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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西城冷月     仙朝纪元txt下载     仙朝纪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五章 只当不知

    其实,许多人对于宣传有着误解,觉得生产力落后,识字率不高,就办不得报,无法宣传,可实际如晚清之时,报纸就已出现。

    至于这方仙侠世界,因为人文荟萃,得益印刷、造纸二术普及,再加上姬周前代对文字的数次简化风潮,其实百姓识字率并没有到惨不忍睹层次。

    “报纸?”邵维面上现出不解之色。

    苏照道:“办两份报纸,一份邸报,一份日报,前者主要载明我苏国朝堂治政措施,借助驿传系统寄于各郡,使官吏军民悉知。至于日报,可以先行连载一些喜闻乐见的评书故事,主题或是忠君爱国,或是仁义礼信……将其售卖于茶楼的客人,供作消遣之物,然后,组织专人写一些故事,解说朝廷律令,百姓关切之事……”

    邵维听着苏照叙说,不由眼前微亮,道:“君上大才,听君上一言,臣醍醐灌顶。”

    其实在古时,先例就已有之,倒也不算脱离了经济基础,空谈意识形态,超越了时代云云。

    在苏照所在的华夏历史,封建王朝或许没有报纸,但却有其他宣传教化形式,比如《女诫》、《烈女传》,以及演义话本,什么唐传奇之类,哪怕到了明清之季,官方对于思想的管控禁锢,渐至封建王朝的巅峰,还有明清小说流传。

    至于文学形式,可谓数经嬗变,不管是诗歌,还是散文……从周代的诗经国风,周朝乐官采民间诗歌,谱以成曲,再到先秦诸子散文、史书经传,秦以后的汉赋,东汉注释经学,魏晋骈文,南北朝汉乐府。

    及至隋唐,代表盛唐气象的古诗璀璨夺目,宋朝的经义文章,元曲戏剧,明清小说……中间再时而搞几次文艺复兴(唐时韩愈古文运动,前后七子),真细谈起来……

    一言以蔽之,不论是人文,还是科技,莫要小觑古人之智。

    苏照道:“此外,宣慰司也要派人下于郡县,做好访问民情,察弊政之得失等事,与之记录在册,孤会时时翻阅,矫正地方郡守之施政得失,防微杜渐。”

    相比御史台具有专门性质的司法监督,具有更多的内部肃纪性质,舆论监督作为代表民意的方式,算是一种相对比较外部的监督。

    邵维闻言,频频点头,出言恭维道:“君上恤民之心,感人至深。”

    对于邵维的谄谀之辞,苏照神色异样,说道:“方才都是孤在说,现在说说你的想法,你打算如何做?”

    邵维道:“山阳县,文教兴盛,若是缺人手,可广募书院子弟,可组织学子,深入郡县采风……”

    苏照听到组织学子,深入郡县,眼皮挑了挑,暗道,还好邵维没有说出什么上山下乡,否则,他就要怀疑这厮也是穿越者了。

    总之,邵维的思路还是可以的,在苏照提点的途径之下,在模仿的基础上,甚至还有一些拓展和……超越。

    送别邵维,苏照也起身,举步出了甘露殿。

    此刻,斜阳西照,竟已渐至暮时,苏照缓步行于廊桥,伫立,扶着阑干,眺望远处,正是盛夏向晚时分,染红了云层的夕光,无声洒落在整个苏国宫苑,碧甍朱檐的殿宇上空覆着的琉璃瓦,闪烁着绚丽光芒,时而有一行飞鸟掠过天际,天地一派祥和静谧。

    “既然不能用晏昌掌监察之权,或许应该换个思路。”苏照迎着习习凉风,感受着夏日阳光的暖融之意,觉得自己大可不必执着于御史大夫一职,晏昌通货殖之术,可以用为理财。

    “孟季常老迈昏庸,最好是调至御史大夫,荣养起来,晏昌可先为温邑宰,革新嘛,可以先试点,至于韩岱也该动一动了,升为少宰,还有山阳县出缺,以今日的那韩洮调任,可以试探其人对于革新大政的态度,从今日朝堂表现来说,应是支持的吧,如此,山阳县或可作为试点。”

    苏照此刻显然是因为冯匡的一席话,意识到革新阻力,恐怕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大上许多,而且他短时间,都离不开老师敬弘道的转圜。

    此刻想通了一些事情,苏照就觉得豁然开朗。

    他革新之念,谋民生福祉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还是为了方便修行、争霸。

    如果真的按照他设想的那般,将苏国七郡之地的潜力彻底开发出来,以八九百多万人口,在豫州甚至可于郑国一较高下。

    就在思忖之际,身后的宦者令,尤江低声道:“君上,蔡安在甘露殿外求见。”

    “蔡安?”苏照转头,面色闪过一丝诧异,吩咐道:“让他过来。”

    尤江应诺一声,对着一个小宦官挥了挥手,那宦官就快步离了廊桥,一路小跑着,下了阁楼,去唤蔡安。

    没有多久,蔡安快步上了廊桥,拱手,垂首,道:“见过君上。”

    “说吧,什么事。”苏照神色淡淡说着,背对其人,眺望远处。

    蔡安道:“君上,东篱居那帮人有下落了。”

    “哦,现在何处?”

    “臣派人跟随,发现那帮人盘桓于云台山中,似是在寻找着什么东西。”

    苏照面上现出一抹思索,心头隐隐有所猜测,掌中一翻,六芒星石符现出,轻轻摩挲着。

    蔡安道:“还有那林轻轻,从司寇府监牢中提出以后,经臣查询,现在已经招了。”

    苏照转头看向蔡安,眸光微顿,打量了蔡安片刻,问道:“招了什么?”

    “臣根据君上所言,以之恐吓威胁……”也不知是不是意识到什么,蔡安解释道。

    苏照打断了其人话头,沉声道:“不要说这些,说重点。”

    他并非迂腐不化之人,纵是蔡安用了一些阴诡手段,他也会只当不知,甚至连问都不会问。

    蔡安怔了下,心头微凛,知道自己方才妄加揣测君心,犯了人主之忌,连忙整理了下思绪,将从林轻轻那里询问的一些情报,仔细叙说。

    苏照听完之后,面色幽沉,心头蒙上了一层阴霾。

    “好一个姬令月,这时已经在吴国开始布局了。”

    姬周困于洛都,帝令不出洛城方寸之地,已是气运将尽之相,又加之无力镇抚天元,以致列国战乱频仍,黎庶饱受兵燹之苦,想来多半是恶了天数,神仙难救。

    此女为姬周帝室,若想再兴周室,唯有借尸还魂,而其人选好的起势点,正是吴国。

    结合着苏照前世记忆,此女的确是篡了吴国社稷……

    当然,这话在姬令月那里,还有一番说道,毕竟姬周为天下共主,君临天元九州,她姬令月只是从尔等乱臣贼子手里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至于苏照,同样是乱臣贼子,当在剪灭之列。

    至于选择起势之地,也印证了其人的眼光——吴国,灭越并舒,括徐吞楚,据江而霸,以南伐北,与其他几大仙朝争锋于中州。

第七十六章 红尘乱象,皆由此始

    “金角银边草肚皮……四合之地的豫州起势,的确不太容易,只是你们做不到的事情,我苏照未必做不到。”

    苏照眸光闪烁,心头生出一股豪情。

    唐季之末,后梁朱温为天下强藩,中原正朔,以强兵吊打四方,除却河东据山川形胜能与之争锋外,其他都算是偏安一隅。

    苏照收起心头莫名而起的情绪,看着蔡安,发现其武道修为已至后天巅峰,微微皱眉道:“天听司虽诸事繁杂,但也要拨冗抽时,修炼武道,需知武道之境不进则退,孤上次不是赐你灵药了么,是没有用,还是心生懈怠?”

    “臣用过了,许是资质禀赋,短时间,未有太快的进境。”蔡安拱手道:“臣回去后,定当好好修炼。”

    随着苏照不管是修为,还是权柄威严渐深,蔡安虽然机敏不减,但面对苏照,也时而有着几分天心难测的悚然之感。

    这不是苏照刻意为之,而是操生杀予夺之权的加成。

    苏照神色和缓了一些,也知道将自己和卫湘歌的进境去要求蔡安,的确有些强人所难,道:“天听司最近如何。”

    “四季之部架构已经搭建起来,人手还在秘地训练,只是适合从事密谍的干练之才,多有不足。”蔡安缓缓说道。

    苏照宽慰了一句,道:“短短数天,已经不错了。”

    蔡安心下稍松一口气,转而道:“君上,那林轻轻如何处置?是否将其放归,令其潜伏回。”

    苏照面上现出思忖之色,须臾,道:“其人地位太低,所获有限,而且心智薄弱,很难保证其守口如瓶,先放一放吧。”

    再搞出个双面间谍,把苏国一些情势泄漏出去,反而不美。

    “君上之言甚是,是臣思虑不周了。”蔡安拱手道。

    暮色四笼,日落西沉。

    目送蔡安离去,苏照转身打算向玉华宫而去,正待而行,忽然神识感应到一缕法力动静,面色微动,抬眸看向苏国宫苑上空飞过的一道流光,探手而出,将一只凌空飞来的纸鹤擒住,展开,一行娟秀小字赫然可见。

    “华妃音……”

    苏照面色微动,喃喃说着,身形一闪,就已出了宫苑。

    夜色低垂,一人乘奔御风,踏月而行,神情施施然地出了苏国宫苑,行至夜色笼罩的温邑街道之上,正是华灯初上,夜市喧闹。

    相比于白日的骄阳似火,夏夜的温邑城喧闹更甚一筹,烟花柳巷,酒肆茶楼,欢声笑语随处可见,一副红尘嚣嚣之象。

    苏照一身素袍常服,周身法力如水,快步行至一家,门口不远旗杆之上悬着“酒”字招子的酒楼,伫立片刻,剑眉之下的幽深目光中略带着一丝缅怀,可不知想起什么,仍是皱了皱眉,在门口伙计的招呼中,迈步进入酒楼。

    “客官,您是……”

    未等那伙计说完,苏照语气疏淡,道:“约了人,二楼甲一包厢。”

    那伙计连忙让开,苏照整了整神色,举步上了木质楼梯。

    二楼,包厢之内。

    苏照绕过一架高可一人的梨木屏风,步入其内,清冽目光在一桌酒菜之上停留半晌,目光及上,落在一个身形窈窕的妙龄女子身上,未及细细打量,目光却已微滞,盖因此刻的华妃音并未着平日的尼姑僧袍,而是换了一身靛蓝色罗裙,将一头如瀑青丝,以一草绳系于背后,露出修长白皙的秀颈,其人纵然不施粉黛,可玉容妍丽不减分毫。

    苏照微微一笑,道:“红尘嚣嚣之地,师太着俗家裙装,安坐其间,神情怡然自得,独守一方宁静,还真是好雅趣。”

    “出行不便,只得换这身衣裳,让苏侯见笑了。”华妃音抬起一张端庄、妖冶的晶莹玉容,丹唇轻启,酥媚、莺啼的声音响起,却是解释了一句,而后伸出皓腕,纤纤素手指着对面的座位,低声道:“坐。”

    苏照无声笑了笑,欣然落座。

    “不知苏侯的口味,只是点了一些素菜,苏侯若有需要,可以再让后厨去坐。”华妃音看着桌案上的素菜,纤声说道。

    “那倒不必,别说,还真有些饿了,接到师太的信之后,不及耽搁,就赶了过来,连晚饭都没吃。”苏照摇了摇头,笑着说道。

    华妃音颦了颦修丽的眉,道:“苏侯?”

    苏照神色顿了下,心头好笑,改口称呼道:“忘了,华姑娘。”

    “只是华姑娘,相召苏某,看来对于那件事,已是和同伴商量妥当了。”

    华妃音轻声道:“苏侯,我等为谋传承机缘,筹谋多时,自不能半途而废,只是纵然相告于苏侯,苏侯敢于踏足那处险地吗?”

    苏照提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抬眸,问道:“为何不能?”

    华妃音一双妙目熠熠地看向苏照,轻声道:“苏侯为一国之君,安危所系,关乎宗庙社稷,岂会以身犯险?”

    苏照取出那枚六芒星石符,道:“可在下也是长生路上的求索者……华姑娘,还是不要说这些无关紧要之事了,今释在下之疑,此物到底有何用处?你们佛门的人,盘桓于此,所为何来?”

    若是依着前世的性情,当然是有多远,躲多远,但这一世,若真是什么大机缘,他自会勇猛精进,不避荆棘,为人主者,岂能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

    华妃音默然片刻,轻声道:“苏侯,此物关乎一件秘境的入口,算是锁钥,其内机缘,能够帮助我和那位孟师兄破境。”

    苏照眸光闪烁,心道果然,厉色道:“但你那位孟姓同伴,却胆大包天,闯入苏某居所,行鸡鸣狗盗之事,事败后害死苏某之弟,华姑娘,这事可不会这么算了。”

    华妃音一时默然。

    苏照又转而敛去森然之色,笑道:“当然,此事和华姑娘关系不大,我倒是好奇,其中到底有着什么机缘?”

