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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甜全文阅读

作者:颜令妩     闺甜txt下载     闺甜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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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下第一派?这名字响亮。”绿竹赞道。

    “那是。”老头儿一仰头,极为得意,“这名字好听吧?我想了好久,才想出来的。”

    “……”绿竹望天。敢情这天下第一派,不是天下人封的,而是老头儿自己想出来的。好吧,反正她拜入老人门下,只想有空有机会,可以有借口去看看老头儿,以慰自己思念爷爷之情,并没有存着趋利之心。所以跟老头儿学什么,反而成了最不重要的问题。不过看老头儿这么爱吃,应该在美食上会有一定的造诣吧?

    果然,老头儿接着道:“师父我呆在清溪镇上的这段时间,会传授你厨艺,丫头你可要认真学习。”

    “是。”绿竹大喜。学习厨艺,自来是她的梦想。没想到在山庄没有现实,却意外地在这里拜了个师父。

    至于老头儿的言下之意,她也听明白了。即他并不会带她走,只在这里教她,之后两人或许便不再有瓜葛。对于这一点,她心里确实遗憾。但她原本就没有想过要老头儿替她赎身,带她走的奢望。所以倒也不觉失望。

    看到绿竹目光清澈,满眼欢喜,并没有因自己不帮她赎身而沮丧,老头儿大为满意。这孩子,有善心,有仁心,做事认真,能坚持自己的原则。明知道自己身份不一般,但跟自己交往,又拜自己为师,都没有一点私心,没有一点不该有的想法。这样的孩子。很好很好。

    更何况,老婆子死后,有多久没有人用那种唠叨责怪实则亲昵关切的口吻跟自己说话了?

    想到这里。老头儿看向绿竹的目光越发的温柔和蔼。

    “师父,我每天只有这个时候有空。今天时辰晚了,我得走了,明日再来跟你学厨艺。”绿竹看看天色,取下围裙道。

    “嗯,去吧。”老头儿摆摆手,又安慰绿竹。“你别担心,就算我的人找到我,我也会在这里呆一阵子的。不会忽然就不见了。”

    “那太好了。”绿竹正担心这件事呢。听得这句话,放下心来。

    匆匆回到山庄,刚进院子,正跟别人等着开饭的甘鹭就走了过来。一把拉住她。将她往没人的角落里扯,悄声道:“公子回来了,以后你别回那么晚了。”

    “公子回来了?”这消息对正为自己拜得师父要学厨艺而欢喜的绿竹来说,不亚于晴天霹雳。

    绿竹声音有些高,引得旁边的人向这边张望。甘鹭赶紧拉了她一下,道:“别嚷!你想让所有人都听到呀!”

    绿竹这才看向甘鹭,思忖着刚才几句话所蕴含的信息量。看甘鹭这样子,傅衡回来的这个消息。应该是甘鹭私下里打听到的了。那么,为什么别人不知道。而单单她知道?而且……听她刚才的口吻,莫非知道自己这段时间是去清溪镇了?

    看到绿竹眼里那一抹思量、警惕而又有些防犯的眼神,甘鹭心里隐隐的不舒服,她扔下一句话,转身就走:“反正这事我告诉你了,要怎么做你看着办吧。”

    “甘鹭,好姐姐,谢谢你告诉我。我知道,不管你做什么,都是为我好。”绿竹赶紧上前,拽住甘鹭的胳膊,撒娇似的摇了摇。

    对甘鹭的身份,她自是怀疑过。照傅衡那小狐狸的做事风格,绝对会在她们之间安插卧底。

    这样做的目的,除了可以很快摸清楚她们这些人的性格、秉性,还可以掌控她们的动向。但两人相处时,是真心还是假意,绿竹还是能感受得出来的。甘鹭,绝对是真心地对自己好。现在又她冒着风险来劝自己,这份情,她得领。

    果然,刚吃过晚饭,烈威的声音便又在院子里响起来了:“绿竹在吗?公子叫你去。”

    绿竹在甘鹭担忧的目光里跑了出去,跟在烈威后面,往傅衡的院子里去。面上虽然一如既往的镇定自如,还时不时地跟烈威瞎扯两句,但那“砰砰”直跳的心,还是泄露了她内心的紧张。

    虽然早已想得明白,心里也有了准备。但事到临头,还是忍不住担心,不知傅衡是否发现了她去清溪镇的事,知道了又会如何处置她。

    一路地宽慰调整自己,到得傅衡的院子时,绿竹已镇定下来了。反正缩头伸头都是一刀,紧张有什么用?大不了不在这里混了就是。

    傅衡今天跟往日不同,身上穿了一身藏青色锦袍,袍服的边沿和袖口用金丝线绣着云纹图案,更衬得他皮肤白皙,愈显俊美。只不过这样一身漂亮的袍服,仍掩不住他脸上深深的疲倦。

    “绿竹见过公子。”

    听到绿竹的声音,他抬起头来,直视着绿竹,嘴角翘了翘,道:“近来过得可好?”

    “回公子,绿竹过得挺好。”绿竹从从容容地答话,老老实实地垂着眼眸,不与他对视。

    静静地凝望了绿竹一会儿,见她站在自己面前仍泰然自若,傅衡赞许的暗自点头,开口道:“上一次,我说过,要罚你每日晚饭后到这院子里来提水。那么从现在起,便干活吧。”

    说完也不转身,只往肩上指了指他自己的身后,“那里有两个水缸,你把它们打满水,就可以回去了。”

    绿竹顺着他的手往那边看去。这一看,不由倒抽了一口气。傅衡所住的正房门前,摆放着两个大缸,这水缸足能到她胸前,在这里虽然看不清里面的直径有多大,但从这儿望去,也能看得出绝对不会小了。

    要把这两个大水缸打满水,估计她这腰啊,手臂啊,明天就抬不起来了。

    “要是打不满呢?”绿竹苦了脸,看着傅衡。如果扮可怜能减少一点任务量。她不介意在傅衡面前多装几下。

    “打不满,不许睡觉。”傅衡却不为所动。

    “那要打几天?”

    傅衡想了想:“一个来月吧。”

    “不是吧?”绿竹叫了起来。

    她怀疑地看着傅衡。这家伙,不会是因为去清溪镇的事。变相地惩罚她吧?

    可是,如果真是因为去清溪镇,这样的惩罚是不是又太轻了呢?再说,打水的事,他走之前就已说过。那个时候,他总不能预见到后来发生的事吧?看来,还是因为帮孙月霞求情的事。

    不管怎么样。绿竹原来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去清溪镇的事,他或是不知道,或是不追究。如此甚好。

    不过,话虽如此,讨价还价的事还是要做的:“我可以要求只打满一个水缸吗?”

    “不行。”

    绿竹的目光变得哀怨:“孙月霞犯了那么大的错,也只打二十板子。还被允许在床上躺了五天。可我不过是应公子的要求。回答了公子的问题而已。公子答应绿竹不追究了的,为何还要惩罚得如此之重?绿竹不服!”

    “这是命令,没得商量。”傅衡目光仍很平和,但嘴里吐出来的词,却硬邦邦的,掷地有声。

    道理说不通,小命又捏在人家手里,干干活而已。又死不了人。

    再说,如果真是为了去清溪镇的事。这样的惩罚算得轻的了。绿竹安慰着自己,认命地走过去,提起了放在井边的桶。

    这里从井里打水的方法极原始,就只用麻绳系住木桶的提手,然后吊到井里,一甩绳子,让桶在井里打个跟斗,将水装满,再用手劲一节一节地收缩麻绳,把桶提起来,所以特别费劲。不像别的地方,用的是车轱辘,摇一摇就把水打上来了。

    木桶本来就重,绿竹长得又瘦小,以她的力气就只能提上半桶水。不过这一阵被派去冲沐室、茅厕,每天要提上六、七桶水,臂力倒是变大了一些,现在可以提大半桶了。

    艰难地从井里打起着水,再艰难地走上十步,提着桶举到水缸边沿,将水倒进去,绿竹哀怨地伸头往里看了一眼,只见那桶水似乎还没把缸底润湿。

    而傅衡早已让烈威把椅子转了个方向,手里拿着茶杯,慵懒地斜靠在椅子上,正悠闲地泡着茶,一边喝茶一边监督她干活。

    百忙之中瞥见此情景,绿竹刚刚平静的心又变得愤愤不平起来。让她这瘦弱的小女孩儿在这儿打水,两个长得牛高马大的男人却袖手旁观,其中那叫傅扒皮的还悠闲地坐在那里把她当成一道风景来欣赏,天理何在啊啊啊~~

    也不知那万恶的地主老财傅扒皮,要她打这么两大缸水来干什么!

    提了十桶水,终于把一个大缸装满了。绿竹喘着粗气靠在水缸旁,揉了揉她的小胳膊小腰。幸亏有了二十来天冲沐室茅厕的锻练,否则只这一个缸,就可以把她累趴下了。

    好不容易又提了十桶水,把另一口缸装满,绿竹感觉胳膊不是自己的了。那个腰啊,胀痛得快要直不起来了。她扶着腰,也不行礼了,有气无力地跟傅衡告了一声退,便慢慢踱出了院子。

    傅衡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处,一直挂在嘴边让绿竹恨得牙痒痒的那弧笑容慢慢敛了起来,吩咐道:“把水放了吧。”

    “是。”烈威应了一声,走到缸边,从外面将塞在底下的塞子抽出来,缸里的水便缓缓从缸里流了出来,直接流入小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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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起来,容韫和便把空间里的白菜拔了几颗出来,准备一会儿让福禄给赵掌柜的酒楼送去。

    拔过菜后,地里又空出了一小块地方。

    容韫和上次在集市买菜秧的时候一打听,这才知道白菜的菜秧是用菜籽播种种出来的,所以上次便买了些种子回来,撒在了一个角落里。

    经过这两三天,那些种子已由细细密密的小芽,长成了两片叶子的菜秧。对于那些长大可吃的白菜,她也由最开始的东拔一颗西拔一颗,改成从东拔到西,拔完之后就将菜秧移种到空地上,这样就能将空间最合理地利用起来。

    除此之外,她还准备在空间里留下一两株白菜,让它们开花结籽。到时看看这些种子拿到外面种植,会不会比别的菜都优良。如果这空间确实有改良品种的作用,那她空间里这小小一块地,就能作出大文章来。

    种好白菜,容韫和看到旁边那圆长形的茄子在这两天长大了不少,完全可以收获了。她心里打算着,一会儿等福禄到县城里送菜时割些肉回来,早饭让吕妈妈做一个肉焖红烧茄子,味道一定非常好。

    看到池塘里的鱼正悠闲地游来游去,容韫和忽然想起昨晚放到院子新池塘的两条鱼来。她赶紧出了空间,跑到了院子里的小池塘边。两条鱼倒是活得好好的,但原来沉淀在下面的细泥被它们一搅动,又成了浑浊的泥塘。

    对于这个问题,容韫和因为没办法解决,便给自己讲了一番歪理——有句话不是说吗?“水至清则无鱼”。现在这池塘里有鱼,水当然就清不了。

    洗漱之后福禄换了衣服,跟容韫和交待一声,便往镇上去了。

    刚到了镇上,福禄就远远望见酒楼门前站着一群人,足有三、四十人。

    这莫不是等粥喝的?福禄心里正疑惑间,却见人群一阵骚动,大家都开始嚷嚷起来,过了许久,人群里才挤出一个人。那人抹了抹脸上的汗,挪动胖胖的身子,急急朝平桥村这边走来。

    赵掌柜?福禄一看那张熟悉的脸,顿时感觉有些不妙。门口这些人一定是等粥喝的没错了。

    可赵掌柜往他这里一跑,一会儿再把一篮青菜拿进去,接着仙味粥就上桌,有点脑子的人都会把他这篮青菜跟仙味粥联系起来。再加上自从卖菜给赵掌柜后,他到青山村来催过几次菜,马袁氏昨晚又在容家摘了一把菜回家,有心人只要一打听,他这个源头很快就会被人找到。

    到时候,小姐的秘密不就是要曝光了么?

181

    看赵掌柜只顾闷头跑路,并未看到自己,福禄把菜篮随意地塞到牛车上,用一块棉布盖住,便迎了上去,惊喜地叫道:“赵掌柜,是你呀?这么一大早,上哪儿去?”

    “阿禄!”赵掌柜看到福禄,眼睛猛地一亮,脸上激动的表情像是看到了久违的亲人,脚下也加快了步伐。然而等看清福禄空着两手,他不由放慢了脚步,失望道:“菜呢?”

    “我看天时还早,想一会儿再给你送呢。”福禄看很少活动的胖掌柜跑得甚是吃力,赶紧迎上前去。

    “赶……赶紧送来。”赵掌柜喘着粗气,指着酒楼的方向,“你看看,客人都在等着呢。”

    “好,你先让客人进去等着,我一会儿才好送菜进去。”福禄说完,便转身想走。

    “等等,阿禄。”赵掌柜追上两步,“要不往后我派老孙到你家拿菜吧,免得每天都等你来

    。要是你有什么事耽误了,我这可就完蛋了。”

    “赵掌柜,你要是这样做,过不了两天,咱们这菜的秘密就保不住了。”福禄看着他,“你这两天生意如何?”

    “好,生意很好。”赵掌柜笑了起来,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大家吃了新菜式,都夸口说不错。不过……”他回头望了望味香居的方向,转头道:“更多的人想要吃仙味粥。我已把价钱提高到五十文一碗了,你看这门口还挤着这么多人。阿禄,你能不能再多卖些菜给赵叔?赵叔给你两百文一斤,你看如何?”

    “真不行。”福禄摇摇头,挥了挥头便往回跑。“赵叔你先回去吧,我赶紧回家给你拿菜去。”

    福禄回家之后,和容韫和说了说这事儿,容韫和想了想,便让他安心地带着空间菜先去了镇上。

    容韫和待福禄走后,便转身去了马袁氏家。马袁氏昨晚吃了她空间水种出来的菜,容韫和生怕她嚷嚷得全村都知道。“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容韫和这会儿可没有能力去帮助别人,昨天忽悠马袁氏也正是如此。

    “汪汪。”容韫和刚到马袁氏院门口,一个黑影便向她扑来。容韫和已经习惯了老黑这种亲热的迎接方式。伸出手去拍了拍它的脑袋。

    “就知道是容姑娘,要不老黑可不是这样。”马袁氏从屋里出来,笑道。

    “婶子,我是来告诉你。如果你觉得那菜好吃。尽管去我家去摘,不必客气。”容韫和笑着走上前去。

    “好吃。好吃,太好吃了。”马袁氏拍着巴掌道,“昨晚啊,从你家摘回来煮的那碗菜。最后连碗都被我那大孙女舔得干干净净。那丫头嘴快,吃完就跑到金桂、银桂家说嘴,害得我被那两个闺女一顿埋怨。说有好东西不叫他们。”

    容韫和笑道:“那一会儿你再去摘点儿吧。”

    “那怎么好意思?”马袁氏也只当容韫和讲客气话。想想自己一大家子人,要是时不时跑去摘一把。人家容家前院种那一点菜哪里够得他们摘?再说,容韫和昨晚既然那样说了,这菜是用珍贵的药粉种的,不管是真是假,她也不好意思再去摘人家的菜了不是?

    “没事,您想吃尽管摘去。不过婶子,我这菜的味道麻烦您跟金桂和银桂姐姐他们说说,不要再跟别人说了。否则每家都想尝一尝的话,我们自己还真种不过来。”

    “行,放心吧,我知道分寸。”马袁氏笑道。容韫和这样做,她也能理解。那菜实在太诱人了,吃了一回还想第二回。要是被村里人知道,那可不是摘点菜那么简单,非得闹出些矛盾来不可。

    “那我走了,婶子。”容韫和告辞一声,从马家出来。

    又回到村口的福禄见四周没有人,方才从牛车里调出竹篮,又在路旁摘了一把野菜盖面上,这才提着去了酒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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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缸里的水慢慢少了下去,烈威低声道:“公子,那条道……您不封起来?”

    傅衡瞥了烈威一眼:“怎么?你怕我处置这绿竹?”

    “不,不,属下不敢。”烈威慌忙解释,“属下只是……只是觉得,这事也不怪绿竹。她便是去了清溪镇,也没有逃跑不是?”

    在傅衡的凝视中,声音渐渐小了下去,额上慢慢渗出汗来。公子虽然宽厚,但极有原则性。有些事情,不是他能置喙的。

    见烈威目光清澈,半没有参杂别的情愫,傅衡这才收回目光

    。想起绿竹那一声“兔死狐悲”,他沉默良久,这才高声道:“烈挚。”

    “属下在。”烈挚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冒了出来,向傅衡行礼。

    “传我的令,巡山的护卫,每人各打五十军棍。”傅衡冷声道,“这山庄也建起有两年了,竟然出现这么大一个疏漏。这次要不是绿竹发现,还不知以后会发生什么事。”

    “是。”烈挚应了一声,见傅衡没有下文,又问,“那条道,可要封起来?”

    傅衡用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椅子扶手:“不必了。一切照常,内紧外松,不要让绿竹有所察觉。能得那位先生的青眼,是多少人求不来的大造化。只是那位惯常游戏人间,对绿竹到底有几份真心,有几分赏识,还未可知。能走到哪一步,就看她的福份了。我们只管看着便是。”

    “可就怕那位先生顺着绿竹,查到咱们山庄来。毕竟,怎么说,那位先生也不是咱们燕北这边的人。”烈挚担忧地道。

    傅衡不在意地笑了笑:“你是不了解那位先生,才会有这样的话。那位看似迷糊,性情跟个小孩儿似的。可这天下事,有几件能瞒得住他的?你以为咱们这里那些破烂事,他不知道?不过是想优胜劣汰罢了。不偏不倚。静观其变,最后自然良禽择木而栖。”

    想想那位先生这些年做的那些事,烈挚敬佩地看了傅衡一眼,道:“公子明见。”说完又笑道,“依属下浅见,如果那位先生能知道公子所作所为,也不是坏事。没准因为欣赏公子。爱惜公子才华。还能助咱们一力呢。”

    傅衡淡淡道:“凡事都要想着依靠自己,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别人的助力,能借用便罢;不能借用。也不至于一败涂地。”

    烈挚默然。

    傅衡不再继续这话题,道:“传我的话,那位先生要是不主动找上门来,任何人不许去惊扰他老人家。”

    “是。”烈挚应了一声。

    生怕自己刚才不当的言语。会引起傅衡的不快,换了个轻松的话题。问道:“还有十天这些孩子就上了一个月的课,山庄里正进行着考评。男孩儿那边,孙强表现尤为突出;女孩儿这边,则是绿竹。对于此事公子可有什么吩咐?”

    傅衡摆摆手:“没什么。一切照常进行便是。”

    烈挚犹豫了一会儿,又问:“那孙月霞,考评时可要设些障碍?”

    “不必。”傅衡道。“当初留下她,就是为了抚慰孙强。现在。她的作用仍是如此,不必过份关注。还有绿竹,也不用因为她跟那位先生的关系,就对她另眼相看。结果如何,全看她自己的本事。当然,如果那位先生要带她走,自是另当别论。”

    “是。”烈挚应了一声,见傅衡再没别的话,兀自退了下去。

    绿竹虽然不知道傅衡跟烈挚的这番对话,但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院子里,心情却极为放松。

    一进门就看到甘鹭的目光迎了上来,她的心情就更好了,冲着甘鹭甜甜地笑了一下,无声地作了一个安慰。

    “绿竹,公子叫你去做什么?”有人问。

    “别提了。”绿竹顿时苦了脸,耷拉着肩膀走进去,一屁股坐到床上,“因为上次的事,公子一直说要罚我。这不,整整从井里提了二十桶水,将他的两口大缸灌满,才被放回来。更凄惨的是,这样的事还得做一个月。”

    “啊?为了孙月霞的事?”甘鹭瞥了孙月霞一眼,也不避开她,开口问道。

    “嗯。”绿竹应了一声。看到孙月霞虽百般掩饰,却仍抑制不住的兴灾乐祸,她暗自摇了摇头

    。提着桶拿了衣服出去,准备到沐室里洗澡。

    “绿竹,洗了澡把衣服放着,我帮你洗。”甘鹭追出门来,交待一句。

    “好。”绿竹回过头,冲着她感激一笑。

    第二天早上绿竹在浑身酸痛中醒来,看着大家都洗漱完出去练功了,这才艰难地爬下床,洗漱干净。

    然后忍着巨大的痛苦扫了院子,又提水冲了沐室茅厕。无论前世今生,她做事永远有一股韧劲。不做则已,一旦答应或决心去做了,就会一直坚持下去。所以就算哪怕每动一根指头都会扯得浑身肌肉酸痛,她仍会将自己份内的事做好。

    只是她不知道,某处有一双眼睛,盯着她艰难却毫不迟疑、毫不退缩的动作,以及没有一声诅咒与抱怨的行为,赞赏地点了点头,然后在一个小本子上打了个勾。

    跟往常一样,绿竹干完活后躺回床上睡了一觉,等大家练功回来,然后吃早饭,开始了对于她来说极为枯燥的几个时辰的识字课。

    规矩课已在五天前结束了,绿竹以动作标准没有一丝错识,毫无悬念地获得了第一名。

    所以以前的规矩课时间,也改成了识字课。而傅衡买回来的这些孩子都是头脑聪明的,识字的进度很快,只十五天的时间已把学完了,开始了。绿竹在有意放慢的情况下,还是在两天的时间内把上所有的字的写法都学会了。

    不过她在那次莺歌检举她睡觉的事之后,便再也没在课堂上打瞌睡。

    无聊之余,她把发呆改成了盯着课本回想复习她前世所学的知识。她发现随着时间的流逝,脑子里的东西越来越模糊。她不能把脑子里的东西写成文字留在这世上,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让它们在脑子里留的时间更长一些。

    在神游天外的回想和用酸痛的手把夫子布置的写字任务漂亮的完成之后,绿竹做了一次激烈的思想斗争,最后终于决定还是照着老样子,仍然去清溪镇。

    虽然觉得以傅衡的心智,这件事要想不被发现,最恰当的做法就是从此不再踏入那个通道半步。

    但绿竹明白,她想要自由,想要获得自己想要的生活,就得摆脱傅衡对她的控制。但如果她一直在傅衡的掌控下成长,哪怕是长成一棵参天大树,罩在她头上的那一片天空,仍然是姓傅。

    而现在,虽然林老爷子表示了不会带她走,但绿竹却有一种直觉,他就是穿透傅衡掌控的灰暗天空照射进来的一缕阳光,如果她不紧紧地抓住,或许这一生,就再也没有了希望。

    看到绿竹飞快把柴拾好,然后又往山上跑,甘鹭的目光里全是忧虑。她对着绿竹的背影,嘴巴张了好几次,最后咬了咬嘴唇,终于还是没有作声。

    绿竹熟练而快速地走过通道,来到荒芜的后院;再熟练地翻过围墙,往后绕了一小段路,跨过小溪,从穿过两条巷子,来到了院门前。

    她尽可能地变换出现和消失在院门前的路径,希望能最大限度地隐藏那道井口。

    虽然她曾多疑地怀疑过老头儿知道她的身份,知道她来自哪里,甚至怀疑过老头儿和这一系列的偶遇也是傅衡安排的。因为他从来不问她的来去无踪,不问她的主家是谁。

    但她觉得,他知不知道是一回事,自己小不小心又是一回事。只要她做了,最后结果如何,那便是上天的事了;但要是她不做,或是做得不好,那便是她自己的失误。她不允许自己犯这样的错误。

    今天东子并没有在外院里扫地,里院却传来了老头儿的大嗓门,和东子说话的声音。

182

    绿竹走了进去循声找到厨房,见老头儿正站在案台旁边,正大声地道:“赶紧把它们摆好,动作快一些……”而东子正从箩筐里一样一样东西地往案台上搬,嘴里不停地问:“这个放哪里?这个呢?”

