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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甜全文阅读

作者:颜令妩     闺甜txt下载     闺甜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10

    老爷子这话外之音,她是听明白了。三年之后,如果她还不能摆脱目前的困境,或许老爷子就会助她获得自由之身。

    据她所知,如果没有特殊变化,她接下来的两年,是要在这山庄学习厨艺的。在这两年里认真地学习厨艺,然后花上一年的时间去完成傅衡所交给她的任务,回报傅衡的培养之恩。到时再去参加厨艺大赛,夺得名次,有老爷子相助,或许就能改变自己的身份。到时候,她也不过十五、六岁,正是青春年少时。获得了自由,又有一身好手艺,想要过怎样的好日子,还不得由自己说了算么?

    这么想着,她顿时觉得前途一片光明,刚才因别离而带来的不舍与伤心也消散了许多。

    “好了,今天咱们也不做菜了,一起出去下馆子吧。”看到绿竹小脸上又露欢快的神情,老头儿也心情大好,“离这儿不远的一家小酒馆,做的小牛肉似乎不错,咱们去尝尝。”又指着一个随从道,“李安你去厨房,把东子唤出来,咱们一起去吃饭。让****守着厨房里,把药煎了。告诉他,我们吃饭回来,丫头就要喝药,让他及时把药煎好。”

    “是。”李安怀着对****的万分同情,往厨房跑去。

    不一会儿,东子跟着李安进来了。老爷子把煎药的事给他交待了一遍,并给了他一个月的工钱。

    知道老爷子总有那么一天要走的,能在这里住上这么十天,已出乎意料了。所以听说老爷子要走,东子倒不像绿竹这般难过,恭敬地给老爷子磕了一个头。又说了几句挽留的话,便算是宾主尽欢。

    大家一起出了门,去了不远处的小酒馆吃了一顿饭。那里的小牛肉果然如老爷子所说,嫩滑爽口,极见火候。老爷子从来不喜欢“食不言”那一套,让绿竹对牛肉点评了一番,又把自己这些年来吃过的比较特别的牛肉的做法说了一遍。绿竹大有收获。

    “老爷子……”绿竹开口正要说话。

    老爷子却一瞪眼:“怎么的?我这还没走呢。就不叫我师父了?”

    “嘿嘿,师父。”绿竹连忙改口。以前她都是师父、老爷子、老头儿的,随着老爷子的心情乱叫。越这样,她发现老爷子越高兴。可自从收到那块玉牌,她就再也不敢造次了,生怕叫“师父”被视为高攀。可这会儿见老爷子还是愿意听她唤师父。她心里着实高兴——这说明老爷子对她的感情还是一样,并没有随身份的变化而有所改变。

    老爷子满意地点点头:“啥事?”

    “这牛肉。是可以随意卖的吗?牛不是用来耕地的农家宝贝吗?怎么能随意宰杀呢?”绿竹知道中国古代对牛有禁杀令,所以想打听打听这里对杀牛是怎样一个态度。

    这话听得老爷子笑了起来,忍不住伸出手来揉了揉绿竹的脑袋,得意地对张从政道:“看看爷收的这徒弟。小小女娃子,却心系天下百姓,凡事想得都极为大气。比那些当了官只顾着收刮钱财,丝毫不管百姓死活的人强多了。真不愧是我天下第一派的弟子

    “是啊是啊。爷您目光如炬,慧眼识人,收的弟子自然不是凡品。”张从政赶紧把马屁奉上,心里却暗暗稀罕。老爷子虽然有时脾气暴躁点,心性小孩子气一点,却不是喜欢阿谀奉承之人。今天却像是特意要听他这马屁话似的,听了还极为受用;而且脸上对绿竹那种宠溺的表情,以前可都没有见过。看来爷对这叫绿竹的小姑娘,像是动了真感情了。

    老爷子兴致极高,根本懒得理张从政,对绿竹解释道:“以前天下皆穷,民不聊生,牛是不允许宰杀的。但这几百年来,大陈久无战争,政治清明,经济繁荣,人力富余,多养些牛不算什么。这牛养多了,在农耕之用外,满足一下百姓的口腹之欲,也是应该的。所以一百年前,那个禁杀令就取消了。现在呢,吃牛肉的人多,养牛的人自然就多;吃牛肉的少,牛养多了也卖不出去,自然就会减少。农人们耕田用的牛,则不在此列。所以丝毫不会影响农耕。”

    倒是跟现代差不多。绿竹点点头,对所处的环境又有了进一步的了解。这个时代,还真是经济繁荣,国泰民安啊!

    知道绿竹时间并不充裕,老爷子也没有喝酒。一边聊天一边吃了饭,便回了院子。让东子把带回的饭菜拿到厨房给****,再把药端上来,看着绿竹喝了,这才道:“行了,你回去吧。”

    “师父,您明天什么时候走?”绿竹虽然知道自己时间不自由,但总期望能有机会给老爷子送送行。

    “明天一早就走,你也不用来送了,徒增伤悲而已。时间不早了,赶紧回去吧。每天记得按时来喝药。”老爷子挥了挥手。

    该识的话,刚才已说过了;再怎么不舍,也是要分离。而且想到自己厨艺学成之后,还能在三年后的大赛上见着老爷子,绿竹心里安定许多,也不再婆婆妈妈,跟老爷子说了几句告别的话,施了个礼,便回了山庄。

    从地道里穿越而过,到了出口时,绿竹作了难。老爷子给她的那本菜谱,虽然不厚,却也有些面积。这么塞在怀里,稍一动弹就能被人看出来,这样带出去肯定不行,只得把它藏在山洞里。不过,这个山洞如此容易让她发现,那么迟早也会被别人所发现的。这书藏在山洞里,很不安全。这本书可是老爷子这个当时名儒亲笔所书,又满含着对她的疼爱与关切之情,里面写的内容,也是极难得的。对绿竹来说,这本书珍贵无比,是绝不容丢失的,一定要妥善保管才行。

    要山洞里四处看了看。绿竹最后在石壁上选定了一个缝隙,把书藏进去,再弄了些枯草遮挡,要不是特意用手去拔,根本看不出来。好在这时是秋天,天气比较干燥,不容易导致书籍生霉。否则绿竹一定会更为苦恼。不过饶是这样。她还是不放心。打定主意从明天起,每日穿过这地道去喝药后,回来时在山洞里看一会儿书。争取在短时间内把书上所写的内容全都牢牢地记在脑海里。记住之后再找个隐秘的地方把书藏起来,免得拿出拿进地容易发生意外。再说,把书里的内容记住了,哪怕这本书不慎丢失。也没有枉费老爷子的一番苦心。

    虽然知道分离是迟早的事,能跟老爷子在一起呆上十来天。已是福气。绿竹那一晚,还是辗转了半夜,这才在难过中迷糊睡去。第二天早上大家都出去练功后,她悄悄走出山庄。面对着清溪镇的方向,久久眺望,潸然泪下。

    或许是老爷子跟她前世的爷爷长得特别像。或许是老爷子对她的关爱与悉心教导,不过是相处十来天。她却把老爷子看成了她这一世亲情的寄托。这种感情与血缘无关,不是相处半年却对她疏于关怀的便宜舅舅所能比的。

    在她眺望之时,老爷子带着张从政和****等人,悄悄离开了清溪镇。而在他们离开之后,花了五百两银子买了佛跳墙菜谱的酒楼东家刘二爷,也就是傅衡手下的烈挚,也悄悄回了山庄,向主子禀报:“老爷子已离开了清溪镇。昨晚他与绿竹告别,张从政几人一直陪在旁边,属下功夫不济,不敢太过接近,没办法打听到他跟绿竹到底说了些什么。不过据东子说,老爷子在吃饭的时候,当着张大人等人的面,对绿竹极力称赞、评价甚高。”

    傅衡垂眸凝望着手里的茶杯,微微颔首,没有说话

    “公子……”烈挚抬起头来,看着傅衡,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就说吧。”傅衡把手里的茶杯一放,抬起眼来,看着烈挚。

    “据属下的观察和东子所言,老爷子对绿竹十分的看重,多番赞誉,疼爱有加。在走之前,还特意为她开了药方,又亲自去抓了三十副药,让东子每日按时给她煎药调整身体。说他待绿竹如亲孙女一般,一点儿也不为过。老爷子一生正直无私,从未为自己谋过私利,威信极高,就连大陈皇帝也对他颇为推崇。属下想,如果公子把绿竹的卖身契还给她,让她过上自由富足的生活,老爷子一定会很高兴的。老爷子高兴了,公子所图谋的大事,或许能得其一臂之力也说不定。哪怕是偏向着公子说上那么一句两句,也是好的。”

    “老爷子一生正直无私,又岂会因绿竹的缘故而插手燕北和大陈的争斗,助我一臂之力?你未免想得太好了。”傅衡摇头。

    “就算不会出手相助,卖给他一个人情,总比让他心生不满强,不是吗?”烈挚抬起眼来,看了看公子,小心地道,“不过是一个小姑娘,放了她,对公子也造不成什么损失。反之,却让老爷子记了一个人情,这桩买卖,甚是划算。”

    见公子凝望着门外的青青翠竹,许久许久,都没有说话,烈挚心里惴惴的,不知是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要知道,公子从来聪明绝顶,算无遗虑。这样浅显的道理,公子怎么会不明白?那为什么公子还是一脸沉思,久久迟疑拿不定主意呢?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更深层次的东西是自己没有想到的?

    看来,自己跟公子,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儿啊!

    傅衡垂下眼眸,伸手重新端起茶杯,把那微凉的茶水喝了一口,这才像是下定了决定,开口道:“绿竹年纪尚小,未满十三岁。把她放出去,她以何为生,又如何自保?既然老爷子没有任何暗示,这么冒冒然把她放出去,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们如何向老爷子交待?我看,还是先就这样吧。等过两三年她长大了,再徐徐图之。”

    烈挚拧着眉头,想了半天,还是没想明白。

    终于抬起眼来,疑感地望着公子,希望公子能为他解感。

    公子这话,他怎么想不明白?绿竹年纪尚小又如何?公子十五岁,都在干图谋天下的大事了,那绿竹那么聪明,还做得一手好菜,养活自己又有何难?放她在清溪镇生活,在自己人的保护之内,还有什么可虑的?再说,担心她生活无着,不能自保,把她招进那个酒楼去,做厨子也好,做半个东家也好,不就解决了所有的问题了吗?自己这边要做的,不过是放绿竹自由的这么一个态度。两三年之后再放,黄花菜都凉了!国内局势已定,就算得了老爷子的好感,又有什么用?更何况,两三年后,老爷子还记不记得绿竹这么一个人,还是两说。哪里有比现在就放,趁热打铁的好?

    看到烈挚疑感的目光,傅衡把茶杯一放,站了起来,高叫一声:“烈威。”对应声而到的烈威道,“我要出去走走。”说完,把满脸困感的烈挚扔在屋里,带着烈威径自出了门。

    “公子,公子……”跟了公子十年,烈挚从来没遇到像这样被公子撂在半道上的事。想不明白的事,执行起来心里没数,心里没数就容易出错。所以遇事想不明白,就一定要问清楚,绝不能做个糊涂虫。这可是公子说的话呀!所以自己坚决的贯彻了公子的命令,可公子今天,这是怎么了?

    傅衡却明显不想跟他说明白,听到他的叫声也恍若未闻,带着烈威,瞬间就走得没了影!

    “算了,不放就不放,也不是什么大事。就算是大事,有公子在呢,****什么心?”烈挚不满地嘟哝了几句,自己回了清溪镇。

    “公子,咱们这是去哪儿?”烈威跟着傅衡后面,见公子一个劲儿地猛走,去的方向竟然是女孩子住的院子,不由得出口问了一声,以示提醒。

211

    那院子里对着公子犯花痴的女孩儿不在少数。自从把这些孩子的性情都摸清楚之后,公子就刻意避开,不再跟那些女孩儿碰面。他现在却往女孩子寝室走,不会想问题想入了迷,走错路了吧?

    果然,听到提醒,公子停住了脚步。可还没等烈威再说话,公子又朝前面走了起来,只是步伐放慢了许多,不再像刚才那样匆匆忙忙,像是心急火燎有什么大事似的。

    院子的大门敞开着,里面传来“哗哗”地泼水声。走在前面的公子放轻了脚步,慢慢地关了进去。

    顺着公子的目光,烈威向院子里看去,正看到绿竹正在院子里打水。不知是到了发育时期还走这段时间吃得好,她比刚来的时候长高了一些,原来穿在身上有些肥大而略长的衣裙,此时穿着正正好。

    虽然那平板的身材还没有其他女孩儿的曲线美,却也修长窈窕,富于活力。此时她正从井里将水桶往上提,秋日早晨的阳光照射到井台的水渍上,再反射到她的脸上,睫毛显得又黑又长,扑闪扑闪的像蝴蝶那美丽的翅膀;鼻梁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异常的挺直。她神情专注,那平时没事三分笑的可爱的小嘴,此时因用力而紧抿着,使得瘦小柔弱的小姑娘显现出一种与年龄和身材不符的坚毅与刚强来。那小小的身休生机蓬勃,似乎蓄积着无穷的力量,就好像无论什么困难都能被打倒。无论什么事都难不到她一样!

    尽管此时井台上、地面上已被冲得干干净净,可绿竹并没有停止下来,仍“嘭”地一声再把木桶扔到井里。熟练地一甩绳子,把水打满,将桶提起来“哗”地一声将水冲向井台。再“嘭”地一声扔下桶去,继续打下一桶。看那样子,似乎不把井里的水打干,她就誓不罢休。

    见公子站到一棵树的后面,静静地凝望着绿竹。眉头微皱,嘴唇也如绿竹那般紧抿着,像是遇到了什么难题。怎么解也解不开。烈威赶紧凝神摒气,把自己的身影藏到树影里,生怕惊扰了那边打水的绿竹和这边发呆的公子。

    直到绿竹把水打够了,直起身来用小拳头锤了锤腰身。慢慢地走回屋子里。“呀”地一声关上了门,傅衡似乎才从冥想里惊醒过来,转过身来,也不管烈威,径自朝院门外走去。

    烈威瞄了绿竹那紧闭着的房门一眼,赶紧跟上。

    傅衡也没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沿着巷子朝前定,一直走出了山庄大门。这才向右拐,朝山边走去。

    “……”烈威张了张嘴。想要提醒一声,那边是女孩子们练功的地方,但转念一想,还是闭上了嘴。公子今天有些古怪,应该是有什么思而未决的事,自己还是不要打扰他的好。至于那些女孩儿看到公子,会是什么反应,那都不是什么事。最多是开一下小差,跟花痴一样呆呆地看着公子,或是骚首弄姿,以期引起公子的注意,然后开始做不切实际的美梦,如此而已。

    果然走了不远,就看到前面一片青色衣裙在秋阳下舞动。那些女孩子跟着教习,一招一式地在打着拳,开始发育的柔软身影沐浴在早晨的阳光里,青春十足,充满活力。看她们打拳,跟刚才院子里看绿竹打水,感觉完全不同。这边如一簇盛开的娇艳的花,迎着阳光摇曳多姿;绿竹那里则像一株挺直的青松,苍劲有力,却柔美不足。

    傅衡也不走近,只远远地站着看了一会儿,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回转身对烈威道:“回吧。”

    “是。”烈威心里快活起来。看样子,公子终于把难题解决掉了。这就好,这就好!否则,自己都要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喘。

    回到院子,傅衡道:“你去,把马师傅叫来。”

    “是。”烈威颠儿颠儿也又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后面跟着马教习一起进了门。

    马教习看公子站在池塘边,十五岁的少年身量开始长起来了,显得异常挺拨,心里微微有些激动,赶紧上前施了一礼:“见过公子。”

    傅衡转过身来,看着马教习。想通了事情的他,黑黑的眼眸在晨曦里显得神采奕奕。他微微弯了弯嘴角,算是跟马教习打了招呼,开口道:“叫你来,是想问你,昨日绿竹给你陪礼道了歉,你心里可还有什么想法?”

    马教习一愣,没有想到公子唤自己来,竟然又是问绿竹的事。他抬头看了傅衡一眼,道:“属下对她,倒是没什么想法。这孩子,聪明倒是极聪明,悟性也很强。只是,属下还是担心一个月后,她颠不起勺。颠不了勺,再聪明再有悟性,都没办法成为一个好厨子。到时候,她便还得转班。如果公子为了她好,倒不如现在就让她去别的班级,否则到时差了别人一个月,学什么都跟不上,岂不是害了她?”

    傅衡刚刚舒展的眉头又皱了起来:“颠勺就这么重要?把锅放在灶上炒菜,也能做出好菜来吧?”

    “不是这样的,公子。”说到自己的专业,马教习就侃侃而谈,“食材在加热的过程中,只用铲子前后翻动,受热往往会受到一定的局限,不利于主配料的均匀受热。前后左右各方位的颠勺,能使受热面增大,更有利于菜肴在短时间内烹熟,汁芡包裹也更为匀称,使菜肴的味道更好。还有,菜肴装盘也是成菜的关键,对影响成菜质量关系极大。

    装盘时要求出勺动作敏捷,干净利落,准确无误。而运用颠勺来装盘,避免了菜肴抓勺边和与勺底触盘的弊病,使成菜丰润饱满。正因如此,所以勺功就成为了厨师的一项重要的基本功。我们在入门考试时才会设有颠勺这一项内容。如果一个厨子连颠勺都颠不起,要想把菜肴的味道做到极致,实在很难。”

    余光中看到傅衡满脸的不愉之色。马教习还硬着头皮,把话说完:“除了颠勺,还有一个方面,那就是干厨活其实是一项体力活。公子也知道,做厨子的,一口气做七、八道甚至十几道菜,都是很正常的事。要是没个力气。炒上五、六道菜可能就累趴下了,根本完不成任务。”

    又解释,“属下对绿竹。并没有什么成见。公子问到这事,属下就实话实说而已。属下做了这么多年的厨子,带了这么多年徒弟,有什么样的体力才能成为一个好厨子。属下心里有数。属下觉得。以现在绿竹的底子,要想一个月后达到颠勺的水平,几乎是不可能的。”

    傅衡紧紧地盯着马教习的眼睛眯了眯:“你的意思是,只要一个月后考试的颠勺上,她不能达到要求!就不能再呆在厨艺班?”

    “不是不能,而是不适合。”马教习拱手答道。

    看傅衡的脸色明显的黑了下来,那黑曜石一般的眼眸似正闪着寒光,他心里叹了一口气。道:“说心里话,绿竹要不学厨艺。不要说老俞,我都舍不得。这样的学徒,一辈子能遇上一个,就是当师父的福气。可正因为她这么出色,属下才不能不把这其中的利弊跟公子说清楚。如果她去四班,练点刀功,专学那么十几、二十来道精致的拿手菜肴,再学学烹茶煮酒,或许对公子更有益处。而学厨艺,这样出色而要强的孩子,学到一半却连上灶都上不去,不光是她难受,我跟老俞、郑管事也不好受。”

    傅衡没有说话,只是盯着马教习。似乎在判断他所说的话是否出自真心。马教习说这话,还真没有私心,就事论事,实话实说。所以目光不闪不避,丝毫不见慌张。

    良久,傅衡收回了目光,摆了摆手:“你先下去吧。”对绿竹的事却不置可否。

    “是。”马教习拱了拱手,昂然出门。直到走到院门外,才掏出手帕,抹掉了额头上的汗。公子这些年干了好几件大事,手上可是沾过鲜血的,跟他比拼气场,压力不是一般的大。要不是因为自己资格老,受王爷嘱托照顾和劝谏公子,而且公子又是奖罚分明,从不乱杀无辜之人,知道他不会无故下令把自己推出去砍了。否则,给他十个胆,都不敢跟公子这么说话。

    看到自马教习走后,公子坐在那里半天没有动弹,烈威有些担心起来。今天跟着公子转悠了一圈,公子的心思,他还是没有想明白。不过公子虽然说过有不明白的事情就问,但什么事能问,什么事不能问,烈威跟在公子身边的时间不长,却也还是拎得清的。

    刚才马教习来说的那些话,明显又困扰了公子。他帮不上什么忙,只得泡了一杯茶,递了过去。

    傅衡接过他递过来的茶杯,开口吩咐道:“晚饭后叫绿竹过来提水。”

    “是。”烈威的眼睛倏然一亮。看来,公子还是没有放弃让绿竹学厨艺的事。

    傅衡早上的凝望和跟马教习的一番谈话,抹绿竹丝毫不知。吃过早饭之后,她便跟甘鹭、柳儿去了厨艺班的院子,开始了一天的学习。

    郑管事虽然在孙月霞的挑唆下时绿竹曾经产生过误会,但在教学上还是尽心的。知道绿竹的力气比别人小,但技巧上的悟性却比别人强。于是在勺功的练习上,主要是训练她的臂力。而且采取循序渐进的方式,首先是在她的能力范围内,规定她在一柱香内完成既定的颠勺次数。一旦达到了这个目标,便再略略再往锅里增加一点沙于,一点一点地增强她的臂力。

    有了第一次的比试和她解答出难题的经历,孙强和周槐明显对她们这一组重视了许多,隐隐把她当成了强劲地竞争对手。但绿竹丝毫不在意。有了三年后的奋斗目标,她在学习上更为专注。她知道自己的弱点在哪里,如果一个月后的颠勺考试她通不过,所有的一切都是枉然。所以对于这些小妒忌、小手段,她哪里有精力去关注和在意?

    但她不在意,并不代表着本组其他人不在意。柳儿尝到了第一次甜头,吃到了马教习奖励的菜肴,对于每一次的比赛都极为上心,不光是对杨羽进行了魔音骚扰,唠叨他懒,不肯尽力之外,又拉着甘鹭跑出去打探敌情,然后跑回来道:“绿竹,孙强和周槐他们两组人,都约好了下午劳动的时候抓紧点时间,然后来这里练一练刀功和勺功。如果吃过晚饭后还有时间,他们也要来练。”

    说完,眼巴巴地看着绿竹。她一直在厨房里干活,虽然不知道绿竹在山上捡柴时去了哪里,但每天绿竹都很晚才回来,柴又经常让甘鹭帮着上交的事,她还是知道的。以前绿竹怎么逛都无所谓,可现在别组的人都加紧时间练习,她自然也希望自己这一组也加紧起来。

    “这个……”绿竹有些为难。如果没有要到清溪镇喝药和记老爷子菜谱的事,不用柳儿说,她都会利用这些时间来练习的。但现在……药是一定要喝的,她还指望着喝了一个月的药,她的体质能大大改善,到时她的力气或许能大增,而且也能跟甘鹭她们一样练功。

    至于老爷子的菜谱,那也是要抓紧时间记的。书放在山洞里,总不是那么保险。要是还没看完就被人拿走了,她到哪里哭去?

