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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颜令妩     闺甜txt下载     闺甜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50

    从她身上,傅媱总是能感觉到这个绿竹和容韫和似乎有些相似。

    咽下最后一口粥,傅衡将筷子放下,从袖子里掏出手帕来擦了擦嘴,对着山羊胡子微一点头。

    山羊胡子见一碗粥下去,世子爷似乎精神大好,自己的心情也放松了起来。

    见傅衡点头同意,他就咧开嘴笑着对绿竹道:“行了,收下你了。”

    “啊?”村里人都惊喜地看着绿竹,“这就收下了?不是说资质不好吗?”

    “照我说,买绿竹,他们绝不吃亏。这么懂事乖巧的孩子,做什么都很能干。”

    王大嫂看着绿竹,欣慰地道:“唉,这孩子,总算熬出头了。”

    “老爷,啊不,公子。”冯氏听得山羊胡子的话,早已忘了刚才他怒视自己的情形,挤上几步,对傅衡讪笑道:“那个,您瞧我家绿竹,长得又漂亮,人又勤快又懂事,还做得一手好菜。您看,能不能多给些钱?多五十文钱,五十文,行么?”

    “嗤!”山羊胡子将眼睛一瞪,“你这妇人,恁地贪心。买下她,我还是看在她受你虐待可怜的份上。要想涨钱,门儿都没有。”

    七婆婆生怕这时冯氏还阻挠,赶紧道:“山子媳妇,凭着绿竹地乖巧,她到了山外,必会赚许多钱。到时候,你就有福气啰。”

    “可不是。你要再说几句,人家不买了。我看你空欢喜一场。”张大婶嘲讽道。

    冯氏斜了张大婶一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钱拿到手才是真的。往后的事,谁知道?”

    说完转向山羊胡子。态度却没有先前那般恭敬,“这位老爷,您瞧,你家公子吃的这粥可香了。这粥里可是放了糯米和红糖、姜、醋的,那可都是钱呐。再说,我家绿竹做的粥这般好,买了她。每日里伺候这位公子用粥,岂不是好?不过是多五十文,是吧?这钱啊。花的值呢。”

    她性格是泼辣,人却不傻。可是看准了,这位公子似乎喜欢绿竹,也喜欢喝她的粥。

    否则。明明知道绿竹不合他们的要求。却仍让她去煮粥。

    而这粥煮来了,那一口一口的,吃的可真香。

    再加上绿竹说的一番有学问的话,她敢保证,再加五十文钱,这笔买卖照样谈得成。

    山羊胡子看着冯氏有恃无恐,一脸得意洋洋的样子,一口气卡在嗓子眼里。瞪着她说不出话来。

    他也看得出公子对这小丫头有些兴趣,十分愿意买下她。

    就是他自己。进山来几年,也没见过像这般聪明伶俐而又漂亮可爱的小丫头。

    这样的女孩儿买回去,哪怕是练不成功夫,成不了事儿,放到自己宅子里做个丫头,那也是不错的。

    二百五十文,这价钱,放在山外,便是签活契也不止这点钱。

    可被一个山村恶妇所拿捏,实在是让他气恼。

    “先等一等。”绿竹清脆的声音帮山羊胡子解了围。她走上一步,看着山羊胡子问道:“我想问问,把我们买到山外,是做什么的?”

    这一声问话,不光是山羊胡子和大汉他们;便是傅衡和傅媱,也抬起那双黑黑亮亮的眼眸来,正正地看着绿竹。

    他们走了许多村子,那些村夫农妇一听有二百文钱,再听到里正也卖孩子,就认定是好事,只管将孩子往他们面前送,问都不问一声是做什么的。

    而那些孩子则更不必说了,到了他们面前都是傻愣愣的。

    哪里像这位小姑娘一般,知道问上一问再决定自己的命运。

    山羊胡子眼里的欣赏就更盛了。

    他被冯氏气得铁青的脸缓和很多,笑了一下,温声道:“买下你,送你去学手艺;学会之后,便到别人家里去做仆人,洗衣做饭伺候公子小姐们。不光吃得好、穿得好,每个月还有例钱。要是做得好了,公子小姐们还会给你赏钱。”

    知道自己不适合练武,绿竹就知道他们买下她,必不会让她去做死士了。

    所以山羊胡子的这个答案,正在她的意料之中。听得山羊胡子的话,她又问:“是终身为奴吗?”

    这话一问,倒让傅媱、傅衡和苏毅凝神打量起绿竹来。

    这位小女孩,处处与众不同。刚开始,两人还只觉得这小女孩可爱、机灵,可刚才这一问,却让他们疑惑起来——山村里没见过世面的小女孩,能问得出这样的问题吗?

    绿竹一看他们这目光,就知道自己问的出格了。

    但事关自己的一辈子,这个问题,她不得不问。不过为了弥补,她解释道:“我爹爹曾说,山外面,给人做奴仆,有的是做几年就可以回家的;有的则要做一辈子。我想问,我要是卖给了你们,是哪一种?”

    “你爹爹?”山羊胡子把目光投向了王大嫂。

    王大嫂忙作证:“绿竹的爹爹,是我们这里唯一一个出过山,最有见识的人。”

    “哦,难怪!”山羊胡子苏毅的神情放松下来,脸上露出笑容,对绿竹耐心道:“卖给我们,是要做一辈子的。你可要考虑清楚了。”

    绿竹皱了一下眉头:“那不能再把自己买回来吗?”

    这回她说话小心了许多,尽量让自己的语言符合一个无知无识的山村小女孩。

    傅衡一直凝视着绿竹,漆黑明亮的眼眸,如暗夜里的一汪深潭,深邃而神秘,让人不知他在想些什么。此时见问,他开口道:“你做事,要是符合了主子的心意,讨得了主子的欢心,放你自由,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声音清越。如山涧小溪水流的声音,极为悦耳。

    不是不可能,那也很难呢。

    不光是自己一辈子做别人的奴仆。自己以后生的孩子,也是别人家的家生子。

    想到这里,绿竹不由得犹豫起来。

    “绿竹,你别犯糊涂。”王大嫂见绿竹仍在犹豫,赶紧上前一步,低声劝道,“你要不跟他们走。就得被卖到那穷山沟里去去。你是不知道那里是什么样子。好多家里就只有一床被子,吃的基本都是野菜。有些家里穷得全家只有一条裤子,谁出门谁穿。准备买你那家。能拿出那么二百多文钱,听说是将家里的女娃卖到山外换来的。一家四兄弟,就打算娶这么一个媳妇。那山里的风俗,你是不知道。共用媳妇的事。实在不稀奇。被卖到那里,你只有躺在床上给人一个一个生娃的份。让你干什么就得干什么。那四个男人,可都不是吃素的。”见绿竹抬起眼睛看她,又道,“你本不适合练功夫,但人家却还是要买你。为的是什么?还不是看你可怜。可见这些人心是善的。跟着他们,指定吃不了亏。再说,再难还能难得过去被卖到穷山沟里去?”

    王大嫂这话凑在绿竹耳边说。便是离得最近的冯氏都没听见说什么。

    但王大嫂说到“共用一个媳妇”时,傅衡和傅媱的眉头都是微皱了一下。向冯氏投去了一个厌恶的眼光。

    是啊。

    虽然卖身为奴,但至少生活会过得比现在好吧?

    如果现在不跟着这些人走,到时她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真要反抗不了,被强卖到那更深的山沟沟里去,那真比死还难受。到了山外,不是还可以想办法脱身吗?

    这样想着,绿竹抬起头来,正待说话,冯氏却在一旁听得不耐烦了,将她往后一拉,道:“行了,别说那么多,赶紧吧。人家公子和老爷还要赶路呢。”说完又往山羊胡子面前伸手,“二百五十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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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房间,容韫和便进了空间练功。

    本来练功的最佳时候是晚上的子时和清晨的卯时,那时候阴阳交替,正是灵气最足的时候。

    但现在有了空间,她只要有时间,随时可以练功,达到的效果比子时和卯时还要好。

    当时锄地的时候,容韫和特意预留了一块草地用来练功。

    将垫子拿出来,在绿油油的菜地旁坐下,和煦的阳光照得她异常舒服,鼻子里呼吸的全是清新。

    容韫和闭上眼睛,很快进入调息状态。

    吸入清气,吐出浊气;平心静意,气引丹田。

    慢慢的,容韫和只觉自己的气息与天地合一,吸纳的灵气在丹田里越来越大,终至可以随意念缓缓上行。容韫和大喜!

    想不到,这才练了没几天,便可引气冲关了。只要任督二脉一打通,之后的修习便可事半功倍了。

    不过气息终是不够,引气冲了两关,便后继乏力了。

    容韫和知道不能太过心急,调息了两个时辰,便出了空间。

    睁开眼,容韫和发现自己仍坐在床上,大开的窗棂外,一轮圆月悬挂于半空之中,将一席清辉尽撒四野。

    凉风习习,花香隐隐,四周更有小虫,欢快地“唧唧”鸣叫,此起彼伏,将月夜衬托得更为寂静。

    容韫和只觉神息虚清,心里一片澄明。她忽然觉得,这样的生活,比她前世锦衣玉食感觉还要好。

    第二天清晨醒来,容韫和觉得自己头脑清醒得仿佛上一世种种所学都历历在目,视觉听觉也比原来更为敏锐。她吸了一口清凉的空气,起床穿衣,推门出去。

    趁着众人都在忙活着,吕妈妈等人在张罗着早饭,蔡百瑞和谭英远等人则一早就去了山脚下,趁着工人们还没来上工,收拾整理着宅子。

    容韫和赶紧把水缸灌满水,再到菜地里用空间水浇了一遍。

    在空间水的滋润下,这些菜比原来长大了一些。

    就连菜地旁边偷偷长出的酢浆草,都开出了紫红色的花,衬着草绿色的叶子,极为漂亮。

    这花不过是几朵,却引来了一些蜜蜂,“嗡嗡嗡”地围在花旁飞来飞去。

    蜜蜂?

    容韫和看着眼前飞来飞去的蜜蜂,忽然想起空间里叶子上长着紫茎的菜,昨天就开了一些紫色的花。

    如果没有蜜蜂授粉,这菜恐怕不能长出果实来吧?

    可是,怎么把蜜蜂弄进空间里呢?

    难道要把它们捉住,装进罐子里带进去?

    容韫和原来什么东西她都是随身带着进去的,这会儿看着飞来飞去有毒刺的蜜蜂,她却发了愁。

    “呜。”小花不知什么时候跑了出来,到容韫和脚下蹭来蹭去,眯着眼睛极舒服的样子。

    看着脚下的小花,容韫和似乎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一闪,还没等她抓住就不见了。

    挠了挠头,容韫和甩甩脑袋,用锄头挖了几条蚯蚓,回到厨房拿了一个木桶,再拿上她的钓竿,推开院门出去。

    这些天里,由于众人都忙着整顿那两座刚买下来的宅子,所以一时之间家中人手未免有些不够,就连容晖和,也都基本不让福禄和福寿随身服侍了,有什么事儿,都是尽量自己做。

    容韫和自然也不肯再让云莺和大妞天天跟着自己,再加上她这段时间以来,身体好了很多,还跟着谭英远学了几手粗浅的功夫,这村子里毕竟也没有什么坏人和乱党,容家人也就不担心容韫和自己跑出去玩了。

    她决定要把钓鱼事业进行到底,所以昨晚只得再用云莺的绣花针做了一个鱼钩。

    别人都希望自己钓的鱼大,但容韫和却希望自己今天不要再像昨天一样,遇上大鱼。

    来到湖边,找了个地方坐下,容韫和把蚯蚓钩上,将钓竿甩进水里。

    她来得比昨天早,此时迷雾尚未散去,湖面白蒙蒙的。

    容韫和坐在岸边,慢慢进入调息。

    “哗”的一声,容韫和搭在鱼竿上的手指感觉到激烈震动。

    一条大鱼?

    容韫和赶紧睁开眼睛,将手里的钓竿提起,只见一条足有三、四斤的鱼顺着鱼线在水里翻腾了几下。

    这么大的鱼,竟然没脱钩?

    容韫和惊讶之余,开始担心她的鱼线能否承得起这鱼的重量。但没有办法,她现在不能退货,除了把这条鱼钓上来,再没第二条路可想。

151

    见苏毅一脸的吃惊,看着傅媱欲言又止,似乎想要劝阻却又不敢的样子,绿竹便知道这不是一般的东西,手里虽接了过来,却抬起眼睛看着傅媱:“这是什么?”

    “补药,补充体力的,吃了吧

    。会让你好过一些。”傅衡说完,又从烈威身上取下了一个葫芦,递给绿竹。

    绿竹本欲不要,但想想如果因自己的缘故,耽误大家的行程,让大家天黑前赶不到地方,在山林里经受危险,那样的后果更加不妥。

    她便不再推辞,冲傅衡和傅媱一笑:“谢谢。”

    一仰脖子,将药服下。

    果然,服下这颗药不久,她的腹部下面便有一股热热的感觉。

    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让她感觉肚子也不饿了,腿也有劲了,终于支撑着在天黑之前,翻过了三座大山,到达了他们要到的地方——一处山坳。

    他们只走下山坡,远远地就听到有人叫:“公子,小姐,你们可回来了,担心死属下了。”

    紧接着,一群人迎了上来。

    绿竹这才看清楚,这些人身上都穿着华丽的衣衫,后面还站着一群大汉,一起足有十来个人。

    再往前走,在山坳的草地上,则站着二、三十个跟她一般大小的孩子,男女都有,不过男孩子占的比例大一些。

    大家手里都拿着枯枝,站在那里看着被众人簇拥着的傅衡和傅媱兄妹俩,目光都有些呆愣。

    “都把柴放下,到这里来,给公子和小姐行个礼。从此以后,公子和小姐就是你们的主子。”一个华服男子走到草地中央。大声道。

    孩子们都放下柴聚拢过来,学着那男子的动作,参差不齐地跪了下去,给傅衡兄妹俩磕了个头。

    绿竹站在傅媱的身后,装着跟对面那些不是一伙的,没有动弹。

    到了古代,饥寒交迫过。

    现在身卖自身为奴。她自然不会天真地以为在以后的生活中。还能拥有以往的尊严,跟她的主子们讲什么“人人平等”,保持得住膝盖与腰背的挺直。

    她只是不想太引人注意。

    刚才为了能跟这些人出山。她没办法才表现得很机灵。

    可现在目的既已达到,就应该慢慢的藏拙,表现得笨一点比较好。

    只有不引人注意,她才能找机会逃掉。再说。情况未明,还不知道这些人买他们来干什么。

    太过出挑不是好事。说不定会死得更快。

    当然,如果秦威要出去下跪,她是得跟着出去的。

    想到这里,她用余光看了看秦威。

    秦威看着那些明显跟自己一样刚刚买来的孩子下跪。神情很是犹豫,不知自己应该如何做才恰当。可当他转头看到绿竹一动不动时,抿了抿嘴。也没动弹。

    “都起来吧。”傅衡兄妹俩此时此刻,脸上都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清越的声音里也没多一份威严。

    但就这般淡然自若的气度,便显出大家子的风范,让这些跟他年纪差不了多少的孩子们生出自惭形秽的羞愧来,便是不懂规矩一时也没敢立刻就爬起来。

    “谢公子和小姐。”华服男子做着示范,再往地上磕了一个头,这才起身。

    有机灵的孩子照着做了,愚笨一些的看同伴做了,也乱纷纷地照着做了,七嘴八舌地喊着“谢公子和小姐”,从地上爬了起来

    见傅衡微微颔首,华服男子这才转身,对着孩子们道:“好了,将柴捡好,分四堆把火生起来。”

    这回绿竹没有再脱离集体,表现得与众不同。

    她拽了秦威一把,跟着大家进了旁边的林子,捡了些枯枝抱到那边去。

    这时早已在上风口生起了一堆火,傅衡和傅媱坐在火旁,听着那些华服男子向她们说着什么。

    而苏毅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口小铁锅,到山涧里洗净装了水,挂在树叉上放到火上烧起水来。

    人多力量大,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捡了一大堆柴。

    在华服男子的指挥下,又升起了三堆火。

    孩子们被安排坐在了离傅衡兄妹俩比较远的两堆火旁。

    “好了,吃饭了。”另有一男子手里拎了一个布袋,对大家晃了晃,然后将它扔到旁边的草丛里,转身就走。

    大家走了一天的路,中午就得吃了大汉们分的一块饼,又都是长身体的时候,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此刻一见到有吃的,哪里还把刚才的拘谨放在心上?立刻如饿狼一般向布袋扑过去。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讲客气的时候。

    所以绿竹听得那男子一喊,也顾不得秦威是什么反应,拉着他往前挤了几步。

    可她人长得瘦小,又是个女孩子,没二两力气,动作也没那么野蛮。

    就算是提前有了准备,大家一拥而上的时候,她还是一个踉跄被挤到了一边,差点出现踩踏事件,布袋边沿都没摸着。

    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大家举着大饼从里面挤出来。

    好在秦威人还不笨,被她拉着向前的时候就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了。

    人又长得牛高马大,终于抢到了四个大饼,从人群里挤了出来。

    秦威虽然脸上的表情还是那么欠扁,却递了两个饼给绿竹:“吃吧。”

    “谢谢秦威哥哥。”绿竹满面笑容地道谢。

    她就知道这小子关键时候还是靠得住的。

    秦威还是仿佛没听到似的,自顾自地吃着饼,却一直站在绿竹身边,不再离开。

    绿竹也啃了一口大饼,一面四处张望。

    她很担忧这是生存法则之一,那些人就是想用这种方法来进行优胜劣汰。

    如果以后每餐都如此,她人小力气小,要想不依靠秦威而抢到饼吃。绝对不可能。

    今天这样,那是一定会有人多吃多占,有人要挨饿肚子的。

    果然,在离他们不远处,一个长得壮壮的足有一米八的小子,手里拿着五个大饼,一脸幸福地猛啃;还几个人手里拿着四个、三个饼的。

    而另有四个瘦小的孩子。一边揉着被撞疼的手臂腿肢。一边看着空空如也的布袋,急得哭了起来。

    绿竹皱起了眉头,转过头去看傅衡兄妹俩和大汉他们

    只见苏毅不见了踪影。而傅衡还在跟旁边的华服男子说话,傅媱蹲在那口铁锅旁,拿着一些小胆瓶不知往锅里撒着什么,大汉们则自顾自地啃着大饼。根本没人往这边看。

    真没人看吗?她却不相信。

    张望了半天,她终于在附近的一棵树上发现了一抹衣角。

    绿竹心里一动。

    看来这不是什么优胜劣汰。而是想通过这一张饼来做面试。

    那人之所以不把这些饼分发,而是任其哄抢,就是想要看看他们这些人的表现。

    现在,有哪些人凭着本事或关系吃上了饼。哪些没有;哪些人拿了饼分给了别人,哪些人只拿了自己份内的饼,哪些多吃多占;哪些人多拿了理所当然。哪些人心里有愧;哪些人袖手旁观,哪些人会执言仗义……

    这张饼就像一面镜子。能把人的能力与品行照得清清楚楚。

    想到这里,绿竹张嘴咬了一口饼,继而惬意地微眯了眯眼睛。

    到这来半年了,她除了整日吃糠咽菜,还真没吃过正经的粮食。

    这张饼虽然只是用高梁面做的,只放了一点点盐,为了能保存的时间久一些,烙得很干很硬。

    但吃到她的嘴里,却不亚于山珍海味。

    “喂,这饼你拿那么多,他们就没得吃了。这是公子和小姐分给大伙儿吃的,凭什么别人一个都没有,你却拿那么多?”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绿竹抬起眼睛,看了过去。

    却是一个高高壮壮浓眉大眼的少年,看样子就是一个很有正义感的人。他瞪着壮小子,满脸的愤愤不平。

    壮小子惊讶地顿住塞得鼓鼓地腮帮,看着眼前质问自己的人。

    再扫了大家一眼,看到大家都在望着他,再回味了一下面前这小子所说的话,顿时涨红了脸。

    他长得壮,饭量大。平时在家里整日挨饿肚子,今日好不容易抢了五个大饼,眼看就实现了能吃饱饭的愿望,却没想到有人说他多吃多占。

    但这饼,他是万万不想让的。

    动了动腮帮,艰难地把饼咽了下去,他瞪了面前的人一眼:“我又没抢你的饼吃,关你啥事?你要可怜他们,你把你的饼分给他们吃不就行了?”

    “我……”正义使者被这话呛得说不出话来。

    不过他很快沉住了气,道:“你要不把多拿的饼让出来,我就去告诉主子们,让你一个饼也没得吃。”

    壮小子回头看了那边一眼,似乎有些怕了。

    想了想,他从怀里拿出一个饼来,道:“我饭量大,最多让一个。”

    饼并不止一人两个,只要这刺头肯拿一个出来,事情就好办了。

    正义使者也不再逼他,接过那个饼,递给了没有抢到的。

    正准备去找其他人说服教育,却不用他再说话,那些人纷纷把自己多拿的饼递给了没抢到饼的。

    一场风波平息下来

    绿竹笑了一下。

    那头的傅媱虽说目光一直没有看向这里,但是她敏锐的感知却没有错过这边发生的一举一动。

    这位正义使者没有先不先就去告状,而是想办法在私下里解决,这说明他是一个极聪明的人,懂得权衡利弊——如果他去告状,事情虽然能得到解决,那些没饼吃的孩子也会感激他。

    但壮小子们受了罚,自然会恨他;而大多数孩子也会觉得他是叛徒。

    毕竟大家都是山里出来的,又都卖身为奴,这矛盾也就算是人民内部矛盾。

    先不先就嚷嚷出去,这跟卖友求荣没什么区别。

    现在他这样解决,大家都会觉得他又聪明又正义。可以说,他获得了大家、甚至包括壮小子们的尊敬。

    这一场风波平息,大家不再说话,认真地吃着饼,如果渴了就自己到山涧去喝溪水。

    太阳的余辉恋恋不舍地一步步往下挪,最后终于只余了一抹灰白在天际。

    微风吹来,吹得树丛“沙沙”地作响,火堆的烟也四处飘散。

    家已经回不去,前途一片渺茫,大家的情绪都有些低落,便是绿竹也有些想念舅舅那并不温暖的家了。

    她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那边的火堆,看着傅媱在那里小口小口地吃着一块酱牛肉,不由得想起来前世在现代时看过的一个段子——

    古装电视剧里,经常看到类似场景:风沙天,一个戴着斗笠,披着披风,风尘仆仆的的络腮胡大汉,闯进一家破败的客栈。

    店小二马上堆着笑上前:客官,您是打尖儿还是住店?

