道:“我一人清静惯了,在家中读书也是一样的。”
贾家族学现在什么情况,他如何不知,真应了晋西北铁三角的话,学习?学个屁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贾珩目送李纨离去,摇了摇头,如何对待贾家这条破船,他一时间也有些举棋不定。
“唯一所虑者,若我科举入仕,会被视为贾家之人。”
这或许就是悲哀之处,政治斗争向来残酷无比,除非他如廊上二爷贾芸一样,安心做个升斗小民,贾家倒台后,或能独善其身。
李纨不知贾珩心中所想,见其自有主见,也就不再多作言语,她本就是一味守愚藏拙的性子,别人之事都是很难过问几句。
又随意寒暄了几句,正要告辞离去。
第五百一十七章 和太真掌教的谈话
苏国宫苑之外,随着太真掌教话音落下,天刑教主面色寒意笼罩,冷哼一声,一股无形的杀伐气势悄然散开,向着太真掌教席卷而去。
太真掌教邱羡,淡淡一笑,周身同样有着一股无形气势散开,将天刑教主散发的气势,隔绝于外。
就在苏照以为二人要动起手来之时。
忽地,一道中气十足的苍老声音响起,落在苏照耳中,隐隐还有些熟悉。
抬眸看去,只见一个道袍邋遢的老道,似缓实疾地行来,身后不远处,则是清微宗宗主以及通明剑宗宗主,秋水剑圣——许霁。
曹胤笑了笑,劝道:“两位道友,有话好好说,如何就动起手来?”
说着,近得二人之前,同样散开一道浩渺玄正的气息,微笑道:“两位道友,莫要伤了和气才是,对了,孙道友来温邑是做什么?”
天刑教主看着曹胤,面上的冷色和缓了几分,说道:“曹道友来的正好,本座想问苏侯寻人,邱道友却从旁阻挠,曹道友急公好义,还请做个见证。”
哪怕是魔门六道之一的天刑教主也是敬佩曹胤的为人的。
曹胤故作不知,显然不承认自家刚才看了好一阵的戏,诧异问道:“寻人?寻什么人?”
赢子弋接话道:“前辈,是心魔宗岳昕,在晋军入卫之时,与苏国和卫国联军交手,后来晋将韩仁彦为苏侯所斩,岳昕也就落在苏侯手中。”
曹胤皱了皱眉,说道:“两军交战,心魔宗随军出征,既是技不如人,门人落在敌手,苏侯似也无不妥之处吧。”
苏照赞道:“前辈公允。”
曹胤道:“就事论事罢了,只是,就算是赎人,似乎也该是心魔宗来人才是,这位赢小友,为之奔走……”
赢子弋道:“曹前辈,岳昕是在下的未婚妻,家师已经和心魔宗订下了婚约。”
曹胤看向一旁的苏照,笑了笑道:“苏侯,你我也算老朋友了,可否实言相告,心魔宗门人岳昕姑娘,是否就在苏宫。”
苏照见众人都将目光投向自己,神情默然。
“苏侯,人可在苏宫?”天刑教主冷声问道。
苏照乜了一眼天刑教主,说道:“在于不在,又当如何?阁下气势汹汹,持械行凶,是欺我苏国无人吗?”
天刑教主冷哼一声,看向曹胤,说道:“曹道友。”
曹胤淡淡一笑,神念传音,说道:“苏侯,这天刑教主暴虐残酷,与之置气,并无意义,玄宗也好,魔门也罢,还是要讲道理的。”
苏照目光闪了闪,心头了然。
天刑教主如果不能正面得到答复,一定会搞一些小动作,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赢子弋整了整神色,道:“苏侯,岳昕为在下的未婚妻,不久之后,即要完婚,若是为苏侯所俘,还请苏侯放人,苏侯可以开条件,在下愿意以灵宝、灵药来赎。”
苏照淡淡一笑,道:“将要完婚?什么时候?”
赢子弋下意识说道:“婚期正在和心魔宗商定,如无意外,将会在今年。”
苏照面色顿了下,语气意味莫名,说道:“这样呀。”
曹胤道:“苏侯,不知岳姑娘可在宫中?”
迎着一众飞仙大能的注视,苏照面色如常,笑了笑,说道:“不瞒曹前辈,岳昕的确在宫中做客,孤并未囚禁于她,这一点儿心魔宗宗主也是知情的,上次心魔宗宗主就来过了。”
“哦?”曹胤说着,看向天刑教主,说道:“孙道友,没有询问冯道友?”
天刑教主摇了摇头,道:“本座没有见过他。”
这时,苏照也道:“赢兄方才所言,可是和岳姑娘所言截然不同。赢兄,不如这样,随孤一同进宫,去见见岳姑娘。”
他当然不可能将岳昕唤出来,在众目睽睽之下,由人指指点点。
没办法,只能让赢子弋进宫一叙了。
天刑教主皱了皱眉,道:“苏侯,本座也一同进宫。”
苏照哂笑道:“阁下一脸凶相,如何入得苏宫?”
“老师,我进宫就是,苏宫也不是龙潭虎穴。”赢子弋道。
他并不觉得,当着一众大能的面,苏国之君会作小人行径。
天刑教主沉吟了下,说道:“务必小心行事。”
想了想,又有些不放心,对着曹胤,说道:“曹道友,还请一同入宫,护住小徒周全。”
曹胤笑道:“孙道友这时倒是想起老道了。”
天刑教主郑重道:“曹道友还请行个方便,事后,定有重谢。”
曹胤淡淡一笑,问道:“苏侯,可否介意老道一同进宫。”
苏照道:“曹前辈的为人,苏某还是信得过的,请。”
曹胤笑了笑,说道:“”苏侯这话说得让人慰贴。”
就这般,苏照在前,带着赢子弋、曹胤向着宫苑而去。
“苏侯,这天刑教人多势众,手段酷烈,你这苏国刚刚起势,还是不要直接与其发生冲突为好。”刚步入宫苑,曹胤就是神念传音说道。
苏照神念传音,说道:“曹前辈,这都让人打上门了,还让我如何相让?”
曹胤闻言,苦笑一声,叹了一口气,也没有再劝。
二人向着宫殿而去,此刻,苏照已先一步将讯息传给了岳昕。
不多时,在曲折回环的廊桥尽头,一座飞檐斗拱的阁楼上,依稀有琴音响起。
“岳昕……”
赢子弋看着那依阑抚琴的女子,心绪激动,清声唤着,见其安然无恙,心下不由稍松一口气。
岳昕抬眸看向赢子弋,目光平静无波。
只是待落在一旁的苏照身上,多少有些无奈,默然片刻,说道:“苏侯,我能否和赢子弋单独说几句。”
“当然可以。”苏照轻轻一笑,不以为意。
苏照对着一旁的曹胤,指着远处一座虹桥,笑道:“曹前辈,我们到那里叙话。”
曹胤看了一眼岳昕,笑道:“苏侯之言倒是不虚,却未曾限制自由。”
苏照笑道:“若是囚禁了心魔宗之徒,心魔宗宗主早就上门要人了,哪里还容得天刑教来一出寻妻的戏码?”