    华妃音道:“其内,有上古佛门大能天香神女和金驼僧的传承,这是我在一处佛门典籍中发现而来,经过一番探索,发现竟在温邑。”

    “这等秘境,定是危险重重,单你们两个,也不告诉门中吗?”苏照沉吟片刻,问出了心头的疑惑,按说这等机缘,华妃音师门不派什么比如护道者之类的角色。

    华妃音道:“我告诉了师父,她说这是我的机缘,不好让门中之人插手,并替我卜了一卦,说出四句揭语,言此程纵有波澜,却也有惊无险。”

    “卦象,怎么说?”苏照倒是真起了一丝好奇,华妃音之师,他虽然不知道什么道行,但也猜出,至少也是神照之境以上吧。

    华妃音绝美的容颜之上现出一抹怔惑之色,丹唇微抿,喃喃道:“幻蝶一梦,镜花水月,红尘乱象,皆由此始。”

第七十七章 仙园秘境

    苏照琢磨着这四个字,面色显出思索,不知为何,总觉得结合着前世经历,竟有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心悸,对于华妃音之师不由生出几分敬怖之意。

    只是转念一想,很多时候,说出卦象之人,可能也并不知道卦象应在何处。

    否则,全知全能,未卜先知,既已超凡入圣,还修什么仙?

    知道这些不好探究,苏照索性也不再思索这些,问道:“你那孟姓同伴呢?”

    华妃音道:“孟奎师兄,他为广宁寺杀生僧一脉,又非佛子嫡传,若张扬出去,岂会有他的机会。”

    苏照这时拿起酒盅,轻轻抿了一口,抬眸,恍然道:“哦,我懂了,这是单刷副本,悄悄修炼,然后惊艳所有人。”

    华妃音妍丽玉容怔仲片刻,明眸微微失神,似在反应苏照的话,大概意思是听懂了,螓首点了点,丹唇微张,“嗯”了一声,神情呆萌之中,声音偏偏莺啼如丝,酥媚穿骨。

    苏照看着这一幕,眸光稍凝,微微调整个坐姿,暗道,这等尤物,还真是……让人火大。

    华妃音瞥了一眼苏照,眸光深处闪过一抹难为人知的促狭,清声道:“其内传承,与苏侯用处不大,苏侯倒不如将这秘境锁钥换成三件宝物,我手中三宝,一为菩提果,此物可绵延寿数三载,一为驻颜丹,此物由千年椿华之液佐以杨柳甘露凝练,有驻颜青春之效,还有一物为天蝉宝甲,柔韧轻薄,神兵难伤,若是苏侯将那锁钥交还,此三宝,可一并赠予苏侯。”

    说着,探出纤纤玉手,掌心静静悬浮着三团灵光。

    直到此刻,华妃音仍然不想让苏照参与到秘境之中。

    “若依华姑娘所言,这二位佛门大能,道行应是长生真仙,据古籍记载,长生真仙带有随身仙园,仙园内藏有仙道资粮,比如宝丹、灵药、传承、神兵……真仙一旦陨落,仙园化为一方秘境天地,这些宝物也都会保留下来,华姑娘手中三宝虽好,可比起这些来,也多有不如。”苏照神色微顿,清声说着。

    其实,华妃音掌中三宝对他还真有一些吸引力,不说其他,单说驻颜丹,如果拿来给予阿姐,想来阿姐定是喜出望外的吧。

    华妃音幽幽叹了一口气。

    苏照收起纷乱的思绪,默然片刻,问道:“华姑娘可以说一说,那两位上古佛门大能形成的仙园秘境,在于温邑城何处?”

    三宝对一般的凡夫俗子或已颇为动心,毕竟,与其十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

    但对于他来说,这些都不是急需之物。

    比如菩提果,他正值少年锦时,富有春秋,何须这三年寿元之延?

    至于驻颜丹,等他修为至于金丹之境,搜寻材料,也可自己炼制,何须假于人手?

    天蝉宝甲纵然珍贵,但对他也不是什么急需之物。

    当然,问题的关键恰恰在于,就在他心中略略有一丝心动时,升龙鼎发出了一声颤鸣,这自然是彻底坚定了苏照内心的想法。

    他此生能够重头再来,多赖此宝鼎之力,既已许之不再犹疑、怯懦,而今机缘当面,自是不畏难阻,披荆斩棘。

    不说其他,仙园之中的灵药,若是启出,以之笼络、培养军中将校,壮大势力,扩充羽翼,帮助他推动革新大政……而反过来,富国强兵后的苏国气运也能反哺于他,令他修为迅速攀升。

    而今苏照虽承气运日夜冲刷,但修为已然渐近金丹瓶颈,仙道修为元罡巅峰停滞已有多时,不是不能自己修炼,可对于已经习惯了进境一日千里的苏照,却是无法忍受。

    这几日,只能谋求武道修为突破,终于在前天……卫湘歌相赠的一颗大还丹帮助下,突破先天之境。

    听得苏照问询,华妃音这边,自是感受到了苏照的意志,不由在心底轻轻叹了一口气,神念传音,道:“就在温邑城关五里,云台山中的一座山林荒地中,我已布下了隐秘阵法。”

    苏照闻言,心下恍然,哂然一笑道:“华姑娘心思缜密,这等掩人耳目之法,却是玄妙难言,苏某身为温邑之主,竟连风声都不闻一丝。”

    秘境之事,前世他都不曾听闻有过……所以,最终这华妃音应是成功了罢。

    华妃音打量了苏照片刻,神情复杂,道:“苏侯,妃音虽不知你为何能突破王侯不得修法的限制,但仙道和人道异机难容,二道相合,必然危机重重,而今出了这温邑,身蹈险境,许是……应在劫数。”

    事实上,在此界过往历史上,不是没有惊才绝艳的帝王,试图练气长生。

    据说,前朝就有一位圣君,文治武功都是卓著,也以秘法修得仙道。

    但出了都城,巡于东海路上,天降雷霆,落在御车之上,须臾,熊熊雷火燃起,水扑难熄,竟是崩卒,随行宦者令秘不发丧,联合相国,矫诏乱政,废长立幼……

    苏照这时拿起酒杯,递至嘴边,闻言,微顿,微笑道:“所以,妃音这是在担心于我了?”

    不知为何,面对这位集端庄圣洁、妖冶酥媚于一体的女尼,心头隐隐有一丝悸动生出,许是要见之……堕落,沉沦的模样。

    这许是一种类似“拉良家下水”的破坏欲在心头作祟。

    苏照皱了皱眉,也不仅生出自省之感。

    华妃音玉容微微一滞,抿了抿丹唇,抬起螓首,正色道:“苏侯,莫要和出家人开这种玩笑。”

    “可师太真的看着一点都不像出家人,祸国殃民之姿,真似绝世妖妃。”

    苏照笑了笑,对于这尼姑的“假正经”颇有些不以为然,只能说眼前之女,误入了佛门,当然也正是因为入了佛门,否则,在这个乱世,这样颜色,就是取祸之因。

    “你……”

    华妃音精致眉眼之间,满是羞恼之色,连忙在心底念了一声佛号,抚平着心头渐生的涟漪,再抬头看去,声音不由转冷几分,“苏侯,还请自重。”

    只是声音原就酥媚、婉转,纵是作生气凛然不可侵犯状,可也无一丝一毫凌厉之感,反而愈发让人生出亵渎之意。

    然而,苏照却敛去脸上笑意,目光若有所思地盯着华妃音的眼眸,倒也不再调笑,正色道:“明日去城关,先去看看情况,我还需要准备一番。”

    华妃音点了点头,清声道:“我稍后知会孟师兄。”

    “你倒是不怕我和他打起来。”苏照笑了笑,目光幽幽,凝声说道。

    华妃音定定看向苏照,凝声道:“若是进入秘境,还请苏侯顾全大局,不要行内斗之事。”

    苏照轻蔑一笑,道:“这话,华姑娘应该给那秃驴说,他种了三昧真火,心头想来已是恨极了我,不定在秘境之中使出一些阴诡伎俩坏事,到时,华姑娘可别怪我出手反击,不顾大局。”

第七十八章 舍我其谁

    “若真是如此,我会站在你这边。”

    华妃音默然良久,迎着苏照的微微眯起的冷眸注视,忽而开口说着,然后,在苏照意味深长的神情注视下,解释道:“当然,你若如此,我也会站在孟师兄这边。”

    苏照怔了下,笑道:“华姑娘,还真是掩耳盗铃……额,不,一视同仁。”

    华妃音玉容现出羞恼之色,修丽的双眉颦了颦,清声道:“苏侯,还请……”

    苏照笑了笑,不待其人说完,轻声打断道:“好,自重,我自重……华姑娘,你我都未辟谷,话说了也有一会儿,粒米未进,不若先吃饭吧。”

    华妃音螓首点了点,也拿起筷子,默不做声,食用起来。

    “饭菜太清淡,不合胃口?”

    华妃音感受到一道清冽目光打量着自己,不由颦了颦修丽的双眉,抬起眸子,看向对面停了筷箸的少年,柔声问道。

    苏照夹起一块儿腐竹,看着华妃音,徐徐道:“虽是清素了一些,但滑而不腻,秀色可餐,如何不合胃口?实在是合胃口极了。”

    华妃音:“???”

    苏照说完这些,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也不继续再撩拨这艳尼,倒着温酒,一杯一杯酌着,神情怅然,却是忆起了前世。

    前世寥落一人,人到中年,就是这般双手空空,一事无成,于醉眼惺忪之中,看这红尘嚣嚣,热闹只是别人的,他什么都没有。

    耳畔听着纵横天元的人物,他们波澜壮阔的传奇故事,这其中可能有华妃音,也可能没有,他早已记不得了。

    只记得——

    三十年来,身无长物,心怀幽愤,面无喜乐,无亲人在侧关切,无子嗣承欢膝下,仙道事业一事无成,浑浑噩噩……

    此界留给他的,只有对过往之事的悔恨,形单影只的孤独,不属此界的疏离……

    而今再活一世,却发现权色是何等撩人,酒水是何等畅快,醉眼微张,谈笑杀人,大丈夫当如是!

    华妃音柳叶细眉之下的明眸闪了闪,打量着对面慢条斯理、面带怅然的少年,不知为何,感受到那一抹百无聊赖下的落寞。

    心头不由泛起一丝疑惑,这样的少年贵人,也会有烦心事吗?

    正思忖之间,忽地对上灿若繁星的目光,那双冷峭幽然的眸子,似是有意眨了眨,眼底隐有一簇炙热火焰跳动着,星星之火,似有于心田燎原之势。

    弯弯眼睫,顿时带着一丝慌乱垂下,掩住了芳心之间那一丝悸动,不过,倒也没有再如往常一般,被华妃音迅速压下。

    “喝一杯?”苏照斟了一杯酒,朝华妃音举起,笑了笑。

    华妃音眸光微动,神情似有些犹豫。

    “一杯不妨事,我方才就见华姑娘一直在看酒,想喝就喝呗,若是醉了,苏某送你回去。”苏照温煦一笑,轻声劝了一句。

    华妃音点了点头,晶莹玉容上意动之色渐郁,以手举起酒杯,清声道:“只此一杯。”

    苏照笑了笑,先干为敬。

    华妃音举起酒杯,微微抿着,双眸眯成弯弯月牙儿,似在细品酒中之意。

    酒液在唇齿之间徘徊、流转,被柔软香舌卷进喉中,许是有些急,就被呛了一下,咳嗽声伴随着皓腕摇晃,一滴酒珠沿着樱桃红唇,滑落脸颊、秀颈,在精致如玉的锁骨之上悬停,经此长途,酒珠仍有饱满晶莹之态。

    然而,朵朵红晕爬上脸颊,白皙如玉的肌肤,白里透红,光泽莹润,容色动人。

    “华姑娘喝酒上脸。”苏照打趣说着,在锁骨之上的酒珠停留片刻,暗赞此女肌肤滑若凝脂同时,也在好奇,竹叶之清酒,到底能不能翻山越岭,但这种只有男人才懂的旖旎念头,自是不足与外人道。

    华妃音平息着脸颊的潮红,酥声道:“苏侯,妃音不胜酒力,只此一杯,不能多喝~”

    然后,一开口,酥媚婉转,莺啼如唤,穿针似骨。

    苏照神色微顿,微微石更,以示尊敬,但心头却有些惊疑,果然是什么媚人体质吗?

    以他坐怀不乱的定力(苏子妗冷哼一声,表示不屑),受此具血气方刚的身躯影响,都能感到欲念丛生,可见此女果然有着名堂。

    他就说,又非天生放荡,有谁好好说话,倒像是床帏之间……

    而且此女端庄不似作假,更是事佛以诚,原就猜测有着一番内情,一试之下,果然如此。

    只是这等艳尼,入了佛门,可惜了……

    “华姑娘,不必如此生分,可以唤我苏照的,其实你我年龄相差不大。”苏照目光湛然地看着华妃音,轻声道。

    也不知是不是压抑了许久,说着只此一杯,可华妃音又是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小口酌着,道:“我可比你大许多了,年华双十,却未修出舍利子,说来……还真是惭愧呢。”

    “双十年华,原就是女人最好的年纪。”苏照感慨说着,倒也不阻华妃音饮酒,问道:“华姑娘是哪一年进的昙月庵?缘何学了佛法?”

    “八岁时,我由师父领至庵中学法,十六岁持经诵读,带发修行,当时满城之人都来倾听,然而他们,哼……”华妃音说到这里,知道自己犯了嗔念,幽幽叹道:“这些信徒,全无一丝一毫礼佛之心,丑态百出!”

