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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作家VTll3E     修仙的沙子txt下载     修仙的沙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36章 参谋部

    也等学员们赶来。

    学员到齐,巴桑也拿到了第一手的初步信息,对着公布道“大家看到了,灵矿塌方,目前确认有两条坑道被掩埋,已知有二十一人遇险被困,其中就有你们的同期同学,要死的朝格仓和三八。我们现在不知道他们死活,但是无论生死,我们都要找到他们,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见几个学员欲言又止,巴桑直接把他们想说的挑明了“我知道有的人已经了解过,之前遇到这种情况,只当他们点背,被山神收了去,也没人试着去救被困在里面的人,觉得救了也是白救,还担心和山神抢人,自己也被收了去,对不对。”

    “所以觉得里面的人死定了,不该做什么,认清事实就好。哼!我告诉你们,不是的,之前没救出来,那是因为当官的,包括你们自己,觉得人命贱,不值得,遇上了就认命,压根就没全力去救。”

    “山神,呵!你们不是也有人称我为神仙么?山神就算有,它算什么东西,顶多跟老子一样,凭什么跟老子抢人,敢跟老子抢人,看我不干死他!在我这,我的人,无论是族人,还是奴隶,都是我的人,老子没点头,谁敢抢了去。”

    “你们放心,有我在,我罩着你们,如果你有危险,我就会带人一起来救你,不抛弃!不放弃!就算死神,我们也要把人给抢回来!”

    “对!抢回来!”

    “抢回来!”

    “不抛弃!不放弃!”

    热血上头大言不惭得叫嚣完,巴桑才稍稍冷静,心虚得朝山上望了一眼,好在没有山体滑坡或者雪崩这些打脸的异象发生。

    打从确认白灾发生开始,巴桑就意识这雪不可能只蹲在自己脑门上可着自己这群人下,那接下来草原上的食物必然会更加匮乏,当内部矛盾无法解决,向外抢夺,战争便成了最佳也是唯一的选择,这个将内毒外输,将内部矛盾转移成外部矛盾的过程,至少可以消耗多余的人口,让人口和粮食恢复到一个新的平衡。

    可以预见,后续发生冲突的概率会直线上升。提高战斗力,将是这个以邻为食的野蛮社会里唯一自保的手段,目前兵器一下子来不及打造,那就先从组织上强化,借着这次救援,把队伍整合起来,这便是他将灾祸往正向引导的短期目标,也是没办法的选择。

    “救援不是喊口号就行的,我们从现在起,将转入军事化管理,以最高效率,优先救人。”

    沉默着扫视了一圈,点名“尼玛、担巴、米子。。。你们组成参谋部,统一指挥救援”巴桑点的都是他在学员中发现的好苗子。既然军事化管理,那就把参谋部这种在另一世经过战争锤炼证明管用的模式搬过来,先把模式套用起来,救援的组织过程中,再带着分工细化边干边教。

    参谋部制度可是巴桑前世,德国几次世界大战中战力远强于他国的伟大创新,这种军官团决策制,在效率和执行效果上远强于统帅决策。这么好的体制,能套用来降维打击,巴桑怎会错过,更何况现在用在救人抢时间上,有好方法,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还不用,那就是个傻子。

    对着剩下的学员道“参谋部将安排你们的工作任务,包括进救援组,直接下到坑道,我希望你们发挥好带头模范作用,冲锋在前,遮断在后,领命,便要无条件执行并达成目标,不要辱没学员的荣耀。当然,也请相信我们,我们会考虑你们的安全,绝不会做出让你们去送死的决策。救人,优先要保障救援人员的安全,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别硬来,及时汇报。说不定我们其他资源,更好的办法协调解决。这点,也请务必牢记在心。”

    参谋部刚成立,便占坑道旁新搭的毡房做临时指挥部。一道道命令冒雪发布出去,一队队刚组建的救援小组,扛着工具和原木冲进指定的坑道,一路加固着往前挖。看着虽还是进进出出行色匆匆,却没有之前的杂乱和无序,坑道口乱七八糟的脚印间,慢慢多出条被踏显成形的新路,继而在参谋部的安排下,新路铺上杂草,不再泥泞湿滑。

    不得不说,参谋部令巴桑的指挥效率提高了很多,分工好后,他只要交代完任务,自会有相应的负责人将任务拆分细化布置下去,会有专门的团队去协调相应资源,会有专人去跟进执行情况,遇到问题,能解决的在下面一级就会解决掉,解决不了的,才会升级,这让巴桑从很多细碎的活中摆脱出来,可以专注救援的整体统筹安排。

    巴桑只有一个人,盯死一个环节很容易,顾上整个流程的每个环节,会很吃力,如果再覆盖到每个细节,那他自己一个人忙死了都不顾上的。更何况,他不可能没日没夜得盯,他也需要休息,只有团队信息同步得轮番接力,才不会出大纰漏。

    目前定的救援策略是:塌方的坑道和旁边完好的坑道,共五个坑道同时由救援小组同步挖掘,这样的好处是,万一哪里遇到难啃的骨头,并行的有望及时补位,这也充分发挥了人多的优势,毕竟一个坑道里空间有限,人多也展不开,虽然几路同时开工肯定会有资源浪费,不过这点冗余支出巴桑觉得值得。

    每个坑道安排了六个救援小组,三个组一个班次,轮流倒班休息,三个组又是每组一次只干一个时辰,轮流以最好的状态倒班上工。

    到中午时分,消息还不错,离坑道口最近的两具尸体挖出来了,是两头牛,这些明明被照顾得以躲进坑道的牛也是点背,祸从天降,说不定不挪窝就关在圈内反而会没事,不过这种事,谁又能算得到呢。

    旁边煮羊汤的帐篷也不用再去食堂搬冻羊肉了,直接改煮牛肉汤,特别是在牛骨锅中加入了翻滚的牛杂,一个个都眼巴巴等着进坑,因为除了正餐外,准备进坑接班的救援小组人手都能先喝到满满一碗,香喷喷带肉的。

    说来也让巴桑气半死,之前看到的那几个宁可挨鞭子都不愿再进坑道的,听闻干这活可以喝带肉骨头的汤水,又乞死赖活得要回来干活。

    巴桑给的回复很明确,特么早干嘛去了,有多远滚多远,现在整个矿区已经军事化管理,如果军事化管理时还出现上官有令,却畏缩不前的,立斩不赦,还想吃肉汤,让你屎都吃不到。

    受这提醒,又让参谋部初步拟定军法,如不听号令,懦弱不前,谣言滋事等十条,定为立斩不赦的军法。并公布出去,按巴桑的话说“先让广为知晓,待取其项上人头时,勿曰言之不预也。”

第137章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勿曰言之不预也。

    傍晚时分,雪终于停了,风也停了,坏消息不消停,它来了。

    当前同步在挖的五个坑道,从左到右分别被划为一号到五号坑,其中看着完好,大伙抱最大期待的一号坑被迫第一个放弃。

    一号坑道因为没有受损所以起点就比别的高,再加上抱的期待高,配置的队伍也相对精干,刚开始就挖得很猛,推进速度很快,甚至还顺手挖出了块灵石原矿,一度被认为是好兆头。事后回想,反而是打从挖出那块灵石起就越来越不对劲,只是哪不对,又说不上来。

    交接班的时候提了一嘴,可惜接班的之前只是混日子,没什么经验积累,此时也只是懵懂得觉得一块岩石都没有,全是泥,而且越来越松软,挖起来还挺轻松的,他也没把这往别处想,反而归功于挖前吃了一大碗肉汤,全身有力气。

    挖着挖着,从坑顶不时有黏稠的碎泥沙滚落,毕竟塌方刚发生不久,众人都很紧张,连忙让搬来木头把新挖的坑道撑住加固。有学员突发奇想,“要不我们在前面挖的时候折个弯,这样即便前面塌了,也会被挡住。”

    建议报到参谋部,很快便通过了,毕竟挖前说好的救援人员安全优先,而且这小改动工作量不大,还能让人安心,可行。于是就有个往二号坑道方向的小折弯,然后继续往前。

    小小的角度变化并没有改变面对的土质,随着再次往前推进,土质呈越来越明显的泥沙状,泥沙很松软,挖一锄头,就会从上面滚落两锄头的量,当职的不死心,带人拼速度硬怼,眼看着挖的速度将要赶上滚落的,突然一个泥涌,将人裹挟着冲出几步远,幸好有之前的小折弯在,也幸好泥涌的量不大,几个被吓半死的泥人被同组人从泥沙中挖出来,捡回一条命。

    参谋部派人来实地调查过,继续挖的风险实在太高,也没人敢在这继续挖,一号坑道只能宣布放弃。

    要死的朝格仓常钻的那个大的塌方坑道是三号坑,几乎在宣布放弃一号坑道的同时,坏消息就从三号坑传来。这里挖出了一个遇难者,是中继鼓风的伤兵,死状惨烈,人早被压得没了人形,连坚硬的腿骨都和压在它上面的风扇残片一样,被压碎在泥石里,细碎寸断。

    虽然这是预料内的事,可是所有人还是有些沮丧,巴桑过来看过,没说什么,只再次提醒“逝者已矣,活人优先。”

    入夜睡前,更糟的消息传来,旁边的四号坑,刨开塌方的碎泥后,确认被滑入了一块巨石,坑道被堵得死死的,一点办法都没有,这条道,也白忙活了。

    更更糟糕的是,这块巨石大到不仅压断了四号坑,也遮断了五号坑的小半段。

    目前知道四号坑在塌方的时候是有人在里面干活的,塌方发生后,没见里面有人出来,换句话说是确定有人遇险,但是生死未知。好在这个坑道相对较浅,所以是当时参谋部规划做为积累小胜利,鼓舞士气的优先目标,是最有机会救出活人的坑道,此时局面如此,也没有办法,只能无奈放弃。

    接连的打击对士气的影响显而易见,这两个因为坑道放弃被通知回去休息的救援队员,一个个都垂头丧气像打了败仗,出坑道时匆匆喝完递上来的肉汤就赶紧低头走了,感觉自己没资格喝这碗肉汤,又舍不得不喝。

    五号坑道剩下的三角区空间不大,加固支撑后仅能勉强容个瘦子爬过去,但是人弓着身子展不开,挖土效率会降低很多,所以稍往深一点全得靠手一点点挖,挖掘效率很低。

    也曾试着往旁边和往下挖土绕行,松动的巨石滑了下,压弯了承重的碗口粗原木,差点把趴三角区挖土的瘦子卡里面,吓得众人不敢继续。

    巴桑和参谋部的人都钻进去看过,除了在三角区的夹角处垫石头,也没有更好的主意,估计用热胀冷缩法碎石的话,这个坑道会被埋得更快。

    要么让人继续趴巨石下的三角区里冒险往前挖,要么只能放弃这个坑道。如果放弃,那要是四号坑里还有活人的话,便彻底没救了。因为三号坑本就是大坑,需要挖的土方多,进度本就最慢,而且三号坑离四号坑远,比起五号坑离四号坑远了三倍不止。

    瘦子看出他们的为难,笑着说“不抛弃,不放弃,我是学员,也是这组的组长,我再挖挖,只要挖通到了另一边,有立身的空间,挖起来就快了。”

    “但是”巴桑有些不忍。

    “小的很知足了,以前监工哪会管我们死活,只知道摊手要灵石,别说遇矿难死里面的,活活累死的都常有,在我面前干着活突然倒地上就此死掉的每年一只手都数不过来。哪像现在,生病有得休息还有人照顾,遇难了有人会想着法子来救。放心,我会小心得去救他们的,我还想把他们活着救出来,让那倒霉蛋欠我一条命呢,可舍不得死里面。”

    瘦子说完就钻进三角区,趴里面吭哧吭哧挖起来。

    气氛都到这了,当然顺水推舟让继续,有这样主动分忧的部下,巴桑有被感动到的。

    和参谋部的众人才刚走到五号坑道洞口,瘦子就追了出来。以为要赶着提什么条件,巴桑觉得这是冒生命危险,趁机提些要求是正常可以理解的,只要不是很过分,都可以答应他。

    “能让大家都停下手里的活么?”