    大汉冷眼一撇:额,吃面~

    不多时,热气腾腾的大碗肉面就断上了桌,大汉开始狼吞虎咽。

    看得食指大动了是不是?要不要你也来一碗?好吧。店小二转身走进了厨房,动作还是够麻溜儿的,不一会儿,同样热气腾腾的一碗面也端到你的桌上了。于是,你开始动筷。

    慢着!怎么浇头没有大块的牛肉?

    额,不好意思,店小二赔笑道:本朝是禁杀耕牛的。而在古代,也没有肉牛养殖场供食客大快朵颐。

    宋、明时期都有明文规定对耕牛的保护。

    而大明律里更是规定“私杀耕牛者,杖三十”,如果故意或者数量够多,那对不住了,您就得流放。

    这规定一直到清朝中期,回~民的大量涌入带来放牧的牛和吃牛肉习俗,才得以改善。

    哎,没有牛肉,猪肉也行,忍忍吧!且不管这浇头了。可是这葱花,我怎么看也不像小葱啊?难道……

    没错,客官您瞧好了,这是大葱。至于您说的小葱,不是中原货,原产西伯利亚,关外种植的少量都送朝廷了,咱这里还没有。

    好吧,再忍一忍!我要的可是红汤,辣椒呢?你终于发现了。

    小二晕了晕:对不住啊,辣椒现在还在美洲种植呢。一直到哥伦布发现美洲大陆才会带回欧洲,再随着传教士传入东南亚,然后明朝末年传入中国,而在我们这儿要吃到辣椒,还得一百年以后的乾隆年间,如果您再等那时来我们这儿吃面,本店一定免费赠送!

152

    想到这儿,绿竹不由得一阵好笑,此时那边的千金大小姐在吃着酱牛肉,香喷喷的味道直朝这边飘来,她是想吃也吃不到,只能干看着,这么想想,也算是苦中作乐了吧。

    不过,说起来,虽然这个段子前世在网络上流传甚广,但是其实自从她来到这个历史上并不存在的大陈之后,虽说一直是呆在山沟沟里,没有出去见过世面,她口中的那个出过远门的爹爹更是在她穿越来之后没多久就病逝了,所以她对这山外的世界可谓一无所知。

    但是就是根据她在山里看到的景象来说,这个朝代还是广泛地有着小葱、大蒜,猪肉和牛肉什么的也很常见,就是辣椒,她好像确实没见过。

    绿竹摇了摇头,把自己心中被傅媱那边的香气勾起来的馋虫给赶跑,一边继续想着这个段子逗乐自己——

    听到这里,你有点眩晕:那行那行,我就吃清汤面吧!我说能不能来点正宗的大蒜,你这蒜也太小太瘪了吧?

    邻桌的一书生闻言不禁开口道:曰:十有二月,纳卵蒜,此卵蒜,即为此也!我中~华仅有此蒜。五百年后的蒜,乃西洋蒜也!

    晕!蒜也没有。你相当不爽!

    书生笑道:兄台,休要郁闷,想我华夏地大物博,能有此许佳料佐面,已然足矣!拿这个醋来说,产自秦晋之地。自古作坊秘方,不外传也。如果您早来几百年的两汉。那时候别说醋了,您连曲子都捞不着。

    那我要吃面要酸得怎么办?你不禁问到。

    书生抚掌一笑:曰:醯入主醯。醯者,即醋也。那时很少的醋。王室享用。我等草民食面,乃用青梅调酸也。

    你想象着一碗放着当今用于中药材的“青梅子”的白面,心里一阵慎得慌。还好,这个时候,酱油已经普及了。可以打酱油吃。

    书生接着道:看这里,所谓的猪油,乃是之“凝脂”也!最初也是用来防寒美容。市井小民才不会用于汤面食用。太贵了!本朝重视农牧,引入安南稻谷,民有富裕。方有余粮喂猪。也才有了猪油供汤面使用。

    你无奈的吃着面,觉得有点委屈:怎么这盐味儿也不对啊!

    一旁像看外星人的店小二说道:海盐嘛,味儿能好哪去!这盐是朝廷控制。要想味儿好的井盐,可都给运到官老爷们那去啦。

    书生道:正是如此!茶盐铁历朝都是朝廷战略物资。想我等也就只能吃劣质的海盐啦!海盐含nacl、mgcl2、cacl2。其中氯化镁和******的含量很高,所以颜色略带绿,味儿略显苦。

    那我还是放酱油得了,你想。

    哎,能不能来点味精或者鸡精啥的,调调味!

    得了吧,店小二挖苦道:那玩意儿是倭国货。学名谷氨酸钠,在啥耶历1909年才让倭人发明。现在才是大明万历年间,没有。至于鸡精啥的。也是味精的改良版,您老要想吃,那更得以后。

    你再度被bs了。瞅瞅邻桌别人吃面,更是五雷轰顶。他干嘛把那胡椒和花椒一勺一勺的在放啊!难道是“老麻抄手”爱好者穿越?

    画外音:没错,这就是古代作为香辛料辣椒的替代品。没有辣椒而要有辛味,那就大量放这个。

    店小二见你目不转睛的盯着别人放佐料,于是解释道:客官,那几位口味淡,不过本店一视同仁,您的面碗里,我们早就把胡椒和花椒放好啦!味儿绝对让您过嘴不忘!

    天哪,你真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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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过早饭,容韫和拉过福禄细细地叮嘱了一番,又把自己昨晚回想起来的二十道菜谱细细地写在了纸上,让福禄随身放好,方才让他起身去县城的那家说定的酒楼。

    福禄到时,正好遇上店里的另一个小二阿福来开门。

    阿福一直认为福禄来酒楼里做工,是抢了他的饭碗,害得他不被掌柜的喜欢,所以看到福禄,他就狠狠地瞪了一眼,扭头进了门。

    福禄无所谓地看了他一眼,进了酒楼,用抹布把桌椅板凳都擦了一遍。

    擦到一半,赵掌柜便进了门,眼睛红红的似乎一夜没睡。

    “来,阿禄,过来坐。”昨天听赵掌柜不停地叫他福禄,福禄听得别扭,便强烈要求改叫他阿禄,赵掌柜倒也从善如流,改口倒也改得极为顺当。

    福禄放下抹布,又跑到厨房洗了个手,这才到赵掌柜面前坐下,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赵掌柜:“这是二十个菜谱名,您看看。”

    赵掌柜看了足足一盏茶的功夫,这才喝了一口水,缓缓开口道:“这菜谱,我昨晚想了一夜,决定先买五荤五素,你看能不能看在我的面上,只收二十两银子?”

    “五荤五素?”福禄一愣,然后便是哭笑不得。

    赵掌柜这魄力,着实小了些。

    不过倒是也让自家小姐料准了,这一开始,赵掌柜肯定不会愿意一下子把自家拿出来的菜谱全部买了,肯定要先试试这菜谱到底管不管用,能不能让他的生意压过旁边的那家“陈记酒楼”。

    福禄沉吟了一会儿,想了想临走时容韫和叮嘱自己的话,看着赵掌柜道:“这样吧,我给你说说我的想法。”

    “嗯,你说。”赵掌柜不自觉地点点头。

    点完头后他猛地抬眼看向了福禄。

    他忽然意识到,福禄在他心里,竟然是一个可以坐下来一起讨论事情的平辈。而不是大人与孩子、掌柜与伙计的悬殊差别。

    看来读书人,还真是不一般啊!赵掌柜生出无限感慨。

    福禄可不知赵掌柜在想这些有的没的,他缓缓地在心中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口道:“这么说吧,如果您这酒楼生意还算好,那么您只买十个菜,我完全同意,价钱嘛,也可以只收你二十两银子。

    “可是,当初我拿这十荤十素菜谱来卖给您。并不是说我家祖传的菜谱里就只有这么个数儿,而是算着您这酒楼要想改变现状,必须得下这么一剂重药。用这么多数量的新鲜菜来打响牌子,拉回食客!”

    他这一番话,说得赵掌柜一片迷茫:“阿禄你这话,是个什么意思?”

    福禄叹了一口气:“意思就是说。要想改变你酒楼的现状。重拳推出,才有效果。否则,温吞水泡茶,实在没什么味。”

    说完这话,福禄看赵掌柜眼光有些沉沉的,苦笑了一下道:“您是不是以为我在推销自己的菜谱,故意这么说呢?你也不想想,如果我想把菜谱卖出去。这街上有好几家生意惨淡的酒楼,我完全可以上门去跟他们谈谈。

    “这菜谱。您不要,不见得别人不想要。把菜谱卖给您,全是因为您收了我做伙计,咱们有着跟别人不同的情份。说真的,做生意,赢的就是看准时机,舍得下本钱,拼的也就是个魄力。掌柜的你做这么多年生意,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说完他叹了一口气,又道:“这样吧,你要真的只想买五荤五素,我也可以卖给你,看在您收我做小二的份上,那些菜谱就只收您二十两银子。不过如果您以后还想再买另十样,那价钱就不一样了,必须花四十两银子,才能买到,您好好想想清楚。但如果您把这二十样菜谱全买了,我便有办法让您这酒楼生意好起来。”

    “什么好办法?”赵掌柜眼睛一亮。

    福禄想了想:“您觉得这酒楼怎样才算生意好?”

    赵掌柜叹了口气:“起码一天得有一百来个人到这儿吃饭吧?”

    “好。”福禄点点头,“那这样,有了二十道新菜谱,如果我有办法让酒楼保持每天一百个人的生意,二十天一直保持这样的水平,您付我二十两银子酬劳;如果我的方法不奏效,酒楼生意好不到那个程度,那我一文钱不要的,您看如何?”

    “啊?”赵掌柜看向福禄的眼神有些不对,“你出个主意,还要二十两银子?”

    “得,算我啥也没说。”福禄摇摇头,站起来拿起抹布去擦桌子。

    赵掌柜眼神复杂地看着福禄忙碌,好半天没有作声。

    上午自然没什么生意,福禄跟阿福送了饭菜去那王员外家,便找了个角落坐着,闭着眼睛闭目养神。

    这酒楼生意不好有生意不好的好处,至少对于福禄来说,它比较清闲。

    不过如果赵掌柜真没魄力,福禄就要考虑换地方了,不然只怕自家小姐也饶不了自己。

    “阿……阿禄。”赵掌柜这回倒没有趴到桌子上睡觉,他撑着腮帮子坐在那里想了足足半天,终于开口叫福禄。

    “掌柜的,您叫我?”福禄睁开眼,走了过去。

    “坐,坐下吧。”赵掌柜用手示意了一下。

    见福禄坐下,他深深地叹了口气,看向福禄的眼光像壮士扼腕一般悲壮,“好吧。一切照你说的做。”说完,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递给福禄,“这是五十两银子,买二十个菜谱。”

    “好。”福禄也没废话,从怀里掏出容韫和写好的菜谱递过去。

    赵掌柜将菜谱细细看了一遍,点头道:“好,都没问题。”

    他做酒楼这么多年,自然知道照这上面写的,一定能做出菜来。

    他说完又拿出一张纸,铺在桌上,写了个合约,递给福禄。

    福禄看合约上把早上他说的条件都写得非常清楚,倒也佩服赵掌柜做事老道。

    这张合约,如果赵掌柜不主动签,他也是会要求签的。

    毕竟口头约定是作不得数的,到时他帮策划着让酒楼生意好了,赵掌柜来个死不认帐,他想打官司也没处打去。

    因这张合约只是他对赵掌柜的制约,上面已有了赵掌柜的签字,他也不再誊抄,只签上自己的名字,吹干墨汁折好放进了怀里。

    赵掌柜看着福禄的动作,心情极为复杂。

    他也不知怎么回事,或许是看这少年做事极有主张,而且眼光很正,眼神里更是透出一种自信,让人没来由地去相信他;或许这酒楼让他太绝望了,以至想用他所能承担的七十两银子来搏一搏,以期能产生奇迹。

    所以小心谨慎了一辈子的他,这回竟然相信了这个少年的话,相信他能让这酒楼起死回生,相信他能让自己赚更多的钱。

    希望他的眼光和直觉,不要出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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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怔神间,绿竹忽然感觉到有一束目光正打量自己,她抬起头,正对上隔着两人的一个女孩儿的目光。

    这群孩子加她在内只有五个女孩儿,而打量她的这个,瓜子脸,柳眉凤眼,雪白的肌肤,倒是这群女孩子里个子最高挑,也是长得最为明艳动人。

    她一直跟在正义使者的身边,看来跟他是一个村里出来的。

    虽然不太喜欢她肆无忌惮打量自己的目光,绿竹还是冲着她友好地笑了一笑。

    那女孩儿被她这一笑惹得愣了愣,继而也笑了起来,开口道:“你叫什么?我叫孙月霞。”

    又指着旁边的正义使者,很得意地道,“这是我堂哥孙强。”

    孙强闻言,转过头来很礼貌地对着绿竹笑了笑,笑容有些羞涩,让绿竹对他大有好感。

    “我叫绿竹,这是跟我一个村的秦威。”来而无往非礼也,绿竹介绍自己的同时,也介绍了秦威一番。

    孙月霞打量了一下秦威,再看看自己身边的堂兄,满眼的得意。

    秦威听到自己的名字,只转过脸来扫了那兄妹俩一眼,便转过了头去。

    孙月霞被无视了,心里有些生恼,撇了撇嘴道:“你这位同村好像不愿意跟我们说话呢。”

    绿竹歉意地笑笑:“秦威哥就是这个性子,并不是特意轻慢你们。他其实人很好的。”

    秦威跟没听到她们说的话一般,只管对着那堆火发呆。

153

    孙月霞张嘴正要说话,忽听一个男孩儿叫了起来:“咦,什么香味?”

    一阵风飘来,带来了一股米粥的清香,里面还夹杂着浓郁的肉香。

    孩子们耸动起来,纷纷站起来朝傅衡那边张望。

    众人看到傅媱在一口锅前忙来忙去,那锅里冒出的热气往这边一飘,香气更为浓郁。

    “好像是用大米煮的粥。”有吃过的人答道,咽喉处发出很响的吞咽声。

    “还有肉。”有人补充,也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

    这些孩子都长在深山里,性子爽直,也不懂得掩饰自己的**。

    被这香味馋着,再听这么一说,响亮地吞咽声此起彼伏。

    傅衡咳嗽,身体似乎不大好,又是个贵公子,傅媱呢,也是个金尊玉贵的大小姐,人家兄妹俩煮些粥吃太为正常。

    绿竹眼睛只朝那边瞥了一眼,就仍坐在那里,继续咬着自己那干干的大饼。

    不过是一碗肉粥,算不得好东西。

    总有一天,她绿竹要摆脱自己这奴仆身份,吃上这天下最美味的食物,过上自己最想要的富贵闲人的生活。

    秦威虽然生性沉默,但也有少年人的好奇心。

    这回没有漠然在坐在那里不动,倒也跟那些孩子们一样,站起来好奇地张望了一下,这才坐回原处。

    看到绿竹啃着大饼一动不动,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可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没有出声。

    但绿竹此时却没有心思研究他想说什么了。

    她耸了耸鼻子,微皱着眉头思忖起来。

    她捡得的这身体。味觉敏锐,记忆力也不是一般的好。

    再加上她前世本就是一个吃货,所以在这半年里凡是她吃过、煮过的东西,其香味和滋味都会牢牢的印在记忆里,不会忘记。

    这个粥,除了放了大米,还应该是放了雉鸡肉。

    这雉鸡她曾猎过两只。采用的是这个原主的爹爹曾经教的办法,下一个连着树枝的活套,再撒一把浑了盐的粮食到活套前面。那雉鸡飞来想要吃食,踏中机关,活套就立刻套住它的脖子,将它悬挂到树枝上。

    苦于没有锅。平时猎到的猎物她都是用来烧烤。

    但其中有一只雉鸡刚被套上不久她就正好到了山上。

    当时便觉得用来烧烤太为浪费。她太想念那鸡汤的味道了,所以就想了一个办法,到家里翻了一个被冯氏扔在角落里的泡菜坛子,洗净后也不放水,将雉鸡放了血拔了毛,处理干净后就直接整个的放到坛子里,撒上调料和盐,用竹叶盖住坛口。再用黄泥封住,埋到火堆里去。

    过得一个多时辰取出来。打开坛口,雉鸡已经酥烂,浸泡在从鸡肉里渗出来的浓汤里。

    那红腹雉鸡本就生长在山地上,嗜食竹笋,肉质鲜嫩,还带着竹笋的清香,再加上封坛口用的竹叶,原汁原味的烹饪手法,清新的竹香与浓郁嫩滑的肉香融合在一起,那鲜美的滋味吃过之后,足足有半个多月她都还觉得齿颊留香。

    可遗憾的是后来她再也没有猎到雉鸡。

    倒是用兔子如法炮制过一回,却因兔子膻味较重,味道远远不如雉鸡来得好。

    “你说以后我们也能吃到这样的米粥吗?”耳边清脆的声音将绿竹从美味中唤醒。

    她转过脸,正对上孙月霞那不满的狭长的凤眼。

    “应该可以吧。”绿竹笑笑,站了起来,朝那边走去。

    她无暇跟孙月霞多说,刚才引起她注意的,可不是那雉鸡的香味。

    “喂,你干嘛去?”孙月霞追上两步。

    刚才大家兴致勃勃引颈张望的时候,这绿竹却稳稳地坐在那里,显得她是那么的沉稳那么的与众不同,这让一向在村里最为出众的孙月霞不甚高兴。这会儿见她竟然不理自己,起身往主子那边去,孙月霞不由得更为不喜。

    她脚步顿了顿,立刻紧赶几步追上了绿竹。

    那位少年主子,虽然穿着不华贵,但长得真的很好看。

    还有那位女扮男装的大小姐,虽然衣着很是朴素,头发也是绾的少年髻儿,面上不施脂粉,但是却遮不住那明艳耀人的容貌和那通身尊贵的气质。

    被他们俩气势所压,对方又是买下他们的主子,孙月霞不敢造次。

    现在绿竹都敢往他们身边凑,自己自然要跟着过去。

    绿竹听得身后的脚步声,已没空回头去看是谁跟上来了。

    她看到苏毅递了一个镶金边的镂花银碗给傅衡,碗里热气腾腾,里面装的自然是那雉鸡梗米粥,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那些孩子见绿竹如此大胆,竟然敢往主子那里去,纷纷瞪大了眼睛,悄声议论:“她这是干嘛?莫不是她想问主子要粥吃?”

    “那粥是主子吃的,怎么可能给她吃?”

    “刚才见她坐在那里不动,还以为她不嘴馋,却原来是馋得太厉害了,竟然敢问主子要粥喝!”

    孙强用手肘拐了拐秦威:“喂,你同村的那位往那边去了,她想干嘛?”

    绿竹的动作丝毫没有预兆,抬脚就往那边走,所以秦威虽然坐在她身边,却一时没反应过来。

    其实就算反应过来他也没有要阻止的理由,怔怔地看着绿竹往那边去,秦威看了孙强一眼,闷声道:“不知道。”心里莫名的有些不高兴。

    大汉们见两个漂亮的小姑娘径自往主子们那边走,虽然有些诧异,倒不像孩子们那般没规矩,仍坐在那里吃着饼。但注意力却在绿竹和孙月霞身上。

    这边有异样,作为绿竹目的地的那一边自然不会没有察觉。

    傅衡抬起头看,朝这边看了一眼。看到是绿竹带着一个女子朝他这边走来,眼里闪过一抹兴致。

    傅衡和傅媱对绿竹的态度,苏毅清楚得很,连精气丹都给她吃了一粒,这会儿有什么请求自然不会不理,当下伸手将刚刚递过去的粥碗重新又接回自己手上。

    倒是一名华服男子不明就里,觉得绿竹和孙月霞这行为太不合规矩。站起来在半路将她们拦住,沉声道:“何事?”

    绿竹见傅衡手里的粥碗又递了回去,松了一口气。停住脚步微垂着眼眸道:“九月里,在阴湿沟谷旁的疏林里,生长着一种叫莽草的植物,长出来的果实跟八角极为相像。但此物有毒。误食会让人恶心、呕吐、腹泻、头痛,甚至昏迷、死亡。”

    她这话声音不大,但听到众人的耳里不啻于一声惊雷,除孩子们那边外,这两堆火旁众人俱都静了下来,只把惊疑的目光向苏毅看去。

    大管事苏毅对主子们向来忠心,极得两位主子重用,今晚世子爷和郡主的吃食便是由他独自经手。不曾假手于人,也就只有郡主往里面加了一些调味的盐和胡椒粉。

    绿竹这话。莫不是说苏毅在粥里用了这莽草?

    苏毅的手抖了一下,脸上骤然变色,看向绿竹的眼睛猛地一缩,继而急急转向傅衡,张嘴欲要解释。

    傅衡举起手来,对他轻轻摇了一下手指,眼睛却牢牢地盯着垂眸而立的绿竹,一瞬不瞬。

    俊美的五官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尤为立体,黑葡萄一般的眼睛比白日更为深邃,如一口深潭一眼望不见底,让人看不清他的情绪。

    苏毅心里惴惴不安。

    世子爷年纪虽小,可他心里的想法,很少有人看透。

    他现在不让自己出声解释,到底是信自己还是不信自己?

    傅媱则端着粥碗在一旁没有动,饶有趣味的看着事态的发展。

    孩子们看这些人神情不对,虽然还不太明白绿竹话的意思,却也不敢再说话。声音一停,四野俱静,只余下“噼啪”作声的烧柴声和风吹树叶的声音。

    站在低气压中心的孙月霞,由可以接近俊美公子的满心欢喜,变成了张惶惊恐。

    一张艳丽的小脸变得煞白,两手慌张得不知往哪儿放,两条腿也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

    绿竹眼观鼻,鼻观心,站在那里任由傅衡盯着自己。

    在签卖身契的时候,傅衡就曾试探过她,这说明他心里对她极为怀疑。

    如果自己从此之后融入孩子们的队伍里,不再冒头,可能他就会把她忘记,不再注意到她,这种做法对她最为有利。

    可今晚这状况,却是无奈。

    那味道她没闻出来倒也罢了;一旦闻了出来,她又怎能见死不救?

    就算他和傅媱吃的量少,死不了人,但这两人一路对她多有照拂,她怎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中毒而不吱声?

    她知道这番话一说,苏毅定会对她不满,傅衡和傅媱对她的怀疑也会加重。

    但人活于世,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罢了。

    话既说出口,她便也没有什么不安的。

    看着在自己的逼视下仍镇定自若的绿竹,傅衡的眼睛越来越亮,脸上的表情渐渐柔和起来。

    他轻笑一声,道:“你的意思是,这碗粥里,就放着那什么莽草?”