    苏照面色微热,微微调整着坐姿,压下心头起伏的血气,膝盖上竟也中了一箭。

    “看来,华姑娘对此耿耿于怀。”片刻之间,苏照神色恢复自若,不知何时,已坐到华妃音近前,轻声说着,给已有些不胜酒力的华妃音满上一杯。

    “你不知道说法之盛……盂兰法会,三寺一庵演法,那时有佛祖琉璃之相现出,天女散花……我佛广大,极乐净土哪怕现出一角,也能济世安民……此方世界百姓所受离乱之苦,不是你这生来就已享尽荣华的王侯贵人能知的。”华妃音醉眼微眯,幽幽叹了一口气,似已看惯了人间疾苦。

    苏照默然片刻,道:“可你说的那些,也不过罂粟曼陀而已,纵得迷醉绚烂一时,可醒来仍是阿鼻地狱般的世界,而今这乱世诸国,兵戈迭起,纷纷扰扰,万里江山,拱手以待强主自取……或许用你佛门的话说,唯需一场红莲业火,才能换得一方琉璃世界。”

    华妃音脸颊微红,思索着苏照的话,虽有一些词意不解之处,但结合语境,大概意思,倒也能理解。

    这边厢,许是因为酒意上涌,娇嫩细腻的玉容上的笑意,渐渐有着几分痴痴之态,“你这话,倒和万陀寺的那帮高僧说得一般无二,你莫非觉得……你就是这强主?”

    到最后,媚眼似张微张,薄嗔以待,竟有几分调笑之态。

    苏照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目光咄咄,道:“这方日月之下,天元九州,舍我其谁?”

    “大言不惭,苏国仅仅七郡之地……”

    “一点星火乍起,得逢其时,也能煦照暗夜。”苏照洒然一笑,清眸之中隐有一簇星火跳动。

    华妃音:“……”

第七十九章 不许……坏我修行

    “好罢,那妃音就……拭目以待。”华妃音定定看着邻座的少年,见其神采飞扬,沉静、幽邃的眸光,隐有几分睥睨之意,不由莞尔一笑说着,弯弯眼睫微颤,垂眸,却是显然注意到少年的近前而坐,只是微怔,倒也视之如常。

    说来,令她也颇为纳罕,平日喝酒之后,她总有意态熏然之感,犹如在云涛漫步,一叶扁舟行于江湖,船下暗流汹涌,那是一种令她难以启齿的感觉。

    而后,就会心生一股空寂、愧疚之感。

    但此刻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少年在侧,虽是醉眼迷离,却有一股难以言说的安宁在心底萦绕,好似眼前之人身上,有着令她定心静神的气息。

    不由,又是多喝了几杯,华妃音脸颊红彤似火,醉眼朦胧,她的确是许久,没有这般酣畅淋漓的饮酒了。

    苏照拿起酒杯,抿了一口,倒也没有起什么旖念,看着醉态憨掬,容色动人的华妃音,忽地心有所感,感慨道:“本是青灯不归客,却因浊酒留风尘……华姑娘若是信得过苏某,不妨于此间一醉,聊解心头烦忧。”

    身为人主,他或许可以将自身感情用来当作算计的筹码,但却不会做一些捡尸的下作勾当,这是气度格局的问题。

    华妃音闻言,媚意流波的明眸微微闪了闪,隐有晶莹星芒闪烁,感慨道:“此诗……真是颇合我之心境呢。”

    “那为这首诗……不得喝一杯?”苏照爽朗一笑,斟上酒盅,举杯相邀着。

    华妃音轻轻一笑,只是灵台还保留着最后一丝清明,盯视着苏照半晌,认真道:“苏照,我给你讲……我心许我佛,你不许……不许坏我修行。”

    苏照微微一怔,哑然失笑,道:“妃音许是不知,喝醉之人,恰如一滩烂泥,纵是……也是令人索然无味。妃音若不嫌弃,倒不妨和在下说说你这些年的经历,也让我这生于钟鸣鼎食之家,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少年王侯,听上一听人间疾苦。”

    华妃音闻言,默然片刻,面容上现出回忆之色。

    声音虽娇软、酥媚依旧,可也渐渐有着低沉之意,颤声道:“去岁,巴国经月不雨,赤地千里,颗粒无收,巴国官府无力赈济,我亲眼目睹,百姓饿殍遍野,待食尽树皮,竟至易子而食,你……见过这样的人间惨剧吗?”

    苏照皱了皱眉,疑惑道:“巴、渝二国,向来沃野千里,物产丰饶,应是风调雨顺才是,为何会发生旱灾?”

    此事他还真是一无所知,不说他去岁还未登上君侯之位,养于深宫,纵然是现在身为一国之主,苏国之事尚且千头万绪,他也很难去注意到一个万里之外小国的人道主义危机。

    “旱灾,水灾,兵祸……这天下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许是我们正在说话的空档,就不知多少百姓死于非命……”华妃音艳丽玉容之上,渐渐蒙上一层悲悯之色。

    苏照默然不语,对于眼前这不像出家人的女子,也不由生出几分敬意。

    或如此女所言,其心许佛,恐怕是真心实意,只是佛门,如何能济世安民?

    “其实,仙家玄门神通广大,可以神通降下甘霖,缓解旱情,巴渝二国,我听说崇佛之风,盛糜乡野,佛门三寺一庵在彼,若得佛门大能出手,应能调理雨水,若活生民无数,也是一桩大功德。”苏照朗声道。

    “人道气运干碍颇多,仙宗玄门畏因果承负如虎,我问过师父,她说而今一切只是天数,难以逆转,唯有我佛极乐净土现世,才得一方长久安宁。”华妃音微微睁开一双雾气朦胧的妙目,看着苏照,面颊似火,酒意醺然说道。

    苏照再次默然,他对于此界仙门的傲慢当然早已知晓,不过佛门坐视,还是让他有些疑惑?

    想必是其中既无功德可图,而且吃力不落好吧。

    将这些猜测压下,不禁问道:“妃音,觉得尊师这番言辞……可信吗?”

    “我师父素来慈悲为怀,自是不会诓骗于我,只是,极乐净土于何时现世,却也不知。”华妃音红扑扑的脸颊上,布满茫然之色。

    苏照闻言,默然片刻,却是暗暗摇了摇头,思忖道:“看来,佛门已经意识到天地将变,并且为之准备了。”

    华妃音又举起一杯酒,饮了一口,悲怆道:“虽也救济了一些百姓,但我……修为低微,杯水车薪。”

    苏照叹道:“有一分力,尽一杯力罢,不说人人如此作想,就是有一小半这样想,这天地也自可得一方清明。”

    华妃音细细品味着苏照的话语,轻笑道:“此言甚佳,当浮一大白。”

    将杯中酒水一口饮尽。

    “妃音之志,看来是做那救苦救难的观音了。”苏照举起一杯酒,小口酌着。

    此方仙侠世界,既有着佛门,当然有着三千诸佛,如来世尊的神话传说流传,只是故事多有杜撰之嫌,也和洪荒流不太相同,但救苦救难的故事主旨,却是大同小异。

    “那等神话人物,真假先不论,单说神通惊天动地,我如何……成得了。”华妃音轻声说着。

    苏照举起酒盅,抿了一口,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华妃音,打趣道:“观音,妃音,说来只差一字呢,我记得妃音也有一只杨柳玉净瓶法宝吧,额,现在就是缺着一座莲台了。”

    华妃音斜睨了一眼苏照,美眸流波,娇嗔道:“苏照,你休要欺我……你这登徒子,话里有话,绵里藏针。”

    “咳咳……”

    苏照面色微红,终究是没崩住,酒水都被呛了出来,以衣袖擦着嘴角,暗道,他这是碰到一位女司机了吗?也只有女司机从来都是,遇到突发情况,高跟鞋一脚油门踩到底的。

    华妃音说完,原是眉眼低垂,脸颊红霞染红,一时间觉得心跳剧烈,她方才是怎么了,怎么说出那样……放荡的话来。

    不由伸手揉了揉发烫的脸颊,“我真真是……喝醉了呢。”

    可不知为何,除却事后脸红耳热,倒也没什么愧疚之感,反而竟有一种酣畅,卡在舍利子之境的瓶颈,似有松动之感。

    这一惊觉,心头不由泛起疑惑,抬起一双雾气欲滴的明媚眼眸,打量着眉眼峻刻的少年,眼前恍惚,光影交错,似是浮现远夕一幕,“昏君,我要你助我修行!?”

    然而,这荒谬的一幕,许是某种关于未来的臆想残影,只是一闪而过,甚至没有在华妃音心头停留太久,就被驱散。

    苏照这时,拿起酒盅,面色沉寂,小口酌着,倒也没有继续撩拨,方才那种荤段子,提一次许是风雅,总是不停提,就是失之下流猥琐了。

第八十章 酒为色之媒

    “我能看得出来……你应会成为一代明君。”随着酒壶成空,华妃音渐渐醉眼迷离,腻声说道。

    苏照清眸带着一丝笑意,道:“我也这么觉得。”

    华妃音忍俊不禁,轻声道:“你还……真是不客气呢。”

    苏照笑道:“这有什么可矫情的,君明臣贤,四海清平,不正是你的期望吗?”

    心头却不由想起前世,前世所有的迟疑、徘徊、怯懦,都无不印证着一个词,矫情。

    “妃音,你我之道,虽列仙人之隔,实则殊途同归。”苏照微微一笑,举起酒杯道。

    华妃音腻声道:“那来日,看我们谁能先一步得偿所愿了。”

    苏照笑了笑,倒也没有再说什么。

    华妃音说着,伸手去提那酒壶,然而猛然发现酒壶空空,怔了怔,一下子竟是觉得酒意上涌,阵阵头晕目眩之感袭来,低声道:“不喝了~今日好累,不过……谢谢,你能听我说这些……苏照。”

    华妃音说着,一手撑着几案,就要起身,但酒意上涌,后劲颇大,娇躯略有些踉跄,朝一旁跌去,苏照“哎”了一声,连忙伸手去扶,抓住手臂,轻声道:“小心。”

    此刻,纵然阵阵幽香扑鼻,可苏照心头却是前所未有的清明,正如他先前所言,他对于烂醉如泥的女子,并无太多兴趣……

    华妃音脸颊彤彤如火,以一手扶额,双眸微闭,呢喃道,“头好晕……”

    苏照摇了摇头,其实若心不醉,只是身醉,倒是可以施展法力醒酒的,但明显此女心头烦闷郁结已久,无非借着酒水疏解罢了。

    “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苏照凝声问着。

    “城西梨……”

    华妃音双眸紧闭,纤声说着,向来酥媚的声音渐渐细弱不可闻,娇躯踉跄着,忽地,青丝如瀑的螓首,歪在一旁少年的肩头之上。

    苏照面色微怔,伸手扶住一旁伊人的削肩,叹着一口气,出门付了银钱,搀扶起正自闭眸呓语的华妃音,向旁边的一家客栈走去。

    此刻,已是酉时,街道之上,人烟渐渐稀落,只有两旁酒肆,灯火通明,熙熙之声不绝,两道人影在灯火之下,渐渐拉长。

    行了不太久,苏照举步迈入一间客栈。

    “客官,几间房?”

    一个年纪二十出头、着短打衣衫的伙计,咕噜噜转着眼珠,在苏华妃音身上停留了一会儿,未及细看,忽觉一道凌厉目光凝视,竟有如芒在刺之感,连忙心头一凛,不敢多看。

    苏照皱了皱眉,冷声道:“一间上房。”

    “好咧。”那伙计悻悻然说着,取了钥匙,遥指道:“二楼,天字三号房……”

    苏照探手将钥匙取走,也不多言,一手扶着华妃音的削肩,登上木质楼梯,上了二楼。

    “神气什么?”

    那伙计望着离去的二人背影,面色愤愤,心头既是艳羡,又是嫉恨,暗道,妈的,好比都让狗……

    二楼,苏照扶着华妃音,绕过一架大理石黄花梨基座的屏风,未及多久,就行至一方秀塌之前。

    “妃音,今晚先在这里休息罢。”

    苏照说着,扶着华妃音至于秀榻之前,面上现出一抹异色,纵然心思坦荡,可也觉得此刻气氛略略有些暧昧。

    正自愣神之间,却不想双眸紧闭的女子,嘤咛一声,伴随着一声莺啼如唤,竟是一头栽倒在秀榻之上,猝不及防之下,连带着苏照,都是滚落在一条大红缎面芙蓉锦被上。

    “不许……坏我修行……”双眸紧闭,呼吸短促几分的女子,在睡梦中皱了皱琼鼻,檀口微张,呢喃着,莹润水泽在两瓣丹唇之间泛起,一股酒气混合着馥郁香气,吐气如兰,热乎乎地扑打在一旁相隔半尺的苏照脸上。

    苏照顿时,脑袋就是“嗡鸣”一下,目光落在娇艳如火的脸颊和莹润、娇嫩的樱唇之间徘徊许久,深深吸着一口气,抿了抿唇,压下了想要狠狠印在其上的悸动。

    苏照起了身,整了整衣襟,望着倒在枕头上的华妃音,喃喃道:“既对我不放心,又为何在我面前饮酒至醉呢,女人之心,还真是难以琢磨。”

    别说方才呼吸相闻,女人喝醉之后,若不情愿,哪怕脱光衣服,他都不会碰,他苏照铮铮铁骨,岂作禽兽行径。

    然而,这时,佳人嘤咛一声,似是有些闷热,纤纤素手扯了扯领口,靛蓝色的罗裙滑落一角,修长白皙的秀颈之下,现出一抹雪白肌肤,苏照目光微怔,默然片刻,微微闭上眼眸,周身法力涌动,驱除酒意同时,心火也是为之一熄。

    “酒为色之媒,古人诚不我欺。”苏照心头感慨着,上前,伸手给华妃音轻轻盖好被子,面色幽幽行至窗前,推开窗户,带着炎暑之气的热风向脸上扑来。

    抬头看去,因是盛夏时分,一轮皎洁明月,悬于中天,夜色朦胧,静谧温柔,身后传来女子均匀的呼吸声,竟有一股难得的协调。

    苏照拉过一张椅子,落座,一边打坐练气,一边在掌中摩煞着六芒星石符,思忖道:“秘境之内,肯定有着什么东西和升龙鼎有关,还有湘歌手中的赤林枪,这里面有着大隐秘。”

    他借着升龙鼎三世重生而来,而今安然而居,并不意味着不惊疑,有些疑惑,如果能寻找到答案,自是要寻找答案。

    而就在苏照盘膝而坐之时,秀榻之上,锦被之下,正自闭眼沉睡的艳尼,忽地眼睫颤动,一双雾气欲滴的眸子缓缓睁开,恰如繁星低语地闪了闪,若细看,哪还有方才的醉态?