    这就有点过份了,巴桑忍不住问“为什么啊?”

    “我好像听到有声音。”

    “什么声音。”

    “像敲击石头的声音。”

    有参谋部的学员试图解释“会不会是听到别的组挖掘的声音?”

    “也有可能”瘦子下意识应下,犹豫了下又反驳道,“应该不是。”

    “为什么?”

    “挖土或者碎石都是一声,我听到的好像是嗒嗒,嗒嗒,连着两声,很轻。”

    都是聪明人,一想就知道,还真是,立马通知所有人停下手里的活,瘦子也第一时间跑回去趴三角区听音。

    “有,对,有,我听到了,嗒嗒。。。嗒嗒。。。”

    换了一个人趴进去,耳朵贴地听了会“有,是有,很轻。”

    巴桑递上一个木水杯“耳朵贴杯底,能不能听出哪个方向比较响?”

    “好像,好像是四号坑方向。”

    有节奏的敲击声,说明被困的人里还有活人,这让众人很兴奋,至少努力有盼头有方向。

    “双击敲打回应。通报各组,发现幸存者,让我们加把劲,救他们,回家。”

第138章 救援

    救他们,回家。

    拍拍瘦子的肩膀“幸好是你坚持爬进去挖,否则我们很可能就错过了他们生还的消息。”

    次日晚些时候,传来了从五号坑道挖通至四号坑道的消息。这么短的时间,这么艰难的条件下达成,这本是所有参与者都值得骄傲的事情,更何况之前还听到了这里传出的呼救信号,所以大家都满怀期待。

    可是随着四号坑道一点点被挖开,接连不断的负面消息令谁都高兴不起来,因为好不容易挖进了四号坑道,一点点得推进,却没有发现一个生还者。

    已经发现的遇难者里,有三人是从土里挖出来的,他们被塌方掩埋,应是当场殒命。另有一个被单独困在狭小空间里的当是绝望至极自尽而亡,额头和脖子处血肉模糊得令人不忍直视,他的指缝间还攥着那并不够锋利的石片子。

    还有四人蜷缩在四号坑狭小的剩余空间里,嘴唇和指甲呈青紫色,双手保持着抓挠脖子的姿势,其中一人更是生生把自己的喉管给抓破了,都是窒息而死,看着甚是可怖。

    巴桑带着参谋部的学员迎回了死难者,对每个救援人表示了感谢,这一刻,所有人的心都已经跌到了谷底。

    蹲在棚下小口饮着热汤,汤里的骨头甚至满出汤水,本是幸福的享受,可是没人脸上有笑容,甚至有年轻人不自觉得默默流着泪,挫败,沮丧,萎靡落寞的气氛不自觉得蔓延着。

    “我知道,有人会说,这么多天了,就算之前还有人活着,这会也要饿死,闷死了。我知道,有人会说,天终于放晴了,可以干活了,不能再怼这硬耗,活人不能被死人拖累。我知道,会有人说,我们尽力了,对得起他们,也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了,放过他们,也放过自己吧。”

    巴桑声音不大,他张嘴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抬头看着他,连风都乖巧得怕打扰到,停下了吹动。

    “我不想讲什么空洞的大道理,我只知道,随着时间推移,被困的人生还机会会越来越小,可现在,他们很可能还活着,至少我们还有机会,但是如果我们放弃了,那他们就死定了。我希望你们打起精神,再坚持一下,也许就是你的坚持,能救同伴的一条命。”

    巴桑捏着拳头,发自肺腑的鼓励并没有赢来掌声或喝彩,沉默声中,只传来轻轻的啜饮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歇好了么?都起来干活了!如果老子把他们掏出来的时候,发现他们没在里面往外挖,而是整天躺那歇着等,我就把他们一个个揪出来踹他们屁股!”救援小组的组长叫嚣着,扛起工具率先进洞接班。

    “嗯!把这些被困的倒霉蛋掏出来踹屁股!”组员嚷嚷着也跟进入洞。

    一个个从独自站立的巴桑身前经过,有故意装作视而不见趾高气扬的,有点头示意放心的,有偷偷给个笑脸赶紧去追自己组员的。对他们来说,口头回应?不需要的,撸起袖子干就完了,有那时间费口舌,不如多喝一口肉汤,待会多铲一堆土,再把人救出来狠狠踹他们屁股。

    随着风雪消停,各处的活计重新恢复,留在灵矿处的救援队除了第二和第三号坑道的还保留着日夜不停挖掘,其他的都已解散,回归正常生产。

    第五号坑道因为三角区的限制,运土效率很低,三角区那一小块空间又要爬人,又要运土,还要沟通内外空气,导致里面空气质量很差,挖掘效率在确定四号坑状况,卸了那口气后,便更是低下,所以便索性也撤掉了。

    瘦子的小组也已撤掉,本该在它处忙活的他,却趁人不备,一头钻进了五号坑道,爬过狭窄的三角区,打着火把躬身摸到四号坑内。虽然遇难者已经运出,因为空气流通差,这里腐臭的味还是重得很,加上这里惨死过很多人,一般人都不会愿意进来,更不愿在这多待。

    瘦子也不是喜欢异味的变态,但他还是来了,坐在一个角落,喃喃自语。

    “四指哥,这是新鲜的草,我刚从雪地里挖的,你闻闻。本来我想找朵花的,你这太臭了,可我找不着。。。我知道你在下面,我也想挖你上来,可是大伙都来看过,你这运气不太好,被碾得,有些碎。。。现在别的坑可能还有活人,都先去那边救人了。。。你这边气太少,人待不住。。。不过也好不是,清净了,没人打呼吵你睡觉了,对不。”

    “嗒嗒。”

    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得瘦子原地起跳,虽然相信这从小玩到大的哥们就算变成鬼也不会害自己,可毕竟这还死了其他人呢,保不齐其他人变成厉鬼会害人,赶紧跪下四处求饶“兄弟我可是冒死去救你们的,一刻都没敢偷懒过,你看我这手指甲都挖翻了,有怨有仇别找错人啊。”

    “嗒嗒”连着又是好几声,见没有鬼摸上来掐脖子扣眼珠,瘦子这才冷静下来,莫不是。。。之前听到的声音?撅起屁股趴在地上听。

    当他连滚带爬冲进临时指挥部的时候,二号和三号坑的人也前后脚刚到,他们也听到了“嗒嗒”的信号,不仅收到了这个好消息,另一个甜蜜的负担是,一块超大的灵石原矿横在的前进路上。

    “我前面是块很大的灵石原矿,敲打的声音听声音像是从灵石那头传来的,但是我们还没找到矿石的头。”

    “我这边也是,我不知道是不是三号坑里的同一块,我这块很大,从来没遇到过这么大的,我们正在探它的边,这块如果能全给挖出来,那今年左贤王那边就不用愁了。”

    说话间,掀开帘子连滚带爬冲进一人,定眼一看,这不是去中山国做交易的上官喜么。

    “巴桑,巴桑大人,急事,很急。”上官喜见终于找到巴桑,急切得大叫。

    “回来啦,先喝口水,顺顺气。”

    上官喜接过一碗热汤,“咕咚”喝了一小口,一边喝,眼睛还不停左右扫视。

    巴桑也是聪明人,一看就知道有不方便众人听到的话要说,便等他喝完开口道,“这次当有很多经历要跟我说,我也有好多问题想问你,我们就不要在这妨碍他们指挥救人了,来,我们换个毡房说话。”

第139章 筑冰墙

    我们换个毡房说话。

    “大人,快想办法,左贤王的人马上就要到了。”刚进毡房,上官喜就迫不及待得脱口对巴桑说道。

    巴桑有些疑惑,“什么意思?不急这一会,简单点说清楚。”

    “好,我们这趟前面都很顺利,中山国那交易完,就到左贤王那找合答安用灵石换了些牛羊,在那边感觉很不好,我们点齐牛羊当天就动身往回赶,回来的路上雨雪越下越大,走到白马牙石山附近就被困那再也走不动了。”

    “我们找了个避风的山坳躲里面,本来想等雪小了就再走,可是这雪不停,还越下越大直接把牛羊封里面,那些牛羊都是用灵石换来的,我们一只只挑过,已经挑肥的壮的,也扛不住冻,只能看着一只只被冻死在那,唉。”

    “前天晚上我们遇到两个落单的士兵,该是被暴风雪吹迷的斥候。我们留了个心眼,说自己是拉扎布将军的人,两人刚开始还警惕,灌了一袋马奶酒话就止不住了,他说他们是左贤王的女婿赤那的人,他们的队伍正要往矿区去。”

    “往我们这来?”

    “是的,我觉得他们来准没好事,就带着几个人先赶回来报信。”

    巴桑沉默着思考了会,带上官喜回到参谋部所在的指挥部,开始布置“左贤王那叫赤那的亲戚又要带人过来了,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不过多半没好事。”

    有反应快的族人学员“他们也遭白灾了吧,这是想从我们这抢吃的呢,如果放他们进来,别的不说,我们的牛羊准保不住。”

    “这是想饿死我们啊!”

    “和他们拼了,绝对不能让他们把吃的抢走。”

    扫视了一圈群情激奋的众人,巴桑欣慰道“我们的牛羊又不是大风刮来的,凭什么给他们抢了去,要饿死他们自己死去,我们要守住牛羊,绝对不能让抢走。救援的的人手保留不变,其余人全部转去筑墙,我们要让他们知难而退。”

    “好!”

    矿区入口处,之前让三八带人修过可以站人的矮墙,这排木制矮墙只有一掌厚,两米多高,人站在墙上有大半个身子毫无遮挡得露在外面,算不得有多好的防护。勉强能说有这基础在,往上修高或者拓宽会容易一些。

    修墙是堆时间的力气活,更何况对于不善此道的草原人。虽然参谋部让从废弃的救援坑道中直接拆出木料来用,不过这些材料也就只够搭几个高塔。真要把墙修好,没几个月是不成的。

    巴桑没让他们按部就班得一点点垒城墙,他知道根本没这个时间,他只干了一件事,让人从河边到城墙上排成长龙,不停得从河里舀水传递过去,将河里的水不停得泼到墙外。

    城墙上几个点同时泼水,几百人的运水长龙排了好几条,看着蔚为壮观。参谋部的学员跟在巴桑身后感慨“人定胜天!”

    巴桑听了撇撇嘴“只需几个人,水龙头一拧,几条橡皮管子就能搞定的事,现在整这么麻烦,还是得科技改变生活啊。”

    长龙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便又变形拆成了新的小短段,巴桑带木匠沿水车至城墙下铺了一条临时的木制管道,水车打上来的水自己会由高到低跑过来,人们就近取水提上城墙泼洒出去就是。

    第二天过了晌午,赤那的人马才踏雪赶到,缩着脑袋左看看,右看看,搞不清楚前面这是什么,招来斥候问“你不是说他们就一矮墙么?墙呢?是不是带错路了?这前面是什么东西?怎么上面还有人在走动?”

    斥候也是奇怪,明明昨天来的时候远远只看到一层稀薄的木矮墙,挂个钩子让战马拖拽就能放倒,这凭空变出来的是什么东西?

    被逼着硬着头皮走近,上面的人也不阻拦,离着还有十几步远,斥候便无法再骑马前行,地面结了冰,滑得很,人小心得走都会滑倒。挪近了抬头看,乖乖,这是三人高的冰山?好沉重的压迫感。这冰山上有的地方光滑,有的地方凸起,有的凹凸着呈怪异的波浪形表面。这是神鬼直接从哪座雪山顶上翘下来,整个拖运过来的吧。

    斥候被这无法理解的诡异壮观所震撼,忍不住对着发呆,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冰墙裂开,一块屁股大小的冰块挣脱束缚沿着倾斜的墙体飞速滑下,对着飞奔而来的冰块,斥候不愧是军中身手矫健者,电光火石间就把身体唤醒,眼疾手快得一跃而起,他反应是有够快,避开了当面的撞击,否则他那双腿准被撞废掉,可惜他不会飞,在冰面上借不了太多力,跳得不高,脚跟还是被带到,身体落下时又掉在了冰块上,趴伏其上被带着冲了出去,重重甩飞出好远。

    “这?”赤那眼神凝重,转头看向随行的巫医。

    巫医更是紧张,不用走近,他也看得出这是座小冰山,自问自己没这能力一夜间搬来一座冰山,更何况还把冰山操控得如此精准,调动那么大的冰块,赶人而不伤人,控冰能力远在自己之上。

    实诚得转身回答道“有高手。”

    赤那不死心“比起先生来?”