“苏侯,可否要老道透露一句,这岳昕为何盘桓在苏宫之中不走?”曹胤好奇问道。
此刻的岳昕还未显怀,曹胤脑洞再大,也联想不到代孕妈妈。
苏照笑道:“曹前辈,好奇心不要这般重。”
曹胤嘿然一笑,说道:“老道游走天下,就是喜热闹,好奇闻。”
苏照笑了笑,却没有接话。
彼时,阁楼之中,岳昕和赢子弋相对而坐,沉默不言。
“你这般大张旗鼓,寻我做什么?”岳昕拧了拧眉,打破了沉默。
赢子弋道:“我听说你久不归宗,就在山门中打听,雨堂副堂主说,你在卫国被苏侯所擒,我就寻了老师,过来营救你。”
岳昕淡淡道:“我并未被囚禁,也不需谁来营救,师父已来过温邑。”
赢子弋皱眉,问道:“莫非令师打算改弦易辙?”
岳昕淡淡道:“师父他老人家,心思莫测,我不知。”
显然不想自己有孕的事,告知赢子弋。
“那我们的婚事怎么办?”赢子弋急声说道。
岳昕冷声道:“婚事本就是无稽之谈,师父已经和我言明,不需我再和秦国联姻,此事以后,休要再提。”
赢子弋面色微变,道:“为什么?”
岳昕道:“哪有为什么?我何曾应允要嫁至秦国?”
赢子弋目光阴沉不定,忽而冷声道:“我看你是属意苏侯了吧?”
岳昕闻言,玉容笼霜,清叱道:“赢子弋,我岳昕属意于何人,和你有何关系?”
赢子弋见此,不由大怒,道:“我算是明白,你就是看上这苏侯……”
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冷哂,“赢兄,昕昕看上谁,和你有什关系?”
苏照看着岳昕,心头有些不爽,岳昕不将实情告知赢子弋。
“昕昕?”赢子弋敏锐捕捉到称呼的亲昵,顿时如遭雷亟,目光滞滞地看着岳昕,颤声道:“他为何唤你……昕昕?”
这是他都不曾喊过的称呼啊……
赢子弋心中都是怒吼。
岳昕秀眉微蹙,美眸含怒地瞪了苏照一眼,没有回答赢子弋。
但这种态度,作为知晓岳昕性格的赢子弋,俨然得到确凿无疑的答案。
苏照行到岳昕近前,坐在身畔,拉过岳昕的手,笑道:“昕昕,和他把话说清楚,也省得他四下张扬是你的未婚夫,坏你风评。”
岳昕冷冷看了一眼苏照,倒也没有挣脱其手,算是默认了和苏照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
赢子弋已然目光喷火,愤怒道:“你们……这不是真的?岳昕,你是被强迫的,是不是?”
赢子弋浑身颤抖,双目充血地看着岳昕。
岳昕皱眉道:“赢公子,还请自重。”
不等赢子弋开口,苏照神念传音说道:“赢兄,不妨告诉你,昕昕已怀了我的孩子……还请赢兄以后不要再说什么未婚妻不未婚妻了,徒惹人笑!”
“不!!!”赢子弋怒吼一声,只觉胸口一口闷血,再也抑制不住,噗地吐出。
顿时,身形踉跄,目露杀机看着苏照。
苏照一时无语,道:“赢兄,不至于吧?少年吐血……”
赢子弋却没有搭理苏照,只是死死盯着岳昕,道:“他说的……都是真的?你真的怀了他的……”
岳昕秀眉微挑,冷声道:“赢子弋,你放肆!”
这时,远处曹胤也察觉到不对劲,上前,叹了一口气,道:“赢公子,随贫道出去吧。”
说着,将一脸痛苦之色的赢子弋拉起,向着宫外行去。
待人离去,一旁的岳昕将苏照的手猛地甩开,“你是不是很得意?”
苏照道:“我能得意什么?倒是你,在生气什么?难道你心里有……”
“你住口!”岳昕玉容幽冷,清叱道。
苏照淡淡一笑,拿起一旁的茶杯,笑而不语。
岳昕怒道:“我心里从来没有过他,但你却将我们二人之间的事情,作为你打击旁人心志的手段,你置我于何地?”
苏照闻言,面色顿了下,道:“原来你是为这个恼怒,其实,大可不必……他还不值得我这么做,只是提前和他说清楚,断了念想,否则,他一直纠缠不清,坏你名声。”
“还有,我什么时候也不会那你作筹码,永远不会。”
岳昕一时默然。
苏照叹了一口气,幽幽道:“昕昕就不这么想我。”
岳昕恼怒道:“去找你的昕昕去!”
……
……
赢子弋吐了一口心头血,只觉昏昏沉沉,精神恍惚,被曹胤带着出了苏国宫苑,迎着其师天刑教主的关切目光,惨然一笑,唤道:“老师。”
天刑教主周身顿时涌起一股冰冷煞气,道:“曹道友,这是怎么回事儿?”
曹胤道:“这个,苏侯并未出手。”
“老师,我没事。”赢子弋摆了摆手,痛苦地闭上双眼,“是弟子作茧自缚,与他人无关。”
正如苏照所想的那般,赢子弋根本不会将这等事情道出。
天刑教主心头虽然惊疑,但也不好多说,上前搭在赢子弋肩头,输入一道法力。
“多谢老师。”赢子弋弱声说着。
天刑教主深深看了一眼苏国宫苑,道:“子弋,我们走!”
二人说着,就施展了遁法,身形杳渺,徒留下一众摸不着头脑的大能。
“曹道友,这是……”太真掌教浮丘子邱羡拧了拧眉,疑惑问道。
曹胤摇了摇头,道:“老道也不知。”
这时,李璐鱼玉容幽幽,美眸闪烁,目光若有所思。
就在这时,苏国宫苑方向,一道流光落于众人之前,现出苏照的身影,清声道:“诸位前辈可否到宫中一叙。”
这邀请不仅是向着曹胤,还有太真教以及清微宗宗主,秋水剑圣许霁。
曹胤笑了笑,道:“老道还有事在身,就不一同前去了。”
显然并不想参合太真教和苏国之间的勾兑。
许霁瞥了一眼苏照,也道:“多谢苏侯好意,我打算在温城邑走走。”
清微宗主笑了笑,道:“听说,秋明在苏侯手下作事,贫道还要去寻找他。”
“前辈,徐道友就在靖祟司。”苏照笑了笑道。
清微宗在吴国,注定为姬令月所谋,故而,清微宗未来不是没有可能成为他苏国臂膀。
见无热闹可看,一些暗中窥伺的魔门大能,也渐渐离去。
苏国宫苑
中元殿一座偏殿之内,茶香伴随着热气腾腾而升。
“记得上次来苏国,还是三十五年前。”邱羡放下茶杯,感慨说道。
“哦?”苏照面色微顿,说道:“三十五年前,那时的温邑,比之今日如何?”