    “你们先练吧,我得看看情况。以前吃过晚饭,公子总让我去他院子提水的,也不知进了厨艺班后,这水还要不要提。要是不用,我就跟你们一起练。”她只能含糊回答,对晚饭前的时间如何安排,打了个马虎眼。心里希望柳儿不再追究这么细。

    柳儿却丝毫不知道“难得糊涂”的道理,道:“晚饭后就算了。可拾完柴后还有那么长时间,你们要来练习的吧?”

212

    绿竹张了张嘴,不知如何解释,正为难间,杨羽却冲着柳儿开口了:“你自己在厨房里做事,挤不出时间来练习,尽叫我们来练。你倒打的好算盘。”他今天被柳儿数落了两次,早已很不爽了。这会儿见柳儿还要揪着他们练习,不由得火大。

    “我在厨房里干活,只要把手里的活儿干完,就可以在那里练刀功或勺功,李大哥和赵大哥还能指点指点我。”柳儿一听这话就不干了,指着杨羽道,“杨小懒,你一大男人,整天懒懒散散的,像什么样子?让你多练点,你就唧唧歪歪。你看看别组的人,哪个像你一样?难怪分组的时候大家都不想要你。一个大男人混到这份上,你也不嫌丢人!”

    “柳儿!”绿竹低喝一声,声音极为严厉。

    大家都是同窗,也不存在领导和被领导的关系,所以虽然柳儿觉得绿竹厉害,自愿听从她的指挥,什么事都想让她拿主意。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打心里愿意跟奴仆一样被绿竹喝斥。而且绿竹对她也从来是和言悦色,有时甚至还流露出一点小妹妹对姐姐的依赖之情,这让柳儿的心里得到极大的平衡。可这会儿,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她严厉喝斥,这让她既意外,又有些受不了。

    然而当她诧异地抬头看向绿竹时,却发现绿竹微不可见地对她眨了眨眼,样子极为调皮。她微微一愣,心里的气便消了下去。知道绿竹是不想让她跟杨羽发生正面冲突。

    “杨羽,柳儿她不会说话,你别住心里去。”绿竹暗自叹了一口气。开始做团队的思想工作。

    虽然自己颠勺过不过关很重要,但这一组人凑在了一起,要是不能把大家拧成一根绳,形成一个团结有力的团体,也是一件很失败的事。而这一组人中,其他人还好,最让人头疼的就是杨羽了。

    这人表面上笑眯眯、懒洋洋的。一团和气,似乎谁说他都不在乎的样子。

    可她有一种感觉,这杨羽其实是一个极为敏感和傲气之人。当初他主动要求跟她们一组。或许就是那些男孩曾经流露过看不起、不愿意跟他在一组的表情。这样的人,如果相处得好,多加引导,或许就能成为组里的一名干将;若是相处不好。他撂了挑子。那整个就是一累赘,而且你还拿他没辙。

    杨羽是什么人,看看他这两天的表现就知道了,整一个滚刀肉——游离于组织之外,学习没劲。不跟人说话,也不跟人打闹。但成绩既不出挑,也不会是最后一名,让你挑不出他的优点。也找不出他的任何错处。

    对于这样的人,绿竹自认还是有办法的。傲气的人最不能威逼。柳儿的方法不但不管用,反而会激化矛盾。唯一的办法,就是利诱。这杨羽别的班都不报,就报厨艺班。而且一来就跟马教习说了,他“很能吃”。再看看他这一身肥肉,那绝对也是一吃货。喜欢吃就好啊!想办法在他那驴头前挂上一串胡萝卜,不由得他不跑!

    “哼。”被柳儿这样指责,杨羽果然很不爽。不过他也懒得跟女生吵架,转身就想离开,却听绿竹的那一声喝斥,又被秦威拉了一下,这才停了脚步。

    绿竹笑眯眯地道:“杨羽,不知上次马教习炒的那个蛋,你吃到了没有?”

    要说这群人里,最让杨羽看得顺眼的,就数绿竹了。绿竹这几天在厨艺上表现出来的能力,还是很有震慑力的。虽然杨羽跟没骨头似的懒懒洋洋地靠到了墙壁上。却还是回答了她一句:“吃到了。”

    “我跟你说说我那天跟孙强在公子那里吃到的好东西吧。”绿竹微笑道。

    果然,听到这话,杨羽眼睛亮了一亮。可也就那一瞬间,便又熄了下去,一脸没意思地道:“听了又如何,我又吃不到。”

    “那不见得。你还记得不,当初训话的时候,公子就说了,能与他共餐的不光是成绩好,最重要的是有进步。我看得出,你是一个很聪明的人,绝对不在孙强之下。只是以前你总懒洋洋的,做什么都不用心,所以别人才看偏你。如果你稍稍用心那么一点,再勤快那么一点点,我想你肯定会让大家都刮目相看的。得到下一个跟公子共餐的名额,绝对不在话下。你别不信,我跟你说呀你看看,咱们这厨艺班,还有你以前相处过的其他男孩子哪个不是在前面一个月就把自己的实力全展示出来了的呀?全展示出来了,就没什么潜力可挖了。可你不同啊,稍稍加把劲,表现就能提高一大截,到时候进步最大的指定是你,要想吃到公子那里的好菜,希望很大。我跟你说,上次我吃的菜……”

    她也不管杨羽听不听,只管把上次所吃过的菜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遍。

    杨羽刚开始之时,还是懒洋洋地倚在墙壁上,眼睛眯缝着,也不知是不是睡着了。可绿竹只把第一道菜说完他就浑然变了一个人似的,小眼睛瞪得老大,晶亮晶亮地盯着绿竹,似乎绿竹就是那一道美味大餐,要把绿竹一口吃进嘴里。

    看他这表现,绿竹心里就暗喜,知道自己点中了杨羽的死穴。

    “你看,只要稍加努力,以后咱们不光能吃到每个教习奖励的菜,你还极有可能跟公子一起,吃到最美味的大餐。这其实不需要付出多少,一点点就够了。”

    杨羽摸着下巴,思忖一会儿,点点头:“似乎有那么一点儿道理。”

    柳儿见绿竹给他讲了那么多道理,他还是这么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这句话说得那么勉强,一生气便又想数落他一通。却被甘鹭一把拉住,摇摇头示意她不要说话。

    “有没有道理,你试试看就知道了。俞教习不是说了吗?明天就拿这两天所教的食材来考我们。咱们一起努力。把这两天所学的内容复习好。杨羽你也要跟秦威一起复习,明天再拿一个第一,拿到咱们组的第二个奖励。”

    杨羽虽然没有说话,但盯着绿竹的小眼睛,却闪着跟平常不一样的光芒。

    “加油!”绿竹在他面前一握拳,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笑容。又对秦威眨了一下眼:“秦威哥,你也要努力哦!”说罢。这才跟甘鹭、柳儿离开了厨艺院。

    看着柳儿进了厨房,甘鹭看着绿竹:“你要上山去吗?”

    “我会早点回来的。”绿竹迎上甘鹭的目光。她知道甘鹭心里什么都明白,但还是避开了话题。

    “你的柴就不要捡了。我帮你捡。你早点回来,咱们一起去厨房练习练习。否则你不在,杨羽估计也不会好好练,我跟秦威练得也没劲。”

    “好。我会早点回来的。”绿竹对甘鹭一挥手。快步向山上走去。虽然她有一种感觉,自己所有的行踪都被傅衡和甘鹭看在眼里,但就像她在清溪镇的院子前做的迂回一样,该自己做的事,就尽心去做,不留遗憾。所以上山进洞的路,每天都不一样。这会花上她不少的时间。

    老爷子走时,反复叮嘱东子要按时煎药。给了他两个月的工钱。却只让他每天只做这么一件事。所以东子心下感激,一丝不差地按着老爷子的吩咐。定时煎药。

    以至于绿竹到清溪镇时,东子好整以暇地在院子里等着她了,身边放着已煎好了药的陶罐。倒出来的药汁,温度刚刚好。待绿竹“咕嘟咕嘟”喝下,又递上一杯凉开水,让她漱了口,再奉上一颗蜜饯,伺候得尽心尽职,不浪费绿竹一点时间。

    因此等绿竹回到山洞时,半没有花多少时间。她一刻也不耽误地从石缝里掏出书,花了半盏茶的功夫,把前十页看了一遍。再将书重新又塞回石缝里,出了山洞,找到了甘鹭。甘鹭才刚刚把柴捡好,正收拾了准备去交柴。看到绿竹出现在眼前,很是惊讶:“回得这么快?”

    “你不是说让我回早一点嘛?”绿竹走过去,搂了搂甘鹭,“姐,谢谢你。”

    甘鹭拍拍她的背,笑道:“行了,赶紧去交柴吧。以后要总是这么早回来,那就好了。”

    “以后一定会这么早回来的。”绿竹提起一捆柴,朝厨房走去。

    老爷子给她写的那本书,她刚才数了数,一共四十来页。她记性好,刚才的十页虽然走马观花,但她还是把内容给牢牢记住了。那么只要再花三天功夫,那本书就看完了。三天后,只要东子那里不出意外,她绝对可以回来得更早。

    “哎,你们两个小姑娘,现在还玩呢?别人早就交了柴,回去练琴的练琴,绣女红的绣女红去了。”收柴的一个婆子道。

    “啊?”绿竹跟甘鹭对视一眼。没想到,其他班的学习气氛也这么好。看来,傅衡在管理上还真有一套。

    让绿竹感到安慰的是,她们到厨艺院时,杨羽已跟秦威在那里复习所学的食材内容了。他们男生要做的活儿,主要是种菜,以供山庄的这些人食用。他们也是实行分地到组。每组五人,管一块地。一个组里哪些人管挑水浇地,哪些人管锄草、播种、采收,也是分工极明确的。做完自己的那一份,就可以收工了。

    绿竹想,要不是这山谷石砾较多,没有良田,傅衡一定会安排这些孩子种田,以实行自给自足的。

    那小狐狸,算盘打得叮当响。

    那些食材知识绿竹根本不用复习,俞教习讲过的,没讲过的,她都清楚。所以她便当了老师,把秦威、杨羽、甘鹭都问了一遍。好在这些人头脑都是极灵的,再下点功夫,不一会儿便把该掌握的都掌握了。于是他们三人练刀功,绿竹练勺功,一直练到了吃晚饭才作罢。

    其他组的人,自然也是如此用功。看得杨羽极为担忧:“绿竹,看来明天咱们要想加上菜,怕是难呐。”

    “不怕。”绿竹瞥了其他组的人一眼,再口灿莲花地把杨羽忽悠了一通。

    吃过晚饭,烈威果然来叫绿竹去了傅衡的院子提水,路上道:“公子说了,以后让你吃了晚饭,自动过去,我就不再来叫了。”

    绿竹听得这话,不喜反忧:“可我这么冒冒然闯进公子的院子,不好吧?要是正遇上公子跟人谈事呢?”

    “公子说,不要紧。”烈威对于公子的这道命令,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几天,公子很是古怪。

    绿竹耸子耸肩,不再说话。

    进了院子,绿竹看到原来的四口缸变成了五口缸,而傅衡仍坐在他原来的位置上,手里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拿着茶杯,脸上的眉毛也不如往时舒展,像是有什么心事似的。听到他们的脚步声,他转过头来,皱着眉看了绿竹一眼。

    绿竹不知自己哪里做得不好,让这位主子大皱其眉。上前施了一礼:“绿竹见过公子。”表情甚是恭敬。

    好汉不吃眼前亏。这位心情不好,还是老实点为妙。

    傅衡点了点头,向她招招手:“你过来。”

    “啊?”绿竹更莫名其妙。她转过头来看了烈威一眼,想从他眼里看出些端倪,然而却从烈威那里也看到了满眼的疑惑。

    这动作也是下意识的。这么回看了一眼,她便意识到不妥,赶紧上前一步,垂手敛眉静听吩咐。

    “到本公子跟前来。”傅衡的声音里带了一丝不悦。

    “是。”绿竹这回不敢再东张西望。老老实实地再上前两步,走到傅衡的面前。她可不怕这少年化身为狼人,把她给吃了——小狐狸虽然腹黑一些,却不是坏人;而她还是小萝莉呢,身体平坦得跟飞机场似的,绝不会有男人对她感兴趣。

    “伸出手来。”傅衡点了点茶几。

    “哦。”杯绿竹伸出了手,放到茶几上。抬眼看了傅衡一眼。嘿,以前离得远,虽然知道这家伙长得俊,没想到长得这么俊。

213

    皮肤真细腻,连毛孔都没怎么看得出来;这睫毛真长呀,又长又黑;鼻梁挺得也很有型;嘴唇不薄不厚,要是笑起来,肯定很好看。

    心里正yy,忽然感觉手腕一凉,两根白皙修长的手指,搭在了她的手腕上。

    没天理了,手也长得这么好看!

    绿竹不由得有些愤愤然。智商近乎妖孽,相貌美如潘安,身份似乎还是个王爷,要钱有钱、要权有权,这丫的也太幸福了吧?

    有这么一个参照物,绿竹顿时觉得自己的命运那叫一个凄惨。

    “另一只手。”声音也如此动听。

    绿竹又伸出另一只手

    虽然美色当前,欣赏欣赏一下也就够了,她的理智很快就回到了正事上。

    傅衡这动作,很明显是在帮她拿脉。只是,没事给她拿脉干什么?她抬起眼,有些疑惑地看着他的脸。

    咦,这傅衡,怎么脸色红红的?

    绿竹正为自己的发现惊讶,却不想猛地对上一双黑而亮的星眸,眸子里那一抹恼意,顿时让她吓了一跳,赶紧垂头敛眸,作投降状。这位小爷心情不好,青春萌动的那副窘态,应该很介意让人发现才对,她还是老实点吧。

    看着展开在自己面前的那双柔软却粗糙的小手,傅衡抑制住自己的情绪,尽量让声音跟往常一样平和,然再发出来的声音,却还是不由控制地掺杂了些情绪,比平常柔和了许多:“要不,你还是去四班吧。”

    “什么?”绿竹猛地抬起眼睛,惊叫起来。也顾不得傅衡的手指还搭在自己的手腕上,急急道:“公子。不要啊!我虽然天生体寒,练不得功夫,可做厨子还是可以的。而且我学厨的天赋,您也看见了,并不比别人差,为什么要把我转到四班去?公子……”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哽住了。双眼溢满了泪水。

    努力了那么久。本以为得到了大家的认可,从此可以专心学习厨艺了。却不想别人随随便便一个念头,她所有的努力就如同孩子搭砌的堡垒。吹一口气就会被推倒毁灭。老天不用这么残忍,这么清楚明白地让她知道,她的命运掌握在别人手里,轻轻一捻就灰飞烟灭吧?

    傅衡被绿竹这突如其来的眼泪和激动情绪弄得一愣。瞬间反应过来,连忙抓住她的手。道:“不是的,你误会了。听我说,听我说。”

    他的手虽然白皙修长,却很有力。一下把绿竹零乱而激动的情绪稳了下来。

    “咳。”绿竹有些不自然地把手抽了回来。虽然她是小萝莉,虽然刚才情急,但豆腐是不能随随便便让人吃的。

    她垂着眼睛。没有看到吃豆腐的那个人瞬间红了脸,眼神比她还要不自然。

    一直站在一旁的烈威看到这情景。赶紧转过脸去,专心致志地盯着旁边的一株菊花,研究得无比的专注。公子虽然年纪不大,但身上的那种沉稳气度,连那些老谋深算的政客都比不上,却没想到还会有这种脸红而神色慌乱的时候。这种样子,公子一定不愿意被人看到吧?但这个时候离开,必定会惊扰公子。自己的功夫虽然出算出类拔萃的了,但跟公子相比,还是差得很远。嗯嗯,还是看菊花吧,这菊花黄灿灿的,真是好看呐!

    “公子,您刚才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绿竹把脸上的眼泪抹干,轻吸了一下鼻子,问道。虽说是误会,但没把话问清楚,她还是不能心安。厨艺,她是一定一定要学的。以前这目标就很明确,现在有了三年之约,她就更不会改变了。

    刚才那只小手粗糙的触感,似乎仍留在傅衡的手掌里,让他心里很不好受。他抬起眼睛,直视着绿竹,声音又恢复了平时的沉着冷静:“你的体质,不是很好。

    绿竹这一次没有再激动。她也抬起眼来,静静地看着傅衡,等着他的下文。

    傅衡避开她的目光,望着一口大水缸道:“颠勺,对烹饪来说,很重要。你这样的体质,不适合练武。要想在一个月内达到颠勺的考试要求,很不容易。付出许多艰辛,却不一定有收获。去四班也可以学习厨艺,但学习相对轻松很多。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意见。”

    “我想留在一班。我不怕吃苦,不管有多艰辛,我都会努力。”绿竹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说得异常坚决。

    傅衡看着满脸坚毅的绿竹,眼里有片刻的失神。遇上绿竹望过来的询问的目光,他连忙移开眼睛,道:“你既拿定主意,我自不会强迫你。”

    “谢公子成全

    ”绿竹知道傅衡的提议是好意,是不忍看她吃苦。心里倒甚是感激。

    傅衡不再说话,站起来进了屋子,临进门前吩咐:“烈威,把上次奖的那五十文钱给绿竹。”

    “是。”一直作赏花状的烈威这才揉了揉自己发酸的脖子,跑进门去,不一会儿便拿了一个绿色的绣花荷包出来,递给绿竹:“上次吃饭,你先走了,这钱就没及时给你。孙强的那一份,当晚公子就亲手奖了。说你总要来打水的,就没让我给你送过去。”

    “谢谢公子,谢谢烈威大哥。”绿竹把荷包接过来,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把钱倒出来数一数,而是直接揣进了怀里。

    把钱放好,她便提起了桶,打起水来。这时天色已不早了,打了水回去她还要洗澡,天太黑了不方便,得抓紧时间。

    一口气把三口缸都打满了水,绿竹直起腰身,喘了一口气。现在不比以前,除了早上提水冲沐室要干休力活,上课的时候刀功和勺功也颇费体力。尤其是在吃饭前,她还练了几十下颠勺。

    现在一下又打了这么多桶水,她感觉自己的手臂和腰都不是自己的了。虽然在现代时她不是运动健将,但基本道理她还是知道的。强度太大的训练。容易造成肌肉和骨骼劳损。她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方面尤其要注意。

    但刚才才在傅衡面前说了狠话,这剩下的两缸水,无论如何是要打满的。明天早上打水,悠着点干就行了。

    她站直身体,正要提桶再继续,烈威从屋子里跑了出来。道:“公子说。如果累了,就不要勉强了。打了三缸也够了,你回去休息吧。”

    绿竹诧异地望了远处洞开的房门一眼。摇了摇头:“谢谢公子。不过不用了,我会把水都打满的。”说完,“嘭”地一声,把桶扔进了井里。

    透过窗户看着那个虽然瘦小却犟强坚毅的身影。傅衡紧抿着嘴,站在窗户边一动不动。直到绿竹行动迟缓而艰难的把最后一桶水倒进缸里,他这才道:“叫她进来吧。”说完,转身坐到了椅子上。

    “公子。”绿竹此时全身跟散了架似的,没有一丝力气。虽然时值深秋。身上的衣裙却早已被汗浸透了。但她仍然站得笔直,看向傅衡的目光仍是那么平静而安宁。

    不知道是为什么,看到这样的绿竹。傅衡的像是被人用力撞了一下似的,有一种沉沉闷闷的疼。他指着对面的椅子道:“坐下。”

    “谢公子。”绿竹没有客气。在那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傅衡从怀里掏出一个银质的小瓶,拔开塞子,倒出一颗药丸,递到绿竹面前:“吃下去。”

    这种药丸,绿竹并不陌生。在跟着傅衡从深山里走出来的那一个下午,她就曾吃下去过一颗。只是那时懵懂无知,对傅衡并不了解,所以并不知道它是如何珍贵。可现在看到它被从来只动口不动手的傅衡随身带在怀里,装药丸的瓶子银光闪闪,异常精美,她就知道这药丸不简单,应该是极为难得的。

    虽然在她的思想里并不觉得自己就比傅衡地位低下,但尊卑上下的规矩她还是知道的,赶紧摇摇手,道:“公子这药丸珍贵,不是绿竹能受用得起的,绿竹万不敢受。”

    傅衡将眉头一皱:“让你吃你就吃,哪儿那么多废话!”