    眸光流转,幽幽闪烁,略略有些复杂,但感应到那一道气机,再次缓缓闭上,一股没来由的熟悉安宁之感在心底生出。

    翌日,华妃音揉了揉宿醉之后的额头,一手揭开锦被,落在地上,忽而目光一凝,走至一方几案之前,看着上面的素笺,上有一行小字。

    “见你睡的熟,我先回宫,已着人叫了早点,一会儿就给你送上来,下午我们再去一探究竟。”

    华妃音不由失笑,只是眸光清波盈盈,暗道,还真是心细如发。

    这是知道,宿醉之后,她或许需要沐浴,因此就先走。

    苏照这边已至宫苑,向甘露殿行去,在前往秘境之前,他也需要将一些事情处置好,以防生变。

第八十一章 星蕴之力

    宫苑之内,方至甘露殿,就听得一把熟悉的声音响起,“昨晚去哪儿了?”

    “湘歌,你怎么在这里?”苏照被吓了一跳,徇声望去,就见一个着火红衣裙、青丝如瀑的少女,站在廊柱之下,目光审视着他。

    苏照一时之间,竟有一股心虚之感,清咳了一声,道:“湘歌,起这么早?”

    他倒也不奇怪卫湘歌一大清早找他,昨日二人关系有了突破性进展,此刻的少女明显处于热恋期,往往就有些依恋。

    “昨天晚上,去哪儿了?甘露殿一夜没人。”卫湘歌英气黛眉微微颦着,语气之中带着一股失落情绪说着,说话间,迈着轻盈的步伐,走上前来,目光狐疑地看着苏照,鼻翼微动,嗅着空气中飘着的淡淡酒气,“去喝酒了?”

    苏照向甘露殿方向退了几步,面色如常,道:“额,去外间喝了几杯,我先去洗个澡,你在这里等着。”

    卫湘歌见此,目光愈发狐疑,道:“不许走。”

    苏照只是不听,抽离了步伐,就向甘露殿中而去。

    卫湘歌原也是执拗的性子,施展法力,身形一闪之间,就已拦住苏照的去路。

    苏照微微皱眉道:“你做什么?”

    卫湘歌上前两步,苏照不由再次后退两步,将法力暗中施展,顿时一缕若有若无的香气压制下来。

    卫湘歌一双英气黛眉微蹙,明眸晶莹闪烁,道:“什么味道?”

    女人的香气虽已被如水法力泰半掩藏,但因是二人修为相仿,仍有丝丝缕缕被卫湘歌捕捉到。

    “醋的味道。”苏照挑了挑眉,明眸闪烁,微笑说道。

    卫湘歌脸颊一红,道:“浑说什么,谁吃醋了,不是醋……”

    “不是醋的味道,难不成是海的味道?”苏照抬眸看着卫湘歌,心头也有些莞尔,觉得此女还未进他苏家家门,就俨然以正宫自居了。

    卫湘歌:“???”

    二八少女显然是听不懂这种唯有已婚妇人才能懂的梗。

    “好了,一会儿,我告诉你到底去见了谁,你我之间,你若询问,我何需瞒着你。”苏照走上前去,目光温煦,轻笑着,捏了捏少女的有些婴儿肥的粉腻脸颊。

    这时候,也只能先善言安抚住少女,难不成,额,还要说他苏照一生行事,何需向人解释?那该有多憨批?

    “来人,准备热水,孤要沐浴。”苏照面色幽静,举步向甘露殿行去,沉声唤道,没有多大一会儿,就有一队宫女、宦者力士,从远处小跑着过来,应诺一声,准备起来。

    卫湘歌还陶醉在苏照的宠溺动作中,半晌,才反应过来,英气秀挺的眉眼之间,现出一副柔顺乖觉之态,刻意轻柔了几许的声音,有着几分娇憨,说道:“那我在外面等着你。”

    苏照“嗯”了一声,也不多言,就是进入甘露殿中。

    后殿之中,一架屏风隔断,浴桶之中,苏照微微闭上眼眸,泡着澡,一会儿思索着朝堂革新之事,一会儿又转念思索着将行的仙园秘境之旅。

    “如无升龙鼎给予警示,我或还会有几分踯躅,只是升龙鼎都给予强烈回应,显然其中定是有着难以言述的隐秘,关乎将启的大争之世,故而,此行就非去不可……否则,就真成了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了。”

    而今,他能有今日,可以说尽是升龙鼎之功,面对提示,何敢在犹疑,畏惧?

    “只是,也需防备不测之事,纵然一去不还,也要给阿姐备下一道后手。”苏照念及此处,缓缓睁开眼眸,喃喃道:“湘歌留下,起码可护阿姐一生平安。”

    三世重生而来,再至此界,他在此方仙侠世界的情感锚点,就只有着苏子妗一人。

    或许,现在还有……

    不知不觉,思虑渐深,时间缓缓流逝,浴桶中的水也渐渐凉了起来。

    “君侯,可要再添热水?”屏风之外,躬身等候的宦官,估算着时间已差不离,连忙问道。

    这都是宫人代代传下的告诫,贵人用水,若是凉了、热了,一旦问罪下来,就是了不得的大事。

    虽说不知着新任君侯什么脾性,但也没有人敢拿小命开玩笑。

    苏照道:“不必了,孤已洗好了。”

    说着,从浴桶中出来,取着毛巾,擦干身子,换身衣衫,行至一旁,这时就有容色姣好的宫女,上前束腰带、梳发,配坠饰,没有多大一会儿,换了一身素袍王侯冕服,丰神如玉的少年君侯,面色庄肃,不疾不徐地出了甘露殿。

    “等急了吧。”

    苏照抬眸,看着在廊檐之下,抱肩而立的少女,轻笑说道。

    “没。”卫湘歌转头,打量着苏照,眸光微动,现出一抹痴迷之色,似也为其气度神为之夺,轻声道:“这是,一会儿还要见客?”

    苏照点了点头,目光温煦,笑道:“上午还要在中元殿见一见前廷的官员,下午还要出城,赴城关看看,湘歌,还有什么要问的?”

    正如,他方才所言,对于卫湘歌,并无不可言之处。

    也不知是不是被某人指缝里漏出一星半点的温柔所打动,卫湘歌凝了凝眉,似也觉得自己方才的“盘问”之举,有些“过分”,讷讷道:“我不是那个……”

    “我懂,走吧。”苏照笑了笑,上前牵挽着卫湘歌的手,出了甘露殿范围,向着一座廊桥行去。

    卫湘歌忽而反应过来,问道:“哎,你还没说昨天晚上去哪了呢。”

    好啊,差点就被这人给糊弄过去了。

    “昨天去见了华妃音。”苏照神色顿了下,感受到十指相扣,掌心相抵的细腻温润,明显攥紧着几分,徐徐道:“她提到一处长生真仙的仙园秘境,我手中正好有着其中一件锁钥,我觉得其内有机缘,想去探探。”

    说着,将一枚六芒星石符拿出,道:“就是此物,华妃音前后索要两次了,上一次也是。”

    卫湘歌听着,目光也不由被吸引,道:“此物……”

    苏照递了过去,神色认真几分,问道:“反正我是看不出什么名堂,你久在仙宗,看看认不认得。”

    卫湘歌放在手中端详着,玉容之上现出思索,道:“似有星蕴之力残留,许是一件信物,我好像从宗门的篆香阁中,见过此物的介绍,哎呀,想不起来了。”

    少女脸颊之上现出一抹懊恼,显然很想帮助苏照,但原就不怎么爱耐着性子读书,纵然听过一鳞半爪,这时也记不得。

    “想不起来,就别想了。”苏照宽慰道。

    卫湘歌道:“那等我回宗门后,帮你查查古籍好了。”

    苏照点了点头,倒也没有拒绝,这时二人步入一座飞檐斗拱的八角凉亭,亭子依水而筑,帏幔四及,周方植有花卉,玉簪花绽放着洁白如玉的花瓣,其香淡雅,浮动而来。

    侍奉的宫女,缓步上前,奉上香茗、茶点。

第八十二章 臣,愧不敢领

    隔着一方几案,二人相对而坐,茶水热气袅袅,一股宜人清香,弥漫开来。

    苏照端着一盏茶,呷了一口,抬眸看着对面的少女吃着茶点,眸光流转着一抹温润笑意,直达眼底,说道:“长生真仙的仙园秘境,难得一见,在温邑城中出现,也令我颇为意外。”

    卫湘歌却不喜反忧,轻声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苏照,仙园秘境之内多半危险重重,还是不去为妙,仙道机缘什么的,又不是只有这一次啊。”

    苏照笑了笑,淡淡道:“也不一定,许是波澜无惊呢,人生天地之间,正如远行之客,何处不是危险?若有不得不往的理由,纵是步步荆棘,也当要闯上一闯的,湘歌若和我易地而处,怕也会和我做出同样的选择。”

    卫湘歌听着苏照这番话,晶莹玉容微顿,隐隐感受到风轻云淡语气下的那股磐石难移的意志,默然片刻,忽而抬起螓首,清声道:“我代你去,如有所获,就帮你带回来。”

    苏照眸光微滞,手中端着的茶盏微顿,盏中茶水荡起圈圈涟漪,心头不由涌起一股感动、愧疚,那是一种颇为复杂的情绪,默然半晌,将这丝丝悸动平息,道:“你留在苏国宫苑,等我回来罢……帮我保护好阿姐。”

    “不行。”卫湘歌几乎脱口而出,而后,声音渐渐转柔几分,道:“那就一起去,也能多一分胜算不是,子妗姐姐那边……不妨事的。”

    苏照盯着那双英气黛眉之下的眸子,但迎上一双毫无示弱之色的熠熠明眸。

    卫湘歌英秀的眉眼之中有着一股难以言说的认真和坚持,道:“你说过的,不得不往。”

    苏照怔了片刻,幽静、沉凝的眸子中闪过一抹言语难述的悸动,许久,眸中笑意愈发繁盛,打趣道:“以彼之道,还治彼身,你倒是学的不慢嘛。”

    让你模仿,没让你超越,好么,都会反撩于他了。

    “你答应了。”卫湘歌清越声音中带着一丝欢喜。

    苏照点了点头,调笑道:“有湘歌护卫,孤无虑也。”

    “你这人……”卫湘歌娇嗔道。

    苏照笑了笑,抿了一口茶,目光幽幽,若有所思。

    他其实也觉得此行,多半应是有惊无险,这并不是什么莫名其妙,毫无凭依的自信。

    一来是出于对仙鼎的信任,二来是出于对华妃音的考虑,此女原就不像是短命之相,而卫湘歌就更必说,将来要在大争之中大放异彩的人物,这样人物冥冥之中都有一丝天命在身,若得其随行相护,也能多上几分胜算。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他会大意轻忽,之前所为,正是料事以宽,未雨绸缪。

    二人说说笑笑,少男少女的相处腻歪,倒也不觉时间流逝,苏照抬头看了看天色,见已至半晌午,笑道:“好了,我还要见见前廷的官员,下午时,带你一起过去,等到见了那华妃音,可不许呷飞醋。”

    说着,拍了拍卫湘歌的手背。

    卫湘歌应了一声,嗔道:“我哪有呷飞醋,明明就是你不老实……”

    苏照笑了笑,倒也不辩。

    ……

    ……

    中元殿,偏殿一间装饰典雅的轩室外,宦者令尤江冲着踱步而来的少年,微微躬身行礼,低声道:“君上,孟公已于内恭侯多时了。”

    苏照点了点头,神情默然,迈步入了轩室,但尖细的声音,“君上到!”,仍是先一步落在正在低头品茶的孟季常耳畔,令其面色微变,连忙自椅子上起身,朝着缓步而来的少年,一揖到地,行礼道:“老臣见过君侯。”

    “孟卿,不必多礼。”苏照连忙伸手扶着,面上笑意也是和煦,道:“孟卿,你我君臣,私下倒可随意一些。”

    许是苏照神态不见往日凌厉,孟季常心下微松,不过苍老面容上,疑惑之色不减,有些小心翼翼,问道:“未知君侯召见老臣有何要事?”