邱羡道:“自无如今之气象,昔年至温邑所见,历历在目,恍若昨日,三十余年,青年乌丝变白发,蹒跚幼儿成人,然对仙人也不过一瞬。”
苏照拿捏不住邱羡的意图,附和了一句,道:“邱掌教历经岁月,心态如云似天,却非我等凡夫俗子可以揣度。”
第五百一十八章 隐隐还有些失落
苏宫之中——
听完苏照所言,邱羡笑了笑,道:“苏侯首承人道天命,未来也是要长生久视的,只是王侯长生,泰半耽迷享乐,或有个别有为君主,能将许多十年百年,可见成效的国政,慢慢筹划,那么苏侯,会如何对待这亿万黎庶,以及又如何处理仙宗?”
这才是邱羡的考量基础,上古圣王之治,看似美好,但也不可避免面临一个问题,就是君王长生久视,如何治国理政,还有与仙宗如何相处,谁主谁次的问题。
当然,前者对有为之君而言,自不是什么问题。
毕竟,多少事,从来急,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而如何处理人道和仙道的关系,才是身为执道门之牛耳的太真掌教最为关切的问题。
可谓利益攸关。
苏照沉吟了下,整理了下思绪,道:“邱前辈,苏国如今正在施行新政,正是为了致黎民苍生之大同,对于仙宗,孤同样修有仙法,深知求道之艰难。况孤一向认为,人道和仙道并非你死我活,人道也好,仙道也罢,二者都分属天道,如今虽是人道掌天,但孤对仙道的态度……”
迎着邱羡的目光注视,苏照心头古怪了下,忍着异样之感,慨然道:“长期共存,互相监督,荣辱与共,肝胆相照。”
这十六字箴言,正是对人道、仙道关系的最好注解。
苏照此刻也不再提什么“仙道要为人道服务”之类的骇人之言。
事实上,到如今,他也渐渐转变了一些固有想法。
仙朝之官,毋庸置疑,集仙道与人道一体,受人道气运供奉,自然要为人道苍生服务。
至于其他仙宗大能,还是不能一概强压。
而邱羡闻听苏照之言,却久久无言,分明是为十六字箴言震惊,他愈品愈觉得字字珠玑,可谓道尽了人道和仙道,数万年来,错综复杂的关系。
身为仙道之修,自然不想一身通天道行,还要被人道帝王呼来喝去,否则,修仙还有什么意趣可言?
但人道如今正处勃兴之时,眼前君侯,心志刚强,显然也不想将人道作为仙道的傀儡,成为仙宗获取修道资粮的工具。
那么这十六字箴言,算是其对仙道和人道关系的态度。
圣人之言,微言大义啊,不意九州竟有此等王侯,当真是人道勃兴。
邱羡心头感叹着。
苏照道:“邱前辈,孤之愿景,不过是人间太平,不见兵戈,天下百姓,安居乐业,想来也是仙人的期许吧。”
邱羡点了点头,道:“当年姬周定鼎九州,始有千百年太平盛世,礼乐大兴,而今九州饱受离乱之苦,芸芸众生,翘首以待天命,苏侯眼下立足中州,想要一扫六合,再造太平,任重道远。”
这番话虽是感慨,但也透露出一个态度,太真掌教算是某种程度上基本认可了苏照。
之后二人的谈话,就是务实、详细了一些,多是太真掌教对苏照大举推行的新政、国策的询问。
苏照也是有选择地透露一些,将施策考量,算是相对坦诚。
这场茶话一直延续至晌午,宾主尽欢。
打邱羡忽然话题一转,问道:“听说苏侯身旁还有一位上古真君坐镇,不知贫道可否有缘一见?”
苏照道:“太白前辈此刻不在温城邑,随心魔宗主去心魔宗做客去了。”
邱羡不由默然,轻轻笑了笑,道:“却是不巧了。”
不得不说,虽是苏照无心之言,可还是给太真掌教造成了一些危机。
邱羡沉吟道:“贫道打算在苏国四下走走,看一看苏国的风物。”
当然,还有一个不太好说,但双方都心照不宣的理由,看一看仙朝建立之后的苏国,人道龙气的变化。
苏照笑道:“那都是孤的荣幸了,有邱前辈在,想来也不会有魔道宵小在苏国造次,邱掌教,可否孤引路。”
“苏侯国事繁忙,这个倒不必,贫道就在苏国都城、郡县四下走走。”邱羡笑了笑说着,想了想,对着一旁的李璐鱼,微笑说道:“李师妹,你这几日留在苏侯身旁,可将我太真教的宗门情形,与苏侯介绍一番。”
一旁自始自终沉默不语的李璐鱼,闻言,就是怔了下,诧异道:“掌教师兄,我留在这?”
邱羡道:“天刑教多半还会卷土重来,你留在这里,如遇天刑教来人寻衅,可助苏侯一臂之力。”
李璐鱼晶莹如雪的玉容现出一抹犹疑,心思复杂莫名。
然而,邱羡神念传音,说道:“师妹,苏侯其人,还需听其言,观其行,你留在苏宫多留意,贫道在身侧,恐难观其真实为人。”
显然,邱羡并没有因为苏照的一番堂皇之言而轻易落子,他还决定再接触、考察一番。
邱羡深知,这些王侯都是巧言令色,还是要听其言、观其行。
李璐鱼心头一跳,下意识就想拒绝。
她甚至开始狐疑,是不是掌教已经发现了端倪,但见邱羡面无常色,始知邱羡这是让她监视。
事实上,任太真掌教神通广大,可想破脑袋,也难以想象李璐鱼和苏国的少年君侯,竟有着感情纠葛。
苏照默然片刻,忍住心头的欣喜,正色说道:“多谢邱掌教,但孤不惧天刑教!”
邱羡摇头一叹,道:“苏侯有所不知,苏宫虽有人道龙气护体,诸邪辟易,可苏侯总要出宫,可能会遇到一些魔道宵小谋算,有些手段难以觉察,李师妹为我教有数的飞仙。”
苏照想了想,道:“既是如此,那就多谢邱掌教了。”
邱羡点了点头,笑道:“时候不早了,苏侯,宫禁重地,龙气威压,贫道倒不宜于此间多作盘桓,先行告辞了。”
“那孤送送邱前辈。”苏照连忙说着。
邱羡说着,起身,神念传音给一旁的李璐鱼,叮嘱道:“李师妹,可将苏侯平时言行记述,以秘法传来。”
邱羡这边,又是冲苏照打了个稽首,飘然离去。
待邱羡离去,偏殿之中,宁静、轩敞的茶室之中,唯有清香袅袅,散于空中,以及四目相接的二人。
“鱼鱼,许久不见了。”苏照似笑非笑地看着对面的女冠,女冠着素雅长裙,挽着一个简素的道髻,脸蛋儿不施粉黛。
许是刚刚突破飞仙之故,那股清绝、动人的风姿是愈发惹眼。
李璐鱼乜了一眼苏照,面色幽幽,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诮道:“许久不见,苏侯倒是愈发了得,抢人未婚妻这种事,都做得出来了。”
苏照闻言,无奈说道:“那是赢子弋胡言乱语,哪里是他未婚妻?”