    “我不是对手。”

    “唉!”赤那叹息一声,不甘得挥鞭招呼道“走!”

    作为草原上领军的将领,可不是靠亲戚关系就能轻易上位的,别人是跟着你拼命,没真才实干是没法服众的,赤那打小就经历过各种战阵,对局势的判断和决断的杀伐果决自有他的一套凌厉方式。

    从发现军中有牛羊被偷偷赶出来,他就派人追查,一路跟到巴桑这,之所以早早发现却隐忍不发,一个是觉得他们偷偷做的交易对军中有帮助,再者觉得这里正好在归途附近,留着也是替自己暂时代为保管,这种没战力的有那么多牛羊,不就是娃娃抱着金币,等着被抢么。

    一切都算得好好的,带人来铺点接收,可惜遇上个神通广大的大神。现在这局面,正是微妙,万万不能为这点小利和来路不明的大神结仇。想到这,赤那带人调头就走,半点不带犹豫,有这时间继续犹豫,不如去附近找别的倒霉部落,抢谁不是抢。

    巴桑蹲城墙边上被吓半死,刚冰块坠落的时候,他差点以为这冰墙要塌了。原本想象中他觉得自己能造出一个方方正正漂漂亮亮的冰城墙,闪瞎对面的狗眼。实际拼凑出这个怪胎一样的冰丘,好歹算是冰墙,吧。

    这个冰墙越往上搭,越是暴露了草原人薄弱的造墙技术,稳固性就越差。最初的设想是在上面站满人,装作兵强马壮的样子,把对面吓跑。造好后巴桑自己上去小心得走了一遭,又滑又陡,除了瘦小的人,可不敢让在上面走动,这危房似的,多走几趟不知道会不会给走塌掉,还是不知道会往哪边倒,怎么倒的那种。

    果然是临时赶工的水货,牛逼到自己这边都不敢上去。

第140章 救援的代价

    牛逼到自己这边都不敢上去。

    好在这临时水货阴差阳错吓退了赤那来打秋风的部队,避免了一场冲突,好歹发挥了期待的作用。

    巴桑多少还有点自知之明,私下觉得,人家压根不是被自己“军容威武雄壮”吓跑的,就没被看到军事实力,他们只是不想走近这随时会坍塌的冰山,平白无故冒被埋进去的风险。

    再说了,连夜施工赶得急,又夜黑风高得看不清,一个没注意,水趟过去把门给冻封住,如果他们真来叫门,想开还开不了。

    这么莫名其妙远远对视一眼然后各自散去,其实也挺好,毕竟吃食已经紧张到你多一口我就少一口,要饿死人的地步,真讨要起来撕破脸就不可避免,而捅破后很多事情就不一样了,有一层遮羞布在,多少还留有回旋余地。

    在心里互道傻逼就此别过也是对各自都不错的交代,双方又不熟,没什么嗑好唠,一个装作自己无意中路过,转头多看了一眼。一个装作自己没看见,不招呼进来坐坐也说得过去,少些将手藏在背后,紧握刀柄笑容满面的虚情假意,真的挺好的,都不麻烦。

    虽然近乎自封的方式拒敌看着挺憋屈,不过巴桑很满意,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躲在一边猥琐发育,最好谁都别管他,把他忘了最好,外面打出猪脑浆都不关他的事。

    见赤那带人离去,巴桑可不觉得会就此相安无事,被人惦记上号,能来第一次就会再来第二次,他可不敢懈怠持续“裸奔”,命人在“冰山”后面挖沟筑墙,那种结结实实的土墙,对这他心里明镜似的,现在自己在外面那些土狼眼里就是个予取予求的软柿子,谁都觉得自己可以对着拿捏一下,占点便宜。

    自己这战力也的确不值一提,依托防御工事才能稍有一战之力,当然如果能让觊觎者知难而退那就更好了。

    棱堡就很合适。这种六芒星型的土堡墙体高度要求不高,墙体也不用直挺挺叠上来,堆土就成,这都很符合草原人目前掌握的筑墙技术水平。冬日不适合挖掘,这没办法,好在大家都知道这是造出来保命的玩意,好歹能自发得努力克服困难。仅存的技术难点便在规划设计好各个城墙的位置和角度,以方便战时能互相掩护。

    棱堡这个科技点在真实历史演进过程中原本需要先点亮数学、几何学、建筑学,还要一点点美术,几方都成熟后才能在科技发展的迷雾中点出棱堡这个科技点。有巴桑这个在上一世玩过太多排队枪毙电脑游戏的bug存在,前置科技?不需要的,脑子里就有各种棱堡的样子,还是上帝视角各种角度看得透透的那种。

    把人招过来,在地上画草图,草图还看不懂?没关系,直接在地面上按城墙墙根做标识,把标识外的泥挖出来垒标识内就成,陷坑城墙都有了。藏兵洞难度太高做不到?没关系,简,不要了。占地太大工时需要太久?没关系,减,按比例缩小给你现改。

    不需要懂那些数学,几何学有的没的。这也是抄答案最大的好处,毕竟只追求结果的事都和考试一个德性,结果好分数高,别作弊时被当场逮到就成,其他的都不用管,不用在意答案是从张三还是李四那抄来的,也不用管考场外是否揍过故意捂试卷不让抄的刺头。

    巴桑也不是一味得照抄,主要是为了尽快成型,也为了减少土方的施工量,巴桑拆了整个棱堡,规划成三个呈品字型的小棱堡,有这三个棱堡往矿区入口一堵,便将矿区整个围在后面,进出要么穿过三个棱堡间夹出的弯绕大道,要么穿过棱堡,走城门洞里的小道。

    穿过夹棱堡间的大道当然要享受来自棱堡居高临下的交叉火力,即便打破棱堡的城门冲进来也不好受,棱堡里除了城墙,当然不是所有地方都添满土,会有一块空地,但是巴桑准备让在空地上再建一个比城墙更高的小塔楼,这个碉堡一样的塔楼会用砖石修得严实,各个方向留足射击孔,只给在棱堡内留一条绕塔楼的小路,所以就算攻进棱堡,也要承受塔楼和城墙上的交叉射击。

    不仅如此,还因为棱堡在另一世出现的现实场景在火药出现后,直射火力占据了杀伤的主流地位,只有低矮厚实的城墙才能有效防御大炮直射轰击。巴桑现在的潜在敌人可没火炮这种大杀器,弓箭抛射,刀矛戳击是主要杀伤方式,所以高度仍是城墙最大的防御凭仗,之所以不把棱堡的城墙造高,纯粹是因为技术不行臣妾做不到。

    棱堡的确有射击角度的便利,同时高度不够的硬伤也在那,攀爬过程不会很长,射击窗口短的劣势将是必然要面对的,那就要做好被人爬上墙后的应对,小塔楼的设计就是补这个短板来的,关上门后士兵躲在小塔楼里,不仅可以射杀爬上城墙没有遮挡的敌人,还可以吊射支援其他棱堡的友军。

    这样的设计还有个好处,平时通行时有棱堡间的道路,闲杂人等没有借故进入棱堡的理由,只要管理不过度松懈,棱堡就是相对独立的存在,减小了被伪装突袭的风险。就算有一两个被占领了,只要还有一个在自己手里,想进来就没那么顺利。

    棱堡间有这么条道在,准备不足的敌军很容易一窝蜂沿着这条道往里冲,道路两边棱堡上的守军就可以突然暴起可劲得居高临下进行杀伤,在道路尽头转过弯才能看到的那堵门两侧,巴桑还特地在两边设计了“V”型的凸出墙体,围出无死角的射击平台。

    设计上,自认为已经趋于完美,实际做出来怎样,想想冰山和冰墙的区别,巴桑决定还是不要去细想,免得自寻烦恼,走一步看一步吧。

    回到灵矿区,指挥部的人都在,却出奇得安静,巴桑先是一惊“里面的人挖出来了?”

    “倒是没有,一个时辰前敲石头还有回应。”

    “回应越来越轻了。”有人补充道“有可能,撑不住了。”

    皱着眉头问道:“那这是?”

    “我们把堵洞的那块灵石原矿找遍了,没找到头,应该是头长另一边了,要想整个完整挖出来,十来天都够呛,里面的人,等不了那么久。”

    巨大的灵石财富和被困的矿工,这是两难的选择,说巴桑不纠结,那肯定是假的。私下里他做过粗糙的估算,在这里人命不值钱,别说那一整块灵石,就上面挖两小块下来买这些被困的人的命,都绰绰有余。

    哪怕巴桑另一世的认知里,出车祸撞死个人,城里人和农村人的赔偿价码都是有不同价的,再怎么说人命无价,实际上就是有标价的,而且这个标价对一定收入阶层来说,并不高。

    巴桑当然想两全其美,可是世间事不都这样么,想要既要又要还要,那最终的结果大概率就是什么都得不到。

    小半年灵石的开采量,还是十来个被困矿工的命,对正常的负责人来说都是很容易的选择,别说那十来条命,再往里填人都值。

    对巴桑来说,也是。

第141章 做败家子的天分不足

    对巴桑来说,也是。

    “挖吧,人最重要。”

    “最起码抵半年的量啊!”博尔忽不忍,提醒道。

    巴桑忍不住又犹豫了下,刚经历白灾,眼看着不久后就会食物紧张,如果有这笔灵石收入,即便食物价格高,多少还能有东西拿出去换,如果这时候有人以现在挖坏了灵石能救下的人少,保下灵石以后能救的人更多为由,说不定巴桑就顺水推舟从了,可惜这些傻子没一个有想那么深。

    巴桑摇摇头,甩走这些让他忍不住纠结的选择,有些懊恼自己刚刚表现出来的犹豫,一点都不果决,不再为财富和人命的交换找借口,因为他确定,自己还是过不了良心那关,不可能为一些财富,在自己明明可以拉一把的时候,看着绝望得死在自己面前:“如果你被困在里面,你会希望我下怎样的命令?挖吧,救人要紧,就当这块灵石咱们没遇上。挖吧挖吧,闭着眼睛挖吧,免得看了心疼。”

    补充道“我可是下了血本的,务必得把人活着救出来啊。”心里阴暗的想法是,希望花了这大价钱,至少能博得一些好名声,邀买到人心。

    想要把那大块的灵石原矿完好无损得挖出来,很难,但是粗暴得开采,毁起来,相比之下真的很容易,巴桑下了毁矿救人的命令后,亲自跑进去下了第一锄头,废话,花了这么大价钱,难道买个鞭炮看别人打么,当然要毁也得自己下手毁。

    自己带头动了手,后面的这才举起工具跟上一起搞破坏,看着一阵招呼下来,原本润滑如美玉的灵矿原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斑驳,黑化,就像一个沉睡中的绝世美人因为取走了她嘴里含着的夜明珠,腐化成骇人的红粉骷髅。

    “烧钱放鞭炮至少还能听声响,享受个热闹,跟着炸响同步心跳的感觉。这钱花的,只有挠心疼的份”自言自语抱怨完,摇摇头丢下锄头走了,巴桑觉得自己没有做败家子的天分,实在受不了亲手可劲糟蹋。这哪是享受,完全是找罪受,哪有正常人好这口的。

    好在这钱花得不算打水漂,不多时就从坑道里传来好消息,挖通了,被困的人就在灵石原矿另一边。

    “挡着眼,挡着眼。。。”

    “别给吃肉,就喂点水,喂点粥。。。”

    在坑道出口指挥着,尽量让自己忙碌,这样能让他暂时忘掉痛苦,但是看着被抬出来的人,巴桑不自觉得换算着,这些原本该是同等大小的灵石啊“一个。。。两个。。。”看到一只手无力垂落的熟悉面孔,那是本来就瘦,这遭更是被饿得像具骷髅的三八,赶紧上前摸了下鼻息,还好,还有气。

    跟着抬出一个身上爬满蛆虫,面目难辨的,这倒霉催的,看一眼就直接送去埋了,能被抬出来的,也不都是活人。

    已经抬出了六个人,其中只有三个人还剩一口气在,过了好一会,一度以为已经没有了,才又抬出一人,看骨架就知道这货是要死的朝格仓,这家伙不仅还没死,嘴里还不停轻声叨叨着,贴近听两秒才勉强辨认出来,说的是“要死了,要死了”。

    指着骂道“这货看着还行啊。”

    “可不,找到的时候还在敲石头发信号呢。就是蒙错了方向,朝最里头敲的。”

    “里面还有么?”