    这可是好东西。既然主子命令自己吃,不吃可就是傻子了。绿竹便不再推辞,接过那颗药丸,把它放进了嘴里。

    “含化。”傅衡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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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这里,容韫和的心情有些沮丧起来

    她甚至在考虑,这兰园倒底还去不去。眼不见心为净,不去或许才是上策。

    “容姑娘,你别听他的。”李綦一看容韫和面露失望之色,忙开口道,“别人要兰花那是另一码事;你要兰花,只要开口就好,我送你一株两株也没问题。”

    “李公子对容姑娘如此另眼相待,容姑娘,你真是荣幸啊。”傅衡含有深意地看了容韫和一眼。

    容韫和自然明白他什么意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细想起来,李綦对她的态度确实让人怀疑。

    容韫和下意识地转眼向李綦看去,没想到正对上他深情款款的眼神。深情款款?容韫和一怔,不敢置信地眨巴眨巴眼睛。再定睛看时,李綦却已把目光移开了,正垂下眼睑,专心喝茶。

    绝对是看花眼了,或者就是自己领会错了那眼神的意思。容韫和对自己那一瞬间想到的“深情款款”这个词,有些啼笑皆非。原来“自作多情”四个字,就是这么来的。

    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伸出手去,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地喝了一口茶。

    “容姑娘,我再给你添一些茶。”李綦放下手里的杯子,提起茶壶将壶嘴凑到她面前。容韫和连忙把茶杯放低,让李綦给她斟茶。却不想不知何时李綦换了一壶茶,这壶茶极烫,一斟入杯中烫得容韫和微颤了一下,杯里的茶也撒出了两滴,溅到她的手腕上,火辣辣地痛。

    “小心。”李綦伸出左手来,扶住她的手。他的手白皙修长,触手有些微凉,碰到被茶溅到的地方,甚是舒服。

    “没事。”容韫和放下茶杯,不着痕迹地将手腕从李綦手里挣脱开来。一转眼,却看见傅衡的眼睛正盯着她的手腕,眼里似要喷出火来。

    容韫和皱了皱眉,心里有些不爽。看样子,这一文一武两衙内又斗上了。他俩爱怎么斗都行,就只别老把她扯进去

    想到这里她看了李綦一眼。李綦对她如此不同,其原因估计还是她和傅衡相识闹的。自己今天跟他到兰园,这一行为就已够打击傅衡的了,傅衡心里不知怎样恼火呢。

    “李公子,你那兰园还有多远?”容韫和脸朝着车窗外边问道。

    “马上就到。”李綦满脸的笑容,似乎很高兴。

    他的话声刚落,马车就驶进了一条巷子,不久就在一座宅子的门前停了下来。

    “到了,二位请。”李綦等车停稳,第一个跳下了马车。傅衡也跟跳了下去,转过身来看着容韫和,伸出手来似乎想扶她。

    “不用。”容韫和避开他的手,一个纵身利索地下了车。傅衡两眼眯了眯,没有作声。

    “公子。”听到响声,宅子里跑出来一个小厮,对李綦行了一个礼,然后把半掩的大门打开。

    “请。”李綦对傅衡和容韫和作了一个手势,率先进了宅子。

    这是一个两进的院子,进门是一个小院,种着两棵桂花树和几株蔷薇。从中轴线往里走,穿过厅堂进去,便是一个花园。这花园西临小湖,临湖种着各色花卉。从品种上可以看出,花品轩里的很多花,都是从这里搬过去的。

    而在花园的东面,专门辟出了一个七、八十平方米的园子。说是园子,不如说是一间大屋子,一排六根柱子,柱上面有梁,屋梁上面及柱子四壁,都卷着一些草帘子。看来这兰园设计比较合理——这草帘子一放下来,不但可以遮挡暴风雨,到了冬天或夏天,还可以用来保暖或遮挡烈日;风和日丽时把草帘子一卷,又可以让兰花沐浴在最自然的环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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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敞开的兰园望去,里面的兰花有的直接种在地上,有的则用陶盆或瓷盆栽种。微风拂来,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幽幽的兰花清香。

    李綦正要领他们进园子里去,却听见一阵响动,不远处的厢房出来了一个人。这人五十多岁年纪,穿着一身半旧的深蓝色绸缎儒服。他走到李綦面前,随意地拱了拱手:“公子,您来了?”

    “哈哈,来,我给二位介绍一下,这是我从京城请来的种兰高手于清明先生。容姑娘,那天在花品轩卖花给你的,就是于先生的儿子。”李綦笑道。又把傅衡和容韫和介绍给了于清明。

    于清明虽然是个种兰的师傅,但从穿着来看,却像是读书人出身,而且对雇主李綦的态度也不卑不亢,似乎颇有几分傲骨。他打量了傅衡和容韫和几眼,拱了拱手,便走进了兰园。李綦领着傅衡、容韫和也跟了进去。

    进到里面,兰花的香气更为浓郁。容韫和四处看了看,大概为了便于管理,春花、蕙兰、寒兰、墨兰、春剑各几种兰花都分类种着。春兰那一片,花开得正盛,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建兰本应再过一个多月才开的,但不知这于清明用的什么手段,有几株已含苞欲放了,估计到赏花节,正好是花开之时。这兰园里,好兰不少,直立叶的汪字、泰素、老极品,环垂叶的宋梅、大一品,肥环叶的大富贵都有。

    容韫和细细看着,眼光忽然被一株兰花给吸引住了。不为其他,就为它被于清明用晶莹透亮的越窑青瓷花盆所栽——花盆便已如此名贵,这盆兰花的贵重之处自不待言。待她细看去。才发现这兰花的叶子呈扭曲的螺旋状,看来很有可能是兰花中最名贵的绿云。而最难得的是,这株兰花已有花苞,过几天就可以开放了。

    看到此处容韫和兴奋起来,用眼睛将这株兰花都细细地看了一遍。按她的想法,这样名贵的品种,肯定有很浓的雾气才对。同时心里又遗憾。这样的兰花,就是有雾气,也不是她能买走的。至于李綦说的送她一两株的话。容韫和全当是客气话。就算不是客气话,无功不受禄,无缘无故的,她是不会要李綦的东西的。

    容韫和半蹲下身子。让眼睛与那盆兰花平行。凝神静气细细地看去。可令她失望的是,这株兰花虽然有雾气,但雾气极淡,连原来苏先生买走的那株兰花都不如。

    难道不是绿云?容韫和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容姑娘,这株兰花有什么不妥吗?”李綦进来后就一直注视着容韫和,此时见她皱眉,连忙问道。这一问不打紧,把正在护理兰花的于清明也吸引过来了。

    于清明见容韫和煞有介事地蹲在那里仔细端详自己那盆宝贝兰花。打量了她两眼,脸上顿时不悦起来。如果容韫和不是李綦带来的客人。估计他就要喝斥起来了。

    在他看来,像容韫和这种穿着朴素的小姑娘,怎么可能会懂得兰花?兰花可是高雅之人玩赏的植物,岂是一个贫民出身的小孩子能指指点点的?于清明自己虽然沦落到给人种花,但他也是出身权贵家庭,家里也曾有兰园,后因家中父辈入狱,家道中落,这才被李綦重金聘来种兰。因是种兰,雅人之事,他丝毫不觉得自己低人一等,就算是李綦,如果对他的兰花出言不逊,他都会毫不客气的开口驳斥。

    此时看到容韫和竟然敢对他呕心沥血精心培育出来的极品兰花皱眉,这可谓是触犯了他的逆鳞,于清明说起话来便不好听了:“这位小姑娘,你还是去那边玩吧,这株兰花可不是你能碰的。”

    傅衡一进兰园,他看了几眼,就袖起了手,跟在容韫和后面,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此时见于清明对容韫和说话如此轻漫,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李綦是知道于清明的脾气的,如果不说明白,估计还有更不好听的话在后面,所以赶紧开口道:“于先生,容姑娘是我们花品轩的贵客,也是个爱兰之人,她不会乱碰这株兰花的,你放心吧。”

    于清明的话要是放在前些日子说,容韫和一定会出言反讥一番。但此时早已有了“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的明悟,她自懒得理会这个人的无礼,仍凝神想着这株兰花为什么雾气会那么薄。

    “郑同荷?莫非是郑同荷?”想到这里,她禁不住惊呼出声来。

    郑同荷、环球荷鼎、绿云都同属春兰荷瓣,虽叶姿、叶态粗看没什么两样,但却花开却有差别。因存量不同,所以价格也差异较大。郑同荷比较便宜,环球荷鼎次之,绿云最珍贵。绿云原产于杭州山区,生性娇贵,分种不易,一旦离开杭州水土,就会憔悴不欢。在现代,曾有外国人士想以数万美金求购“绿云”一筒兰草而不得,可见它的珍贵,为兰花中的极品。

    “什么郑同荷?你们还是到那边去吧,别碰到我这株珍品。”于清明看容韫和那一惊一乍的样子,心里极担心她会碰伤自己这株宝贝。至于李綦说容韫和也是爱兰人,于清明压根就不相信。一个穷姑娘,也配说爱兰,真是岂有此理。

    这些兰花名都是民国以后才出来的名称,于清明不知道当然很正常。见于清明把这株兰花当宝贝一般,而且还屡屡无礼,容韫和忍不住开口道:“这株兰花跟那边的大富贵一个品种,不过是长得异样一点罢了。”

    “胡说,我这株是绿云,小子你不懂别信口雌黄。”于清明吹胡子瞪眼道。

    “绿云?”容韫和没想到这时就有这个称呼了,倒是一喜。随即笑道:“不知于先生可曾见过绿云?”

    “我就是余杭之人。岂能没见绿云?”于清明一听她这声质疑,顿时火冒三丈。不过对于容韫和知道绿云一词,他倒颇为惊奇。

    “于先生既见过绿云。就应该知道有两种兰花的叶子与绿云极像。不过虽然很像,但也有区别,壮苗时期的绿云的第一、二叶片子,尖部呈梭镖头状,而其他两种兰花苗再壮,也没有这种特征。再有,绿云的叶色其他两种的叶色稍淡些。叶面没什么光泽,但叶质给人的感觉更为润泽。但你看看这株兰花,叶色老绿。给人的感觉比较粗糙,与绿云完全不同。”

    容韫和虽然对兰花不是很有研究,这些理论也是前世听老爷子整日唠叼记住的。就算有了这理论,让她真正地去判断那株兰花是哪一种。她还真没有十足的把握。但因为空间的关系。能从雾气的浓淡来判断兰花的珍贵程度,再跟理论一结合,容韫和对这株兰花是郑同荷便有了十足的信心。

    于清明被容韫和说得一愣,急急跑到那株兰花前,仔细观察那株花的叶子。半晌之后,他的眉头皱了起来,显然已发现了容韫和所说的不同。这区别于清明玩了几十年兰花还从没听人说起过,不过细想起来。确是真有几分道理。

    于清明回过头来看了容韫和一眼,想起自己刚才挤兑过他。下意识地不愿相信他所说的话,把心里刚刚涌上来的一丝服气又给压了下去。如果刚才那番话,换成是别的赏兰之人所说,于清明肯定会心悦臣服,虚心请教。但这容姑娘看上去不过十岁左右,身上还穿着粗布衣服,瘦瘦弱弱的一副穷酸相,像他这样的人能说出什么真知灼见来?

    于清明是李綦花重金请来的,自已觉得在兰花种植上无人能比,如果承认容韫和说的对,那面子算是丢大了。像他这种人,对面子看得比性命还重,自然不肯就此认输,强自分辨道:“你一小姑娘,知道什么绿云不绿云的?你去过余杭?所见者无非是山野地头的普通品种罢了,也敢跑来这里当着老夫的面胡说八道,真是班门弄斧,贻笑大方。”

    容韫和看于清明那神色就知道他也发现了不妥之处,如果他撇开这话题容韫和也就不打算再说什么了,毕竟人是要面子的,没必要去穷追猛打、把人逼到角落里。可这于清明不但不知进退,还要出言伤人,当即淡淡:“于先生既是见过绿云的,可曾知道有两种花与它甚像?”

    于清明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大荷和偏荷这两种花,与绿云甚像。不过那两种花易得,所以不如绿云珍贵。”

    容韫和点点头。看来,这个时候也出现了郑同荷和环球荷鼎,不过名称已变。郑同荷花蕾要比另两样大些,故称大荷;环球荷鼎花蕾呈橄榄状,与绿云的球状有所区别,故称偏荷。

    她嘴角出现一抹浅笑,问道:“那于先生觉得这株兰花是大荷、偏荷还是绿云?”

    于清明看着那株兰花,一咬牙道:“绿云。”

    “好。”容韫和没想到这于清明为了面子,竟然一意孤行,她转头对李綦和傅衡道:“于先生说这株花是绿云,我却认为它是大荷。既如此,我倒想跟于先生打个赌,让李公子和苏公子为证,不如二位意下如何?”

    “哦?如何赌法?”听着容韫和跟于清明争执,百无聊赖的傅衡就已精神起来了。此时见两人要打赌,更是两眼一亮,来了兴致。

    于清明心里已觉不妙,嘴里便有了退意:“黄口小儿,你有什么资格跟老夫打赌?且不说老夫种兰的时间比你的年纪还长,只说你这一身寒酸像,能拿得出几文钱来跟老夫打赌?我看啊,还是算了吧,免得别人说老夫欺负后进。”

    傅衡见这于清明话中明里暗里屡次挤兑容韫和穷酸,心里极为不悦,站到他面前,用两眼冷冷地盯着他,道:“资格老不一定有本事。城东那里有位老太太已有一百岁了,人家要说她比你厉害,于先生心里可服气?至于赌资,请于先生放心,容姑娘与我情同手足,她的事就是我的事。于先生出多少赌资,我就替她出多少赌资,如何?”

    容韫和对自己的结论极有信心。

    “你待要如何赌法?”于清明本已心生退意。但看到容韫和转身看别的兰花,以为她没有了信心,顿时心气壮了起来,再被傅衡这挤兑,当时站直了身子轻蔑地看了傅衡一眼,转头问容韫和。

    然而问了半天,容韫和都没有回答,只是在四处打量那些兰花。于清明见状,心里更加确实她是怕了,又逼进一句:“小姑娘,问你呐。莫不是怕了,不敢赌了?告诉你,没什么本事就好好地闭上你的嘴巴,不要在内行人面前信口雌黄。你现在好好地跟老夫道个歉,或者老夫心情一好,就放了你。否则,赌输了一大笔钱,恐怕你这一辈子都不一定还得起。”

    “谁说我怕了?”容韫和把兰园里的兰花都看完,直起身来轻笑道:“这样吧,如果我输了,我赔你们四十两银子;如果我赢了,我也不要你赔钱,只需把这株兰花给我就好,如何?”

    大家都看向了容韫和所指的兰花。这株兰花被于清明放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看样子已快活不成了。仅剩的两片叶子不但细得跟筷子差不多,而且还枯黄了一半,耷拉着脑袋趴在泥地里,这要死不活的样子,比起容韫和花了二两银子买回去的那株兰花还不如。

    容韫和与于清明争执这过程中,李綦一直站在旁边不作声,脸上总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就是在容韫和被于清明挤兑,傅衡用眼睛瞪他,想让他说句话训斥一下自己家里这个无礼的下人时,他都视而不见。此时见容韫和提出要把那株要死不活的兰花拿回家养时,他的眼睑猛地收缩了一下,看向容韫和的眼神带了几分审视之色。

215

    而他脸上这一细微的变化,便被傅衡捕捉到了。自打一进这兰园,傅衡表面看似百无聊赖,无精打采,实则别人看花,他却看人,尤其是李綦对容韫和的高度关注,让他心里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来。

    此时见大家都愣在那里,他揣摩着容韫和的用意,开口帮腔道:“这株花,容姑娘你不要,于先生也是养不活的,我看连十文钱都不值。以十文不值的兰花跟容姑娘四十两银子对赌,李公子,你就不怕说出去别人说你以势压人、强取豪夺?”

    说他种不活这话,不亚于打了于清明一个耳光,让他把老脸涨了通红。这株兰花,也是跟他那宝贝一样,都是从余杭山区里采回来的。他种了一个多月,就成了这样,他确实没把它种活,傅衡这话,耳光打得实实在在的,让他躲都没地方躲。

    不过对兰花的痴迷很快让他感觉不妙了。容韫和的那番理论,虽然他下意识里不愿意承认,但内心对这理论还是有一些认可的。由此可见这容姑娘对兰花研究颇深。以他的家境,赢了的话,要四十两银子岂不是好?干嘛要这株要死不活的兰花?莫非这株兰花是绿云?

    想到这里,于清明也顾不上脸面了,仔细打量了一会儿那兰花。这株兰花因为一开始就蔫蔫的,叶子也没几片,所以他一直没看出它有什么特殊之处来,再加上越养越差。他就扔在了角落里,让它自生自灭。

    此时经容韫和提醒,他赶紧仔细打量。只是看了半天,那两片细小而枯黄无力的叶子还是没让他看出什么道道来。他抬起头来,对着李綦摇了摇头。

    李綦心里也跟于清明一个想法,知道这株兰花必是有异。不过被傅衡这一说,他当即笑道:“容姑娘提出的赌法,自是不公。我看这样好了,如果容姑娘输了的话。只要给于先生道个歉,表示佩服于先生的学识便好;而如果容姑娘赢了,这株兰花便送给容姑娘。你们看如何?”

    傅衡点头道:“这还差不多。其实这株兰花送给容姑娘,你们也没啥损失,反正在你们手里,它也是个死。”这家伙。怒恨于于清明对容韫和的无礼。只要逮着机会,就刺上于清明几句。

    “不过,我有一个请求。”李綦没理傅衡的嘲讽,转头对容韫和道:“如果容姑娘能把它养活,能不能让我们看一眼?”

    容韫和一听当即摇头:“我提出这个赌法,只是表示我对自己的判断有信心,并不是有能力种得活这株兰花。所以李公子这个请求,我答应不了。”开什么玩笑。如果过得十多天后,这株兰花生机勃勃地出现在他们面前。她还不得被当成小白鼠整日被人研究了?这种傻事她才不干呢。

    于清明听了这话,心里总算舒服了一些。他伸手抚了抚自己那几绺山羊胡子,嗤笑一声道:“这位小姑娘我还真以为是个种植高手呢,原来也不过是个光会说不会做的人。碰碰嘴皮子谁不会啊?只要到书上背上两段话,跑到别人的园子里胡说八道一通,完了拍拍屁股走人,这种沽名钓誉者老夫见得多了。”

    容韫和一听顿时恼了。这个老头,还真不知好歹。本想各退一步海阔天空,却不想“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既要自己找死,本姑娘也不客气了。

    她当即道:“于先生,因为你老,所以称你一声先生,不要以为自己就真是谁的先生,容不得别人提出不同的见解了。兰花之所以成为一门学问,无非是它的变性大,没有出花谁也没有看准的时候。你既种出一株兰来,谁都能说出自己的理解。却不想于先生如此气量窄小,容不得别人提出不同看法,将一个小辈屡次逼入绝境。于先生既如此说,那我也不多话,干脆咱们再来打个赌好了——如果我能把这株兰花种活,你待如何?”

    于清明从来就是一个心高气傲之人,现在被一个小孩子这样指着鼻子嘲讽,这还是第一次,当即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容韫和道:“行,可以,没问题。你要是能在一个月内把它种活,让它长出第三片叶子来,我就赔你一百两银子;如果你养不活,或者一个月后还是这个样子,你就赔我一百两银子。怎么样?”

    “好,这话可是你说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现在有李公子和苏公子作证,咱们谁也不可赖皮。”容韫和一听大喜。她还在苦恼怎么去赚钱呢,没想到这生意就送上门来了。有空间在手,只要这株兰花还有一口气在,她就能种活。一百两银子啊,简直像是送给她一般。再说,人争一口气,佛争一柱香。被人用话逼到这份上,她可不能认怂,就算是引起李綦他们的注意她也顾不得了。

    大不了把花养活后,再把它移出空间来,每日浇些稀释的空间水,让它别长那么快就是了。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加了一句:“也不用一个月,只要它能长出第三片叶子来,我就拿来给你看,这个赌就算是结束了,你看如何?”

    “行。”于清明冷笑一声。他们家以前虽然是权贵,但历来就是种兰高手,从他祖上开始就种兰。在这燕北,如果他认了第二,还真没人敢认第一。所以他养不活的兰花,他就不相信这世上还有人能养活。这小姑娘自己要找死,他就成全了她,也算是成人之美了。

    其实于清明之所以用话激容韫和跟他打这个赌,潜意识里其实是怕自己那株绿云之赌会输。毕竟容韫和所讲的那些特征,他都看过了,心里还真打鼓。如果到时候那花确如容韫和所说是大荷。那他这个脸可就丢大发了。

    现在激容韫和跟他再打一个赌,就算是绿云之赌输了,那也正好是一对一。谁也别笑话谁,他算是帮自己找回了一点面子。至于容韫和真能把这株要死不活的兰花种活,却全然不在他考虑之内,他觉得那全然是不可能的事。

    见两人话赶话的又赌上了,李綦和傅衡倒是你看我,我看你地愣了一会儿,随后都苦笑一下。没有说话。李綦转过头去看着那株枯黄的兰花,心里隐隐生出一丝期盼来。

    于清明倒也干脆,找了一个陶盆出来。把那株枯黄的兰花连根带泥都给移到了盆里,放到容韫和面前。

    容韫和看着这株兰花,眼里闪过一丝喜悦。刚才她将整个兰园都转遍了,结果除了那株疑似郑同荷。也就只有面前这株要死不活的兰花有些雾气了。但那株疑似郑同荷叶形碧绿。花苞已经很大,估计是李綦准备过几天拿去参加赏花会的,想要拿走它,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好在面前这株兰花枯萎得不像话,她才借打赌的名议提出了要求。如今却好,一文钱不花就拿到了手,算是拣了个大便宜,这怎不让容韫和高兴?

    这株兰花到手。容韫和这才定下心来,向李綦问道:“不知赏花会具体是哪一天?要怎样才可以参加?”

    李綦点头笑道:“我还正要跟容姑娘说这件事呢。想邀请容姑娘一块去看看热闹。”说完从怀里掏出一张跟明信片大小的请柬,递给容韫和,“这是赏花会的请柬。我看这样好了,容姑娘说个地点,到了那天我派人去接你,一块参加,你看如何?”

    李綦话声刚落,傅衡就伸出手来一把将那张请柬拿了过去,笑眯眯地道:“李公子,你这就不对了。怎么能光请新认识的容姑娘,我这老兄弟就扔到了一边?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吧?”

    李綦对他一瞪眼:“找你爹要去,他那儿多的很。”

    对傅衡横插一杠容韫和也不在意。她笑了笑道:“如果有花要参赛,不知如何参加?”

    “容姑娘有花要参赛?”这话一出,不但李綦和傅衡吃了一惊,便是连于清明也惊讶地看了过来。

    容韫和本来对自己空间里那株兰花和“枯枝”一样的花木不是很有信心,但今天看了李綦的兰园,却证实了一件事——只有珍贵的、值钱的花木上才有雾气,而且花越珍贵,雾气就越浓。她空间里两株花的雾气比这兰园所有的花雾气都浓,这说明那株花都应该是比较珍贵的,至少那株兰花要比李綦手上所有的兰花都珍贵。既如此,她干嘛不到赏花会去碰碰运气呢?