李璐鱼冷冷道:“你这是承认抢人了?”
苏照怔了下,暗道好家伙,这是诈他呢,不由脱口道:“我哪承认了。”
李璐鱼:“……”
苏照轻笑一声,身形一闪,就落在愕然以对的李璐鱼身旁,拉过女冠的纤纤柔荑,叹道:“鱼鱼,一段时间不见,都清减了。”
被苏照如看情人打量着,李璐鱼清冷眉眼间浮上一抹羞恼,冷哼道:“苏照,你休得无礼!”
说着,周身荡起一股无形气势,然而未及散开,就被苏照抱住削肩,拥入怀中,“鱼鱼。”
苏照此刻嗅着女冠发丝的清香,一股思念和眷恋涌起。
李璐鱼周身荡起的气势悄然散开,一张清冷如玉的脸颊,隐约有红晕一闪即逝,倒也没有挣脱,只是口中冷声道:“苏侯这几个月,开疆拓土,广纳后宫,好不快活,还能想起谁?”
苏照忽地起身,盯着李璐鱼冰肌玉骨的脸蛋儿,忽而哑然失笑。
李璐鱼恼怒道:“你笑什么?”
“我在想,昨天就应该把你也敕封为……”苏照说着,故意顿住不言。
李璐鱼正要清叱,但话到唇边,鬼使神差问道:“敕封为什么?”
“元配夫人……虚位以待鱼鱼。”苏照此刻撒谎都不带眨眼,微微炙热的目光一瞬不移盯着李璐鱼,温声说着。
女冠芳心荡起圈圈涟漪,一双如远山的黛眉微颦着,似嗔似怒道:“胡闹,唔~”
然而,未及冷嘲热讽,女冠两片柔软莹润的樱唇,就已被用力堵住。
苏照此刻,对女冠的思念涌起,紧紧拥着女冠,肆意攫取着甘甜。
都是修行中人,气韵悠长。
不知多久,直到某人手掌不知不觉潜入宽大道袍之中,游移不定。
女冠才猛地推开苏照,清冷如玉的面颊如霞绯红,气喘吁吁,一边伸手整理着已经半解的道袍,一边将一双清澈、明亮的美眸瞪向苏照,叱责道:“轻浮无状,一天天没个正形,哪还有个人主的样子。”
苏照轻轻一笑,不动声色感受指尖的滑腻,说道:“又非视事之时,一本正经给谁看?再说孤和自家夫人亲热,碍着谁了?”
李璐鱼清叱道:“谁是你夫人?”
苏照眨了眨眼睛,对道:“太真李璐鱼。”
“你简直……是小孩子吗?”被人直呼其名,李璐鱼芳心颤了下,被吓了一跳,容色不由羞窘,嗔恼说道。
苏照笑道:“是啊,鱼鱼。”
说来,他和李璐鱼之间的关系,也就维持着当初带其前往栖霞山求得丹药的进度,只能过过手瘾,想要吃柰,一次都没有尝试成功。
李璐鱼嗔怒说道:“掌教师兄对你正在考察之期,你最近最好收敛一些本性。”
苏照笑了笑,眸光流转,说道:“鱼鱼,其实我倒是不怎么在意。”
李璐鱼冷哼一声,说道:“太真教之底蕴,觉非你能够想象,如果掌教师兄愿意,甚至可以让一普通人,从布衣而至王侯。”
苏照面色凝重了下,道:“那也行,真要让太真教另觅他人,来日,你我分属不同阵营,也是一件棘手之事。”
李璐鱼无语地瞪了苏照一眼,算是默认苏照之言。
苏照拥着女冠的雪肩,忽而诧异道:“鱼鱼,怎么感觉你突破飞仙之后,容貌变化了许多。”
李璐鱼秀眉颦了颦,抬眸看向苏照,说道:“有什么变化?”
苏照伸手抚了抚女冠眼角已经淡了许多的鱼尾纹,笑道:“比之以前,少了许多。”
嗯,虽清冷不减,可总少了一些撩人心弦的韵味。
李璐鱼伸手打掉苏照的手,羞怒道:“你一天天都在关注什么?我现在就该告诉师兄,苏侯者,荒淫无道,实非明主……”
“鱼鱼,”苏照拉着李璐鱼的手,好奇问道:“只是好奇,以鱼鱼修为,怎么还会有皱纹?”
一般而言,到了神照修为,驻颜有术,哪怕是容颜苍老,也能改易回年轻之时。
李璐鱼默然了下,幽幽道:“这么多年,你不说,我还没有留意过……论起年龄,我已岁过四旬,怎么,苏侯是嫌我容颜苍老吗?”
说到最后,清冷声音隐带几分讥诮。
苏照笑道:“怎么会?鱼鱼风华绝代,倾国倾城,正当其时,我方才还在奇怪,怎么将鱼尾纹没了,隐隐还有些失落……”
李璐鱼:“……”
忍着内心的一抹羞耻,叱怒道:“我现在就变成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看你还失落不失落!”
苏照笑了笑,定定看着李璐鱼,说道:“那你变吧,无论鱼鱼变成什么,我都喜欢,纵然变成白发苍苍,我也喜欢。”
李璐鱼闻言,芳心欢喜混合着羞耻,嗔怒道:“花言巧语,唔~”
相比之前的急风骤雨,此刻的苏照动作温柔至极,细细品味着女冠的风情。
女冠没有涂抹任何胭脂,但触感柔软细腻,隐有一股清香、甜腻,萦绕不散。
李璐鱼此刻一双美眸微闭,弯弯眼睫轻轻颤抖着,一张冰肌玉骨的脸蛋儿,也是浮起淡淡的红晕。
李璐鱼一双纤纤玉手,也不由攀上了苏照的肩头,不时回应着。
许久,二人唇分,日光透过窗纱,将亮晶晶丝线,映照的闪烁光芒。
李璐鱼此刻玉容染绯,眸光秋水盈盈,静静看着对面的少年君侯。
心底幽幽叹了一口气,既有欢喜,又有无奈。
苏照笑道:“鱼鱼,你还没在宫里转过吧,我带你四下看看。”
说着,拉起李璐鱼的纤纤素手,出了偏殿。
第五百一十九章 郑君之怒
“这是后苑的华清殿,引有青天河之活水,我以火行法禁,造成一方温泉。”苏照指着眼前的一座轩峻、壮丽的宫殿,对着一旁的李璐鱼,清声说道。
这宫殿原本自不叫华清殿,自是他仿华清池,易名而来。
李璐鱼抬起一双秋水盈盈的美眸,端详了片刻,撇了撇嘴道:“这法禁布置的太过粗糙了。”
苏照一时无语。
见苏照怏怏,李璐鱼轻笑了一下,说着,挥起素白流云水袖,顿时,法阵节点之上灵光芒夺目,灵气氤氲之中,一股玄妙道韵流转的阵法改易,宫殿周方风水格局,迥然不同。
苏照赞道:“我家鱼鱼,不愧是飞仙大能,一出手就是不同反响。”
李璐鱼嗔白了苏照一眼,清声道:“我给这宫殿叠加了三重禁制,其中的木行聚灵阵法,聚灵机滋养,益寿延年。”
苏照笑了笑,道:“鱼鱼,你这么一说,我都想进去试试了,不若一起?”