    “村里曾有人吃过这莽草,差点丧命,故而我对这东西记忆最深。八角的角为八瓣,可此物却在八瓣以上,角瓣像鹰嘴一样钩起;它的香味与八角不同,有一种像柚叶、樟脑和松针一样的气味。如果用舌头舔一舔,会有麻嘴的感觉。”

    既然出了头,绿竹也不打怵,条理清晰地把话说清楚,“这东西跟八角长得极为相似,如果不是知道此物,极容易将它误认成八角。”

    傅媱看着绿竹,脸上的笑容慢慢扩大,一直深入到了眼底里。

    而众华服男子看向她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凝重。

    这小丫头,很不简单。

    她话里的意思,便是那些孩子都能听得懂。

    然而她的话语,却一个字也不肯落到实处,字字都在客观叙述这叫莽草的植物。

    至于这粥里到底放了莽草没有,放的人到底知不知道是它有毒,是不是误认成了八角,那都是你们的理解,你们自己要追查的事,与她没有丝毫关系。

    绿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前世受了二十多年的教育,说话做事方式,都已深入到了骨髓里,便是换了一个身体也无法抹掉。

    原来在村里跟人说话时,大家没甚见识,只觉得她聪明,不会想那么多。

    现在跟傅衡和傅媱这种读过书的小狐狸打交道,要想不露出马脚,实在是不可能。

    在卖身的那一场较量中她就已被人看透,现在既然站了出来,又怎能掩饰得了?

    要是顺着那小狐狸的话说下去,一定会被他带到沟里。

    倒不如光棍一点,把自己的真性情表现出来。

    反正她有一个出色的爹爹,说话条理清晰一些,思维慎密一些,也很正常嘛。

    “那你过来帮看一看,这粥里放的是不是莽草?”傅媱还算厚道,没有再逼她,将锋芒收了起来。

    “是。”绿竹走上前去,拿起苏毅做的简单竹勺在锅里搅了搅,不一会儿,就挑出了一颗棕褐色的东西,放到手掌里看了看,也不说话,直接递给了傅媱。

    “一、二、三……”傅媱将那颗疑似莽草的角数了一遍,结果数出了十个角来。

    又放到嘴里尝了尝,果然感觉到舌尖有些麻麻的感觉。

    她将莽草递给了苏毅,道:“在哪摘的?”

    “回小姐,在山涧旁边。”苏毅见问,松了一口气,一甩长袍跪了下去,满脸的羞愧,“小人想着那雉鸡虽好,但如果放些调料,或许味道更佳。出来匆忙,除了盐,小人并未带着别的调料。见山涧旁有这东西,便以为是八角。小人愚钝无知,差点害了少爷和小姐,还请少爷责罚。”

    傅衡点点头,语调轻快自然得如同聊家常:“虽无害人意,却行事莽撞大意,险出大事。罚你去做半年下役,可有不服?”

    “小人心服口服。”苏毅磕了个头。

    “绿竹。”傅衡又转过脸来看着绿竹,“今日之事多亏了你。你想要什么奖赏?”

    奖赏?

    绿竹眨了一下眼。她最想要的奖赏,自然是带她到山外去,然后把卖身契还给她啊。

154

    实在不行,奖一大笔钱给她也行嘛,将来就是逃跑也好,赎身也罢,都用得着。

    不过,这个请求是不能说出来的。

    否则如果他不答应,以后她的日子就不好过了——哪个主子愿意要一个有异心、时时想离开的奴仆?

    从此以后让他有了防犯之心,她要想离开,恐怕要难上加难。

    于是她低眉顺眼地羞涩一笑,应声道:“绿竹不过是碰巧知道这个东西罢了。既是知道,提醒一下是应当,主子不必客气。”

    傅媱一双黑幽幽的眼睛盯着绿竹看了片刻,忽然灿然一笑:“既然你说不必客气,那我就不客气了。你是我买下的奴仆,提醒主子、保护主子也是应当的、份内的事。如果我再奖赏你,岂不是太过见外?”

    什么?

    这是主子说的话?

    一众侍卫和小厮们全都诧异地睁大了眼睛,然后面面相觑,不敢置信。

    两位小主子向来赏罚分明。

    刚才那大管事苏毅,主子明明就没有怀疑他的忠心,却还是将他从大管事的职位上撤下,贬成了下役。

    从一个手握大权、人人尊敬的大管事变成干粗活、脏活的下役,这惩罚已是很重的了。

    可对着这满眼灵动狡黠的漂亮小姑娘,却轻飘飘一句“不客气”,就把救命之恩给抹了。

    还当着正要立规矩、树威信的学徒们的面!

    这、这……这还是自家那睿智聪颖、冷静自持的主子吗?

    终于成功地在绿竹那愕然抬起的大眼睛看到了极度的失望,傅媱很是满意,走到火堆旁坐下,道:“你煮粥的手艺不错,将那锅粥倒了。你再煮一锅吧。”

    呃……绿竹欲哭无泪。这叫什么事啊?

    看他们罚那苏毅,以为这两人会是个奖罚分明之人,谁知道连句奖励的话都没有,更不要说钱钱了。

    什么叫应当的、份内的事?

    呸!

    不但不赏,累了一天,还叫她白做事……呜呜呜,这叫什么事啊。

    卖身为奴

    。果然凄惨!

    这小气包。糊涂虫,阴险狡诈的小狐狸。

    吃、吃,吃死你!

    绿竹也不掩饰自己的情绪。极度沮丧地应了一声“是”,耷拉着脸走到火堆旁,将那碗粥倒进锅里,再提起锅走到远处将粥全倒了。到山涧处去洗刷。

    看到绿竹那满是愕然、失望、沮丧又带着一丝气愤的表情,垂头丧气的瘦小背影。傅衡的属下们都禁不住笑了起来。

    这小姑娘,就是个孩子嘛!虽然竭力装成一副大人的样子,做了好事得不到奖赏还是会不高兴,而且还是很不高兴——这样的表现就对了。先前那些跟年龄、经历毫不相符的深沉举动,应该都是装出来的。

    一个小姑娘想要在俊美的主子面前表现出色,这也很正常嘛!

    大家都吃饱喝足。唯有两位主子还一粒米没有下肚。

    众下属都有些坐不住,纷纷站起身来。装成很忙碌的样子,或去猎雉鸡,或去拾枯枝,或往火里添柴……

    而孙月霞傻愣愣地站在那里,不知自己应该怎么办才好。

    从始到终,那俊美的主子和尊贵的小姐,都没往她身上看一眼。

    事发时她还感觉庆幸,没有牵连自己;可这会儿事情已经解决,主子的目光竟然还放在绿竹身上,一脸的深思,自己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却跟旁边的树木一样丝毫没引起他的注意,这让她极为失落。

    她正在想自己是不是也应该像绿竹一样,说些什么一鸣惊人的话出来。

    可绞尽脑子也没想出有什么好说的。正纠结时,右边的袖子却被人拉了拉。

    她转过头去,看到孙强正对自己歪歪头,示意自己回后面去。

    见她不动,干脆拽着她的胳膊用力往后拉。孙月霞绝望地看了傅衡一眼,见他已从绿竹身上收回了目光,正对着面前的那堆火凝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只得失望地跟着孙强往回走。

    傅衡他们选这块地方作为宿营地,是因为水源离得特别近。在火堆过去不远处,一条白亮亮的山泉正从山上流了下来,然后沿着地势低洼处朝山下流淌。山泉流经之处,便形成了山涧。

    四堆旺火将旁边的山涧照得很亮。为了不祸害生灵,绿竹找了个离水源比较远的地方,将粥倒进去,再折了些树枝盖在上面,这才到水泉处接了水,将锅洗净。

    然后装了半锅水,摇摇晃晃地往回走。走了一天的山路,她的脚早已起了水泡。这会儿提着重物,走路就更疼了。

    “咣当”一声,恢复了先前热闹的山坳,随着这一声响儿,又静了下来。

    大家朝声音发出的地方一看,却是一个汉子捧着几根枯枝,不知怎么的撞到了绿竹。刚才那一声响儿,就是绿竹手里的锅掉落到了地方发出的声音。

    绿竹本来心情就不爽,被这不知哪里冒出来的人撞了一下,极为恼怒,抬头瞪了他一眼。

    却发现这汉子正是原来跟着傅衡到了夏家村,后来离开时却不见人影,等他们差不多到山坳时又冒出来的那个人,名字似乎叫做烈挚。

    烈挚被她瞪这一眼,半点也没生气,笑眯眯地道着歉,又将手里的枯枝往旁边一放,捡起地上的锅,道:“我去将水打来。”说完,飞快地往山涧跑去。

    本就是小事,对方又态度良好的道了歉,绿竹也不在意,迈步往傅衡的方向走去

    却听“哗啦”一声,腰带处一松,里面的铜板忽然撒落了下来,滚得一地都是。

    绿竹恨恨地闭了闭眼。人倒霉起来,真是喝水都塞牙。古语云,财不露白。

    众目睽睽之下。这么多铜板撒落到地上,就算全都捡了回来,岂不是要招贼么?

    华服男子和大汉们看到这些铜钱,只惊讶了一下,便又好笑起来。

    孩子们那里却是一片哗然。深山里基本上都自给自足,这些孩子长这么大,见过铜钱的就没几个。

    今日卖身的二百个铜钱。看都没得看一眼就由自己的老子娘收走了。却不想这瘦瘦小小的绿竹。不声不响地在腰带里竟然藏着这么多的钱。真是有钱人呐!

    绿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蹲下身去将铜钱一枚枚捡起来。

    漂亮可爱的小小女娃儿,立了功没得奖赏。还被差使着去提水煮粥,这让大汉们万分同情,纷纷起身帮她捡铜钱。

    便是滚掉到草丛里的一两个,也被找到了交还给了绿竹。

    “数数看。够不够。不够的话,叫烈挚赔你。”傅媱坐在那里。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此时见钱都交还给了绿竹,出声道。

    绿竹抬起眼眸,透过那熊熊燃烧的火堆,看到傅衡那双漂亮的眼睛变得贼亮。甚至闪着兴奋的光芒,心里一动,对这事件的怀疑如流星一般划过大脑。

    因为舅母的苛刻。所以她总是未雨绸缪,将一些她认为有用的东西都带在身上。

    除了怀里和袖口的衣兜。她的腰带也是可以藏东西的。这腰带她前日还检查过,虽然比较旧,但还远远不到就这么忽然破掉的地步。

    知道她把钱藏在腰带里的,也就傅衡了。

    刚才烈挚那一撞,绝对有问题。

    盯着小狐狸那双黑亮深邃的眼睛,两人的目光隔着火堆遥遥相撞,电光火石之间再一次弥漫起硝烟的味道。

    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得手抽筋,历来是绿竹追求的人生理想。

    虽然这一百九十个铜钱数量不多,手瘾都过不足。

    但对于绿竹来说,却是她全部的家产,自然得数清楚。

    所以她丝毫不觉得在大庭广众之下,数这点点连大汉们都不放在眼里的钱有什么可丢脸的,当下也不管烈挚是否提了水回来,也不管傅衡是不是还饿着肚子,蹲在那里一五一十地数起钱来。

    “没少吧?”烈挚将水放到火上去烧,然后盯着绿竹数钱,见她数完了,赶紧问。

    主子都还饿着肚子呢,这一点点钱,还数两遍,真是烦人。不过既是公子发话叫她数的,又是自己撞的她,就算她数得再慢,也不好去催。

    “好像还差三个。”绿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她就是故意的。一个山村小女娃儿,不会数数也很正常嘛。一百九十个铜钱,能数清楚就不错了,可不能在速度上要求她不是?

    烈挚从怀里掏出十个铜钱,递给绿竹:“别数了。呐,这是赔给你的。”

    “不要。”绿竹头也不抬,“一定是掉到草丛里了,找找就行了。”说完在草地上东翻西找起来。

    烈挚回过头去看傅衡

    。见他极有兴致的盯着绿竹,好像挨饿的人不是他一般,耸了耸肩膀,干脆将自己那铜钱收了起来,也不催绿竹,由得她慢悠悠地找。

    倒是苏毅对傅衡和傅媱的衣食住行操心惯了,虽然已被贬为下役,却还是放心不下,又不敢再动手煮粥,只得上前去帮绿竹找铜钱。

    大家一看坐不住了,赶紧起身帮着找起铜钱来。

    人多力量大,不一会儿,终于将两个滚掉到远处的铜钱找到了。还差的一个,却怎么也找不到。

    “嗯,也许我数错了。待我再数数看。”绿竹忍住眼里的笑意,从钱袋里将铜钱倒出来,又再数了一遍。

    数完之后托着腮帮思考半天,终于点了点头:“好像对了。”

    “那赶紧煮粥吧。等你煮好,都半夜了。”苏毅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了,惦着挨饿的公子和小姐,不避嫌疑地催促起来。

    折腾了那么久,饿了傅衡半天,绿竹气也消得差不多了。

    将钱袋放入怀里,挽起袖子,叫烈挚提起锅倒了水出来净了手,煮起粥了。

    挨过饿的人,最是知道食物的珍贵,更何况是天生喜爱美食的绿竹呢?

    哪怕知道这粥做出来不是给自己吃的,她也会精心细作,以满腔的热情去对待她手里的食材。

    这一会儿的功夫,傅衡的手下又猎了一只雉鸡回来,还拔了毛待用了。

    绿竹要了一把刀,在苏毅做的简易砧板上将雉鸡胸上及腿上的肉剔了下来,将骨架砍成块,放入装了水的锅里,挂到火上去煮;待水烧开,将浮沫撇去,微炖之后放进淘好的米,盖上盖子大火烧开,再小火慢熬。

    傅衡兄妹俩要不就是身份尊贵,要不就是极讲究吃食的。

    他们带来的米便是绿竹在前世也没有见过。

    粒粒细长饱满,晶莹剔透,还隐隐带着些紫色;放在手掌上凑近一闻,一股清香扑鼻而来。待投入锅中,水一烧开,浓郁而清新的香气弥漫开来,合着雉鸡那特有的香味,引得孩子们那边的吞咽声又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站在温暖的火边,闻着这诱人的香气,绿竹的心快乐得想要喝歌。

    她嘴角噙着笑,黑曜石一般的眼睛熠熠生光,长长的睫毛在火光的映照下像两片上下飞舞的小扇子,巴掌大的小脸上迸发出耀眼的美丽,动作轻快而富于韵律美,任谁都看得出她现在非常地快活。

    本来就热衷于美食的傅媱,看着绿竹开开心心地做饭,感觉像是一种享受一般。

    “你很喜欢做吃的?”一直静静凝望着绿竹的傅媱,似乎被她的这一份快乐所感染,脸上一扫原来沉静如一潭深水的风清云淡,眸子里透出的光芒异常柔和,清越的声音里带着原本没有的轻快愉悦。

    “是啊。”绿竹微笑着回看了傅媱一眼,弯弯如月的眼眸就像那春日里的明媚阳光,晃得傅衡微微怔了一下,一时忘了自己想要说些什么。

    绿竹一面将手里的鸡肉切成丁,一面继续道:“人生在世,吃穿二字。要是连吃食都不热爱,那活得还有什么意思?”

    “人生在世,吃穿二字?”傅衡微一沉吟,哈哈笑了起来,“这话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倒也押韵。不过,你这要求也太低了吧?吃饱穿暖,是很容易做到的。”话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绿竹原来的生活是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生活,有些怜惜地看了她一眼。

155

    绿竹说的自然不只是字面的意思,不过她也无意解释,转过头问:“苏大伯只带了盐来,雉鸡粥只放盐味道也是不错的。不过我这里有自己做的调料,你要不要放一点?”

    “什么样的调料?”傅媱很有兴致地摸了摸下巴。

    连米饭都吃不上的人,也不知她哪来的那么多的名堂。做饭前要洗手,烹饪中极讲究干净,便是调料都随身带着,说话一套一套的,做事滴水不漏。便是刚才捡铜钱那番折腾,多半也是故意的,以报复自己让她露财的行为。

    这小姑娘,有意思!

    苏毅原本看到公子开心,目光也柔柔地嘴角带笑。可一听绿竹这话,赫然变色,紧张地走到傅衡身边,轻声提醒:“公子……”

    傅衡脸上的笑容微敛,抬起眼看着苏毅,轻轻摇了摇头。如果绿竹要害他,就不会阻止他吃那碗粥。刚才绿竹满地捡铜钱的时候,烈威悄悄将莽草摘来碾碎喂了兔子,那只兔子果然四肢抽搐、不知死活。

    再说,烈祺在村里查证过了,这小姑娘除了异常聪明机灵之外,没有任何让人怀疑的地方。她虽言行古怪,要说有害人之心,他是不信的。

    绿竹将苏毅和傅衡的神色都看在了眼里。

    贵介公子的防犯之心,她能理解,并不大生气。倒是傅衡肯相信她,却是出乎了她的意料。

    她语调欢快地道:“姜葱去腥,菇笋提鲜。因我在山里也常设陷阱猎取野味。为了方便,便将它们晒干碾粉,加盐制成调料。以备使用。”

    “倒是好东西。”傅媱笑着点点头,“你只管放就是了。”

    看到绿竹得到了回应,高兴地转头继续去做饭了,傅媱兴致勃勃地那手指捅了捅傅衡,低声笑道:“你看,我就说,这小姑娘和容妹妹真的很像。怪不得你对她这么态度不同。嘿嘿,我好想念容妹妹做的饭菜啊!这荒郊野岭的,还好有个会做饭的小姑娘。不然可真是太过无趣了!”

    ————————————————————————————————————

    七十两银子到手,容韫和浑身就像大冷天烤火炉,暖洋洋的说不出的舒服。

    她忽然发现她喜欢上了这里的生活,与前世的生活相比她更愿意奋斗在这里。

    这里虽然生活不便、家境贫寒。可正是因为这种逆境。让她觉得浑身充满了斗志。

    赤手空拳、白手起家,她要靠自己的双手,靠自己的聪明才智,创造属于她自己的财富,安排她自己的人生轨迹!

    这种从贫到富的创造财富的过程,实在是比上辈子招招手就有名利捧到前来的人生,有意义得太多太多。

    这头的赵掌柜见福禄嘴角噙着笑,半天不说话。心里像猫挠一般痒痒。

    “阿禄,你到底有什么好办法?赶紧给我说说。”

    福禄摸了摸怀里的银子。定了定心神,再次把小姐跟自己说的话在心里过了一遍,方才不急不缓地道:“首先,掌柜的你让几位大厨,把这二十道菜练好。

    作好的菜,我尝过之后觉得好,就算过关了。到时咱们再一一拟定菜价。

    第二,掌柜的让人弄几十块刨光上漆的木牌回来,我们把咱们店里的一些菜名写在木牌上,并写上价钱,挂到门外的那堵墙上去。

    当然,咱们的新菜不要一下子全拿出来,先拿五荤五素,剩下的隔五天加两个新菜;

    第三,择一天吉日,放鞭炮开张,两日内新菜上市大酬宾,所有的菜价都打六折,以低廉的价格吸引客人来尝新菜。

    只要味道好,就算以后价格提上去,仍会有人来吃。

    当然,在那之前我会和大宝他们会到各处去张贴告示,让大家知道这个消息。

    不过,到时你得再临时请几个人回来帮忙,否则那几天会忙不过来。如果生意确实变好,你就把那几人留下就是。”

    福禄越说赵掌柜眼睛越亮。他喝了一口水,把心静下来,再将福禄所说的主意细细想了一遍,发现这些主意完全可行,还不用花什么钱。

    就算按六折酬客,只要有人来吃,他就还能赚钱,绝不至于亏本。只是准备原材料会花些本钱冒点风险,但做生意,一点风险没有,那是不可能的。再不济那些原材料还可以自己吃不是?想到了这里,赵掌柜兴奋得拍了一下桌子,道:“好,就照你说的办。”

    说完,赵掌柜坐不住了,站起来道:“我去让老孙和老郭看看有什么菜是有现成原材料的,咱们现在就练菜。”

    看赵掌柜飞快地跑进后厨,福禄哑然失笑。谁能想,胖得跟圆球似的赵掌柜,还能跑这么快!

    不过,赵掌柜的兴奋感染了福禄,他想着怀里的钱,也有些坐不住了。

    赵掌柜不在,他却不能离开前厅,只得站起来在厅里转了好几圈,这才把心静了下来,回到他原先呆着的角落。

    而家中的容韫和摸着那两张银票,有些激动地想一想今后的创业之路。

    她创业的第一步啊,终于迈出去了。

    原来没钱,所有的设想都是白日梦。现在有了七十两银子,如果赵掌柜这生意好的话,还有三十两银子进账。

    一百两银子,相当于现代的二十万元了。

    租一个小门脸,开一家小吃店,是没问题的。

    不过这平舆县人流量毕竟不够,有这么几家酒楼,竞争就已挺激烈了,容韫和实在没兴趣在这里参上一脚。

    倒是离此不远的平州城,有时间容韫和倒想去考察考察。看看那里有没有机会,让她这怀里的钱再生钱。

    毕竟前世的时候,她身为薛五娘虽然出身大家。但是却是没有什么机会出远门的,平州城距离燕州城也不近,她上辈子活了十六年,也没有机会去过平州城看看。

    不过说实话,对于开小吃店这种事,容韫和不是很以为然。

    她前世站的位置太高,这辈子虽然从云端落到了泥里。骨子里的某些东西还是在的。

    对于那种辛辛苦苦、起早贪黑却赚不了几个钱的小生意,她还真看不进眼里。

    当然,如果有人帮着她赚这个钱。她只当个董事长,出个本钱、出些原材料,策划策划,她还是很乐意的。

    酒楼中的福禄越想越开心。正想得高兴。忽然听到门外路上传来一阵马蹄声。

    因这是大路,是去平州城的必经之路,有车马经过是很正常的事。

    但像今天这样似乎几十匹马奔驰而来“轰轰”大响,福禄却是第一次听过。

    “什么声音?”福禄正要起身去看,赵掌柜听到声音,从后厨跑了出来。

    “不知道,正要去看看呢。”福禄和赵掌柜走到门口,正好看到一队车马从门口经过。除了三四辆马车,其他人全都骑着马。

    除了马车鱼贯而行。那些人骑着马的,却是两匹两匹地并排着前进,队伍甚是整齐;马上的人也一脸肃穆,整个队伍给人一种凌然肃飒之气,一看就知道这必不是一般人——只有经历过战争的军队,才会给人这种感觉。

    “这是什么人?”福禄小声地问赵掌柜。

    赵掌柜摇摇头:“不知道。不过这一阵一直听人说,赵燮轨将军要回来了。看这阵式,莫非是他?”