    看着案台上摆满的瓶瓶罐罐,绿竹疑惑地眨了眨眼睛——这是唱的哪一出?

    “丫头,你来了?”老头儿忽然回过头来,看着绿竹,笑着向她招招手,“来,过来。”

    “这是什么?”绿竹走过去,好奇地看着案台。

    老头儿看着台上的瓶瓶罐罐,傲然道:“我在教你怎样成为一名大师。”

    “大师?”绿竹愕然片刻,抬起脸来,“可我连最基本的东西都不懂,比如如何把萝卜丝切得如头发一般又细又匀,如何把豆芽掏空填进蟹肉,如何把一棵白菜做得比山珍海味还好吃……”

    老头儿听她第一句正要斥责一声“胡说”,可听到后面,面上便露出惊讶之色,继而眉毛微拧,陷入沉思。

    好半天,方睁着明亮得吓人的眼睛,揪住在案台上四处乱看乱嗅的绿竹,连声问道:“把豆芽掏空了填进蟹肉是何味道?有谁能把白菜做得比山珍海味还好吃?你在哪里吃过这样的菜?我尝遍天下美味,怎么没听说还有如此美食?”

    “呃。”绿竹挠挠头,“我自己胡乱想出来,胡乱说的。”

    前世看的小说里作者胡编的或现代的菜式,她顺嘴就说了。没想到老头儿会有如此大的反应。虽然不知老头儿是什么样的道行,但不疯不成魔。老头儿能丢开侍从独自跑到这清溪镇,只为了尝一种鱼的味道。这份对美食的狂热,还有现在那明亮得吓人的眼睛,让她心里打鼓,决定以后要谨言慎行。

    “胡乱说的?”老头儿被绿竹不负责任的激起了满腔的热情与希望,又被她轻飘飘的四个字泼了一身冷水,脸上忽冷忽热忽红忽白,张嘴想要喝斥她不许胡乱说话。却又舍不得对想出如此菜式的她一丁点斥责。

    深呼吸数次,他才将负面的情绪压下,拍拍绿竹的头。喜笑颜开:“没想到,我不过是看你心正,胸怀大善,这才决定收你为徒儿。却不想竟然遇上一个资质如此好的孩子。好。好,真是太好了。”

    绿竹呆了呆。资质好?就在二十多天前,她被那山羊胡子苏毅搭了一下手腕,就被断定为资质不好。可现在,就因为随口说了两个想象中的菜式,就被断定为资质好?她怎么觉得这些人判断别人资质好不好,就跟吃饭喝水一样随便,张嘴就来?

    见绿竹一脸的惘然。老头儿也不给她解释,拉着她走到案台前。又在她手里塞了一杯水:“来,你把案台上的东西都尝尝,然后把你能感受到的味道告诉我。”

    虽然不知老头儿此举是何意思,绿竹还是顺从地用筷子沾了一点罐子里黑乎乎的东西,尝了起来。刚才她就发现,这些瓶瓶罐罐装着各种调味料,盐、糖、酱、醋,每一样都有好几种。

    “甜面酱。”绿竹放下筷子,很果断地道。然后拿起下一根,伸出粉红的舌头一舔:“芝麻酱。”

    “鱼子酱。”

    “虾酱。”

    “蚕豆酱。”

    ……

    虽然绿竹前世出生草根,吃过的好东西不算多,但终归比古代的一般老百姓要强。

    再加上她又有一条极为敏锐的舌头,只要尝出味道,再联想起前世的见识,很容易地辨认出这些酱的名称。

    随着绿竹一声声酱名报出来,老头儿眼睛越来越亮,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兴奋。

    “咦,这是什么?”绿竹的脚步终于停在了一种酱前,眼睛里闪动的光芒,比老头儿还要盛,“这味道……甚是美妙。”

    “仙酱。把桃叶蒸熟,密封入罐;七天后拿出来放到不见太阳的地方晾七天,再按每斤桃叶二两盐的比例加盐,便是仙酱。”老头儿闪亮着眼睛,飞快地解释。

    绿竹歪着头,把老头儿的话记住,又移到下一个罐子前,拿起汤匙尝了一口:“这是酱油?哎,不对,它跟一般的酱油不同,口感比酱油更为滑润,味道也更鲜美。嗯……似乎有一点笋的味道。”

    老头儿赞许地道:“这是笋油。南方制作笋干时,煮笋的汁水永久不换,这汁水颜色发黑,味道鲜美醇厚。这可是好东西,只有居住在山里的僧人才有机会享用,普通人很少能得到。”

    绿竹点点头,走到下一个罐子前,尝了一口,皱着眉毛凝思半晌,抬起头来问道:“这是什么?怎么像是盐水?不过,这水的味道,似乎比起一般的水来要轻浮一些。”

    老头儿抚着胡子的手僵在半空,睁着眼睛看着绿竹,就像是看一个怪物。

    “怎么了?”绿竹摸了一下自己脸,有些莫名其妙。

    过了好一会儿,老头儿才长叹一声,感慨道:“前面那些酱,味道浓郁,只要尝过一次两次,只要不是特别迟钝愚蠢之人,都能辨认开来。所以你能一尝就说出名字,无甚稀奇。直到笋油,你开始出乎我的意料了。

    “可你竟然能尝出这罐盐水的不同,还能精准地说出它与一般水的区别,轻浮一词,极为精妙……丫头,你这舌头,不简单呐,足可以比得上老头儿我的一半了。”

    听到最末的那一句,绿竹哭笑不得。这老头儿,到底是在夸她呢,还是在夸他自己?

    “这是腌雪。”老头儿正容道,“到了腊月下雪时节,一层雪,一层盐。装在瓮里密封贮藏。到了夏天,从瓮里取一勺来煮鲜肉,其他什么都不用放。煮出来的肉味就跟新腌制的腌肉一样,肉的颜色鲜红好看,放上几天都不会坏。用它来煮别的菜肴或做酱,味道都极好。”

    “竟然是雪水。”绿竹目光也亮亮的。她知道自己这具身体的舌头敏锐,却不知竟然这么厉害,便连雪水都能尝的出来,不由得心里也有些沾沾自喜。

    东子在一旁听老爷子讲解也听得入神。不由插了一句:“林老爷,您这么一说,连小的也明白了这腌雪的用法。可前面那些仙酱、笋油。您老怎么不跟小竹姑娘说说它们的用法呢?”

    老头儿瞅了一眼绿竹,眼里意趣未明:“丫头你要问它们的用途吗?”

    绿竹摇摇头:“尝过味道,知道它们的味道如何,就可以了。”

    “哦?说说理由。”老头儿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盛。目光越来越亮。

    如果说刚开始绿竹还不明白老头儿此举的用意。但在尝味的过程里,她已渐渐明白了他的良苦用心,笑道:“最一开始,师父不是说要教我成为大师吗?我想,厨子之与大师,他们的区别就在于食材的运用上。

    “一个厨子,也只会循规蹈矩照着前人的做法与配方来做菜。只是哪怕把菜谱上的菜的味道做到极致,他也不过是一个优秀的厨子;但如果能想前人所未想。做前人所未做,把食材如同画家手中的笔。充分发挥想象,大胆尝试,倾毫泼墨,做出以前所未有过的美味,那么,哪怕他只创出了一道菜,亦可称之为大师。

    “所以师父在教我手艺之前,便想让我先为知味。了解手里各种调料、食材本身的味道,然后再根本自己心中所想做出美味来,才能不落窠臼,推陈出新,没有匠气。”

    ——————————————————————————————————————

    容韫和待福禄走后,想了想,也随之带着福寿去了镇上,想要打探一下赏花大会的情况。

    一进味香居,就看到楼下的大厅里坐满了人。几个新招的伙计正给客人上茶。大家似乎得了什么的承诺,倒是不催着上粥,相互闹哄哄地聊着天。

    “孙先生,眼看这赏花会就要开了,您老今年可得了什么好花没有?”靠窗那桌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对他同桌的一个六十多岁穿儒服的老先生问道。

    “唉,这花是越来越难找了。”孙先生摇摇头,“年前我倒是得了一株兰花,不过花一开让我大失所望,品种一般。要是拿它去参加赏花会,估计连三品园都进不去。”

    耳力灵敏的容韫和捕捉到这段对话,禁不住停住了脚步,看向那桌凝神细听。

    中年人一听孙先生没找到好花,神情上不由得得意起来:“嘿嘿,我倒是得了一株好花……”

    大家都坐着,容韫和觉得自己老站在这里也不是事儿,见孙先生后面那桌只坐着一个穿锦袍的老人,便走到那里问了一声:“老人家,我能在这里坐坐吗?”

    老人看了一眼这个机灵可爱的小姑娘,便开口笑道:“没关系,坐吧。”

    “老爷,要不我去叫掌柜的给您安排一个雅座?”那下人轻声道。

    “不用。”老人摆了摆手。

    容韫和可没功夫听他们说什么,一坐下来就专心听着孙先生他们的谈话。

    “……只是去年是这花得的头魁,不知今年大家会不会觉得这花不稀奇了,不给高分。”中年人叹道。看来,他今年弄到的好花就是变色杜鹃了。

    孙先生点点头:“而且你还不能排除别人也弄到了这种花的可能。不过有了这花,进一品园应该是不成问题的。反正周老爷身家丰厚,那一千两银子也看不上眼,每年弄花也不过是图个雅趣。”

    周老爷哈哈大笑起来:“说起来,能参加赏花会的,谁会真在乎那一千两银子?大家也无非无聊没事干,图个乐子。平时伺弄伺弄花,得到好花做上一两首诗,跟大家一起赏赏花凑凑趣,倒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是极是极。”孙先生点头赞同。

    “除了那花,周某人还有一大看好就是吃。昨儿听到一朋友说这味香居粥做得一绝。想到孙先生也是个会吃的,所以今儿便请孙先生来尝尝。”

    “多谢周老爷有好吃的还能想着老朽,待老朽下次遇上好吃的,也不会忘记周老爷的。”孙先生满脸笑容地拱手道。

    容韫和见他们不再说赏花会的事,不禁有些失望地叹了一口气,思忖着是不是上前去搭讪搭讪,问一问他们到何处可以买到花。

    容韫和思忖间,看到小五端了粥进来了,估计再不问,一会儿吃东西就不好打扰别人了,又想了想,自己毕竟是个小姑娘,若是去问只怕人家会以为她是在胡闹,便赶紧打发了福寿上前。

    福寿站起来对那孙先生和周老爷作了个揖:“学生冒昧,打扰二位先生了。学生想请问,两位先生所说的奇花,这镇上或城里可有专门卖花的地方?”

    孙先生和周老爷谈兴被福寿打断,心里有些不喜。

    待看到他穿的虽然是儒服,却是粗布衣服,便知他家境贫寒。家境贫寒者想要参加赏花会,无非是为了那一千两银子。这对于自诩高雅的孙先生和周老爷来说,简直是对他们这个活动的侮辱。故而心里就更不喜了。

    不过周老爷也知道“宁欺白须翁,莫欺少年穷”的道理。面前这位穷小子可是个读书人,如果有朝一日当了官,谁知道他会不会因为今日这一冷落找麻烦?想到此处,便还是淡淡地开口回答了容韫和的问题:“每年自有卖花者送花上门任我等挑选,倒不曾听说专门有卖花的地方。”

    孙先生是县城里有名的教书先生,这县城的学子无论是不是他的弟子,也会经常去拜访他,向他请教请教。

    他看着福寿面生,猜想大概是乡下私塾里的学子,便开口教训道:“年轻人,那些花啊草啊的,可不是你能想的东西,那可是个花钱的玩意,一棵好一点的花木就得几两十几两银子,再稍微贵上一些的,一株都要花上几百两银子。我看你也玩不起,还是专心学业吧。”

183

    “是,多谢二位先生的指点与教诲。”福寿知道这两位看不起他,心下倒也不恼。虽然打听不到什么,却还是礼貌地道了一声谢。

    “二位客官,你们要的仙味粥和三鲜娇耳。”阿根的食物终于送到了这一桌。

    他做事要比小五老成,见福禄在跟客人说话,再加上赵掌柜对福禄的态度比较敬重,所以倒也没让福禄帮一把手,咧嘴冲他一笑,把食物给孙先生和周老爷端了上去。

    容韫和一看那两碗粥,不禁愕然。

    这粥赵掌柜不但提价到一百文一碗,而且这碗也换了一种更小的,粥量只是原来的一半。看来赵掌柜利用那几棵菜一天可卖出一百多碗粥去。光卖粥一天就有十两银子的收益,刨除成本也能赚六两多银子。

    容韫和想起自己那几棵菜只卖了几百文钱,忍不住摇头感慨起来。她现在一没资金、二没势力、三没合适的人手,就算开得起粥店,虽然钱赚的不少,但麻烦事也会不少。用菜来跟人合股的事她也不是没想过,但好的合伙人可遇而不可求,没有放心的合伙人,那还是算了吧。

    见孙先生和周老爷都吃上了,连连在那里赞叹这粥的美味。店外又陆续有人进来,楼上楼上找位置让座位一片闹哄哄的声音。容韫和转身正打算离开酒楼,却不想原先她借坐位置的那种锦袍老人在她身后叫道:“这位小姑娘,你要打听专卖花木的地方?”

    容韫和惊喜地转过身来。对那老人福了一福,道:“是。还望老先生赐教。”听话听音、锣鼓听声。这位老人叫住她如此说话,定是知道花市在哪里。

    果然。那老人抚须看了看容韫和,笑道:“花市便在县城菱角塘东面,你到那里一打听便知。”

    容韫和大喜,又再深深福了福:“多谢老先生。”

    那老人笑着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容韫和看他面前已放了一碗粥,便不好再打扰别人就餐,告辞一声出了酒楼。暗自思忖着一会儿吃过早饭便到花市去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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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说的好!”老头儿的脸色跟喝了二两酒似的,满面红光。看向绿竹的目光由开始的赞赏。变成了炽热。

    这孩子,不光资质难得,味觉甚佳,便是这份悟性。也是极为少见。自己一字不说。她便能明白其中深意,甚至连自己都没想到的意思,都被她深挖出来了。

    “师父这一生,吃过无数美食,尝尽天下美味,也接触过许多的厨子。能做出天下至味、堪称大师的,无不是自己喜欢美食,善于品尝美食。深知食材味道,不落俗套地调配它们。将它们变换出极至美味的人。”老头儿道。

    绿竹深以为然。

    看绿竹满眼赞同地点点头,老头儿很是欢喜,拉着她道:“来,将这些调味料全部尝一遍。你不光要品出它们之间的区别,还要记住每一样的味道。有不知道不认识的,就问师父。”

    “是。”

    接下来的时间里,绿竹果然将案台上所有的调料都尝了一遍。

    也不知老头儿去哪儿弄来的调料,这里光是盐,都有海盐、井盐、硷盐、池盐、崖盐,颜色不同,味道也有差异。有些盐,必须先用水化开,然后沉淀澄清之后方可用。

    待绿竹将一案台的调料尝完,再将他的解说一字不差地复述了一遍,不知何时溜出去的东子回来了,身后跟着张富贵。

    张富贵手里拿着个食盒,一进门便对老头儿行了个礼,笑道:“林老爷,您要的灵犀鱼送来了。”说完打开食盒,将里面的一小碟红烧鱼拿了出来,放到案台上,又道,“不是小的说嘴,您老的福气可真好。

    “要知道,这灵犀鱼只顺着那个岩洞的泉水涌出,别处根本就没有。拿个鱼篓子放在那里,三五天也不见得能捕到几两。再说,这都九月底的天气了,按理说这个季节,灵犀鱼也就差不多捕不到了。

    “往年十天半个月能捕得了那么几条,便已是十分的运气。没想到,这几日倒天天有人送来,正好给老爷子您遇上,这可不是天大的福气?”

    老头儿被他这马屁拍得眉开眼笑,抚着胡子很自得地道:“那是,也不看我老头儿是谁?这灵犀鱼它要躲起来,那也得等老爷我吃过瘾了再说。”说完大手一挥,对绿竹道,“赶紧的,趁热尝尝它的味道。”

    绿竹早已被那碟红烧鱼吸引住了。说是一碟,其实也就不大的一个小碟子,里面装着四条两指宽的小鱼。

    只这小鱼被厨师用油一煎,全身金黄,再用红色透亮的酱色那么一调,配上碧绿的葱段,黄色的姜丝,煞是好看。不过吸引绿竹的绝不是这个。这张富贵刚一进门,食盒尚未打开,她便已闻到一股隐隐的香气了。这会儿鱼被拿了出来,那股子鱼的鲜香味儿,顿时充溢了整个厨房。

    此时听得老头儿发话,绿竹自不客气。她知道,这道红烧灵犀鱼,一定是老头儿特意为她叫的。

    不过她还没被美食和汹涌上来的馋劲冲晕头脑,拿了一双干净筷子递给老头儿,甜甜一笑:“师父您先请。”说完转过头去看了看张富贵和东子,又回转来看了老头儿一眼,用眼睛请示是否要给他们也来一双筷子。

    过门就是客,她跟老头儿在这儿吃,让那兄弟俩站在旁边看着流口水,似乎挺不厚道。但听得张富贵刚才那话,再加上老头儿吃两顿饭就去了八十两银子。想必这东西一定不便宜,却也不敢随便张嘴客气。

    她那眼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张富贵在酒馆里做小二。整日做的就是迎来送往、观言察色的活儿,哪里看不出她什么意思,还没等老头儿张口,就笑道:“您二位慢用,小的借贵院一用,跟东子说几句话。”说完拱了拱手,便扯着东子出了厨房。

    老头儿对绿竹这行为大为满意。也不推辞,拿着筷子夹了一条小鱼,放到嘴里慢慢咀嚼。又笑道:“你也赶紧尝尝。”

    绿竹早已忍不住了,夹了一条鱼,轻轻咬了一口。这鱼大概是大火急煎而成,外面被煎得金黄。酥脆爽口。可里面的鱼肉却细嫩异常,轻抿一下便化在了嘴里,和着颇有嚼劲的鱼皮和鱼骨,滞留在了口腔里,使得那一股说不出的鲜香之味溢满了整个口腔。

    这股鲜香如此浓郁,饶是她刚才尝了那么多盐、糖、酱、醋,舌头没有平时那么敏锐,却仍然被这味道所惊艳了。

    她现在。终于知道那天老头儿说到这鱼时,为什么只用一个“鲜”字来形容了。不是词语匮乏。实在是这鱼味太过鲜美,除了这个“鲜”字,再用其他词语,便冲淡了这鲜美之味,纯属多余了。

    “这道鱼,我问过他们,也偷看过他们煎煮,并未用什么特别的烹饪法子,不过是普通的红烧手法。有这么鲜美的味道,只是因为这鱼本身就如此。”老头儿放下筷子,道,“这种鱼生活在漆黑的岩洞里,常年不见阳光,也不知以何为食,生长的时间再长也没有六两,所以被叫做‘灵犀鱼’。不过那条岩洞我去看过,地下水的水质极为清澈甘甜,再加上这鱼种类的原因,它的生长环境又如此独特,才有了如此与众不同的鲜美的味道。”

    说完瞅着绿竹,问道:“吃了这鱼,你有何想法?”