说着,拉了拉李璐鱼的纤纤素手。
李璐鱼轻哼一声,横了苏照一眼。
苏照讪讪一笑,也不多言。
李璐鱼道:“好了,转也转过了,这几天,我就在苏宫待着,你该忙政事就忙政事,不用有意陪着我,掌教师兄也不想看到一个不务正业,游手好闲的一国之君。”
……
……
苏国西北·临阳郡
这是一座不起眼的小县城,街道之上人流熙熙攘攘,喧闹繁华之景。
天刑教主看着身旁面容惨白、神情萎靡的赢子弋,皱眉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赢子弋道:“师父,我没事。”
天刑教主冷冷道:“没事?颓气藏郁于心,如何还算没事?好,纵然你不愿说,为师也能猜出一二,左右不过是那心魔宗的女娃娃,给你戴了绿帽子?”
赢子弋身形一僵,面色惨然,道:“老师……”
“一个女人而已,这点儿挫折都接受不了,还想横扫六合,御极天下?”天刑教主面色冷硬,讥讽说道。
赢子弋一脸痛苦之色,沮丧说道:“老师,你别说了,是我没用。”
“放屁!”天刑教主忍不住怒骂着,沉喝道:“苏侯抢走你的女人,那你来日,就灭了苏国,抢走他的女人!在此作小女儿姿态,痛不欲生,苏侯会掉一块儿肉吗?负你的人,此刻说不得正躺在苏侯的身下,婉转承欢……”
赢子弋闻言,似乎脑补出了画面,面色发青,双眸充血,怒气填膺,法力在掌中四下轰击,怒道:“老师,我要杀了他们!杀了他们!啊……”
天刑教主静静看着发泄着怒火的赢子弋,心头叹了一口气。
许久,走到赢子弋身旁,拍了拍少年的肩头,道:“若是旁的事,为师定为你除此大敌,但此事,你要自己处置!”天刑教主冷声说道。
赢子弋咬牙切齿,恨恨道:“老师,来日弟子必扫灭苏国!让那对儿奸夫**生不如死!”
“好,本座记住你这句话。”天刑教主点了点头,不怕凶戾藏心,就怕丧失斗志,那样赢子弋就真废了,好在,他这个弟子枭獍其心,鹰视狼顾。
天刑教主冷冷道:“随为师回咸阳吧,既然心魔宗不仁在先,就别怪本座不义在后。”
如果没有心魔宗的默许,那岳昕又怎么会在苏国宫苑久久不归。
而那苏侯可是提及过,心魔宗是见过其徒的。
师徒二人各怀心思,施展遁光,出了临阳郡,向着秦国而去。
时光匆匆,却说苏宫这边,已是深夜,中元殿之内,苏照正在伏案批阅奏章。
仙朝肇始,百废待兴,仅仅是官制改革之后,纷纷扰扰的人事,都需要一一梳理。
总而言之,苏国体制,尚需磨合。
李璐鱼百无聊赖地拿着一本书阅读着,偶尔抬头看着书案之后,那凝神思索的少年君侯。
此刻,灯火映照之下,将一张冷峻、威严的面容映照的柔和,不见平时和自己的嬉笑之态。
李璐鱼目光渐渐失神,她一直以来,其实还是把眼前少年当成小孩子的,觉得这段感情纠葛也有些儿戏,可眼下竟不由思索,如果结成道侣,似乎也……
正自心思纠结,忽地,苏照似有所觉,抬眸看向李璐鱼,诧异道:“鱼鱼,偷看我做什么?”
李璐鱼玉容一红,目光慌乱地躲开,讥诮说道:“我偷看你?痴人说梦。”
说着,拿起手中的书,美眸低垂。
就在这时,只觉眼前灯影摇动,苏照笑道:“鱼鱼若是想看,让你看个够。”
李璐鱼嗔怒道:“忙你的吧,看见你就烦。”
苏照啧啧道:“就是喜欢偷看,是吧?嗯,这书拿倒了。”
说着,将李璐鱼手中的一本苏国国史,正了过来。
“你…”李璐鱼顿时羞红了一张白璧无瑕的脸蛋儿,恼羞成怒,叱道:“我就喜欢这么看书,神念阅读,你管的着吗?”
苏照似笑非笑地看着突然露出小女孩儿姿态的李璐鱼。
说来,这就是他对成熟妇人毫无抵抗力的缘故,成熟妇人偶尔现出的一抹娇羞,当真是让人起心动念。
心念此处,俯身,再次噙住女冠的两瓣薄唇,恣睢掠夺。
李璐鱼腻哼一声,微微闭上美眸,玉容之上浮起红晕,然而片刻,就是一惊,颤声道:“你怎么坐上来了。”
原来此刻少年,一下子跨坐在李璐鱼双腿之上,这姿势颇让李璐鱼感到异样的羞耻,因为觉得就像抱着孩子一般。
苏照面色古怪了下,说道:“低着头,颈椎不舒服。”
李璐鱼愣了下,还没说什么,少年就已经近前,令人喘不过气的急风骤雨降临。
许久,李璐鱼仿若触电了一般,原地站起,猛地站起来,差点儿把苏照摔到在地。
李璐鱼整了整凌乱的前襟,檀口微微,嗔怒说道:“你无礼……”
苏照此刻微微弓着腰,平复着丛生的情欲,无奈道:“鱼鱼,你这冷不防的,会……死人的。”
“你活该。”李璐鱼目光及下,恍若被烫了一下,不由啐了一口,白里透红的脸颊扭向一旁,羞恼道:“你再这样,别想碰我。”
苏照:“……”
就在这时,宫女从在殿外唤道,“君上,惠妃娘娘做了一些晚膳,让人送过来了。”
“让人进来吧。”苏照整了整神色,面色如常说道。
话音落下,一队宫女款步而入,还带着几个食盒。
为首宫女抬眸瞥了一眼李璐鱼,不敢多看,吩咐着一众宫女将食盒摆放在一旁,“君上慢用。”
苏照笑着点了点头。
待宫女离去,苏照端起一个玉碗,笑道:“鱼鱼,这是银耳莲子羹,你要不用些?”
李璐鱼淡淡道:“我早已辟谷。”
苏照笑了笑,也没有多言,食了一碗,道:“明日,我就前往卫国,你随我一同去吧。”
李璐鱼颦了颦修眉,道:“去卫国做什么?”
“卫磐在卫国边郡盘踞已久,也是时候料理了。”苏照道。
李璐鱼思索了下,说道:“趁初开仙朝之利,出其不意,而且此刻诸国都在筹谋开仙朝,无暇顾及卫国战事。”
苏照道:“正是此意,如能将卫磐一部攻灭,进一步渗透卫国,邱掌教也能下定决心。”
李璐鱼道:“听说,卫国公主也在你宫中?”