    福禄这是他第二次听到这位将军的名字了,他不喜欢八卦,但看赵掌柜一脸的兴奋,他便凑趣地问一句:“赵燮轨将军是什么人?”

    “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王爷麾下的一员猛将。”赵掌柜似乎了解得不是很清楚,说了几句,看了一会儿,便又回后厨去了。

    古代的路都是泥土路,一大队车马经过,那灰尘不是一般的大,福禄也没兴趣吃灰尘,回到厅里来坐回角落里,闭上眼继续练他的功。

    过了半个时辰,赵掌柜很兴奋地端着一个小碟从里面出来,叫道:“阿禄,咕噜肉,你来尝尝看。”

    福禄睁开眼,走过去看了看,点点头。

    昨日有客人来吃饭点了一道红烧肉,福禄虽然没有吃,但看那色泽,再闻那香气,就觉得味道不够。

    所以在菜谱里他就写了这道东坡肉。

    古代牛是用来耕田的,不能随便杀,否则要获罪坐牢的,所以牛肉少而贵。

    而猪肉却没有这方面的限制,再加上这时代农业人口多,家家户户都养猪,猪肉便宜。

    能用猪肉烧制出好菜,那是最经济实惠不过的。

    再加上那天福禄看厨房里有酱油,有黄酒,便将这道菜拿将过来,将慢火、少水、多酒的烹饪诀窍卖给赵掌柜,既为燕北人民创造了精神文明,也为他自己创造了物质文明,实在是一举两得的大好事。

    估计赵掌柜深切领会了福禄的这番苦心,所以最开始就选择了这道菜来做。

    不过此时这道菜不叫东坡肉了,以避免侵犯苏东坡他老人家的姓名权。

    现在它改叫咕噜肉,取其“咕噜咕噜”细火慢炖之意。

    老孙的手艺不错,领悟力也不差,此道菜看上去薄皮嫩肉,色泽红亮,让人一看就食欲大增。

    尤其是三月不知猪肉味的福禄,此时的哈喇子都快要流出来了。

    他接过赵掌柜递过来的筷子,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一股肉香在口腔中直冲脑门,这种熟悉的味道让福禄微微有些激动。

    尝到这里他不得不再一次佩服老孙的厨艺,这道菜味醇汁浓,糯而不腻;看着形不碎实则肉酥烂,实在是深切领悟到了东坡肉的精髓。

    “很好,非常好。”福禄点点头。

    “是吧?我们尝了,都觉得非常好吃。”赵掌柜激动得有些哆嗦。

    这道菜对他而言,意义不同。这说明福禄这个少年是可以信赖的。这给了他极大的信心。他现在开始相信,福禄能让他这酒楼再振雄风。

    “我再让老孙作别的菜。”赵掌柜胖脸上的眼睛都快要笑得看不见了。不过他激动归激动,还不忘把这碟肉端进去,“这菜留着,到晚上有客人来送上去给他们尝尝。”

    呃,好吧。福禄回味着嘴里的浓香,终于体会到了那句“余音绕梁,三日不绝”的意境了。这肉味,他估计得回味好几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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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绿竹不再说话,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倒出适量的调料来,放入她切好的肉丁里,搅拌均匀。

    神情专注,红红的小嘴不自觉地嘟了起来,跟她略带婴儿肥的小脸相互映衬,甚是可爱。

    见那边的粥煮得火候到了,她干脆利索地将肉丁放了进去,用竹勺搅开。

    待得粥滚了两滚,就将锅从火上移开,转脸对傅衡展颜一笑,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好了,可以吃了。”拿了旁边洗净的碗,舀了一碗递给傅衡。

    “很香。”傅衡受到她情绪的感染,还没吃呢,就觉得这碗粥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要香。

    舀一勺进嘴里,前头放的骨架熬的汤浓,后头放的鸡肉质地鲜嫩,米粒弹牙,稀稠正好,再加上调料将味道一逼,鲜滑清香,极为爽口,饶是他历来口刁,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他今日也饿坏了,中午吃那饼,就不曾吃下多少,全靠那精气丹撑着。此时得了美味的雉鸡粥,自是埋头苦干,一小会儿功夫,那碗粥就见了底。

    看到傅衡吃得香,绿竹心里也甚是高兴。

    喜欢烹饪的人,再没有见自己做的食物被人喜欢更感觉快乐的事了。

    她前世也不是厨师出身,不过是没有太多余钱去下馆子,只能自己动手以满足口腹之欲。

    穿越到这儿来又整日琢磨如何吃饱吃好,烹饪手艺又提高了一层。但不是专业,终究底气不足。直到现在才放下心来。

    而且,老板欣赏自己的手艺,吃得高兴,以后多多少少会对自己好点,前景就会光明许多,不至于被当成废物再转卖掉,这是多好的事啊!所以见傅衡的碗空了,绿竹很狗腿地又给他添了一碗。

156

    傅衡只要吃到可口的美食,就会心情大好。此时见绿竹嘴角含着笑,用晶亮亮地大眼睛看着自己喝粥,满眼的快乐,全然没有那边孩子垂涎欲滴的馋嘴模样,他鬼使神差地开口道:“你做的粥,也尝尝吧,味道很不错。”

    要说不馋,那是假的。

    但绿竹前世好歹也活了二十多岁,好东西也吃过不少,自不会露出馋相,让人笑话。听得傅衡的话,她微怔片刻,随即摇了摇头,笑道:“不必了,我刚才已吃了饼。多谢公子!”

    开玩笑。这里这么多他的下属,看样子都是对他忠心耿耿、能跟他出生入死的人。他们都没得吃,自己怎么好意思吃呢?花了二百五十文钱买来的奴仆,不分尊卑地跟主子一起吃粥,就算她再不懂事也知道这种行为不妥。

    傅衡接收到苏毅投射过来惊讶与不赞同的目光,也觉得自己刚才那句话有些孟浪。

    听得绿竹拒绝,顿时心里一松,微点了一下头就埋头吃粥,不再说话。

    任务完成,这样眼盯盯地看着别人吃粥很不好。再说,铜钱的事还得去找烈挚算帐。绿竹道:“如果公子没有别的事,绿竹就回去了。”

    傅衡垂着眼眸,点了一下头:“去吧。”看到绿竹毫不犹豫地转过身,步履轻快地往回走,他忍不住提醒一句,“把你的钱藏好了,别让人偷了去。”

    他不说这一句还好,这话一出又把绿竹心里的怒气给勾了上来。她磨了磨牙。眼珠一转,转身回到傅衡的身边,从怀里掏出钱袋。恳切地道:“绿竹人小力薄,没有能力保管这些钱财。要是丢了这卖身的钱,倒辜负了公子刚才提醒的美意。公子心善,能不能让烈挚替绿竹保管一下,待安顿下来再给绿竹?”

    傅衡挑了一下眉毛,嘴角一勾:“我要是不答应呢?”

    绿竹表情淡淡地道:“公子不允,绿竹自然不能怎么样。不过是再找烈挚。高声恳求他罢了。这铜钱是烈挚撞掉的,将绿竹陷入危险之地,想必他心里也很愧疚。就算他听令公子不帮保管。照拂之心一定会有。有了烈挚的保证,想要偷钱的人自会忌惮几分,这一路就不敢轻举妄动。到了地方安顿下来,绿竹自会将钱财藏好。”说完屈膝行了个礼。转身欲走。

    “且慢。”傅衡毫不怀疑这丫头的本事。她绝对能当众挤兑得烈挚做下那个保证。

    “公子还有何事?”绿竹停住脚步,转过身来。

    傅衡扫了众人一眼。自他跟绿竹说话起,熟知他脾气的属下们就开始相互聊天,并站起来有意无意地挡住那边孩子的视线,以保证在这旷野里给他一个私密空间。所以他跟绿竹的前番对话,除了苏毅等几个亲近之人,并无别人听见。

    “你不用去找烈挚了。”傅衡有些郁闷。虽然他一开始就打算这样做,但主动做是一回事。被威胁着做又是另一回事,“我会让烈祺一直暗中跟在你身边。不会让你有危险的。而且,回到住地后,不管有没有人来偷钱,我都会再给你一百文钱,算是你的辛苦费。你看如何?”

    “真的?”绿竹喜出望外。有钱赚,她不介意当一回诱饵,“如此多谢公子。”

    看着绿竹的眼睛瞬间变亮,小脸笑得如一朵盛开的鲜花,傅衡没来由的觉得有些胸闷:“到了住地,吃穿住行都有人发派,根本不用花钱。你捂着这些钱也没啥用!”

    “钱壮怂人胆嘛!”绿竹此时心情大好,笑嘻嘻地应了一句,告辞离去。

    见绿竹慢悠悠地走回来,得了公子的赏识,胸前鼓鼓又放着那个装钱的袋子,正在说话聊天的孩子们都静了下来,目光复杂地看着她。

    “绿竹,刚才公子跟你说什么了?你煮的粥他可喜欢吃?”孙月霞跑过来,满脸笑容的问。但绿竹却在她眼底里看到嫉妒之色。

    “没说什么,只叫我做事。粥他没说喜欢,所以我不知道。”绿竹虽然不想搭理她,却也不想莫名其妙地多一个敌人。再说,这些孩子好奇心强,不如在他们还没开口前就说出来,免得被人打扰。走了一天路,刚才又折腾半宿,她真累了。

    听得绿竹这话,孙月霞心里好受许多。很得意地扫了大家一眼,高声道:“刚才我看公子笑了,笑得很好看呢。”

    “哦,是吗?我倒没注意,光知道害怕了。”绿竹不在意地笑了笑。

    孙月霞这样的女孩子,在前世见过不少。因为长得好,跟别人比家境也不错,所以有些虚荣,妒忌心强,总喜欢跟人攀比。但要说很坏,却也说不上。

    “你害怕啊!”孙月霞夸张地看着绿竹,声音大得唯恐大家听不见。

    这个火堆离傅衡那边足有一丈远,她倒是不怕傅衡听见。见绿竹不作声,她又问:“你怎么会煮粥的?公子怎么知道你会煮粥?”

    “我天生体寒,不适合练武。公子当初买下我,就是看我会做饭。在我们村时,我煮过一碗粥给公子吃,所以他知道。”绿竹很耐心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态度十分良好。

    以后的日子,她大概就要跟这些孩子为伴了。有些事情说一半藏一半,倒容易引起联想,产生误解,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倒不如说清楚的好。十二、三岁的女孩子,也算情窦初开了。

    傅衡又长得祸国殃民的!要是无缘无故地被这些女孩子当作假想敌,她岂不是太冤枉?

    “这样啊!”孙月霞若有所思。

    见她不再追问,绿竹松了一口气。将自己的手从她的手掌里抽出来,回到秦威旁边坐下。

    秦威关切地望了她一眼,低声问:“你没事吧?”

    难得这个一脸淡漠从不理人的秦威主动关心她。绿竹心情大好,抬起头冲着他一笑:“我没事。

    看到这笑容,秦威目光慌张地转过头去。过了老半天,这才小心地转头又看了绿竹一眼。却见绿竹已将腰带解下,用随身带着的针线将那整齐的破口缝上,再将铜钱尽数装了进去。

    “绿竹,你哪来这么多钱?”孙月霞见了。又忍不住问道。

    “这是我的卖身钱。”绿竹头也不抬,将装好钱的腰带缠在腰上。

    其实这钱放在怀里更容易引诱人犯罪,但如果被小偷连带着袭了胸。她这个亏可吃大了。

    虽然她这小身板还没发育,胸脯平得跟飞机场似的,可少女神圣领地坚决不能侵犯。反正有没有人偷钱,那一百文钱都得赏给她。增加点难度又何妨?她还巴不得没人来偷钱呢。对她而言。多一事总不如少一事。

    走了一天,大家都很累了。

    绿竹这件事冲淡了大家的思乡之情,所以见她回来,又没什么新奇的话题可说,大家也都就地躺了下去。

    “女孩子,可以另烧一堆火。”一个华服男子过来提了一句。见大家迷茫地睁着眼睛看着他,耸了耸肩,便转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往常买人。他们也曾考虑过男女有别的问题,想让女孩儿另设一处。但那些女孩儿都是跟着同村或是亲戚一起被买来的。一旦分离就没有安全感。再说,让女孩儿们另设一堆睡在火堆的中间不妥,睡到最末的位置上,容易出危险。

    所以他也就提醒这么一句,便算是尽到义务了。反正这么多人在一起,又都是孩子,也闹不出什么事。

    绿竹看了身边的秦威一眼,也在原地躺了下去。她本是随遇而安的性子,又知道烈祺会盯着这边不让会自己出危险,心里安定,不一会儿就睡熟了。秦威在她身边躺了一会儿,听得绿竹均匀的呼吸声,他又爬了起来,从自己的包裹里拿出一件衣服,轻轻地给她盖上,这才重新躺下。

    此时已是农历九月,深秋时节,霜寒露重,饶是躺在火边,背着火那一面也是冷的,接触地面的那个地方更是寒气逼人,虽有秦威给盖的一件薄衫,绿竹还是在半夜里被冷醒了。听着枯柴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还有身边不远处均匀的呼吸声,摸到身上曾在秦威身上看见过的男衫,她笑了一下,翻了一个身,又迷糊进入了梦乡。

    待她再一次被冷醒,天色已蒙蒙亮。此时的露水是最重的时候,虽然仍有困意,她却不敢再躺下去,揉揉眼睛便坐了起来。

    除了傅衡身边的那堆火仍旺旺地烧着,其他的火堆都已熄灭。蒙蒙的雾气笼罩着四野,远处偶尔传来几声鸟鸣的声音。绿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腰带,发现铜钱仍在里面,并没有出现偷窃事件,轻轻舒了一口气。

    她拢了拢头发,将身上的衣衫轻轻给秦威盖上,正要趁没人的时候去解决内急问题,却看见旁边的大树上无声无息地飘落下一个人,却是烈祺。

    他见绿竹瞪着眼睛看着自己,冲着她微微一笑,然后两指一碰,轻轻打了个响指。这个声音一响,另外两棵树也陆续飘下两个人来。绿竹明白,这应该是值夜的人了。夜宿山林荒野,要是个个都睡得跟猪一般,何时丢了命去都不知道。

    烈祺见伙伴下了树,又走到苏毅身边,推了他两下。苏毅迅速爬了起来。也不知哪里摸出一个小木盆,跑到山涧处打了一盆水,再将傅衡唤醒。

    绿竹见状,知道一会儿就要将大家唤醒了,赶紧往山涧旁边的树丛里走。傅衡瞥见,向烈祺示意了一下,烈祺飞快地掠到绿竹面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怎么了?”面前猛然出现一个人,绿竹吓了一跳。

    “这丛林里虫蛇不少,公子担心你。你等等,我先去看看。”烈祺坏心眼地把傅衡出卖了,然后往前走了一小段路,用树枝沿路敲打了一遍,这才转过身来,对跟在身后的绿竹道:“行了,就在这里,别走远了。”说完头也不回地回到了火堆旁。

    绿竹摸摸鼻子,见那边开始喧闹起来,左右张望了一下,看这里还算隐密,赶紧解决了问题,回到山涧处抢先洗漱干净。

    待大家陆续洗漱完毕,华服男子又将一袋饼扔了过来。孩子们本能地又要上前争抢,孙强却高声道:“每人先拿两个,待有剩的再给饭量大的。”

    壮小子听了,犹豫了一下,再看了看傅衡那边,终于还是按着孙强的说法,先拿了两个饼。这一回的分食没有再出现纷争。

    “这就是当班长的料啊!”绿竹看着孙强,在心里暗自赞赏。

    那边的苏毅也将昨晚剩下的粥热热给傅衡吃了。

    收拾完毕,大家就重新上了路。

    山峰连绵起伏,一眼望不到边。

    那一日,又足足走了一天。跟着大家机械地翻过一座又一座大山,绿竹暗自庆幸自己年轻,睡了一觉,昨日的劳累已然消尽,又生龙活虎地跟平常一样了。

    否则这连续赶路,她一定会支撑不住,成为别人的累赘。而且这一天不像头天那般赶得急,走一个半时辰便可以休息一会儿,她走得还不算太过吃力。

    终于在傍晚时分,他们到了一座山脚下,找了个有水源的地方,安歇下来。

    大家累了一天,也没有了刚开始时的兴奋,个个无精打采的。

    傅衡不知是体恤她辛苦,还是头天只是心血来潮,那天晚上并没有唤她去煮粥。

    连续两天劳累,绿竹这单薄的小身板累的实在是够呛,也没有精力去八封由谁来给傅衡煮粥。

    她自己草草吃了两个饼,喝了一肚子的山泉,再找了一个防碍不着大家的地方,烧了一小堆火,等了一会儿将火移开,晾了一阵便躺了下去。

    被火烧过的地上很是温暖,这样睡比头天舒服多了。绿竹满足地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安然入睡。

    累得太狠,那一夜她睡得很熟,就连寒冷和半夜的响动都没有把她吵醒。

157

    待得第二天出发时,她才发现孩子的队伍里少了三个人,连带着两名大汉也不见了。想起早上起来那松了的腰带,她心里有些不安,逮了个机会走到傅衡身边,低声问道:“那三个孩子,你不会把他们扔到荒野里喂狼了吧?”

    傅衡惊讶地看着她,隔了半晌方才笑了起来:“想什么呢!好歹是三条人命。”说完敛了敛脸上的笑容,口气变得淡淡的,“只不过是带着他们走了另一条路,卖到了别的地方。”又看了绿竹一眼,“我不养心怀异心、品行不端的人。”

    绿竹看着继续往前走的傅衡,默了一默,脚下放慢了速度,回到孩子们的队伍里。只要不是因她的缘故而让三个孩子丧命就好!至于他们落到什么样的下场,跟她无关。不过这傅衡,小小年纪就心思慎密,杀伐果决,倒是个能成大器之人。跟着这样的主子,如果安心听令,表现出色,自然前途无量;可要想逃跑,难度甚大。这几天,烈挚、烈祺他们的实力也是看得见的。如果逃跑了再被捉回来,下场一定凄惨。

    反正就算逃出去,也不见得好。无依无靠,飘若浮萍。又是女子身份,长得还不丑。真到了外面,不知会落得个什么下场。且把这离开的心思收起来,过些日子再慢慢看着吧。把这事想开,绿竹的心安定下来,步履也轻快了许多。

    “好了,在这儿休息一会儿吧。”一直管理他们的华服男子卫晏停住脚步。回转身下令道。另有一人手里提着一个布袋,开始给就地而坐的孩子们分发食物。这回不再任人哄抢,而是每人两个。长得壮饭量大的就一人三个。

    “哇,这是什么做的?金灿灿的真好看。”接到食物的孩子欢快地叫了起来。

    绿竹接到手里一看,却是玉米馒头,心里更加疑惑——她记得红薯、玉米都明朝后期才从国外传进中国的,普及成为粮食,更在其后。难道她穿越到了清朝?可看傅衡他们的服饰,却又不像。不过现在既然跟着出山。想必这个问题很快就会有答案。再说,她就一社会底层的小老百姓,穿越到哪个朝代。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玉米馒头就拳头一般大,又香甜可口,大家很快就吃完了。绿竹意犹未尽,抬头向傅衡那边方向看去。却发现他们。包括傅衡在内,都在啃着前两天大家吃的高粱饼,不由得一愣,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可没等她想明白,眼前便一阵恍惚,身体不由控制地倒了下去。失去意识之前,她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这玉米馒头里下了蒙汗药。

    待绿竹恢复意识,重新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身置船舱之中,身边东倒西歪地躺着那些孩子。秦威正斜斜地靠在她身边的木板上。河水清幽,两岸树木茂密,远处是不知名的鸟儿啼声婉转,近旁边是“哗哗”地船浆声。大自然的清幽宁静让绿竹因不可控制的命运而产生一丝慌乱莫名地平静下来。她坐直身体,凑到木格窗棂前张望。

    孩子们也陆续清醒过来。这些孩子都是经过精心挑选的,头脑都不笨,很快想到刚才是被人下了药了。正惊慌地猜想接下来他们会面对什么样的命运,舱外进来了卫晏。他威严地用眼睛一扫,道:“马上就到地方了,稍安勿躁。”

    果然,在半个时辰之后,船停了下来。绿竹跟在秦威后面,从船舱里出来,踩着踏板上了岸,再向前走了一会儿,一座占地极广、房舍众多的山庄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这便是你们以后要学习的地方,跟着我来,往这儿进去。”卫晏带着他们向左拐,从那里的一个小门进去。

    绿竹走在队伍的最后,下意识地转过头望了一望,只见其他人簇拥着傅衡,进了山庄的大门。

    “卫管事,您回来了?”一个女声从前面传来。

    队伍停下,绿竹正要朝前张望,却听卫晏道:“女孩儿都出来,跟这位崔管事走。”

    “女孩儿都朝这边来。”崔管事的声音倒很温和。

    即将要离队,绿竹找到秦威关切的眼睛,安慰地冲他一笑,便快步朝崔管事走去。离开秦威村,虽然一路上秦威照样沉默寡言,但他的存在,他默不作声的关怀,却如暗夜里的一盏昏黄的油灯,虽不能照亮前路,却能让人心生暖意,给人一种踏实、安全之感。不管以后的生活怎样,这位沉默的少年的这份情谊,她一定会铭记在心。

    崔管事四十多岁年纪,细挑身材,面容秀丽。身上穿着秋香色素面夹棉褙子、配着石青色绣白玉兰花棕裙,头上只簪了一只雕花银簪,耳上是同花银质耳丁,显得极为干净整洁,温敦中透着一股干练。

    这样宁静的山庄,这样温和的管事,再想想最大的老板傅衡那灿烂的笑容,及苏毅、烈挚他们的性情,虽然还没有进到住的地方,绿竹的心却很是笃定平宁。她相信,这里的生活并不会很糟糕!

    进了侧门,穿过一个长长的巷子,再经过天井,进了两道门,便是一个像四合院一般的院子。

    有十多个女孩儿正站在院里听一位五十多岁的妇人说着什么。见她们进来,那妇人住了嘴,迎上前来。看了看绿竹她们,对崔管事笑道:“正好,这一批一共十六个女孩儿,一房八个分别安排她们住在兰、菊两个房间,崔管事看是否妥当?”