    绿竹便知道这又是一道考题,放下筷子,想了想,道:“世上总有各种各样特殊的食材,可以做出极为美味的食物。但这些美食,却只有那些有钱有闲的人,在机缘巧合之下,方可吃得到。可我觉得,用这样的食材做出美味,除了赞叹一声,实不觉有什么了不起。如果用普通的食材做出同样的美味来,那才叫厨艺高强呢。”

    “说得好!”老头儿道。今天绿竹的表现太过出色,现在她无论说出什么样的话来,他也不觉得奇怪了,“正如你昨日所说,把普通的大白菜做出山珍海味来,那才叫真正的大师。”

    绿竹默然。要做到这一点,谈何容易?将大白菜做出山珍海味的味道,她在前世也曾听说过。

    只是那道清水菜心,看似普通,但用来将菜心浇熟的那点高汤,用料便极讲究,所费不小,仍然不是一般的老百姓所能吃得起的。

    但想起这一阵所吃到的素菜,想起普普通通的冬瓜被李维柱那么一炒,仍然炒出让人垂涎的菜肴来,她又释然了。无论如何,能够学习厨艺,把最普通的东西尽可能的做出美味来,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让别人吃的开心,这就够了。

    “来,别光顾着说话,把这鱼吃完。”老头儿指着碟子里剩的两条鱼,道。

    想起自己今天来,没能给老头儿做菜。一会儿他又该吃不惯东子做的饭了。绿竹摇摇头,道:“不用了,我已经尝过这味道就行了。还是留着您一会儿吃晚饭吧。

    这鱼如此美味,饶是老头儿这尝遍天下美食的人,都忍不住要一吃再吃。可绿竹小小年纪,却能抑制住自己的**,将这鱼留给别人。这让老头儿对她满意到了极点。便也不再推让,叫张富贵进来结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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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禄送走自家小姐,便想着去集市上转悠转悠,看看能不能碰碰运气,买到一株好花。

    “这位公子,我们掌柜的有请一叙。”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福禄抬头一看,见一个小二打扮的年轻人正谄笑着站在他身边,显然刚才那话是对他说的。

    那小二见他抬头,忙作了个请的手势。福禄看到他手势的方向,竟然是那个师姚镇目前生意最好的福临楼,心里顿时觉得不妙。

    福临楼的掌柜找他这个味香居昔日的小二有什么可叙的?除了那仙味粥,估计也不会有第二个话题。既谈仙味粥,那是想逼他说出仙味粥的来历呢?还是已经知道他就是仙味粥来历的源头,想跟他谈谈合作问题?

    不过不管他想谈什么,福禄都不太愿意跟这福临楼打交道。当初他选中赵掌柜,就是知道赵掌柜这人本性不错,而且没什么后台,这样的人便是有贪心,那也是小贫心,更没那个能力去使坏。

    可这福临楼不一样,能在短短时间内,把师姚镇所有酒楼的生意都抢过来,压得他们不敢反抗,由此可见福临楼的背景不简单。跟这样的酒楼谈合作,除非他把李家的后台搬出来,否则就只有被人欺诈的份。

    福禄正想着找他借口拒绝福临楼掌柜的邀请,味香居里面正忙得一塌糊涂的赵掌柜此时却福临心至地往门外一瞥,这一瞥之下他顿时大惊。他可是认得福临楼的小二的,此时见他对着福禄一脸谄笑,连忙把收钱的事放下,跑出门来。

    “阿禄,阿禄,快来,赵叔要事找你。”赵掌柜也是个人老成精的,并不想与福临楼发生冲突,只站在酒楼门口向福禄大声叫道。

    “不好意思,赵掌柜有事找我,麻烦你转告你们掌柜,咱们有空再叙吧,先告辞了。”福禄对那小二拱了拱手,转身回了味香居。

    “走,去后院说话。”赵掌柜见福禄走回来,松了一口气,对他低语一声,便转身进了酒楼。

    “掌柜的,结帐。”有客人见赵掌柜进来,招手叫道。

    “阿根,你去收钱。”赵掌柜唤了阿根一声,又对那客人拱手笑了笑,带着福禄进了后院。

    “怎么回事?”走到后院清静地方,赵掌柜问道。

    福禄便把事情说了一遍,问:“您可有把这菜的事告诉别人?”

184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赵掌柜连连摆手,又殷求道,“阿禄,他们无论提出什么条件,你能不能都别答应他们?”

    福禄静静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你可是答应过我只供我这一家的

    ”赵掌柜见福禄不说话,急了,从怀里摸出三百文钱来,“这是今天的菜钱,你拿着。这个……这个……菜的价钱好商量。”

    “我是答应你只供你一家。但也曾说过,如果秘密从你这里泄漏出去的话,那我们的合作就到此为止。”福禄接过钱,仍是一脸平静,“如果他们问仙味粥的秘密,那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说出去。但如果他们知道我供菜的事,那这个事情就不是我能左右得了的。”

    “那李家大小姐不是你家小姐的好友么?如果你不愿意,他们还能强迫你不成?”

    福禄笑了一下:“赵掌柜也是个生意人。如果做生意既能卖高价又不得罪有权势的人,何乐而不为呢?更何况,我不想因为一点点不相干的小事就去麻烦李家大小姐,做人要识趣不是?”

    “……”赵掌柜哑然。是啊,谁有那么傻,会为了把菜低价卖给他而去得罪惹恼有强势后台的人而麻烦自己的亲戚?

    “赵掌柜,打烊后你还是敲打敲打老张、阿根、小五他们吧。只要他们没有泄露出去,这事情就还没那么糟。”福禄道,拱了拱手,正要告辞,忽然想起一件事,问道:“掌柜的。如果我要乘车去县城,不知要到哪里去坐车?”

    “从这条街一直往前走两百米,左边手就有一个地方,有骡车专到县城的,五文钱一个人,坐满五个人就走。”赵掌柜道。

    话说到这里,他也知道事情只能听天由命了。听到酒楼里客人接二连三地叫结帐。他在这里便呆不住。跟福禄说了一声,赶紧跑出去收账。

    心里一面安慰自己,就算没有了仙味粥。那些新菜式也被人所知了,晚餐有不少人就是冲着那些新菜来的,他这里的损失,也不过是少了一样赚钱的粥而已。

    福禄从酒楼出去走了不到一百米。路边停着的一辆车里下来一个高高瘦瘦一脸精明的老头儿,走到福禄面前拱了拱手道:“老朽姓薛。为福临楼掌柜。不知能否与阿禄公子一叙?”

    好嘛,这小二请不动,掌柜便亲自出马了。福禄知道既然人家铁心要“一叙”,自己再拒绝倒不好了。遂拱手笑道:“小人不过是一小二,不知何事能劳薛掌柜亲自相邀?”

    薛掌柜笑道:“对公子来说,自然是好事。”说完便指了指那辆车。“公子看是上车谈还是到我们酒楼去坐坐?”

    “到你们酒楼吧。”福禄可不想上他的车。在里面来个武功高强的,将他一捆。再将骡车一赶,拉到哪儿去都不知道。酒楼好歹是一个公共场所,安全性要比在车上强。

    薛掌柜见福禄谨慎,倒是点了点头,自己也不上车,跟着福禄慢慢地往福临楼走去。路过味香居时,福禄往里面看了一眼,正遇上赵掌柜有些苦涩的目光,他心里叹息一声,转过头去进了福临楼。

    福禄还是第一次到福临楼来。进到楼里,看到这福临楼不但面积比味香居大了一倍,而且装潢也更上档次,布局摆设给人一种雅致清新的感觉;店里的小二着装都是统一的,人员素质看上去也让人觉得训练有素。

    福禄暗自点头——这福临楼能在师姚镇饮食界一统天下,倒也不是一味的靠后台靠手段。

    味香居是因为仙味粥的缘故,所以开门较早。其实现在都还没到早餐时间,福临楼也才刚刚开门,所以此时并没有客人。只有小二们在打扫卫生,整理布置大厅。

    “阿禄公子,楼上请。”薛掌柜作了个手势,率先上了楼。

    福禄也知道楼下不是说话的地方,他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上了楼。为了几棵菜,他相信这个薛掌柜犯不着做那谋财害命的事。

    楼上用屏风隔成了一个个雅间,装潢摆设比楼下更为精致

    薛掌柜吩咐了一声跟在后面的随从,让他们先不要放客人上楼,这才带着福禄随意进了一个雅间。福禄刚一坐下,就有小二沏上茶来,分别给薛掌柜和福禄斟了一杯,便轻轻退了出去。

    “阿禄公子,请喝茶。”薛掌柜笑道。

    福禄却没有去端茶杯。他不想跟这个像老狐狸似的薛掌柜绕弯子,开门见山道:“不知薛掌柜请在下到此有何话要谈?”

    薛掌柜哈哈笑起来:“看来阿禄公子是个痛快人。既然如此,老朽也不绕弯子了。是这样,我听说阿禄公子有一手种菜绝技,那仙味粥其实便源于阿禄公子之手,我们福临楼诚心想跟阿禄公子合作,不知阿禄公子意下如何?”

    事先看薛掌柜对他这穷小子如此客气,福禄便猜到了事情的原委,所以听薛掌柜如此说,他倒也不意外,拱手道:“福临楼可是师姚镇的第一大酒楼,要是在下能跟薛掌柜合作,那自是在下的荣幸。

    “只是人无信不立,薛掌柜既知仙味粥源于我的菜,也应该知道我跟赵掌柜的约定。如果我今日违背了与赵掌柜的约定,那明日我就能违背与薛掌柜的约定。想必薛掌柜也不愿意跟这种背信弃义的人合作吧?所以,在下不能违背与赵掌柜的约定,还请薛掌柜见谅。”

    薛掌柜抚了抚胡须,微微一笑道:“可是,我听说阿禄公子跟赵掌柜的约定是:消息泄露之日,就是合作到期之时。这消息既被我所知了,阿禄公子与赵掌柜的约定自然便作不得数了,阿禄公子转而跟我合作,当然不算失信于人。”

    福禄摇摇头:“如果是我的原因而导致消息泄露,那便不能怪赵掌柜。这合约便不能毁。”

    “阿禄公子仁义。”薛掌柜眼睛里倒全是欣赏之色,“不过,这消息是味香居的厨子老孙泄露出来的,公子可不要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

    “哦?”此话一出,福禄倒有些意外,疑惑道:“老孙在味香居干了这么些年,一向对赵掌柜甚是忠心。再说。如果他不泄露。人人都以为这仙味粥是他的独门绝技,这对他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为何他要把这个消息告诉贵楼呢?”

    “因为……”薛掌柜喝了一口茶。“我们答应他把他侄子从狱中救出来。”

    “什么?”福禄瞪大了眼睛,紧接着便站了起来,拱手道:“薛掌柜,不好意思。恕我不能跟你们合作了,告辞。”

    “等等。阿禄公子。”薛掌柜放下茶杯赶紧站起来,急问道,“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福禄看着他:“你们既然打听了这么多,难道就不知道。老孙的侄子大头,就是因为抢我的钱才被抓进牢狱的?”

    “啊?”这回轮到薛掌柜吃惊了。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拱了拱手诚恳地道:“这事我们真不知道。牢狱那边只说那位大头抢了路人的钱。张校尉将他捆到衙门里的。也怪我们做事不够细致,没打听清楚。还请阿禄公子给我们一次弥补的机会。我保证明天阿禄公子就能在牢狱里见到大头。”

    福禄看着他,没有说话。

    薛掌柜此话,传递了几个信息:一,哪怕是张校尉背后的李家的面子,他们也可以说不给就不给——可见他们的靠山恐怕比李家来头更大;第二,大头进牢狱还是出牢狱,就是他们一句话的事——意思是说,现在跟你客气那还是看得起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到时候有牢狱之灾可别怪咱们。

    福禄心里百念急转,过了一会儿,这才微微一笑,坐下道:“薛掌柜既如此给在下面子,在下如果就此离开岂不是太不懂事了?不过青菜每日产量有限,也就那么几棵,赵掌柜出了大价钱买,我也没办法供给他更多,这个情况想必薛掌柜也是知道的。

    “而且在我家最困难最急用钱的时候,是薛掌柜帮了我一把,做人不能忘恩负义,如果此时我弃赵掌柜而就薛掌柜,必会被世人所诟病

    所以青菜之事还望薛掌柜见谅。”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看到薛掌柜的脸色随着他的这番话变得越来越难看,话题一转,道:“不过,我还有一样更为绝妙的秘方,一直没有拿出来让世人知道。既然薛掌柜对在下如此盛情,在下便以此方来回报薛掌柜厚爱。”

    说完道,“让厨房端上一碗青菜汤和两个碗来。”

    薛掌柜对随从道:“按阿禄公子的吩咐做。”见随从应声而去,他这才对福禄作了一个手势:“阿禄公子请用茶。此茶是岭南所产贡茶,老朽好不容易才得了一点儿,专门用来招待贵客,公子尝尝。”

    福禄自从进了这福临楼,便一直存有戒心,告诫自己不可喝这里的任何东西。虽然他觉得薛掌柜没有必要给他下药,但小心驶得万年船,还是谨慎些好。

    此时见薛掌柜一再盛情相邀请他喝茶,笑道:“在下是穷苦出身,这金贵的茶到了在下嘴里,也就是个牛嚼牡丹,不知其味,大煞风景。在下还是不要糟蹋这好东西吧。”

    薛掌柜笑道:“阿禄公子可不要妄自菲薄。就凭公子这一身绝技,赚大钱那是轻而易举的事——便是想去做个农官,那也不是不可能的。再说,茶这东西,既制了出来,就是给人喝的,阿禄公子如此神逸俊秀的人物,喝了它那是它的造化。”

    福禄笑了笑:“谢谢了。不过,我真不渴。”

    薛掌柜被他这话说得噎住了,好半天没有作声。人家都说不渴了,你那茶再好,似乎也没有喝的必要。

    福禄说完那句话,眉头却是轻轻蹙了蹙。他一直想知道,这薛掌柜到底知道他多少底细。其实按道理说,他们既然把味香居里的那些事打听得那么清楚,那对于他这个人,没理由不去探听明白。

    而要打听他,也不是很难的事。到平桥村去问问也就差不多了。可刚才他那么一试探,说自己是穷苦出身,薛掌柜既知他的身份,自然会出言反驳,却不想这薛掌柜说起话来滴水不漏,果然是只老狐狸。

    掌柜的要汤,厨房里自然手脚麻利。这说话间,随从便端了一碗青菜汤上来,放在桌子上。

    福禄也没等薛掌柜说话,站起来把汤盛到了两个碗里,然后从怀里摸出一个三指宽的小瓷瓶,揭开盖子轻轻地抖了一些粉末在一个碗里,用勺子搅匀,对薛掌柜道:“您尝尝这两碗汤味道有何不同。”

    薛掌柜看了看福禄,脸上稍一迟疑,便伸出手去端福禄撒了味精的汤碗。

    福禄拦住他,笑道:“薛掌柜先尝那碗汤。”

    薛掌柜一点头,端起那碗汤喝了一口。一碗青菜汤,只放了一些盐和油,味道自然好不到哪里去。此时他也不等福禄再示意,放下汤碗端起另一碗,舀了一勺汤入嘴,不经意地吞咽之下,他忽然瞪大了眼睛,手里急急地又舀了一勺进嘴里,这一口汤再不像前面那口囫囵吞枣,徐徐下咽细品其味。

    咽下这口汤后,他用勺子仔细地将碗里的汤搅了搅,看这碗汤的颜色跟另一碗有何不同。

    福禄微一点头。一般的人第一次喝这汤,自然是一口接一口无暇他顾,先把汤喝完再说。可这薛掌柜,能忍住口腹之欲,把正事放到第一位,这种人意志坚定理智冷静,倒是个做大事的人,不过同时也是一个比较难对付的人。与这样的人合作,还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薛掌柜点点头,对立在身后的随从道:“你来尝尝。”

    “是。”那随从当然不敢挑剔这汤是不是薛掌柜喝过的,照着薛掌柜喝汤的顺序,先尝了尝没有放味精的那碗,再尝另一碗。

185

    喝到第二碗后便再也放不下勺子,直到把那碗汤喝完,这才清醒过来,赶紧跪到地上请罪。

    薛掌柜一挥手:“起来吧,这汤如此美味,有这样的反应再正常不过。”说完便不理那随从,看着福禄道:“阿禄公子,你打算跟我们如何合作?”

    福禄一笑,伸出一只手指:“十两银子一瓶。”

    这也是之前在家里时,众人商议好的价钱。

    “十两银子一瓶,还是看在薛掌柜的面子上给的优惠价。”福禄看薛掌柜表情有些呆滞,又笑眯眯地补充了一句。

    自从知道刘掌柜卖仙味粥的利润后,福禄就盘算开了。青菜不但量小,而且还惹眼。三百文一斤的价钱,对于青菜来说已是天价,但对他而言,累个半死但收益不大,麻烦却不小。

    而味精则刚好相反。这么一小瓶只装着半两鱼粉的味精,他可以卖十两银子银子甚至更高价钱,而且别人还没法知道这瓶子里装的倒底是什么粉。花上几天时间制作它几十瓶,花的精力小但收益却很大。要知道,按现代的米价换算,这个时候的十两银子,就相当于现代的四、五千元人民币啊

    虽说这价钱有些吓人,但福禄却觉得销路是完全不愁的。只看现在的味香居就知道了。

    它那里还仅仅只有仙味粥一样,就把福临楼的客源抢去了许多。如果每一样菜都是那么美味,估计福临楼也只能关门了。用一句广告词来说。叫做“味精在手,打遍天下无敌手”,这种好东西。没有哪个酒楼不抢着要的。

    薛掌柜做了一辈子生意,这其中的道理他自然明白。不过福禄小小年纪,却能想明白这些,还能有胆子开出这种让人咋舌的价钱来,倒是让薛掌柜暗吃一惊。

    他看着福禄,微笑道:“我们愿意花五千两银子买你的秘方,你看如何?”说完没等福禄说话。他又道:“我想,你这东西也是要成本的。

    “大概需要卖上一千瓶才能赚到五千两银子吧?而平州这个地方,想要卖一千瓶谈何容易?与其辛辛苦苦地上门去看别人脸色卖东西。不如拿着这五千两银子买些田地,再买两个铺子,舒舒服服地过日子。阿禄公子,你觉得老朽说的可有道理?”

    福禄笑了起来。摇了摇头:“秘方我是不会卖的。如果薛掌柜想要些味精。我倒是可以卖给你。如果薛掌柜无意,我还有事,就不多聊了,告辞。”说着,他便站了起来。

    薛掌柜坐在那里,没有动弹,脸上的表情高深莫测。福禄仍微笑着礼貌地拱了拱手,迈开步子下楼去。

    福禄不紧不慢地下了楼。从大门口出去,便往平桥村方向走去。

    “阿禄公子。阿禄公子……”后面传来叫声。

    福禄停住脚步,转过身去,看到薛掌柜那位随从吴叔气喘吁吁地从后面追上来,便道:“吴叔,还有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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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富贵进来,对老头儿作揖笑道:“一共八两银子,谢谢。”

    “啥?”绿竹大吃一惊,看向老头儿。

    张富贵连忙解释道:“我们那小酒馆虽然不大,却也是开了十来年了。向来不敢欺客,可不敢多要一文钱。因为这灵犀鱼极为珍贵难得,向来都是卖二两银子一条。绿竹姑娘不信,尽管去街上打听打听。”

    “是这个价。”老头儿点头。然后在怀里掏啊掏,掏出一堆碎银子和铜钱,递给绿竹,“我不耐烦数这玩意,你来给。”

    八两……似乎那天老头儿还跟她说,他只剩了二十两银子了。现在,就四条鱼,就花了八两?绿竹终于知道为什么老头儿前两天一下花了八十两银子了。这样美味的东西,一下吃上十条二十条,那也是正常的事。

    不过,此时她看着那堆并不多的碎银与铜钱,再看看案台上估计花了不少钱买的各种调料,只狠不得把那两条还没吃的鱼退给东子。

    把那堆银子和铜钱换算清楚,将钱递给了张富贵,绿竹把剩下的十两银子递给老头儿,不放心地交待道:“师父,这钱您可千万省着点花。至于厨艺的食材方面……本来那应该是徒儿自己去张罗的,可绿竹现在没有能力,您把各种食材的味道用法和要注意的地方告诉我就行。到以后有了机会,我再慢慢去实践。”

    老头儿不在意地点点头,挥挥手:“行了,我知道了。天色不早,赶紧回去吧。”

    然而第二天绿竹来的时候,厨房里却堆满了各色食材,有海参、猪蹄筋、红枣、鱼刺、鱼皮、栗子、香菇、蹄膀筋肉等。老头儿笑眯眯地招呼:“来来,徒儿,今天师父教你做佛跳墙。”

    做佛跳墙,光熬鸡汁,再将去肉的鸡汁和各种配料予以慢工出细活地进行好几遍煮法,就得花十来天功夫。而在这期间,师徒俩在熬制汤料之余,又将鱼肉和各种菜蔬轮番做了一遍。

    于是东子站在院子里,常常能听到老头儿在厨房里大吼:“你看看你切的那叫什么丝?有大有小,有细有粗。待炒的时候,细的都已炒烂了,粗的还没熟。”

    “我又没练过刀功,哪里能切得出您说的那什么丝来?这样就已经很不错了。要不,师父您切来给我看看!”绿竹大声回道。

    “悟性,悟性!你懂不懂?咱们天下第一派,只言传,不身教。学到多少,全靠悟性。赶紧的,再切一遍……”

    于是就听得一阵切菜声。过了没一会儿,老头儿又嚷嚷起来:“这东西处理不当。重做。我告诉过你,燕窝去毛,海参去泥。鱼翅去沙,鹿筋去臊。肉有筋瓣,剔之则酥;鸭有肾臊,削之则净……”

    东子摇了摇头,苦笑连连。这一老一小,弄了这八、九天的菜,差点没把厨房的屋顶给掀起来。

    那林老爷子。最没耐心,每样菜只说一遍,便让绿竹姑娘去做。一做就想让她做出自己吃过的最好的味道来。要是说一遍方法便能做得出那味道。那绿竹姑娘就不是人,而是神仙了。偏绿竹姑娘有一种犟劲,嘴里虽然不服,却仍不厌其烦的一遍又一遍地做。直到老头儿满意为止。

    东子虽然没有什么见识。可他也见过堂兄呆的那酒楼里的厨子带过徒弟。两三个月就只切萝卜丝,把刀功练好了,再练勺功,辨食材,学配菜。起码一年之后,才可以上灶。没个几年功夫,根本就做不出好菜来。

    可这老头儿,刀功、勺功一样不教。只说一遍菜的味道,介绍一遍所用的食材。便让绿竹姑娘自己去练,还美其名曰这叫“悟性”,做得不满意了就在这里大声嚷嚷。

    在东子看来,这纯属在过家家玩儿。不过这两人每天吵来吵去,倒吵出亲切来了,绿竹姑娘也不叫师父了,直接叫“老头儿”,偏林老爷子受用得紧,每次被叫了这后,声音就会小上很多。

    “老头儿,咱们还剩多少银子?”屋里的绿竹做的一道菜终于过关了,趁着老头儿喝水的功夫,赶紧问了一个自己一直惦记的问题。

    这么多珍贵食材,那银子流出去可是哗哗的。可快十天了,老头儿的手下竟然没有找到这里来,这不能不让绿竹担心起来。

    老头儿掏了掏口袋,摸出几个铜钱,瞅了一瞅,然后自己傻了眼,瞪大眼睛看着绿竹道:“还剩十六个铜板。”

    绿竹倒是一点儿也不意外。这几天那燕窝鱼翅,哪一样不是老贵老贵的?这二十两银子能支撑九天,已经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了。

    她掏出怀里的八十个铜钱,塞到老头儿手里:“这钱不多,但买米买菜尚能支撑一些日子,您先拿着。食材不要再买了,接下来师父给我说说那些菜的做法和味道便行,以后有机会,我再慢慢练。”

    这虽然不是她卖身的钱,可也是她三分之一的家产,以后安身立命的根本。

    要在以前,她绝不舍得拿出来,给视钱财如粪土,花钱大手大脚的林老头儿用。可这段时间,老头儿不光没收她半文钱学费,还自己花钱买了无数的食材,又悉心教她厨艺,这让她十分愧疚。

    最重要的是,在他的大声训斥中,她感受到了一种发自内心的关爱。现在,她已从心底里把老头儿当成了这一世的亲爷爷。如果有必要,不要说三分之一的家产,便是全部,她也不会吝啬。以后她有了自由,也一定会尽自己所能去回报老人。

    老头儿看着手里的这一把铜钱,锃亮锃亮,还带着体温,显然是被人一直带在身上的,目光闪了闪,也不推辞,大掌一收,道:“行。”又用大眼睛瞪了绿竹一眼,“不过你可别想偷懒,光说不练怎么行?食材,那是必须买的。”

    “不是想要偷懒。”绿竹苦了脸,“实在是没钱了嘛。除了这些,我就还有一百九十文卖身的钱,那个钱不能动。如果您家里人再不来,咱们还得过日子,还得雇人去您家里报信。这无论做什么,动则就要钱啊!”