    “都在这了,剩下的没气了,被埋着,一时半会挖不出来。”看了眼巴桑的脸色,避开目光“费这么大代价才救出四个人,有点亏啊。”

    巴桑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接这话,只是轻声说了句“辛苦了。”

    矿难的救援估计就这样了,后续无非是对救援得力的进行褒奖。奖励及时,这是管理上对人性的精准拿捏,巴桑懂这道理,所以执行起来时不遗余力,弄个当所有人面的表彰大会是必须的,到时候让狗腿们说下救这些人自己付出了多大的代价,自己再谦虚谦虚,想来能把这笔花费的效用在他们心里发挥到最大了。

    之前干过,驾轻就熟的事不用烦,他现在需要烦的是解决食物问题,这很讨厌,就像一个个难题排着队等克服一样,丝毫不给停歇,也根本不管你死活,净往死里逼,这让巴桑想到曾经看过的一本书《创业维艰》,自己这从零到一建立起整套系统,还要管吃喝拉撒睡的,应该也和创业差不多吧。

    可是手头已经没有牌了,实在没辙,巴桑想到他的便宜老爹。

    “报,沃汗大人到。”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啊,有请。”

    过不多久,“巴桑兄弟,你这几天不见,门都不给兄弟开啦,生分得紧那。”

    帮忙掸去衣服上的冰雪“就不要笑话我啦,你也看到的,整个门被冻住了,我要出去也得坐吊篮里。”

    “你这吊篮也不好坐啊,门前净是冰,那么一小段路,摔了两次”凑近一步“刚进来那冰山你弄的?过去的时候压迫感好重,不瞒巴桑兄弟,我就怕它砸过来压我身上,哈哈哈哈。”

    吹牛的时候,巴桑也不客气“不这样也吓不跑赤那的大军啊。”

    “赤那来过啦?他想干嘛?”话出口,两人都意识到话说多了。

    巴桑不确定这是有意试探,还是无意失语,不过以对沃汗聪明程度的了解,觉得多半是前者,“我没让他进来,这种黄鼠狼给鸡拜年的,准没好事。”岔开话题道“我父王可还安好?”

    “大汗,受伤了。”

    “严重么?”这倒是出乎意料。

    “右手大拇指被切掉了,幸好巫医就在近旁,毒药被及时吸出。”

    刚还想吐槽以后金刀不好拿了,听到毒药,意识到情况没那么简单“发生什么了?刺客?”

    “是的,伪装成信使的刺客。”

    “你们也不先验下信使的身份,就那么放进来,管理不行啊。”刚吐槽完,看沃汗盯看他的眼神感觉不对“谁的信使?”

    意味深长一字一顿得回复道:“刺客说,他是巴桑大人派来的信使。”

    巴桑瞪大了眼睛下意识辩解“我没有。”

    沃汗盯着巴桑的眼睛仔细看了好一会,才突然笑着宽慰“当然知道不是巴桑兄弟干的,不然我也不会奉大汗命来这。”

    “我都不知道这事。”

    “那是,那是,没做怎么会知道有这事。”

    “就是啊,这也太恶毒了,谁干的查出来了么?”

    “这要看刺客怎么说。”

    “王八蛋!得把他吊起来打,一定要让他把实话招出来,尼玛,哪有这种杀人诛心的屎盆子乱扣的,找出来看我不弄死他。”

    看着巴桑气愤的表情,不似做伪,像是被冤枉的生气模样,默默记在心里。

    见沃汗饶有兴趣得看着他,巴桑慢慢平静下来:“那边斗得很凶么?刺客都派出来了。”

    “唉。。。”

第142章 算计

    “唉。。。”

    “别叹气啊,怎么样了?”巴桑很讨厌这样,你要说就好好说,装模做样的,无非打赢或者打输了么,渲染什么气氛,真当自己说书的了。

    “大敌当前,大汗也是尽了全力,俺巴孩将军一直在试图截断林忠良的粮道,哈布吐将军甚至带人跑到大井关前想搞场大的。”

    “结果?”

    沃汗愤愤道“林忠良这老狗,太稳了,隔三十里设一个营寨,寨内不仅配了弓弩手,还有一支步战骑兵在寨间游走支援,再加上粮队本就配重兵守护,一段段这么护着运过来,试探了几次,没有好的下手机会。”

    “我们的轻骑长在来去如风,如果对方结硬寨打呆仗,硬把我们拖进阵地战,的确占不到便宜。”

    “我们离冬牧场近,不急,天气越来越冷,急的是左贤王,几次不顺下来,自然没人愿意拼命,骚扰应付了事。”

    “这很俺巴孩啊,无利可图,就应付了事。”

    “他啊,连应付装装样子都懒得装,还收纳了不少左贤王那边溃逃过来的,人越打越多了。”

    “左贤王被打败了?”

    “也不算吧,白灾前打得还算是有章法,白灾后是真疯了,掐着林忠良的粮队正运到两个营寨之间,围着对粮队往死里猛攻,那是真不要命的往里填人啊,我远远看过,督战的站一排,逼着一波波往上冲,傻子都能看出来这是有意在消耗人。”

    “左贤王应该是许诺什么了吧。”

    “嗯,怕回去被砍头,被我们收拢的溃兵说,左贤王许他们抢到的粮食归自己。”

    “看来粮食是真紧张。”

    “可不是,没粮了,往死里逼耗人这损招都出来了,大家又不傻,也就下面拼命的年轻人被鼓动得看不清。”

    “退回来的真杀么?”草原军队大多只是跟着去抢劫的牧人,不算职业军人,甚至半职业都算不上,所以在军纪要求上并没有那么严格,真严格执行军法,不仅现在手下的人会散掉,下次招呼的时候,多半也就没人跟了,所以巴桑质疑左贤王敢不敢真这么做。

    “真杀,要不是亲眼所见,我也会以为只是说说,吓吓他们,那是真杀了上百人那,这才有那些被中原人粮队前的惨状吓破胆,又回不去的跑我们这边来。”

    草原上生活艰苦,从小就要与天斗与地斗,见血见惨状的机会多,连这么“见多识广”的都被吓破胆,可想而知有多惨烈:“营寨,营寨打不进去,粮队,粮队也吃不下?中原人没那么强吧,不会是故意不发力,让围着,为了引我们决战吧?”

    沃汗摇摇头:“不像,也是邪门得紧,中原人的那支粮队配的弓弩特别多。交战的时候把粮车围成圈,还下了地锚,甩上钩子拉都拉不走。粮车后面躲着盾手和长矛手,那长矛有两人长,围起来后跟个刺猬似的,怎么都攻不进去,我都怀疑他们是准备好,故意放出来引我们围攻的饵。”

    “你不是说前后都有他们的营寨,还有步战骑兵么,是不是饵看他们有没有来救不就知道了?对了,还有林忠良的主力,看他们动向最明了。”

    说到这,发现沃汗又在看他,“干嘛?我哪说错了么?”

    掏出随身带的酒袋递给巴桑,巴桑接过闻了闻“马奶酒啊?你喝吧。”

    沃汗缩回手喝了一口,一边盖盖子一边有意无意得说“是该谨慎点,被毒死的贵人可不少。”

    巴桑还真没想那么多,纯粹是不喜欢马奶酒的味道,也有些嫌弃喝别人的口水。被这么一说虽然有意给自己正名,想拿来喝一口。可想到刚发生了大汗遇刺的事,自己和沃汗还真没熟悉到可以完全信任。

    名声和安全,巴桑果断选了安全,打着哈哈道“真把我毒死了,你也活不了,你这样的聪明人不会干这种蠢事,我就是有不喜欢那个味。”

    沃汗笑笑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你刚说对了,那粮队的确是个饵,不过是林忠良丢出来的饵。”

    “他带主力突袭左贤王的营寨了?得手了么?”巴桑有些兴奋,继续推理道:“一定是得手了,所以左贤王气大汗在他们围攻粮队时不作为,才派刺客来泄愤的。”

    沃汗接到大汗的亲口密令是让查探巴桑是否参与了这次刺杀,虽然他和大汗都认为这种可能性很小,不过总归要看过才放心,所以当巴桑提到刺客的时候,沃汗特别留意着巴桑的反应。

    他想过如果真是巴桑派人干的,一定会有意把怀疑对象往别人身上引,左贤王就是这个很好的对象,刚巴桑说的合情合理,如果真是他说的这样,那巴桑就很值得怀疑。

    “嗯,不过刺杀发生在林忠良的主力进攻前,而且他们打的也不是左贤王。”

    “啊?”一时没转过弯来。

    见不似作伪,沃汗继续道“林忠良的人穿过沼泽,突袭了孛儿只斤的营地,继而追着败兵攻破了大汗的营地。”

    巴桑有些发愣,没想明白林忠良这波操作几个意思,明明用诱饵吸引住了左贤王的人,怎么带着主力去打大汗去了“这指哪不打哪,看不懂啊。”

    “我也看不懂,有可能刺客是林忠良派的吧,毕竟如果刺杀得手,军心大乱,这时候突袭效果最好。”

    “把胜利的希望寄托在一次刺杀上?未遂的话可是打草惊蛇,林忠良这种老将会行此等险招?太儿戏了吧。”

    “嗯,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刺杀发生在进攻前的几个时辰,要不是刺客引起全军戒严,说不定就要被打个措手不及了,如果真是他们干的话,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啊?你们不是被偷袭的啊?有准备还被打败了?”说着巴桑忍不住流露出鄙视的眼神。

    沃汗有些无言以为,生气得辩解道

    “他们趁夜突袭的。”

    “你们有准备的。”

    “他们裹挟着败兵冲过来的。”

    “你们有准备的。”

    “他们。。。”

    “好啦好啦,不就是有准备还被人踩进来么。多大点事,需要借你肩膀哭一下么?”

    沃汗“嗷呜”一声怒吼,转身往外走。

    走到门口停下转身“听说那刺客死了。”

第143章 谁派的刺客

    “听说那刺客死了。”

    巴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哦”了一声,愣愣看着沃汗“都干这种事了,不是必死的么?你不会想说林忠良率大军是来救他的吧?”