    崔管事脚下未停,一面走一面点头:“行,就这么办吧。”又回头对绿竹她们道,“这是樊先生,接下来你们要跟她好好学规矩。”

    樊先生穿着一身茶褐色潞绸长裙,细长眼。额骨有些高,下巴很方正,一看就是个严厉的人。

    听得崔管事介绍。她顿时敛了笑容,转过脸打量几个女孩儿,如刀一般锐利的目光让大家神情慌乱起来。

    看到自己造成的效果,她满意地点点头,对崔管事道:“交给我吧。”

    崔管事停下脚步,示意大家继续向前。

    樊先生将她们领到那群女孩儿中间,拍拍手让大家站好。随意地组成了两排,将各个地方来的人都打散了,道:“前面这一排的。住到左边那个房间;后面一排的,住到右边那个房间。现在进去,将铺位选好;一柱香后,回到这里来。每人领两套衣服;然后洗澡洗头。你们身上的衣服都换下来扔到澡堂的木桶里。申正到这里来领晚饭。”说完严厉地扫了大家一眼,“都听清楚了吗?”

    “是。”“听清楚了。”大家七零八落地应道。

    樊先生听得这回答,皱了皱眉头,一挥手:“进房去吧。”转身朝崔管事走去。

    被樊先生这下马威一震,大家都有些拘谨。往房间走时仍井然有序,倒没出现争抢。

    “我叫甘鹭,你叫什么名字?”走在绿竹前面的那个女孩儿忽然回过头来,冲她一笑。圆圆的脸。圆圆的眼睛,笑起来两个酒涡。长得甚是甜美。看着那如水一般清澈的眼睛,绿竹好感大生,也回了一个笑容:“我叫绿竹。”

    说话间,大家进了房间。这是一间比较宽敞的房间。靠里沿墙一溜搭了木板,做成了个通铺。八套新的铺盖整整齐齐地放在那里。

    “我睡这里。”

    “这是我的位置。”女孩儿们一进门就没了规矩,纷纷抢先占起铺位来。

    绿竹皱眉看着这些人。前世的良好教养,二十多岁的成熟灵魂,实在让她做不出跟这些小姑娘抢铺位的事儿。

    倒是甘鹭手脚快,跟绿竹说话的功夫,毫不耽误她抢铺位,进了门还没等大家看清楚地形,她就直接将手里的包袱往最里面的一个铺位上一放,自己又坐到了旁边的铺位上,笑嘻嘻地向绿竹招招手,指着她包袱放的位置道:“绿竹,这铺是你的。”

    “喂,凭什么啊?你占你的就可以了,这铺是我的。”一个身体高挑的女孩儿,娥眉倒竖地瞪着甘鹭。说完没等甘鹭说话,就直接将她的东西放在了那铺位上。

    “我帮我妹妹占铺位,怎么了?”甘鹭也是个泼辣的,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插着腰就冲那女孩儿嚷嚷。

    看到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吵了起来,绿竹扫了一眼只剩下的靠门的那个铺位,又看了一眼只顾着自己占了一个好铺位的孙月霞,抿了抿嘴。直接走到甘鹭帮她占的铺位上坐了下来,脱了鞋就上了床,将被子抖开来看了看,再拍了拍枕头。

    这屋里就八个铺位,现地剩下的最靠门的一个,大家出出进进都会经过,而且打开门外头就能看到,冬天开门那冷风便直吹,是这房里最差的铺位。她吃些亏睡在这里倒没什么,她不睡,总得有人睡,谁也不比谁金贵。

    可甘鹭帮着她占铺位,这份情要领,今天这场架还得吵赢。不管这些女孩子是不是深山里出来的,心性是否纯朴,欺软怕硬却是人之常情。今天要是软了,以后凡是吃亏的事只怕就会栽她头上。她的性子从来不是那软绵绵没刚性的,与其下回再跟人吵,不如今天一开始就让大家摆正态度。

    “喂,你干什么?这是我的铺位,你给我下来。”那女孩儿见绿竹竟然直接就上了床,心里一急,伸出胳膊就去拽她。在这群女孩儿里,绿竹最是瘦小,她就欺负她怎么了?而且在门口时她就听到了,这绿竹跟甘鹭也不过是刚见面,没啥交情,就算甘鹭帮她吵架也不会有什么底气。

    绿竹的胳膊被她扯得生疼,本想不把事情闹大的她彻底恼了,盯着那女孩儿的眼睛,“嗤”地笑了一声,声音清脆响亮地道:“首先,这是我姐姐给我占的铺位。

    “你说她占的不算,那现在我自己占了,算不算?你一没东西在这里,二来人也没上床,凭什么说这铺位是你的?今天叫我让铺位,明天是不是还想要哪个姐姐给你端洗脚水?你以为你是谁?你要觉得自己特殊,地位比别人都高,那叫樊先生给你开一个单间好了,干嘛要跟我们挤在一起?”

    说完转过脸来,大眼睛一弯,冲着大家一笑,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各位姐姐,你们说是不是?”

    大家互不认识,也没有帮谁的意思,只坐在那里看热闹。这会儿听绿竹这么一说,心里一琢磨,还真是这么回事。这高挑女孩儿,这么野蛮霸道、自以为是,今天欺负了绿竹,明天没准就轮到了自己。

    她真以为自己是哪家的小姐了?比别人都高贵了,当即气恼地应声道:“就是。”

    莺歌在家里被惯坏了,性格又泼辣,凡事都要争一争,刚才争铺位完全出于本能,并没有省时度势。这会儿见大家都帮着绿竹说话,周遭都是陌生的面孔,气焰顿时小了许多。可顾着面子,还是挭着脖子瞪着绿竹:“你才欺负人,你两人欺负我一个。”

    绿竹冷笑一声:“你是把大家都当成了瞎子聋子,还是当成了傻子?就这么当着大家的面,把白的说成黑的,你也真敢!”每一句话都把大家扯到她那阵营里,“你要是不服,那咱们就去叫樊先生来评评理,看看是大家欺负了你,还是你不讲理?”

    “就是。”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莺歌一听大家七嘴八舌地都在指责她,想想从今以后,再没有护短的父母和哥哥们在后面给她撑腰,又骤然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眼泪都急出来了,指着绿竹,颤抖着嘴唇道:“你胡说,那铺位明明就是我先说了,你才爬上去的,凭什么就变成了你的?你才蛮不讲理,你跟她合伙欺负我。”

    “这是怎么回事?”门口传来樊先生严厉的声音。

158

    话声刚落,樊先生就出现在了门口。她扫了一眼屋里,看到莺歌眼泪汪汪的,目光一寒:“到底怎么回事?”

    屋里一片静默,全体都跟哑了似的默不作声。

    其他人是事不关已,不想多嘴,得罪了人,还有可能被樊先生惩罚;莺歌自己心虚,生怕大家都为绿竹作证,到时告状不成反而被告,自己反倒吃大亏;而绿竹刚才那样说不过是想吓唬吓唬莺歌,她才不会那么无聊去告什么状。

    这场争吵不过是小女孩子之间的小矛盾,吵吵就算了。莺歌真要被惩罚了,她倒会良心不安,真觉得自己欺负了人。

    “都哑巴了?哪位来说说是怎么回事?”樊先生又扫了大家一眼,目光越发严厉。

    “没事,没事。我们刚才正开玩笑呢。”绿竹见大家仍不说话,生怕集体被罚,赶紧笑着解释。

    “开玩笑?”樊先生听得这话,颇感意外地看向绿竹。

    特意不指定铺位,跟路上抢饼一样,都是一道测试,为的是能更快地知道这些孩子的性情

    。刚才屋里的争执,她可听得清清楚楚。这绿竹个子小小,说话却有理有据,叫人不知不觉就被她牵着鼻子走。

    而且刚才的事明显就是她占理,大家又偏帮着她。如果把刚才的事说出来,岂不是可以借自己的手把莺歌修理得更惨?为何却选择了息事宁人?

    不光是樊先生,屋里的其他女孩子对绿竹的话也很意外。

    尤其是莺歌,更是疑惑地盯着绿竹,第一反应是觉得绿竹可能是怕了自己,不敢再闹下去;可想想她刚才的表现。又觉得这种猜测不大靠谱。

    “是啊,刚才开玩笑呢。”甘鹭也笑了起来,附和道。

    说完还趁樊先生不注意,跟绿竹眨了一下眼,样子极为俏皮。绿竹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是不是这样?真的没事?”樊先生紧紧地盯住莺歌,口气放柔了问。

    看到一直严厉刚硬的樊先生忽然对自己和颜悦色起来,莺歌心里骤然一喜。告状的话差点脱口而出。忽然瞥见绿竹有些嘲讽地目光。她及时地闭了嘴,顿了顿方低声嗫嚅道:“没、没事。”

    “没事就好。”樊先生深深地看了莺歌一眼,转过头来对大家道:“既然选好了铺位。赶紧出来领衣服吧。”

    出到外面领了衣服,大家都欢天喜地。

    细棉面的白色亵衣两套,墨绿镶边靛青色交领窄袖长裙两条,同色发带两根。千层底墨绿布鞋及白色袜子两双。

    衣服虽然不华丽,但布质舒服柔软。式样洁简大方,让绿竹爱不释手。

    虽然傅衡他们在挑人的时候不是专门看中相貌,但被精挑细选买回来的这些女孩子长相最少也是眉目清秀,身材匀称。

    大家捧着新衣跟着樊先生去澡堂里洗了澡。换了新衣,束了两个丫环髻,全都跟换了个人似的。一个个更加靓丽。

    大家都是刚离家的小女孩儿,本来也没有多深的矛盾。

    在绿竹的有意调剂下。开始被冷落的莺歌也很快被接纳,跟大家有说有笑起来,只是对甘鹭和绿竹依然不理不采。

    绿竹自是不会在意。让她意外的是,甘鹭对莺歌的态度跟她同出一辙,强硬里含着包容。想起刚才也是她附和自己把那场争吵遮掩过去,绿竹对她的好感更浓了。不一会儿的功夫,两人就成了好朋友。孙月霞倒跟莺歌走得较近。

    “到吃饭时间了,走,到外面领饭去。”甘鹭看了看外面,招呼大家一声,跳下床来。

    大家到了门外,看到两个婆子挑着担子走了进来。放下担子掀开木桶,一股饭菜的香味顿时弥漫了整个院子。

    看到大家蜂涌而来,一婆子将木桶一盖,大声道:“一个一个排着队,不能挤。”

    刚才分房的时候大家已排过一次队了,倒也知道婆子说的什么意思。但谁知道排到后面会不会还有得吃?这吃饭可是天大的事,那是不能相让的,任那婆子喊半天,大家仍挤成了一团。

    “咣当”一声,婆子用勺子敲了一下木桶,大喊:“不排好队就不开饭。”说完又补一句,“饭菜多的是,排到最后也一样能吃饱。”

    这一喊,大家不挤了,赶紧一个接一个排成了一排。绿竹见大家排成了个横队,捂着嘴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甘鹭奇怪地看了绿竹一眼

    “没什么。”绿竹摇了摇头。木桶里的食物她已闻出来了——焖的大米饭,肉香红烧豆腐,素炒大白菜。

    这是前世妈妈做的家常饭菜的味道!这半年来,对这味道,她思念入骨,常常想得流眼泪。今天,终于能吃上这样的饭菜了。然而前世的亲人,前世的生活,前世的点点滴滴,再也回不去。这一世,卖身为奴,飘若浮萍……

    甘鹭疑惑地望着绿竹,见她虽然满脸的笑容,眼里却溢满了眼泪,眸子里的悲怆怎么也遮不住,心头不知怎么的忽然变得生疼。这个女孩儿,小小年纪,不知是受了怎样的苦才会有这样的表情。她心一软,伸手将绿竹搂进了怀里。

    忽然被搂进一个柔软的怀抱里,绿竹怔了一下,眼泪不受控制地滴了出来。她深吸了一口气,有些不好意思地抹了一把泪,站直身体,低声道:“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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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天接下来的时间复制着昨日的光景,送饭菜到各处富商家里,再接待了寥寥几位客人,天黑之前酒楼便打烊了。

    而容韫和也是来到了这大陈之后才知道,大陈可不像现代,那是没有夜生活的。天一黑就睡觉。

    这时除了元宵节那天晚上,一年三百六十四天都没有夜市。平时每天下午六点便开始敲八百通催行鼓,老百姓就要回到自己住的坊里,到第二天早上六点这段时间不能出坊。晚上有金吾卫上街巡夜。

    除了有皇帝特殊批准的官员贵族,任何人不能违禁夜行,要是被抓住,轻者批评教育。重者就地正法。

    而在现代的历史上。唐朝正式施行的这种制度,一直到了北宋,取消了宵禁。夜市才开始成形。

    此时的福禄恐怕要无比感谢大陈朝廷这一规定。

    这样他就不用走夜路下班了。怀揣着一百两银子的“巨款”,走夜路那是很不安全滴!虽然他有功夫在身,可毕竟“双拳难敌四手”,若真是碰上了结伙的盗匪。恐怕这笔好不容易挣来的银子就要打了水漂了!

    从酒楼出来的时候,福禄就觉得自己的肚子有些不对劲。这时走在路上,他发现肚子越发地痛起来。

    “怎么会拉肚子?难道是久了不吃肉,吃一块肉肚子就受不了了?”福禄看看左右,还有一小段路就进村了。

    可他感觉自己忍不住了。急需找地方解决。好在古代人民深谙“多生孩子多种树”的道理,人少树多,路的一旁不远就有一处茂密的树林。福禄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急窜进去解决问题。

    “啊。终于舒服了!”福禄从树林里出来,刚走了几步,前面忽然跳出一个蒙面人来,手里拿着一根棍子,粗着嗓子喊道:“把身上的钱掏出来!”

    福禄一愣,随即看向了来人。这在燕北王治下,老百姓丰衣足食,社会极为安定,甚至到了路不拾遗的地步。

    可为什么这难得一遇的劫匪,在他刚刚有了钱的时候,就马上出现在他面前?而且,今天这肚子它早不拉晚不拉,偏偏这个时候拉,这也太蹊跷点了吧?

    心里有了疑惑,再打量了一下劫匪的样子,福禄的眼睛眯了眯。

    这个劫匪,身体那么眼熟,高矮胖瘦都那么适合一个印象。虽然他换了一身衣服,但鞋却没有换。福禄记得,大头脚上穿的布鞋,左边脚的扣子跟右边脚的扣子不一样,一边灰色一边黑色,这是那天大头坐在小板凳上整理鸭子的时候福禄发现的。

    见福禄看着自己一直没有动,脸上露出深思的样子

    。大头心里没来由地有些心慌。他再一次挥了挥手里的木棍,粗着嗓子道:“把身上的钱都掏出来,大爷就放你一条生路。”

    “哦?”福禄确定了是大头,心中大定。大头的身手如何,他心里是最有数的。将手袖在胸前,福禄笑道:“我要是不掏呢?”

    “不掏你就拿命来。”大头厉声叫了一下,便挥舞着棍子打将过来。

    照他看来,福禄就是一个瘦小得跟竹竿似的少年,把他打趴下不过跟捻死一只蚂蚁一般容易。

    那天他大头倒霉,想敲诈几个钱,结果一个子儿没敲诈出来,反而被赵掌柜被狠狠训斥了一顿,这几天叔叔更是没给他好脸色看。

    本来他还打算找一天,等福禄下工时在路上把他拦住打一顿,算是出一口气,却不料这臭小子还越混越得意,竟然卖菜谱赚了一百两银子。

    一百两银子啊!他大头要是有一百两银子,就再也不用在赵掌柜的厨房里杀鸡宰鸭了,自己做点小生意,那该多好。

    这一百两银子他要不知道还算了,既然让他知道了,还揣在让他痛恨的福禄怀里,这个钱,就不得不抢了。

    所以他趁叔叔老孙不注意,在福禄用的那只饭碗里放了些泄药,再在福禄回家的时候,装着肚子痛去茅厕,偷偷从后门溜了出来,沿路跟踪福禄到了这里,打算神不知鬼不觉地把福禄抢完,打一顿出口气,再从后门回酒楼去。反正是蒙着面,福禄也不知道是他,干完这事一切照常便是。

    所以大头打定主意既抢钱又打人,此时也不再废话,提起棍子就冲福禄敲过来。却不想福禄轻轻侧了侧身,竟然被他把这一棍避了过去。

    大头哪里想得到福禄会武功?只暗自骂一声晦气,便又掉转过身来继续向福禄迎头一棒,却不想脚下被什么一绊,背后又被猛地一击,身体便不受控制地朝地下撞去,胖胖的身体重重地摔到地上,痛得他叫出声来。

    福禄将脚踩在大头的背上,伸手便想将蒙在他脸上的黑布取了下来。却不想这大头也知道这抢劫的罪大,此时潜力暴发出来,猛地向前一窜,将福禄的脚从身上甩下来,然后直起身子,拿起棍子便往福禄身上胡乱招呼过去。

    福禄虽然武功没有谭英远的*,但对付一两个大头,那还是不在话下的。

    见大头发疯,他冷哼一声,一个抄手便将棍子抢了过来,再伸出脚往大头的下盘一扫,大头“扑嗵”一声,又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引起了一场轻微的地震。

    这回大头被摔得不轻,咧嘴呲牙地好一阵,这才叫出声来,然后感觉脸上一凉,蒙面的黑布就被福禄扯了下来。

    “大头,果然是你。”福禄冷冷地盯着大头,面若冰霜。

    “福……福禄,求你放过我吧,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大头倒是个精明的,一被福禄喝破行藏,便抹下脸来,不住地求饶。“我上有老父老母,下有三个孩子,全靠我一个人养活,求求你不要告诉赵掌柜,否则我一家就得被饿死。江涛,我知道你最是好心的,你放过我吧。”

    “我放过你,你放过我了吗?要不是我会些武功,今天我下场凄惨的人就是我了吧?钱不但会被你抢光,还要被你打一顿,是不是?抢之前你有没有想过,我家人会不会被饿死?”福禄眯着眼睛看着大头,眼全是寒光。

    他可不是什么滥好人,没那么软的心肠。这大头为非作歹多时,那是一定要受惩罚的。

    更可恨的是,他竟然敢给他吃泄药,让他这么狼狈,还敢偷偷跟着他,在这树林外东望西望,也不知道自己刚才方便的时候有没有被这家伙偷看了去。今天要不给他一顿好打,他实在是难以平息心里的怒火。

159

    福禄正要抬脚,大头却又叫了起来:“这、这样好不好?我怀里有八十文钱,是掌柜的给我的工钱,我把钱都给你,你、你放过我,好不好?”说完,伸手便从怀里掏出一把钱来,递给福禄。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贪图钱财、欺凌弱小、道德败坏?”福禄眼睛一眯,一脚便把那串钱踢到了地上,随即纵身而起,飞快地给了大头一通拳脚。

    谭英远原先教他武功的时候,没少跟他说些小诀窍,所以他知道怎样打人可以让有受尽折磨却又不伤筋骨,所以此通拳脚下去,直把大头打了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忍不住大叫“饶命,饶命……”

    福禄知道,此时酒楼已经打烊,赵掌柜早已回家去了,将大头抓回酒楼也不过是让老孙好好管教他,但照老孙那护犊子的劲儿,估计反倒会怪他把大头打重了。

    退一步说,就算是赵掌柜在那里,也无非是把大头辞了。大头没了事做,到时趁他上工的时候到村里报复少爷和小姐他们,虽说家中有众人保护着,但是万一出了什么差错,福禄后悔都来不及。

    而如果将大头抓到衙门去,且不说此时衙门早已下衙,他不赶紧回家家里人要担心,单就是他人生地不熟,怀里揣着一百两银子跟大头拉拉扯扯地去衙门,又没有人证,两张嘴各说各的理,到时大头如果有熟人在衙门,像现在这般再倒打一钯。他反倒得吃挂落,辛辛苦苦刚赚的一百两银子不知还能不能保得住。

    再加上毕竟自家情况特殊,能不招惹官府。还是最好不要和官府牵扯上什么关系。

    所以,把大头痛打一顿,把他一次打怕去,打得他不敢生出报复之心,福禄认为,这就是解决大头抢劫事件的最好办法。

    “谁?谁在那里?”大头叫救命的声音叫得极响,把路上的行人都惊动了。

    话声刚落。树林外就走进两个人来,领头的那个年轻男子一身锦衣,英俊的脸上星眸凌利。

    大头一见人进来。就像看见救命稻草一样,抱着头高呼:“救命啊,救命啊!”

    那年轻男子进来,看到大头抱着头蜷缩在地上。身上尽是泥土草屑。身边的地上还掉落了一串铜钱,而福禄却面色不善气势汹汹,他眯了眯眼,站在那里没有作声。

    倒是跟着他进来的那个脸上有一块刀疤的大汉上前一步,看着福禄他们大声地问:“怎么回事?”听声音,刚才在外面问话的就是他了。

    “大……大哥,救命啊!这人、这人要抢我的钱。”救星在前,大头知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抬起头来抢在福禄出声之前大声呼救。

    福禄没想到大头如此无耻,竟然敢恶人先告状。顿时怒火中烧,一个飞腿过去,用力地踹了大头一脚,大头被这一脚踹得滚落了好远,像杀猪一般夸张地大叫起来。

    “住手。”那刀疤男显然没想到福禄当着他的面,竟然还敢继续行凶。大喝一声逼上前来,手习惯性地摸向了腰间,摸了个空后脸上愣了一愣。显然这汉子腰间惯常挂着刀的,只是不知为何今日没带。

    “大哥救命,大哥救命……”大头是个惯会察言观色的,见那大汉眼里明显对福禄不善了,赶紧火上浇油地大声呼叫。

    福禄对这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还不明辨是非的人极不耐烦,冷冷地看了那人一眼,道:“这儿没你什么事,一边呆着去。”说完,逼近大头几步,准备再给他那可恶的胖脸几下,便收手回家。

    “还敢再打?”那刀疤男是个火爆脾气,又是军中之人,平时跟着那位少将军,走到哪里不是喝令禁止?

    却不想如今回到这燕北小镇上,竟然连个小毛贼也叫不停手。

    他顿时大怒,一声喝叫便闪身到了福禄跟前,长腿一伸,便往福禄身上踹将过来。

    福禄毕竟武功粗浅,哪里是这沙场上舔过血的大汉的对手?幸好他机灵,退得快,但抬起来作挡势的手臂仍被踢得生疼。

    “啊!”福禄捂着手臂连退了好几步,疼得连吸了好几口气,这才竖起眉毛怒喝起来:“你丫的是瞎子啊?你没长眼睛啊?你睁开你的狗眼看看,他一个三十多岁的高胖男人,我这个小身板儿,我吃撑了去抢他的钱啊?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你是猪啊?你长没长脑子?”