    所以听到李綦这样问,容韫和笑道:“一两株野花,凑热闹而已。不过我对赏花会一无所知,还望李公子能把各种规矩跟我好好说说。”古人都讲究谦虚,容韫和虽然觉得那是虚伪,但入乡随俗,她自然也得学会谦虚。

    “那容姑娘这两天就要到城东**运张员外的群芳园报个名,交上十两银子的押金,之后就会得到一张特殊的请柬;到了二十七日,你带着你的花,到群芳园去,他们会根据你花的珍贵程度来确定进哪个园子;如果你的花能进到一品园,那你就得准备一首诗。二十八日那天,群芳园会对众人开放,城里几位德高望重、对花有研究的老者会当着众人的面,给进入一品园的花打分,并当场选出十株花来;如果你的花有幸能入前十,那么你就得把你的诗当场写下来,附在花前,由那些老者再一次评分。无论你的花和诗能否进入前三甲,第二天都可以拿上那张请柬,到群芳园把花和押金,如果获奖的话,还有奖银,一块领回来。”

    容韫和把这些话在脑子里想了一遍,确实自己都记住了,这才笑道:“清楚了,多谢李公子。不过要提前一天就把花交到群芳园去,他们会不会把花弄错呢?”

    李綦笑了起来:“容姑娘尽量放心。张员外是平州城里最严明公平的老者。而且二十七日那天,他们至少有三名评判者一起接收花木。你交到他们手上的花木,无论是品种还是特征,他们都会在你那张请柬上写明,并加上编号。绝不会有徇私舞弊的现象出现。”

    “那就好,那就好。”容韫和放下心来。她无钱无权的,要是精品兰花被人掉了包,真没处讲理去。

    李綦又道:“在下对容姑娘的花很是期待啊。不如到二十八日那天一起进去吧,坐在一起大家也可以聊聊天,热闹热闹。”

    赏花会上容韫和谁也不认识,一个人呆在那里也很是无趣。李綦这话一说,容韫和还真有些心动。不过……她想起自己的身份,看了傅衡一眼后正要开口拒绝,傅衡却抢着答道:“那天我也是要去的,不如容姑娘跟我一起去吧。”

    咋啥事这家伙都凑热闹?容韫和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道:“那天园子里的人肯定很多,找起来也麻烦。相约不如偶遇,到那天再说吧。”说完便要起身告辞。

    这花也看了,赌也打了,李綦便不强留,道:“正好我也要回家,一起走吧。”

    容韫和正要伸手去捧面前的花盆,却不想傅衡长臂一伸,就将花盆拿到了手上,对她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我帮你拿着。”

    前世里常常有人献殷勤做这种动作,容韫和耸耸肩,倒也不在意,跟着李綦一起出了兰园。

    从宅子里出来,李綦正要他们上车,却不想他的车旁多出了一辆马车来。半旧的藏青色车幔,宽大而厚实的车厢,白色的高头大马,正是傅衡那日送容韫和回家的那辆马车。

    傅衡对着李綦拱了拱手,咧开嘴笑道:“那是我的车,我送容姑娘就好,李兄回家吧。告辞。”

    李綦却不理他,转过头来深深地看了容韫和一眼,低声道:“容姑娘,我送你回去吧。”

    “我乘苏公子的马车到城门口就好,不麻烦李公子了。”容韫和对李綦拱了拱手,便上了傅衡的车。

216

    傅衡见容韫和选坐他的车,很得意地看了李綦一眼。看容韫和坐稳,他一步就跨上车来,将手中的花盆放在脚下,这才吩咐车夫:“走吧。”马车缓缓移动,继而快跑起来。

    容韫和坐在里面,转过头来向敞开的车尾望去,正看到李綦一脸阴沉地站在原地望着他们,仍没有上车。容韫和感觉到傅衡正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收回目光转头去看车窗外的风景。

    容韫和自知道福临楼是李綦开的,心里便对他有了防犯。但李綦至今为止也没做出什么对她不好的事。倒是反过来对她帮助不小——要不是李綦,她就不会知道赏花会能赚钱,也就不会跑到城里的花市去逛,然后有幸找到两株带雾气的植物,知道空间扩大的秘密;如果不是李綦,她也不会一文不花地又从兰园得到面前这株兰花。

    还有,如果不是李綦的福临楼买她的味精,她又怎么会一下就赚到了三百两银子?要不是李綦,她又怎么能看到赏花会那银光闪闪的一千两奖金在向她招手?

    所以对于傅衡的这番话,容韫和潜意识里觉得有些反感。这家伙不过是因为李綦跟他不对,所以三番五次的阻拦自己,还不惜在背后说人闲话,照她看来,这傅衡纯粹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且也是不相信她的表现——似乎在他眼里,自己就是一个花痴,一见到李綦就想入非非、投怀送抱。他这种猜疑在容韫和和看来尤其可恨。

    见容韫和皱了皱眉头看着窗外默不作声,显然是没听进去自己那番劝告。傅衡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但终于还是闭上了嘴,两手抱胸地斜靠在车壁上。闭上了眼睛养神。

    这辆马车虽然外表没有李綦的那么华丽奢侈,但质地更好,大概是用了战车原理制造的缘故,不但快,而且稳。没过多久,马车便驶进了师姚镇,然后一路招摇过村。最后在容韫和家门口停了下来。

    见傅衡跳下车去。容韫和正要起身,就听到吕妈妈疑惑的声音:“是苏公子?你怎么来了?”说了这句似乎觉得自己有些失言,又笑道:“快快请进。”

    听着这热情的招呼声。想像着吕妈妈上次说她跟傅衡是“两个小冤家”,容韫和暗地里翻了个白眼,抱着花盆下了车。

    “苏公子是送小姐回来的?”吕妈妈看着两人,这才恍然大悟。热情地笑道:“苏公子屋里坐坐,歇一会儿再走吧。”

    “如此便叨扰了。”傅衡点了点头。举步进了院子。吕妈妈有些吃惊地看了容韫和一眼,赶紧跟进院子去,将傅衡往屋里让。

    容韫和站在原地咬了咬嘴唇,见傅衡被吕妈妈领进了厅堂。这才穿过院子回房去。刚走到房间门口,就听到吕妈妈道:“云杏,沏壶茶来。”

    回到了房里。容韫和进到空间把兰花从盆里取出来种到地上,这才出了房。

    菜园里的黄瓜已经开花。有些地方已经结了细小的黄瓜了;南瓜藤也爬上了竹篱巴,肥大的叶子碧绿碧绿的,据马袁氏说,过一阵就可以掐瓜苗吃了。容韫和让福禄将菜地里还剩下的五、六棵莴苣全拔了,又拔了一些白菜、割了几把韭菜,用个竹篮装了,递给走出来站在院子里跟吕妈妈说话的傅衡。

    “多谢。”傅衡看着她笑道。

    容韫和见吕妈妈眼神严厉地盯着自己,只得回了一个僵硬的笑容:“不客气。”

    本以为傅衡拿着这篮菜就会离开了,却不想他丝毫没有要走的样子,看着菜地问容韫和:“你准备拿什么花去参加赏花会?”

    容韫和看着他充满阳刚之气的俊颜,忽然觉得他像极了在她脚下蹦来蹦去的小花

    。这家伙,怎么那么喜欢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啊?她拿什么花去参赛,关他什么事?

    见吕妈妈又开始瞪自己,容韫和只得郁闷地道:“山上有株兰花挺好的,到时候挖起来装到花盆里就是了。”

    “嗯。”这回傅衡不再多话,跟吕妈妈客气了两句,便提起那篮菜告辞离开了。

    好不容易把那尊大神送走,容韫和担心吕妈妈抓住自己问个没完,趁她目送马车之际,迅速逃回了房里,嘴里嚷道:“我回房换衣服。”

    “这孩子。”吕妈妈转身看着她的背影,哑然失笑。

    见吕妈妈没追过来审问,容韫和松了一口气,就进到空间里,看着多出来的那些地方发呆。她原以为这趟去花市,可以买一些花回来种到空间里,等它们长大或开花,再转手卖出去,赚的钱肯定比种菜要强。

    却不想一打听,才知道平时除了李綦他们那几个固定的花店,其他那些摊位都是临时性的,到了赏花会过后,就不再摆摊了。平日里那些富贵人家想要花木,都只会到那几个固定的花店去,那些店都是送货上门、派人护理一段时间的。自己这些散兵游勇人家都不愿意打交道,担心引贼进门,种下大祸。所以,她原先那个打算,自然就落了空。如果想要种花赚钱,也只能等到明年了。

    那么,多出来的这些土地,种啥好呢?种菜卖不但一天两次浇水的累人,还容易惹麻烦。菜地有原先的那一小块地,够一家人吃就行了。再说,院子里还有菜地呢,不卖菜的话根本用不着种那么多。

    思来想去,容韫和也没想出什么道道来。她只得将这问题放下,转身去看原先的那两株花木。

    那株兰花的花苞又长大了一些,看样子在赏花会召开前盛开是完全没有问题了。而且根据容韫和的理论判断,这株兰花是绿云的概率非常大,很有可能在赏花会上为她赚上一些银子回来。而另一株“枯枝”,枝条上原来长出来的一些褐色的小点儿,现在长大了很多。大的甚至跟拇指一般大小了,形状为椭圆型。不过仍是褐色,古怪的样子让容韫和看不出它是叶子还是花苞。这两株花卉虽然没有了雾气,但在空间的滋养下,仍健康蓬勃地生长着,状况越来越好,一天一个样。让容韫和看了极高兴。

    转头看看刚种下的那株兰花。在开始慢慢地吸附雾气,容韫和心里十分快活。这株兰花给她带来的收益是大大的。不但种上一段时间可以让空间雾气增强,面积变大。而且还可以赢上一百两银子。回击给高傲自大的于清明一个巴掌,想想容韫和就觉得开心。

    春天就是雨水多,当天晚上就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第二天早饭过后都没有停止的迹象。担心这雨一下就是几天。容韫和当即决定,还是趁早到城里的群芳园去。把赏花会的参赛名给报了。

    拿了一把伞,脚下套上木屐,容韫和跟吕妈妈打了声招呼,就准备带上福寿出门。却不想吕妈妈被容韫和原先那一场大病吓怕了。担心她被雨淋着再生了病,拉着死活不让她走。母女两正争执间,却听外面有马蹄声传来。

    “会是谁?”两人面面相觑。松开手一起走到了门外。

    白色的高头大马,藏青色的车幔。这不是傅衡的车吗?容韫和一出门就愣了一愣。那家伙,又跑来干嘛?

    车辕上下来个戴雨帽、穿蓑衣的人,快步冲到屋檐下,这才摘下帽子,却不是傅衡,而是昨日驾车的车夫。那人对容韫和行了个礼,道:“容姑娘,小的是苏家的下人,我家公子说,容姑娘如果要去群芳园的话,就让小人载着去。我家公子本来是要亲自来的,但家中有事要忙,他脱不开身,就派小人过来

    。容姑娘有什么事,请尽管吩咐。”

    “好好好,多谢你家公子了。”吕妈妈一听是傅衡派来的人,顿时喜笑颜开。经过昨日一叙,她对傅衡的印象大为改观,心里便很愿意承他这个情。而且她知道容韫和性子犟,说到的事一定要办到,担心自己一不留神她就溜了。现在有车送她,再有苏家人照应,自己也就放心了许多。

    “小姐,你要去哪儿?我也跟你去。”福寿听到说话声,从房里跑了出来。

    “行啊,那上车吧。”容韫和虽然不愿欠别人人情,但车已到了家门口,不坐就太过矫情了。而且她很担心在这样的雨天,自家的马车又拿去修了。所以傅衡这份人情,她还真是不得不欠。

    有了车夫操心,容韫和自然不用再去为问路发愁。过了三盏茶的功夫,马车很顺利地在一座宅子前停了下来。因为这两日是竞赛报名的日子,这宅子前人来车往的,甚是热闹。容韫和看宅子前停着四五辆马车,吩咐车夫在稍远的地方停了车,跟福寿打了伞走了一段路,这才进了门厅。

    这大赛组委会倒也准备充分,在门厅处设了两个报名处;报名的人看似比较多,足有八、九人,但大多是花主带着朋友、仆人来的,所以容韫和二人只等了一会儿,就看到一个报名处空了出来。

    容韫和听到这人的说话声,心里便有了猜疑。待那人转过脸来,她顿时怔了一下。原来那人不是别人,竟是薛五娘那丫头。不过此时她并不是女装打扮,而是穿了一身男装。但明眸皓齿白晰的脸、鼓鼓的胸、明晃晃的耳洞,表现这丫头装男人不过是掩耳盗铃,一点也不敬业。

    看到,容韫和不由转眼向刚才她打招呼的地方看去。却看到李越雯、李越婉都穿了男装,正带着几个男人装扮的丫环走了过来。

    看到这些人,容韫和微微皱了皱眉:傅衡与李綦两衙内明争暗斗不亦乐乎,薛五娘和李越雯怎么会浑到一处?

    这边的福禄本就心里恼怒了,这会见到薛五娘那不屑的眼神,顿时让他火冒三丈,指着报名处的那位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叫道:“你问问这位兄台,是不是我们先来。”

    薛五娘大概也知道这一问自己便是理亏,避开此话题,冷笑一声道:“小孩儿,我看你就是手里有花,也不过是田间地头的野花,还是别拿到这里来丢人现眼了。看你这身穷酸相,你有十两银子么?还是赶紧走吧,免得这里的人丢了银子,怀疑是你偷的就不好办了。”

    福寿原来跟着主子,以前过的也是锦衣玉食的生活,顿时脸色被气得通红,从怀里掏出容韫和给他的十两银子,“啪”地放到报名的桌上,怒道:“你才是贼,你才会偷人家东西。连报名的位置都抢别人的,还有什么坏事干不出来?”

    李越雯被薛五娘相邀,一起女扮男装出来,就是为了好玩;再者此女心机比薛五娘深多了,也知道苏家和李家不对付。此时见薛五娘跟一小屁孩争吵,倒巴不得闹得越厉害越好。苏家和薛家丢了脸,对她们李家是大大的有好处,她自然乐见其事。所以站在后面看热闹,一言也不发。

    “两位公子,养花是一件修心养性的雅事。二位想必也是爱花之人,今日为了一个报名的顺序就失了往日的宁和,可是得不偿失啊。不如这位公子往这边挪挪,到这边来,老朽给你登记便是。”坐在另一张桌后的一位老儒生,见这两位互不相让,担心一气之下打起来,让他们遭了鱼池之殃,赶紧站起来对薛五娘一揖道。

    “哼,凭什么要我过去?”薛五娘看着那老儒生就不顺眼了,冲着他嚷道:“你知道我是谁吗?今天你要不把这穷小子赶出去,你就不用在平州城呆了。”

    老儒生没想到劝架倒把火劝到了自己头上,他也知道来的这些公子哥,无论如何总有些能量,不是他一个普通儒生能得罪得起的。但他读书人的傲气还是有的,当下道:“赶客人的事我们是做不出来的。这位公子您要是真有什么身份,拿出来把他吓跑不就行了?何必自掉身份跟人吵架呢?”

217

    容韫和一听这话,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位老儒生倒不愧是读书人,连骂人都这么有意思,非得回味再三才能品得出味道,倒是好本事。

    “我是……”薛五娘刚要把身份说出口,但一想到自己是偷偷跑出来的。如果把身份宣扬出去,回头伯父知道了,非得把她再禁足十天半个月不可。只得干瞪眼道:“我是什么身份,你们还不配知道。”

    容韫和暗自摇头。这个薛五娘,一张嘴就把所有的人都得罪了。这女人还真是没脑子。这样的人薛家家主还放心让她出来乱跑,他们就不怕她惹祸吗?

    “那我配不配知道啊?”一个声音从后面传来。

    大家转头望去,却见一个打扮得油头粉面、衣着华丽的年轻公子,带着几个随从,从外面摇着扇子走了进来。他一进门,便有人跑上前去,热情地打招呼:“葛公子,您来了?”

    “嗯。”葛公子冲那人鼻子里哼了一声,眼睛在众人面前扫了一圈,目光停在了李越雯脸上。李越雯和薛五娘仗着家里的地位,没把这整个城里人放在眼里,因此出门时随意穿了身男装、挽了个男人的发髻。李越雯那张明艳的脸,穿了男装倒另显出一番惊人的美貌来。

    此时见这人色mimi地看着自己,李越雯脸色变了变。不过还没等她开口,葛公子就道:“兄台,可是有日子没见着你了,近来忙什么呀?”说完就走到了李越雯面前。伸出手去拉她的胳膊,“来来来,为兄今天作东。咱们东岳楼喝酒去。”

    “放开我。”李越雯被一个陌生男子碰了身体,对今天出来没带护卫心里大悔。

    “喂,你这是做什么?”薛五娘一见大惊,连忙跑上前去,指着葛公子道:“你是什么人?竟敢对我们无礼。”

    看到薛五娘这一举动,李越雯后面跟着的那两个丫环这才反应过来,正要跑上前来救自家小姐。却被葛公子带来的随从拦住了。而李越晚早已吓得面色苍白,不敢动弹。

    葛公子看另一个小美人走到自己面前,心里顿时乐开了花。用另一只手抓住薛五娘的手道:“小弟,莫不是怪哥哥只请你表哥,没请你?那怎么可能?来来来,一起去。”大概这人身上有些武功。李越雯和薛五娘被他这一握。竟然动弹不得,也说不出话来。

    容韫和脸色一变,对福寿使了个眼色,悄声道:“出去把事儿告诉车夫。”看到薛五娘被人欺负,心里正大觉痛快。见容韫和对他使眼色,愣了一愣,不知姐姐为何要帮这些人。

    “赶紧去。”容韫和将脸一板。

    虽然薛五娘这人相当的讨厌,但她毕竟是薛家的姑娘。要是被人坏了名声、毁了清白。薛家的面子就丢大了。再说,李越雯和薛五娘虽然势利了一些。但也罪不过此。自己既有些武功在身,如能帮得上她们,总得帮上一帮。

    见福寿从人群里偷偷溜了出去,而那些人竟然不阻拦,容韫和心里大喜。挤上前去走到葛公子面前,露出惊讶地神色对李越雯和薛五娘道:“啊呀,这不是刺史府的李公子和将军府的苏公子吗?怎么你们二位今日来此?莫不是也对赏花会感兴趣?”

    刺史府和将军府?

    这两个词一出,顿时让众人都吃了一惊。尤其是葛公子,他父亲就是平洲的别驾,官阶只低刺史一等。而且其父葛别驾是从当地小吏升上来的,在当地根基极深,便是李刺史这等从外地调来的官也要依仗他,对他心怀忌惮。所以这葛公子从来就不把城里的这些人放在眼里。平日里也常干欺男霸女的勾当。只不过燕北王治下严明,他调戏女子,也都遮遮掩掩,不敢明抢。不过今天不巧竟然调戏到了刺史府和将军府头上。看看李越雯的容貌跟李綦果然有些像,他心里已信了七、八分。而且就算不是,他也不敢再调戏下去了。别人都喝破是这两府的公子了,他要是还拉着不放,两府的大人知道了,定然恼他连两府面子都不给。

    刺史府倒也罢了,看在他父亲的面上不会深究,可这将军府他却吃不准。苏将军可是个武人,这秀才遇着兵,有理说不清。二话不说抓过去打几棒,他哭都没处说理去。

    “李公子和苏公子?”想到这里,葛公子顿时面露惊讶之色,把手放开,拱手笑道:“不好意思,我看着面熟,还以为是我那几年不见的两位朋友。误会、误会。”说完又道,“不过不是老朋友也没关系,有缘能认识一下也是好的。不如一起去东岳楼喝酒,二位公子意下如何?”

    “呸,登徒子,色……”薛五娘感觉自己手脚能活动了,嘴里也能发出声音了,一得了自由就怒骂起来。

    “五娘!”倒是李越雯老成,高声喝止薛五娘,板着脸对葛公子道:“不必了。”

    她心下明白。就算这葛公子怕了两府又如何?今天的事怎么说她们也都极没面子。薛五娘这一骂,不但明白说出了她们的身份,恼羞成怒的葛公子还不知会是什么反应。她们今天都没带护卫,能得以全身而退,便是万幸。真要想找这人算帐,往后一查便知,何必吃这眼前亏呢。

    而葛公子说那句话,只不过是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在之前他也只是说请两位去喝酒,现在指明是认错了人,这件事真细究起来,还真抓不到他一点把柄,不得不说这个人也是个人才,只不过把脑子全用到了欺男霸女上。

    他见薛五娘怒骂,而李越雯喝止,就知道李越雯也不想再追究下去。微松了一口气,拱手道:“既然二位公子不赏脸。那在下还有事,就先行一步了,告辞。”

    说完就对着他的手下一挥手。转身就走。

    “别……”薛五娘追上两步,一张嘴还想再说什么,被李越雯一把捂住,然后在她耳边低低地说了两句什么话,薛五娘这才作罢。

    见葛公子带着手下出了门,厅里的人全都松了一口气。谁也不是瞎子和聋子,虽然葛公子的行为说不出有什么不妥。但大家心里都明白其实很不妥。两个姑娘在这个地方出了事,她们是普通的姑娘还好,但如果真是刺史府和将军府的姑娘。那他们也摆脱不了干系。想到这里,除了群芳园那两位管报名的老少两位儒生,其实人也赶紧纷纷离开了门厅。

    李越雯这个时候才回过头了看了容韫和一眼。刚才她和薛五娘都被点了穴,而李越晚和丫环也都被葛公子的随从给制住了。要不是容韫和说的那句话。她们有可能就被带走了。如果真被污了清白,她们最后的下场就只能嫁给葛公子,想想她就觉得后怕。

    不过,这人怎么会知道她们是李家和苏家的人呢?李越雯看着容韫和,总觉得有些熟悉,似乎在哪儿见过。

    “姐姐,我们走吧。”薛五娘此时大概也开始后怕了,见葛公子出了门。赶紧过来扯李越雯的袖子。

    李越雯却不理她,走到容韫和面前。拱了拱手:“这位公子,恕在下眼拙,不知公子是……”

    容韫和笑了笑:“在下跟令兄曾有过数面之缘。”

    “哦。”李越雯应了一声,眼里却还是疑惑。跟她哥哥有数面之缘,就能认出她来,这个理由似乎有些站不住脚。

    不过此处也不是说话之地。再说发生了刚才的事,李越雯也不想在这里再呆下去。估计葛公子已经走远,她便转过身去,想招呼薛五娘等人离开。

    此时门外忽然急匆匆进来几个人,带头的竟然是李綦和傅衡。两人都表情都极为严峻,凌然之气尽现;尤其是傅衡,平时收敛起来的带有杀气的锋芒,此时全部从身上释放出来。犀利的目光一扫,那两个儒生不禁都打了个寒颤。

    “哥哥。”李越雯一见李綦,急唤一声迎了上去,明艳的脸上泫然欲泣,全然没有了刚才冷静自持的样子。而薛五娘平时想必是极害怕傅衡的,此时见了他,顿时跟老鼠见了猫似的,身体直往后躲。

    见到两女都平安无事,李綦和傅衡这才松了一口气。李綦还好,伸出手来拍拍李越雯,做了一个无声的安慰。傅衡却眉头一皱,看向薛五娘的目光极为恼怒。

    “表哥,我下次再也不敢了。”薛五娘被他这一看,再也不敢躲,乖乖地走上前去小声讨饶。

    傅衡却不再理她,转过头来向容韫和看来,脸上的表情变得柔和了许多,走到容韫和面前,轻声道:“谢谢。”

    容韫和笑了笑,没有作声。众目睽睽之下,现在实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不过她心里极为好奇,为什么傅衡这么快就来了,而且还跟着李綦一起。难道他们一直在一起,而且就在这附近?这时代可没有手机,福寿是怎么联系上他们的?