    他觉得沃汗怎么今天说话怪怪的,一直智商不在线的感觉。

    沃汗摆摆手走了,这冷不防的试探,他觉得没探出什么来,之前故意不透露刺客生死,就想看巴桑会不会问,毕竟只要是活人,总有透露秘密的风险,可是巴桑一直没问。那要么是他和这事真没关系,要么是它对这刺客有绝对的信心,不担心会把他供出来。沃汗觉得前者的可能更大。

    巴桑直到睡前复盘的时候才突然后知后觉惊坐而起,“这是在试探我啊。”

    北方冬天的早晨很冷,不过大多时候是干冷,穿得够厚包得够严实,还是能忍受的。遇上起雾那就受罪了,虽不会秒变南方那种冻进骨子里的湿冷,却是连呼出来的白雾都会转瞬贴脸睫毛上结成冰疙瘩的冰寒。

    牧人们一早就赶着背上积了厚厚一层雪的牛羊上路,再赶两天路,就能到冬牧场了,颇有些经历大逃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期待。旁边一队人马慢慢超过,牧人只看了一眼,就转去查看自己的牛羊是否有走散的,少了牧羊犬,就是麻烦,以后得觅一只得用的。

    至于这些贵人是谁,他已经不在乎了,对普通牧人来说,战争已经结束了,自己活下来了,还抢到了不少好东西,待到冬牧场,熬过这个冬天,便要天南海北各自散去过自己的生活,休养生息等待下次战争的召唤,这就是他们这些普通牧人的宿命。他阿爷是这样,他阿爷的阿爷是这样,他和他的子孙必然也这样。

    和儿子孛儿只斤骑马并行的大汗精神状态还算好,双手拢在厚实的皮袖间,看不出哪里受过伤,架着缰绳在大群护卫簇拥下缓步前行。

    “昨晚沃汗回来了”随着话语呼出一口热气,热气散在空中,形成小撮稀白的水雾,风还没来得及吹就被新呼出的水雾替代,睫毛上的白霜越积越重,遮盖了大汗稀疏的白发,反倒不显得那么苍老了。

    孛儿只斤紧张了一下,手缩了缩缰绳,好在缰绳较长,没有勒到马嘴影响骑行速度。沃汗是大汗秘密派出去的,他不能表现出自己知道,哪怕和中原文人讨论的时候已经猜到他被派去了哪里。

    “哦。他去哪了?”孛儿只斤有意把嘴缩在帽子里,含混不清得回答。

    大汗转头看了他一眼,“他说不像是巴桑干的。”

    彼此当然都知道说的是刺客这事,“我觉得是左贤王干的。其实就不该怀疑到他,他的人在行秘术的时候都快死绝了。”

    “弄个人行险,倒不一定得是自己人。”大汗并不认同他的说法,虽然昨晚问了沃汗很多细节,再次确认了自己的判断。

    巴桑没道理也没动机做这事,因为这时候他没法带着他那点孱弱的人手过来,甚至连门都出不了,得手的话,权位根本轮不到他继承。如果本就不抱成功的打算,那做这事图什么。而且派刺客这事,没有谁会傻不拉几报自家名号的,巴桑再傻也不至于傻到这份上。

    弄不清大汗意思,再次解释道“听闻父王遇刺,孩儿当时只想着赶紧把巫医带过来,万一的话好让巫医出手医治,没想到林忠良偏偏这时候突然从沼泽里冒出来。”

    要不是知道孛儿只斤收到自己派人传信后,只带着巫医和少数亲卫赶来,大汗也会对他有所怀疑,既然敢毫无戒备得收了信息不辨真伪急匆匆赶来,便排除了幕后主使的可能,在大汗眼里,忠诚远比折损些人马重要,宽慰道“林忠良能穿过沼泽突然杀出来,的确出人意料,他的人马又多,我这有准备不也挡不住么,幸好你过来我这了,否则说不定会有危险。”

    “虽被凿穿了一次,也只是前军受损,中军不撤的话,胜负尚不可知。”孛儿只斤有些愤愤,这次他的部族首当其冲,受损严重,而大汗明明已经整好兵马,却在前军只是被击穿,都没被击溃,就主动带人撤了,他感觉像被人上来抽了一耳刮子,明明还没角力,就认怂退了,很憋屈窝火。

    大汗看着义愤填膺的孛儿只斤苦笑道“意气用事逞一时之快值得么?”

    孛儿只斤有些不服气,都被欺负到头上了,别人打我我还不能还手打回去么,他不觉得自己在意气用事,皱着眉头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紧紧咬紧了牙关,用力过猛,脸颊都有些凹陷变形,中原文人教过他,情绪上头的时候,宁可不说话也不要乱说话。

    “两只老虎对峙,旁边有只豹子,打得起来么?”

    “那得先把豹子赶走,免得被占便宜。”

    “白灾之后,再不去冬牧场,开春就要饿死不少人了。”

    “父王的意思是,我们是那只豹子?”孛儿只斤有些听出味来。

    “幸好白灾之前,我们已经让老弱赶着多余的牛羊往冬牧场去。白灾之后,左贤王已经没得选,他赶不及回他的冬牧场,只能把多余的人耗在这,否则即便现在带多少人回去了,开春因为缺食物,就有多少内乱等着烦他,他要拼命,我们还不识相得在一旁看着,不合适。”

    “父王的意思是,他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赶我们走?”

    “左贤王不好明着对我们动兵,刺客是极好的方式,只要我死了,远的不好说,短期里必然会乱,想不退都不行,即便这次刺客不是他派的,如果我们还赖着不走,自然还会有其他刺客过来。”

    “他们不会在这事上还打配和吧?”

    “你是指刺杀和林忠良的攻击时间么?”

    见孛儿只斤点头,大汗摇摇头“不至于,就算是有心如此,不可控的太多,也做不到。其实这次刺杀倒是让我们因祸得福占了便宜,要不是我们提前有准备,以林忠良那性格,如果看到机会,绝对不会放过,不可能只是凿穿一次展示了实力就收手的。”

    “他也只是为了赶跑我们?”

    “如果能有机会把我们打疼打残,他当然不会放过,我们有准备,他还要留着力对付老虎的。”

第144章 如不退,便死战

    他还要留着力对付老虎的。

    “我们之前苦于抓不到他们的主力进行决战,现在好不容易逮到了,就此放过?”太子虽有些疑惑,却没有表现出不满。

    林忠良望着火光正在蔓延中的敌营,沉默了一会沉声回复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这场仗他本想让太子留守营寨的,那样会更安全些,可是太子一定要跟着,想着让冒点险吃些苦也好,亲身经历过,以后登基为王可以少受无知的文官影响,懂得武将的辛苦,便同意带着跟在身边一起。

    因为是复杂地形连夜急行军,且随时可能触敌,所以之前一直没顾上说话,此时战局明了,太子又迫切希望解惑,倒是可以趁热给太子说道说道。

    “太子觉得他们的本阵有多少人?”

    “数万人有的吧。”

    只看火把数,林忠良这种老将哪怕在复杂地形也能估算出对方大致人数,但在对方有准备的情况下,这个数就做不得准了,因为想藏些人马太容易了,少点些火把就成。

    太子估算的数字太宽泛,说了等于没说,不想浪费时间,直接转入重点“刚凿穿的那次攻击太子以为如何?”

    “领军将领勇武。”

    见又没回答到点子上,提醒道“夜间视野有限,骑马冲锋时反应时间比白天更短,勇武难以发挥,真要到靠个人武艺,多半是运气不好,跑散掉了,这种多半会被淹掉,很难凭个人武艺杀出重围。这时候更看是否能保持队形,重点在平时的训练,这点我们占了便宜。”

    “换个人领军也照样能杀透?”

    “草原人战时为兵,战阵的训练不及我们,可是只要人够多,还是可以抵消队形的冲击,凿穿一次可以,再一次多半是做不到了。”

    “所以将军鸣金令其收兵?”

    “如果他们没有防备,自然刚一接触时便全军压上,已经束军整队有所准备,便不能如此莽撞,前军的交锋彼此都已探出想要知道的虚实,他们也认清了我们的态度和实力。”

    “什么态度?”太子有些好奇,这能看出什么来。

    “如不退,便死战。”

    后知后觉的太子这才感到一阵后怕,他知道因为事发突然,赶到的只有骑兵,而且因为夜盲症,带来的骑兵人数还有限,如果草原人当时没退,面对的不仅是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决战,还将对阵数倍之敌,吞了口口水:“将军怎么知道他们会退?”

    “我不知道。”林忠良转头面无表情得看着太子“但是我知道,前军那一仗已经让对面领兵的明白。如果战,他便得拿全部身家来赌,而且就算赌赢,也是惨胜,他将带着残兵面对左贤王。草原上,向来凭实力说话。只要给他时间想,就能想明白,以保存部族实力为先,这个选择不难。”

    太子点点头“那他反应挺快的,自己把营地点燃,也是表达一个态度吧?”他有这感觉,希望从林忠良这得到验证。

    “哈哈哈哈,太子聪慧。算是吧,总不能派人过来告诉我们自己认怂吧,反正没时间收,不如点了,还可以说绝不留一针一线给我们。”

    将当下局面盘过一轮,太子也认同当下的结果是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只是这结果居然是双方敌对将领无声的默契配合下达成的,这就很邪门了。要不是自己全程参与,林忠良和敌将的这种默契,太子自认为会忍不住怀疑他们是否有暗通曲款的猫腻,此时只能感慨,人和人的关系有时候真的很神奇,果然军事也是斗心的艺术,有它独特的门道,自己这外行现在还只能看个热闹。

    太子对比自己强的人,从来不吝虚心求教,询问解惑,继而问出自己的不解“我们突袭沼泽边的那支部族时,明显能感觉他们准备不足,仓促应战,击溃也就耽搁了一盏茶的功夫,我们紧跟着败兵追就过来的,这边却像早就知道似的整好队等我们,这是怎么回事?”

    林忠良皱眉想了想,摇头道“这我也没想明白,莫古斤苏勒图(那只猪)派人来说沼泽里的路即将铺通,我们就马上整队出发了,刚出沼泽时迎面撞上的那支小队多半是察觉异样来查探的,他们的反应也算到位,就算这批人里有直接遁走去报信的,也该如你说的只有一盏茶的功夫提前整军,时间上算,的确不对。”

    又想了想还是摇头道“没道理远的收到消息,近的还不知道,想不明白。战阵上有的时候总会出现一些奇怪的事,这很正常。曹擒虎那厮早年带兵剿过一支山匪,对方占着地利还筑有坚寨,易守难攻,对这种一般只能打造攻城器械做好强攻的准备。这边才扎下营寨,他们那边自己走水先烧了联营,打开寨门灰溜溜跑出来投降,气得老曹大骂不给机会。”

    “他啊,听到有仗打,酒都能多喝两盅。”太子打趣道“早知道就该派人往里丢火把,这样连营帐都不用扎了。”

    “那说不准就没走水这事,得攻坚了。战场上总会出现很多意料外的事,有的时候是好事,有的时候是坏事,接受就好,就像功夫,见招拆招。”

    太子想到些什么,脸沉了下“就像莫古斤苏勒图(那只猪)收集战死者的尸体,用来投喂沼泽里的怪花,铺路出来一样?”

    转身深深看了太子一眼,从他的问话中感到了一丝不满。能理解,太子毕竟年轻,之前受的教育都是高高在上,讲一个礼字,不知民间疾苦,不自觉就把自己往道德圣人这个要名会要命的蠢位置上吊。

    耐着性子开导道“鲁国名将李肥,被围城中一年有余,城中粮尽,烹煮自家小妾供守城将士食用,为鲁国守住要地,鲁国人敬仰之,为立生祠。蔡国耀公,行军途中遇暴雨,为不误期,民夫垫路,及时赶到击敌于不备,终立不世战功。于这些名将相比,只用已死的无用皮囊,而非活人,太子以为有过?”

    见太子欲争辩,追加一句道“若非铺出沼泽里的通道,出其不意,我大郑将士,又将要多死多少人?”

    见太子对答不上,林忠良更进一步“太子以为,粮队当何时去救?”

    太子一惊“我们不该现在就去么?”