    “你骂我是猪?”刀疤男被他骂得火冒三丈,瞪圆了眼睛逼近几步,抬起跟铜锣一般的大拳头,便想往福禄身上招呼。

    “老钱。”一声清朗的男声在后面响起,声音不高,却让刀疤男立刻顿住了身影。他喘了几下粗气,狠狠地瞪了福禄一眼,这才收起架势直起身子,走回到年轻男子身边:“少将军。”

    “走吧。”那年轻男子眯着眼睛看了看大头,又转过头来深深地看了福禄一眼,然后转过身去抬起手将树枝拔开,头一低钻出了树林。

    “少……少将军……”刀疤男呆了一呆,愣了愣地站了一会儿,又回过头来困惑地看了福禄一眼,这才飞快地追了出去。

    年轻男子忽然的这一走,让福禄也呆愣住了。他望着那摇动的树枝正在想那人的怪异,却忽然听到了几声铜钱相撞的声音。

    原来大头见那刀疤男信了他的话,心里极为得意,心里巴望着刀疤男把福禄打得越惨越好;还想着如何利用他们,把福禄怀里的两贯钱当成他被抢的钱拿回来。

    却不想事出古怪,正当刀疤男对福禄挥拳相向时,年轻男子一声轻呼,便将刀疤男叫了回去。

    大头失望之余。见福禄发愣,心里大喜——此时不逃更待何时。然而这厮错就错在舍不得他原来扔在地上的那八十文钱,回身偷偷将钱捡起。却不想那铜钱的响声惊醒了沉思中的福禄。

    福禄此时已不想再花力气喝骂这厮了,只管挥拳打去,直打得大头“哇哇”大叫。露出来的脸上手上虽然没有一丝伤痕,但身上却没有一块肉是好的了。

    把大头全身招呼了一通,福禄这才将他的头发提了起来,眯着的眼睛里射出让人胆颤的寒光:“你是不是还想着明儿找人来报复于我?”

    大头身上其实没有内伤,但浑身的疼痛让他快要晕过去了。此时的福禄在他眼里。就是恶魔,比地狱里的阎王爷还要可怕。他抖动着身子,眼睛里露出了哀求的神色:“福禄。不不不,禄大爷,禄大侠,您老人家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我要是敢有一丝报复您的想法。直让我立遭五雷轰,不得好死。”

    “以后要是让我知道你再为非作歹,你就等着看我怎么收拾你。那绝不会像今天一般只挠点痒痒了。”福禄恶狠狠地瞪着他道。

    “是是,再不敢了,再不敢了。”大头叫道,心里有说不出的苦——今天这还叫挠痒痒,那真要打起来该是什么滋味?

    “滚吧。”福禄看看天色将黑,马上就要宵禁了。又狠狠踢了大头一脚,转身从树林里钻了出去。

    而此时村里的容韫和。因为在湖边练功耽搁的久了,因这一耽搁,所以她进村时,天已快要黑下来了。

    家家户户刚吃完饭,有的在菜园里浇菜,有的忙着挑水,更有呼儿唤女之声、串门聊天之声,让容韫和冰冷的心渐渐温暖过来。

    走到村尾,“汪汪汪”,一个黑影窜了过来,直扑她的脚下。

    “小花?”容韫和惊喜蹲下身,摸了摸小花的身子。

    “汪,汪汪。”小花却没有眯上眼睛享受容韫和的爱抚,转过身来冲着山脚叫了几声。容韫和连忙站起来,向家的方向望去。远远看见一盏灯在家门口亮着,她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连忙急跑过去,果然看到罗采蕾和吕妈妈站在门口,吕妈妈提着灯,两人正伸长脖子站在门口,等她回家。

    “怎么今天回这么晚?吓得我都想要去找你了,但是你妈妈说你是自己出去转转,非不让我们去打扰。还好这村子里也没什么坏人,不然可真是要急死我们了!”罗采蕾看到容韫和的身影,松了一口气,将心放回肚子里。

    “我今儿去湖边呆了会儿,那儿比较清静,所以回来得晚了些。”

    容韫和嘻嘻笑着,回了屋子,享受起了美味丰盛的晚餐,得知福禄已经回来了,便让福寿拴了院门,看着福禄掏出怀里的银票放在桌上,笑道:“二十个菜谱,卖了一百两银子。”

    容韫和有些激动地看着这银子,转而平复了一下心情,趁着众人都在忙着收拾碗筷,便悄悄去了院子里,用空间水浇了一下菜地,又把几口大水缸里分别加入了不少空间水,方才由云杏和紫苏陪着回了房间。

    云杏和紫苏在浴房里把一应洗浴用品全都准备好了之后,方才退了出去。

    还好这原主沐浴时就不喜欢有人呆在旁边服侍,所以如今容韫和这般沐浴,也是一样的不让丫鬟们服侍,也可以悄悄地进入空间,趁着这个机会,更不会被别人发现。

    要是这空间里的东西能随着她的心意,想取就取,想收就收,那该多好!

    这个念头一出,容韫和就呆不住了。她从空间里出来,决定试一试,看看空间里的东西能不能随心意收放自如。

    随手在一旁拿了个装着茉莉花油的罐子,容韫和心念一动:“进。”

    看着空空的手,容韫和愣了好一阵,这才高兴得笑起来。

    她又试了试从空间里往外拿,发现完全可以随心所欲,从空间里拔一颗菜也好,还是从池塘里拿一条鱼,只要她意念一动,那些东西就会出现在她手里,或她想放的地方。而空间外的东西,只要在三米的范围内,就可以随心意收进去。

    太好了!容韫和一击掌,兴奋得忍不住跳起来。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容韫和趁着洗完澡,擦干头发,再一次进了空间。空间里的菜又长大了很多,新种的白菜挤挤攘攘的,必须拔掉些才可以继续生长了。容韫和一面思忖着如何用这空间菜生钱,一面舀水把菜地浇了一遍,又看了看在池塘里欢快地游来游去的鱼。

    ——————————————————————————————————

    福禄一大早起身,匆匆吃完早饭之后,就赶着来到了县城里,匆匆走到酒楼门口,却发现大门上铁将军把门。

    福禄皱了皱眉,站在门口等着赵掌柜来。昨晚大头看样子比较惨,其实真没伤着筋骨,回来上点药,休息个一两天,也就没事了。

    不过呢,做贼心虚,他该不会拉上老孙,两人连夜逃跑了吧?或者干脆把酒楼打劫一空再跑?

    想到这里,福禄又摇了摇头。

    不会,绝对不会。抢钱的事当时福禄没把大头抓到衙门去,就不会再去告他了,他没必要犯着把酒楼打劫的大罪逃跑。

    他乡下家里还有老母幼子呢。再说,赵掌柜这店里,不过是些破桌烂椅,值不了几个钱,否则不会只让老孙和大头住在这里了。

    再说,还有老孙呢。老孙这个虽然有些护短,但看样子还是一个是非分明的人,应该不会由着大头胡来。

    想不通的事,福禄也懒得去费脑子。

    站在门口等了半柱香的时间,赵掌柜终于来了,手里还提着一个大大的竹篮——自从生意不好之后,采购的原料不多,赵掌柜就自己提着篮子去买菜了。

    赵掌柜远远地看到福禄站在门口,愣了一愣,便高声问道:“阿禄,你怎么站在这里?大头还没开门?你拍拍门看看。”

    福禄摇摇头,待赵掌柜走到近前,道:“门锁着的。”

    “啊?”赵掌柜吃了一惊,快步走过来,看了看门上的锁,皱眉道:“奇怪,难道发生了什么事不成?”

160

    话没说完,他就放下篮子,掏出怀里的钥匙,飞快地把门打开。

    进了酒楼,看着一切如常的桌椅,又进厨房打了一转,见没少什么东西,赵掌柜这才松了一口气,道:“可能有什么事,他们出去了。”说完放下篮子,走到前厅里。

    “掌柜的,是这样……”福禄跟了出来,见赵掌柜坐下,便把昨晚发生的事说了一遍,然后道:“我昨晚把他打了一通,只是想给他个教训。虽然有些疼,但人是不会有什么事的。不过现在老孙他们不在,应该跟昨晚的事有关系。”

    有了前两日的事,赵掌柜也知道一些大头的为人,倒没有怀疑福禄的话,点点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老孙跟了我七、八年了,前年说他老哥哥去世,侄子没了管束,就成日在家里赌钱,连家人都养不活,不过对他这个叔叔还算孝敬,所以想带在身边管束一下,让他到我这酒楼来做厨工。

    “我想想,请谁不是请?也就同意了,不成想,大头这两年在我这里还是没消停,敲诈这些小二,现在还发展到抢钱了。他现在就是回来,我也不能要他了。就只是老孙……唉。他不但手艺好,昨天还学会了两三个新菜。不过也幸亏啊,如果这事发生得再晚些,等老孙把咱们的新菜式全学会,那就真糟了。”

    说到这里,赵掌柜有些坐不住了,站起来来回走了几转。道:“不行,越想越不行。我不能让这些厨子把我重金买来的新菜式都学会,到时说不干了。跑到别的酒楼去,那我这一百两银子不是白花了吗?”说完转过头来,问福禄,“阿禄你脑子灵活,你帮我想想有什么好法子。”

    福禄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道:“这个只能签合约。学会这些菜。至少得在你这里干五年或十年,一旦提前走,或是向别的厨师、酒楼泄露这些菜的作法。就得赔出罚金。有了这个约束,你才能把这些新菜式和厨师留在你的酒楼里。”

    赵掌柜点点头,拍拍脑袋道:“我昨天太兴奋了,也糊涂了。因老孙是跟了我多年的老人。就忘了把合约签了。唉!”说完望了望门外。“他不会真走了吧?”

    福禄正要安慰他几句,却看见一辆马车在酒楼门口停了下来,然后从车上下来四个人,一个老妇、一对夫妇跟一个五、六岁的孩子,看样子是一家人。他们抬头望了望酒楼的招牌,确认这是一家酒楼,便往门口走来。

    “各位客官,里面请。”福禄想起自己的职责。赶紧起身上前招呼。

    “来五碗肉粥。”这家的男主人——一个三十来岁、穿着墨绿色锦缎长袍的男子开口道。

    福禄看了看跟着进来的车夫,应道:“好嘞。各位里面坐。一会儿就好。”说完转身就往厨房跑。

    “阿禄。”赵掌柜追进了后院,拉住福禄道,“那个,老孙不在。我……我可不会厨活。”

    “没事,不就是煮粥么?”福禄倒是不慌不忙,“咱们开酒楼的不能把客人往外赶不是?赵掌柜,一会儿我泡壶茶,你拿出去,然后招呼好他们就行了。”

    赵掌柜一听,顿时喜笑颜开:“好好好,你忙你的。茶我来泡就好。”

    他这做掌柜的,哪有有生意不做的理?福禄会煮粥就好。就是做得不好也没关系,看这家人应该是过路的,也不用考虑他们会不会成为回头客的事。

    福禄对厨房也算熟悉了。架锅放水,用火折子把一把稻草点燃,塞进灶里,再加几根干柴。不一会儿的功夫,火就燃了起来。

    见赵掌柜备了茶在一旁等水开,福禄在米缸里舀了米出来,淘净放了水,见水开了便端下来,换煮粥的锅。

    赵掌柜见福禄手脚麻利、胸有成竹,高兴地冲了茶出去招呼客人去了。

    福禄从赵掌柜提来的篮子里找出肉来,割了一小块,洗净剁碎,再切了些姜葱。

    想了想,他又从篮子里找了一棵白菜出来,洗净将菜切细,看粥煮好,便把肉、菜、姜葱依次放进粥里,再加了油盐,又把小姐前些日子塞给自己的那瓶子鱼粉洒了一些进去,不一会儿,一股浓郁的清香扑鼻而来,诱人垂涎。

    幸亏福禄早上吃了鲜美的鱼,对这味道还算有免疫力。他飞速地把粥舀进碗里,放在托盘里端了出去。

    “啊,好香。”那五、六岁的小孩原还乖乖地坐在那里,可福禄一走进厅里,他就坐不住了,站起来伸长脖子向福禄手里的托盘看来。

    “咦,这是什么味?”那老妇人也抬起头向福禄看来。

    “瘦肉粥,老夫人您请。”福禄把最先的一碗放到她面前,再将其余的一一放到另几人面前。

    “瘦肉粥?”墨绿衫男子看了看碗里的粥,闻着这香味便也顾不得烫嘴,用调羹舀了一勺粥进嘴,咀嚼了几下便停住了,惊喜地叫道:“天哪,真好吃。娘,您尝尝;娘子、宝儿,你们也吃。”

    其他几人不用他招呼,早已用嘴吹着吃了起来。那小孩见大家都吃上了,就他一个看着热腾腾的粥下不了嘴,急得哭了起来:“我要喝粥,我要喝粥……”

    “啊,宝儿不哭,娘给你吹。”年轻妇人受不住这粥的诱惑,先吃了一口,这会儿见儿子哭闹,婆婆又狠狠以瞪了自己一眼,忙拿过孩子面前的那碗粥吹起来。

    待得一口粥入了宝儿的嘴,只在嘴里转了两转就吞下去了。那孩子腮上还挂着眼泪,就忍不住大叫起来:“好吃,娘,我还要。”说完眼巴巴地看着他娘吹粥,还催促道:“快点。我要喝。”

    “好好……”这刚出锅的热粥,年轻妇人哪里吹得那么快,只急得宝儿在一旁跳起来。

    “来来。奶奶给。”老夫人看一向挑食的宝贝孙子吃东西竟然这么主动,赶紧把自己碗里的粥吹凉来喂他。

    宝儿有粥入嘴,便安静了下来,其他人也在专心的对付碗里的粥,厅里除了偶尔发出一点吞咽和碗勺相撞的声音,一片寂静。“咕咚”,一声咽口水的声音忽然响起。在这寂静中显得特别响亮。大家偱声一看,却是赵掌柜。

    赵掌柜见大家转头看他,老脸顿时涨的通红。站起来快步往厨房走去。

    酒楼里装粥的一向是大海碗,待得这一大碗粥下肚,墨绿衫男人这才放下勺子,满足地叹了一口气。望向福禄:“小哥。你这酒楼的粥是怎么卖的?”

    福禄被他问得一愣。燕北物价稳定,像这样的粥,基本是有定价的,也就二十文钱一碗。这男人莫非不清楚?可随即福禄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这粥太美味了,所以他不相信只收二十文钱,才会有此一问。

    福禄笑道:“肉粥一向是二十文一碗。只是今儿这粥是我们才刚研制出来新美食,要比平常的粥贵些。不过今天刚刚开张,就给你们个优惠。仍付二十文一碗吧。”

    墨绿衫男人点点头:“你们酒楼可有在平州城开分店?或者可以帮送粥到平州城吗?”

    福禄笑着摇摇头:“不好意思,我们没有分店。目前也没有送餐的打算。”

    “老三,算了。二十文也不便宜,偶尔吃吃就行了。”老夫人见儿子还想问,出声劝道。这一家子看来也不富裕,连个仆从都没有——便是那赶车的,看样子也是家里人——自然不舍得每日拿出钱来到酒楼喝粥。

    墨绿衫男人看了看摸着胀鼓鼓的肚子打着饱嗝的儿子,只得叹了口气,掏出一百文钱递给福禄,带着一家人出门上了车。

    福禄收拾了碗进厨房去,却看到赵掌柜捧着一碗粥坐在那里,专心致志地吃得正香。

    “赵掌柜,粥的味道如何?”福禄将碗放下,走过去笑眯眯地问。

    “好你个阿禄,把我瞒得好苦,这么好的厨艺,你不到厨房做大厨,却去做什么小二,你不是拿你赵叔开涮么?”赵掌柜将碗里最后一勺粥吃完,这才抬起头笑骂道。

    福禄笑了起来。这碗粥的魅力大呀,直接把“赵掌柜”变成“赵叔”了。

    他搬了张小板凳在旁边坐下,道:“其实,这也正是我要跟您说的事。我原来跟您说过,我们家祖传下来的不光是菜谱,还有制作调料的方法。这制作出来的调料,味道跟别人的不一样。您刚刚吃的这碗粥,不是我的厨艺好,而是我放的那些调料味道好。如果不信,您看看那里。”

    福禄说完,指了指案台上用一个盘子扣着的碗,“那碗粥,就没有放调料,您尝尝看味道是不是不一样?”

    赵掌柜将信将疑地站起来,打开盘子,只见碗里有半碗粥,跟刚才他吃的那粥显然是一锅的。他用勺子舀了一勺进嘴里,皱了皱眉:“阿禄你不是在骗我?这味道怎么相差这么大?”

    福禄笑起来:“我骗你一时,还能骗你一世?以后我还想长期跟您合作呢,要是骗人,还没等我转身就被戳穿了,除了让您嫌弃我,一点好处都没有,何苦来哉?”

    赵掌柜点点头:“那倒是。”随即又摇头,“可就一些调料,味道差别有那么大么?”说完他站起来,四处张望了一下:“你那调料呢?什么时候拿来的?就只这一点儿?”

    福禄从怀里跳出来一个小瓷瓶,托在手中给赵掌柜看:“哪,在这儿呢。这可是我家精心制作出来的调料,绝对味道鲜美,炒菜、煮粥的时候放进去一点儿,味道绝对比平时好上百倍!”

    赵掌柜将小瓷瓶接过来,打开瓶塞,倒了一些出来,放在手掌中仔细地闻了闻,这调料闻起来确实有一股浓郁的鲜美,但是看外表却是一些褐色的粉末,与平时的那些调料也没什么区别。

    他正要开口让福禄炒个青菜试试这调料,却听到有脚步声从外面进来,回头一看,老孙从门口进来了,眼眶里全是血丝,胡子拉杂,显然一夜没睡。

    “老孙,你去哪儿了?”赵掌柜忙放下手中的菜,问道。

    老孙没有回答赵掌柜的问话,而是直直地走到福禄面前,定定地看了他一眼,眼里的情绪十分复杂。不过只这一眼,他就转过了身去,一屁股坐在板凳上,伸出大掌用力在搓了搓脸,出声道:“大头……被衙门抓去了。”

    “啊?”赵掌柜吃了一惊,转过头来看着福禄问:“你不是说……”

    “我没报官。昨晚被抢,只打了他一顿我就回家了。”福禄也莫名其妙。

    老孙满脸疲惫的坐在那里,长长地叹一口气,盯着地面道:“不是福禄报的案。昨晚衙门里相熟的人来通知我,我才知道大头抢钱的事。把大头抓到衙门里的,是军队里的人。他们昨晚正好遇上大头抢福禄,在福禄走后听到大头在那里咒骂说要报复福禄,就把大头抓去了。”

    福禄听了,有些恍然——估计就是昨晚那年轻男子和刀疤男两人干的事了。

    赵掌柜道:“老孙,不是我说你。你那个侄子,可真不是个东西。抢阿禄的钱本来就错了,阿禄没有追究他,他倒还想报复。我看啊,这么个东西,你也不要心疼他,让他吃几年牢饭,也许就老实了。”

    老孙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话。

    —————————————————————————————————————

    绿竹不是一个多愁善感之人,一时的触动之后,便又恢复了那笑眯眯的欢快样子,捧着自穿越之后第一餐可口的饭菜,跟甘鹭回到宿舍,听着大家的说笑声,吃得极为欢畅。

    吃过饭后,崔管事和樊先生便将大家召集起来,宣布了以后的学习安排:卯正起床,洗漱后到院子集中,由王教习教授功夫;巳正吃早餐,巳时三刻至午正,跟苏夫子学习识字;未初至申正跟樊先生学规矩,之后吃晚饭洗澡;戌时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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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得这番安排,绿竹一阵恍惚。

    要不是崔管事用的古代时辰,还得费脑子换算一番,她还真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前世的中学时代。不过,这样的生活她喜欢!

    “绿竹。”崔管事忽然点了她的名。

    “是。”绿竹一个激灵,赶紧应了一声。

    然后睁大了眼睛,看着崔管事,不知她点自己的名字干什么。其他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绿竹身上。

    “你天生体寒,不宜练武。早起之后你的任务就是打扫院子,每日将地扫一遍,井台、浴室、茅厕冲洗干净。”

    “是。”绿竹的声音低了八度,没精打采地耷拉下脸来。不能练功就已够凄惨了,还要她去干这些脏活累活。扫院子到没啥,可天天冲茅厕……呜呜,她要不要这么命苦啊!

    转头看到莺歌兴灾乐祸的目光,绿竹不由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心里兀自安慰自己:有什么呀!她在舅舅家,起的比鸡还早,干的比驴还累,仍还吃不饱穿不暖。

    到了这里不过是干这么一点点活,有啥大不了的?再说,练武功,她们能练得出什么功夫来?十二、三岁,骨骼早已定型。学上几招也不过是花拳绣腿!

    甘鹭趁崔管事不注意,轻轻拍了拍绿竹的背,表示安慰!

    果然第二天一早大家都被叫起了床,洗漱之后便被一个五十来岁的小老头儿领到山边去拉练。

    绿竹直到她们都出门了才起床,洗漱之后手脚麻利地将院子扫了一遍,又在井里打水冲了浴室、茅厕,便开始在房间、院子四处打转。

    一百九十枚铜钱,分布均匀地缠在腰上

    。倒也不显鼓胀,但总这么随身带着,也不是个事儿,她得找个地方藏起来!

    倒是傅衡答应给她的一百文当诱饵的报酬,还没有送来,那家伙不会赖账吧?要是再没动静,她得找机会问他要去。顺便讨点利息回来。比如不用冲茅厕什么的。

    也不知傅衡他们家是做什么的。倒是有钱,这山庄的墙壁全由青砖所砌。

    绿竹满院子转悠了一圈,再将她住的寝室的墙壁拍了一遍。倒在她跟甘鹭床铺那一边的墙上找到了一块松掉的砖。将砖头抽出来,敲掉半个,将钱放进去,再到院子里调了些泥浆把砖头的两边糊住。塞了进去,用布子将四周一抹。哪怕是仔细看也一点儿看不出来。

    将这件大事做好,绿竹心里安定下来。将自己洗刷干净,回到床上躺了下去。等寝室的人一个个“哎哟、哎哟”地叫唤着回来时,她又睡了一大觉了。

    “绿竹。幸亏你不用练功,我这腿啊,都快要断了!”甘鹭一进门就直嚷嚷。说完眼睛还不忘斜睨莺歌一眼。

    这位姐姐,还没忘记昨晚上莺歌讽刺自己的事呢?

    被人这样护着。绿竹心里暖暖的,爬起来撑着腮帮子将大家都打量了一遍,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道:“都练些什么呢?”