苏照道:“嗯。”
却是怕李璐鱼吃醋,就不想多提卫婧之事。
但李璐鱼似并没有什么顾忌,道:“那最好带上卫国公主。”
苏照诧异地看了一眼李璐鱼,但见其玉容如常,并无不豫。
“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李璐鱼反而一奇,诧异道。
苏照笑了笑,说道:“没什么。”
怎么说呢,轻松之余,多少还有些失落。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鱼鱼对他,有一种悬而未定的感觉,似乎有什么心结。
“如果不是能尝到一些甜头,我……都觉得是被吊着了。”苏照心头涌起一股种无奈之感。
这就是大龄女仙,让人又爱又恨的地方。
……
……
郑国·新郑
宫苑之内,新发之柳,绿意盎然。
福宁宫
“咔嚓……”
“小儿焉敢如此欺寡人!”郑君愤怒的咆哮之声,震得殿宇之上瓦片簌簌作响。
宫殿玉阶地板之上,一方做工精美的八角玉玺被狠狠弃掷于地,甚至弹了几弹。
但那玉玺材质非是凡品,纵然将玉阶地板砸得现出蛛网裂纹,其玺身也是未见任何裂痕,完好如初。
此刻的郑君周身笼罩一股无形的威势,脸色阴沉似水,福宁宫中的宫女、宦者,跪伏于地,大气都不敢喘。
不远处的庄妃,一张千娇百媚的脸蛋儿同样如雪霜白,心底幽幽叹了一口气。
郑君此刻面带怒容,只觉一股怒火在胸腔中燃烧。
苏侯,二月二,龙抬头……半个月前出现在新郑,明面上抢走了他的女儿永清公主,暗地里却对他开仙朝所用宝器图谋不轨。
这一桩桩、一件件,简直就是明晃晃地告诉他,就是我苏侯在背后使坏,捷足先登,你奈我何啊?
简直……欺人太甚!
“君上,这恭玺被苏侯污秽的蹊跷,恭玺在君上身侧,片刻不离身,以人道龙气之警觉,那苏侯纵有通天之能,又是如何悄无声息作手脚呢?”杨郇面色淡漠说道。
郑君面色铁青,心头一凛,阴沉目光闪过一抹狐疑,说道:“杨先生的意思是?”
杨郇皱了皱眉,道:“贫道以为,恐怕宫禁之中,有人里通外国,从中给予苏侯便利。”
一旁的庄妃芳心一颤,目中闪过一抹难以觉察的慌乱。
郑君闻言,面色倏变,道:“先生,此事非同小可,可有根据?”
杨郇摇头道:“除此之外,贫道实在想象不出,苏侯还能如何悄无声息潜入我司天监设下的法阵,于宫禁之内,行此贼寇之举。”
郑君沉吟半晌,冷声道:“杨先生倒是提醒了孤,千防难防,家贼难防,如不将这些贼子搜检出来,孤寝食难安。”
此刻,庄妃闻听家贼二字,心头愈发苦涩,面上却只能劝慰着郑君,道:“君上。”
杨郇道:“君上,贫道有秘法,可借恭玺,查出到底是何人在背后将此玺转交苏侯。”
郑君惊讶说道:“竟有此等秘法。”
杨郇点了点头。
郑君急声道:“那还请先生速速施法。”
他此刻无比想知道,到底是何人勾结苏侯!
庄妃此刻心头一寒,藏在衣裙下的玉手,绞着衣袖,云鬓之下,一张端庄、妍丽的脸蛋儿,面色幽幽。
杨郇这时似有所觉,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庄妃,探手一招,将恭玺摄入掌中,施以秘法,注入法力。
恭玺发出金青色的毫光,璀璨夺目,一幕幕光影飞快流逝,最终定格在一个少年托着恭玺,向其打着印决的图像。
“苏侯!”郑君咬牙切齿,恨恨说道。
杨郇此刻目光深凝,抬眸看了一眼庄妃,心头就是一惊,在通过恭玺留影的画面中可见,苏侯之所以拿到恭玺,庄妃在其中发挥了不小作用。
“贫道说为何这苏侯……原来是挟制了庄妃。”杨郇思忖着,在犹豫着要不要告知郑君,以郑君的脾性,哪怕事出有因,情有可原,但也多半是要迁怒于庄妃的。
“庄妃素有贤名,若是因此事,惹得郑君厌弃,郑君在被其他女色,恐对大业不利。”杨郇想了想,就觉得还是只当不知此事为好。
然在这时,一旁的庄妃终于承受不住心理压力,一张千娇百媚的脸蛋儿上满是凄然之色,忽然拜伏于地,“君上,是臣妾之过,臣妾被那苏侯所胁迫,做下错事,还请君上责罚。”
说着,就磕头不止。
不大一会儿,地板之上就有殷红鲜血洇出。
郑君如遭雷击,怔怔看着庄妃,颤声道:“你,如何会是你?你为何要勾结苏侯?”
此刻,郑君只觉怒火中烧,难以置信地看着丽人。
杨郇叹了一口气,挥手打出一道法力,阻止了额头之上血流如注、玉容鲜血淋漓的庄妃继续叩首。
“君上,此非庄妃娘娘本意,是那苏侯施了胁迫手段,娘娘为自保所计,这才做下了错事。”杨郇道。
“胁迫手段?”郑君猛然抬头看向杨郇,双眸充血通红,冷声道:“杨先生,那苏侯对明月做了什么?”
杨郇面色微滞,知道此刻的郑君多少有些魔怔,毕竟据闻那苏侯少年风流,带走了其女永清公主。
以己度人,郑君不定如何不堪设想。
杨郇道:“君上,并未有不忍言之事发生。”
这时,庄妃扬起一张云鬓散乱,玉容覆血的面孔,手中握着一枚取下的金钗,凄然泪下,悲愤说道:“君上,臣妾唯一死以证清白。”
说着,拿起金钗,就朝着自己脖颈儿刺去。
“娘娘不可。”杨郇急声说着,连忙止住了庄妃的自戕。
郑君此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跪在地上,一脸鲜血的庄妃,见其死志萌生,心头也不由闪过一丝不忍。
张了张嘴,想要出言安慰,但一想起自己错失首开仙朝之机,终究是抿唇不言。
不知为何,心底隐隐生出一股难以言说的感觉,当日,你为何宁死不屈?