    老头儿吹了一下胡子,瞪眼道:“当初你是怎么说的?”

    “我说什么了?”绿竹莫名地看向他。

    老头儿敲了一下她的脑袋:“你不是说在有限的条件下让大家都能吃上更多的美食吗?现在咱们手里有这么多秘方,随便卖上一个就有钱用了,哪有守着宝山去讨饭的道理?”

    绿竹眨了一下眼睛:“卖秘方啊?”这条路她不是没想过。只不过秘方可是老头儿的,教给她已是大恩了,哪里敢主动说拿它们来卖啊。再说,这不是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么?

    “走罢,今天咱们不做菜了,到酒楼找掌柜谈谈去。”老头儿站了起来。

    到酒楼去啊?绿竹兴奋起来,跟着老头儿出了门。不过想了想,还是叫上了东子。东子是本地人,如果遇上什么没眼色不讲理的,也好在中间糊个稀泥,平息一下冲突。否则以老头儿这火爆脾气和天下独尊的个性,绿竹生怕他惹出不必要的麻烦来。

    老头儿去的,并不是原来那家小酒馆,而是镇东头最大的酒楼——醉福楼。这酒楼装潢华丽,看起来生意也算不错,此时尚有一段时间才到饭口,楼下已坐了三桌客人了。

    “客官,您来了,里面请,里面请。”小二见老头儿虽然穿着一身常见的粗布衣服,却身姿昂扬,气势不凡,后面还跟着一个丫头和小厮,倒也不敢怠慢,赶紧上前招呼。

    “掌柜呢?我找你家掌柜。”老头儿看也不看他,扫了楼里一眼,没找着掌柜,这才用余光看了小二一眼。

    “掌柜……”小二不着痕迹地打量了老头儿一眼,揣摩着他的来意,脸上仍笑得十分欢畅,“不知这位爷找我家掌柜有何事?”

    “你把他叫出来自然知道。”老头儿不耐烦跟小二说话,自顾找了一张桌子坐了下来。

    看样子不像来找自家麻烦的。小二也不敢自作主张,赶紧去叫了掌柜下楼来。

    “这位客官,不知要吃点什么?”掌柜是一个五十来岁胖胖的老头子,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看起来跟个弥勒佛似的,到老头儿面前拱了拱手,客气地道。

    老头儿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你这儿的饭菜,爷也吃过,实在不怎么样。所以今天爷到此,不是来吃饭的,而是跟你做一笔交易。”

    “哦?不知这位客官要跟在下做一笔什么交易?”掌柜脸上的笑容变淡了些。楼里还坐着客人呢,这位穿着粗布青衣的老头儿却张嘴就说饭菜不好,无异于上门打脸,颇让人不高兴。

    “我卖一道菜谱给你,价钱不能少于两百两银子。”老头儿抚着须子,傲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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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啥?”不光胖掌柜睁圆了那双眯眯眼,便是旁边的客人也瞧了过来。二百两银子,是这一家大酒楼半年的利润了。便是到城里请个手艺极好的厨子,一年的薪水也不过六十两。这位老爷子,莫不是想钱想疯了?

    看着大家睁着铜铃一般大的眼睛瞪着老头儿,站在老头儿身后为壮门面充当丫头的绿竹也觉得这要价太过生猛,担心老头儿下一刻会被胖掌柜扫地出门

    不过看老头儿这态度,大概还觉得他的菜谱贱卖了呢。在他看来,能得他一方菜谱,这家酒楼应该感激涕零,叩首谢恩才对。二百两银子,实在是太便宜他们了。

    想了想,绿竹凑到东子身边耳语了几句,东子点点头,急奔出去。

    “怎么的?二百两银子,还要得少了。老实说,爷是今儿心情好,才卖给你。否则,你就是跪在地上,捧着一千两银子求爷卖,爷还不乐意呢。”老头儿大概从来是撒钱的主儿,哪里卖过东西?被这些人看白痴一样的目光看得受不住,拍着桌子瞪眼道。

    “哈!”胖掌柜被气笑了,指着门口,正要请这疯子出去,旁边却响起了一个清脆的声音:“掌柜的,我家老爷这话,您听了似乎觉得过份,可真是实情。一会儿您尝尝我们做的菜,就知道是不是吹牛了。值不值二百两银子,不如尝尝再说,您看如何?”

    胖掌柜将目光转向了站在老头儿身后的小姑娘,脸上的表情有些犹疑起来,即将出口的话也收了起来。天下奇人甚多,这老头儿虽然穿的衣服不怎么样,但这睥睨天下的昂扬气势。却不是一般人能装得出来的。菜谱可以不买,但得罪人的话还是不要说的好。

    当下道:“这位小姑娘说的或许是真的。只是小店本钱不大,小本经营,实在买不起二百两银子的菜谱。要不,二位到别的酒楼看看?”

    清溪镇的酒楼,在老头儿来的那两天,就已尝了个遍。

    也就这个酒楼装潢气派些。有这个财力。他才到这儿来。听得掌柜看似客气,实则推脱的话,老头儿火爆脾气上来了。一拍桌子就要骂人。

    绿竹连忙安抚地给他锤锤背,对胖掌柜道:“其实买不买,也无所谓。只是为了证明我们刚才所说的话不是虚言,还请掌柜的务必尝尝我们做的菜。免得有人把我们当成专来讹诈骗钱的疯子。”

    见老头儿一听她说的话。便静了下来,只恼怒地看了胖掌柜一眼。不再起身,这才又加了一句,“再说,买卖嘛。总是好商好量的,对不对?”

    这番话,不光让老头儿按捺着坐在了位置上。也让胖掌柜舒服起来。既说好商好量,那价钱便是可以商量的了。他也好奇。想尝尝老头儿嘴里卖二百两银子的菜谱是何等仙方,便道:“既如此,不如姑娘去把菜做下来,让我们尝尝,也见识见识,开开眼界?”

    “就是,我倒要看看,小姑娘你能做出什么样的好菜来,敢夸下如此海口,一张嘴就要二百两银子,还把别人做的菜说得一无是处!”一个满是嘲弄的声音在后门处响起。大家转头一看,一个围着围裙的中年汉子正一脸愤懑地盯着绿竹,显然是这家酒楼的大厨。

    “那你等着吧。”绿竹见那厨子的目光,恨不得把爷儿俩吞了似的,淡淡地说了一声,便转过头来,不理他了。

    “等?等什么?”见绿竹站在那里不动,手里还一下一下地给老头儿锤着背,那厨子心下一松,脸上嘲弄的表情更甚了。

    本来听说有人一来就说他做的菜不好,又张嘴卖二百两银子一个方子,他心里还有些打鼓,想着总有些底气和本事,才敢狮子大开口。

    然后一进门,却听得掌柜叫这小姑娘做菜,他便放下心来,存了轻视之心——这小姑娘年纪能有多大?就算是会做菜,恐怕也精不到哪里去。

    这会儿见绿竹嘴巴说得硬,人却杵在那里不动,他的腰杆子就更硬了,嘴里更不客气:“既夸下了海口,那还不去厨房做来?我们这里再不怎么样,也是清溪镇数一数二的大酒楼,食材全得很,你可别找借口说找不到你想要的食材。小丫头,没本事就不要乱说话,小心闪了舌头。”

    绿竹锤背的手停住了。

    怎么都冲着她来了?还让她现场做菜

    !她说的尝味道,可不是说现做的。就算要现做,也是老爷子亲自上阵。她一小菜鸟,才学了几天的厨艺,刀功、勺功啥的都不精,每次做菜都被老头儿骂得狗血淋头,就算味道还算差强人意,也不敢拿到这里来献丑啊!

    见老头儿不作声,绿竹鼻子里“哼”了一声,上下打量了那厨子一眼,道:“怎么的,你就这点本事?一个大男人,却专找小姑娘挑战,是想欺负人呢还是个孬种?有胆子你找我师父说,跟我说算什么本事?”

    胖掌柜变了脸色。

    他是觉得不管什么菜谱,都不值二百两银子。再说,老头儿说的那话,也让他特别不爽。所以特别点小姑娘的名,让她来做菜。做得不好吃,正好合意,可以推辞不买。不管对方什么人物,便可以不得罪。

    却不想自己请的这洪大厨,最为傲气,听不得别人说他做的菜不好,跑了出来跟这些人顶起来。这会儿要让老爷子出手,如果他真是一位名厨,做得一手好菜,自己莫不是真要花二百两银子去买菜谱?不买岂不是得罪了他?到时他的徒子徒孙不时地来挑战,自己这酒楼还能开得下去?

    师父?洪大厨看看老头儿,又看看胖掌柜,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嘴里倒不敢乱说话,拱了拱手道:“请问这位老爷子尊姓大名?”

    “免贵姓林。”老头儿见对方变得有礼貌起来。脸色顿时好了几分,搭理了他一句,却仍牢牢地坐在凳子上,屁股都不抬一下。

    “林?”洪大厨在脑子里搜索着有哪个天下名厨是姓林的。可想了半天,把有名的大厨们都想了一遍,硬是没有想起哪个是姓林的。

    这洪大厨也是出自厨师世家,颇有几手功夫。见闻也有几分。他想着这林老爷子既是自己不知道的。想必名不经传,也没什么本事,便是略略放了心。拱手道:“既然林老爷子厨艺高强,还请一展身手,让我等开开眼界。”

    “绿竹。”老头儿转过头来唤道。

    绿竹心生不妙,却不得不应:“绿竹在。”

    “你去给他们做一道蟹黄鱼翅。”老头儿吩咐完。又对胖掌柜道,“这是我新收的小徒。跟着我只学了九天的手艺。这孩子虽然资质不太好,但重在心善,对于我这素不相识的老头儿也肯多番照拂,所以我收她为徒。传了她些手艺。现在就让她给大家做一道菜,练练胆子。”

    “是。”绿竹一听就知道老头儿打的什么主意,忍着笑。转过头来一本正经地对洪大厨道,“还请借发好的鱼翅一用。”

    “鱼翅?”洪大厨和胖掌柜同时变了脸色。刚才洪大厨还夸自己食材齐全。这一会儿对方就要发好的鱼翅。

    虽说国泰民安,百姓富庶,但在清溪镇,还是极少人吃鱼翅这东西。就算要吃,也会到几十里以外的城里去吃。他们这酒楼向来不备这玩意。再说,就算备了,这鱼翅发起来也得好几天功夫,可不是拿起干货就能做得出菜来的。

    上下打量着面前这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两人的神情都有些怪异。如果老头儿说的话是真的,这小姑娘只学了九天的厨艺,那她能把饭和菜煮熟,吃起来不拉肚子,就已是不错了,哪里还敢跑到酒楼里来班门弄斧?

    可现在,这一老一小的,张嘴就要做鱼翅,看来是想故意唬人,实则水平太臭,不敢下手一试吧?

    “怎么?没有?”绿竹问。脸上笑眯眯的,眼儿弯弯,露着两颗小虎牙,怎么看怎么可爱,表情和说的话一点嘲讽的意味都没有,让人看了极有好感。

    “鱼翅倒有。但这镇上吃这玩意的人少,所以发好的倒没有。”胖掌柜眯了眯只剩一条缝的眼睛,开口道。

    洪大厨心里生出了怀疑,脸上却不动声色,极有礼貌地道:“林老爷子,或是这位小姑娘,我觉得,咱们做厨子的,越是简单的食材,越能显出水平

    。不如您二位哪位到厨房去,顺便选一样食材,做一道菜来给我们尝尝,如何?”

    鱼翅是没有的。自己这一方要是只做那一样,倒显得心虚。绿竹用眼睛瞅了瞅老头儿。

    这几天,老头儿天天吼她,说她这儿做得不好、那儿也做得不好。但他自己,却是没有动过一次手。

    以他的傲气,以他的爆脾气,要在平时,哪里还能忍得住?真要会做的话,早就跳起来到厨房去露一手,惊震四方了,哪里还会稳稳地坐在这里不动弹?莫不是这位老爷子,光是会吃,却不会做?

    他不会是要她这个只学了九天厨艺,什么基本功都不会的小姑娘上战场吧?这东子,咋还不来?

    “哼。”老头儿有动静了,“就凭这个地方,还没资格劳动我老人家。绿竹啊……”

    “在。”绿竹心呼不妙,嘴里还得脆生生地应道。

    “你去看看厨房里有什么顺手的食材,给他们露一手。”

    “……是。”绿竹答应得干脆,可看向老头儿的眼神充满了幽怨。可谁叫她是徒弟呢?遇到这样的情况,难道她不出头,还逼得老头儿一把年纪去出丑?不过转念一想,老头儿虽然脾气火爆,却不糊涂。

    他那般傲气,自然不会平白跑到这里来被人讥讽。莫不是这洪大厨手艺确实不怎么样,老头儿觉得她随意露一手,便能把他比下去?

    这么一想,再想想自己这几天学的,绿竹的心里安定了下来,跟着洪大厨到了厨房,四处看了看。

    “就它吧。”她指着一片猪肝道。这溜肝尖,可是她这几天做的菜里最受老头儿赞扬的一道菜了。她又转身一睨洪大厨:“我不用帮手,您给一小灶就行。”就算她不藏私,也不能就这么便宜了看不起她的洪大厨。

    洪大厨不屑地看她一眼,对徒弟道:“给她一小灶。大家各自忙自己手头上的事。”说完,转身出了厨房。

    哼,自己从十岁起就跟着师父学厨艺,在此道中浸淫了三十年。莫说学九天,就算这小姑娘从出娘胎起开始学做菜,又能如何?难道还值得他偷师?

    将猪肝最外围薄薄的边切下,再用盐水浸泡一会儿,切片用料酒、胡椒粉、盐和淀粉上浆;焯熟配菜的胡萝卜片、青椒片、香菇片等,过凉控水;锅烧热放油,快速滑散溜熟肝片,变色即捞出控油。

    爆香葱姜,将配菜与肝倒入翻炒,再调进料酒、酱油、醋和糖,用水淀粉勾一个薄欠,出锅盛盘。

    “来,大家尝尝。”

    不一会儿的功夫,绿竹便将菜炒出,利落地装盘,端到了厅里,放到老头儿面前的桌上。看到她这速度,再看看那盘卖相不错、香气四溢的溜肝尖,胖掌柜眼里的怀疑消散了不少。

    他见洪大厨站在那里不动,便自己拿了双筷子,伸手夹了一片进嘴里,飞快地嚼了嚼,眼睛倏然一亮,看向绿竹的目光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有好菜品尝,旁边的客人当然不会客气,也无需胖掌柜相让,纷纷拿起筷子,各自夹了一片尝了起来。

    莫不是真好?本来站在一旁冷眼观望的洪大厨,看着胖掌柜晶亮的目光和旁人那惊喜赞叹的表情,禁不住也伸出筷去,尝了一口。

    可还没等他尝出味道,客人中就有人夸赞起来:“这是猪肝?我怎么觉得跟豆腐似的?鲜滑爽嫩,还带了一点点酸甜。”

187

    “是啊,原来猪肝那种粗糙的口感和腥臊气味一点儿也没有了,美味可口,连我这最不爱吃猪肝的人都停不住嘴,还想再吃上几块呢。”

    “是啊是啊,这道菜做得好,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炒猪肝了。唉,刚才洪大厨说,用普通的食材,能做出好菜来,那才叫厨艺高强。我现在是知道这道理了。这姑娘小小年纪,一道普通的猪肝便能炒出这样的味道来,这才真正是厨艺高超啊!”

    “有这样的徒弟,不知林老爷子的功夫,会厉害到何等程度?咱们可有福气尝尝老爷子的手艺?”说话的,是这清溪镇上最会吃的老饕。说完这话,眼睛亮亮地望向老头儿。

    老头儿闻言,得意地抚着胡子,却不搭话,不置可否。

    这道溜肝尖确实做得好,比自己的手艺强。洪大厨虽觉得这可能是一个取巧的活儿,没准小姑娘前几年功夫,就只专学这一道菜了。但众位熟客也尝过他的手艺,两相一对比,高下立见。他要是不服气,倒显得肚量太小。当下放下筷子,拱了拱手:“小姑娘这道菜,确实做得比我好,老洪佩服。”

    看到老头儿面有得色,他话锋一转,又道,“只是刚才林老爷子说小姑娘只学了九天厨艺,这话我却是不信。这道菜,虽不显刀上功夫,却也极见火候。少一分不熟,多一分则太老;糖醋的比例,也要拿捏得极准才行。否则不是太酸就是太甜。没有几年的功夫,要做出这样一道菜,绝非易事。”

    此话一说。大家都用眼睛看着绿竹,那眼神由原先单纯的赞叹变得复杂起来。一个厨子,厨艺再了不起,如果人品太差,满嘴谎言,做出来的菜却是让人不放心吃的——谁知道哪天他为了什么利益,就害了你的性命呢?

    老头儿向来是唯我独尊。不在乎别人眼色的;而绿竹不做亏心事,自然心不慌。这件事,有东子和张大牛做证。真的绝变不成假的。不过事实虽如此,话还是要说的。她正要张嘴,门口却传来了一个声音:“我可以作证,绿竹姑娘真是只学了九天。”

    来人自然是东子。他手里提着一个木桶。一面走进来。一面道:“我是住在镇西头榕树旁的东子,这位林老爷子十天前喝醉了酒,被绿竹姑娘遇见,扶回了家中,老爷子才教她学厨艺的。这几天,我一直在旁边看着,可以作证。”

    说完,他又对着坐在那里的客人打招呼:“林三哥。你也在这儿吃饭?”“李叔,您的腰可好了?”

    这招呼一打。便有人叫道:“这不是咱们镇有名的孝子吗?一直尽心伺候着他老爹,最是实诚不过的。他的话,我信!”

    “这东子,是我姨丈的外甥,人最是老实本份,他应该不会帮着外地人隐瞒咱们。看来,这老爷子说的话,是真的了。”

    “难道这位小姑娘真的只学了九天厨艺?就算她以前在家干过厨活,做出这样一道菜,绝非易事!”

    “人家有厉害的师父啊!你没听说吗?名师出高徒。只是不知那位林老爷子的厨活,究竟厉害到了何种程度!只是看他这样,怕是不肯出手让我们见识见识了。”

    听得大家的议论,洪大厨的脸色有些阴沉。浸淫此道数十载,还不如人家只学九天的小丫头,这叫他情何以堪?

    胖掌柜则盯着老头儿,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显然在盘算着老头儿嘴里说的菜谱,值不值得花上上百、二百两银子买下来。全然没有看见,有一个人悄悄走了进来,站在角落里静静听大家谈论。

    把质疑自己本事和人品的洪大厨和胖掌柜震得哑口无言,炒出来的菜还得到了大家的肯定,绿竹心里极为快活。

    然而一看到东子来,刚才所发生的一切都被她置之脑后,上前几步一把将东子手里提的木桶接了过来,放稳后小心翼翼地将里面的酒坛子捧出来,放到了桌上。

    这是什么?拿个酒坛子来干嘛?大家看到绿竹的动作,奇怪地看向桌面,议论声也停了下来,眼睛直直地盯向了那个花雕酒坛子,心里暗忖:这师徒两人既是来卖菜谱的,厨艺又是这般高强,绝不会无缘无故拿一坛花雕酒到这儿来。

    莫非这酒坛子里另有乾坤,装着什么好吃的菜?只是,如果里面有菜,怎么闻不到一点儿香气呢?

    老头儿瞥见大家都面露诧异之色,甚是自得,捋了捋胡子,吩咐道:“丫头,这菜是你做的,你来打开。”

    “是。”绿竹看着这个花雕酒坛,表情极为复杂。

    这么多天,她每天到这清溪镇,就有一半的时间在伺弄这道菜。虽然她是一个吃货,但一道菜弄得这么复杂,她真怀疑有没有这个必要。然而正是因为这个菜,她却学会了很多东西,了解了许多珍贵的食材。

    就算把这些食材拿出来单独做,她现在也不怵。就像刚才老头儿所说的蟹黄鱼翅,在发好鱼翅之后,她在老头儿指导下也做过一遍的。据老头儿评价,味道也还不错。

    而现在,她就要把这么多天辛苦耕耘的成果掀开了。佛跳墙啊,前世光闻其名,不知其味。放了那么多珍贵食材,又经过十天的泡制,三、四个时辰的精心烹煮。掀开之后,呈现在眼前的不知会是什么样的美味佳肴!