    想到这里,她看了看跟着傅衡两人进来的那些人,问道:“我让福寿去找你,他呢?”

    “在车上,一起走吧。”傅衡说完,回过头盯了薛五娘一眼,声音变得冷冷地:“走吧。”

    容韫和却犹豫了一下,摇摇头:“你们走吧,下去帮我把福寿叫上来。”她好不容易来一次,这正事还没做呢,就被薛五娘她们这几人搅和了。再说,她实在不喜欢跟这些人在一起。女的自觉高人一等,男的各怀心思,没意思极了。

    傅衡看了她一眼,回头对跟李綦道:“李兄,你们先走吧。表弟跟我走就行了。”

    李綦此时已听李越雯小声地把刚才的情形说了一下,走过来对容韫和拱手笑道:“容姑娘,这次多亏了你。”

    容韫和笑了笑,客气话还没说出口,就听李越雯问道:“哥,这容姑娘真是你的朋友?”

    “是啊,我的朋友。”李綦点点头,看着容韫和的眼神有些异样。

    傅衡见了,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头,随即朗朗地笑了起来,道:“李二姑娘,你跟她也是相识的啊。她可是姓容,你跟她在我家时还在一处吃过饭呢。”说完对容韫和柔声道:“容姑娘,想要报名还不赶紧去,报完名我好送你回家。”

    容韫和听了这话,面无表情地对李越雯点了点头,就转过身去到老儒生那里去报名。傅衡的心思她怎会不知道?这小气男人无非是见不得李綦跟她套近乎,就干脆把她的身份说破。李綦要是再往前凑,那就是不怀好意了。

    她耸了耸肩,不再想这个问题。反正李、苏两家人,她都不想有太多来往。如果说破身份能少惹些麻烦,她倒还巴不得。

    “是啊,越雯,你不是连容姑娘都认不出来了吧?”李綦听了傅衡的话,脸上却仍是春风和煦,似笑非笑地看容韫和的背影一眼。

    正伏在桌上写字的容韫和,听到这话手中的笔一歪,顿时写糊了一个字。她再也管不得的字,站起身来向那边望去,正看到傅衡盯着薛五娘,眼睛里似乎能喷得出火来。而薛五娘目光闪烁,身子直往李越雯身后躲,埋下头去不敢看傅衡一眼。

    容韫和微叹一口气,转过身来快速地把资料填好,交了十两银子,接过请柬,连招呼都不打,就直接快步出了门厅。她算是想明白了,她在这两个男人眼里就不是一个有思想有感情的人,而是一个战场,一个赌气要争夺的物件。

    “容姑娘。”“容姑娘。”“容姑娘。”身后是傅衡和李綦、李越雯的声音。

    容韫和却头也不回,撑开伞快步走到傅衡那辆马车前,对一直坐在车上等着的福寿道:“福寿,下车。”

    容韫和笑了起来,一肚子的气消去了一半。不过一转头见傅衡打着伞向她走来,顿时敛了笑容,道:“走吧。”

    “容韫和。”傅衡在后面大叫。

218

    容韫和懒得理他,往前面厚厚的雨帘里走去。然而走了不远,就有马车从后面驶来,驶到他们身边,车上的车夫对着他们叫道:“容姑娘,这车是空的,我家公子叫我送你们一程。”见容韫和不理,这马车锲而不舍地跟着他们,慢慢地挪动,而车夫也不知被傅衡灌了什么药,一路滔滔不绝地劝容韫和上车。

    容韫和被他的魔音吵得不耐烦,低下头问福寿:“上不上车?”

    容韫和看了看福寿湿透了的鞋和衣摆,叹了一口气,一拍福寿的肩膀:“上车。”

    “好。”福寿也不问缘由,点点头便跟容韫和上了车。

    见二人上了车,车夫终于停止了聒噪,迅速驾车往师姚镇驶去。

    接下来的几天里,雨一直下着,没有一丝停止的迹象。回到家早已把群芳园里的事抛在脑后的容韫和,想趁赏花会未开之际把房屋修缮修缮、再趁空去山上找找花木的想法全都落了空。

    看着空间里的那片空地,容韫和差点冲动地又把白菜种子撒进去。好在又到了师姚镇赶集的日子,容韫和到了集市上,买了一些菜种,把扩大出来的地方都种上了菜。反正没别的东西可种,种些菜即便创造不了经济效益,也能改善自己的生活,让家里餐桌上的菜花样多些,终归是好事。于是接下来那几天,容韫和忙忙碌碌带着人烤鱼碾粉。好在空间扩大后池塘也变大了很多,池塘里的鱼有了足够的活动空间。这几天又长大了一些,捉出来制一百瓶味精绰绰有余。终于在赏花会之前,容韫和给孙掌柜交了货。一下子进帐了两千两银子。容韫和拿着这一笔“巨款”,高兴跟个孩子似的跑到吕妈妈面前炫耀了一番。两千两银子是个什么概念?如果按米价换算,两千两银子相当于人民币三、四十万了。眼看着从兰园拿回来的那株兰花在空间里长出了第三片叶子,算上从于清明手上赢回来的一百两,容韫和一共有接近三千两银子了。

    最让容韫和意外的是,空间里的鱼不知什么时候在池塘里下了鱼卵,等她把大鱼捞得差不多的时候。发现池塘里竟然还有一些细小的鱼在水里游来游去,看样子足有三、四十条。而原来埋在沙地里、被容韫和忘记了的鳖蛋,早已孵出了小鳖。大概出生后就全沉到了池塘底部。要不是这一次把池塘清空,容韫和还发现不了它们。数了数这些小鳖竟然有十二、三只之多,容韫和当即找了一只最大的,捉出来给家里加了一个菜。

    不过虽然池塘里有鱼卵孵出来的小鱼。但等它们长大还需要一、两个月。池塘里这么空着纯粹是资源浪费。容韫和看外面的雨不是很大,打着伞到了湖边去,呼唤大宝。大宝不知是对容韫和的声音敏感,还是知道大宝是自己的名字,竟然一叫就浮出了水面,很欢快地给容韫和捉了十几条鱼,然后叼着容韫和赏给它的一条空间鱼,心满意足地回了湖里。

    把这些事都处理好。时间便到了四月二十七日,天公倒是作美。头一晚就停了雨。容韫和吃过早饭,从房里搬出了原来种在空间里的那两盆花。

    为了控制这两株花的花期,容韫和在五天前就已把花移到了空间外面。不过为了防止出现不良反应,她还是用花盆装了空间土,然后视情况斟酌着浇稀释了的空间水,现在的两盆花正是盛放得最美丽的时候。

    “哇,小姐,这花你从哪里弄来的?好漂亮啊。”福寿一看到这两盆花,就惊呼起来。就连吕妈妈也禁不住眼睛一亮,蹲到花前双眼痴迷,半天回不过神来。

    容韫和不由抿嘴而笑。当初她见到这两株花盛开的样子时,表情也跟吕妈妈差不多。

    这两株花带有雾气,果然不同凡响。兰花早已长出了好几片新叶,碧绿透亮,姿态翩跹;两朵淡绿色的花也在昨日并蒂开放。这花每朵竟有十几片花瓣,晶莹剔透,仿佛翡翠琢出的一般,竟然就是兰花中的极品——绿云。

    而原来像枯枝一般的花木,也渐渐长出了一些枝丫,主枝也长得有半人高了。稀疏的枝丫上,褐色的圆点慢慢长大,终于前几天长出了茶杯大小的紫色的花,大大小小足有十九朵。容韫和在它欲放时就认出了它的种类,这竟然是紫玉兰,又称木兰花,药名叫辛夷。

    这种花她前世在南方的植物园见过,听说移植和养护都极为不易,是非常珍贵的花木。没想到这一世竟然让她在花市里拣了便宜,只花了十文钱便买了下来。此时的紫玉兰,原来褐色的枝头开满了雍容华贵的紫色花朵。朵朵亭亭玉立,浑似粉装玉琢,幽雅飘逸,芳香诱人,美丽而高雅。

    这样娇艳的花,容韫和可不想就这样拿着招摇过市。如果这样走到镇上,一路不知会被多少人拦下来,摸来摸去,问东问西。都是乡里乡亲的,要是花被撞着伤着,她的一千两银子奖金就长着翅膀飞走了,还不能说人家一句重话。她直起身来,正要和福寿一起到镇上雇一辆骡车,却听到外面响起了马蹄声。

    “苏公子来了。”吕妈妈站直身子,看了容韫和一眼,转身向院门外望去。这段时间,她对这马蹄声太熟悉了,绝对错不了。

    福寿也机灵,见容韫和置若罔闻地又蹲到了花前,他连忙道:“我去看看。”话声刚落,院门外就进来了一个人,却不是傅衡,而是那个车夫马雷。这马雷四十多岁年纪,也跟随傅衡上过战场。不过在容韫和看来,比起上战场杀敌,他更适合去当谈判专家。此人的能说会道。在劝她上车的那个雨天,她实在体会很深。

    马雷一进院子,就抱拳向容韫和行了个礼。道:“容姑娘,我家公子今日脱不开身,命我带了一首诗来给你,并送容姑娘去群芳园交花。”

    “诗?”吕妈妈极为惊异,转过头来深深地看了容韫和一眼,嘴角露出一抹笑意来,点头道:“嗯。你只管把诗交给她。”

    容韫和一看吕妈妈这表情,顿时哭笑不得。莫不是吕妈妈怀疑傅衡给她写情诗不成?真是不知怎么说这位奶娘好。不用猜,她就知道傅衡写的十有**是兰花诗。那家伙怕她写不出好诗来。在赏花会上丢了脸,所以自命不凡地要帮她写诗。多半如此。

    哼,自以为是岂不知她虽然写不出诗,但背诗她还是会的。李白啥的也写过些兰花诗。那些诗人现在都还没出世,借几首来用用她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人家大诗仙,总比傅衡这个四肢发达的家伙强吧?实在没有,她家还有一个小才子容辉和呢,念了这么久的书,好歹能胡诌上两句来吧?用得着他一个外人,咸吃萝卜淡操心么?

    容韫和一想起那天傅衡利用她来打击李綦,心里气就不打一处来。怨念极深。

    看马雷把一张叠起来的纸递过来,容韫和本想让福寿直接念出来算了。但转念一想。还是不要吧。如果那家伙真写什么乱七八糟的诗,念出来岂不丢人?

    接过那张纸,在吕妈妈和福寿的注视下,容韫和展开来一看,映入眼帘的首先是傅衡那龙飞凤舞的字。这些字遒劲刚毅,张扬豪放,跟傅衡的个性倒十分相像。容韫和又对这字腹诽了一把,这才定睛看去,只见那纸上写着:“兰为王者香,芬馥清风里。从来岩穴姿,不竞繁花美。”

    呃,好吧。细细一品这首诗,容韫和不得不承认它也不比大诗仙的差。反之倒有一种凌然霸气,却不是那些文人能写得出来的。

    容韫和见福寿脖子伸得老长,要不是吕妈妈用眼瞪着他,估计他已经凑过来看写的什么了。她又好气又好笑,伸手就把那纸塞进福寿手里,转头对马雷道:“诗写得还不错,这儿还有一盆木兰花,你让他一并写了,明天来的时候带给我。现在你送我们去群芳园吧。”说完,指着那两盆花道:“就是这两盆,帮我把它们搬到车上去。”

    她忽然想明白了。这傅衡利用她来打击李綦,她再气又如何?反正已经利用过了。傅衡现在把车给她用,只不过是在付她酬劳便了。她要是不坐,岂不是很吃亏?想通这些,她干脆使唤上了马雷。反正马雷也是为虎作伥、替主还债,不使唤他实在没天理。

    “……是。”马雷很郁闷地弯下腰去搬花。他倒不是介意做些体力活,他既是苏府的下人,被这容姑娘使唤使唤,实在没什么关系。他只是在心里为他家少爷不值。他可是知道的,少爷为了那盆兰花,想了好几天,写了不下十几首诗,好不容易挑出一首自己觉得满意的,让自己送上门来,可谓是费尽了心思。却不想这容姑娘只扫了一眼,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不错”,就把纸扔给了那个小子。不但没有把少爷的诗珍藏起来,还连声“谢谢”都没有。他家少爷好歹也是英俊潇洒、文武双全的好吧?怎么到这位姑娘眼里咋就这么不受待见?

    容韫和不置可否,见马雷把花都搬上了车,回过头来问福寿:“你还一起去不?”

    “去,去。”福寿一听,也不征求吕妈妈的意见,飞快地爬上了车。

    轻车熟路,容韫和一行很快到了群芳园。容韫和和马雷各捧了一盆花进了群芳园,只见门厅里人很多,比报名那天更为热闹。而且那些要交的花都要细细看过,再把各种特征一一登记起来,让交花的速度变得极慢。容韫和蹙了蹙眉,只得耐着性子等着。好在像薛五娘和葛公子的人都没有出现,交花的人都还算斯文有礼。互相攀谈着、称赞着对方的花,倒是井然有序。

    但容韫和这两盆花太过耀眼,有人转眼看到这两盆花,顿时惊呼起来,结果引来了大家的目光,一会儿功夫围上了一圈人。其中不乏对兰花有所认识的,指着那盆兰花争执起来,有的说是“大荷”,有的说是“偏荷”,还有的说是“绿云”,各抒已见,互不相让。而更多的人则看着那盆紫玉兰,惊叹不已。有人甚至想伸出手来摸一摸,看看这花是不是真的。

    大家也只是看看,又没有什么不轨行为,容韫和虽然不高兴被人这样围着,但这本来就是赏花会,有花来了被人赏,是很正常的现象,她实在不好说什么,心里只得干着急。

    “怎么回事?”一声威严的声音响起,让人们都心里一凛。大家赶紧转过头去,却见一身材高大的年轻男子,威风凛凛地站在那里,漆黑的星眸猛地一瞪,大家顿时感觉有一股寒气从心底里冒上来。

    “该干嘛干嘛去,围在这里成何体统?”来人正是傅衡,他见这些人还愣在那里,眉毛一皱,又冷冷地说了一句话。

    “是是是,这就走,这就走。”有人最先反应过来,连声应着回到自己原来呆的地方。其他众人也很快就散去了。

    “苏公子,你真威风。”福寿看着傅衡,两眼直冒星星。

    这是“凶神恶煞”好吧?容韫和暗地里翻了个白眼,不过心里还是涌上了一股感激之情。要不是这位凶神来把人吓跑,她这两株花会不会被人辣手催花还是两说。

    傅衡看了容韫和一眼,又抬起头来看了看厅里的许多人,皱着眉头道:“我不放心你们,从家里溜出来的,只能呆一小会儿。不过现在人如此多,这要等到什么时候?”说完对马雷道:“你在这儿守着他们,我去前面问问看。”说着便从人群中挤了进去。

    不一会儿,他又从人群里挤了出来,对容韫和道:“走吧,到小偏厅去。”

219

    说完他和马雷各捧一盆花,从旁边人群稀少的地方走了进去。容韫和拉着福寿,赶紧跟上。

    在小偏厅里,另有一个五十多岁穿着绸缎长袍的老者,坐在那里等着了。他一看到见傅衡和马雷捧着两盆花,就站了起来,急迎了几步,嘴里连叫道:“小心些,小心些。”

    待傅衡两人把花放下,老者围着两盆花看了半天,嘴里不停地喃喃道:“好花,好花啊。”

    “还请张员外帮忙登记登记。”面对这个老者,饶是傅衡也不敢放肆,老老实实地等在一旁。不过终因家里有事,还是开口催促道。

    “哦,好,好。”张员外这才从痴迷中清醒过来,抚着胡子点了点头,对一旁站着的一个儒生道:“吴恒,你来。”说完又低下头去看花。容韫和懒得理他,往前面厚厚的雨帘里走去。然而走了不远,就有马车从后面驶来,驶到他们身边,车上的车夫对着他们叫道:“容姑娘,这车是空的,我家公子叫我送你们一程。”见容韫和不理,这马车锲而不舍地跟着他们,慢慢地挪动,而车夫也不知被傅衡灌了什么药,一路滔滔不绝地劝容韫和上车。

    容韫和被他的魔音吵得不耐烦,低下头问福寿:“上不上车?”

    容韫和看了看福寿湿透了的鞋和衣摆,叹了一口气,一拍福寿的肩膀:“上车。”

    “好。”福寿也不问缘由,点点头便跟容韫和上了车。

    见二人上了车,车夫终于停止了聒噪,迅速驾车往师姚镇驶去。

    接下来的几天里,雨一直下着。没有一丝停止的迹象。回到家早已把群芳园里的事抛在脑后的容韫和,想趁赏花会未开之际把房屋修缮修缮、再趁空去山上找找花木的想法全都落了空。

    看着空间里的那片空地,容韫和差点冲动地又把白菜种子撒进去。好在又到了师姚镇赶集的日子,容韫和到了集市上,买了一些菜种,把扩大出来的地方都种上了菜。反正没别的东西可种,种些菜即便创造不了经济效益。也能改善自己的生活。让家里餐桌上的菜花样多些,终归是好事。于是接下来那几天,容韫和忙忙碌碌带着人烤鱼碾粉。好在空间扩大后池塘也变大了很多。池塘里的鱼有了足够的活动空间,这几天又长大了一些,捉出来制一百瓶味精绰绰有余。终于在赏花会之前,容韫和给孙掌柜交了货。一下子进帐了两千两银子。容韫和拿着这一笔“巨款”,高兴跟个孩子似的跑到吕妈妈面前炫耀了一番。两千两银子是个什么概念?如果按米价换算。两千两银子相当于人民币三、四十万了。眼看着从兰园拿回来的那株兰花在空间里长出了第三片叶子,算上从于清明手上赢回来的一百两,容韫和一共有接近三千两银子了。

    最让容韫和意外的是,空间里的鱼不知什么时候在池塘里下了鱼卵。等她把大鱼捞得差不多的时候,发现池塘里竟然还有一些细小的鱼在水里游来游去,看样子足有三、四十条。而原来埋在沙地里、被容韫和忘记了的鳖蛋

    。早已孵出了小鳖,大概出生后就全沉到了池塘底部。要不是这一次把池塘清空。容韫和还发现不了它们。数了数这些小鳖竟然有十二、三只之多,容韫和当即找了一只最大的,捉出来给家里加了一个菜。

    不过虽然池塘里有鱼卵孵出来的小鱼,但等它们长大还需要一、两个月,池塘里这么空着纯粹是资源浪费。容韫和看外面的雨不是很大,打着伞到了湖边去,呼唤大宝。大宝不知是对容韫和的声音敏感,还是知道大宝是自己的名字,竟然一叫就浮出了水面,很欢快地给容韫和捉了十几条鱼,然后叼着容韫和赏给它的一条空间鱼,心满意足地回了湖里。

    把这些事都处理好,时间便到了四月二十七日,天公倒是作美,头一晚就停了雨。容韫和吃过早饭,从房里搬出了原来种在空间里的那两盆花。

    为了控制这两株花的花期,容韫和在五天前就已把花移到了空间外面。不过为了防止出现不良反应,她还是用花盆装了空间土,然后视情况斟酌着浇稀释了的空间水,现在的两盆花正是盛放得最美丽的时候。

    “哇,小姐,这花你从哪里弄来的?好漂亮啊。”福寿一看到这两盆花,就惊呼起来。就连吕妈妈也禁不住眼睛一亮,蹲到花前双眼痴迷,半天回不过神来。

    容韫和不由抿嘴而笑。当初她见到这两株花盛开的样子时,表情也跟吕妈妈差不多。

    这两株花带有雾气,果然不同凡响。兰花早已长出了好几片新叶,碧绿透亮,姿态翩跹;两朵淡绿色的花也在昨日并蒂开放。这花每朵竟有十几片花瓣,晶莹剔透,仿佛翡翠琢出的一般,竟然就是兰花中的极品——绿云。

    而原来像枯枝一般的花木,也渐渐长出了一些枝丫,主枝也长得有半人高了。稀疏的枝丫上,褐色的圆点慢慢长大,终于前几天长出了茶杯大小的紫色的花,大大小小足有十九朵。容韫和在它欲放时就认出了它的种类,这竟然是紫玉兰,又称木兰花,药名叫辛夷。

    这种花她前世在南方的植物园见过,听说移植和养护都极为不易,是非常珍贵的花木。没想到这一世竟然让她在花市里拣了便宜,只花了十文钱便买了下来。此时的紫玉兰,原来褐色的枝头开满了雍容华贵的紫色花朵。朵朵亭亭玉立,浑似粉装玉琢,幽雅飘逸,芳香诱人,美丽而高雅。

    这样娇艳的花,容韫和可不想就这样拿着招摇过市。如果这样走到镇上,一路不知会被多少人拦下来,摸来摸去,问东问西。都是乡里乡亲的。要是花被撞着伤着,她的一千两银子奖金就长着翅膀飞走了,还不能说人家一句重话。她直起身来,正要和福寿一起到镇上雇一辆骡车,却听到外面响起了马蹄声。

    “苏公子来了。”吕妈妈站直身子,看了容韫和一眼,转身向院门外望去。这段时间。她对这马蹄声太熟悉了。绝对错不了。

    福寿也机灵,见容韫和置若罔闻地又蹲到了花前,他连忙道:“我去看看。”话声刚落。院门外就进来了一个人,却不是傅衡,而是那个车夫马雷。这马雷四十多岁年纪,也跟随傅衡上过战场。不过在容韫和看来。比起上战场杀敌,他更适合去当谈判专家。此人的能说会道。在劝她上车的那个雨天,她实在体会很深。

    马雷一进院子,就抱拳向容韫和行了个礼,道:“容姑娘。我家公子今日脱不开身,命我带了一首诗来给你,并送容姑娘去群芳园交花。”

    “诗?”吕妈妈极为惊异。转过头来深深地看了容韫和一眼,嘴角露出一抹笑意来。点头道:“嗯,你只管把诗交给她。”

    容韫和一看吕妈妈这表情,顿时哭笑不得。莫不是吕妈妈怀疑傅衡给她写情诗不成?真是不知怎么说这位奶娘好。不用猜,她就知道傅衡写的十有*是兰花诗。那家伙怕她写不出好诗来,在赏花会上丢了脸,所以自命不凡地要帮她写诗。多半如此。

    哼,自以为是岂不知她虽然写不出诗,但背诗她还是会的,李白啥的也写过些兰花诗,那些诗人现在都还没出世,借几首来用用她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人家大诗仙,总比傅衡这个四肢发达的家伙强吧?实在没有,她家还有一个小才子容辉和呢,念了这么久的书,好歹能胡诌上两句来吧?用得着他一个外人,咸吃萝卜淡操心么?