    “还能练什么?要这样……”孙月霞正要给绿竹作个示范蹲个马步,却“哎哟”一声,小脸皱成了一团,捂着腿道,“不行了,疼死我了。”

    “……要那样蹲半个时辰,然后教了个练气的法子,要大家晚上睡觉之前练一个时辰。”室友柳儿接嘴道。

    “绿竹,还是你好,不用这么辛苦。”孙月霞口气酸溜溜的。

    昨晚听到崔管事的宣布,她还挺高兴。公子对绿竹另眼相看,总让她心里不平衡,所以当时虽然没有跟着莺歌出言讽刺,她还是挺兴灾乐祸的。可现在,她都要怀疑是不是公子特意吩咐过不要让绿竹受这份累了。

    绿竹笑笑,没有作声。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样的道理,她还不想教导给孙月霞听。

    “孙月霞,你羡慕她?你愿意去练功夫?还是愿意干那又脏又臭的活儿?”莺歌撇了撇嘴,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一拐一拐地回自己的铺位躺下。

    当然愿意干那绿竹这份活!大家抬眼看着躺在铺位上,两个脸蛋红扑扑的,明显才刚睡醒的绿竹,揉着像是不属于自己的又酸又胀的腿,在心里应道。

    “大家都累了吧?辛苦辛苦。你们的碗里,我都打了水了,就等你们回来喝呢。”绿竹也不接莺歌的话茬,从床上翻身下来,笑眯眯地道,“大家都坐着别动,我给你们递过去。”说完一碗一碗地将水递到每人的手里。

    “谢谢绿竹。”

    “绿竹你真好。”

    累了半晌有水喝,还有人给递到手边来,等自己喝完又把碗拿回去。绿竹的这份关怀和体贴,顿时赢得了所有人的感激。

    莺歌见每人都得了水喝,唯独漏了她一人。

    绿竹跟没看见她似的,给其他人递完水就回到了自己铺上,明显就是故意的。不由气了个倒仰。听得大家对绿竹的夸口称赞,扯起被子就连头带脚地蒙了进去,来了个眼不见心不烦。

    可还没等她躺舒服,外面又响起了崔管事的声音:“大家都出来了,到院里来排队。动作要快!”只得认命地爬了起来,跑出门去排队。

    见大家动作都很迅速,崔管事满意地点点头,道:“一会儿大家跟着我走,到我指定的地方站好,听公子训话

    。公子训话的时候,不能说话,不能东张西望,身体站直,认真听讲。有违返者,轻者饿饭一餐以示惩罚,重者听候公子发落。”

    听得能见到传说中的公子,小姑娘们都很兴奋。看到大家兴奋,孙月霞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异常得意。见崔管事领先出了门,回过头来红着脸晶亮着眼睛对大家道:“昨天我们就是跟公子一路回来的。”

    “真的吗?公子长得什么样?”

    “他多大了?”大家更兴奋了,一边跟着队伍往前走,一边向孙月霞七嘴八舌地问道。

    孙月霞偷偷看了绿竹一眼。见她悠悠闲闲地走在队伍后面,还时不时地张望一下那高高的青砖墙,放心地转过头去得意地把傅衡的样子描述了一番,换来了大家的一阵惊叹。

    绿竹看着前面凑在一起的脑袋,嘴角翘了翘。

    这样的生活,如果一直能这么过下去,那该有多好。

    前世中学时代哪怕是跟同学之间的斗嘴摩擦与不愉快。等到毕业之后回想起来。仍是美好得令人怀念。

    所以,即使有莺歌的挑衅,孙月霞的嫉妒。看在她眼里也不过是生活的调味剂,让生活更加有滋有味而已。

    不过,这样的日子能过多久呢?买了她们来,这样地教功夫、教识字、教规矩。这样的好吃好喝供着,傅衡要她们做的。肯定不会是普通的下人吧?

    大家跟着崔管事到了一个大院子里,看到里面已有四、五十个男孩儿已排着队在那儿等候了。

    绿竹一眼就看到了秦威,他正站那群男孩儿的最外边一排,穿着一套深蓝色细棉布短衫。头上束着同色发带。

    果然是人要衣装、衣要靓装,被这样干净整洁的衣衫一衬,他本来清秀的眉目更显出一种俊朗来。

    听到脚步声。男孩们都转过头来张望。秦威的目光正好与绿竹碰到了一起,他上下打量了绿竹一下。脸上竟然露出一个微微的笑容来。

    哈,环境造就人啊!一贯面无表情的秦威竟然也会笑了!绿竹一时心情大好,还了他一个甜美的笑容。

    见秦威眼神慌张地转过头去,小麦色的皮肤微微发红;而站在他旁边的小男生紧紧地盯着自己,目光有些呆滞,绿竹吐了一下舌头,赶紧将笑容收拾起来。小男生是不能随意调戏的啊,罪过罪过,阿弥托佛!

    “肃静!不许东看西看!”前面传来崔管事严厉的喝斥声,“排到这儿来,一个个对齐站好!”

    大家赶紧肃容敛目,上前站好。

    看队伍排列整齐,肃然静立,站在高台上的一个穿灰色绸缎长衫的五旬老者陈哲用凌利地目光向台下一扫,便转头向旁边微一颔首。

    一个大汉飞快地往院门外跑去。不一会儿,烈挚、烈祺等人便簇拥着傅衡走了进来。

    今天的傅衡穿着跟昨日大不相同。

    头戴束发银冠,内穿雪白光滑的素锦中衣,外套宝蓝色云纹团花湖绸直裰,领口、袖口、两肩俱都刺绣着银色云状花纹,银色镶边腰带,腰上系着一条黄色玉环宫绦。

    他身上的高华气质便是昨日那粗布衣衫都遮掩不住,如今再被这身衣服一衬,更显得光华夺目,高贵逼人。

    除了穿着,他脸上那份风轻云淡的闲雅也已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肃穆冷峻,雕刻一般立体的俊美五官更见硬朗,目光沉静之中不乏锐利

    他大步走上高台,只用眼睛淡淡地往下面一扫。因他的到来有些耸动的孩子们便凝神摒气,鸦雀无声。

    “给主子叩首!”陈哲忽然高声而呼。

    孩子们路上已得了崔管事的吩咐,闻言赶紧跪了下去。

    入乡随俗,既然穿越到古代,这个游戏规则是一定要遵守的。尊严不尊严的,不在这种形式上。绿竹早已在卖身时就想明白了这个道理,所以这一跪倒也不觉得有多难。

    “从今往后,一切听从主子吩咐!”跪在最前面的几个管事、先生又整齐地高声呼喊,这一回,连台上的陈哲、烈挚等人也跪了下去。

    傅衡如神一般,高高地站在台上,傲然而立。孩子们也有样学样,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

    真像一场誓师大会啊!绿竹一面做,一面感慨。

    这些孩子,被买了来,就像一张张白纸。现在傅衡要做的,就是洗脑,灌输忠诚与信仰。

    当他的形象被孩子们牢牢地记在脑子里,他的话被孩子们当成圣旨,毫不走样的遵照执行,他就成功了!

    接下来,果真如绿竹猜想的那样,做了几次神圣庄严的宣誓叩首之后,傅衡又说了一些激励的话。

    他的声音不大,却运了功力,铿锵有力,直至心底。

    虽然没有明说他是什么样的人,傅家具有什么样的地位。但言语里还是暗示了他的身份地位不一般。

    告诉大家,只要跟着他,好好学习,听从吩咐,表现出色,就一定能过上自己想要的日子。他的口才甚佳,说出来的话极富扇动性,听得这些孩子面色潮红,目光晶亮,激动不已。

    傅衡说完话,陈哲又上前,将山庄的激励机制宣布了一遍。这套激励机制立刻将孩子们的情绪推向了*,便是绿竹都禁不住激动起来。

    原来,接下来孩子们的任务就是学习。不光学识字、学规矩,还要学习技能。管事们在品德和学习上会客观地对每位学员进行考评,每个月考评优异者,将获得与公子共餐的机会,并获得五十文钱奖金,奖金可以帮着送到家中。学成之后出使任务表现出色者,还可以将家人接来团聚,共享富贵荣华。

    绿竹自然不是为能跟傅衡共餐而激动,也不想去把舅舅一家接来共享什么富。贵。她只想通过努力,赚取那五十文奖金。学习技能,存钱赎身,是她接下来的奋斗目标。只要有希望就好。有了希望,她就可以去努力,去奋斗,换回她的自由身,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只不知道,他们这里有什么技能可学。

    要是能专门的学习厨艺就好了!绿竹激动不已地想着。

    陈哲说完这番话后,便跟着傅衡一道离去。

    每个管事领着自己的那一队孩子,井然有序地离场。

    绿竹眼巴巴地看着傅衡的背影,盘算着如果他再不派人拿钱来,她应该怎么去找他要回那一百文钱。

    回到院子里的时候,大家仍然激动不已。

    女孩子议论得最多的,自然是公子的英俊威武、气质不凡。

    于是曾经跟神仙般主子近距离接触过的孙月霞,就成了最抢手的香饽饽。

    “绿竹,公子叫你。”一个男声从院门口传来。

162

    跟大家在院里等着开饭的绿竹愕然地转过头去,看到烈威正一脸坏笑地站在那里。见到她看过去,烈威又大喊一遍:“快些,公子找你呢。”

    瞥见四面八方射过来的惊讶而艳羡的目光,绿竹磨了磨牙,在心里将烈威臭骂了一通。

    傅衡这个时候派人叫她,应该是记起那笔钱了。可这烈威也不用这么嚷嚷,唯恐大家都不知道吧?现在可好,她总算出名了。他就不知道人怕出名,猪怕壮吗?

    “喂,这不是刚才训话的时候跟在公子身后的那个人吗?”有人用胳膊拐了拐身边的人。

    “是啊是啊,就是他。他刚才说的公子,莫不是主子?”

    “除了主子,这里哪还有人敢称公子?”

    “主子竟然派人来唤她!她是谁?”

    听着隔壁寝室的轻声议论,再看到自己寝室的姐妹们那异样的目光,绿竹抚了抚额,朝烈威走去。

    “快些,你那件事,公子一直记在心里呢。”烈威唯恐绿竹的麻烦还不够多似的,又多了一句嘴。

    绿竹恨不得拿臭抹布堵住他的嘴。不过大老板身边的秘书,是不能胡乱得罪的。

    她只得咽下心头的恶气,以最快的速度脚下生风地跑到烈威的身边,抑制住自己想用眼刀剜他一眼的冲动,呲了一下牙,露出一个恶狠狠的笑容:“走吧。”

    烈威的年纪跟傅衡差不多大,性子活泼得很。

    只是眼神不大好。好像看不到绿竹那难看的脸色似的,一路不停地问话,走到傅衡住的院子时。已把绿竹的祖宗十八代都问了个遍。

    问得绿竹直翻白眼,严重怀疑他是户籍警察穿越过来的。

    “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看看公子有没有空。”烈威看着绿竹气鼓鼓的腮帮,笑眯眯地道。

    “拜托烈威大哥了。”绿竹好不容易挤出一个笑容。

    “等着。”烈威飞快地跑了进去。不一会儿,又跑了出来,满脸歉意地道:“对不起啊,绿竹。公子在听管事们的禀事,一时半会儿没空。他让你先回去,下次等他有空了再叫你。”

    绿竹做了几个深呼吸。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他既然没空,干嘛又要叫你去唤我?”

    烈威一摊手,满脸的无辜:“我去叫你时公子还有空的,谁知道管事们这个时候来禀事呢?”

    看着烈威脸上装得很像的表情。绿竹磨了磨牙。

    让自己成为大家羡慕嫉妒恨的靶子。到了这里他却没空接见!她严重怀疑那小狐狸此举是故意的,就是专门想恶心自己一把!

    不是她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是那家伙的前科大大的!

    好吧,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忍!绿竹吐了一口气:“那我回去了。”

    走了几步又回转身,叫住烈威:“不知公子哪时有空,要不我自己来找他吧。”

    “这个可说不定。”烈威瞄了绿竹一眼,满眼的同情。“你还没学规矩,不知道不怪你。不过往后你要记住。不经主子传唤,下人是不可以自己跑来见主子的。打扰了主子议事或休息,那罪过可就大了。”

    绿竹悻悻地应了一声,然后可怜巴巴地看着烈威:“那烈威大哥,拜托您下回叫我时,悄悄地叫,别让大家知道,可以么?”

    “为啥呀?公子传唤,那是多荣耀的事儿。为何要偷偷摸摸?”烈威一脸的疑惑。

    “呃……总之你不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大声叫嚷就是了。”绿竹跟他哪里说得清楚?只含糊道。

    “好吧,我尽量。”烈威倒是从善如流。

    “那我先回去了。”绿竹总算得到了一丝抚慰,冲着他礼貌地一笑,转身往回走。

    这座山庄依山而建,傅衡的院子占据着地势最高、最有利的位置,俯视着整个山庄。

    绿竹自进了山庄,这是第一次所住的院子,自然对四周的建筑环境好奇得紧。只是来的时候被烈威问得心烦意乱,没有办法好好欣赏。这一路回去,倒是把沿路的巷子、院子、园子都仔细看了一下。回到住的院子时,心情已大好了。

    可好心情只维持到进院门前,便被一道道打量的目光和指指点点给破坏了。绿竹逃也似的回了寝室。

    “绿竹,你回来了?”正吃饭的室友一见绿竹进门,就兴奋起来,“快说快说,公子叫你去干什么了?”

    绿竹看到大家晶亮的目光,再看看隔壁房间的人也在窗外、门外探头探脑,心里一阵哀呼,再一次将傅衡和烈威暗自骂了一通。

    “绿竹,我给你打了饭,快吃吧。”甘鹭倒没凑上来,指着桌上的饭菜道。

    “呜,甘鹭,还是你好。”绿竹恨不得扑上去亲她一口。院外打饭的婆子走了,她正担心自己没饭吃呢。没想到甘鹭这么贴心,知道帮她打饭。

    “快说啊,公子找你有什么事?”大家却等不及她吃饭,催促道。

    “我没见着公子。”绿竹往嘴里塞了一口饭,这才道,“我们到了院门口,正遇上有管事去禀事。烈威进去看了一眼,见公子没空,便让我回来了。”

    “你不知道公子叫你去做什么吗?”

    “原来那人叫烈威啊。他不是说公子记得你的事吗?记得什么事?”

    “是不是又叫你煮粥给他吃?”

    听到最后这句话,绿竹诧异地转过头看了孙月霞一眼,正对上她嫉恨的目光,转过脸又收到莺歌瞥过来的一眼飞刀。无奈地耸耸肩,苦笑了一下。

    唉,真是躺着也中枪啊!她的心理年龄都已二十多了。实在无意跟这些小姑娘闹矛盾。

    再说,今早陈哲才宣布了要考评品德呢。与人相处不睦,总不是好事。可有的人。总喜欢跟别人攀比。

    与比自己层次高太多的人比不上,就跟自己身边的人比,以显示自己的优越感。孙月霞显然就是这种人。烈威这一叫,便把众星捧月的孙月霞变成了布景板,她对自己的嫉恨不加深才怪。

    而莺歌,则不是一般的记仇,早已将她跟甘鹭列为了头号敌人。互相之间成了不可调和的矛盾。此时自己这风头一出,她心里一定更为愤愤不平。

    “大概是想问问莽草的事吧。”她对那两人的态度也不在意,转过头来笑了笑。

    “你再给大家说说吧。好多事孙月霞也知道得不是很清楚呢。说说你是怎么知道那东西有毒。后来又是怎么给公子煮粥的。”柳儿好奇地道。

    “孙月霞都清楚呢。她都已说过了,我就没必要再说一遍了。”绿竹看门外的脑袋越来越多,一阵头疼,“我只不过是有幸遇上公子亲自去我们村买人而已。总共跟他也没说上几句话。实在没什么可说的。”

    “看人家绿竹多好,就算公子专门叫人来请都不得意忘形。不像有些人,话都还没跟公子说上呢,就得瑟得忘了自己姓什么了!”门口站着的一个女孩儿高声道。这话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孙月霞从铺位上跳起来冲着那个背影就大喊:“张大妮,有种你别走!早上是谁想要跟公子说话,结果公子理都没理?我要是你啊,臊得赶紧找个没人的地方躲着了。还有脸在这里大声嚷嚷!”

    这是啥状况?傅衡什么时候招惹的这群女孩子?绿竹眉毛一挑。

    收到绿竹询问的目光,甘鹭眨了一下眼睛。小声道:“早上练功时,公子到咱们这边来巡视,孙月霞和张大妮为了挤到最前面好让公子看到她们,你踩我的脚,我扯你的衣服,私底下闹了一场。当时没敢作声,练功回来的路上就吵了一架。”

    傅衡那家伙,整个就是一祸水呀!绿竹感慨。

    大家见从绿竹嘴里问不出什么来,她的态度又极好,有问必答,不骄不躁、落落大方的,对她的印象倒是大好,心里生出的一点点的嫉妒也都没有了,问了一会儿也就散了。

    绿竹忙忙地刚吃过饭,便到了上识字课的时间。学堂就在这个院子里的南边,走十几步就到了。绿竹拉着甘鹭,故意磨磨蹭蹭地走在最后,待大家都进了屋,她才拉着甘鹭进去,在剩下的最后一排角落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甘鹭见大家都进了学堂,而绿竹还在外面磨蹭,她也不催促,也不问为什么。直到绿竹带着她在那个位置上坐下来,她才极有深意地看了绿竹一眼,轻声道:“为什么?”

    绿竹眨了一下眼,佯装没听懂:“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最后进来,你是想要坐这个位置吗?”

    绿竹大摇其头:“我只是不想跟孙月霞和莺歌她们一起进来而已。”

    甘鹭才不相信这个理由呢。那两人本着拥有共同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原则,早已勾搭到了一块。又都是喜欢出风头的性子,是最先进来的。可绿竹却在门口让了无数人,直到大家都进来后才进来。

    看她那样儿,似乎就想坐在这个位置。可她没念过书,更没进过学堂,怎么知道这屋子里的摆设是这样的?又怎么知道大家都喜欢往前坐,最后剩下这张案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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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韫和上午没事的时候,就在院子里闲闲的转悠,这两天菜地里的莴苣拔了不少,空出一小块地来。

    空间里的白菜长大了很多,原来就种得密密的菜现在根本没有生长空间。

    容韫和悄悄地到了厨房拿了一把锄头,进了空间把空地锄了锄,再把空间里的白菜挑选着拔了一些,种在那空地上,再用空间水浇了一遍。

    其实这块菜地虽然是在院子里,但每日早晚浇空间水,菜们生长得比别处的更快、更茂盛。

    前些日子,马袁氏还说豌豆要过个把月才开花,可容韫和看了看,它似乎已经开始长花苞了,估计过不了几天就会开花。

    而原本被割得跟秃头似的韭菜,更是绿油油地又长出来了好多。

    罗采蕾还告诉容韫和,她没在家时马袁氏来串过门,对这菜的生长表示出极大的惊讶,说容家种菜是不是有什么诀窍,原先他们那边宅子里的菜也是长得很快,而且比其他的菜都好吃。

    而对于这院子里的菜生长得如此异常,容韫和并不想掩饰。

    她准备跟乡亲们说这些是容家原来祖传的种菜秘方,至于家里人这边,则更简单——这些东西,全都是在原先京城中看到的笔记杂谈上看到的。反正家里的书丢了那么多,她的谎话完全不怕被戳穿。

    把菜种好,容韫和看着眼前绿绿的植物,闻着青菜与泥土散发出来的湿润的清新,刚才烦躁的心情此时变得极为宁静。

    与人相比,她更愿意与这些不会说话的植物相处。浇些水它就生长,给点阳光它就灿烂。她希望她的人生,也如眼前的植物一般,如此的简单悠然,如此的蓬勃向上,如此的欣欣向荣。

    “嗡嗡嗡”,几只正在花丛中采蜜的蜜蜂引起了容韫和的注意。

    她想起空间里的小紫花,犹豫着要不要收几只蜜蜂进去。里面的面积不大,有几只蜜蜂在里面飞来飞去的,到时她进去练功、浇菜,岂不是很不方便?不过,如果没有蜜蜂授粉,她空间里的植物就结不出果实,很成问题啊!

    考虑了一会儿,容韫和决定先收进去再说。实在不行,到了晚上她进空间前再把蜜蜂放出来。

    盯着一只蜜蜂,容韫和摒心静气,意识一动“收”,却不想那蜜蜂仍自由自在地在菜地边的野花处悠然采蜜。

    容韫和皱起了眉。昨天她试过,是可以用意念把东西收进去的啊。

    难道,这空间不能收活物?她走近几步,尽量靠近蜜蜂,意念一动,那只蜜蜂倏地从她的眼前消失了。她呆了一呆,赶紧内视空间,发现它正在空间里东望西望,似乎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忽然到了一个陌生之地。

163

    太好了!容韫和高兴得挥舞了一下拳头。原来是距离问题!

    接下来她又试了几次,发现要收的东西不能超过一米,否则就无效。

    而且,这些蜜蜂只要在一米范围内,就可以一次都收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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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决了这些问题,福禄看看天色还早,担心没了阿福,酒楼里忙不过来,决定还是去酒楼看看。

    尽快地让酒楼的生意火起来,这是他目前的头等大事。他那三十两银子奖金、容家空间菜的销路,就看酒楼的了。

    其实,他的空间菜是完全不愁销,不管是拿到街上卖,还是卖给酒楼对面生意极红火的福临楼,那绝对是供不应求的,哪怕他的价钱是街上同类菜的五倍,福禄相信,也绝对会有人买的。这燕北盛世,最不缺的就是富人。

    不过,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呀

    !要是别人知道他有这样美味的菜,容家又是一个无钱无权普通人家,那些人不通过非常手段来强取豪夺,岂不是对不起他们的权势?