    “丫头,打开吧。”老头儿似乎知道绿竹的感受,看向她的目光,满眼的鼓励。

    绿竹点点头,伸出一双白玉似的小手,小心地把坛盖打开,再将密封坛口的荷叶掀起来……

    一股浓郁的异香从酒坛里迅速窜了出来,只一瞬间。便溢满了整个酒楼。

    酒楼里顿时沸腾起来。便是连不爱凑热闹、刚才并没有参与到溜肝尖事件中的客人,也闻着香气跑了过来,看着桌上的酒坛子一个劲地咽口水——没法不咽啊!

    这香气实在太过馋人。哪怕是教养再好的人。他也抑制不住生理反应不是?

    “啊,这是什么香味?”

    “天哪,真香啊!我从来没闻过这么香的味道!”

    “像是有酒香,还有别的什么味儿……嗯,似乎什么味儿都有,却又分辨不出来。奇妙,简直太奇妙了!”老饕闭着眼睛。沉浸到了这股子异香里。

    “闻着就这么香,不知吃起来是什么滋味?!”咕嘟一声,有人响亮地咽了一下口水。紧接着。吞咽声此起彼伏。

    满楼的人都如此,离酒坛最近的绿竹自然也不例外。她早已被这股香气冲得晕乎乎不知身在何方了。

    隔了好一会儿,她才红着兴奋的小脸,晶亮着如星辰般的眼睛。向站在一旁发呆的胖掌柜道:“还请掌柜的叫小二拿几个碗勺来。”

    “是是是……”胖掌柜这才如梦初醒。咕嘟一声咽下口水,随即万般庆幸自己刚才对这对师徒没有口出恶言。

    否则,这菜可就没有自己的份了。要是遇上这样的美食都不能尝上一口,还是在自己的酒楼里,那还不如找块豆腐一头撞死算了!

    不待他吩咐,已有人迅速地把碗勺递了进来。

    绿竹用勺子将里面的东西舀了出来,大家又“啊”地叫了起来。只见这汤呈褐色,里面的食材虽已酥烂。依稀还能辨认出食材来。

    有会吃的老饕,奋力挤了进来。凑近辨认后,高声道:“鸡、鸭、羊肘、猪肚、火腿、鱼唇、鱼翅、海参、鲍鱼、干贝、鸽蛋、香菇、笋尖、竹荪……”

    绿竹可不管这些闹哄哄的人,舀了一碗,恭敬地递给老头儿:“师父,您先尝尝,看徒儿做的味道正不正。”

    “好,好。”老头儿对绿竹的表现大为满意。接过碗来,喝了一口汤,又尝了尝配料,细品片刻,点点头,“虽然尚有欠缺,但你第一次做,已是很不错了。”

    “老爷子,能不能让我们也尝尝?”看老头儿在那里细品慢嚼,大家早已忍不住了,开口道。

    美食在前,哪里还管着什么脸皮不脸皮,吃进嘴里最重要。

    老头儿瞥了掌柜一眼:“你让人拿个大碗来,舀一小半出来。至于你们怎么分,给谁吃,我就管不了了。”

    “好好好。”胖掌柜一听能吃到嘴,哪里还会嫌少?赶紧吩咐,“拿个大碗来。”

    “来了来了。”外面又递了一个汤碗进来。

    胖掌柜倒也不敢贪,连汤带料刚刚舀了一小半,便小心地捧了出去,在大家让出来的一个桌子前放了下来。

    “我要一点,我要一点。”

    “给我留一口,不要抢,给我留一口。”

    酒楼里也不管掌柜、厨子还是客人了,哪位手里有碗有勺,手又伸得长的,就上前去抢了起来。

    “不要抢,不要抢,每人一小口,让掌柜来分。”

    “酥软味腴,香醇甘美,简直是人间美味。齿颊留香,回味悠长啊!”有那先得了手吃进嘴里的,在那里大声感慨起来。

    洪大厨也先分得了一勺。将那勺佛跳墙放进嘴里,他目光涣散,久久回不过神来。

    除了感慨那食物的美味,脑子里只余了一句话——几十年的功夫,白学了。

    绿竹跟东子哪里还顾得了别人?各自舀了一碗,便埋头苦干起来。

    勺了一口进嘴里,绿竹猛地一震,闭上的眼睛久久没有睁开。

    许多的珍贵食材,这几天她也吃过了。

    可现在,把它们融合在一起,就像是原来独奏的各种乐器被组成了交响乐,那种多层次多变幻的音律,造就了一曲震撼灵魂的极致的美,绝不是单独一种乐器所能表现出来的。

    有融于汤中的酥,有略带弹牙的脆,有溢于齿颊的鲜,有细如凝脂的滑……所有的这些感觉,都如丝一般掠过舌尖,如风一般飘过味蕾,让人在相遇时惊艳,却又在惊艳中怅然若失,飘然而逝,让人追思莫及,悔恨难忘,只得将那一瞬间的惊艳,铭心刻骨,永留心间。

    原来,这才是美味!

    原来,这才叫美食!

    原来,这才是人世间最美妙的东西,让人沉醉不愿醒来。

    原来,这就是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原来,这就是三月不知肉味。

    嘴里的余味还未消失,她已开始怀念。尤如即将分离的至爱,只说分离,还未分离,便已相思刻骨,辗转难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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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这声叫唤,福禄毫不意外。他就知道那位薛掌柜欺他年轻,想用心理战术来争取最大利益。只是这种手段,在京城时司空见惯,对福禄没起丝毫作用。福禄这是皇帝女不愁嫁,心理上的这种优势和对味精前景的清醒认识,让薛掌柜的任何花招都毫无作用。

    “阿禄公子,我家掌柜请公子再回去谈谈。”

    “哦?”福禄看了吴叔一眼,沉吟片刻,点点头道:“好吧。”

    一上到楼上,薛掌柜便立了起来,笑道:“老朽人老了,想事情慢一些,这还没反应过来呢,阿禄公子怎么能说走就走了呢?来来来,再坐下慢慢聊聊。”

    福禄笑道:“不是不给薛掌柜考虑的时间,而是在下真有事。而且这事薛掌柜也没什么可考虑的,就是这价钱,掌柜的买就买,不买就算,没必要消磨时间不是?”

    “八千两,你看如何?”薛掌柜一咬牙。

    如果福禄真有秘方,也许他会跟薛掌柜讨价还价一番,把秘方卖掉。八千两,很大一笔钱了,相当于现代的三、四百万。有了这笔钱,福禄便可做其他很多事,把这笔钱都给了少爷小姐,比如买上千顷良田,灌上空间水,种上空间培育出来的稻种;或者用空间种一些其他更赚钱的东西……但小姐说过了,现在秘方不过是个障眼法,薛掌柜价出得再高他也没法卖。

    他摇摇头:“真不卖秘方。”

188

    “那合作?二八分成,你出秘方我来经营,一年的时间我就能把这味精卖遍整个大唐,到时阿禄公子就只管在家数钱了。”薛掌柜说完,呵呵笑起来。

    福禄拱了拱手:“对不起薛掌柜,我只出售味精。如果薛掌柜无意购买,便请恕在下无礼,又要告辞了。”

    薛掌柜叹了一口气,无奈道:“阿禄公子,到底怎样你才合作?你开个价吧。”

    “不好意思,我不习惯跟人合作。”福禄看薛掌柜还想再作他的思想工作,摆摆手道:“薛掌柜不必再说了,再说也是白费口舌,还伤了彼此的和气。”

    薛掌柜使尽了全力,却感觉自己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心里有说不出的憋屈和沮丧。他做了几十年生意,真还没遇上福禄这样的人,跟那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

    没奈何,他只得道:“好吧,那就买你的味精。你看我买的量多,是不是便宜点?”

    福禄又摇摇头:“十两银子一瓶,不二价。说真的,制作这点粉末,我的成本很高,十两银子售价,其实赚的很少。只不过现在这味精还未为人所知,所以我才本着薄利多销的想法,让大家先买些尝尝,过一段时间我指定得提价。而且还有一点,薛掌柜今天就是想买,我也没有现货,得过几天才能制作出来。”

    见福禄一口咬定再无商量,薛掌柜也知道他是个犟脾气了。估计青菜的事也没什么商量余地,只得叹气道:“那好吧。你今天的这瓶先卖给我。然后我再订上三十瓶。你做好后拿到这里来,我尝过没问题。再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好吧”福禄站了起来,从怀里摸出那瓶味精,放到桌上。吴叔则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递给福禄。

    福禄接过来看了看,对薛掌柜笑道:“不好意思薛掌柜,能不能把这银子给我换成铜钱?否则平时用钱不方便。”

    薛掌柜对吴叔挥了挥手。吴叔跑下楼去,不一会儿拿了一大串铜钱上来。递给福禄。

    十两银子,就是一万枚铜钱,份量还挺重。福禄将它放进了送菜的那只竹篮里,又问薛掌柜要了几片青菜叶子盖在上面,拱手跟他告辞。

    从福临楼出来,福禄舒了一口气。第一单大生意谈成了。真不错。

    但是对于容韫和来说。不过赏花会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的,而味精现在完全是卖方市场,就是耽误上一个月,薛掌柜该买他还得买。

    所以容韫和决定今天先去花市看一看,如果要花大价钱买花木,她再赶回来,争取在两天内把十几瓶味精先制作出来,赚了钱再去买花木。

    福禄这里舒了气。但赵掌柜那里却是坐立不安。此时远远看见福禄从福临楼出来,他赶紧跑出来。叫了声“阿禄”,满脸的紧张。

    福禄急着回家,也没心思跟赵掌柜多说,没等他发问就开口道:“青菜的事,是老孙告诉了福临楼的人。不过你放心,我没把菜卖给他们。”说完便说家里有急事,匆匆告辞离开。

    直到走到家门口,容韫和这才想起,自己满脑子赏花会和味精的事,倒把买肉的事给忘了。她拍拍脑袋,见四周没人,偷偷把那一万个铜钱放进了空间里,这才提着篮子进门。

    容韫和回家收拾了一下,带上了一张银票,便拉着福禄一起准备去平州城。

    二人赶着马车走了好一阵子,又问了好几次路,这才到了菱角塘。容韫和下了车,站在菱角塘花市的街口,看到街上摆放着许多花木,不少人在花木中挑挑拣拣,讨价还价。

    这条街并不长,从头走到尾也就五、六百米。两边的商铺琳琅满目卖着各色东西,其他的花木却都摆在了两条街的中间,不知是不是顺应赏花会而临时出现的一个交易市场。

    花木摆放的形式倒跟容韫和在现代见过的花鸟市场很像,不过大概怕是大家不认识花木的品种,卖主都用纸写了花名贴在枝干上或花盆上。

    容韫和沿路看过去,发现这里的花木品种较多,但大多是杜鹃、月季、石榴、桂花、山茶花、菊花等常见品种,兰花虽然也有不少,甚至有些还带着花,但大多是春兰、寒兰的普通花型,容韫和看到一株春兰花开得不错,上前问了问价,卖主一张嘴就是五百两银子。

    容韫和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空间里那张一百两银子的银票,叹了一口气。这种普通的兰花她都买不起,名贵花木的价钱岂不是贵得更离谱?看来,今年想在赏花会上赚那一千两银子,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除了路中间这些摆在地上的摊贩,容韫和发现这一条街有三家店铺也是卖花的,而且里面的花卉明显比外面的要珍贵。

    走到其中一家面积最大的店铺门口,容韫和看到里面站了好此人,围在一起赞叹着什么。她此时心里已没有了参加赏花会的念头,只想多看一看,看有没有用空间种花来赚钱的商机,所以见这店里如此热闹,估计是出了什么珍品,便走进店里,想知道是什么样的花让大家如此惊艳。

    “漂亮啊。”

    “嗯,很不错,品相这样好的兰花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容韫和听着这议论,一走近就被他们围着的一株兰花吸引住了。这株兰花叶子深绿,半垂于两尺高的瓷盆之上,叶姿之美犹如少女的身姿,曼妙而婀娜;花瓣开得正艳,花朵外三瓣紧圆,宛如梅花花瓣,紧边似镶白边,色泽青绿,双捧起兜,形似蚕蛾。

    前世别人曾送过薛家老夫人两三株名贵兰花,老祖母从此对兰花痴迷得一发不可收拾。连带着容韫和对兰花也有些认识。她知道这株兰花为春兰中的宋梅,是中国兰花的传统铭品,为梅瓣花的代表品种。

    此花于清乾隆年间由绍兴宋锦璇选出。以宋锦璇之姓与花之梅瓣结合命名而得,花型端庄大方,被列为春兰四大名种之首。

    “各位,这可是我从杭州重金购得的一株兰花,这叶与花都无可挑剔,几近完美。要价三千两,实不为过。买回家中既可欣赏。还可拿它参加今年的赏花会,一举夺冠,拿到奖银一千两银子就赚回来了。还为您争了面子。这名气一大,一转手再卖五千两银子都没问题。这可是一举两得的好事,机会难得啊。”站在花旁的一位中年人,正不遗余力地向围在旁边的几个男子推销这株兰花。

    “王掌柜。你这价钱也叫得太高了吧?去年张老爷买的那株兰花。你可只卖了他两千两银子。”

    “是啊是啊,花是不错,就是这价钱,太高了些。”另一人附和着。

    “林公子、李老爷,这株兰花跟卖给张老爷那株可不一样啊你们看这叶形,这花形……”

    不要说两千两、三千两,容韫和连二百两都没有。

    便是家中有那么多钱,此时也不应该拿出来招祸。

    听着那几人在那里讨价还价。也心里感慨了一下便将目光从那株兰花上移开了。这种宋梅,在现代还是很多的。价钱也不高,几十元就能买上一株了。古代的种植技术不如现代,现代的普通货色拿到古代来,便可能就是一株难求了。

    既然进到这里来,容韫和自然不会就这样轻易出去。她避开人群,走到其他地方参观了一下这店里的花卉。这店里有一半的地方摆放的都是各色兰花,看来兰花便是这花品轩的主打花卉了。

    “咦。”扫视了花店一眼后,容韫和忽然惊呼出声。见到有人回过头来看她,她这才咬了咬嘴唇,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避过那些人的视线。直到大家都不注意她了,她这才重新抬起头来,仔细地打量面前的几株兰花。

    她刚才这所以失态,是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现象。她发现有两株兰花上面,竟然飘浮着一层淡淡的雾气。这种雾气她极为熟悉,飘浮在空间里的灵气就是这个样子。

    这两株兰花为什么会有雾气?容韫和皱眉打量了一下它们。

    只见其中一盆长得如韭菜一般细小,叶子暗绿,毫无光泽,而且有些叶面还扭曲着,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但就是这盆兰花,雾气最浓,白白的雾气像一个罩子一般,将自己团团包裹起来。而另一株的雾气则淡得多,品相却要好上很多,虽然没有花,但从叶品上看,还不失一株好兰。

    因“观花一时,赏叶终年”。容韫和知道鉴兰一看叶形,二看花苞,三看开品。在没有花的情况下,通过叶子的品相,也能看出一株兰花的好坏的。依照她的经验,这株笼罩着淡淡雾气的兰花,开出来的花未必会比大家围观的那株宋梅要差。

    难道,有雾气的兰花就是名品?这个念头在容韫和的脑子里一闪,便再也挥之不去。为了确定这个猜测,她走回到人群中间,去仔细观察那株宋梅。这株宋梅在这店里也算得是一株好兰了,如果她的猜想正确,那它便应该也有雾气才对。

    容韫和挤到了人群中间,凝神定睛向那株宋梅看去,只见那宋梅风姿绰约地立在瓷盆之上,白白的墙壁将它绿色的叶子与花映衬得更为好看。

    怎么会没有雾气?容韫和看着它,皱起了眉头。

    ——————————————————————————————————————

    酒楼里的人大概每人都被分得了一口,尝过之后,全都默然不语。便是那最先发了感慨之人,也舍不得再说话,只怕一说话那美到极致的滋味就会从嘴里溜走,宛如做着一个美梦,一睁开眼,眼前的美景便会瞬间消失不见,让人追悔未及。

    “这味可真香啊,我走在路上就已闻到了。李掌柜,今日做得什么好菜,怎会如此之香?赶紧上一道来尝尝。”一个洪亮的声音把大家从美味的沉醉里唤醒。

    绿竹清醒过来,动作迅速地把荷叶盖上,再将坛盖罩到上面,放到木桶里,对东子道:“赶紧拿回家去。”说完用眼睛询问地看向了老头儿。老头儿瞥见,微一点头。

    东子也知道此菜不能再放在这里。否则路过的客人都闻味儿而来,每人殷求一句,你给不给吃?别人都给吃了,就他来你不给,既显得小器,又得罪人。可任是谁拥有这样的好东西,在自己没尝够之前,都舍不得拿来跟人分享。

    而且他可知道,这一老一小今天是来卖菜谱的。现在这么珍贵而美味的东西,白白地给人吃了,一文钱都落不到,自己三个人辛苦十天,却只尝上那么两口,那多太不划算呐!

    所以他二话不说,提起桶就走。

    “哎……”有人看着他提桶离开,赶紧叫了起来,“你们这东西卖不卖?我出十两……不不,二十两银子,您老看如何?”最后这句话,是冲着老头儿问的。

    “光买这里面的食材,就不止二十两银子。陆老板可真会打算。”有人嘲讽道,然后高声,“我出二十二两。”

    另又有人问道:“三两银子,买一碗,如何?”

    三两?绿竹迅速盘算了一下。这坛子里剩下的佛跳墙,起码也能装个十碗左右,也就三十两。而且,还可以提提价。比如说,三两银子只卖半碗。那灵犀鱼因其难得,就已卖二两银子一条了。

    这佛跳墙,食材珍贵,极费功夫,三两银子半碗不过份吧?她转过头去,看了看老头儿。虽然做这东西有些辛苦,除去成本赚个三、四十两,却也值了。最重要的是,能解决目前的经济困难,不用再吆喝着卖菜谱,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其实她是不知道,那灵犀鱼因一见阳光就死,根本运不到外地去。又因量少难捕,一年也捕不到百条,所以卖得才那么昂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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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吃那鱼的,都是专门跑到这里来的不差钱的人。当地人哪里舍得花钱买那鱼吃?她这三两银子半碗佛跳墙,还真狮子大开口,非把大家吓一跳不可。

    “师父,卖不卖?”绿竹凑近老头儿问道。

    “这样也行?”老头儿显然没有想到这样也能卖钱,看了看东子手里提着的桶,有些犹豫。

    “那怎么不行?师父您没吃够,到时我留两碗给您就可以了。有了钱,他们就是跪着求买咱们的菜谱,咱们不高兴也可以不卖了。”绿竹笑道。

    “行。”刚才卖菜谱的情行,那被人质疑、被人轻视的场面,大概是老爷子这辈子最没面子最憋屈的一件事了。所以一听不用卖菜谱,当即点头同意。

    “林老爷子,林老爷子。”胖掌柜笑眯眯地跑了过来。

    绿竹一看他那样儿,就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了,抢在他说话之前,大声道:“三两银子半碗,有没有人要买的?”话声一歇,听得没人马上响应,便对东子道,“张大哥,没人买,你提回去吧。”

    “哦。”东子很老实的应了一声,对拉着他的那位客人道,“您老既不买,能不能把我的胳膊放开?”

    “买了。”那位老饕听得东子要走,心里一急,一咬牙,大声喊道

    。一辈子别的不喜欢,就喜欢吃。现在到嘴的好东西要是放过了,那可要后悔一辈子。三两银子,不过是两个月的家用,能吃上这一口,哪怕啃两个月的咸菜,也是值得。

    刚才静默那一下。只不过是大家心里一下接受不了。这会儿也跟老饕似的,想明白了这个理儿,也纷纷回应起来。有些身上没带够钱的,生怕回家拿钱再来,佛跳墙就卖没了,也顾不上面子不面子,四处找熟人借钱。

    “掌柜的。还得借您这店里的碗勺一用。不过您放心。碗勺自不会白借您的,到时会付给您费用。”绿竹道。

    “哪里哪里,随便用。随便用。”刚才白吃了人家两口佛跳墙,胖老板虽然为自己如意算盘落空而遗憾,却也不好小家子气,赶紧讪笑着应道。

    绿竹掌勺分菜。东子收钱,不一会儿功夫。坛子里就还剩了两碗。绿竹将坛子一盖,收拾起来,交给东子:“没有了。这是留给我师父的,不卖了。”说完转头唤老头儿。“师父,咱们回去吧。”

    “哎哎,老先生、小竹姑娘。请留步。”胖掌柜赶紧叫住他们,“我们东家想见见二位。谈谈菜谱的事。不知能不能移步上二楼详谈?”

    老头儿鼻子里“哼”了一声,挥了一下手:“算了,不卖了。”说完就想往外走。

    绿竹将二两银子放到桌子,对胖掌柜歉意的一笑,便要去追他。在这儿折腾了半天,耽误了酒楼的生意,二两银子也算补偿了。

    “老爷子,小竹姑娘留步。”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绿竹转过身来,循声望去。只见那楼梯口上站着的,可不正是那天扶老头儿回去,又拿了被子、吃食过来的刘二爷吗?

    “师父,您等等。”她忙急走两步,拽住老头儿,小声把刘二爷介绍了一遍。

    老头儿听得是那天帮过自己的人,转过头来,上下打量了一下刘二爷,点点头,很随意地拱了一下手:“那天的事,有劳了。”

    “不客气,举手之劳。”刘二爷早已下了楼梯,对着老爷子恭敬地一拱手,“在下是这酒楼的东家,老爷子要是不乐意卖菜谱,也无妨,还请上楼一坐,让在下为刚才洪厨子的无礼道歉。”

    老头儿一摆手:“不必了。”说完,转身欲走。

    “三百两银子,买这佛跳墙的做法,不知老爷子愿不愿卖?”刘二爷见老头儿要走,赶紧又道。

    “三百两?”听见这话的客人惊呼起来。

    “三百两,不贵。”又有人摇头驳道,“这样的美味,三百两绝对值。”

    老头儿停住脚步,静静地看着刘二爷。良久,嘴角翘起了一个满含深意的笑容,头也不回地问:“丫头,你说卖不卖?”