    苏照笑了笑,道:“孟卿稍安勿躁,先坐。”

    说着,行至一旁的一方小几上跪坐下来,伸手相请。

    孟季常应诺一声,落座下来。

    这时,有着淡青色罗裙的宫女,进来换上茶点,而后徐徐而退。

    “这几日,各郡上计一事,可还繁重?”在孟季常忐忑不安中,苏照面带关切地问道。

    孟季常拿捏不住苏照的意思,但想了想,还是决定老老实实诉诉苦,道:“君上,七郡民政之务千头万绪,虽有司徒府佐吏上下奔走,但臣也是常常录帐、计核至深夜。”

    苏照闻言,点了点头,说道:“孟卿常年掌财税度支,确是宵衣旰食,呕心沥血,若孤没记错,孟卿今年已五十有九了吧?”

    “君上识忆过人,老臣却是差上一载,即满六十。”孟季常怔了下,不知为何,心头隐隐生出不妙之感。

    苏照感慨道:“掌国家财税度支逾十载,十年以来,孟卿兢兢业业,理事细致,于诸般琐事,向无错漏,先君在时,常轻抚孤背,谆谆而言,孟卿为温厚长者,贤明谨良,是有大功于我有苏一氏的,先君殷切之言,言犹在耳,孤一日不敢或忘。”

    孟季常闻言,沟壑纵横的脸上,顿时现出感激涕零之色,顿首拜道:“君上之赞誉,臣,愧不敢领。”

    但没有人知道,其人心头已是惶恐不安到了极致,他还记得上一个被眼前少年君侯这般深情述言的,是那袁逆!

    苏照面色微怔,给孟季常斟满了一杯茶,朗声道:“古人有言,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孟卿老成谋国,孤于国务还有许多倚重之处,只是孟卿担稽核财税,提举常平之任,案牍冗务之繁重,可想而知,近日即闻司徒府衙通宵达旦,灯火不熄,孟卿如此夙夜在公,孤闻之,都为之悯怀忧切,而今孟卿年事已高,不若……”

    然而还未等苏照说换个清贵之职,孟季常心头一凛,却是会错了意,面上现出一抹感激涕零,拜道:“老臣此躯身强力壮,还能为君侯效力几年,君上矜恤之心,老臣铭感五内,焉能不竭尽才智,以报君恩?”

第八十三章 欲治其国,必治其吏

    苏照闻言,倒也不觉奇怪,六官之一的司徒,佐理阴阳,位高爵尊,孟季常如何舍得致仕,归家含饴弄孙?

    不说其他,人走茶凉,前日门庭若市,车马络绎不绝,此景就不得复见。

    苏照笑了笑,眸光深深,道:“孟卿误会了,只是体恤孟卿身体,想要给孟卿换个清贵一些的职事罢了。而今御史台初建,如秦之大国,御史台担司察百官之任,其位不在六官之下,也不算辱没了孟卿。”

    孟季常闻言,面色微顿,心头不由闪过挣扎。

    “孟卿向为温厚长者,应已察知,孤虽少践国祚,但常怀振奋之念,尝闻先贤言:吏者,民之本纲也,故圣人治吏不治民,孤深然之,以为欲治其国,必治其吏,御史台只有请孟卿这样的谨厚长者执掌,才能助孤重振纲纪,励精图治。”苏照说话间,举起方才斟满的一盏茶,双手奉上。

    孟季常见此,心头愈发苦涩,知道自己今日若是不饮下这杯茶,来日,就有大祸临头。

    “老臣遵命。”孟季常接过茶盏,恭谨饮下。

    苏照见之,笑了笑,道:“已至午时,孟卿不若在此用膳。”

    孟季常道:“多谢君上。”

    苏照就吩咐宦者令尤江传膳,餐饭之时,又对孟季常温言抚慰了半晌,最后赐以绢帛百匹,明珠一槲,算是对其人知情识趣的嘉许。

    ……

    ……

    及至午后,夏日炎炎,苏照就换了一身轻薄的常服,神情施施然地出了中元殿,汇合了卫湘歌,离了宫苑。

    “湘歌,稍后见了那华妃音……”苏照挽着少女的纤纤素手,又是叮咛了一句。

    “你都说几次了,我都能背下来了,到时候我不和她一般见识就是。”卫湘歌嗔怪了一句,其实,她也不是醋坛子的好吧,只是不喜华妃音明明是出家人,却偏偏……

    二人缓行着,来到一座茶楼,茶楼高有二层,其名听雨阁,这是之前和华妃音约好的地点,此女的确喜欢听人讲古,常于午食之后,于此休憩、听书。

    人之一生,所遇所行仅止一人之见,若能借书中故事,体味彼人经历,无论对于心智,还是品格,都大有裨益。

    这边厢,因是大庭广众,苏照倒是稍显“费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掌,引起卫湘歌的一声轻哼。

    行至二楼,挑帘而入,华妃音换回了往昔的宽大尼姑僧袍,一头如瀑青丝被其绾起,此刻容色妍丽的艳尼,一手支起下巴,春山黛眉之下,秋水盈盈的眸子,现出出神之色。

    下方说书之人,讲的是前朝的神话故事,说的是一位少年剑仙,斩妖除魔的故事。

    “诸位看官且听我说来,那剑仙荆开,步入南荒,去寻那飞僵踪迹,只见得瘴气遍野,绿雾丛生,阵阵笑声从烟瘴中传来……”

    “你来了?”华妃音听得远处传来的脚步声,抬起螓首,酥媚、娇软的声音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

    然而,方回头,见得联袂而入的二人,莹莹目光在卫湘歌身上停留些许,颦眉道:“苏侯,我们不是说好的吗,怎么还有外人参与。”

    苏照面色微顿,却是敏锐察觉到华妃音的称呼转换,心头颇觉好笑,不过还是解释道:“妃音,湘歌她出身仙道大宗,一起进入那仙园秘境,你我也能多一份成算不是。”

    华妃音闻言,默然片刻,终究轻轻叹了一口气,道:“行吧。”

    她倒是对卫湘歌没什么恶感,虽不知其人缘何针对于她,但她也不会和这小丫头一般见识就是。

    一旁的卫湘歌,许是方才苏照的耳提面命之言,起到了一些作用,就是盈盈落座在一旁,一副温宁、安静的乖觉模样,只是时而拿一双明眸偷瞧华妃音。

    这时,下方茶楼的说书人,“刷”的一声,一展折扇,高声道:“就见那剑仙荆开,一剑祭出,白虹乍现,斩破无边烟瘴,直奔飞僵头颅而去,霎时间,惨叫之声在周围响起……”

    苏照笑道:“这说书人,倒是有趣,将这剑仙故事讲的绘声绘色,竟宛如亲见一般。”

    卫湘歌却是凝了凝英气黛眉,轻声道:“这荆开,我倒是听过其人的名头,应是镇天剑宗一位剑阁长老,听说,此人现在已经有着飞仙道行,这故事是早年的仙人故事流传,没想到竟然传到了苏国。”

    苏照笑了笑,思忖道,若是我有朝一日得遂所愿,千百年后,也不知这方世界,又该如何流传着我的故事。

    当然这就想得远了,苏照将这种念头驱散。

    也不知是不是见苏照若有所思的模样,以为其心头疑惑,华妃音接话解释道:“镇天剑宗,坐落在齐国沂清山,一宗之人,修长生剑种,和鲁国之通明剑宗,共为玄门仙宗剑道魁首,在盂兰法会上,我倒也见过二宗年轻一代的弟子,剑气凛然,法武共参,若论修为,确是天下少有的年轻俊彦。”

    “比之苏照如何?”卫湘歌一双明眸熠熠而闪,定定看向华妃音,嘴角弯起一丝弧度。

    苏照闻言,目光微凝,有些无奈地看了一眼卫湘歌,不过,心头也有些好奇华妃音如何作答,但自是面色如常,不显分毫。

    华妃音柔媚一笑,目光似轻似重地看了一眼若无其事的苏照,竟是笑而不语。

    卫湘歌撇了撇嘴,轻哼一声,倒也没有继续追问,方才那种问题,险恶就险恶在,无论华妃音怎么回答,都意味着比较,一旦比较,意味着在某种程度上放在了同等位置。

    但一个出家人如果违心说什么萤火之于皓月,又会让人看轻,索性华妃音就是笑而不语。

    苏照眸光微动,面色微怔,竟隐隐有一股高手过招,刀光剑影之感,默然片刻,岔开话题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启程吧。”

    华妃音螓首点了点,于是汇了银钱,唤上隔壁的四个中年尼姑,就是出了听雨阁。

    出了温邑城,不多久就已行至城关五里之外。

    茂密山林之间,雾气朦胧不散,偶尔有一只兔子闯入,忽然转了几个圈,又是出现在一旁荒草萋萋的土丘上,兔子眼中现出阵阵迷惑。

    朦胧雾气之中,依稀有着一座竣工未久,周方以刺藤青墙垒砌的果园,园中搭起一个个芦篷,削竹为椽,覆草为顶,虽有几分简陋、粗犷,倒也不显低矮。

    此刻,十几个头上包着头巾,手持戒刀的和尚,于四方警戒。

    此刻,在一口古井之前,广宁寺的头陀孟奎,一身宽大僧袍,坐在井沿之上,一手握住戒刀,此刻面色阴沉,望着下方幽井水,怔怔出神。

    想起前日华妃音和他言说的事情,心头仍有阵阵郁闷之感。

    自己身罹三昧真火之痛,还没有找那人算账,却不想还要让其进入仙园秘境,分上一份机缘,实在是憋屈之极。

    只是,机缘当面,岂能坐望宝山,空手而回,到时进了仙园秘境,再看各自的手段罢。

第八十四章 古井

    “师兄,他们来了。”

    这时,一个望风的头陀,从青墙上跳下,跑至近前说道:“华师妹带着他们已经进了阵法范围。”

    孟奎三角眼中的凶光一闪而逝,道:“一会看洒家的眼色行事。”

    若是稍后见其修为不济,孟奎心头冷笑一声,杀机如瀑。

    “是,师兄。”那面带刀疤的头陀,应着,退至一旁。

    就在这时,华妃音领着四个尼姑,以及一旁的苏照和卫湘歌二人,绕过四幢宝幡布下的阵法,步入果园之内。

    苏照神识绵延四察,面色微顿,神识传音,轻声说道:“湘歌,若你偶然经过这山林,可能发现这其中内有名堂?”

    卫湘歌哂然一笑道:“这阵法依仗佛宝布下,以五色之迷,掩人耳目,也就只能瞒过凡人,省得其误入此间,额,或许通法修士也不能察,可如你我这样的元罡修士,若是细细搜检,定能发现一些端倪。”

    苏照闻言,感慨道:“苏国罕见仙道中人踪迹,这样的阵法也是勉强够用了。”

    这边厢,华妃音带着一行众人,来到近前。

    “华师妹,你来了。”孟奎向华妃音打了声招呼,然后,提起戒刀,将一双凶戾目光就投向苏照身上,冷声道:“原来那天晚上伤了洒家的,就是阁下。”

    因为之前,苏照担心节外生枝,就让华妃音替自己在孟奎这帮人面前暂时保密着自己的身份,故而孟奎倒也没有将苏照和苏国的少年君侯联系在一起,毕竟,一国之君不能修法,在天元九州,属于常识。

    苏照目光冷意幽然,讥诮道:“阁下行鸡鸣狗盗之事前,难道没有想到会有如此下场?我是不信的。”

    孟奎面色铁青,眉头挑了挑,冷哼一声,手中戒刀刀锋寒芒闪烁,佛力涌动,周身僧袍鼓动,肌肉鼓起,隐有出手之意。

    这番一动作,周围手持戒刀的和尚,都是呈扇形围拢过来,神色不善地看着苏照和卫湘歌二人。

    卫湘歌冷哼一声,手腕一扬,腰间的法器炎火鞭抽出,噼里啪啦地响起爆鸣之声,法力灌入,簇簇火焰如火蛇一般在火鞭之上缠绕着,罡气纵横,灼气滚滚。

    元罡之境,听着似是武道之境,其实不然,所谓一元之始,仙人之法力,一至元罡之境,就会带着仙道功法的特性,而且只有以元罡融合清煞之气,调理龙虎,阴阳相佐,才可登金丹大道。

    仙武二道,归根溯源,都是精气神三道的修行,只是侧重点有所不同,但在某些地方也是有着共通之处。

    就如卫湘歌,此刻一鞭在手,以元罡之境催动力,炎火齐发,绚烂夺目。

    此女原本就是一身赤红衣裙,身形高挑、秀立,此刻清丽玉容罩着薄薄寒霜,英气黛眉微挑,睥睨四顾,其英姿飒爽之态,令人心折,但远处的两位涅槃(元罡)初期,六位修出佛力(通法)之境的僧人,因是直面杀机锁定,却是面现惊疑之色,竟是不敢而视。

    “两位非不智之人,仙道机缘当面,不是内斗之时。”华妃音颦了颦修丽的眉,纤声道。

    孟奎吊梢眉下的三角眼放出道道凶光,冷冷瞥了一眼卫湘歌,最终还是将不善目光,落在仍是一副气定神闲之态的苏照脸上,瞳孔微缩,知道眼前这人,恐怕比一旁的红裙少女还要难惹。

    于是,朝四方围拢上前的头陀,挥了挥手,朗声笑道:“华师妹言之有理,仙道机缘在侧,正是戮力同心之时,岂可内讧,方才不过是称量这位小兄弟的成色,果是深不可测。”

    苏照面色淡漠,对孟奎之言,全然不以为异。

    这就是仙道独夫的凶狠、狡诈,他前世原就是仙道中人,见惯了这等鹰视狼顾的凶戾之辈。

    而这孟奎入了仙园秘境,多半还要搞事。

    “这是一条凶恶的豺狼,若是进入秘境,得伺机除掉他。”苏照眸光流转,面色沉静一如既往,只是心头杀机早已沸然。

    不管如何,这种贪嗔痴俱全的恶僧,留着就是个祸害。

    此刻,孟奎同样是杀心炙烈,三昧真火之痛,几乎是深入骨髓,杀生一脉,自诩恩怨分明,睚眦必报,尤其是孟奎走得就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路子,前日差点儿殒命,心头积着一口恶气,怎么咽得下?