    “上次我们谈到过,我们的铁骑绝不可随意被消耗掉,这是我大郑威慑诸国,镇压国内宵小最重要的筹码。齐地平叛收编的乱军多半之前当过兵,在这次叛乱里又杀过官,抢过粮,不该再让回齐地的。”

    太子背脊感到一丝凉意,失声道“我曾允诺他们只要为国征战北方蛮夷,便可赦其无罪。”

    “他们正在守卫粮车为国征战,太子并未食言,而且我们也给予了兵甲,弓弩,他们并不是赤手空拳去送死。只是能否活下来,还得靠他们自己。”

第145章 人命如草芥

    得靠他们自己。

    “但是你说过,经历了白灾,左贤王养不了那么多人,一定会想方设法把多余的人命耗在我们身上,我们可以打败他们。”指着正远去消失在火光阴影里的草原人“或者至少像打退他们一样把他们打跑,不一定要白白损耗那么多人命,里面还有很多应徭役的齐民,他们最难的时候也只是逃亡躲藏,并没有和乱民同流合污。”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听过吧,我不是神。左贤王能到今天这位置,也不是傻子,几次交手下来殿下也感觉得到,他不仅不傻,还是个用兵的行家,知道利用自己的优势处处在要紧处逼迫,一直在和我们争夺主动权。”

    “现在虽然腾出手来,也只是能转个身,不再被逼进墙角。先不说我们是否能寻得战机,即便寻到,对他这种对手,也该是以我方精锐铁骑为先锋雷霆一击,继而全军突击,这样才能有胜算。如果这样,我们的损耗不可避免,一旦主力折损过度,国境内外皆会蠢蠢欲动,我们保全下来的这些齐民将摇身一变成为最大的不稳定因素,齐地的民乱还没平。”

    “我知道。”

    “我们已经经不起损耗了。既然都找到了能接受的血肉磨坊,想来左贤王能控制节奏,把多余的性命一点点磨在里面。”

    “但是。。。”太子试图为自己的良心做最后一次挣扎,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心里清楚林忠良说的是对的,但是这和自己心中的道理又是冲突的,这让他心里很是扭曲。想到那个在自己发表完讲话突兀问自己“跟着你有饭吃么?”的齐地小伙,太子对自己当时信誓旦旦的保证很汗颜,很无力,就像一头头狼总想尽起自己的职责保护自己的族群,却发现自己想要保护的小狼已经是两只老虎嘴下待吃的鲜肉。

    林忠良无情得打断“赦免参与叛乱的齐地乱军,该是我王才有的权利。”

    太子瞪着眼睛看着林忠良,知道他没把“邀买人心之嫌”说出来已经是给自己留面子,深吸两口气,小声说“我来担。”

    林忠良转回头去“是老臣指挥失误,救援不利,与我王和太子无关。叛乱,罪无可赦,且按律当行连坐,齐民不冤。”

    。。。。。

    毫不冤枉,来自齐地的四丫将手拢在花袖子里一屁股坐下来,不小心将旁边的人挤翻,慌忙伸手去扶。

    “别费劲了,死了。”

    四丫回头看了看说话的老幺哥,将放旁人肩上的手往下探去,从这不认识的倒霉蛋怀里摸出个麻布做的小袋,搁手上颠了颠,也不管上面一碰就簌簌碎落的血块,嘿嘿笑着揣进自己怀里“谢谢老幺哥。”

    叫老幺的精瘦汉子一看他脖子上的色差就知道不是常在户外干活的人,斑驳血污下细看还算清秀的脸,被斜劈割破嘴唇留有一道可怖的刀疤,嘴唇还肿着,嘴巴一开一合就抖得厉害。人就那么瘫靠着一辆断了轮毂的破车,一只袖子空空的。

    抬手给四丫丢了个馕饼,力道不够,差点掉火堆里,不过丢完他就不管了,反正他已经给了,自顾自给面前的馕饼翻了个面,一边翻一边骂“你就不能不拿死人东西么?连女人的花衣服都扒,还真把自个当女的了?”

    把馕饼从地上捡起拍拍上面的土,发现手上有血,下意识往腿裤子上擦,发现越蹭越脏,便在旁边死人屁股上和着泥沙蹭蹭干,顺手捞起一根木棍,穿上馕饼起身走过来“还不是因为我那几个倒霉哥哥,生一个死一个,阿爷给我取个女名说好养活,俺娘说了,要不是这贱名,小时候给穿女孩衣服,我早死了,和我那几个哥哥一样。不就女人衣服么,暖和就成,在山里躲的时候,我还看过有人穿墓里起出来的衣服呢,也不怕墓主人晚上来找他。”

    “唉!挪挪位。”踢了踢老幺哥身旁人的腿。

    “挪开吧,也死了。”

    “唉。”

    “别摸了,被人摸过的,连吃的都没有,也是个穷鬼。”

    紧着老幺哥坐下,明明位置很大,四丫就喜欢贴着他坐,还拿肩膀顶了顶,深怕没听见自己凑过来说的悄悄话“老幺哥,俺升将军亲兵了。”

    “唔”

    “俺昨天开了两人的瓢,还是大镰刀顺手,跟锄地似的,一乎一个”说着还比划了下,挤得老幺哥撞到伤口。

    “哎呦,你说就说,别乱动,疼死了,滚旁边去。”皱着眉头嫌弃得呵斥道。

    “哎哎”往旁边挪了两屁股,见挪开太远,又挪回一屁股,凑近脑袋“昨晚俺听将军吵架了。”

    “唔”

    “他说,让守着个破寨对粮队见死不救,现在那边完事了,要来吞俺们了,当时就该听他的去救,和一起说不定还能活命。”

    “唔,谁对谁说的?”

    “那谁,俺不认得,反正都是将军。你说咱们这破寨什么都没有,来吞俺们干啥?”

    “唔,无所谓了,都这样了,吵这些有的没的干嘛。”

    “就是,有这闲工夫,眯一下多好,这打起来没完的,连拉个屎都不安心,听说我顶的那个亲兵就是拉屎的时候被箭射到脖子,掉进去,老惨了。老幺哥,你说太子什么时候会来救俺们?”

    “唔,路上了吧。”

    “我也这么觉得,会骑马的都去报信了,总不可能一个都跑不出去对吧。老幺哥,你帮俺算算,俺现在有三个人头了,俺是应徭来的,回去会分多少田给俺?会分牛么?”突然想到这同村的老幺哥是被收编的乱军,纠结了下“要不我让一个人头给你,太子说了,打了草原蛮子,就会赦你无罪,到时候我们一起回去。”

    对着笑了笑,没有接话。

    四丫纠结得狠狠挠了挠头“一个不够么?两个中不中?我再去弄。”

    仰着头叹息道“回去又怎样,家都没了。”

    “那也要回去啊,俺们再不回去,俺们村不就没人了么?”

    “唔,他们?”

    “唉,许三爷中了两箭,他拼了那么久拼出来的半身皮甲屁用没有,一箭都没插那上面,蛮子净往下三路招呼。李大傻这憨货跟他说了别把身子探出去,听到点声响就探头,听到点声响就探头,昨晚听说被草原人勾到拖出去,没拉住。陈家那小矮子将军让爬出去拔箭,没回来。。。。。。俺们村,就剩俺们两了。你说,回去村里的田是不是就都是俺们的了?”

    “唔”被称为老幺哥的年轻人喃喃道“认识的都死了,如果我也死了,那就没人知道我来过了吧。”

    “哪能,还有俺呢,俺们还要一起回村的,俺一个人回去可不中。”咬咬牙,“真不行,三个都给你。”

    喊杀声再次响起,四丫往嘴里狠塞还没烤热的囊饼,太大口噎到了,接过老幺哥递来的水袋,仰头喝了老大一口,才好不容易顺下去“娘的,没完了,都不给吃口热的,你帮我看着啊啊。”把带着一口牙印的馕饼朝火堆斜插在地上,起身匆匆往寨墙跑,突然想到自己现在是亲兵,转身去找自家将军。

    老幺哥一只手撑着往旁边爬了几步,从死人身上拉过一把破盾,又从另一个死人手里掰出紧握的弩机,从散落在地的弩矢里找到三支,叼了两支在嘴上,用脚踩着往上面压弩矢。喘着粗气靠回原位,看到冒烟的馕饼,又强撑着俯身给翻了个面,刚动作太大,又崩到伤口,有些晕眩,还是咬着牙不让自己昏睡过去,可不敢让馕饼被烤焦了,在齐地的时候,如果有这口吃的,该能多活几个人吧。

第146章 血肉磨坊

    该能多活几个人吧。

    及时是个简单的概念,也是个朴素的期待。特别是身处危难,对及时的救援便充满着热切的期待,如果能有人及时伸出援手,不仅被救者会感激涕零,感谢上苍庇佑,救援者也会得到很大的心理满足,有我对别人很重要的成就感,救人有的时候就像做好事,能让人产生自己是无所不能的大善人这种飘飘然的错觉。

    这是人类千百年进化过程中,因为只有依靠团体才能存活下来,互相帮助就成了最优选择,为了鼓励互助,身体慢慢进化出来的内在激素激励。

    先贤智者隐约感觉到了这个人性规律,虽不知道怎么解释,却摸索出怎么强化,利用的方式。于是就有了“英雄”,“善人”这些称号来借水行舟,以道德的方式解释包装。这对他们有利,聪明人很容易成为一个集体的意见领袖,这种道德包装出来的制高点,从诞生之初起就被他们占据,或者被他们给予给他们希望左右的人。

    可现实里,小说中的及时情节并不总能恰到好处得发生,绝大多数人在即将面对痛苦时,上天并不在意,甚至连冷眼旁观都懒得做。

    当然这也不能怪上天,自己做的选择,无论是自愿还是被迫,既然有好处分不到上天,那遇到危险凭什么让上天帮着兜底。

    心眼活的成功人士会通过向宗教机构捐赠布施强行将好处分润给上天,不过用屁股想想都知道,如果上天有这大能耐和功夫助你成功,会只满足于你这点盈余财富里的小头?这只不过是自作聪明者的一厢情愿罢了,除了能哄哄自己,让自己安心,与现实无益。

    当林忠良带着步骑主力“赶来”救援已经是两天之后,左贤王把控着节奏,及时给了一波下马威,当着中原前锋的面,紧了最后一波猛攻,一鼓而下。

    越来越多赶到的援兵,眼睁睁看着被攻破了围攻多时的营寨,看着草原人在里面纵马烧杀劫掠。

    其实也没什么好抢的,之前打破粮队防御已经带走了来不及烧掉的粮车,此时攻破这个相邻的营寨,发现并没有多少粮食,唯一能入眼的也就残破的兵器,带铁的哪怕只是个折了锋的枪头也要砍下带走,其他的破木盾什么的就没什么意思了,于是杀戮泄愤就成了不约而同的选择,毕竟他们也死了不少人。甚至有几个太过热血上头的,提着挂血的脑袋跑中原人阵前叫嚣。

    林忠良以治军严格著称,有这美誉自然是借不听话的人头堆出来的。一时气不过,逞个人勇武不听号令的砍多了,剩下的自然知道无令不得擅自出战,因为即便胜了,回来也只有被砍头的下场。更何况大家都知道林将军每次出征,都要借故砍几个自家来投他的穷亲戚立威,连自家亲戚都下得了手,非亲非故的,就更不用说了。

    所以哪怕那个草原人嚣张得下马背对着中原军阵,在死不瞑目的人头上拉屎,众人都只是静静看着,不得令,一步不前。

    待到斥候探明,前锋休整完毕,中军到达展开队列。引诱不成的草原人才如风般卷走,留头顶屎尿的人头不甘得看着他们远去,远处的丘陵后面烟尘滚滚,才这几个人,是掀不起这么大烟尘的,马尾巴上拖树枝都不成。

    路过粮队战场遗址的时候,太子就有些魔怔,带着亲兵特地赶去看了许久。此时又坚持要进火光未熄的营寨,林忠良看着太子布满血丝的眼睛,有些担心,宽慰道“为将者,行军布阵,当以大局为重,有的部队就是用来消耗或拖延敌人的,不是他们也会是别人,只是这次的安排,考虑得更多了些。”

    “知道,都是棋子,不是这个卒子也会是那个卒子,一念生死尔。”太子没有太多说话的意愿,他现在也搞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态,只感觉很难受,很憋屈。就像被纠缠在一层网里,出不去,甩不掉,被缠得很是烦闷,想缩回去,又躲不进去,想顶出去,又差那么点意思。所以逼着自己看,希望能有感触突破心魔,不破不立。

    待亲兵确认安全后,林忠良带着太子进寨,虽然太子身份更为尊贵,只要还领军在外,未归还虎符,林忠良便是军中第一人,太子都得靠后站,哪怕做的事是为了满足太子心意,他也得跟在后面,而且只能跟在后面。

    寨内最显眼的是那座两人高的死人堆,那本是圈用战死者的尸体临时堆叠的最后营垒,只是营垒后面的人倒下后,便和攻进去的草原人纠缠在一起越堆越高,退无可退,只能踩着新鲜尸体越走越高,哪怕明知道这样会少了遮蔽成为极好的靶子,可也没得选择。

    那个身上插满箭矢的将军至死,怒目圆睁,该是凭这凶样在死前呵散了草原人近战的勇气,草原人也不是傻子,能用弓箭远射,干嘛近身拼刀子。

    可惜这员猛将守护的军旗已被砍了去,只剩一截光秃的旗杆,否则将军百战死的苍凉感必然更重。留全尸没有取他脑袋,当是草原人对他勇武的最后尊重。

    林忠良命人好生安葬,他对这人既可惜,又无奈,是个堪任前锋的大将,可惜是齐地李家的世家子。这种人如果能活着回到齐地,名望战功具在,背后又有世家支持,当严重威胁齐地安全。这次齐地试图借机复国在那运作的几大势力里,李家偷偷给了不少钱财和关键人员支持,而且大世家习惯两边下注,这人便是被收编乱兵中的领军人物。

    指着围绕他战死的一圈人“这当是他的亲兵吧,如果给他们配铁甲,能守到我们及时赶到吧?”