    “啊?”绿竹没想到老头儿会问自己,愣了一下,上前挽住老头儿的胳膊,笑道,“反正咱们有银子了,卖不卖都无所谓。您老高兴卖就卖,不高兴就拉倒。”

    “哈哈哈……”老头儿仰头大笑起来,伸出手慈爱地揉了揉绿竹的头,对刘二爷伸出一个手掌:“五百两。”

    “成交!”刘二爷像是担心老头儿反悔似的,话声未落便一口应承。

    胖掌柜张大着嘴巴,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望向自己的东家。

    五百两?还是哭着喊着求人家卖的?这可是酒楼经营一年都赚不回来钱!东家这是发的什么疯?佛跳墙虽然好吃,但成本如此高,如此的费手脚,做出来的菜,清溪镇的人可是吃不起的

    。到时候,卖给谁去?

    而一直站在一旁发呆的洪大厨,脸色一片灰白。原来老头儿的菜谱只开价二百两,现在提高到五百两,会不会是因为自己刚才对他们的嘲讽刁难?

    自己害得东家多花了三百两银子,他会放过自己吗?就算他心慈只解雇自己,但得罪了那位老爷子,自己在厨界,还能找到活儿吗?一家老小,以后怎么办?

    “你一会儿把银子送去,再将方子拿回来。”老头儿收住笑容,深深看了刘二爷一眼,拉着绿竹离去。走到门口,又扔下了一句话:“别为难那厨子。”

    “是,老爷子您好走。”刘二爷深深地作了个揖,恭送他们出门。

    “老、老爷子……”洪大厨听闻那句话,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口中喃喃。

    “行了,安心做事吧。以后要记得,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刘二爷望了洪大厨一眼,转身上了楼。

    “是。”洪大厨躬身应道。抬起眼来望着肃飒秋风中街巷里走远了的三个身影,眼神极为复杂。

    “师父,回去怎么办?今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叫刘二爷送五百两银子来家。这要是被人惦记上,晚上招了贼,可怎么办好?”绿竹走在路上。担忧地道。

    老头儿不在意地“哈哈”笑了起来。拍了一下绿竹的头:“不管是什么贼人,都叫他有来无回。”

    绿竹眼睛一亮:“师父您懂武功?”

    “自然。”老头儿很得意地仰起头。转眼却看到绿竹有些怀疑的目光,他顿时瞪起了眼睛:“怎么的。不信?”

    “信,信。”绿竹笑嘻嘻地点点头。

    可那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却明明白白地透露着不相信。老头儿在酒楼里关键时刻让她顶上,她不得不怀疑他说的功夫。指的有可能是嘴上功夫。

    “看好了!”老头儿气呼呼地转过头,往前小跨了一步。脚尖顺势一点,人忽然如鸟一般直窜起来,“呼”地一声,眨眼功夫就落到了巷子旁边的屋顶。

    这条巷子是清溪镇有钱人所住的地方。两边的屋子俱是青砖所砌,黛瓦高墙,足有四米多高。老头儿这么轻轻一跃。就上了墙头,可见功夫高强。倒不是吹牛。就凭这轻功,再不济,强人来了逃个跑保个命是不成问题的。绿竹放下心来。

    老头儿跳下墙头,看欢呼之后又苦起个小脸唉声叹气的绿竹,奇怪地问:“怎么了?”

    绿竹低下头,将小石子一脚踢进草丛里,没精打采地道:“我想学武功,可有人说我天生体寒,不宜练功。”

    “天生体寒?”老头儿皱起了眉头。待到了家里,在厅里坐下,便伸出手:“来,师父看看。”

    绿竹赶紧伸出手。见老头儿给她拿了脉,一脸的沉吟,久久不说话,很是沮丧地垂下头来。

    “嗯,你这体质,确实跟一般人不一样。”老头儿看着绿竹那皱成一团的小脸开了口,“不过呢……”

    绿竹迅速地抬起头来,惊喜地看着老头儿,急急地问:“不过什么?师父,您倒是说呀!”说完赶紧狗腿地转到老头儿身后,给他锤背。有转折,就是有希望啊!

    老头儿满意地眯着眼睛享受着,抚着胡子道:“不过,我这儿倒是有一个功法,虽说不能让你成为武功高手,但起码能慢慢改善你的体质,增大些力气,增强身体的敏捷度。遇到危险,保命的机会比一般人强些。”

    “还请师父教我!”绿竹赶紧转到他面前,跪了下去

    老头儿也不扶她,看着她问:“这功法不过是让你比普通人稍强一些,但却需要每日睡前打坐练功,日积月累,方有一点效果。付出大,收获小。这你也愿意练吗?”

    “徒儿愿意。”绿竹坚定道。世事艰难,哪怕多一点点保命的机会,她都要抓住。

    老头儿点点头,见东子不在近前,招手将绿竹唤过来,把功法细细地传给了她。

    功法倒很简单,不过是一个练法,一个口诀,几句话就说完了。这边刚刚说完,门口就传来一个声音:“林老爷,我们送银子来了。”却是刘二爷。

    “你去把那天我给你写的方子拿来。”老头儿吩咐道。

    “是。”绿竹先迎了出去,给刘二爷见了礼,这才飞快地进了里院,到了老爷子住的屋子里,找出一张方子来,递给老爷子。

    刘二爷见老爷子不冷不热的,倒也不敢啰嗦,只客气了几句,放下银子,便跟随从拿着方子走了。

    二十两一个的大元宝,白花花地晃得绿竹眼花。不过她望都不往桌上望一眼,嘱咐老头儿道:“师父,天色晚了,我得回去了。您千万要小心,别为了这点银子被贼人伤着了。银子没了还可以再赚,身子伤了,那可就麻烦了。”

    绿竹既然被卖身为奴,而且现在身上的穿着也不华丽,应该从小到大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才对。

    可面对这么一大堆明晃晃的银元宝,她竟然面不改色心不跳,丝毫没有怔愣沉迷的表情,这让老头儿暗自啧啧称奇。

    看着绿竹,满脸慈祥地道:“你也知道,我家里有钱。到时他们找到这儿,我就无须用这些钱了。这些银子,留一锭给我就行,其余的你拿走吧。或是赎身,或是存起来以后做嫁妆,就都随你。”

    ——————————————————————————————————————

    一个锦衣公子想要把这株兰花买下,到赏花会上露个大大的脸,却不想另外几人竟然也看上了这株花,这价钱不但压不下,反而往上涨。

    他此时心烦气躁,看到一个穿棉布衣裙的小姑娘竟然挤到他身边来,火气顿时上来了:“喂,你让开点,别妨碍我们买花。”说完用手一扒,将容韫和往旁边推了推。

    容大小姐前世何曾受过这种窝囊气?要换作平时,她必要跟那锦衣公子争执一番。然而此时她却无暇顾及其他,摆了摆手,眼睛紧紧地盯着那株宋梅。

    她现在终于知道刚才为什么看不见雾气了。原来从她刚才站的位置看去,那兰花的背景是白墙,宋梅周围的雾气本来就极淡,那白雾映在白墙之上,当然一点儿都看不出来。

    而现在她被那锦衣公子一推,站在这里望去,那兰花的背后正好是花架的一侧,深褐色的颜色顿时把宋梅周围那淡淡的雾气映显了出来。只是这株宋梅的雾气,看起来比那两株要淡得多,只有很稀薄的一层。

    莫非,真的是雾气越浓的,花就越珍贵?

    转过头去看了看远处的那两株花,再回过头看着眼前的宋.梅,容韫和心里充满了欣喜。这空间的功能,到底还有多少是她未曾知道的呢?接下来,它还会给她带来多少惊喜?

    “……我出三千五百两。”

    “三千六百两。”

    宋梅的竞价不停地在容韫和耳边响起。她淡淡地扫视了人群一眼,转身从人群里悄悄地退了出来,向那两株飘浮着雾气的兰花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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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伙计,这两株兰花怎么卖?”一个男声在旁边响起。容韫和转头一看,却是早上在味香居遇到的苏先生。

    他手里指着的兰花,正是容韫和看中的有雾气的那两株。

    容韫和顿时紧张起来。原来她还抱有一丝希望,希望能用她仅有的钱,把品相最不好但雾气最浓的那株兰花买下来。不管能不能以此参加赏花会,能看一看那株兰花究竟开出什么样的花来,知道自己的猜想是否正确,把钱都花光也是值得的。

    只是她却没想到,竟然还有人能看出这两株兰花的特殊之处,看来这位苏先生也是玩兰的高手啊。不过,这也进一步说明了她猜想的正确性。

    如果这位苏先生真的想要这两株花,以她的经济实力,是绝对竞争不过的。莫非,她要与这两株花失之交臂了?

    带着最后的一丝希翼,容韫和回转头来看向那位王掌柜。她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是希望王掌柜出高价呢,还是出底价。出高价可以把苏先生吓跑,让他没法买到这两株兰花;但同样的,她容韫和也买不起。矛盾啊!

    被围在人群中间的王掌柜听着一声声竞价,高兴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在人群的喧闹声中,苏先生那一声问话犹如水滴入海,连一丝涟漪都没起。而伺立在一旁的阿林,此时对苏先生的问话也置若罔闻。

    最好此时谁也没空理这位苏先生,他受到冷遇后转头就走。

    容韫和见此情形。心头暗喜,一个劲儿地在心里祈祷。

    然而此时大概上帝在打瞌睡,没有听到容韫和的祈求。正当苏先生想提高声音再问一遍时,一个男声从楼梯口处传来:“这位老先生,您要买花吗?”容韫和转头看去,却是最开始请她进门的那位三十多岁的男子,微笑着正朝这边走来。

    难道这人身上装有警铃,下面稍有动静他都能及时下楼处理?容韫和心里甚是郁闷,暗自腹诽。

    苏先生见有人答话。忙拱了拱手,笑道:“这位公子看着面生啊。老朽常来花品轩,以前却没在这里见过公子。”

    那男子笑了笑。道:“在下姓于,是王掌柜的表弟,平时很少到这儿来。”

    “哦,原来是于公子。”苏先生又拱了拱手。这才指着那两株兰花问道:“这两株兰花。售价几何?”

    “老先生好眼力。”于公子赞道,“这两株兰花从叶形来看,必能出好兰。老先生也是花品轩的老顾客了,在下便给先生一个低价,两株一起八百两,你看如何?”

    见苏先生摇头,于公子又指着围着宋梅的那群人道:“先生请看,只要花一开。这兰花就能卖上三、四千两的高价,八百两两株兰花。我给的价钱已经够低的了。”

    苏先生把头摇得跟拔郎鼓一样:“于公子,话不能这么说。这兰花只要一日不开花,便不能断定它是好兰。便是好的兰花,种植的环境不同,它的叶品和花品都会有所变化,今年开出了好花,明年如何谁也不知道。便何况你这还没开花呢?就算过一阵能开出好花来,今年的赏花会也是错过了,哪能把这株花拿来跟那边开得正艳的比?八百两,委实太贵了。”

    说完,他又指着雾气最浓的瘦小兰花道,“再说,这株花这么一副样子,我买回家不知能不能养活,这样的花,公子就不要再加价了,当作那株的搭头便好。”

    “老先生见谅,这两株兰花也是我们派人从深山里找到的,花费的人力物力不少,八百两委实不能再少。”于公子却一步不肯退让。

    苏先生其实已经动心了。他对兰花还是很有研究的,从这两株兰花的叶形看,倒有些像传说中的绿苏。如能出一株绿苏,不要说八百两,就是八千两,那也是值得的。

    不过苏先生老谋深算,见于公子一步不肯退让,决定以退为进,看看他的心理价位如何。蚊子再小也是肉啊能降下几两也是好的,当得起一个学生一年的束修了。再说,如果于公子实在太难讲话,等一会儿王掌柜有空了,再跟他说说,也许王掌柜能松松口也说不定。

    打定主意,苏先生叹了一口气,装出一副很惋惜的样子:“我本诚心想买,奈何于公子似乎不打算卖,我也不好强人所难了。只能说,我与这两株兰花无缘啊。”说完,转过身去,便往门外走去。一面走,一面希望于公子能在后面叫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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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用不用。”绿竹赶紧摆手,“师父教我厨艺,我都没孝敬师父一文钱,哪能用师父的钱?师父您赶紧收起来吧,我回去了。”说完,也不等老头儿在说话,转身就往门外跑。

    今天耽搁的时间久,再不回去可就麻烦了。可走到门口,她想起一件事,又转回来,道:“师父,主家明儿有事,我可能没时间来了。反正现在有银子了,您想吃什么尽管下馆子去,不用再逼着自己吃东子做的菜。”

    “嗯,知道了。赶紧去吧,天晚了。”老头儿挥挥手。

    绿竹看看天,连忙往外跑。

    她知道钱很重要,所以她对于自己那一两百文钱的财产,很是着紧。

    但她确实不愿意要老头儿的钱。钓胜于鱼!从今天这事就可以看出来了,老头儿给她的,那可是一笔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巨大财富。只要有了自由,就算手里没有一文钱,她也能赚出钱来,过上富足的生活。

    可现在,便是是连她自己。都是傅衡的财产。她藏个一两百文钱,都能被傅衡知道。就算违背着良心要了老爷子一大笔银子,她又能藏到哪儿去呢?无论藏在哪儿。埋下的极有可能是一个祸端。所以,此时万万不能贪心,还是想办法获得自由,再想别的吧。

    回到山庄,时间果然比往日晚了。

    在厨房旁边收柴的人早已不见,便是是院子里分饭的婆子也走了。不过大家早已习惯她晚归,看她进门。也没人理她——大家都坐在床上,一面吃饭,一面捧着书本专心致志地温书呢。明儿就是识字课的考试了。除了绿竹,每个人都很紧张。

    听见响声,甘鹭抬起头来,努努嘴。轻声道:“饭在那里。赶紧吃,要不就凉了。”

    绿竹凑上前去,嬉皮笑脸地道:“要是没你,我可怎么办?”

    甘鹭瞪了她一眼,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只淡淡道:“少贫嘴,赶紧吃饭。”说完又低下头去。

    甘鹭在识字上学的也很轻松。考试是绝没问题的,不知她这么紧张干什么。

    绿竹奇怪地瞥了她一眼。想了想,拉了她一下,示意她出去,自己端着饭吃,先走了出去。

    “怎么了?”甘鹭跟着她到了一个没人的角落,奇怪地问。

    “明天,考完试后,你知道接下来我们要干什么吗?”绿竹小声问。

    “不知道。”甘鹭摇摇头,也不说话也不问,静静地瞅着绿竹,等着她的下文。

    “我听说,识字考试后,每个人都要学一门手艺,我想学厨艺,你呢?”

    甘鹭呆了呆,似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她拧起眉毛想了想,摇摇头:“我不知道,没想过。”说完又接了一句,“公子叫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想那么多做什么?”

    绿竹皱着眉头看着甘鹭,没有说话。甘鹭平时是个极有主意的人,照理说,自己都这样说了,她总得问清楚,然后有个决定吧?

    她却这样的表现,显然是有什么顾忌,不想跟自己谈这个问题。自从傅衡上次回来之后,她就有些不对劲,显得心事重重,沉默寡言,遇上事情也只冷眼旁观,再也不像以前那般开朗仗义。

    只是她不说,自己也不好问。毕竟如果如猜想的那般,是个卧底,她的心思,自然是不能跟自己说的,两人之间,可以说是对立的关系。

    甘鹭似乎被她看得不自在,道:“你赶紧吃饭吧,我回去温书了。”说完转身就走。

    绿竹叹了一口气,将饭吃完,慢慢往傅衡院子里去。她之所以要找甘鹭打探,而不是当面去问傅衡,就是因为,自那天叫她打水后,傅衡便又从山庄消失了。

    要是今天晚上他再不回来,在明天的分班问题上,她就被动了。这个事,她昨晚情急之下,也曾找崔管事问过,结果被崔管事严厉地警告了一番,让她闭嘴,再也不许在别的女孩儿面前提这事儿。

    然而走到傅衡的院子,却依旧只看到苏毅。苏毅代替傅衡坐在椅子上,盯着她把三缸水打满,便放她回去——五天前,她的任务就从原来的两缸水变成三缸水。好在这事循序渐进,虽然累些,还不至于完不成任务被责罚。

    绿竹心烦地在巷子里慢慢踱着,思考着如何才能达到进厨艺班的目的。

    进厨艺班,原来是生存的需要,现在则上升到了满足学习**的需要。老头儿应该很快就会离开清溪镇,而且他教给自己的厨艺知识,都是高峰之巅一般的理论。就算自己今天打败了洪大厨,也还算不上一个专业厨子。要想把他所灌输的理论完美地用到厨活中去,还得从头学起,把根基打牢。

    她相信,要是能扎扎实实地把基础学好,她一定会成为一名厨艺大师,她有这样的信心。所以,厨艺班,她是一定要进的。

    “绿……绿竹?”一个熟悉的男声在身后响起,声音里有着隐隐的惊喜。

    绿竹转过身来,看到另一个巷口站着两个男孩子。一个是秦威,还有一个则是孙强。傅衡大概是担心这些少男少女在一起会产生私情,所以平时学习、生活男女都是分开的,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秦威了。

    “你们怎么在这儿?”她微笑道。

    “搬些东西。”秦威的话语总是那么言简意赅。

    “哦,那你们忙。”绿竹知道秦威话少,便是呆在这里也只会是沉默,笑着冲孙强点了点头,便准备转身离去。

    “绿竹,你明天准备报考什么班?”孙强忽然出声询问。

    见绿竹停住脚步,转过身来迷惑地望着自己,赶紧又道:“我跟秦威准备报考厨艺班,你呢?我记得你做菜挺厉害的,不如一起学厨艺吧。”

    “报考?可以报考?”绿竹的眼睛倏然一亮,“你们的管事说分班是可以自愿报考的?”

    “是啊,你们没说?”孙强疑惑道。

    绿竹的目光一黯,摇了摇头:“没有。”她想起来了,赵虎曾说,厨艺班不收女孩儿。估计山庄是准备直接安排女孩儿去学伺候人的功夫,根本不给她们挑选的机会。

    “你问问你们的管事看看。”一直没作声的秦威忽然道。

    “好。”绿竹冲他一笑,打了声招呼,转身离开。不管怎么样,她明天一定要争取去考试。凭她的本事,她相信,只要给她机会,她就一定能大放光芒,让厨艺班收下她,所以,这个厨艺班,她去定了!

    第二天早饭后,便开始了识字考试。听写、句子填空、解释字义,还有一小段写作,即把一件事解说清楚。

    这些对于只学了一个月识字的女孩们来说,有些困难,但对于绿竹,让她这个前世的硕士研究生、今世记忆力超强的人考这样的试题,再简单不过。不过她还是耐着性子,慢悠悠的,以最漂亮的书法,工工整整答着题。直到小半个时辰后,才将卷子交了上去。

    “绿竹,你就好了,今晚就可以陪公子吃晚餐了。”女孩儿们三三两两地交了卷从学堂出来,每一个看到绿竹的,都会酸溜溜地来一句。不过此时她们的目光里,除了羡慕,很少有嫉妒恨了。

    因为绿竹在学习上的出色,早已让大家心服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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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且不管是谁在学习上遇到困难,她都会很热心、耐心地帮忙,甚至不遗余力。平时待人又谦和有礼,规矩课的成绩也最好。所以考评第一,早已是大家认定的事。

    人们只会嫉妒跟自己差不多又比自己稍强一点的人,因为那会让人不服气。可一旦强到一定程度,大家也就不存在嫉妒问题了,只有佩服和仰望。

    “能吃上饭吗?我很怀疑。估计公子看我不顺眼,又给我加一个水缸。”绿竹苦着脸道。

    绿竹被公子惩罚的事,大家都知道。听她这么一说,心底里仅剩那一点点嫉妒顿时被同情所代替,大家很不好意思地把酸溜溜的话收回,没口子地安慰她。

    “真阴险!”最了解绿竹的孙月霞,暗自在心里啐道。

    考完试回到寝室不过是呆了两刻,大家就被梅管事叫到了第一次集合的地点。此时不光男孩儿们在那儿,台上坐在傅衡周围的,还有几个陌生的男子和女子,便是连郑管事也在台上坐着了。

    终于舍得回来了?绿竹盯着台上穿着湛蓝袍服的傅衡,目光幽怨得如同久未见丈夫回家的怨妇。

    今天这个大会,除了公布成绩,估计就要宣布分班的事了。傅衡这个时候回来,还有什么用?不过,倒是比不回来强。毕竟傅衡比谁都了解她,还吃过她煮的粥,知道她的手艺,一会儿应该会考虑她的请求吧?

    她的目光转向了坐在离傅衡不远的两个中年女子。这两人虽然已是半老徐娘,但妆容精致。举止娴雅,气质雍容,估计就是接下来教女孩子们技艺的教习了。而那郑管事。也坐在台上,莫不是接下来厨艺班的教习?