    孟奎看了一眼镇定自若的苏照,心头冷笑涟涟,“若不将你手刃,洒家余生念头都不通达,还修什么杀生一道?等到取得我佛门上古大能金驼僧传承,修为突飞猛进,就把你这小儿头颅扭下来,制以溺器,方消洒家心头之恨。”

    华妃音这时却不知二人的心思,轻笑说道:“孟师兄,不若……我们先下去看看。”

    “华师妹且慢,我们还没有商量好,若于仙园有所获,该如何瓜分。”孟奎却是微笑打断。

    苏照冷声道:“还能如何分,各凭机缘、手段而已。”

    他觉得这孟奎真是粗鄙,还瓜分收获,怎么不说分赃?

    果然,对于广宁寺杀僧一脉僧人的文化水平,不能报以任何形式的期待。

    孟奎愣怔了下,冷笑道:“若是仙园之中,你我同时获取一件宝物,又当如何,若不提前说好,到时,唯恐争斗起来。”

    苏照眸光闪烁,道:“那进入之后,就分头行动,长生真仙的仙园秘境,本就广袤无垠,犹如一方小洞天,纵有交集,或有利益冲突,再……各施手段罢。”

    华妃音凝了凝眉,道:“一起行动罢。”

    “一起行动,如何分配收获?你多我少,必生龃龉……难不成妃音要居中分配?”苏照目光温煦,正色道:“当然,我是信过妃音的,只是到时,无论妃音再如何公允,总会有人贪心不足,妃音那时多半是要落一番埋怨的。”

    这话一出,孟奎面色涨红,道:“你这小白脸休要挑唆,洒家岂是那种忘恩负义之人。”

    苏照默然片刻,顿声道:“不意鸡鸣狗盗之辈,竟也知恩义二字?”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的话,孟奎脸上横肉乱跳,三角眼放出凶戾光芒,死死盯着苏照。

    华妃音见此,颇觉心累,轻声道:“先进仙园秘境,见机行事,若得我等众人协力,我们这般分开,恐怕难以成事。”

    苏照点了点头,倒也觉得华妃音所言在理,“只是今日还未准备充分,先远远看看情况吧。”

    若入秘境,他肯定要准备周详,不说其他,各种符箓、丹药,都要准备停当,以备不时之需。

    华妃音点了点头,倒也没再说什么,而是当先向那口深井行去。

    苏照方才就已注意到这口深井,此刻行至近前,站在井沿,望下眺望,暗道,不想这上古真仙仙园秘境,入口竟如此隐秘。

    仙园秘境入口,竟是一口深井?

第八十五章 祭坛

    而就在一行众人,准备下入井底一探究竟之时,离此地六七里之外的山丘之上,凤凰五部鸿鹄部掌旗使雪羡,领着楚蔓一行,同样也在搜寻着秘境节点,而且随着罗盘指针的不停晃动,已经逐渐接近苏照等人所在位置。

    望着稳定的罗盘指针,雪羡绝美、冷傲的脸蛋儿上,现出一抹难掩的喜色,喃喃道:“总算有了一些眉目了,就在这附近。”

    月前,她受凤凰五部总部鸾镜台的指示,寻找一处节点位置,至于用来做什么,则是一概不知。

    只知道,这是公主殿下亲自交待下来的要事。

    若是找到上禀,有功之人将受朱雀之灵洗礼,此生金丹大道有望。

    经十余天没日没夜的寻找,眼下终于看到一丝曙光,饶是此女素来冷傲,也不由面现喜色。

    一旁的楚蔓,看着面带欣喜之色的雪羡,皱了皱眉,眸光微垂,若有所思。

    却说,苏照这边和卫湘歌,以法力护住周身,随着华妃音下了井底,孟奎正待紧随其后,一旁的头陀面现凶狠之色,神识传音道:“师兄,不如……”

    “竟出馊主意,不说华师妹还在下面,就说那人手中拿着秘境锁钥,陷在里面,你我怎么进去?”孟奎冷哼一声,道:“你不知玄门元罡修士的厉害,纵然堵住出口,彼辈依然能从别处杀出。”

    那头陀得了训斥,悻悻而退。

    孟奎道:“洒家也下去看看,你们在外面守好,仔细一些可疑人等接近这里。”

    “是,孟师兄。”一众头陀应着,目送孟奎下了深井。

    此刻,井下,苏照随着华妃音入水,因是以法力在体外形成薄薄一层保护罩,且又采仙道吐纳之法代替呼吸,故而也不显憋闷。

    只是水下幽暗,虽得神识搜索伴行,可仍有些不习惯。

    似是听得几人的心声,前方的华妃音,反掌之间,纤纤玉手中现出一颗夜明珠,明珠宝光大炽,刹那之间,照亮前路。

    经过一条绵长、逼仄的水下甬道,一股令人幽闭、恐惧的压抑之感,渐渐爬上众人心头。

    如此这般,行了约莫小半个时辰。

    “苏照,我有些……”

    一旁的卫湘歌晶莹玉容上渐渐现出异样之色,神识传音都带着轻微的颤栗。

    “没事儿。”苏照温声说着,悄悄递过去一只手,牵挽起少女的手,笑道:“方才在思索事情,所以没和你说话。”

    凡是这等幽闭的环境,若是有人说话予以缓解,其实倒也不会怎么样。

    “再行一里左右,就可出这条水道。”恰在这时,华妃音酥软、娇媚的声音传来。

    苏照此刻神识向前绵延,暗暗点头,问道:“妃音,这甬道是自然形成,还是你们先前以人工开凿而出的?”

    “天然形成,直通地下洞窟。”华妃音轻声解释道,“现在其实已经深入地下里许之深,出一方水潭之后,那处洞窟就可见了。”

    这边厢,对话之间,忽见前方一道明亮光柱,寸寸入水。

    “我们上去吧。”华妃音说着,周身金色佛光闪烁,跃水而出。

    苏照应了一声,也是带着卫湘歌,跳出一方幽寒的水潭。

    落在一方乱石嶙峋的地面上,冷眸四顾,只见峭壁如刀,斧砍刀削一般。

    众人撤去法力,同样打量四周。

    苏照道:“如我没有猜错,我们应是在云台上某座山峰之下,只是这头顶亮光,造化还真是玄奇。”

    却是刚刚以神识向上探索,赫然发现阳光经过数次反射,这才投落在洞窟中。

    稍稍感慨着,忽闻耳畔水“哗啦啦”声响,潭中猛然跃出一条人影,正是那头陀孟奎。

    其人落在地上,周身佛光散去,看向华妃音,“师妹,没有准备好,先不忙进入秘境。”

    华妃音点了点头道:“我醒得厉害,今天只是带他们过来,初步看看情况。”

    说话之间,三人沿着一条湍流奔涌的地下河,曲折龙蛇地行了约莫有一刻钟,七拐八弯,终于伫立在湍急的地下河流之前。

    “踏水过去罢。”华妃音轻声说着,当先而走。

    孟奎手持戒刀,紧随其后。

    苏照和卫湘歌对视一眼,也不迟疑,同样施展法力,赶上前方两道身影。

    又行了约莫半刻钟,见到一道深不见底的悬崖,下方黑黢黢,深不见底。

    苏照目光微凝,总觉得眼前下地窟一幕,近乎倒斗,不由思忖道,“若按着护宝小分队的最终归宿,那就应该将宝贝上交国家,至于在场中人,谁代表国家,额,毋庸置疑。”

    当然这等念头,也不过是一个人的自娱自乐罢了。

    众人御风而行,跨过悬崖,落在一处断垣残壁的石台上方,环顾四周,赫然发现,周方数十根石柱,依着某种玄妙莫测的阵势,矗立于石台之上,柱身斑驳陆离,坑坑洼洼,剥落之态,清晰可见。

    “这好像是一座祭坛?”

    卫湘歌脸上现出一抹诧异。

    华妃音面色复杂,纤声道:“上古天香神女,以六欲之法问七情之道,上古时,应有一场类似祭祀祷祝的典礼,在此举行。”

    “咦,这石柱之上,有着石画。”卫湘歌惊咦一声,苗秀身形几个起落,近至一根立起石柱前,伫立,凝神观看,然而不过须臾,就是霞飞双颊,热至滚烫,呸了一声,娇叱道:“这都是什么东西……”

    只见石柱上分明雕刻着男女样式的各式小人,不着寸缕,肢体交缠,雕刻之人手艺巧夺天工,栩栩如生,纤毫毕现。

    卫湘歌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何时见过这个,只觉一颗芳心,砰砰跳个不停,顿时又羞又恼,向苏照身畔跑去,清声道:“这祭坛祭得是邪神吧?也太下流了。”

    苏照神识扫过,面色倒是如常,眉头挑了挑,沉声道:“妃音,这天香神女,有些不像是什么好路数,这祭坛当年恐怕举行也不是什么正典吧。”

    孟奎冷声道:“淫者见淫,洒家却只道平常,也只有尔等凡夫俗子,才会心猿意马,春心荡漾,我广宁寺中,欢喜一脉修明王之法……”

    “秃驴,你指桑骂槐,说谁呢?”卫湘歌英眉倒竖,未等孟奎说话,寒声打断,道:“你这恶僧贪嗔痴俱全,不修德行,又丑又恶,若是去见了佛祖,多半是要被一巴掌拍死的。”

    苏照面色微顿,清咳了一声,道:“湘歌,别太鲁直了……实话是很伤人的。”

    如此一唱一和,几是男女混合双打。

    孟奎面色发黑,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手中戒刀擎起,霜冷寒芒照耀在凶狠的脸上,向苏照和卫湘歌二人拦腰斩去,怒喝道:“你们找死!”

    “怕你不成?”

    卫湘歌掌中一扬,就听得“嗖”的一声,一根火光流溢的长枪现出,向戒刀挑去,金铁交击之声大作。

    孟奎感受到戒刀传来的犹如排山倒海的力量,凶戾目光渐渐凝重几分。

    彼时,滔滔灼浪扑面而来,近乎熟悉到灵髓的痛苦记忆,令孟奎吊梢眉乱跳,甚至下意识地后退数步。

    “住手。”华妃音玉容微变,清叱一声,阻止着二人的争斗。

第八十六章 损失惨重

    “簌簌……”

    三昧真火含而未吐,火蛇簇簇炸起,少女玉容微霜,以杀机遥遥锁定着孟奎。

    苏照道:“湘歌,把兵刃收起来吧。”

    卫湘歌冷哼一声,催动掌中法力,将铭有“如意”符箓的赤林枪收进储物镯。

    这方仙侠世界的仙道炼器之法,传承自远古,以符箓为载体,各种符箓有储物、锐兵、霜寒、轻翼、大小如意等诸般效果。

    集此界符箓之精要大成的玄门仙宗,无疑是元符宗。

    此宗之画符师,感天地山川日月之神意,以符描摹天地,几有鬼神莫测之能。

    见二人不再争执,华妃音走到祭台正中,指着一方石制的日晷,解释道:“据古籍载,这日晷,每至月圆子时之刻,阴气大盛时,就会现出一方凹槽,正是仙园秘境之枢纽运转之时,若以石钥嵌入,仙园就可开放一条界空栈道,直通仙园。”

    “你先前进去过?”卫湘歌问道。

    华妃音怔了下,缓缓道:“先前,我以神识附于纸鹤之上,进入其内,稍稍查探了一些情况,只是一路所经,都是光影穿梭,没多久,纸鹤就失去了联系。”

    苏照眸光微动,一边推算着时间,一边开口问道:“下次月圆是什么时候?”

    其实,随着渐渐接近此地,灵台神海之中,仙鼎的颤鸣,却是愈发强烈,好像在催促着他迅速进入一般。

    华妃音道:“就在三日后。”

    “那还能再好好准备一番。”苏照凝声说着,心头也不由松了一口气,在进入之前,肯定是要多刻画一些符箓以及剑符,以备不时之需。

    几人又叙话一阵儿,苏照暗暗将此地路途记下,对着华妃音说道:“今日,就差不多到这里,我和湘歌,就先回去了。”

    之前,就是先一步让苏照查探着情形,而今已经查看完毕,将一些细节商议妥当,自是回去筹备后手。

    华妃音点了点头,道:“等会儿,一起出去。”

    孟奎瓮声道:“三日后的晚上,我等在此地汇合,不要错过时间,耽误正事。”

    众人也不再多作废话,沿着原路返回,相比来时的耗时颇久,回程之路就快上许多,没有多久就是重新回到那座果园之中。

    此刻,天色已近向晚时分,苏照正要带着一行人离去,突然就听得外间传来刀剑相撞之声,伴随着男女的呼喝声。

    “怎么回事儿?”