郑君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望着郑君离去的身影,庄妃此刻无力瘫坐在地上,终究是哭了出来。
杨郇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向着额头流血不停的庄妃娘娘挥了一下,庄妃就止了血。
“娘娘,并非你之过失,无需自责,君上眼下在气头上,贫道去劝过就是。”
杨郇说着,叹了口气,也离了福宁宫。
第五百二十章 再至卫宫
姬周,景平,三十九年
苏照离了温邑,带着卫婧来到帝丘,一旁还有李璐鱼随行。
许是有卫婧在一旁,李璐鱼就再三警告苏照不得对她无礼。
苏照见此,也不好造次。
故而,卫婧只知身旁女冠是太真教的长老,并没有起疑。
三人一路之上,倒也相安无事。
虽经去年一场变乱,以致卫国四分五裂,然而如今的帝丘城,百姓却并无愁云惨淡之色。
三人行至城东一座占地广阔、庭院深深的高门宅院之前。
迎着李璐鱼的好奇目光,苏照解释道:“这是先前来帝丘置办的一座别苑,作落脚之,我们进去吧。”
说着,当先而行,李璐鱼和卫婧随后进入别苑之中。
宅院原本就有苏国派人值守,着仆人洒扫清洁,倒也不见萧索、破败,一行众人行至花厅。
卫婧瞥了一眼李璐鱼,抬眸看向苏照,柔声道:“我们先进宫去见兄长吧。”
如果出兵削平卫国边郡叛军,理应和卫仲通个气才是。
苏照点了点头,看向李璐鱼,说道:“李道长,是否一起?”
李璐鱼面色淡淡,清声道:“苏侯自去就是,贫道稍后在帝丘城四下走走。”
苏照闻言,笑了笑,倒也不再坚持。
随着卫婧上了一辆马车,向着卫宫驶去。
“这位李道长性情好像很清冷。”马车之上,卫婧玉容幽幽,晶莹眸光闪了闪,意有所指说道。
苏照面色如常,道:“太真教的长老,修为绝世,性情冷漠,不太怎么搭理人。”
卫婧笑了笑,道:“太真教派出一位洞虚长老随行,确定是要支持你了?”
时至如今,卫婧也不再是那个长于深宫,对仙道懵懂无知的贵女,经过苏照耳濡目染下,对天元九州的仙宗、魔门势也基本有个轮廓。
深知三真大教,可谓正道玄门之中的庞然大物。
苏照淡淡道:“还在考察之期,苏国终究还是太小了,若是加上卫国……”
卫婧:“……”
苏照转头笑意吟吟地看着丽人,道:“婧儿要帮我。”
到了如今,他也并不避讳卫婧。
果然,卫婧只是幽幽叹了一口气,嗔白了苏照一眼,道:“如果我是兄长,投降你也就算了,可我不是他。”
苏照笑道:“左右也不急这一时,先等扫平四郡叛军,你再抽空劝一劝你兄长吧。”
卫婧叹了一口气,一时无言。
随着马车辚辚转动,约莫两刻钟,驶停在卫宫宫苑巍峨的门楼之前,却是被禁军将校拦住。
随着“哗啦啦”的甲叶碰撞声响起,为首一个青年将领,按刀上前,沉喝道:“来人止步!”
“本宫都不认得了?”卫婧挑开车帘,立在马车前头,容色淡漠,清喝道。
“粱将军,是公主殿下。”那为首将校身后的校尉,神情微变,惊声说道。
为首粱姓禁军将领,皱了皱眉,似有些不情愿地拱手行礼,沉声道:“卑职粱晋,见过公主殿下。”
卫婧看着禁军将校,有些脸生,倒也不以为异,问道:“粱将军,我兄长可在宫中?”
那粱姓禁军将领,沉声道:“公主殿下,君上这几日身体有恙,不见外客。”
卫婧闻言,柳眉倒竖,清叱道:“本宫方从苏国返回省亲,也是外客?”
粱晋道:“公主殿下已是苏侯之妃,于大卫就是外客,如今宫禁森严,卑职受命把守宫禁,还请不要为难卑职。”
卫婧玉容如霜,冷冷道:“那就烦劳,粱将军速速通禀。”
粱晋面色变换了下,唤过一个校尉,附耳说了一段话,“快去禀告娘娘和中尉大人,就说长乐公主回来了。”
苏照不由皱了皱眉,却是此刻神念之中,探听到那禁军将领和校尉的对话,冷峻目光浮起一缕缕狐疑。
卫仲自登君位以后,纵然于心性变化颇大,可也不至,对卫婧防备至深吧。
“莫非宫中出了什么变故?还有这中尉……到底是何人?”
中尉,一般是禁军武官之首,典宿宫禁,算是君主最为信重之人。
而等不多久,就见宫门之上,一众禁军将校簇拥着一个头戴黑色鹞冠的锦服青年,其人目光阴鸷,一旁不远处,宫婢簇拥着气度雍容的宫裳丽人。
苏照心头微动,极尽神念观察,不由一惊:“是他!”
只见那锦服青年周身笼罩着一层桃罗烟障,若非苏照承气运之后,乾天观象法境界突飞猛进,几乎还看不出到底是何人。
“合欢宗主,叶拾欢!”
叶拾欢改换了一副面容,起码那多情的桃花眼都不见丝毫,反而眉宇间刻意萦着一股凌厉、果敢气质。
苏照心头微微一动,悄然施展起云龙九隐,将自身气息敛藏,暗中观察。
叶拾欢望着站在马车之前的卫婧,狭长、阴鸷的冷眸之中现出一抹炙热,忍耐着想要出手擒拿的冲动,心头冷笑,“卫婧啊,卫婧,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投!本座可是等你等的好苦……”
一旁的宫裳丽人——卫仲之妻张氏,晶莹玉容之上,隐隐带着几分慌乱之色,说道:“兄长,长乐公主回来了。”
此刻,叶拾欢的身份,却是张氏的堂兄。
当然,这不过是叶拾欢精心编织、杜撰而来的身份。
此事还要从年前说起,当时,卫磐领兵退往河朔边郡,苏照也随即返回苏国。
在这段时间,卫磐率军退至边郡,倒也没有闲着,就和叶拾欢商议了一个打入卫宫,里应外合的计策。
叶拾欢原本就对卫宫地形熟悉,又是洞虚大能,自是当仁不让,成为潜入卫宫的不二人选。
但叶拾欢,终究还是顾忌着卫国人道龙气的机警,以及赤林宗长老的巡查,一直隐忍不发,寻觅良机。
不久,总算让他寻到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原来,在卫仲继位以后,其妻张氏就被敕封为妃,这一讯息随着时间,才渐渐传至卫国郡县,毫无疑问,自然引来了张氏一族的远方亲戚攀附。
张氏的大伯一家,就是这些亲戚当中的一个,张氏大伯带着儿女,从卫国甘原郡千里迢迢,来到帝丘。
剩下的事情,对身为一宗之主,道行洞虚的魔道巨擘——叶拾欢而言,偷梁换柱,混水摸鱼,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叶拾欢以张氏堂兄的假身份,搭上了张氏的线,选入卫宫宿卫。
在张氏的极力推荐下,同时再加上叶拾欢自导自演的筹谋算计,竟然在短短时间获得卫仲信任,命为司警宫禁安危之责的中尉。
这一点儿,连在宫禁之中监视的赤林宗的神照长老都没有察觉。
至于赤林宗的周、裴二长老,身为归阳大能,却因为卫仲的戒备、提防,引得龙气生厌、抗拒,故而就没有在卫宫之内巡警。
如此种种,才让叶拾欢钻了空子。
“长乐公主毕竟是君上之妹,我们这样隔绝中外,不使兄妹相见,太过引人注目了。”张氏迟疑说道。
这半个月,宫禁之中对外的消息,就是卫仲偶感风寒,御体不豫,除却太宰卫珲隔三天召见一回,垂询国政,卫国公卿,一概未见。
事实上,卫仲还真是病倒了,被叶拾欢借着张氏之手,使其肾精衰枯,缠绵床榻。
叶拾欢压低了声音,说道:“娘娘,长乐公主已为苏国之妃,她早已和我卫国不是一条心,如让她进宫,她若是给君上进谗言,对卫国和娘娘不利,又当如何?”