    见人都到齐了,孩子们排着队静肃而立,傅衡很是满意。

    他也不起身,坐在那里将茶杯往烈威手上一递,用眼睛扫了场中一眼,下面的每个孩子似乎都感觉到“公子在看我了”。全场摒声静气,不再乱动。傅衡收回目光,开始讲话。声音不大。语调和缓,但在空旷的场地上,却听得清清楚楚。

    他也不用稿子,只端坐在那里。目光看着下面。声音不徐不慢,先从男孩子那个班开始,再到女孩子这边,每一个人,在这一个月期间做了什么,表现如何,成绩怎样,全都被他点评了一遍。

    几十个人。一个不漏,点评客观中肯。精确到位。话语里既没有严厉的训斥,也没有苛责惩罚,可听在这些孩子的耳里,却个个陡然色变,站立不安,如芒在背——原来,自己所做的每一件事,都逃不过公子的眼睛;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被公子听在了耳里;好的坏的所有表现,都被公子记在了心上。大家既有被掌握的惶恐,又有被公子关注的欣喜,心情极为复杂,感觉也最深刻。

    绿竹不由得佩服地看了傅衡一眼。这个少年,如果放在二十一世纪,绝对是个天才,小小年纪就可以创造出一番事业来,掌管一个大公司绝不在话下。

    傅衡将所有人都点评完之后,又将考评结果公布了一遍。平时的表现大家都看得到,刚才点评的时候傅衡也讲得很清楚了。所以毫无悬念,孙强获男生第一,绿竹获女生第一。

    接下来他又道:“前期的学习已经结束,接下来,大家便要进入技艺班,学习各种技能。不过,本公子以前就说过,山庄不养无用之人。等一会儿,各种技艺班的教习就会到你们中间去,挑选学徒;同时,你们也可以根据自己的志向,申请报考你喜欢的技艺班。

    “如果没有教习挑中你,或你申报的班级都不取用你,那么你就是不能再留在这山庄里。”说到这里,他扫了下面一眼,又道:“不过这有一个限制,男孩儿只能报一班、二班、三班;女孩儿只能报四班、五班、六班。具体的,让振管事给大家说说。”

    烈振上前,咬文嚼字的把各班所学的技能说了一遍。绿竹听完,瞅了傅衡一眼,暗自撇了撇嘴。

    傅衡话说的挺好听,其实都是忽悠人的。比如四班就是学习穿衣打扮、琴棋书画、厨艺烹茶,这些女孩子一听眼睛全冒了小星星。感觉自己将会被培养振贵族小姐,美好的生活就在前方向她们招手。

    她们没接触过外面的世界,哪里知道其实这就是小妾班?五班说白了就是丫环班,六班则是女红班。而男生的一、二、三班,就是厨艺班、随从班、账房班。

    烈振把各班专业解释完毕,又把台上的教习一一介绍了一遍。绿竹惊讶地发现,不知何时台上又多了几个老人。而厨艺班除了郑管事,竟然还有两个教习:一个六十来岁、长着花白胡子的瘦高才老头,姓马;一个五十多岁面目慈祥的胖老头,姓俞。

    介绍完之后,烈振道:“接下来,先由一班和四班挑选学徒。一班挑十二人。有愿意到一班学习的男孩子往那边站。四班也是只要十二人,愿意到四班的女孩子往右边站。”

    一瘦一胖俩老头和那一位姿容秀丽的周教习,都站了起来一左一右地下台来。

    为什么厨艺班先挑人?绿竹拧起了眉毛。如果傅衡只需要人到敌人家做厨子,厨艺班没这么重要吧?

    想要接近敌人,获取情报,厨艺班哪有随从班那么重要?难道,他招的这些厨子,是要用来开酒楼赚钱的?想到这里,绿竹兴奋起来。如果真这样,那就太好了。

    不管怎么样,她一定要进厨艺班的。

    也不知是有人男孩儿堆里做了宣传还是怎么的,俩老头往台下这么一站。男生队伍竟然纷纷有人出列,往他们面前凑。而女孩子这边,自然也纷纷往右边涌。

    “绿竹。你学什么?”排在绿竹后面的柳儿似乎拿不定主意,问道。

    “我想学厨艺。”绿竹往厨艺班那里看了看,正要动身往那边去,就听有一女生高声叫道:“绿竹。”

    “周教习叫你。”甘鹭转过头来,对绿竹道。

    “她叫我做什么?”绿竹诧异道。她不打算进四班,正想装着没听见,又听得周教习叫了一声:“绿竹。”

    “在。”见周教习目光往这边看过来。绿竹不得不应了一声,跑了过去。

    “你考评第一,我们决定优先录选你。”周教习冲绿竹温柔一笑。本来精致美丽的五官更显妩媚。

    无意中流露出来的万种风情,让这些山里出来的女孩儿自卑而艳羡,从心底里渴望也能振为周教习这般美丽的人。所以对绿竹还没报名就被优先录取,极为羡慕。同时心里也暗暗着急——十二个名额。绿竹就已经占了一个去。自己能被录取吗?”

    “谢谢周教习。不过我想学厨艺,我要报一班。”绿竹丝毫不为所动,很干脆的拒绝。向周教习恭敬地鞠了一躬,毫不犹豫地转身往厨艺班那边跑去。那边报名的人也很多,她再不去可就没机会了。

    “什么?报一班?我没听错吧。”

    “是啊,女孩子不是只能挑四、五、六班吗?她怎么能报一班?”身后是一片议论声。

    绿竹对身后的议论声恍若未闻,她也并没有直接往厨艺班那一群男孩儿堆里挤,她知道就算挤到马、俞两位师傅的面前去。也报不了名。而是转到了傅衡面前,施了一礼。直接了当地道:“公子,我想报一班。我相信自己要是学了厨艺,一定能更好的为公子所用。”

    “何以这么说?”傅衡转过脸来看了她一眼,表情如常,像是料到她会来说这番话似的。

    “女孩子做厨子,可以进男厨子不能进的内宅,也可以在外面办酒楼,为公子赚钱。可内可外,可进可退。”绿竹道。这一阵在外面,她已经了解到,这其实是个架空时代。

    而在这个类似于明末清初的古代,对女子的束缚不如明清那么严苛。女子可以随意出门上街,也可以在外面跟男人一样做事赚钱。

    “但女子不适合做厨子。”坐在傅衡身边的那个男子插嘴道。刚才介绍的时候,绿竹依稀记得他姓刘,是账房班的教习。

    “不试一试,又怎么知道不适合呢?公子这样连报名的机会都不给女孩儿,诸不知受损失的或许是公子自己。女厨子也有女厨子的用处,不是吗?”绿竹此时可顾不得字斟句酌了。

    她希望能尽快地把傅衡说动。否则那边厨艺班的录取名单一定下来,她就算把傅衡说动,用处也不大了——谁知道能不能增加名额呢?

    “你的意思是,如果不让你学厨艺,我就会受很大的损失?”傅衡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问道。

    “正是。”绿竹回答得斩钉截铁。

    傅衡和刘教习很显然没有想到她回答得如此不婉转,俱都愣了一下,对视一眼,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惹得大家纷纷朝这边看来。那些女孩儿看到傅衡那俊美的笑容,俱都心跳加速,涨红了脸。

    “好,我就给你这个机会。”傅衡感觉到女孩儿那边的目光,把脸上的笑容一收,转脸对烈振道:“宣布一下,有愿意报一班的女孩儿,可以参加马教习他们的考试。”

    这就可以了?绿竹大为欣喜。对傅衡恭敬地行了一礼:“多谢公子成全。”

    “莫忙着谢我。”傅衡却看着她,摇摇头,“你可知道为何不让你们报厨艺班?那是因为女子根本不适合学厨艺。你要真想学,四班也有人教,你在那里也可以学嘛。”

    “四班不如一班这么专业。毕竟,那边要学的东西太多。”绿竹笑道。听得烈振已将刚才的决定宣布出去,她也不再废话,朝他又施了一礼,转身向厨艺班那边走去。

    一听烈振的宣布,女孩儿们顿时愣住了。大家都看着绿竹,开始犹豫。绿竹脑子比她们聪明,莫非,一班真比四班强?

    甘鹭一直站在原地看着绿竹,并没有往周教习面前凑。此时见绿竹往一班去,她看了傅衡一眼,举步跟了过去。

    柳儿见状,在后面叫了一声:“甘鹭,等等我。”

    也跟了上来。而孙月霞本来是报四班的,结果也不知什么原因,周教习却不愿意要她。她看了看注视着绿竹的傅衡,又瞧了瞧站在马教习面前的吴平强,犹豫了片刻,悄悄跟在柳儿后面。

    而马教习看到绿竹几人走近来,有些不乐意地道:“我们厨艺班不是随随便便想进就进的,还得通过考试。现在,我们进行考试的第一项:尝味。大家都到这边来,五个一组,在所限的时间内,将你所尝到的味道写到那边的纸上,再写上名字,交给俞教习。”

    绿竹等人往马教习所指的方向一看,发现郑管事带着李维柱、赵虎,不知何时已抬了一张桌子摆在那里,桌面上摆了一溜的碟子;另有一张桌子刚摆放着五套文房四宝。

    摆在桌上的有二十来个小碟,俞教习站在那里,随意地点了几个碟子,让考生尝过之后,并把编号记下,写在纸上交上来。考完的人并不能马上离开,而是被隔离到了另一处,并被警告不能出声议论。未考的,则站得比较远,看不清也听不清俞教习所念的号数。

    大家跟了过去,在马教习的指挥下排振了五队,等待着考试。而烈振一看一班和四班报名的人数已定了下来,便开始安排其他班级报名考试的事。

    “绿竹,这是要做什么?”柳儿跟着绿竹、甘鹭,也排在了一队后面。她看着满桌子的碟.碟.罐.罐,心里直打鼓。刚才在四班的周教习那里,只是看看容貌,再让走几步路,说几句话,便可决定是否录取了。

    哪里像一班这样,还要进行技能考试?她以前在家虽然做过厨活,可除了油盐,可没接触过什么调料,心里可实在没有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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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绿竹看了看柳儿后面的孙月霞,又看到张大妮跟她们寝室的两个女孩子也往这边走来,微皱了一下眉,转脸对柳儿笑道:“马教习不是说了吗?你把自己尝到的味道写下来就行了。不难的,不必紧张。”

    “就只是这样啊?”不知怎么的,看到绿竹沉稳的样子,柳儿紧绷的心也松了下来。

    “绿竹,还有两人就到你了。”甘鹭在后面轻轻道。

    “嗯。”绿竹冲她一笑。

    对于甘鹭也跟着自己来,绿竹的感觉很是复杂。人跟人之间的感觉甚是奇妙,比如有些人确实是个好人,但你跟他性格可能就是合不来。而她跟甘鹭之间,可以说是最合得来的那一种。两人的性格都是爽朗利索的。许多方面都极为合拍。

    而且甘鹭对她确实好,这段时间她在傅衡那里打水,每天累得胳膊都是酸的,甘鹭总是一声不吭的就帮她把衣服洗了,甚至连每天的柴都帮她拾了。体贴入微,关心备至,让绿竹不自觉地把她当成了亲姐姐一般。所以如果进了厨艺班,能跟甘鹭在一起,她是很高兴的。但甘鹭的身份却又不明,如果她真是傅衡派来的,身边总有一个人监视你,你的一举一动都会被她汇报给傅衡听,这怎么能让人舒服呢?

    孙强和秦威也来参加了考试。他们俩排在另两队的前列,最先上了场。孙强考过之后,信心满满地站在一旁;而秦威则是一如既往的酷,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实在看不出他到底考得如何。

    “绿竹,快。到你了。”看着前面的人已考完了,柳儿推了绿竹一把。

    “哦。”绿竹赶紧走上前去。

    马教习似乎不太喜欢女孩儿,觉得公子答应让女孩儿来考厨艺班,纯属就是胡闹。所以看着她们这群女孩儿,满脸的不高兴。见绿竹上前考试,亲自上前,指了指其中的五碟调料。道:“五、十一、十三、十七、二十。就这几碟吧。”

    俞教习看看马教习所指的碟子,面色有些古怪。这几碟调料,味道最为复杂。可不是光写些咸啊、酸啊,就能描述出来。每一个参加考试的考生,就只会给他出一个这样的难题。

    可现在,把这些难题凑成堆来考一个考生。这不是为难人吗?就算女孩子不太适合学厨艺,但既然公子发了话。便自有他的道理。考试时只要一视同仁就是了,何必把门槛设高呢?

    他抬起头来,仔细打量了一下绿竹。只见这女孩儿瘦瘦小小,看上去跟未满十二岁似的。但肌肤白皙而干净。大眼睛乌黑明亮,鼻梁挺直,小嘴红艳。脸蛋上还带着些婴儿肥,极为漂亮可爱。

    不过公子挑选的这群女孩子。没有不秀丽整齐的,容貌漂亮些倒也不稀奇。可这个女孩儿身上,却有着跟其他人完全不一样的气质。安静沉稳却又不乏灵动,目光清正却又不乏狡黠,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个好苗子。

    俞教习活了五十多岁,每两三年就培养一批厨子,早已练就了一副火眼金星。哪些人是榆木不可雕,哪些人是可塑之良才,他自忖能看得*不离十。眼前这位小女孩儿,虽说还有些不如意之处,但这份灵动聪颖,却是不多见的。要是不能收做学徒,可真可惜了。

    可为什么,马教习要这样为难她呢?莫非她的罪过马教习?马教习不是那等心胸狭窄、喜欢挟仇以报的人呐?

    绿竹看到马教习所点的五个碟子,抬起大眼睛,定定地看了这瘦高老头儿一眼。见他似是浑然不觉,只顾着给其他考生指定酱碟,便垂下眼眸,接过俞教习递给她的五根竹筷,开始了自己的考试。哼,想难为她,做梦!有老头儿珠玉在前,还怕这种瓦砾乎?

    “数二十声,尝完赶紧写下来,最后一声停笔

    。不听令者视为放弃考试。”马教习看大家都已把筷子拿了起来,宣布一声,便高声数起数来。

    绿竹从容不迫地用筷子一一沾酱而尝。

    第一碟,是糟油。所谓糟油,就是把甜糟、麻油、花椒、上盐按一定的比例拌匀,用葛布装好扎紧,放进瓮里,另置一空瓶在布袋下。几个月后,空瓶就盛满了渗出来的油。这种糟油味道十分甘甜鲜美,集鲜、香、甘、鲜于一体,用来糟拌凤爪、鱼片、虾仁等,最是美味不过。

    第二碟,却是芥卤,也就是腌过芥菜后留下的盐卤。时人喜欢用这芥卤来煮豆子或萝卜干,味道更美而放置经年不坏。这芥卤,可不是光一个咸字就能描述出来的。

    第三碟是仙酱,第四碟是糯米酱,第五碟则是豆酱油。

    仙酱为桃叶所制;糯米酱为豆豉、胡椒、花椒、大小茴香、干姜所制;而豆酱油则为发酵后的红小豆和去皮的橘子经多道工序加工而成。这三种酱虽然都因加盐而呈咸味,但它们之间的差别又不是一言两语用语言能描绘得出的。

    这些,都是老头儿曾经给她尝过,又给她详细讲过制法的东西,要把它们的味道写下,实在是太容易了。穿越本来就是老天的大作弊,现在再作一次小弊,又有什么关系呢?看不起人是吧?刁难人是吧?本姑娘偏要考出最好的成绩来,让你们这些人瞧瞧!

    快速地尝完,其他考生都还在皱眉凝思,绿竹毫不迟疑地走到放着文房四宝的桌子前,提笔疾书。要把这些味道的差别用最准确的语言写下来,那颇费时间的,要想做到最好,可不能有一点耽误。

    “就尝完了?”俞教习看到绿竹下箸如飞,然后扔下筷子就到了那边书写起来微愣了片刻,便满心的惋惜。如果绿竹能细细地品尝,哪怕只是把一个酱碟的味道尝准了,说透了,他都能帮着说说话——能尝出说准这碟子里的东西。其他简单的油、盐、酱、醋还在话下吗?

    可像她现在这样走马观花、蜻蜓点水似的浅尝即止,哪里能够说得出什么道道来?所有的碟子就只有一个味道,那就是咸!

    俞教习遗憾地摇摇头,正要转头去悄悄去问马教习是怎么回事,一转身却吓了一跳。原来公子不知何时已悄悄地到了这边,正站在他们身后,眼睛望着奋笔疾书的绿竹。似乎正凝神细思。不知在想些什么。

    “公子。”俞教习连忙转过身来,轻施一礼。

    傅衡朝俞教习摆摆手,一直等着马教习把二十声数完。郑管事去收了答案,这才将目光转到了马教习身上,开口问道:“为何?”语调仍然平和轻缓,可听到俞教习耳里。却有些发冷。

    马教习原就是王府的专用厨子,后来自请出来。跟了傅衡,又帮他培养出无数的人才,资格甚老。所以倒也不怕傅衡,只象征性地拱了拱手。就满脸不高兴地道:“公子,您知道,女孩子根本不适合学厨艺。既然有人闹着要来考。老马自然不敢违背公子的命令,不让她们考。可如何考。却是老马的职责所在。而且所出的考题也并未超出这张桌子,自认并未做错什么。”

    “是吗?”傅衡轻笑一声,只拿眼睛看着马教习,久久的不说话。

    什么叫如芒在背,马教习在王爷身上没体会过,这会儿却是体会了。他有些不自然地躬了躬身,鞠了一礼,道:“刚才之错,不敢再犯,还请公子恕罪。”

    傅衡轻点了点头:“如此甚好。”马教习虽然有些以老卖老,却性格耿直、忠心耿耿,这种事请,也只能点到为止。

    否则,倒寒了一群老属下的心。

    每考过一批考生,他们的答卷都是当场看的,把好的挑出来,差的剔掉,好让他们再到别处去报名。所以见傅衡不再追究马教习的事,郑管事便把答卷呈了上来

    马教习将答卷接过,见公子站在一旁没有走的意思,想起刚才考试的那位小姑娘似乎长得玉雪可爱、聪慧机灵,再想想公子虽然足智多谋,说话做事能干精炼,却也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少年。

    莫非他对这绿竹有意,所以才这么特意为她改的规矩,又亲自过来为她出头?这么一想,他便开始有些不痛快。为一个女人改变原则规矩,这是不智;对一个下人动情动心,这是不明。他的公子,何时做过如此不明不智之举?

    心里这么想着,他率先把绿竹的答卷抽出来,展开细看。

    这么一看,就算心里对绿竹已有了些成见,他也不得不承认,这纸上的一手梅花小楷,漂亮飘逸,只练了一个月书法的人,便能写出如此漂亮的字,着实是天赋异禀;卷面整洁干净,看上去极为舒服,不像其他答卷那般,写了又改,涂得到处都是墨团;回答的内容也很详尽,第五碟、第十一碟……条理分明,第一条后面都洋洋洒洒写了一大堆。

    马教习眯着老花的眼睛,将答卷举得远远地,终于看清楚了上面字。待把上面写着第五碟和第十一碟的内容看完,不由得“咦……”地一声,猛然抬起头来,两眼晶亮地向侯在一边的绿竹看去。那倏然发亮的眼睛,隔着老远都把绿竹吓了一跳。

    “怎么了?”俞教习等不及了,伸手从马教习手上将答卷抢了过去,心里好奇到了极点。刚才马教习那一举,他看到那答卷上竟然写满了字,全然不像自己所想的那样,随随便便一尝,然后再草草一答就完事。

    而且看马教习这样子,像是大大出乎意料之外的样子。那小姑娘在答卷上写了什么,能让老马惊讶成这样?

    “第五碟,咸、香、甘、鲜,似由甜糟加盐制成,有麻油和花椒的味道;第十一碟,咸,有芥菜的味道,似是用芥菜加盐腌制后所得……”俞教习越看越惊讶,抬起头也如马教习一般,直直地看向绿竹,像是要看清楚面前这小姑娘是不是妖怪所变。

    只简简单单地用筷子沾着尝了一口,便能将其原料和制法说得差不离,这这……也太扯了吧?

    看到那个漂亮可爱的小姑娘静静地站在那里,睁着大眼睛期盼地向他们看来,他忍不住又看了下去,还不由自主高声地念了出来:“第十三碟,咸香、甘美,有一种桃叶的味道;第十七碟,如糯米一般滑顺甘香……”

    “咳咳咳……”郑管事一听不妙,赶紧在一旁狂咳,提醒俞教习:这是考试,一会儿还得用它们考别人,你这把标准答案先念了出来,算是怎么一回事?

    “咳咳……”被这一提醒,俞教习终于醒悟过来了,赶紧想闭嘴,不想却闭岔了气,也狂咳起来——郑管事那是假咳,他却变成了真咳。

    傅衡听着俞教习念出来的内容,深深地看了绿竹一眼,目光如黑夜里的一口深潭,让人看不出他是什么情绪。然后慢慢地转身离去,坐到了他的那张椅子上——这张椅子,烈挚早已将它从高台上挪了下来,放在了离这儿不远的地方,看来他是准备一直坐在这里看厨艺班的考试了。

    马教习将答卷从俞教习手里拿了过来,眯着眼睛又看了一遍,便不.置.可.否地放到了一边,拿起别人的答卷看起来。

    刚才惊讶过后,他觉得自己算是想明白了。公子本来就是一个极会吃的人,喜欢美食,对食物的要求极高,也因此对食物的制作颇有研究。

    他又整日呆在这山庄里,如果他真喜欢这小姑娘,把自己喜欢吃的美食赏给她尝尝,再把这些食物的做法和配料跟她说一说,那不是很正常的吗?反正买回来的这些男孩、女孩,没有一个是笨的。吃过的东西,还能不知道它的味道吗?所以绿竹能准确地写出这些味道,也就不足为奇了。

    “老马,老马,你……”俞教习看马教习这样,有些急了。

193

    这样出色的答卷,这样好的苗子,可不能因为她是个女孩子,个子瘦小,就进行冷处置呀。公子看似浑不在意,坐在那里安静看着别处,可刚才亲自过来,又坐在这里不肯离去,难道不是因为他在意这件事吗?可见公子也看出那小姑娘适合学厨艺,才会这么重视的。

    ——————————————————————————————————————

    “于公子说,这两株兰花售价八十两银子?”身后却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这问话顿时让苏先生紧张起来,他停住脚步,转过身来望了回去。却见一个十岁左右、穿着细棉布衣裙的小姑娘,站在了他刚才所站的地方。

    “正是。”于公子见容韫和问价,满面笑容地答道。

    看清楚容韫和就是早上在味香居打听花市的那个姑娘,苏先生松了一口气。依这姑娘的穿着来看,慢说八百两,就是八十两银子她也拿不出,苏先生此时倒不怕他把花买走了,只是于公子脸上的笑容却让他非常不爽——刚才对着自己,于公子脸上的笑容可没有现在这般灿烂。

    “那如果光买这株呢?”容韫和指着那株品相好但雾气稍淡的兰花问。

    于公子稍一沉吟,道:“七百九十两。”

    容韫和眉头一皱:“两株一共才八百两,怎么现在要这一株就要七百九十两?于公子莫不是看我年纪小,不想卖予我?”