    孟奎面色一变,徇着声音,身形一闪,就已翻过青墙,落在墙外,发现山林之中,手持戒刀的僧人,正和一群来历不明的女子,斗在一起。

    为首那女子一身洁白色雪纺裙,手持三尺宝剑,宝剑因为法力灌入,寒气四溢,锋芒难当,女子身法矫若游龙,掌中剑势精妙,往来纵横。

    两名涅槃(元罡)初期的僧人,在剑势之下,左支右绌,疲于奔命。

    此女,竟是凭借一柄神兵,将两名元罡初期的僧人打得没有反手之力。

    苏照这时也和卫湘歌站在远处观战,看着那群女子的衣着,隐隐有着熟悉之感,眸光不由微凝,思忖道,“东篱居的那帮人?”

    这边,孟奎已是冷哼一声,抄起掌中戒刀,向那女子杀去。

    那女子眼角余光瞥到这一幕,玉容微变,轻哼一声,掌中神兵横扫,就听得噗呲一声,伴随着闷哼,两名元罡的僧人,僧袍被剑锋扫中,佛光破碎,胸口上划出一道鲜血淋淋的口子。

    雪羡冷冷地看着已经杀来的孟奎,低声道:“不要恋战,速走!”

    这时,孟奎挥舞着戒刀,已经杀至近前,势大力沉的刀锋劈砍而下,风声呼啸作响,朝雪羡凌空劈下,这佛门杀生僧,却是无一丝一毫怜香惜玉之心。

    那雪羡冷哼一声,掌中宝剑斜撩而上,就听得咔嚓一声,戒刀断作两截,刀口光滑如镜,嗖嗖着飞向远处,此女借力远遁在外,眼看就要逃之夭夭。

    “还愣在那里作甚,拦住她们!”孟奎厉声说道:“不能让她们走漏风声。”

    闻言,华妃音和苏照对视一眼,几乎是同时出手,身形一闪,就已向雪羡等人杀去。

    而卫湘歌同样出手,向楚蔓以及六个少女杀去。

    孟奎取出禅杖,叮当声中,向着四个断后的妙龄女子扫去。

    那四个女子不过后天巅峰之境,剑术合击之法纵然精妙一时,但面对堪比元罡巅峰之境的孟奎,一力降十会之下,仍是不及三合,就被砸在天灵盖,顿时红白四溅,惨死当场。

    打杀了四女,孟奎眉间煞气愈发浓郁,心头憋屈似乎纾解了一些。

    华妃音则是取出一道金色绳索,将两个少女捆绑一起。

    这边厢,卫湘歌同样以赤林枪刺死了一女,至于另外一个容色艳丽的红裙女子,则是早已逃向山林深处。

    卫湘歌冷哼一声,倒也不慌,身形微动,就是向山林追去。

    忽在这时,耳畔突地传来一道熟悉的温厚传音,“湘歌,跑了的那个,身份好像不低,尽量留活口。”

    卫湘歌应了一声,手提赤林枪,御风而行,风驰电掣一般,向楚蔓追踪而去。

    这边厢,苏照也渐渐追上前方的雪羡。

    雪羡冷傲玉容之上,阴沉似水,心头对于方才的倒霉,有些懊悔。

    罗盘指针所定之处,却不想已有人捷足先登,打草惊蛇之下,导致被牵绊此地。

    方才一役,白鹤旗三分之一的有生力量覆灭,可谓损失惨重。

    但,只要她逃出此地,将此处节点方位告知于鸾镜台,不仅不会受到责罚,还会得到好处,至于死的那些,乱世之中,最不缺的就是人手,以灵药秘法培养,这样的马前卒,比比皆是。

    “刺!”

    剑符化作一道剑光,向雪羡后心激射而来,雪羡身形一闪,向一旁遁去。

    却见着一个目光冷峻的少年,冷意幽然地看着自己,淡淡吐出四个字,“你走不掉。”

    雪羡冷哼一声,根本不理,掌中青霜剑祭起,剑芒炽耀,繁盛绝伦,道道冰寒剑气向苏照周身所在之地笼罩。

    苏照眸光在其掌中神兵仅仅停留了一瞬,知道不宜以掌中凡铁,直撄其锋,身形一闪,躲过其剑势锁定。

    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向其小腹刺去,法力贯入剑锋,锋锐更添三分。

    “次啦……”

    雪羡眸中闪过一抹异色,身形后退,看着被划开的衣裙,冷声道:“剑法倒有一二可观之处,可也仅止于此了。”

    说着,掌中宝剑剑势愈发凌厉,绵绵如水一般,向苏照面门、喉咙、心口等要害之处刺去。

    但苏照却面色如常,总是险之又险地避过。

    说来,此方仙侠世界,金丹以下的战斗,更多还是近身、符箓辅助战斗,飞剑之术倒不是不可,只是需要神识时常祭炼、温养,而且对心神消耗颇多,于是就不太稳定、持久。

    能在元罡境界以飞剑之术稳定输出的,此界唯有二宗,就是通明剑宗和镇天剑宗,一个修通明剑心,一个修无情剑种。

    雪羡,当然不是这二宗弟子。

第八十七章 赤凤琉璃灯

    而因为苏照迟滞了雪羡其人的逃遁之势,孟奎这边厢,面带煞气,冷喝着,手持一条禅杖,踏空而来,也是及时赶至。

    掌中禅杖被一团金色佛光包裹着,苏照神识扫过,赫然发现其人禅杖之身,铭刻着曲曲引引的佛咒,此刻流光熠熠,放出佛光。

    禅杖破空穿梭,环铛撞击,发出金石之声,声震四野。

    铛……

    就是向雪羡后脑砸去,其势迅如雷霆,禅杖原本就以精铁打造,重达有五六百斤,如是落在实处,纵雪羡有法力时时护持,也要落得脑浆迸裂、惨死当场的结果。

    听得脑后恶风不善,雪羡容色大变,法力运于足尖,轻盈起跃,却是向一旁夺路遁逃。

    然在这时,苏照神情冷漠,身形陡转,手腕翻转,三尺青锋如水,斩出一道剑光,却是恰恰拦住了其人横移之势。

    这位白鹤旗的掌旗使,倒也是个狠辣人物,银牙一咬,祭起掌中神兵,向苏照剑光格挡而去,身形遁逃之势,却是不减分毫。

    然而这一迟滞,还是为孟奎创造了稍纵即逝的战机。

    只听得“嘭”的一声,法器禅杖狠狠砸在雪羡削肩之上,阵阵令人牙酸的骨碎声响起,半边肩头就是塌陷下来。

    雪羡痛得闷哼一声,而与此同时,次啦一声,剑光陡转,划过手臂,一只手掌连同着神兵青霜剑,都是飞出,刺穿十丈开外的参天大树之上,剑没入柄,尤自摇晃不止。

    雪羡这边,手臂已经是鲜血淋漓,血如涌泉,不过顷刻,就将雪纺莲花裙染得嫣红,其人身形摇晃着,以法力止住了伤口。

    苏照这时,探手一招,法力化作一道细索,将刺入树干中的神兵,招进手中,端详片刻,暗道,好一把削铁如泥的道家神兵。

    道家神兵,又称道兵,往往择金精等珍贵灵材而炼,虽不像法宝那样神通特异,但也是世俗难求的宝物。

    此刻,雪羡面色苍白如纸,看着已经封锁去路的苏照和孟奎二人。

    方才全盛之时,她尚且不能安然离去,更遑论此时?

    只是此女素来心性冷酷,纵是此时,都没有放弃求生希望,施展身法,却是想要遁逃。

    然而,都是被孟奎和苏照联手一一破解。

    孟奎手持掌中禅杖,舞动得风雨不透,随着时间流逝,雪羡身上伤势渐渐增多。

    苏照从头到尾,都是面色冷漠,不时出剑夹攻,不疾不徐,面上浑然没有任何的怜香惜玉之色,反而心头始终保持着一分警惕,只是配合着孟奎,封锁着雪羡的遁逃之势。

    雪羡此刻面纱也已掉落,现出一张清冷绝美的脸蛋儿,只是面色惨白,目中满是忿恨之色,薄唇微微抿起,一咬银牙,反手扣住一物,却正是赤凤琉璃灯,双眸之中现出狠绝之色,驱动秘法,以寿元精气点燃赤凤琉璃灯中的朱雀之焱,“一起死吧!”

    分明是知道自己绝无幸免,已经生出和眼前一僧一少,同归于尽的心思,这是当初在凤凰五部之时,对于掌旗使之上的密谍,传授的“玉碎”之法。

    随着一声清叱,雪羡掌中琉璃灯,噗呲一声,簇簇火焰绽放,顷刻而盛,眨眼间就已现出滔滔火海,

    “不好!”

    孟奎此刻见到火海,几乎形成心里阴影,头皮发麻,惊啸一声,掌中现出两面金钹,鼓荡起如水佛光,向焱火抵挡而去,试图迟滞其势,同时向远处急退。

    苏照早已察觉出一些不寻常,却是先一步向远处遁去。

    此刻火焰爆发之下,隐隐约约听到一声凤凰的清唳,朵朵朱雀之焱,绵延成浪,向孟奎和苏照二人焚烧而去。

    孟奎惨叫一声,半边僧袍就被点着,身形狼狈地逃奔远处。

    就在这时,半空之中现出华妃音的身形,手托玉净瓶,杨柳枝洒起道道白色灵光,向那朱雀之焱洒去,这番动作连续三次,那朱雀之焱才渐渐熄灭。

    苏照再看向那雪羡,却发现此女青丝尽作白发,原本绝美的脸蛋儿上,皱纹沟壑丛生,枯皱如老妪般,显然已是生机断绝。

    华妃音玉容凝重之色未散,解释道:“这朱雀之焱,是灵火,比三昧真火还要难缠,若非师父临行前,以弱水与我,恐怕也灭不得此火,至于这人,以自身寿元精气催动,精气耗尽,自是殒命。”

    说着,也不再理那女子,而是转身去救助孟奎。

    “吧嗒……”

    似是印证着华妃音的话语,雪羡掌中赤凤琉璃灯落在地上,而后其人也是一头栽倒在地。

    苏照眸光微动,探手一招,就将那赤凤琉璃灯捉在手中,端详片刻,发现此灯入手温润细腻,通体琉璃澄莹,灯身之上铭刻着凤纹。

    “朱雀之焱,竟比三昧真火还要盛上几分,好在只是一簇,而且此女道行也低微。”

    苏照将赤凤琉璃灯收好,又以神识搜索着雪羡的随身之物,发现其人手指上一个扳指,心头微动,道:“这姬令月还真是底蕴深厚,这等储物法器,金丹以下都备上一件。”

    前世,他历经艰险,才混得一件储物法器,还是那种最次的下品法器。

    储物法器,也是法器的一种,材料主要取自天元之北的空溟石,佐以其他材料炼制,随着品级高低,空间有大有小,从金丹之境以下所用的法器(上、中、下三品),再到之上的法宝,甚至自成一方天地的灵宝。

    这方仙侠世界,仙宗玄门,可以说是先进生产力的代表,衣食住行几乎都有辅助修炼的生产部门,炼器之道自然是搞的有声有色,但不过是便利仙人自身的起居,而没有下沉到凡间世俗,为普通凡人谋福祉。

    苏照如今的想法,也并不是说要人人如龙,人之心性不同,才有高下,智有贤愚,起码给予一个上下流动的通道,而不是这种仙凡两隔,壁垒高堑的情形。

    苏照收起这纷乱的心思,探手一招,将储物扳指收好,神识探查其中,不由面色微顿,忽视扳指前主人的一些贴身衣物和银钱,目光掠过几十本书籍一样的薄册,规整的颇有条理的各式丹药瓶,一时看不出用途的灵药、灵材。

    最终停留在一个罗盘和一面青铜令牌之上。

    “是凤凰五部的掌旗使。”苏照神识扫过令牌,在图案上窥得一行小字。

    至于罗盘,以不知名的青色玉石打造,嵌入一方黑色木头内,罗盘周身刻有繁复、神秘的咒文,幽光敛藏,一看就透着不凡。

    “嘿,那小子,那是洒家的战利品!”这时,被华妃音施展诊疗手段,轻微伤势尽复的孟奎,就是上前,面色不善地喝道。

    方才,眼前这小子消极对战,只让他一人拼杀在前,现在其人更是毫发无伤,他却受了一些伤势。

    这小子,出力不积极,抢收获倒是积极。

第八十八章 或可一用

    苏照冷睨了一眼孟奎,皱了皱眉,讥诮道:“秃驴,若是说这些可就没意思了,如非在下方才拦住这女子去路,恐怕早已被她从容逃走。”

    被反唇相讥,孟奎面色难看,正要争辩,却被一旁的华妃音,轻声劝阻道:“孟师兄,那女子修为不高,身上也没有什么重宝,为此闹得不和,实在不值当。”

    若是换了旁人这般说,孟奎定要发作,但华妃音刚刚才出手救助于他,他再是脸大,也不会恶语相向。

    见孟奎息事宁人,苏照倒也没有不依不饶,他实在不想和这恶僧打嘴仗,只待寻机除去这恶僧,既在他眼里已是死人,他何必再多做废话,徒惹心烦。

    而这边,华妃音问道:“还活捉了两个,如何处置?”