说着,不动声色,低声道:“这位公主心思慧黠,若是进宫,见到卫侯,不定看出什么名堂,娘娘,可要三思才是。”
以这位合欢宗主对付女人的本事,自是早已拿下张氏。
张氏容色微变,低声道:“若是君上过问起来,我该如何回话?”
叶拾欢抬眸,打量着一旁的丽人,冷声道:“娘娘若是不放心,可将长乐公主骗进宫中,软禁起来。”
说着,转眼看着下方的卫婧,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嫁为人妇的卫婧,风姿绰约,韵味却是愈发动人。
叶拾欢不觉心头火热。
张氏修丽的眉颦了颦,道:“不可鲁莽。”
就在这时,卫婧法力运于双眸,瞥见宫禁之上站着的张氏,唤道:“上面可是嫂嫂!”
张氏就是吓了一跳,这时躲自是不好躲,近前,强笑了下说道:“是公主殿下,你们还不让开,让公主殿下进宫。”
随着张氏令下,宫禁之前的禁军,让开路途,让卫婧连同身后的马车一并驶入宫禁。
张氏想了想,对着叶拾欢,叮嘱道:“你稍后不可鲁莽,见机行事。”
叶拾欢道:“谨遵娘娘之命。”
垂眸看着下方的卫婧,心头冷笑,“卫婧,兜兜转转,本座又和你在卫宫之中重逢了,不知你这次还是否像上次那般幸运。”
这时,宫女也簇拥着张氏,下了门楼。
“嫂嫂,我兄长怎么了?”卫婧见到张氏,就是开口问道。
事实上,卫婧心头尽管有所怀疑,但并没有觉得张氏会有胆量隔绝内外,行悖逆之事。
再说,身后马车之中还有某人在,这就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心安。
张氏面色愁苦,幽幽叹了口气,道:“妹妹,哎,君上他这些时日,太过操劳,病倒了。”
卫婧面色微变,惊声道:“我回苏国之前,兄长还好好的,如何就病倒了。”
张氏道:“妹妹又不是不知道,晋军退走,一场大胜传来,君上许是弦一下子松了下来。”
卫婧玉容微顿,目光打量着张氏,心头涌起一股狐疑,说道:“兄长呢?我去看看他。”
此刻,卫婧目光打量过去,分明看出张氏容光焕发,似是在不久之前刚刚历过人事,这……
哪有她兄长卧床不起,还能……
张氏道:“君上正在宫中休息。”
就在这时,叶拾欢冷哼一声,道:“公主殿下,君上正在休息,容不得旁人打扰。”
“你是什么东西!本宫和夫人说话,哪里有你聒噪的余地?”卫婧柳眉倒竖,清叱道。
方才,她就看出张氏身旁的青年有些脸生,只以为是宫中新进的军校,哪里想竟敢如此不知礼数。
叶拾欢轻蔑一笑道:“公主殿下自是不认识在下,在下可是对公主殿下仰慕已久。”
张氏容色微变,喝道:“不得无礼,退下!”
叶拾欢冷笑道:“既然公主殿下想要见君上,娘娘,倒不若成人之美,卑职这就带公主殿下前往面君。”
说着,猝然暴起,向着卫婧肩头抓去。
洞虚大能,纵然防止惹人耳目,压制了修为,可此刻出手,也有雷霆万钧之势,几乎封锁了卫婧的去路。
卫婧玉容微变,明眸之中闪过一抹惊异,怒道:“好贼子!”
毕竟,修有仙法,就是向着一旁闪去。
就在这时,卫婧耳畔传来一把清冷的声音,道:“婧儿,你不是他的对手。”
苏照终于不能再隐藏,身形一闪,出了马车,电光火石之间,出现在卫婧身前,人道龙气场域猛然爆发开来,在叶拾欢法力降临之前,翼护住卫婧。
就听“滋滋”之音响起,叶拾欢仿若触电一般,抽身而走,大惊失色道:“是你!苏侯小儿!”
苏照拉住卫婧的手,将丽人护在身后,冷声道:“堂堂一宗之主,藏头露尾,叶宗主,许久不见,还是没什么长进啊。”
说着,不等叶拾欢多言,掌中寒芒一闪,星鸿长剑寒芒如霜,向着叶拾欢迎面刺去。
叶拾欢瞳孔微缩,身形暴退,挥袖之间,阵阵洞虚之力向着苏照镇压而去。
然而,金色场域在苏照周身延展开来,遇着叶拾欢席卷而来的洞虚之力,迅速抵消成虚无。
此刻的苏照,修为已是神照六重天,又是仙朝之主,龙气场域已渐渐演化成防御无双,诸邪不侵的无敌领域。
这甚至没有让苏照施展出首开仙朝之后,天命降下的一丝紫气。
叶拾欢一击无功,心头大惊,冷哼一声,折身而逃,周身洞虚之力爆散开来,呼吸之间,就已经消失在半空中。
“哪里走!”苏照眸中寒光一闪,掌中星鸿长剑脱手而飞,如白虹贯日,化作一道通明光柱,追踪至虚空,向着叶拾欢后心袭去。
就见虚空传来一声闷哼,星鸿长剑折而返回,落在苏照掌中,目光冷闪。
卫婧明眸熠熠,期待道:“人呢?”
苏照摇了摇头,道:“叶拾欢修为在洞虚境界,我留不住他。”
洞虚大能,单靠他神照之境的修为,与之相抗已实属不易,想要击杀,无异于痴人说梦。
除非请出女尸出手,但问题在于,许是被苏照“利用”的太多次,对于苏照的召唤,女尸最近都是应都不应的。
卫婧叹了一口气,道:“这人刚进卫宫之时,就对我图谋不轨,此人不死,我寝食难安。”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苏照面色顿了下,道:“那下次再斩杀了他。”
卫婧也不再说什么,而是将一双冷清、幽艳的眸子,打量着已然是面如土色的张氏,冷喝道:“勾结妖人,谋害兄长,你可知罪!”
毕竟是身居高位多年的王侯贵女,此刻怒声质问,小门小户出身的张氏,就是惧了三分。
一张脸蛋儿苍白如纸,道:“不是我,我没有……都是那人逼我的……”
卫婧冷冷道:“本宫不想你说这些,还不带我去见兄长!”
张氏咬了咬牙,带着卫婧向着宫苑深处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