    “哪里。哪里。”于公子笑着解释道,“因为那株兰花长势不好,如果两株一起出售。它也只算得个搭头,实则卖不出价。这株七百九十两,确是很实在的价钱了,在下绝不敢胡乱叫价。”

    容韫和手一摆:“那算了,我还是要那株差的吧。麻烦于公子让人帮我把它用绳子绑一下。”说完,从怀里掏出十两银子,递给于公子。

    于公子愣住了。不是在谈那株长势好的兰花价钱吗?怎么情势急转。忽尔十两银子把差的那株卖出去了?那株兰花虽然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但凭它的叶形,要是单卖。开价也得五十两银子呢。

    苏先生听到这里,心里甚是着急,赶紧走了回去。但他刚想张嘴,却又不知自己该说什么好。如果这株兰花只卖十两银子。他刚才自然会毫不犹豫地掏出钱来将它买下。可这会儿容韫和出价在先。除非自己把价涨上去些,否则便没有说话的资格。

    可……这株要死不活的兰花,十两银子还算值,可多出十两,似乎又有些不值当了。再说,刚才自己想买的可是另一株品相好的。如果于公子给这株开出价来,自己是不是也能用这姑娘的方法把价压一压呢?

    于公子想起自己刚才所说的话,想要拒绝容韫和却又觉得不好开口。此时苏先生把身子往这边一凑。脸上犹豫之色又如此明显,他忽然觉得底气大增。眼睛往楼梯处瞄了一眼,开口道:“这株兰花叶形不错,单卖的话,十两银子委实太低了些。”他伸出一个巴掌,“至少五十两。”

    苏先生一听这话,心里大喜。照于公子开这个价,只要容韫和能咬定刚才的话把价钱谈下来,他也能依葫芦画瓢把那株价钱谈到七百五十两。

    “怎么?于公子莫非准备不讲信誉?刚才你两株开价八百两,那株七百九十两,这株自然售价十两。你还说这株长势不好,卖不出价,只算得一个搭头。如今我拿出十两银子,于公子却又把价钱涨到五十两。

    “于公子这种行径,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前一刻说出来的话,话声还没落地呢,就不作算了?这花品轩也开的有些年头了吧?像这样出尔反尔的作法,岂不是寒了顾客的心、砸了自己的招牌?”容韫和将脸一沉。

    “这……这……”于公子一个三十多岁的大男人,被容韫和这几句话说得脸都红起来,正要开口强辨,却听到一个好听的男声从后面传来:“这位小姑娘说的有理。”

    紧接着,一个人走到容韫和身边,看着他道:“你们花品轩作生意一向实在,这位于公子今儿怎么做出自砸招牌的作法来?我看你还是收下这十两银子,赶紧给这位姑娘把兰花包扎好,否则让那边那些人听到了,你这生意可就做不下去了。”

    “是,是是。”于公子见到来人,神色有些紧张,赶紧从容韫和手里接过那十两银子,将阿林叫过来,用草绳把花盆绑起来,好方便提在手上。

    “在下姓李,不知姑娘尊姓大名?”对面那人对容韫和拱了拱手。

    容韫和看着面前这张妖孽的脸,心里不知作何感想。

    李綦此人,从一开始就对她释放着善意,但容韫和却从心底里对他不喜,直觉的感觉这个人接近她像是抱有什么目的。

    如果她真是燕北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见到一个相貌如此俊美而又有钱有势的公子,对自己关怀倍至、青睐有加,估计一定会春心萌动,芳心暗许。

    可惜,她并不是……

    不过上次见面时,是在李佳茹所在的别院小亭那里,隔着珠帘,她又带着帷帽,这次容韫和换了一身朴素的妆扮,李綦应该不认识她,此时帮她把这株兰花拿下,又表现得彬彬有礼,倒让容韫和怀疑起自己的推断来——莫非这位李公子本身就是一个对人和善热情之人,倒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容韫和端着花站在那里没作声,眼睛也看向于公子。如果于公子为了眼前这一点利益罔顾信誉,她不介意让那边的一群人来评评理。

    于公子面上露出为难的神色。他向楼梯的方向看了一眼,终于走到容韫和面前。笑道:“小姑娘,这盆兰花本店愿意以二十两银子向姑娘购回,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容韫和摇摇头:“不好意思。于公子,这盆兰花我很喜欢,不打算出手。”说完绕过苏先生便想走。

    “站住。”苏先生沉下脸来,向容韫和低喝一声,“你是哪家的姑娘?怎的如此无理?”

    苏先生自觉自己在平州城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然而身为小辈的容韫和对他不但没有半分敬畏,竟然还要当着他的面横刀夺爱。这事要是传出去。让他的脸面往哪儿搁?所以此时苏先生心里恼到了极点。

    容韫和停下脚步,冷冷地看向苏先生。

    于公子怕容韫和出言不逊,赶紧开口道:“小姑娘。这位老先生是平州城有名的夫子苏先生,许多学子都常去向他请教学问的。在下看你也是读书人家出身,这盆花就当尊敬师长,让给苏先生吧。”

    这盆花容韫和志在必得。现在好不容易到手了。岂能让给这种无理之人?且不说她不是读书人,就算是读书人,这种没有师德、强取豪夺之人,也不值得她尊重。

    只是她想着宁可得罪君子,莫要得罪小人。容晖和往后少不得要在平州城求学,要是被苏先生这种小人搅和了,也是个麻烦事。想到这些,容韫和按下脾气。转过头去一言不发便要出门,却不想另有一个守门的伙计看事情不对。赶紧走到她面前将她拦住。

    容韫和终于怒了,正要开口说话,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怎么回事?”转头一看,却看见李綦从楼梯处走了下来。

    于公子赶紧上前,低声将情况向李綦说了一遍。

    李綦听完,冷冷地看了苏先生一眼,道:“苏先生,你不买就不买。我花品轩虽然开门作生意,但却是不怕别人威胁的。生意人以诚信为本,这位小姑娘既然付了钱,那盆兰花便是她的了。她愿不愿卖,便是她的自由,你如果以此要挟本店背信弃义,那对不住,先生这样的卖主本店伺候不起。你请吧。”

    “李……李公子,这、这……怎么这么巧,在这儿遇上您?”苏先生是认得李綦的,只不知他跟这花品轩是什么关系。不过听他这话,好像这花品轩竟然是他的店,这一猜测让苏先生心里直发颤。李綦是谁?平州城第一大家族李家的少主啊!要是得罪了他,自己在这平州城就算混得下去,那也非混得灰头土脸不可。

    “我是这花品轩的老板。怎么,苏先生还有何指教?”李綦这话,不啻于一声惊雷,吓得苏先生脸都白了。他倒是个能屈能伸的人物,连忙对李綦深深作了个揖,道:“今儿这事,冒犯了李公子,是在下的错,还请李公子原谅在下。”

    杀人不过头点地,苏先生自已觉得自己好歹是平州城有些声望之人,年纪也有这么大了,当面对李綦认错,已是极为放低了身份,李綦即便是李家少主,也应该会给他这个面子吧?

    李綦倒是好说话,道:“你今天冒犯的不是我,而是这位小姑娘。如果她能原谅你,那苏先生今日这番所作所为,我倒可以不对别人说起。”

    苏先生能给李綦认错,那是因为李綦地位尊贵,有能量让他在城里混不下去;可让他给容韫和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认错,那真比杀了他还难受。可想想惹恼李綦的后果,苏先生暗叹了一口气,终于还是硬着头皮走到容韫和面前,对她轻轻一揖道:“这位姑娘,刚才多有失礼,还请海涵。”

    容韫和只想买花,并不想惹麻烦。再说,自从那天在山上想通之后,容韫和便不太在意这些东西了,她淡淡地点了点头,道:“没事,我不会在意的。”

    以容韫和前世的行径,这样说这样做已是很给苏先生面子了。

    却不想这话听在苏先生耳里,让他对容韫和更为恼恨。

    他看在李家少主的面上对这小姑娘道歉,这小姑娘应该诚惶诚恐、跪地还礼才对,却不想竟然像这样淡淡地点个头就接受了,这不亚于直接扇了他苏诚林的一个耳光,让他颜面尽失,这怎么不让他恼恨?

    容韫和哪里知道这老头儿心里想些什么。她转过头对李綦点了个头,表示多谢,便想离开此地。

    却不想李綦抬起手来,对她拱手笑道:“看来这位姑娘也是爱兰之人。你我既有相同爱好,不可不识。在下姓李,不知姑娘贵姓?在下家中有一小妹,素来也爱兰花,若是有机会,倒是可以请姑娘和小妹结交一番。”

    容韫和看着面前这张妖孽的笑脸,心里倒有些复杂。李綦此人,从一认识开始,就对她释放着善意,但容韫和却从心底里对他不喜,直觉的感觉这个人接近她像是抱有什么目的。

    无论心下如何想,无论对李綦喜与不喜,这该有的礼貌总得是有的。当下容韫和放下兰花,福了福身道,答道:“方才多谢李公子,家中还有事,先告辞了。”

    李綦笑道:“容姑娘客气了。作生意,最讲诚信。无论生意大小,本店都会一视同仁,诚信以待。容姑娘刚才在本店受了委曲,在下自当秉持公道。看容姑娘也是爱兰之人,在下有一兰园,如今数株春兰绽放,不知容姑娘可愿与我等一同前往赏兰,好让在下弥补今日之过?”

    赏兰容韫和倒是想去,但跟李綦一起却不是她所愿,当下拒绝道:“甚是遗憾,家中还有要事,恐怕不能与李公子一同赏兰。先告辞了。”说完拱了拱手,端起兰花便出了门。

    “那真是遗憾。不过我要前往兰园,倒是可以与容姑娘同行一小段路。”李綦笑道,也跟容韫和一起出了门,又对身后的随从吩咐道:“没眼色的东西,还不赶紧帮容姑娘拿着那盆兰花。”

    容韫和推辞不过,只得把手里的兰花交给了那名随从。

    虽然不愿与李綦过多接触,但他既跟着一同出了门,表现的又谦和有礼,容韫和倒不好太过冷淡。

194

    李綦倒很健谈,而且对花木似乎很有研究,对着地摊上一路的花木,他一一评来,倒让容韫和学到了不少知识。

    容韫和不禁好奇道:“李公子,看样子你家应该非富即贵,你年纪轻轻的,不努力求学以考取功名,怎么转而对花木如此有兴趣?”

    李綦笑道:“我这人吧,就喜欢赚钱,对别的都不感兴趣。为此从小到大没少被我爹骂,不过天生如此,改不了,也不想改了。对花木感兴趣是因为这平州城召开的一年一度的赏花会,是赚钱的绝佳机会,所以我便开了个花店。既开花店,那总得懂一点东西不是?”

    容韫和笑了起来。李綦这话,倒是说得实在。

    一路走一路聊,容韫和仍不忘用眼睛去感受路边的花木有没有雾气。只是让她失望的是,从花品轩门口一起走到街口,她都没有发现有雾气的花木。不过想想她就释然了——那三株兰花之所以有雾气,是因为它们珍贵的缘故。这地摊上卖的全都是最普通的花木,当然不会有雾了。

    想到这里,她也不打算再花精力去看了。正当她把目光收回,往路口去找先行离开的福寿,却发现在她前面四、五米远的一个地摊上,有一团雾气从那里的花木飘浮出来,其浓度竟然跟她买到的这株兰花差不多。

    容韫和顿时兴奋起来,正要往那摊位上跑去,忽然想起身边还有个李綦。她赶紧放慢了脚步。

    耐着性子跟李綦走到了那个摊位前,容韫和停住了脚步,仔细打量那摊位上的花木。这摊位位于街口。算是一个好位置,所以这摊主的花木品种倒是挺多。

    容韫和打量了两眼,将目光锁定在了一堆扔在角落里的植物上。这堆植物估计是摊主整理出来的长得不好的花木,有些叶子发黄,有些叶子掉光了一样只剩了枝丫。

    容韫和伸手在里面翻了翻,挑出一棵跟枯枝一样的植物来。这植物没有叶子,整个枝丫都是褐色的。怎么看怎么觉得是枯枝。但奇怪的是,它的周围飘浮着一层淡淡的雾气。

    “老板,这是什么东西?”容韫和将它拿到老板面前问道。李綦看容韫和去翻别人的弃物。本来眉头皱了起来,表情有些不悦。但此时见容韫和翻出一枝枯枝来,还饶有兴趣地去问摊主,他也不禁来了兴趣。凑近过来看着那枯枝。

    那花摊的老板看了看容韫和手上的枯枝。摇了摇头:“这是我一亲戚从山里挖出来的,当时看着跟别的树木不一样,还以为是什么稀有品种,所以就带出来了。结果我种下有半个月了,不但没长一片叶子,枝干都快要枯死了。”

    说完,他眼里精光一闪,看着容韫和道:“怎么?莫非这位姑娘认得这是什么花木?”

    容韫和笑了笑:“我只是没见过这种花木。所以问问长长见识。”说完走回那堆弃物旁,作势想把手中的枯枝扔回去。

    无论如何。这枯枝既有雾气,她是一定要把它买到手的。但她知道这些商人一个比一个精明。别看这堆弃物马上就被当垃圾扔掉,可只要她开口想要,这老板绝对会喊出个高价来,或者自己留着再养着看看。容韫和身上现在只剩了几十两银子,不注意些方法这枯枝就买不回去。

    那老板看容韫和毫不在意地把枯枝扔回去,然后拍拍手上的泥土就似乎准备离开,忙叫住她:“这位公子,你刚才看的那个要不要?要的话,我就便宜卖给你。”

    容韫和还没说话,李綦在一旁就发了话:“就那当柴烧都嫌细的东西,你还想要钱?我们帮你拿走你还得感谢我们帮你清理了垃圾。”

    听了这话,老板有些不高兴。但见李綦样貌不俗,衣着华丽,一看就知道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倒也不敢得罪他,忙解释道:“这东西好歹也是我亲戚从山里费劲挖来的,公子想要就给一百文好了。”

    “一百文?行啊,明儿我叫人从山上挖一捆荆棘下来,那也挺费劲的,我给你便宜些,一百棵算你一两银子,你看如何?”李綦道。

    容韫和禁不住笑了起来。

    老板被李綦说得尴尬,又见容韫和对那东西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只得道:“那八十文,你看如何?”

    容韫和也懒得跟他废话,一边往外走,一边道:“十文钱,我就拿走。否则你就留着当柴烧吧。”

    “好好好,十文就十文。”老板脸上一副肉疼的样子,其实心里也挺高兴。本来扔掉都嫌费事的东西,还能买上十文钱,也算不错了。十文钱,好歹是一天的菜钱不是?

    容韫和付了钱,接过那根枯枝,心里乐开了花。十文钱就得了到株宝贝,实在太划算了。别人都以为这株植物枯死了,但有雾气飘浮,容韫和知道它一定还活着,而且还是什么珍贵物种。

    那枯枝根部只有几绺稀稀的根须,连点泥土都没带。容韫和想着一会儿就把它扔进空间里,所以倒也没让摊主用泥土包扎,直接拎在了手上。好在那东西也就两、三尺高,拿在手上倒也不碍事。

    出了街头,容韫和看到福寿正站在马车旁等着她,便对着李綦道:“今日多谢李公子相助,告辞了,后会有期。”说完从他那随从的手中接过兰花,慢慢朝左边的路口走去。

    李綦站在后面,看着容韫和右手提着兰花,左手拿着那根枯枝,单薄的身影渐行渐远,孤独里却透着一股坚强,闷闷不乐地问随从:“李强,你家公子今天的脸没洗干净么?”

    李强看看李綦的脸,笑道:“我家公子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

    李綦笑了起来,踹了他一脚:“滚。”

    一路都有行人,容韫和实在不方便把花放进空间里,只得一路拎着到了路口,今天这花市一行并没空手而归,买到了她最想要的东西。还发现了空间的新功能,心情大好,一路走去。也不见得如何疲惫。

    ——————————————————————————————————————

    “我知道,我知道。总得把其他的答卷看完,再来宣布不是?”马教习极为不爽地看了俞教习一眼,然后将另四份往他手里一放:“我看完了。你赶紧看。”

    公子在那边盯着。可不能马虎。俞教习把那四份答卷细细看过,挑出了一份——这份答卷虽然涂得到处都是墨汁,但回答得倒还全面准确,说明答卷人的味觉还是灵敏的——有一条敏锐的舌头,能品尝出菜的味道,才有可能成为一个好厨子。

    马教习一看跟自己的选择一样,便开口宣布:“这一批,绿竹。通过。”宣布完,他抬起眼睛。向绿竹看去。这小姑娘听到宣布,是会面露愧疚之色呢,还是得意而含情脉脉地望着公子?

    “啊,太好了!“柳儿和张大妮等人一听绿竹通过了,惊喜地欢呼起来。绿竹能过,大家也有希望了。这说明这个班并不是非男生不可。

    通过是意料之中的,不通过那才让人吃惊呢。绿竹也只微微一笑,脸上的神情极为坦然。

    她虽然作了弊,但当初在清溪镇,可是真真切切地被老头儿考了一遭的。她当时完全是凭着自己的味觉,把这些调料的味道尝出来后,又用语言描述了出来,便是老头儿那种见识广博的美食家,也由衷地夸赞过的。

    既如此,她有什么可愧疚的呢?这位马教习因偏见而故意刁难她,应该愧疚的是他,而不是她自己。

    从绿竹脸上只看到坦坦荡荡、大大方方,眼神连瞥都没往公子那边瞥一下,马教习的心里翻了嘀咕——难道,自己猜错了?她真是自己尝出来的?

    待转过脸看到坐在那边的公子,正用他那双漂亮如黑宝石一般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绿竹,马教习又开始浮想联翩——莫非,只是公子对小姑娘有意,而小姑娘还懵懂不知?

    想了想,马教习觉得以公子这态度,厨艺班无论如何是要招几个女生的了,便朝傅衡走了过去,施了一礼道:“公子,老马觉得,让女孩子报考厨艺班,占了本应属于男孩子的名额,似有不妥。不如厨艺班再增加三个名额,变成十五之数,您看如何?”

    “行,就这样吧。”傅衡的样子,倒像是无可无不可。

    考试继续进行,有了傅衡的许诺和监督,马教习倒没有再特意为难其他女孩儿。而女孩儿的感觉总要比男孩儿要精细一些,品尝味道这一关,倒是占着些优势,所以甘鹭、柳儿、孙月霞,还有一个叫黎秋雨的,都过了这一关。

    听得俞教习把通过第一关的三十名名单又念了一遍,而孙强和郑威的名字就在其中,绿竹倒是高兴了一把。有机会能跟郑威在一起学厨艺,她还是很高兴的。那个少年虽然沉默,却是真正地关心她。

    马教习把名单念完,道:“接下来,进行第二项考试——颠勺。同样是五人一组,在二十声内,以颠勺水平好、数量多者为胜。”

    话声一落,赵虎就把五口单柄铁锅拿了上来,一字摆开。

    李维柱则是提了个木桶,木桶里装着沙子,将五口锅一一都装上大半锅沙子,然后在马教习的提示中,做了一个示范:单手拿起一口锅,用力一抛,将锅里的沙子抛到空中,再用锅接住,如此反复。他做的轻松自如,锅里的沙子一粒也没掉到锅外去。

    绿竹一看,心里凉了半截。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傅衡说女孩儿学厨艺不适合,也知道了为什么现代的厨师中,也是男的多,女的少了。

    没有力气,颠不起勺,炒菜的水平再高,又有什么用?在清溪镇,因为她长得瘦小,力气也小,老头儿并不要求她将锅里的菜颠起来进行翻炒。忙碌之余,她也没有去细想这个问题。

    哎,慢着,慢着……她脑子里灵光一现,忽然想去这段时间傅衡的安排来。他先安排她打水冲沐室茅厕,后来又让她将水缸装满,还两缸、三缸的不断加量,莫不是知道她将要面对这样的挑战,所以提前让她把臂力练好?

    想到这里,她不由抬头向傅衡看去,正对上他黑幽幽的眼眸,眼眸里竟然有一丝担忧,似是担心她考不过。绿竹收回目光,在心里撇了撇嘴:他如果真愿意让她学厨艺,不过是发一句话的事,难道马教习还能违反他的命令?他用得着担忧么?

    站的角度不同,想的东西自然也不一样。绿竹如果站在傅衡的角度想想,就会明白:规矩是自己定出来的,总不能为了某个人,就把规矩破了吧?如果那样做,以后如何服众?如何让马教习这样的老属下心服口服?

    更何况,马教习最是坚持原则的人,性情又耿直,考试不过关的学生要他收,他非跳起来不可。就算迫于主子的命令收下她,也不会好好教导。所以,从正途入手,考试合格,方是学厨的正道。

    正担忧间,那边李维柱的示范动作已做完了。马教习站过来,用严厉的目光将三十个考生一扫:“好了,仍是排成五队,依次上前考试。动作快一点。”

    女孩儿这边过了第一关的本就有五人,再加上傅衡关注,哪个男孩儿都不愿排到这一队来。如此,站在最前面的绿竹自然就成了要第一个上场的人。

    “绿竹,你……要不,我先上?”甘鹭看看那口装了一两斤沙子的铁锅,又看看瘦瘦小小的绿竹,眼里有着同样的担忧。

    绿竹自然知道甘鹭这样说,是为了她好。甘鹭力气如何她是知道的,看她颠勺,自已便能做到心中有数,不至于一上手就把沙子全撒出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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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甜介绍:
一朝穿越,容韫和来到了偏僻酷寒的燕北村庄,举目四望,她只是一个和哥哥相依为命的小孤女。
还好重生福利是个灵泉空间,闲来无事可以种种田、合合香,小日子真是美美哒~
米虫容韫和表示:空间在手,天下我有!
且看现代软萌妹子变身古代小萝莉,一步一个脚印的为自己谋得一个盛世华妆!
只是,喂,那个病娇世子爷,麻烦你离我远一点儿,本小姐一点儿都不喜欢你!
总之,这是一个软萌妹子维护自家幸福美满小日子、努力让自己和亲人过得更好的故事。
至于这其中,那个忠犬的美少年非要黏了上来,就不是她能改变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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