    孟奎道:“自是灭口,华师妹,切不可有妇人之仁。”

    华妃音颦了颦修丽的黛眉,显然对孟奎的“耿直”有些无可奈何,只得道:“监押起来就是,倒也不必全部打杀了。”

    “走漏风声,又当如何?”孟奎吊梢眉跳了跳,问了一句,似也觉得自己语气过于生硬,转口道:“就算我们离开此地,若这二人”

    华妃音道:“孟师兄,不必,到时我自有秘法消除此二人记忆。”

    苏照眸光流转,倒是对华妃音的慈悲心肠有了一些认识,不过,倒也正合他意,接口道:“一起去看看,起码问清楚这些人是什么来历?来此有何目的,再打杀不迟。”

    在场三人,相当于两人意见达成一致,孟奎不满地嘟囔了一声,也只得作罢。

    二人正要离去,苏照却猛然出拳,在前方地面击去,轰的一声,泥土四溅,草屑纷飞。

    孟奎吓了一跳,怒道:“你疯了!”

    苏照淡淡看了一眼孟奎,道:“挖个坑,把此人埋了而已。”

    探手法力一招,将那雪羡的尸体,置于坑内,而后周围泥土流动,不过片刻,泥土新覆,转眼现出一座坟茔。

    华妃音清眸微动,抿了抿樱唇,欲言又止。

    “一介女流,宁死不屈,曝尸荒野,实在不该。”苏照面色淡淡,解释了一句,也不多言,道:“走吧。”

    不管是对此女尽忠职守的认同,还是对于同为仙道中人的感慨,让其入土为安,也是应有之义,总之,举手之劳罢了。

    华妃音深深看了一眼苏照,玉容微动,似是体会到了某种情绪。

    孟奎冷哼一声:“惺惺作态。”

    苏照斜睨了一眼孟奎,眸光幽寒,暗道,放心,等到来日打杀于你,绝对让你曝尸荒野,沦为野兽口粮。

    三人也不多言,原路折回。

    重新回到那座果园,此刻那两个女子,已被华妃音随行的四个尼姑监押起来,此刻二女面色惨白,眼神畏惧莫名,显然已经想到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噩运。

    因是华妃音已施展手段,防止二女自尽,故而二女齿缝间的毒药都无法咬破。

    这时,苏照三人已至近前。

    孟奎怒目圆瞪,疾言厉色道:“说,你们是什么人?”

    二女面色畏惧地看着孟奎,却是一言不发。

    “啪……”

    蒲扇大的手掌,包裹着法力,向两女脸蛋儿狠狠扇去,顿时几颗牙齿随着鲜血淋漓,白皙如玉的脸颊,都是肿起半指高。

    看着这惨烈一幕,苏照面无表情,不置可否。

    乱世争锋,不是请客吃饭,前世比这惨烈的,他都见过,已然心如铁石。

    倒是华妃音就有些不落忍,轻声道:“孟师兄,何必难为她们两个女子,她们一看地位都不高,能知道什么?”

    若是这两女子持械反抗,她可以毫不犹豫格杀,但既已擒获,再行此狠辣手段,实在有损佛门弟子德行。

    苏照看出华妃音的为难,倒也不觉得此女这样有什么不好,原就是其性情的真实流露,否则,若是华妃音突然变得狠辣、歹毒起来,那他反而要警惕、疑忌。

    “妃音,这两个女子不若交给我带走审问罢。”

    华妃音点了点头,又是摇了摇头,对着孟奎道:我先将这二人监押在我居住的梨花巷,等你我仙园之行结束,我再施展手段,消除她们的记忆。”

    孟奎叹了一口气,无奈道:“罢了,华师妹,洒家知你心地善良,但这污浊恶世,华师妹涉世未深,不知人心险恶,切莫被人蒙骗,洒家言尽于此。”

    华妃音怔了下,双掌合使,道:“多谢孟师兄提醒。”

    苏照神情默然,自是知道孟奎又在含沙射影自己,不过倒也懒得和他争辩,这等贪嗔痴,三毒俱全的恶僧,没有结仇之前,或许他可以利用其脾性,有意结交、收服,但此刻,却没有这等念头。

    “那时候不早了,我们先回城了。”华妃音抬头看了看渐渐低垂的夜色,清声道。

    孟奎点了点头,目送二人离去,三角眼冷芒闪烁,“这华师妹,胳膊肘子一个劲儿往外拐,言谈态度之间频频偏帮那小子,这样下去……实在不是个事儿。”

    ……

    ……

    苏照随着华妃音,穿过茂密的山林,向温邑城行去。

    “卫姑娘呢?”

    华妃音转头问着一旁的苏照。

    苏照道:“我让她去追……嗯。回来了。”

    转眸远望,发现山林之中,蒿草上空,一个着赤红流光长裙、明眸皓齿的少女,一脸神采飞扬地奔行而来,手中抓着一根绳索,绳索另一头牵缚着一个容色艳丽,面色惊惶的女子,正是那楚蔓。

    “已经活捉了。”少女一扬下巴,英气眉眼之下,明眸灵动转着,笑道。

    苏照点了点头,似也为少女的欣然情绪感染,笑道:“将她们都带回去,好生审问一番。”

    卫湘歌轻轻应了一声。

    “苏照,你打算如何处置这些人?”华妃音问道。

    苏照顿了顿,道:“先看吧。”

    他还是想试着能不能策反一二人,打入女帝势力内部。

    之前那个林轻轻,一来身份层次太低,二来就是并非机谋权变之人,回去之后,恐怕顷刻之间就被察觉出端倪。

    念及此处,苏照目光扫了一眼华妃音一方的两个女子,暗中摇了摇头,以他观人之术,这二女比林轻轻强不到哪里去。

    倒是……

    苏照目光沉凝,打量着卫湘歌身后的楚蔓,思忖道:“此女容色殊丽,双眸细长,颧骨稍高,这等面相,一看就是心比天高之辈,而且纵是被俘,仍在暗中观察情势,试图脱身,可谓虽乱不惊,或可一用。”

    将这些想法压下,苏照随着华妃音等人一同向温邑城行去,路上,因为防止惹得路人瞩目,倒是撤去绳索,以秘法封住丹田。

第八十九章 仙道底蕴

    宫苑·深夜

    苏照凝神立于书案之前,神识凝于笔端,势若龙蛇,将从青天河中提炼的玄水,或是封进石符、铁精、符纸中。

    前世他在太渊门中为外门弟子,掌握的战斗符箓,从攻击到防御,一共有着二十八种,皆是择水之精华,凝练玄元重水,这是太渊门的功法决定。

    水利万物而不争,其容于何处,则形何物,就应着一个变化多端。

    “此界若论符箓之道,还要数元符宗,虚空画符,天地呼应,当初认识的那老者应是元符宗的长老人物,画符神通,几有搬山填海之能……可惜,只传了我一种冰心符。”

    因为分心之间,“嘭”的一声,青烟袅袅升起,符纸无声自燃,显然是画废了一张。

    苏照深吸了一口气,收起纷乱的心思,继续凝神画着。

    整整画了一夜,第二天,饶是苏照为仙道中人,也不由神思疲倦,法力枯竭。

    从那得自雪羡的扳指中取出丹药瓶,“二纹的青灵宝丹?”

    所谓纹路,就是丹药的品级,筑基及以下,自是无纹的凡丹,筑基之后的通法、元罡境界,多用一纹二纹的宝丹。

    之前卫湘歌拿出的大小还丹,本质上就是一纹二纹的宝丹。

    苏照拧开瓶塞,嗅着丹药的馨香,面色不禁微动,“此丹有着养神之效。”

    因为赤凤琉璃灯远程通讯,耗费神思颇多,姬令月手下的丹师,就大量炼制着一些丹药,供给于掌旗使以上的密谍糜用。

    修真百艺,丹器符阵,探脉鉴宝,星相占卜,御兽偃傀,医毒灵植……这方仙侠世界的仙宗玄门,同样发展了庞杂的辅助修炼体系。

    这些东西,就像凡人衣食住行一样,不细察可能还不觉,但如果一旦探索,就会发现门类之繁芜,渊源之深远,都非三言两语可以述清。

    苏照这时,也起了搜检扳指内丹药的兴趣,结合丹药瓶身的名字,以神识辨别药性。

    “一纹极阴除咒冥丹,这个,应是用来破障、解毒的。”

    “二纹紫玉宝丹,以紫玉凝煞,功效嘛,可凝练罡气。”

    “二纹玄龙神丹,拓展神海,纾解神思消耗。”

    “定颜丹,应有美白肌肤之效。”

    “玉清合气丹,有还气之效。”

    ……

    ……

    “玄牝还精秘丹,这个应是……天葵不调,补气血的罢,只是这位掌旗使应是早已斩赤龙才是,用这个做什么?”苏照以神识辨别着药性,不得不说,储物扳指的主人,身家颇丰,丹药就有着一二十种,品级虽然不高,各式各样功效都有,近乎上百枚之多。

    “窥一斑知全豹,不过区区一个掌旗使,就有着这样底蕴,可见凤凰五部势力之盛。”苏照面色凝重,分明是意识到和这些前世纵横天元人物的差距。

    就是差在一个仙道底蕴。

    “哪怕就是湘歌出身的赤林宗这样的二三流宗门,也有着炼器、炼丹等大量的外门弟子,为真传弟子修行服务。”苏照前世怎么说也是太渊门的外门弟子,如果不是差了一点运数,也能遴选至内门。

    内门外门,并不是仅仅按着道行,而是潜力、资质、品行、机缘等各项综合,仙宗资源有限,自然是紧着有天赋的仙道种子着重培养,靠堆年头熬出来的道行,潜力都已耗尽,自然不会得宗门下大力气培养。

    每一家仙宗屹立千年,除却绚烂一世的红花,自然也少不了默默无闻的绿叶滋养。

    “苏国按说不该仙宗绝迹才是,若得一二之助,我也不必事事亲为。”苏照心头感慨着,不过转念一想,如是这般,这些仙宗也不可能为他驱驰。

    “除非建仙朝,只是现在灵气潮汐还未到来,当然,以苏国现在的情形,时机还不成熟。”

    苏照皱了皱眉,索性也不再思索此事。

    “君上,蔡安求见。”

    这时,殿外的宦者令尤江的声音响起。

    “让他进来。”

    随着沉稳的脚步声,一个头戴圆冠、着黑色官袍,气度沉凝的青年,昂藏而入。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滨着云台山,依着青天河,苏国崇玄水之色,不仅是甲士还是文官,都以黑色为基调,对这种服色,苏照向来倒不怎么感冒,非要整的和西北面的秦国一般。

    既名苏国,自是崇黑红二色,不过易服色关乎礼乐正朔,起码现在还不能调整。

    “微臣见过君上。”蔡安行礼道。

    苏照问道:“如何?”

    蔡安一脸倦色,但面上欣喜之色掩饰不住,道:“君上料事不差,那名女子,果是苟且偷生之辈,答应作内间,这是其人的口供。”

    说着,将一摞卷宗,递了上前。

    苏照探手招过,在蔡安惊异心思之中,垂眸,默默翻阅着卷宗,指尖刷刷而过,将一些讯息揽入视野,面上渐渐现出思索。

    “楚蔓,白鹤旗掌旗副使,修为通法巅峰,因吴国之事得以晋身……”

    苏照眸光渐渐现出一抹异色,直到此刻,他终于触及到凤凰五部势力的庞大一角,暗道:“姬令月的凤凰五部,以赤,青,黄,紫,白五色,凡与此相关之禽鸟,皆设一旗,其人手下更有一只夜枭,用以肃纪除奸,当然,以楚蔓的地位和见识,或有见之一隅的偏差,可纵然如此,凤凰五部也够庞大的。”

    纵然知道这些,苏照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就好比后世一个普通人在网上都知道中情局机构庞大,多达几十万人为之服务,可也不知道都在哪儿,如何活动。

    苏照道:“不可大意了,还要防止此女再行反水,作两面间谍。”

    “君上,臣打算以那林轻轻放归,监视楚蔓,这样或可收到钳制之效。”蔡安忽而说道。

    苏照诧异地看了一眼蔡安,暗道自己还真没用错人,道:“既已委你全权之责,这些具体操作,你做主就是,孤只要结果。”

    密谍之事,他仅仅会把控着大方向,比如组织架构,人员编训,情报暗线,对于如何开展密谍工作,都尽数委任于蔡安。

    说句不好听话,密谍之事,许多都是见不得光的阴暗勾当,有不少都是不择手段的脏活。

    他能做到的也仅仅只有,警诫蔡安,不要作一些伤天害理、累及无辜的事情。

    “有话说话,欲言又止作甚。”苏照抬眸,却是瞥见蔡安一脸犹豫之色。

    蔡安道:“那楚蔓,要见您,还有那盏赤凤琉璃灯,凤凰五部会以秘法传讯,到时若是察觉到不对,可能会派人查看。”

    苏照沉吟片刻,道:“那带孤去看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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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世之末,余火回光!
龙蛇起陆的仙道盛景、缱绻多情的绝代佳人,春色绚烂下,是那腐朽的灰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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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仙朝、铸仙鼎,口含天宪,言出法随,叫那天地换个新纪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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