    林忠良知道太子的意思,但是基于专业素养,摇摇头道“无非是现在让草原人再多死几个,铁甲都会被草原人扒了去,以后用在对付我们身上。他们唯一的机会是第一时间赶去救援粮队,然后一起死守,既然选择自保,结果只会是被各个击破。”

    “至少该给配皮甲吧,亲兵都只能靠穿女人衣服增厚,想靠多填点去挡下刀箭,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你说给配足兵甲的。”

    知道这是在发泄情绪,而且有意压低声音,知道理智尚在,还能意识到要维护彼此的权威,林忠良只是看着那个穿女人衣服搅在死人堆里的亲兵,并没有辩解。

    太子紧了紧拳头又松开,道理都懂,穿女人衣服,这里哪来女人衣服可扒,这多半是收编的,就该死在这的齐地乱兵,给配皮甲就等于是给草原人送甲,现在就算多杀一两个,以后都得拿人命还,没意义。

    他知道林忠良做了最对的选择,可就是忍不住,索性扭头不再去看那处,继续往里走,路过一处烧着的破车,那是战时临时放置战死者的地方,只是打到后面,没人再顾得上他们,便被蚊蝇占据着取食产卵,草原人远远看没什么好搜刮的,也没往死人堆里钻的怪癖。此时又有人路过,刚息下不久的蝇虫又腾得一下被惊起,夹着浓重的血腥味铺面而来。

    太子挥舞着手臂驱赶,连退两步,轻呼了一声赶紧闭嘴,怕跑到嘴里,吃到恶心。脚下踩到什么东西,一声脆响,低头看,踩碎的是细棍上插着的一坨焦黑,脚跟旁露出来的脆黄依稀能辨认曾经是块馕饼。一个断臂的尸体趴卧在旁,仰着头,无神的眼睛盯着馕饼,似乎还想再咬一口。

第147章 战争只是一种政治方式

    还想再咬一口。

    与这近在咫尺却永远无法咬到相对,已经下嘴再咬一口,并且咬到的是左贤王。

    当他命部族赶着牛羊西归冬牧场,自己仅带主力游走寻觅战机起,战场态势就已经发生了根本变化。

    步骑混合的中原军队面对轻骑为主来去如风的草原军队,在战略机动上本就没有主动权,人家想和你打就打,不想打就走,你还追不上,只能跟在后面吃屁,干着急。仅派骑兵跟是跟得上,可是打不过人家,还不敢离开步兵太远,免得被杀个回马枪吃了。

    林忠良除了带上主力追击左贤王的部族逼对方来决战,便没有可以拿捏对方抢夺主动权的好办法。

    早在郑国境内,左贤王就有猜想,林忠良不敢和他决战,在草原上再次相遇后,便一直想找机会验证自己的判断。

    好的将领对战场信息都很重视,林忠良和大汗那场夜战细节,左贤王第二天天才亮就已经知晓,验证了他的猜想,既然决战的损失,至少骑兵的损失林忠良承受不起,那只要不被他的步兵追上,即便被骑兵跟上了,也只敢看不敢动。

    左贤王是谨慎的,试图伏击前锋骑兵便是他最后的测试,虽然伏击未遂,还是帮他确定了自己的判断,林忠良对手里这支骑兵金贵得很。

    果断迅速撤离,快速移动冲去狠揍莫古斤苏勒图(那只猪)。

    大白天的,不可能打偷袭,莫古斤苏勒图(那只猪)整军迎战,并向驻扎在佐近的张大眼部求援,张大眼回复,务必拖住他们,马上就来。

    他也的确没耽搁,可他的骑兵大都被林忠良抽走,待到领着步兵吭哧吭哧赶来,左贤王已经完成了他的怒气发泄,留下一堆双方尸体拍拍屁股又跑了。

    莫古斤苏勒图(那只猪)肯定是不敢追的,刚差点被打崩了。草原上常规打法是遭遇后互相远远骑马射箭,一箭袋射完搞不好都没射下几个人,有时候小部落间交战,弱的甚至经受过这样的烈度损失,在这阶段就被射崩了。

    这次左贤王仗着人多势众汹涌而来,摆明了是来报仇的,他不想被中原人步兵缠上,上手就是平推式的冲锋,交锋之快连手快的都只来得及射出两三支箭,就被迫策马对冲陷入近战。人少对人多,心怀惴惴对胸有愤恨,结果自然可想而知。

    林忠良从来都不是愿意被动挨打的主,哪怕处于被动防守,也会主动调整尽可能抢占优势,他现在虽然能做的不多,但是可以主动防守,比如把自己缩成刺猬,让下不去嘴。

    各部领命靠拢,往大井关方向缓慢移动,从大井关出来送粮的队伍停了,粮道上的营寨也撤了,消耗齐地乱军和削弱莫古斤苏勒图(那只猪)的目标都已达成,便不再给任何占便宜的机会,默契到此为止。

    停止运粮,不仅是把自己弱点护住,也是个诱使进行决战的姿态,军中尚有二十多天的存粮这事左贤王不知道,如果骗来围自己,即便被围个十天半个月都够走回关内,你左贤王跑这么快能带多少粮草辎重?能围多少天?你敢围么?围我的时候被我消耗人命还占不到一点便宜,舍得么?

    就像两个常玩一起的老色批彼此对一个眼神,就定好了接下来怎么陪美人吃好喝好玩好。林忠良动作刚出来,左贤王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待斥候带回他们的位置信息,已经远在西边百八十多里之外,一副老子已经玩完玩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的姿态。

    两边都单方面宣告了自己的胜利。

    培养了新一代勇士,严惩了叛逆,让试图挑衅权威的大汗知难而退,重创并打跑了中原人,树立了权威。至于死伤的两万多人,那是必要的代价,少了这些摇摆不定,甚至听诏不听宣的杂鱼,整体战力不降反升,剩下的人不用督战队抽刀搭弓盯着,一声令下,就会呼号着乖乖往前冲,这些经历过生死,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幸运儿,才是经过验证,忠诚可靠真正得用的。

    在草原人的明面认知里,林忠良打跑了大汗,左贤王“打跑”了林忠良,所以左贤王是自然是最后的胜利者,草原的大英雄,一时里风头无两。英雄的名号,在草原上不止是一种空洞的称呼,有时候运作得好,一个草根英雄都能在短期内快速崛起。

    保全了战力,消耗了不稳定因素,在长城以北护下舔舐伤口实力有限的看门狗。这是不能说的政治目标,够给郑王交差了。宣传口上,当然是在不仅追得南犯的草原人借道中山国逃回草原,还一路追到草原上又灭了他们几万人,令草原人不敢南下牧马。

    至于因为两条腿跑不过四条腿,被计为死战近乎被全灭的近万齐地人,和莫古斤苏勒图(那只猪)手下那些死了都没资格被统计为战死者的倒霉蛋们,是没人在意的。

    在一定程度上,这是一次成功的卫国战争,赶跑了侵略者,但是真正开心的只有郑国皇室家族,保住的是他们的统治,加速了齐地百姓凝入国家,也给了以后打中山国的借口。

    对于大多数郑国底层百姓,在这个封建领主遍地,还没发展出国家概念,民族观念的国家里,草原人的入侵一定程度上只是发生在北方的一次战事,就像和中原其他国家打的那些仗一样,这次自己是归属在郑国名下打赢了,挺好的,如果领主能不加赋就更好了。

    对大多数兵卒来说,这场仗是亏的,除了勇武的杀敌立功,狗屁都没抢到。

    那些被从齐地带来,自愿或不自愿被卷入这场战争的,更糟糕,最终都死在了草原上,还没人在乎,在乎他们的人要么在齐地暴乱中已经死去,要么还陷在齐地,在连口吃的都找不到的困境中自身难保,自己都生死两难,哪还能顾得上别人。

    活着的兵卒对自家将军还是心存感激的,是他带着大家把大汗打怕打跑,甩开了左贤王那些不要命的家伙无休止的纠缠,不用被无意义得消耗在这冰天雪地里,现在终于可以回家了。

    至于那些死掉的“袍泽”,不是他们死就得自己死,打仗哪有不死人的,现在这样,挺好。

    能活着,真的挺好。草原人粗鄙野蛮,粮队战场遗址那,草原人用中原战死者的尸体也做了个京观,只是这京观不伦不类,堆叠得像一排高高的展示台,草原人还贴心得将砍下的人头朝同一方向一字排开。

    一夜的冰霜之后,被裹上一层透明坚硬的冰层,在阳光底下亮闪闪的。这种貌似会发光的景致很夺人眼球,也很容易入脑,轻易就扎进了不少看过的人心里,成为深夜惊醒前的梦魇。

    军中这种事流传得很快,那些守着营寨,周边看不到自己人的,或戊守一处不知道自家主力在哪的,就很担心自己的脑袋也会被这样摆那吹风看风景,所以当林忠良下令集结聚拢的时候,感觉自己被将军救回一条命。

    不管如何,这场战争兵戎相见的层面上结束了,各方都宣称达到了自己的政治目标,在统治者眼里,战争只是一种政治方式,只要达成政治目标,那些死难的士兵和民夫,只是大势之下被碾死的倒霉蝼蚁,命不好,活该。

第148章 战后新格局

    命不好,活该。

    大军尚在外征战,且太子督军,御史言官自然只会鼓吹将军勇猛,将士用命,犁草原,扫蛮夷。死多少人,对这些刚吃到新鲜羊肉的大人物们来说,战报只是毫无感触的一堆数据,哪有打仗不死人的,在将军卸甲,且皇帝没有敲打的意思体现前,这个战争结果是朝堂上下都能接受的政治局面。

    要说对草原上新变局感触最深,认识最早的,莫过于天上的秃鹰,每次战后,活人还没离开,他们便迫不及待得从空中张着大翅膀滑降下来,赶在仰头追着他们跑的鬣狗之前,先挑好部位撕下一口微凉的挂血鲜肉。

    一顿饱是吃不成胖子的,这个冬天虽然死的人多,时间上却太集中,导致他们只是偶尔饱餐一顿,剩下的尸骨就被封冻到冰下,看得见吃不着了。特别是那排人头京观处,常有秃鹰和鬣狗在那穿梭徘徊,盼望着,盼望着,就是吃不着。

    有贪婪的鬣狗实在顶不住腹中如灼的饿痛,伸舌头去舔,猩红的舌头贴在冰上被生生冻住,撕都撕不下来,在呜呜的求救声中,秃鹰和鬣狗都慢慢围了过来。不多时,舌头整个挂到了冰上,慢慢被风雪融进冰里,冰块旁,是被舔得发白的狗头头盖骨。

    草原上从来不乏同类间的拼死搏杀,以邻为食,野兽是这样,人也一样,今年杀的方式比较不同而已。

    不像往年,草原人和中原人杀,草原人和草原人杀,偶尔中原人和中原人在草原上偶遇,居然也会因为各种恩怨杀一场,每次虽然死的都不多,好在隔几天就总会来一场,总有新鲜的场子可以赶。再不济,冻饿死的孱弱牛羊,牧民也会把它们的内脏丢出来些,分于天地生灵。