    容韫和一想起那天傅衡利用她来打击李綦,心里气就不打一处来,怨念极深。

    看马雷把一张叠起来的纸递过来,容韫和本想让福寿直接念出来算了。但转念一想,还是不要吧。如果那家伙真写什么乱七八糟的诗,念出来岂不丢人?

    接过那张纸,在吕妈妈和福寿的注视下,容韫和展开来一看,映入眼帘的首先是傅衡那龙飞凤舞的字。这些字遒劲刚毅,张扬豪放,跟傅衡的个性倒十分相像。容韫和又对这字腹诽了一把,这才定睛看去,只见那纸上写着:“兰为王者香,芬馥清风里。从来岩穴姿,不竞繁花美。”

    呃,好吧。细细一品这首诗,容韫和不得不承认它也不比大诗仙的差。反之倒有一种凌然霸气,却不是那些文人能写得出来的。

    容韫和见福寿脖子伸得老长,要不是吕妈妈用眼瞪着他,估计他已经凑过来看写的什么了。她又好气又好笑,伸手就把那纸塞进福寿手里,转头对马雷道:“诗写得还不错,这儿还有一盆木兰花,你让他一并写了,明天来的时候带给我。现在你送我们去群芳园吧。”说完,指着那两盆花道:“就是这两盆,帮我把它们搬到车上去。”

    她忽然想明白了。这傅衡利用她来打击李綦,她再气又如何?反正已经利用过了。傅衡现在把车给她用,只不过是在付她酬劳便了。她要是不坐,岂不是很吃亏?想通这些,她干脆使唤上了马雷。反正马雷也是为虎作伥、替主还债,不使唤他实在没天理。

    “……是。”马雷很郁闷地弯下腰去搬花。他倒不是介意做些体力活,他既是苏府的下人,被这容姑娘使唤使唤,实在没什么关系。他只是在心里为他家少爷不值。他可是知道的,少爷为了那盆兰花,想了好几天,写了不下十几首诗,好不容易挑出一首自己觉得满意的,让自己送上门来,可谓是费尽了心思。却不想这容姑娘只扫了一眼,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不错”,就把纸扔给了那个小子。不但没有把少爷的诗珍藏起来,还连声“谢谢”都没有。他家少爷好歹也是英俊潇洒、文武双全的好吧?怎么到这位姑娘眼里咋就这么不受待见?

    容韫和不置可否,见马雷把花都搬上了车,回过头来问福寿:“你还一起去不?”

    “去,去。”福寿一听,也不征求吕妈妈的意见,飞快地爬上了车。

    轻车熟路,容韫和一行很快到了群芳园。容韫和和马雷各捧了一盆花进了群芳园,只见门厅里人很多,比报名那天更为热闹。而且那些要交的花都要细细看过,再把各种特征一一登记起来,让交花的速度变得极慢。容韫和蹙了蹙眉,只得耐着性子等着。好在像薛五娘和葛公子的人都没有出现,交花的人都还算斯文有礼。互相攀谈着、称赞着对方的花,倒是井然有序。

    但容韫和这两盆花太过耀眼,有人转眼看到这两盆花,顿时惊呼起来,结果引来了大家的目光,一会儿功夫围上了一圈人。其中不乏对兰花有所认识的,指着那盆兰花争执起来,有的说是“大荷”,有的说是“偏荷”,还有的说是“绿云”,各抒已见,互不相让。而更多的人则看着那盆紫玉兰,惊叹不已。有人甚至想伸出手来摸一摸,看看这花是不是真的。

    大家也只是看看,又没有什么不轨行为,容韫和虽然不高兴被人这样围着,但这本来就是赏花会,有花来了被人赏,是很正常的现象,她实在不好说什么,心里只得干着急。

    “怎么回事?”一声威严的声音响起,让人们都心里一凛。大家赶紧转过头去,却见一身材高大的年轻男子,威风凛凛地站在那里,漆黑的星眸猛地一瞪,大家顿时感觉有一股寒气从心底里冒上来。“该干嘛干嘛去,围在这里成何体统?”来人正是傅衡,他见这些人还愣在那里,眉毛一皱,又冷冷地说了一句话。

    “是是是,这就走,这就走。”

220

    说完这话,她极为得意。反正今天绿竹这个瘪是吃定了——不比就自毁名声;比的话也是输,同样是“无能”,而且还能好好地羞辱她一顿。怎么着绿竹今天就别想讨得好去。

    绿竹一直没有作声,就是想让孙月霞把话说透。直到这时,才两眼一眯道:“你说比就比呀?你说我无能我就无能呀?你又不是教习,你又不是公子,说出来的话就是铁律!你一说要比,我就得陪着你疯,凭什么?”

    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绿竹才出声,而且一说就是这样的话,孙月霞认定绿竹绝对是怕了。脸上露出这镇定自若的样子,说出这样的话,也不过是外强中干,当即嗤笑道:“我虽然不是教习,更不是公子。却是你的同窗,这是给你下战书,挑战你。你要不比呀,就是没胆子。”

    “我有没有胆子,不劳你费心。不过呢,你既要比,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你先划下了道,比赛的规矩可就得由我定。否则,那就不必再比了。不过话可要说清楚了,不是我不敢比,而是你们不敢比。不是我没胆子,而是你们没胆子。”

    “嗤,我们不敢?真是笑掉大牙!你定就你定,我看你还能玩出花来?”

    实力摆在那里,孙月霞觉得绿竹再怎么蹦达,最后的下场就只有一个,那就是输。现在要做的,就是让绿竹答应这场比赛。所以退一步,也不算什么了。

    绿竹上下打量了孙月霞一下。转过脸去:“就凭你?你的人品,我信不过!叫你哥哥孙强出来说话。”

    “你……”这是**裸的打脸,孙月霞气得满脸通红。却又不能就这个话题吵下去。生怕绿竹把以前的事全抖落出来。她的事,女孩们知道得很清楚,可男孩们并不知道。她可不想在厨艺也坏了名声。

    “行了,规矩就由你定吧。我妹妹所说的话,就是我的话。”一直缩在后面没有作声的孙强终于开了口。

    绿竹又转头向熊大壮等人问道:“你们可有意见?”

    “没有,我们都听孙强的。”那几人当然唯孙强马首是瞻。

    “那好……”绿竹正要说话,却被柳儿扯了一下衣袖。小声道:“绿竹,真要比呀?这不比最多是说两句难听的话,可比了咱们可就真把脸丢尽了。”

    她虽然很想硬气一回。但明摆着要输的比赛,还答应下来,这不送上门去给人家欺辱吗?

    绿竹安慰地拍拍柳儿的手,对她眨了一下眼。转过脸对孙强道:“你们组五人。我们组也是五人。既没有教习打分,那咱们就一对一的比,你们组先上场。五局三胜定输赢。”

    孙强犹豫了一下。他知道绿竹人极聪明,提出这样的规矩来,一定有什么对她们有利的地方。

    绿竹哪里给他思考的时间,一看孙强犹豫,便冷笑一声道:“刚才还咄咄逼人的要跟我们比,又答应规矩由我定。怎么?现在动真格的。却又怕了?算了,既如此。那就不比了。不过大家可看见了啊,不是我们不敢比,而是他们临到这时当了缩头乌龟。”

    “哥哥!”孙月霞急了,赶紧上前摇了摇孙强的胳膊。

    “别犹豫了,就按她说的办吧。怎么比,她们都是输。”熊大壮也按捺不住催促道。

    “不是吧?孙强,你就这么怕绿竹?看看你们组那些大个子,再看看绿竹这一组的女孩子。人家定的那么一个规矩,可没占你们的便宜。这个时候却还犹犹豫豫,孙强,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周槐看不惯绿竹,同时也看不惯孙强。此时见他犹豫,赶紧上前用话挤兑。两兵交战,必有一伤。这要不比了,他怎么在旁边捡便宜呀!

    “好,就照你说的做。”孙强被大家吵得头晕脑胀,一时哪里能想明白?一咬牙答应下来。熊大壮说得对,实力在这里呢,怎么比她们都是输,再犹豫可就真给人看笑话了。

    “休息时间到了。你们不练习刀功一个个在这里吵嚷什么?”马教习从外面走了进来,满脸的严厉。屋子里顿时一片寂静,大家赶紧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不敢再作声。

    “马教习,我们第一组正要挑战第三组的勺功。能不能占用您一点时间,再请您作个评判?”不好容易激得绿竹跟他们比了,孙月霞可不想放过这个机会。而且她觉得马教习对绿竹是绝没有好感的,如果能争取到马教习的支持,那这场比赛就更带劲了。

    她这话还没说完,人却呆住了。眼睛望着门口,满眼的惊骇。

    门口处,站着几个人。当头的是傅衡;而站在他旁边的,却是一个陌生的年轻面孔——一个穿着月白色绣花锦锻长袍,面目俊秀,无论容貌、穿着还是气质,都丝毫不亚于傅衡的十五、六岁少年。

    两人带着几个随从,站在月口,正直直地向她看来。

    如果是刚来山庄时,见到这两位人才出众、出身不凡的公子望着自己,孙月霞一定会心花怒放。她自恃美貌,管他什么王孙公子,无不拜例在她的石榴裙下。可上次那件事之后,她却对傅衡有着深深的恐惧,生怕哪里不小心,又惹恼了这位小爷。

    至于美貌这一利器,在那位爷面前,似乎不管用。所以此时当众对马教习提出这样的要求,她不知道会不会惹公子生气,一不高兴又对她惩治她一通。

    “公子,您看……”马教习没有回答孙月霞,而是转过身去,向傅衡一拱手。要是其他的,他还能做主,毕竟这是他的上课时间。公子带着唐公子来看看,并不会妨碍他上课。但事涉绿竹。马教习便不托底了。没准公子有什么想法呢?还是问清楚些好。

    “比勺功?”果然,傅衡看了孙月霞一眼,皱起了眉头。

    “是绿竹答应跟我们比的。”公子这眉头一皱。孙月霞心里就更忐忑了,赶紧把责任推到绿竹身上。

    “绿竹怎么回事?”虽说这厨艺班是三个教习在管,但山庄的事无论大小,傅衡都一清二楚。他自然知道绿竹这一组在勺功上实力最弱。此时却答应跟孙强那一组比勺功,必然事出有因。

    绿竹施礼答道:“回公子话。刀功课和食材课这几天进行了比赛,我们组都拿了第一。第一组便提出在勺功上也要跟我们比试比试,我们答应了。大家说好了。他们提出挑战,规矩便由我们来定。所以孙月霞便想请马教习做个见证。”

    她这话说得极为客观,虽然没有帮第一组隐瞒挑事的罪过,却让大家说不出话来——事实就是如此嘛!

    傅衡眼睛盯着绿竹。慢慢地嘴角翘起了一个弧度。转脸对他旁边的少年道:“远宁,你不是说无聊吗?既然这些学徒要进行比试,那咱们就坐下来,看看热闹?”

    唐宁远看看绿竹,再看看傅衡,嘴角也扯出一个笑容:“行,那就看看热闹。”

    跟在后面的烈挚一听此话,赶紧退出门。也不知他怎么想的办法。只一会儿的功夫,就带着袁林等人把两张椅子和一张茶几搬了来。手里还用托盘拿了一壶热茶和两个茶杯,给两位公子一一斟上。马教习在两位公子面前,是没有座位的,只能站着。

    此时,傅衡已问清楚了绿竹定的比赛的规矩,看了看孙强和牛高马大的熊大壮,再看看瘦瘦小小的绿竹和柳儿,脸上倒也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淡淡地问孙强:“绿竹定出这样的规矩,你们可有不服?”

    孙月霞的言行,虽然不是孙强所授意,却也是得到了他的默许。在孙强的潜意识中,在没有教习在场的情况下,他其实是很希望看到绿竹吃瘪的,孙月霞的所做所为很合他的心意。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今天这么倒霉,进山庄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做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竟然被公子撞上了。此时公子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却已让他冷汗直冒了。公子那明察秋毫的眼睛,自己什么心思能瞒得过他?

    然而,此时的比赛已是想取消也取消不了了——公子都邀请唐公子观赛了,自己想要退回原地,向第三组赔礼道歉,都已是不可能,只得硬着头皮把这件事做下去了。所以他哪里还敢有什么不服?当即拱手道:“这个规矩,再公允不过,我们没有不服。”

    傅衡嘴角又慢慢浮现出一个浅浅的笑容,点头道:“很好。”转头却看到俞教习和郑管事也站在人群里,向他们微一点头:“郑管事是勺功教习,这场比试,郑管事来主持吧。”

    “是。”郑管事从人群中走出来向傅衡和著远宁行了个礼。

    马教习退到一旁,心里暗叹一声:看来因为绿竹的事,公子对自己有看法了。

    郑管事叫人把两铁锅和沙子准备好,亲自把沙子按量舀进锅里,对孙强道:“你们组谁先来?”

    “我先来。”熊大壮跨出一步。这是刚才孙强刚才嘱咐的。不得不说孙强也是个人物,只一会儿的功夫,便调整了状态。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后悔也没用了,不如把这场比赛赢得精彩一些,让公子看到他们的真正实力。

    熊大壮打头阵这个安排倒也没出乎大家的意料。这个熊大壮,正是跟孙强、绿竹一起从山里出来的那个抢饼吃的壮小子。他的个头,跟名字十分相符,不过是十三岁,就长得足有一米八那么高;虎背熊腰,力气极大。那口装了半锅沙子的铁锅在他手里,颠起来就跟玩似的,极为轻松。

    郑管事的勺功课主要是采用针对性教学。像熊大壮这样力气够大的,只指导颠勺的技巧就够了。熊大壮没什么心眼,人却不笨。这会儿颠起勺来虽然在动作上说不到什么完美,但并没有多少沙子漏出来。

    绿竹定的规矩是不受时间限制的。每轮比赛一个对一个,只讲数量和质量,次多质高者为胜。所以熊大壮只要还有力气,就只管一路的颠下去。

    “一会儿我上吧。”秦威一直默默地站在绿竹身后,此时出声道。

    绿竹回头,看了他一眼,小声问:“你大概能颠多少下?”

    秦威想了想,不太确定地道:“大概七、八十下吧。不过如果再咬咬牙,坚持一下,也未必会输。”

    绿竹心里一暖。秦威虽然没有什么言语,却总是用行动支持她。明知道比不过,却仍第一个要求上场。不过,秦威高高瘦瘦的,却能颠七、八十下,倒出乎了她的意料。

    “可熊大壮,现在已颠到九十二下了。”柳儿在一旁闷闷不乐地道。她不明白为什么绿竹明知道是输,还是要比。虽然她对绿竹一向有信心,虽然绿竹刚才还跟她眨了眼,但怎么想她都觉得没有胜算。

    没看到最了解绿竹的甘鹭也一脸的担忧吗?可见也是没信心。除非绿竹和她柳儿忽然吃了大力丸,一下子变成大力士,否则,怎么惨怎么来。

    余光里瞥见杨羽懒洋洋地站在那里,一脸的若无其事,柳儿满肚子的火终于有地方发泄了,压低声音道:“杨小懒,你还是不是我们组的人?怎么一点儿也不担心?”

    杨羽斜睨了柳儿一眼,满脸的不屑:“亏你还跟绿竹住在一个寝室,你就这么不了解她?她没有把握会这么爽快地答应下来,还提出这么个规矩?你是猪脑子啊!”

    “什么?”柳儿顾不得计较杨羽骂人的话,一把揪住绿竹的衣服,“你有把握?快说,怎么做?”兴奋中声音不知不觉地提高了许多。

    “嘘!”绿竹赶紧示意她噤声。待看大家望向这边的眼睛又转向了熊大壮,这才道,“大家要想赢,就请相信我,听从我的安排。”

    “没问题。绿竹你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柳儿一扫之前的沮丧,满脸的兴奋。

221

    绿竹看着喜形于色的柳儿,无奈地摇了摇头。

    “一百零一,一百零二,一百零三……”在郑管事的数数声中,熊大壮终于没力了,停住了手。

    “哇,一百零三下啊,好厉害。”大家议论纷纷。上次考试熊大壮只颠了五十下,马教习便叫停了。没想到他一口气能颠一百多下。

    “好了,你们组,谁上?”郑管事喘了一口气,转过头来问道。

    绿竹在后面推了柳儿一把:“柳儿,你上。”

    “啊?我?”柳儿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脸的惊愕。这一组,除了绿竹,就数她的力气最小,最多也就能颠上十二、三下。让她去跟熊大壮比,不是最大的笑话吗?

    绿竹肯定地点头:“对,就是你。”

    “听绿竹的话。”甘鹭听得杨羽的话,早已眉头舒展。此时见柳儿还唧唧歪歪,催促道。

    杨羽也在一旁帮腔:“刚才还说听绿竹的呢。”

    柳儿一咬牙:“上就上。”动身走到了教室中央。

    “……”看着站到中间的柳儿,本来还议论纷纷的大伙,变得一片寂静。

    “你们……确定没有弄错?”周槐惊讶之中都忘了傅衡和唐宁远在场,指了指柳儿,又指了指熊大壮,一脸错愕地问。

    “没错,我们组是柳儿上场。”绿竹道。

    坐在椅子上时不时地跟唐宁远聊天的傅衡,手里端着茶杯。看着场上的动静,嘴角又翘了起来。

    “怎么,你很看好那个小女孩?”唐宁远兴致勃勃地盯着绿竹。上下打量。

    傅衡睨他一眼,没有作声。

    而站在一旁一直没有想明白绿竹的规矩里有什么玄机的孙强,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孙月霞看到哥哥脸色一下变得难看起来,奇怪地问道:“怎么了,哥?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难道柳儿上场,还能赢了熊大壮不成?”

    孙强摇摇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唉。胜负还在两可间。”

    “什么?”孙月霞吓了一跳,“你是说,柳儿还有可能赢了熊大壮?怎么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孙强此时已没有心情再理会她了。摇了摇头,没有再说话。

    孙月霞还在喋喋不休地追问:“哥,你倒是说话呀?柳儿她怎么……”

    “闭嘴!”孙强的脸色变得铁青。都是这个堂妹多事,让他在人品、气度上让公子不耻。还在实力上也输给绿竹!

    孙月霞张大着嘴巴。望着孙强,半天反应不过来,不知道一向疼爱她的堂兄为何要发火,尤其不明白柳儿如何能赢得了熊大壮。

    而场上的柳儿,此时早已拿着铁锅颠起勺来。有刚才熊大壮的对比,瘦小的柳儿颠着那口锅,就显得格外地吃力。她上次考试时,只颠了十二下。这会儿在众目睽睽下。心理压力骤然变大,只颠了十下便手脚发软。再也抬不起来了。

    “十下!”郑管事摇了摇头,大声喊道。

    “绿竹……”柳儿手里的锅却舍不得放下,回过头去看着绿竹,急得快要哭起来了。

    “没事,颠不了就下来吧。”绿竹上前把她手里的铁锅取下来,对郑管事示意一下,将柳儿扶了下去。

    “这两人也相差太远了吧?十下对一百零三下,这不是笑话吗?”其他人议论纷纷。

    “就是啊,也不知绿竹搞的什么鬼。”

    “哎,慢着……”有那聪明的,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可想要抓住,却一下又不见了。

    “第一组,谁上?”郑管事不管这些人说什么,只严格执行自己的职责。

    “我。”孙强脸色沉郁地走上前去。

    这个顺序,是比赛开始时由他定下来的,按实力的高低排列。当时他是想一开始就把第三组的士气打下去,毫无悬念地获得胜利,激发大家对第一组实力的赞叹,从而引发公子的爱才之心,改变今天这件事所造成的恶劣印象。

    可现在他终于明白,只要是自己这一方先上场,不管这次序怎么排,绿竹都有办法应对。胜败,还在两可间!

    可以说,孙强的综合能力,是厨艺班里最强的。当初尝味时,他得的分数仅次于绿竹。

    现在的食材辨认与刀功,成绩都算佼佼。长得虽不如熊大壮那么夸张,却也有一米七的个子,颠勺的功夫跟秦威在仲伯之间。手不颤气不喘的颠了七十八下,这才放下铁锅,向傅衡和郑管事等人施了一礼,退了下去。风度上表现得极为坦然,无可挑剔。

    还没等郑管事开口询问,绿竹便站了出来,躬身道:“这一局我们组由我上场。不过我的颠勺水平,大家都是知道的。再如何努力,也比不过孙强。这一局,我们输了。胜负已定,就不必再比试了吧,以免浪费大家的时间。”

    绿竹的颠勺水平,郑管事再清楚不过,也觉得她可以不用再比了。不过却不敢自专,转过身来,询问傅衡的意见。

    “也好。”傅衡点义同意,半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秦管亭便宣布:“第二局第一组胜!”