    而卖给赵掌柜的酒楼就不一样了。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美食成品,而不青菜。别人吃到美味,也不过是以为酒楼的大厨有绝招,不会怀疑到他的菜上来。赵掌柜为了他自己的生意,必定会严格保守秘密的。

    “阿禄,你来了?”赵掌柜看到福禄从外面进来,脸上的表情极为惊喜,招呼的声音也极热情。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跟福禄是多年不见。十分想念呢。

    虽然酒楼今天仍然没有什么生意,但赵掌柜却一改以往那颓废的状态,正神采奕奕地坐在大厅的餐桌上,用他胖胖的手笨拙地擀着面皮。在他的旁边,放着已经搅好的饺子馅儿——这也是福禄给他的菜谱中的一个。

    “赵掌柜你包饺子呢?老孙呢?”福禄走过去看了看,是韭菜猪肉虾仁馅。

    “老孙在后面呢。我看他没什么精神,叫他把馅弄好就让他休息了。”

    其实这饺子是大家都熟知的菜。算不得新菜式。

    但大陈人吃这玩意。就跟馄饨一样,跟汤一起煮,跟汤一起吃;馅的种类也不多。福禄这菜谱上。只这一道食品,就列举了七、八种馅,煮着捞起来沾酱醋吃;上锅蒸;放油锅里煎……不同的吃法,面皮的做法是不一样的。赵掌柜买这一道吃食。就可以当成好几种新主食卖,绝对吃不了亏。

    老孙大概是昨晚一夜没睡。累狠了。福禄走到后厨洗手时,听到他的卧室里呼噜声震天地响。

    洗过手,福禄回到厅里坐下来,接过赵掌柜手里的擀面杖。熟练地擀起面皮来。他在家里就经常帮着罗采蕾和吕妈妈打下手,自家少爷和小姐又都喜欢吃饺子,所以他练就了一身做饺子的好功夫。

    赵掌柜看福禄一会儿一个圆圆的面皮抛出来。不一会儿面前就堆成了一堆小山,张着嘴半天合不拢。不过想想福禄连祖传的菜谱都有。早上又能煮那么可口的粥,他也就释然了。

    “阿禄,你那菜打算怎么卖?能不能全卖给我?有多少我要多少。”其实福禄一进来赵掌柜就想问这句话的。但他怕自己显得太过急切,会让福禄待价而沽,所以一直憋到这时才问。

    福禄看着赵掌柜热切地目光,笑道:“因为我这菜不是一般的种法,护理太费神,所需的肥料也跟一般的菜不一样,所以产量很少,四五天才能出产十几棵,你想用它当青菜来待客是不可能的。再说,就凭它这种好吃,我要真拿出去卖,是绝对不愁没人买的。”

    赵掌柜本想压压价,可听福禄这么一说,就知道糊弄不了福禄。转念一想也是,福禄只不过一小小少年,就能夸口说让他的酒楼起死回生,二十个菜谱卖了一百两银子,这会儿卖个天下冠绝的青菜,难道还能卖出个贱价来?

    打消占便宜的念头,赵掌柜出的价倒也实在:“这样吧,你这青菜,我出一百文钱一斤,够有诚意了吧?不管你量多量少,都卖给我吧。”

    福禄想了想,点头道:“行。不过有一条,你不能告诉别人这菜是从我这里买到的。如果有一天走漏了风声,从那天起你就别想再买到我一棵菜。”

    赵掌柜有些发愣:“可……可老孙他知道了呀。”

    福禄摆摆手:“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保住这个秘密。反正只要发现别人知道这菜的出处,就是咱们买卖到头的时候。”

    赵掌柜也知道这事福禄一口说了算,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点点头道:“好吧,我答应。”

    “量我也不能保证。还有,哪天如果我没菜卖了,你也别来找我,我不能保证长期供货。”

    “行

    ”赵掌柜这一声答得有些无奈。卖东西卖得像福禄这么牛的,赵掌柜他活了五十多岁,还是第一次见到。

    他刚这么想完,福禄就道:“一会儿你去买些碗,小的只要小茶杯那么大就可以了;大的也是你卖粥的那种碗的三分之二大。我卖给你的菜,你全用来煮粥吧。

    “这五天内,每来一个客人你就送一小碗粥,不用多,只两三口吃完的就可以了。尝完后他们如果要买,也仅限一人一碗,一天只卖五十碗,卖完即止,绝不再加。粥的价钱仍是卖二十文钱一碗。”

    赵掌柜愣了愣:“为什么限一人一碗,一天只卖五十碗?有钱赚为什么不赚?”

    “少吃多有味!而且他一碗粥铁定吃不饱,还得要别的饭菜吃,你就可以趁机推销饺子这些新食品新菜式啦。一天只卖五十碗,你想想,那些吃不到的会不会特别渴望?

    “那些吃到了的是不是还想再吃?每天早上你的酒楼前挤满了人。就为了等那五十碗粥,是不是很快就有人来打听是怎么回事?你的酒楼的名声是不是很快就打出去了?”

    赵掌柜越听眼睛越亮,听到最后忍不住拍桌子叫道:“对对对,说得太对了,就这么干了。”

    “但是,你这粥不能卖得太早。等老孙把新菜式都全学会了,再把那些牌子做出来挂出去。再开始卖粥吧。而且。这两天你得招些人手,否则到时人一多,厨房里和大堂里都忙不过来。”

    “好。我马上招。”赵掌柜再不会怀疑,万一这招了小二却没客人上门会不会赔钱的事。

    在他看来,只要尝过一口那种粥,就不怕他不找上门来。这想法换作以前。他肯定得嗤笑别人胡说八道。可自从尝过福禄的粥后,他现在是太有信心了。

    没想到。我也有这么牛的一天,别人求着我卖我还不卖,嘿嘿……赵掌柜想着,忍不住对着一桌的饺子笑得合不拢嘴。

    福禄看赵掌柜一脸的傻笑。倒也能理解他的心情。

    摇摇头自己一个人快手快脚地把饺子包了,而赵掌柜从美梦里清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写招聘告示。

    写完贴好后,回来对福禄很诚恳地道:“阿禄。你那菜既然种的费神,你也不用天天在这儿呆着了。等我招到人。以后你只要每天来打一转,给赵叔出出主意就行,每个月二百文的工钱赵叔决不会少你的。而且到时酒楼的生意真的红火了,原先答应你的那三十两银子,赵叔绝不赖账。”

    “行。不过工钱就不用了。”这倒正中福禄的下怀。他还是喜欢在幕后运筹帷幄,不喜欢自己亲自冲锋陷阵。前段时间是没办法,为卖菜找出路,老跑到这酒楼来做小二。现在目的既已达到了,他也就没有必要在这里被五十文钱捆住手脚。

    燕北人民安居乐业,而且大多数都是在家务农,可不像现代打工的人特别多,一张招工告示出去,没到半天就能把人招够。

    这也是当初福禄到第二天来应招还能在酒楼里找到工做的原因。

    所以赵掌柜这告示贴出去半天,愣是没人来问话,小二都招不到,更不要说招厨师了。

    眼看着有大生意在眼前,因为缺人手而做不成,赵掌柜没奈何,只得让福禄和老孙在酒楼里守着,找人去附近的一些村子招小二,自己则跑了一趟平州城,直到酒楼差不多打烊的时候,他才从城里回来,不过仍是孤身一人。

    “掌柜的,没招到人?”福禄见赵掌柜沮丧着脸进门,问道。

    “唉,小二倒是确定了两个,要明天才能来上工;不过厨师确实难招。”赵掌柜摇摇头,他“咕嘟咕嘟”灌了一杯水下去,转过头来看着福禄,眼睛一亮,“我看你的厨艺不错

    阿禄,要不,你来做厨师?”

    “我?”福禄指着自己的鼻子反问,差点没被口水呛了。

    “……咳咳咳,掌柜的,你要不怕你的酒楼毁在我手里,我倒是没意见。”福禄笑道。

    “真的不行?”赵掌柜一脸失望。

    “真的不行!”福禄摇摇头,“你慢慢找吧。好厨师,也不是会儿半时能找到的,让老孙一人顶着吧。还有,你也可以去找那些村里做饭做得好的大娘大婶,来帮忙煮煮粥什么的,不一定要专门的厨子。”

    “女的?”赵掌柜皱起了眉。

    “女的不行吗?”福禄挑了挑眉。

    “也不是不行。”赵掌柜苦着脸挠挠头,“我倒是知道住在我家不远处有一个老婆婆,做饭做得挺好。不过后厨里有老孙,我怕他不乐意。”

    “那就没办法了。”福禄也懒得管那么多。这些事,留给赵掌柜自己去苦恼吧。他要没本事,就算他帮着出主意这生意也做不大。他不过是这里的过客,招到了新小二他就走人,用不着咸吃萝卜淡操心。

    “赵掌柜,你订做的木牌做好了。”一个汉子挑了一担箩筐进来。福禄伸过脑袋去,箩筐里全是一样大小的木牌。每一块都写上一个菜名,漆了油漆反着亮光。

    “哦,好。”赵掌柜忙走过去,每个都拿起来看了看,见没什么问题就付了钱。

    福禄见他忙完,问:“老孙学会几道菜了?”

    赵掌柜叹了一口气:“本来已学了五道了,这两天再学五、六道,咱们就可以大干一场了。可现在阿福这事一出,也不知他还有没有这心思。”

    福禄点点头,没有作声。赵掌柜人不错,就是有些太心软。一个企业管理者,对职工固然要讲人性化管理。可如果没有原则的一味迁就,很多东西就不能执行下去。

    看来,赵掌柜这里的供菜生意怕是做不长啊!福禄对于这个酒楼是否能保住他菜的秘密,心里顿时有了隐隐的忧虑。

    ————————————————————————————————————

    这学堂像极了现代的教室,宽敞明亮。最前边居中悬挂着夫子像,两边是对联。画像和对联的下面放置着一个案几,一张太师椅,很显然是给夫子坐的。下面横竖都是三张长案几,共九张,可坐十八人。

    不过这案几可比现代教室里的桌子长很多,也大很多,便于放置文房四宝。

    大家看着案上的放的笔墨正新鲜着,门外进来了一个六十岁左右瘦高个儿的老头儿,满身的清矍之气,这应该就是苏夫子了。

    他的身后还跟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子,手里捧着一摞书,估计是给大家学习的教材。

    果然,让大家站起来行了礼,苏夫子又说了一番话后,那男孩儿就将书发了下来。

    绿竹怔怔地看着三个字,心里的涟漪一*荡漾开来。

    她前世出身教师世家,爷爷、父亲、母亲都是教师。这本书,她从四岁起就已背得滚瓜烂熟。

    没想到,穿越到这儿,她还得将这本书从头学起。她压制着自己不去想父母知道自己车祸丧生后的情形,伸手翻看那本三字经,一页一页地看着里面熟悉的内容,眼泪还是慢慢模糊了双眼,全然没有看见坐在三尺开外的甘鹭那诧异的眼神。

164

    面对着从来没有摸过纸笔的女孩儿们,苏夫子极耐心地将前面六个字教读了几遍。待大家将这六个字背下,便开始一一教她们写字。

    绿竹之所以选择这个位置,就是因为她是一个有秘密的人。毕竟前世也算饱读诗书,要在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面前装什么都不懂的文盲而不露出破绽,比较有难度。最好的方法就是离他远点,不在他眼皮底下晃悠。

    再说,每天坐在这里花很多的时间去学习自己本就懂得的东西,她不敢保证自己不打瞌睡。还是坐在最远的角落里比较安全。

    繁体字她能读会认,但要写就没把握了。把那六个字的写法记下来,花了绿竹半柱香不到的功夫,也就是现代的两三分钟。

    她捡得的这个身体极为聪明,记忆力极佳,凡事过目不忘,越用越让绿竹欣喜不已。见苏夫子还隔得老远才教到她这儿来,她又无聊地将下面内容也逐一细细地看了一遍。一遍之后,这本书上的字基本上也就懂写了。

    本来,在这样的课堂上就算不认字,练练字也是极好的。

    但绿竹前世的爷爷偏生就是个书法爱好者,从小就抓她练字。虽然不能成名成家,但字写出来好歹还是不错的。

    这会儿她还得装成连笔都不会拿的菜鸟,真不是一般的辛苦。她只恨不得别叫她写字才好,哪里还敢练字?唯恐那人老成精的苏夫子看出端倪来。

    不过饶是她百般遮掩,写出来的字无论是结构还是笔峰。总跟那些初学者有些不一样,苏夫子见了,大大地表扬了一番。直夸她聪明,倒没有怀疑别的,让绿竹暗叫侥幸。

    这天上午上了一个半时辰的课,对于绿竹来说可谓是煎熬。好不容易等到苏夫子宣布下课,她不由得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怎么了?”收拾东西的甘鹭转过头来看着她。

    “没什么,只觉得真辛苦!”绿竹连忙笑道。

    甘鹭看着绿竹手里拿着的她写的字,目光闪了闪。没有再问下去。

    接下来是学规矩,虽然樊先生很严厉,但这对于绿竹来说。却是很轻松。

    因为她也是初学者,在这方面就没必要去遮掩自己了。只要樊先生教一遍,她就能记住;练上一两遍,就能做得半点不差。所以这一关一下子就过了。

    甘鹭也是个聪明的。识字、写字和学规矩也同样难不到她。紧跟在绿竹后面,成为老师们表扬的第二人。

    “绿竹,一会儿吃完饭,你能教我认字么?”排队打晚饭的时候,跟她同一寝室的素来不大爱说话的女孩儿夏雨羞怯地问。

    “没问题。”绿竹笑道。这夏雨是今天识字课上最让苏夫子头疼的一个。

    其实她也不笨,不过是其他人都比较聪明而已。傅衡买回来的这些人,不管是智商还是胆量,都是在村里的孩子中拔尖的。这也是才到这里两天。就不断产生矛盾的缘故——一群的强人乍一见面,肯定谁也不服谁。总要互相比较。重新分出强弱,最后达到一个平衡才能归于平静。

    “绿竹,你是怎么会写那些字的?我感觉拿个笔都拿不好。那笔端软绵绵的,一放到纸上就是一个黑点,哪里还能写得出字来!”隔壁寝室的一个女生梅花转过头来搭讪。

    人们总是佩服强者的。昨晚绿竹大方温和的态度,今天优秀的表现,最难得的是她不骄不躁、谦虚有礼,让不少的女生都喜欢上了她,愿意跟她说话交往。

    “你那么聪明,多写几遍就没问题了。”绿竹笑眯眯地道,“我爷爷以前教过我拿笔,所以比你们强一些。”

    “这样啊!”大家恍然,心里又平衡起来。

    “绿竹。”远处传来一个男声。

    大家往那边一望,看到烈威站在院门处,正冲着绿竹招手:“公子叫你。”

    绿竹望天。上午才交待完,这烈威怎么就记不住?非得在这个时候来找她,还要叫得人尽皆知。她似乎没得罪过他呀!

    “快,公子叫你呢。”梅花推了推绿竹,口气虽然有些酸溜溜,但态度却很真诚。

    “去吧,我帮你打饭。”甘鹭同情地接过绿竹手里的碗,拍拍她的肩。别人都羡慕绿竹,唯有她知道绿竹因为上午的事,收到了无数的飞刀,是个受害者。

    主子召唤,再怎么的也不能不去。再说,那一百文钱总得要回来。绿竹郁闷地将碗交给甘鹭,朝烈威快步走去。不快不行啊,身后那嫉妒的目光刷刷的,能将她的背捅出好几个窟窿来。

    “让你悄悄地叫!怎么就记不住?”走了院门,绿竹狠狠地瞪了烈威一眼。

    烈威很憨厚地挠挠头,歉意地笑笑:“我忘记了。”

    真的忘记了?绿竹斜他一眼。光是她们这新买来的人里,就没有一个是笨蛋。

    傅衡放在身边伺候的,应该更是人精中的人精。这烈威上午探她话的时候,那可是机灵无比,狡诈无比。这会儿却装憨厚,哄谁呢?

    傅衡,打的什么鬼主意?!

    这一路烈威无比老实,不再问东问西;绿竹心里有事,也没有心情东张西望。两人很快就到了傅衡的院门口。

    “等着,我去禀公子。”烈威照例交待一声,进了院子。

    绿竹盯着那朱红色的大门,一动不动。不一会儿烈威就从里面跑了出来,道:“绿竹,公子叫你进去。”

    今天总算没白跑一趟!绿竹松了一口气,跟着烈威进了院子。

    一进院子,绿竹的眼睛就不够看了。亭台楼阁。山石溪流,红花绿树,花鸟虫鱼。无不精巧地布置到了美的极致,真正是“涓涓流水细浸阶,凿个池儿招个月儿来,画栋频摇动,荷蕖尽倒开”。

    而且步移景异,给人目不暇接之感。

    一丛碧绿的竹林之下,汩汩而流的小溪。环绕太湖石堆砌而成的假山,缓缓而过。

    傅衡穿着一身简单的竹青色宽袖交领长袍,袍上没有任何刺绣、镶边和装饰;头发只挑了些许。松松一束,其余的披散在肩头。就这么慵懒地坐在竹下溪旁的一张太师椅上,动作优雅地给自己泡着茶。绿竹涓流之间,秋风轻拂之下。就这么简简单单的白衣黑发。却更显出他的俊逸清朗,高贵雅致。

    这幅画面是如此的静谧美好,让跟着烈威身后进来的绿竹不由得呆了一呆。之后随即感慨:祸水果然是祸水!这样的傅衡要是让那些小姑娘看到,不知会闹出什么样的事来。

    见祸水不紧不慢斟着茶,绿竹也不急。

    有美色当前,如此的赏心悦目,还不用付观赏费,自然要好好欣赏一番——不光不用付钱。待会儿这位美人还要给自己钱,想想她就觉得开心。

    将一杯茶缓缓饮尽。傅衡这才转过脸来,看着绿竹,嘴角翘了翘:“你来了?”

    这不是废话吗?刚刚烈威小哥儿才禀报过的,好不好?

    绿竹暗自翻了个白眼,表面上毕恭毕敬,敛衽行了个礼:“见过公子。”讨债的人,那是一定要装孙子的,这个理儿古今通用,她懂!

    傅衡对她的态度很满意:“果然是学了规矩,连礼都懂行了。”

    绿竹朝着地面又翻了一个白眼,没搭理他。

    “行了,起来吧。”傅衡倒没为难她。见绿竹站直身体,他转过身去,又给自己斟了一杯茶:“这是黄山毛峰,采自黄山之崖,滋味醇甘,香气如兰。你要不要也来一杯?”

    “谢公子,我不渴。”绿竹瞥了那茶一眼,答应得很顺溜。

    “噗。”傅衡刚喝进去的茶一口喷了出来。烈威慌忙上去给他收拾。

    傅衡对烈威摆摆手,掏出一块竹青色的帕子将前襟的茶水抹了抹,笑道:“我忘了,你不懂茶。”说完又笑了起来,清越的声音伴近旁的流水声,如春风拂过琴弦,极为动听。

    绿竹再一次翻了个白眼。她不懂茶?她前世就住在黄山脚下,这茶每日必喝。

    前世的爷爷就是个喜欢附庸风雅的人,逼着她对茶道也颇有研究,她怎会不懂?她只是觉得自己要是跟傅衡谈茶经,非把他吓出毛病来不可。做人要厚道,吓人是不对的,这个她懂!

    看到绿竹垂着眼眸,长长的睫毛一扇一扇,婴儿肥的腮帮子鼓鼓的,红红的小嘴紧抿着,似乎极不服气。

    傅衡不由笑了起来,唤烈威:“拿一个杯子来,斟一杯茶给绿竹。我记得这丫头对吃吃喝喝最感兴趣,想必对这茶也能品出一二三来。”

    绿竹听出他话里的揶揄,抬起头来笑眯眯地谦虚道:“哪里哪里,绿竹在这方面,拍马也比不上公子。”

    烈威刚想答应一声,可听了绿竹这话,赶紧拱了一下手便转过身去,飞快地往旁边的屋子里走。

    看着烈威的背影一抖一抖的,明显在忍笑,傅衡斜了绿竹一眼,将脸微微一沉:“大胆,胆敢调侃本公子。”

    绿竹茫然地抬起头,用手指摸了摸下巴,皱着眉头想了想,谦虚地问:“请问公子,什么叫做调侃?”

    “……”

    看傅衡尴尬地轻咳一声,转过头去假装喝茶,不理自己。绿竹却不肯放过他,追问道:“公子,您能教我么?到底什么叫做调侃?苏夫子说,做学问要不耻下问。”

    真要给她解释,岂不是教她调侃自己?傅衡极为郁闷,摆摆手道:“算了,不知者不怪,这事就不追究你了。”

    “谢谢公子宽容。”绿竹很有礼貌地福了一福,抬起头貌似小声地自言自语道:“回去问问苏夫子吧。”

    “咳,咳咳咳……”正在喝茶的傅衡被呛得惊天动地。

    “公子,公子您没事吧?”烈威拿了个茶杯飞快地从屋子里跑出来,满脸紧张地问。

    “没事,呛着了。”傅衡咳得脸色微红,面容更显俊美。

    祸水就是祸水,真不是一般的好看!罪魁祸首绿竹欣赏着美色,在心里感慨着。

    烈威见傅衡咳了几声就平息下来,方松了一口气。拿起茶壶斟了一杯茶递给绿竹。

    “谢谢。”绿竹很有礼貌地道了谢,一仰脖子便将那一小杯茶喝了个精光。

    见绿竹喝得如此豪爽,咳嗽刚刚平息的傅衡又咳了起来。

    “这茶,怎样?”烈威见公子那郁闷的样子,强忍着笑,替他问道。

    “嗯~~”绿竹咂叭咂叭嘴,使劲地猛一点头,掷地有声地蹦出两个字:“好喝。”

    “怎么个好法?”烈威偷偷瞄了一眼公子,见他脸色好了一些,赶紧又问。

    “怎么好我说不上。”绿竹皱了皱眉,“不过,缺点倒是有一个。”

    “啊?”这回连烈威都吃惊了。还真能说出一二三呢?看了看抬起眼饶有兴致地看着绿竹的公子,他忙又问道:“什么缺点?”

    “就是太少了。”绿竹回答得极干脆。说完为了加强语气,还猛地点了一下头。

    “咳咳咳……”傅衡又狂咳起来。

    “公子,公子,要不要拿药给您喝?”烈威从没看过傅衡这样吃瘪。强忍着笑,装着着急慌张的样子连声问道。

    “不要。”傅衡摆摆手,不经意间瞥见笑眯眯的绿竹那眼里一闪而过的狡黠,他猛地一怔,皱眉想了想,心里那种怪异的感觉又涌上了来。

    他喝了一口茶,平息了咳嗽,挥了挥手,眼也不抬地道:“行了,你回去吧。

    绿竹一愣,笑容僵在了脸上,微张着嘴,站在那里老半天没动弹。

    “怎么?还有事儿?”傅衡斜睨她一眼。

    “公子唤我来,不是只为了让我喝一口茶吧?”绿竹鼓了鼓腮帮。

    “就是想让你尝一口茶!”这回轮到傅衡笑眯眯了,“原以为你是个喜欢吃的人,必然对茶也有一番见解。却没想到只是个会牛饮的。可惜,可惜了!”

    小气包!不过是隐晦地调侃了他两句,这么快就还回来了!

    绿竹暗底里又翻了一下白眼,却不防被眼尖的烈威和傅衡都看到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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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1234/ 第一时间欣赏闺甜最新章节! 作者:颜令妩所写的《闺甜》为转载作品,闺甜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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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甜介绍:
一朝穿越,容韫和来到了偏僻酷寒的燕北村庄,举目四望,她只是一个和哥哥相依为命的小孤女。
还好重生福利是个灵泉空间,闲来无事可以种种田、合合香,小日子真是美美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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