    以最开始的胜利鼓舞大家的斗志,本是孙强所定的策略,现在的结果确实也如他所预料的那般,以一边倒的优势连续两次夺魁。但第一组人的脸上,没有一个露出欢欣鼓舞的表情。

    现在大家都明白了孙强所说的话:胜负还在两可间。

    当初孙强为了显示自己公允,有了他跟熊大壮这两个大个子,就挑了男生里实力最弱的两个进组里。那两个男生还没有长个儿,显得又瘦又小。再加上一个孙月霞,这三人跟第三组的秦威、杨羽和甘鹭比,并不占优势。不过好在五局之中他们已赢了两局。只要再赢一局,就取得了这场胜利。这个局势,对他们还是很有利的。

    “等一会儿,妹妹你先上。”孙强不敢再按原来安排好的次序上场了,作了一个调整。说完又交待一声:“不管结果如何,你们都要保持应有的风度,只管把自己的能力表现出来即可。赢了不要喜形于色。输了也不要垂头丧气。公子和教习们都在场,无论输赢咱们都不能丢了脸面。”

    “是。”见孙强脸色沉郁,大家都受了他的影响。心情沉重,还带着些惴惴不安。

    听见郑管事在场中叫人,孙月霞赶紧走了上去。看看那边的秦威、杨羽、甘鹭,心里有点没底。那三个人。她一个都没把握能赢。

    孙月霞在女孩子里算是发育得早的。个子高挑。身材匀称,力气也不小。当初考试时她颠了二十下。这一次大概知道后果严重,咬着牙又坚持了两下,以二十二下的次数结束了这一局的比试。

    与第一组沉重的气氛不同,此时的第三组洋溢着浓浓的斗志。绿竹一一给秦威、甘鹭和杨羽鼓劲,又给他们细细分析了第一组剩下的对手的情况。哪个人在考试时颠了多少下,平时练习的时候又能颠多少下,她都说得一清二楚。

    “天哪。绿竹,他们的情况你怎么那么清楚?”柳儿此时一扫从场中下来时的沮丧。满眼惊奇地望着绿竹,脸上全是赞叹。

    绿竹笑了笑:“大家都在一间屋子里练习,想不知道都难。”她有观察对手的习惯。

    “我就不知道。”柳儿嘟哝着。

    杨羽斜她一眼,嗤之以鼻:“你能跟绿竹比?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活得没心没肺?绿竹要是心里没数,怎么可能答应这场比赛?”

    柳儿陡然想起杨羽骂她是猪的事情来,竖起眉毛正要跟他把新账、旧账一起算,却听绿竹道:“好了,别吵了,把状态调整到最佳,咱们接下来可是一场都不能输!杨羽,一会儿你上场,颠上二十三、四下,我相信对你来说不是问题。加油,胜利就靠你们三个人了。”

    “我上场?我对孙月霞?”杨羽指着自己的鼻子问。男生对女生,多少让他感觉没面子。

    “谁让你平时那么懒?连甘鹭都不如!”柳儿小声的嘟囔,尽量不让杨羽听见。绿竹叫别吵,她自然不敢再跟杨羽吵。这一役虽然还没取得胜利,但绿竹在组里的威望,却已是前所未有的高。

    “孙强对上的可是我,熊大壮对上的可是柳儿!”绿竹自然知道杨羽的心思,瞪了他一眼。随即又笑眼弯弯地道:“不过如果你没有信心赢孙月霞,那我叫甘鹭上。”说完,转脸就要去叫甘鹭。

    “谁说我没信心?”杨羽连忙拦住她。被她这番话里一高一低地两个一夹击,他哪里还是平时那副懒洋洋,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笑话,没有信心赢孙月霞?等着吧!再说,孙强那么个牛皮哄哄的人,都对上实力最弱的绿竹了。他对个孙月霞,有什么大不了的?

    杨羽虽懒,人也长得白白胖胖的,但平时吃进去的饭却不是白吃的,力气还是有两把。这一上场,轻松二十七下,把比分掰回来一局,变成了二比一。

    见绿竹对孙月霞等人的颠勺次数预料得丝毫不差,秦威、甘鹭心里有了底,信心自然大增。又因为被别人挑战刺激着,心里憋着一股气,上了场便拼了命,超常发挥,大大超过了自己考试时的成绩。不管孙强再在那边给余下的男生鼓劲打气,最终的结果,果然不出绿竹所料,三局下来,三局连胜!

    当郑管事宣布结果时,原来闹哄哄的场面一片安静。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望向了绿竹,眼里除了惊异,更有一种说不清的敬畏。

    第一组从最开始咄咄逼人的挑衅,到现在面无死灰、如丧考妣的惨败;第三组由原来被人用话逼到墙角,却绝地反击,出乎意料地赢了这一场比赛,把最不可以的事变成了可能。这一场戏码是如何变的,大家再清楚不过。原因说出来很简单,那就是:第三组有一个绿竹。是绿竹用聪明的头脑,赢得了这一场比赛!

    这些孩子不过是识些字,不是谁都有机会读,学过中的的。这样的方法看起来很简单,可当初,孙膑就凭着给田忌出了这样的计谋,才被田忌认可,推荐给齐威王作了军师。

    更何况在这架空的时代,有没有这本书,还未可知。由此可见,绿竹使出这样的计谋,显示出这样的智慧,是如何地令人震惊!

    “原来,比赛还可以这么玩的。”周槐喃喃道。这场比试,他丝毫没有坐山观虎斗的悠闲和高兴。有绿竹这样的对手,对他来说,绝不是一件好事。

    俞教习走到马教习身边,笑眯眯地低声问:“怎么样?看了这场比试,马教习有什么想法。”

    马教习苦笑一下,感慨地道:“我一直觉得公子太过纵容绿竹,为了她甚至不顾山庄的规矩制度;也一直以为厨子,没有力气是不行的。现在,我才算是明白了,公子的眼光,我等拍马也赶不上。这样大智慧的孩子,为了她破坏些山庄的规矩又算得了什么?就算绿竹没有力气,颠不起勺,那又如何?有这么聪明的脑子,什么样的事她做不成?”

    这番话,是在厨艺考试时俞教习说的。可当时,马教习怎么也听不进。此时此刻,他终于想明白了这个道理。

    “公子,第三组三比二赢了第一组。对于此事公子可有什么吩咐?”郑管事宣布完结果,回转身来向傅衡请示。

    傅衡抬起眼睛远远地凝望着面色平静、丝毫没有因胜利而得意的绿竹,脸上微不可见地露出一抹柔情,温和地道:“你们上课每一次比赛,都承诺给获胜者加菜的吧?今天的比赛,遵照此例即可。一会儿做菜,每人做一道给他们尝尝吧。”

    “是。”郑管事连忙应道。马教习和俞教习听了,也赶紧上前遵命应允。

    这个奖赏,不可谓不厚。公子自幼就常常呆在军中,现在又隐于山中,跟他关系密切,时刻关心他、惦记他的,经常来看望他、给他送东西来的,就数唐宁远这个只比他小一个月的表弟了。

222

    所以唐公子来,公子已吩咐了,三位大厨都各自做三道拿手好菜来招待他。现在,绿竹她们组赢了这一场比赛,一下能吃到三位大厨用专门给两位公子做菜的高级食材做的菜肴,这可不是以前那种用随手的食材做的菜能比的,想想都是一种非常特别的奖励。

    傅衡站了起来,带着唐宁远转身出去,临到门口,他顿了顿脚步,又转头交待道:“你们做菜,就让他们几个女孩子打下手吧。”

    “是。”三人又赶紧应道。公子这个交待,最明白不过,就是想让绿竹给他们打下手,尽早地学习做菜。只是只让绿竹一人打下手太过明显,才把其他三个女孩儿一起捎带上了。

    现在三人丝毫不怀疑,只在一旁看着他们做菜,绿竹就能学会不少的厨艺。现在,就算公子不关照,也没人再敢将这个小女孩儿当作一般的学徒看待。

    傅衡说话,屋子里没人敢喧哗。他所说的话,大家都听见了。此时看向第三组的目光,全都带着艳羡。而杨羽一改平时睡不醒的模样,仰起头,精神焕发,看起来无比的骄傲和自信。想当初,谁都不想要他,他一生气,就主动自己来了第三组。

    却没想到,当时大家认为最差的一组,却在三门课的比赛中,夺魁得冠,吃到了三位大厨特意为他们做的菜。呆在在这样的小组里,可真带劲!

    而当初被教习点名分配到第三组,自己却又拒绝了的那个男生。心里则后悔得要命。跟着绿竹一组,那得多爽!不光整日有美女相伴,还能吃香喝辣!想当初这样的机会摆在眼前。自己却白白错过了。唉,追悔莫及啊!

    “绿竹,我们现在是不是要跟教习们出去?”柳儿此时那雀跃的心情,怎么压也压不住,任谁都看得出她神采飞扬。要不是绿竹吩咐过赢了不要得意忘形,怎么的她都要欢呼几声。

    绿竹看着三位教习恭送傅衡出门,摇了摇头:“一会儿还要上课。等着吧。教习们要我们去做事的时候,自然会来叫我们。”

    果然,马教习把傅衡和唐宁远送到门口。便宣布继续上课。给大家示范了一回推切,然后让大家自己练。看着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认真听讲,努力练习的绿竹,他暗自点了点头。

    这世上不乏聪明的人。但聪明的人往往不大勤奋。稍有点成绩就骄傲自满,自以为老子天下第一。而绿竹,却是不骄不躁,勤奋好学,性格沉稳,有毅力、善思考。这样的孩子,想不成大器都难呐!

    而这边的孙月霞,看到孙强紧抿着嘴。埋头猛切,仿佛跟萝卜过不去似的。出言安慰道:“哥哥,别难过。这一次,是我们组输给了第三组,又不是你自己输给了绿竹!你哪一方面都比绿竹强,如果跟她单打独斗她绝对比不过你。你的出色,公子也是看得见的。再说,一个月后还要考一次试呢,她颠勺那一关绝对过不了。到时被赶出厨艺班,看她还得意什么劲。”

    孙强猛地抬起头,瞪着眼睛看着孙月霞,脸色极为难看,吓得孙月霞赶紧闭了嘴。孙强收回目光,低下头,淡淡道:“切你的萝卜。”

    “哦。”孙月霞扁了扁嘴不敢再说话。

    孙强盯着眼前的萝卜,用尽全身的力气一刀切了下去。他觉得心里堵得慌,他觉得浑身都难受。想当初被公子的人选中带出山来,听到公子在大会上所说的话,他就发过誓,一定要出人头地,一定要做到最好、最出色,一定要成为公子最倚重的人,一定要把父母从深山里接出来,让他们过上好日子。可自从进了厨艺班,他感觉自己被绿竹死死地压在了头上,没有出头之日。这小小个子的女孩子,从她解出马教习的题,到跟他一起在公子处吃饭的表现,再到三个科目的比试,无不大放异彩,表现极为优异,获得了所有人的夸口称赞。

    而这一切,这所有的赞扬,所有的荣誉,在绿竹没跟他一个班的时候,原本都是属于他的!现在,他被遮掩在了她的光华之下,成了没有色彩的隐形人。

    他怎么甘心!

    他一定要把绿竹打败,夺回聚集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他一定要出人头地!

    看大家练了一会儿刀功,马教习走了过来,对绿竹道:“俞教习单独给两位公子做早饭,晚饭由我跟郑管事做。他一人忙不过来,你们现在就过去吧。晚上你们就不用去帮忙了。”表情虽一如既往的严厉,声音却很温和。

    “是。”绿竹放下刀,很是高兴。她刚才还在担心几位教习要她晚饭时去帮忙呢。到时她可就没时间去捡柴了,清溪镇不能去,这调整的药隔了一天没喝,也不知会不会影响药效。现在只让她们帮忙做早饭,那是再好不过。

    “我们走吧。”柳儿放下刀就准备走。

    “还有孙月霞呢。”甘鹭提醒道。

    柳儿嘟起了嘴:“明明是我们赢了比赛,干嘛叫孙月霞去打下手?要叫也应该叫秦威和杨羽去。就她那德性,我看着就恶心!”

    绿竹笑了起来:“我们赢了,公子赏给我们三个菜,那就是奖赏。可要是再叫我们整组人去小厨房帮忙,那岂不是奖得太重了吗?处事不公,公子也很难做的,不好服众啊!搭上一个孙月霞,那就是换了一个说法,说是女孩子心细,又有做厨活的经验,打下手最是适合不过。特殊情况特殊安排,谁也没话说。”

    “绿竹,你就是聪明。公子怎么想的,你也能知道。”柳儿满眼崇拜地看着绿竹。陡然记起杨羽的旧账,转过脸去瞪了杨羽一眼:“不像杨小懒。就是个猪脑子!”

    “孙月霞过来了,咱们走吧。”绿竹生怕这两个冤家又打嘴仗,赶紧叫走。

    话声刚落。孙月霞就走了过来,一副怯生生的样子,小声道:“绿竹,马教习叫我跟你们一起去小厨房帮忙。”

    “哦,那一起走吧。”绿竹拉了柳儿一把,朝门外走去。她知道柳儿一定会忍不住要刺孙月霞几句。不过这里不是地方,要嘲讽也要到外面去。别让马教习听到。痛打落水狗,她没兴趣,可她不介意柳儿发泄发泄心里的不满。敲打一下孙月霞。

    至于甘鹭,现在性格越发沉稳了,完全用不着绿竹担心。

    果然,刚一出院门。柳儿就憋不住了。冲着孙月霞噼里啪啦的开炮:“孙月霞,我要是你呀,我就羞愧得找块豆腐一头撞死算了,竟然还有脸跟我们一起到小厨房帮忙。不过我不是你,脸皮没有那么厚,这边刚陷害了人,那边又笑眯眯地贴上去。我呸,什么东西!”

    “我怎么陷害你了?我们挑战。是正大光明的。输赢都是平常的事,有什么不好意思。有什么好羞愧的?要是今天输的是你们,你就一头撞死了?啧啧,大好年华,我劝你还是不要那么轻生的好。”孙月霞向来都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倒也牙尖嘴利。

    “哟哟哟,说得好像很义正辞严、光明正大似的。就你那阴暗的龌龊心思,谁不知道?你不就想趁教习不在,欺负欺负我们?想看我们输是吧?想看我们吃瘪是吧?结果呢?是谁跟挑梁小丑似的又蹦又跳,把话说得那么满,最后自己打自己的嘴巴,输得那么惨,还在大家面前丢了脸?看你看你哥哥那脸色,铁青铁青的呀!你想讨好你哥哥,没想到让他在公子面前出了个大丑吧?还有你,今天这个丑出的呀,哈哈,可真是太有意思了!自己打自己的脸,还打得邦邦脆,这样大快人心的事,麻烦你多来几回吧……”

    “小舒,咱们走快些吧。”绿竹生平最不喜欢跟人吵架,也不喜欢听人吵架。知道以柳儿的嘴上功夫,孙月霞讨不了好去。干脆拉着甘鹭,步子走得飞快,一会儿的功夫,后面的争吵声就小了许多。

    小厨房紧靠着傅衡的院子,离厨艺院有些距离。待得到了小厨房,走在后面的柳儿已是精神抖擞,神清气爽,一脸的满足;而孙月霞满脸通红,咬牙切齿,发育得不错的胸脯一起一伏,看来被气得不轻。

    绿竹暗笑,跟甘鹭进了院子,冲着里面喊道:“俞教习,您在吗?我们来了。”

    “绿竹啊,快进来吧。”胖胖的俞教习从一间屋子里走了出来,看到绿竹,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

    “俞教习好。”大家都胸了一躬,向俞教习问好。

    “好,大家都进屋。”俞教习带着大家进了屋子,指着台上的食材道,“今天唐公子才到,一切花功夫的菜都来不及做了。除了我原先就准备给公子做的清汤燕窝外,咱们就再做几道家常菜,油焖大虾,紫灵芝炖鸡,雪菜黑鱼片,香糯荷藕,凉拌双笋,咸蛋黄南瓜,再来个清炒空心菜。”

    说完看了几个女孩子一眼,又道:“燕窝煨上了,鸡汤也炖上了。其他的,分工合作,甘鹭去剥笋子、削莴苣皮,柳儿切南瓜和荷藕,孙月霞摘洗空心菜,绿竹你随我来,咱们先把黑鱼片下来腌了,再处理大虾。”

    孙月霞一听黑了脸。绿竹就算了,是俞教习的宠儿,人前人后都极力表扬的,跟在俞教习身边做最有技术含量的活儿,自己再眼红也没用。可其他几人,就分派给她的活儿最差劲。

    听听,摘洗空心菜,谁不会呀!听大家说,在厨房里,这种事就是小杂工们做的,最是低贱不过。这不是欺负人么?而且一会儿做完事,她们都能尝俞教习做的菜,就自己不能。做完事就灰溜溜地回去,太凄惨了。

    看来,公子叫她跟第三组的人来打下手,看似公允,其实就是要惩罚她。

    想明白傅衡的用心,孙月霞的心情瞬间落到了谷底。

    跟着俞教习走进里面的屋子,一间宽敞明亮的大作间就展示在绿竹眼前。

    靠墙边一溜的灶台,足有六个。不过大小不一,高低不同,作用也就不一样。其中两个灶台上还煨炖着东西,空气里弥漫着鸡汤的味道;屋子的右侧是一溜三个大水缸,右边的厨柜里上,瓶瓶罐罐琳琅满目,装的自然是各种调味料;中间砌着一个大案台,台上放着砧板刀具,还有一些马上要用的食材。东西虽多,却整洁干净,一尘不染。

    看着这屋子里的摆设,绿竹就手痒痒,心里就带了几分雀跃和兴奋,有着强烈的想做菜的冲动。

    自从老爷子走后,她就没有再动手做过菜。她前世喜欢吃,喜欢做吃的,但还没到痴迷的地步,否则她一定会放下所学的专业,再去学厨。

    可现在,在跟老爷子学习厨艺的过程中,她发现,把食材稍加处理,然后与其他材料相配,经过烹炒煎煮,使它们互相融合一起,形成一种美不可言的味道,让自己的味蕾惊艳,让品尝的人惊叹夸赞,是一件多少美妙的事。她现在深深沉迷于这一过程里,哪怕她现在所做出来的东西还不能放进自己的嘴里,不能被自己所品尝,她也甘之如饴,乐此不疲。

    “公子喜欢干净,厨房里一定要干净整洁,不能脏乱。”俞教习解释道。

    然后指着案台上的食材问:“现在教习来考考你,刚才所说的那几道菜,你说说,应该先做哪样,后做哪样?先上哪样,后上哪样?”

    绿竹想了想:“应该先上凉拌双笋,再上清汤燕窝,然后依次是油焖大虾,雪菜黑鱼片,香糯荷藕,咸蛋黄南瓜,清炒空心菜。至于紫灵芝炖鸡汤,那得看公子的习惯,到底是喜欢先喝汤还是后喝汤了。”

    俞教习眼中闪过一丝赞许,脸上却不动声色,又问:“你这样安排,可是有什么讲究?”

223

    “凉菜、大菜,都是事先都已做好,只要食客那里甫一坐定,便可上菜。凉菜开胃,大菜需得在最饥饿、最有胃口时才能尝出好味道,不枉厨子的一番精心烹制。趁着食客品尝这两道菜的功夫,厨子便可从容热炒,菜一出锅便端上,热度不被耽搁,味道自是最好。在尝过热炒佳味之后,方上香糯荷藕和咸蛋黄南瓜,以充盈辘辘饥肠,填饱肚子。清炒空心菜,清新爽口,自应放在油腻饱肚之后。”

    “说得好!”俞教习不再遮掩脸上的赞叹之情,“不过除了你所说的这些之外,还要记住,就算是同一类菜,谁先谁后也颇有讲究:咸者宜先,淡者宜后;浓者宜先,薄者宜后;无汤者宜先,有汤者宜后。”

    “绿竹谨记。”绿竹躬身答道。起身看到俞教习胖胖的脸上满是慈祥,忍不住顽皮地道:“绿竹知道,前面吃咸了,就算最后上的汤忘了放盐,食客也会大呼:这汤极鲜!”

    俞教习“哈哈”大笑起来,伸出手拍了一下绿竹的脑袋:“正是此理

    说完他朝外面努努嘴,轻声道:“你悄悄看一看,她们是不是都在专心干活。”

    绿竹看他神神秘秘的样子,心领神会,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看了看,见外面的三人都在认真干活,柳儿和孙月霞一边干活一边还继续打着嘴仗。她转过头来,朝俞教习点了点头。

    俞教习走到灶边,掀开一口热腾腾的锅。里面放着两个炖盅,正“咕嘟咕嘟”地在沸水里炖煮。他拿了一副碗勺,打开两个炖盅的盖子,从每个炖盅里各舀了一勺燕窝出来。复又将其盖上,将碗递给绿竹:“尝尝。”

    绿竹接过碗勺,看着里面两勺晶莹剔透的燕窝,忽觉鼻子发酸,差点掉下泪来。

    自从厨艺考试拜在俞教习门下,又在傅衡处点评了他所做的菜后,俞教习便对她青睐有加。在人前毫不遮掩对她的赞赏。现在竟然不惜冒着被发现的危险。特意招她进这里间,从专门为两位公子炖制的炖盅里偷舀燕窝给她尝。

    一个厨子,想要成为厨艺高强者。第一要务,便是眼界要开阔,吃过无数的好东西,这样才能做出最美味的食物来。俞教习此举。对她的看重栽培之心,显而易见。

    俞教习为发现千里马而欣喜。她又何尝不为遇到伯乐而万般庆幸?她与俞教习无亲无故,却能得其如此悉心栽培,这份知遇之恩,怎不令她动容?

    俞教习看她舀了一勺燕窝进嘴里。满脸期盼地问:“感觉如何?”

    绿竹咽下燕窝,抬起那双清亮亮的眼眸,璨然一笑:“汤清如水色如淡茶。入口清香。鲜美至极。”

    俞教习一呆,片刻之后猛一击掌:“妙极。妙极!”

    绿竹暗叫要糟,飞快地将剩下那口燕窝倒入嘴里,然后跨出一步,将碗放入蒸锅里,刚一盖好盖子,外面的三人便伸头进来,看着他们:“怎么了?”

    俞教习这才发现自己太过激动,叫得太大声了。连忙朝门口摆了摆手:“没事,没事,你们去忙你们的。”

    待那三人缩了回去,他仍兴奋地来回踱着步,赞叹道:“这十六个字,说尽了这清汤燕窝的精妙所在。妙啊,实在是妙!”暗暗决定,一会儿公子吃了这燕窝,他一定要把绿竹这十六字点评奉上。

    激动过后,他看看天色,摸摸头道:“这燕窝,看似简单,实则极为复杂。不是一时半会能说清楚的。咱们先做菜,以后再跟你慢慢说。”

    “好。”绿竹笑道。

    她跟老爷子做了十来天菜,对于燕窝这东西并不陌生。这道清汤燕窝,她就曾在老爷子在指导下做过。味道么,自然不在俞教习之下。甚至不谦虚地说,还要比他胜出一筹。

    这道清汤燕窝,自是要选择最好的贡燕或血燕,然后利用水的冷热温度,耗时四五天进行发制,再经过反复的清水冲漂和细心的择毛去杂质,方可入清汤煨制。

    除此之外,这道菜最要紧的,就数那清汤。名为清汤,实则鸡汤。此汤要用老母鸡、老母鸭、火腿、蹄肉、排骨、干贝等食材分别去杂入沸锅加入料酒、葱蒜等调味品吊制至少两个时辰再将鸡胸脯肉朵烂至茸,灌以鲜汤搅成浆状,倒入锅中吸附杂质。

    反复吸附两三次之后,锅中原本略浊的鸡汤此刻呈开水般透彻清冽之状,香味浓醇敦厚,不油不腻,沁人心脾。

    将这样的清汤倒入放了燕窝的炖盅里,隔水炖至一个时辰,这才成就了这道看似清淡无奇,实则奢华无比、花样繁琐的清汤燕窝。

    而在老爷子的食谱里,和这道燕窝同时上桌的,还应该有一壶至清的茶汤

    依据春补肝,夏补心,秋润肺,冬补肾的中医滋补原理在这初冬季节,茶汤中应该加入补肾强身平痰去喘的虫草,慢炖多时,最适合时常咳嗽的傅衡所用。

    “甘鹭。”俞教习却未动手,而是冲着外面喊了一声。见甘鹭应声进来,吩咐道:“你去公子的院子问问看,两位公子是否想用早饭了。”

    “是。”

    看着甘鹭出门,他又递给绿竹一条围裙:“来,咱们先把黑鱼片了。”

    看到石头砌成的水池里养着的黑鱼,绿竹啧啧惊叹:“这条黑鱼真好。”

    黑鱼又称乌鳞、乌鱼、火头。中被列为上品。

    这种鱼出肉率高、肉厚色白、红肌较少,无肌间刺,通常用来做鱼片,味道极为鲜美,而且营养丰富,最是滋补,还对伤口有消炎的作用。

    时值农历十月初冬,寒风乍起,此时的黑鱼味道最佳。俞教习得到的这条黑鱼。个头极大,看样子足有七、八斤重;样子生猛,极为鲜活,跟绿竹前世看到的养殖的黑鱼完全不一样。

    俞教习捉了鱼,手起刀落,用刀背一下敲在了鱼的脑门上,把它敲晕。这才开膛剥肚去腮。将其处理干净。然后朵头去尾,将剩下的那一段从在鱼骨上方紧贴着骨头横切,将上半片鱼肉切下来。再依法处理下半片,将中间的鱼骨与鱼身分离,整条鱼便切成了两片鱼身和中间一条鱼骨,以及剁下来的鱼头。

    他把鱼头和鱼刺放入一个碗里。道:“一会儿做完菜,我就用这个给你们饨一锅黑鱼汤。”

    “呀。好啊!黑鱼汤最鲜美。”林扛竹欢快地道。奶白的鱼汤,是她的最爱。

    俞教习又道:“看着我的刀,这片鱼,应该从鱼尾开始片。用手按住尾部的鱼身。顺着鱼刺的走向斜下入刀。”说完,示范了一遍。接着又给鱼片上浆。

    “俞教习,烈威大哥问过了。说如果做好了,就可以上菜了。”甘鹭进来禀道。

    “好嘞。”俞教习叫道。“如果外面的食材处理好了,洗净拿进来。”又指挥绿竹把菜配好,指着拿着食材进来的柳儿和孙月霞,“一会儿做好了菜,你们两人都帮着上菜。”

    这本是在公子面前露脸的事,孙月霞应该高兴才对。但她今天却高兴不起来。早上才发生过的事,她正希望公子能将她忘记一段时间,不要想起才好呢。这会儿到公子面前去,还不知会怎么惩罚呢。

    “俞教习,我这脚有点疼,走路不方便,要是一下摔了把菜撒了,还不得连累您老?您看,是不是叫甘鹭去上菜?”她看着俞教习,可怜巴巴地道。

    俞教习皱着眉头看了孙月霞一眼,转脸对甘鹭道:“那一会儿你跟柳儿上菜。”

    “是。”甘鹭倒是没意见。刚才在外面,柳儿跟孙月霞唇枪舌棒的,互相恨之入骨。一会儿要是一起上菜,还不知会出什么事情呢。还是把她们分开的好。这可是厨艺班的人第一次出来办差,把差事办砸了,没哪一个能躲得过惩罚。

    于是甘鹭和柳儿上菜,绿竹帮配菜打下手,孙月霞烧火。可没想到甘鹭和柳儿把碗筷和凉菜送过去,却半天不见人回来。俞教习心知有异,把绿竹派出去打探消息。

    绿竹刚进了傅衡的院子,就听得有人从里面跑出来,抬头一看却是许久不见的烈挚。他见了绿竹,道:“唐公子的小厮得了急病,我去抓药。”说完,一溜烟跑没了影。

    绿竹站在原地,想了一想,还是往里走了进去。

    那些大户人家,一个主子起码有七、八个下人侍候,可傅衡明明身份不凡,生活却极简单,只用烈威一个人贴身伺候,虽然还有烈挚等两、三个人在院子里做杂事,但总归是少

    现在甘鹭和柳儿过来都没有回去,必定是这事一出,人手不够,将她们留了下来。自己到了此处却不去帮忙,自然是不妥。给俞教习通报消息,倒是不急。

    到了傅衡院子门口,只见那里围了好几个人。傅衡蹲在中间,正给躺在地上的一个人施针;他的表弟唐宁远满脸焦虑地站在一旁;甘鹭手里捧着银针,正站在傅衡旁边帮忙;而烈威手里拿着一根艾条,正给病人的足部熏着某个穴位;苏毅与唐宁远的另一个随从,则从屋里抬了一张竹榻出来,准备在病人醒来之后,把他放上榻来移到屋里安歇;柳儿从屋子里拿了一个碗出来,站在旁边等候。

    大家都在忙碌,却寂然无声,一切都有条不紊。

    绿竹走到旁边,正好听到病人“嗯”地轻哼一声醒了过来。

    “好了,一会儿吃一剂药,就没大碍了。”傅衡将针从他身上拔出,接过柳儿手里的碗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抖了一些药粉到碗里,递给袁林喂给他喝。

    一小口一小口喝完这碗药,病人青白的脸上也慢慢有了血色。

    傅衡又吩咐道:“抬到榻上,先移到西厢房到好些了再回你们那院子去。”

    “是。”苏毅跟那随从动手,再加上甘鹭、柳儿帮忙,一起抬着竹榻往旁边的一个屋子里去。这个下人年纪跟唐宁远差不多,主仆两人的感情应该非同一般,这一抬动,唐宁远也跟跟了进去。

    傅衡站在院子里并没有动,看着大家进了屋子,这才转过脸来对绿竹道:“心疾,天生的。”

    “啊?”绿竹愣了一下,没有想到他会对自己解释。在她的印象里,傅衡并不爱说话,也不喜欢表露自己的想法。那种成熟稳重的气度,丝毫不像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而且,或许是因为出身的不同,或是因为小小年纪就掌管这么多人的缘故,对于上下尊卑的规矩,他看得很重。没想到,这会儿他会对自己这个什么都不懂的下人,解释这样一件跟她毫无关系的一件事。

    不过她喜欢傅衡这样平等的说话方式,很快就答道:“天生的心疾啊?那似乎很难治。”

    “你懂这个?”傅衡却很意外。

    “嗯?”绿竹又是一愣。以为她不懂,那他为什么要说?难道刚才他是自言自语?

    眨了眨眼,见他用那深潭一般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她,却不再说话,似乎在等着她回答,她只得道:“嗯,我们村里有人就是天生的心疾,发病起来很吓人。”

    这个回答中规中矩。

    傅衡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过身去,看着屋子,道:“没事了,上菜吧。”

    “对了。”她应声准备离开的时候,他却又道,“如果菜做好了,你让俞师傅来一趟。”

    “是。”

    待绿竹回到小厨房,把事情跟俞教习一说,俞教习就跳了起来:“什么?寿儿又发病了?我去看看。”说完,围裙都来不及解,就跑出门去。

    绿竹愣了愣。难道,生病的那个人,还是俞教习什么人不成?

    “俞教习他怎么了?”柳儿正好进来,指着门外,一脸的疑惑。紧接着,孙月霞也跟了进来。

    “那生病的人,或许是俞教习的亲戚。”绿竹转过身去,掀开锅盖,看到做好的菜都热在了锅里,道:“公子叫上菜,咱们把菜送过去吧。”

224

    紧接着她把油闷大虾和雪菜黑鱼片从锅里拿出来,一一放到托盘里,递到两人的手上。燕窝盅则自己端了,一道出了门,自己走在了前面。

    本来这些菜,一道一道稍稍间隔着上,会比较好。但现在时辰已晚,菜温在锅里久了,味道会变,倒也顾不得这些了,一起端了过去。

    这燕窝盅花的功夫最多,食材也最名贵。这道菜不容有失,所以绿竹丝毫不敢旁顾,端着放了两个瓷盅的托盘,专心地走路,没有顾及跟在身后的两个人。

    却不她刚出了院门,却听“咣当”一声,院子里传来了瓷碗摔碎的声音,紧接着,柳儿就大声哭喊起来:“绿竹!”

    “怎么了?”绿竹心生不妙,小心地回转身子,进了院门,果然看到地上那精美的瓷盘摔成了两半,而雪菜黑鱼片,则撒了一地。

    “怎么办啊,绿竹?”柳儿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叫你不好好走路,还敢瞪我。”孙月霞在一旁嘟嚷,脸上遮掩不住的兴灾乐祸。

    “都是你,你不骂我,我怎么会瞪你!”柳儿“腾”地站起来就想去揪孙月霞。

    “柳儿。”绿竹连忙喝止,“再把她手上的虾打翻了,咱们小命也别想要了。”

    “你别乱来啊!”孙月霞也紧张地护住自己手上的托盘。

    柳儿本就闯了祸,哪里还有胆子乱来?她停住脚步,“哇”地一声大哭起来。转身对着绿竹道:“绿竹,救救我,你救救我。”

    “她再能干。又怎么能救你?莫非她能变戏法?”孙月霞此时也不敢说再过激的话。生怕刺激着柳儿来摔自己手上的菜。但要想她此时不说话却是不可能,终还是忍不住又说了两句。

    “绿竹,你那么聪明,一定行的,对不对?”绿竹此时就是柳儿的救命稻草,抓着死死不放。

    “其实公子人很好的,一定不会怪罪你。”绿竹安慰道。傅衡真不是那种狠心的主子。

    不过他一向重规矩。这惩罚,肯定是少不了的。

    山庄的惩罚制度,大家都背过的。绿竹连声安慰。虽然很苍白无力。柳儿上前几步,想要抓住绿竹的衣袖,苦苦哀求她。不知怎么的,她就觉得绿竹一定会有办法弥补她的过错。

    “你别碰我。”绿竹护住手上的燕窝。惊叫道。这燕窝要是再摔了。十棍杖责,一定是跑不掉的,当众打屁股,那怎一个惨字了得?

    想到这里,她有些心软了。柳儿虽说无意,但作为一个厨艺班的学员,在山庄有贵客的时候摔掉做好的菜,这样的错误。惩罚必然不轻。最重要的是,她受了惩罚。定然会被人指指点点。自己想想被惩罚的滋味就受不了。这么爱面子的柳儿,又怎么受得了这个?更何况,柳儿待她是掏心掏肺的好。眼睁睁地看着她受惩罚,自己心里也绝对不好受。

    “你别急,我想想办法。”她沉吟片刻,心里便有了主意。将手里的托盘连给柳儿,道:“你先把连燕窝端上去。这两小盅,可比咱们三个人的命还要贵重,一定要小心拿好了。”

    说完又对孙月霞道:“孙月霞,你要想明白,此时不是意气相争的时候。你要是路上再出妖娥子,我就说是你伸出脚把柳儿绊倒的。你自己想想,公子和教习是信你的话呢?还是信我跟柳儿的话?”

    孙月霞脸色顿时变了变。现在院子里除了她们三人,再没有别的人证。绿竹本来就受宠,不但俞教习疼她,公子对她的态度也不一样。如果她真要昧着良心诬陷自己,再有柳儿帮腔,自己还真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柳儿一听这话,眼睛一亮,看着绿竹小声道:“要不,就这么办?”

    孙月霞气得快要跳起来,强压着心头的气连声道:“我知道,我知道,我会注意的,我绝不出妖娥子。不过刚才真不关我的事,是柳儿自己没注意看路摔着的。绿竹你说话做事可要讲良心。”

    绿竹说那话,不过是吓唬吓唬孙月霞,自然不会干这种事,道:“孙月霞你记住你说的话。如果刚才的事我遮掩过去,却由你的嘴里说出了真相,那你就等着吧,我非把罪名往你头上栽不可。”

    “不会不会,我绝对不说。”此时的孙月霞要多老实就有多老实。

    “行了,赶紧去吧。路上小心,别再摔了。把菜送到,回来记得把院子打扫干净。”绿竹交代一声,就赶紧往屋子里跑。那病人既是俞教习的亲戚,他绝对不会回那么早,她倒不怕俞教习忽然进来看见院子的满地狼藉。

    进到屋里,她飞快地卷起袖子,系上围裙,从盘子里把剩下的那片黑鱼肉拿出来,麻利地片成鱼片,再一一上浆。鱼是她前世的最爱,水煮鱼是她最拿手的菜。这个雪菜黑鱼片,跟那道菜有异曲同工之妙。而且刚才俞教习做菜的时候,她仔细观察过了,照着方法做,应该不会出太大的问题。唯一的难度,是她做的这道菜,跟俞教习所做的,味道一定会有差别。不过如果傅衡跟唐宁远的味觉不是很敏锐,或并不常吃这道菜,就不会尝出来。

    “绿竹,你这是……”柳儿和孙月霞回来,看到绿竹在屋子里忙活,惊讶得张大了嘴巴。她们没想到,绿竹所说的办法,就是自己再做一道雪菜黑鱼片。大家可只在厨艺班呆了几天,灶都还没上过。而且这些食材,以前在山里见都没见过,那些瓶瓶罐罐里装的是什么调料完全搞不懂,就算刚才绿竹看了一遍俞教习做菜,就算她再怎么聪明。但就这样直接动手,怎么可能做得出跟俞教习做的一模一样的菜来?

    她们已经不是刚进山庄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儿了。好歹进了厨艺班,虽说没几天。却也知道,一道菜要做出来,切食材时所用的刀功,处理食材时的特别方法,烹制食材时的手法与火候,放置调料的前后与多少,就算使用的方法顺序一样。但稍不精准,做出来的菜就千差万别,不能入嘴。

    这个差别。就跟那些拿了菜谱却不一定做得出好吃的菜的道理是一样的。

    “菜在锅里,赶紧端了送过去。”绿竹头也不抬。

    “绿竹……”柳儿感觉这方法不妥。本想让绿竹再想想别的办法。但一想起今天上午的比赛,绿竹把最不可能的事变成了可能,把到嗓子眼的话又咽了回去。决定如杨羽所说的那般。相信绿竹一回。

    雪菜是极普通价廉的东西。俞教习还用剩许多。将鱼浆好,绿竹再把雪菜切了,烧旺火,把配菜的冬笋淖了一道水;将锅抹净,放油将鱼片划开,稍一变色就铲到盘子里。再把雪菜、冬笋炒了,加入调料,倒入鱼片。稍稍翻动即起锅。

    在这期间,她还要顾着往灶里添柴。不让火变小。

    柳儿和孙月霞在一旁站了一会儿,看到她动作迅速利索,一切都有条不紊,丝毫不见慌乱,显得胸有成竹,脸上的表扬各异。

    柳儿自然是又惊又喜,心里大大的安定下来,没来由地对绿竹信心大增。感觉自己这一劫因为有绿竹在,绝对可以安然度过。而孙月霞看着绿竹那忙碌而自信的身影,秀美的面容,心里的感觉很是复杂。既希望这事被公子揪着不放,严厉地将柳儿和绿竹惩罚一回;又害怕东窗事发自己被连累。

    而且,绿竹学都没学,就能把俞教习的这道菜做出来,她还有什么不会的?自己和哥哥,岂不是再无出头之时?

    “还愣着干嘛?赶紧上菜。”绿竹瞥见这两人呆呆在站在那里,催促道。

    “哦哦。”柳儿心里安定,又恢复了平时的灵动。动手从锅里拿出香糯荷藕来,递给孙月霞:“拿好了。”

    孙月霞瞪了她一眼,却不敢不接,伸手牢牢地端稳了。跟着端了咸蛋黄南瓜的柳儿出了门。

    即便对绿竹这胸有成竹的样子有了信心,但当她们再回到厨房,看到一盘外表跟刚才一模一样的雪菜黑鱼片,还是意外得大吃了一惊。

    “绿竹,要不你尝尝,看看味道行不行。”为求万无一失,柳儿踌躇了一下,还是把这要求说出了口,又解释道,“不是我不相信你的手艺,但……总是稳妥一点好,你说是不是?”

    孙月霞也道:“是啊是啊。如果味道不好,我看柳儿还是主动跟公子认错的好。否则不光做错了事,还试图掩盖,罪加一等,惩罚只能更重。”

    柳儿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绿竹微微一笑,也不说话,拿了筷子夹了一片鱼片,放到自己的嘴里。

    “怎么样?”柳儿眼睛睁得大大的,嘴巴也张得老大。

    绿竹点点头:“不错。”说完把筷子放下,把菜放进托盘,“行了,又耽误了时间,咱们赶紧走吧。还剩三道菜,正好一人一道。”

    柳儿的眼睛瞪得又大:“你确定没问题?”不是她不相信绿竹,实在是经孙月霞刚才那一提醒,她这心里又没底了。

    孙月霞却看不过眼了:“你可是绿竹的好姐妹,她可是在帮你遮掩错事。你看看你这是什么态度?就这么不相信她?味觉考试,她可是得了第一名的。她说不错,自然是不错。她骗你有意思吗?”

    虽然她恨绿竹,但绿竹的本事,她想不服也不行。

    “走吧。有问题,自然是我担着。”绿竹道。俞教习刚才每做一道菜,都让她尝了一口。她自信自己做的这道雪菜黑鱼片,味道并不比俞教习做的差。

    “绿竹,我不是那个意思……”柳儿被孙月霞这一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我也没多想。”绿竹冲着她安慰一笑,“我感觉,问题不大。”

    “那就好,那就好。”绿竹这样说,柳儿虽然还不是完全把心放下来,但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赶紧走吧。时间耽搁太久,公子怪罪就不好了。”这回倒是孙月霞催促了。

    绿竹端起菜,径先出了门。这一次,三人俱都很安静,相跟着到了傅衡的院子,进了屋子,只见傅衡和唐宁远相对而坐,面色安宁,安安静静地吃着饭,显然那小厮已没事了。见绿竹进来,傅衡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

    虽然他一贯的神情淡然,但绿竹不知怎么的,竟然读懂了他目光里的意思。他是在奇怪,她刚才为何不跟柳儿等人一起来上菜。

    绿竹垂下眼眸,眼观鼻,鼻观心,小心地把托盘放下来,将菜端到桌上,轻声报菜名:“雪菜黑鱼片。”说完拿起托盘,安静地退下。像是浑然未见傅衡投过来的目光。

    自从到了山庄,她非常注意自己脸上的表情。再也不敢像在深山里那般,无论哪位大叔大婶,都会奉上甜甜一笑,表情可爱,态度亲热。在这里,面对的不是互相较劲的女孩儿,就是同龄的男孩儿。

    她要是再那么做,必然会惹来非议,招来不必要的麻烦。尤其在傅衡面前,她就更加注意了。稍微做得不对,那就变成佯装可爱,卖弄风骚,试图勾引公子。无论是让傅衡误会,还是让别人误会,那都不是她想要的。

    再说,沉稳内敛的绿竹,要比天真可爱的绿竹,更适合在这山庄里生存,在主子傅衡心里的位置也更正确——她希望能成为他有用的属下,在完成了一定的任务、回报了他的培养之恩后,能脱离他的掌控,过上自由的生活;而不是像孙月霞和周二妮等肖想的那般,成为他的女人。

    柳儿在端菜的时候,特意选择了那道紫灵芝炖鸡汤。

    在孙月霞退出来后,她才把菜送了进去。抬眼看到唐公子伸手夹了一筷雪菜黑鱼片,放进嘴里,微一点头,似有赞叹之色,她终于把心放回了肚子里,嘴角忍不住噙了笑意,将自己的菜端上桌去,欢快地报了菜名。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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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甜介绍:
一朝穿越,容韫和来到了偏僻酷寒的燕北村庄,举目四望,她只是一个和哥哥相依为命的小孤女。
还好重生福利是个灵泉空间,闲来无事可以种种田、合合香,小日子真是美美哒~
米虫容韫和表示:空间在手,天下我有!
且看现代软萌妹子变身古代小萝莉,一步一个脚印的为自己谋得一个盛世华妆!
只是,喂,那个病娇世子爷,麻烦你离我远一点儿,本小姐一点儿都不喜欢你!
总之,这是一个软萌妹子维护自家幸福美满小日子、努力让自己和亲人过得更好的故事。
至于这其中,那个忠犬的美少年非要黏了上来,就不是她能改变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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