    哪像今年,牛羊少了,牧民把能吃的都留着自己吃了。在活命面前,传统规矩,对自然心存敬畏什么的,都要靠边站。

    以至于开春的时候,幸运熬过来的秃鹰和鬣狗们都跟着饿瘦了一圈。

    当绿草刚顶破冰雪招呼到阳光,饥饿难耐的牛羊便迫不及待得将其连雪齐根铲断卷进嘴里。

    羊这东西并不好养,贴膘的时候慢得要死,只是十几天不给吃饱,立马就饿得骨瘦如柴给你看,而挨饿的时候,往往是大雪漫天极寒的天气,稍微年老体弱的会眼看着被活活冻死,所以就有家财万贯带毛的不算这种说法,只要老天爷抖抖雪,便能让数代人的辛苦积累一夜返贫。

    饿极的秃鹰和鬣狗有时候也会对这些瘦羊下手,秃鹰甚至能抓着羊脊骨直接飞走。牧民们当然也知道,所以看得很紧。

    于是就有聪明的秃鹰跟着那些武士打扮的小队飞,这些小队往往一路走一路狩猎,狩猎的对象有的时候是土拨鼠,野兔,有的时候是旱獭,黄羊,有的时候是驯鹿,野驴。一路走一路寻,逮到什么就打什么,不过他们狩猎这些动物的最终目的是供养自己的小队,去狩猎其他阵营的同行。

    披着马匪这层遮羞布的双方斥候,在绿色尚且稀疏的草原上不时发生着小规模的交锋。秃鹰和鬣狗欢喜得跟着他们捡现成吃,终于找到了熟悉的过冬方式。以秃鹰和鬣狗的自助餐桌为点,最终聚焦在有利可图的白云鄂博矿区附近,一场场交锋,连成了差不多对半分的势力分割线,双方仅剩的多余人口和不安分势力都被有意慢慢磨进了这条用命画出的血线。

    看秃鹰和鬣狗都吃得肚子肥鼓鼓的,就知道左贤王和大汗都对当下战后的新格局很满意,至于躲在矿区里整天看双方奔马鏖战的巴桑,虽然双方当下交战的人数加起来都没巴桑的人多,他们却是不用过问他的意见的。

    巴桑也很识趣得两不相帮,苟在一边专心吃瓜。

    当然,如果来修兵器,要箭矢什么的小忙,还是很愿意伸出援手的,前提是,得给钱,给吃的更好。

    回到关内。

    林忠良就领着主力奉命还朝,仅派张大眼领一支偏师赴齐地继续平叛,马匪出生的将军,领着一群归正的马匪去打叛匪,正是派祖师爷去教新入门的小菜鸟做人,人尽其才。

    林忠良刚献完俘交还虎符,重新变回京城一个没有兵权的小老汉,溜达在菜贩摊前感受平静祥和的人间烟火味,御史言官的弹劾奏章便雪片般飞到了郑王的案头。

    其中绝大多数都是言辞激烈,实则无伤大雅的。

    什么刚领军出征,就向郑王讨要美姬,还特意强调自己有病,独爱体态丰盈,热情奔放的胡姬,真真是。。。有品位的LSP。啊呸,也不嫌味重(羡慕嫉妒恨中)。

    在北境领兵追逐左贤王时,不想着如何围追堵截,想的是向郑王讨要府邸,好安置新赐的胡姬,免得还没来得及享受就被自家母老虎打死。。。惧内惧得要死,还敢养外宅,不如老夫,那几房,咳咳。。。

    领兵出关后,不想着怎么周密部署令草原人无空可钻,想的是向郑王讨要田亩,好生供养胡姬,免得寒了美人心。感情郑王赐你胡姬还要替你偷偷养着了,真真是不为人子,得参,往死里参。郑王,看在老夫兢兢业业没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要不您也。。。胡姬也成的啊。

    也有自诩战神下凡,以过来人后视镜的眼光指点指挥失当,以博取郑王眼球的。

    什么畏敌不前错失战机,护粮不当导致粮队和辅助营寨被破。换他指挥的话,定将以粮队为诱饵,辅助营寨为辅,将左贤王主力诱于一处,一股作气围而歼之,定可一战定乾坤。

    这还只是精简了的核心内容,原文那长篇累犊得。可是把林忠良的指挥才能,战机把握和战况认知等批得一文不值。恨不得自己以身代之,必能将左贤王和大汗皆斩于马下,令草原上千里无人烟。

    嗯,如果主笔的这货不是骑术太差不会骑马只能骑驴,郑王应该要信一丢丢的吧。

    还有的就犀利了,也不知道是真的忧国忧民为主上查漏补缺,还是政敌派出来的探路石子,对林忠良在敏感决策可左可右的点上,频频发出诛心之问。

    什么放任草原人祸乱齐地,有鼓动齐国复国势力之嫌。

    平叛齐地时不动世家大族,有养寇自重之嫌。

    对友军见死不救,有趁机排除军中异己之嫌。

    郑王阴沉着脸,毫无反应得接了两天的弹劾奏章,待该上奏不该上奏的都已差不多上齐。在一个寒风萧瑟的早晨,招来林忠良问对。

    太监带着林忠良来的时候,郑王正站在一座假山前背对着他,仰头看被寒风扒得光秃秃的柿子树,枝干上树叶早就掉得毛都不剩,只剩孤零零的一对水晶柿子带着晶莹的霜冻还倔强得挂在枝头,也不知道是自己舍不得掉还是被冻在枝头掉不下来,更不知道郑王会从这里看出点什么来。

    对林忠良的拜见,郑王没反应,也没转身,过了许久,才随手指了指一旁的两个箩筐,头都不回“看看。”

    “唯”

    从筐内拿起一封奏章,脸上波澜不惊,林忠良的眼中闪过一丝得色,果然呱噪的是故意自黑留下的破绽。

    领了国内过半的军队出征,还有太子在军中,如果有异想,振臂一呼,还真能让这江山换了颜色,哪怕郑王对他再信重,如果表现得无欲无求,难免也会让郑王有异想,生担忧。

    为了让郑王和朝中重臣们睡个安稳觉,林忠良刚出征起就开始自黑,而且黑得不留隐患,不就是好色贪财么,交给你郑王拿捏,而且好的还是胡姬,以后和她们产的必为异瞳杂种,可是门当户对的联姻市场里看不上的货色,产再多都不怕。

    拿起第二封的时候,林忠良的脸色渐渐的就有些不好看了,甚至泛起一丝潮红,这是在压抑心中的怒火。

    “书生误国,懂个屁,战场上有哪个将领能做到先知先觉的?哪个将领能得到最真实的实时信息的?具体的人什么性格,具体的利益集团,该怎么安排,是这么简单就能给定处理方式的?大言不惭”做为专业人才,最是受不了外行不懂装懂在那指指点点,什么狗屁玩意,林忠良虽然耐着性子把这垃圾读完,心里却是腹诽不以。

    从另一个箩筐里拿起第三封看不多时,一阵寒风吹过,卷起林忠良满身的鸡皮疙瘩和倒竖的汗毛,脑门却冒着冷汗。

    古往今来,有多少名将不是死于战阵敌手,而是死于朝中刀釜,以至于有名将善终的,都会被传为明君良臣两相宜的典范。

    林忠良自认为这封奏章里攻击的那些点虽为莫须有,却也着实没法解释,强行解释也解释不清,甚至会越描越黑。已经被谣言抢先误导,真相往往需要付出加倍的努力才能让人减少误解,更何况有心人为达目的,往往会一个谣言跟一个谣言,把真相牢牢按在水面下,活活憋死。

    林忠良干脆利落得单膝跪地道“臣有罪。”

    郑王这才转过身来,冷冷道“何罪之有?”

    虽未抬头,却感受到郑王凌厉的目光,林忠良感到一阵巨大压力和威胁,后背都不自主得再次泛汗。

    “臣。。。”

    郑王一挥衣袖打断道:“你我君臣十数年,你知我,我亦知你,彼此信任岂是外人能理解的?爱卿且放宽心。”

    说完,命太监把那两箩筐都抬去烧了。亲手扶林忠良起来,见他手上还握着一封弹劾奏章,打趣道“爱卿这是要留个念想么?”

第149章 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要留个念想么?

    如果有人做过统计,会发现这么个规律,每次战后,朝中的御史言官都要忙碌得对军中上下弹劾一番。

    劫掠地方,杀良冒功,在这个军队和土匪就一线之隔,军粮常需就地征集,想出头全靠腰间别人头数的非职业化时代,几乎是只要想弹,一弹一个准。

    更何况每次战争都是军中上下趁机把之前贪腐的钱财粮秣坏账,吃的空饷借机冲洗的盛宴,武夫和为这些武夫服务的军需官吏做事也都怕麻烦糙得很,稍微查深些,想要抓点把柄出来处理人,真的是太容易了。

    不过真要一杆子到底,严格按规矩办,那军中多半再也就没人卖命,甚至当场哗变都有可能。所以战后如何打一棒子让收敛些,再赏颗枣子让继续努力效忠,就成了展示帝王术的绝佳舞台。

    御史言官递棒子,看君主怎么打,如果君主挥棒子要把奸佞权臣活活打死,那御史言官不吝跳出来撸袖子痛打落水狗,以示忠诚。

    如果君主就轻轻敲打一下,然后宽恕其罪行,展示恩宠,笼络人心,御史言官自然也会识趣得偃旗息鼓,顾左右而言他,转而为君主歌功颂德,赞颂其英明神武。

    毕竟只要搞不死,那就还要同殿为官,没必要为公事给自己平白树敌。

    踩你是职责所在的本份,事后你不仅不能抱怨,还得敬酒谢我踩得恰到好处。在君主面前彼此恶相的嘴脸扮相,不需要下朝后还入戏太深,这点真假如果都分不清,这官差不多也就当到头了。

    对林忠良的弹劾奏章在第三天,郑王的封赏出来后,就像雪花遇艳阳,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林忠良封宁武侯,赐食邑八百户,官拜太子太傅。其子林书洋出使有功,擢升黄门侍郎。另有诸多金银赏赐,如果再算上战时讨要的美姬,宅邸,良田,妥妥的封“妻”荫子财色兼收。

    御史言官们调整得很自然,突然变得和那些言辞激烈的弹劾奏章没有半毛钱关系,下朝后纷纷上前恭喜林忠良,自觉亲近的,还主动发出宴饮邀请,林忠良眯缝着眼睛看向其中一人,笑着点点头,不过这笑脸,在外人看来,带着刺骨的寒意。

    这人的奏章他看到过,里面攻击的点很犀利,挑拨得很巧妙,读过后忍不住心生疑窦,如鲠在喉。

    这样的聪明人,干不掉的时候,最好化敌为友。善意不只是释放给他的,也是放给他背后势力的。

    喝顿酒缓和下关系无可厚非,但是林忠良不会亲自下场和他喝,要喝也是和他背后大佬喝,喝酒应酬需要讲究身份对等,不是谁请都要赏脸到场的。

    林忠良现在这新官职明面上和太子扯着关系,又在倍受瞩目的风口浪尖上,郑王虽然亲自出面安抚,谁又知道他是否有被那些奏章种了草呢。如果此时高调得和朝中重臣交往过密,难免有拉帮结派之嫌。为免引起郑王猜忌,还是深居简出,实在需要见人也敞着门让郑王容易看到比较好。

    这种局,威要立,面子也是要给的。

    “听说你想搞死老夫,就不怕老夫喝多了耍酒疯,血溅当场?”林忠良一手摁在剑柄上,那种上位者不怒自威的压迫感瞬间蔓延开来,周遭刚还嬉笑的众人不禁心中一凛,其眼角余光之内,甚至有人不自主得打了个哆嗦,被其目光注视需要承受多大的压力可想而知。

    那人不仅不惧,还笑着不卑不亢应道:“将军领兵在外时,自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人神皆惧的杀神,提及将军名讳有小儿止哭之效。可我知将军归朝后,却是喜欢醉情街头巷尾人间烟火味,喜柳下弈棋、含饴(yí)弄孙,且颇受小儿喜欢。”

    一边说一边目光灼灼得迎着林忠良的目光看回去,见他凌厉噬人的眼神逐渐柔和,自知判断正确,这位军中大佬不是来秋后算账的:“我等新晋寒门为搏上位,引更多关注和机缘,只好出此下策靠惊人之语蹭蹭将军的热度。如同小儿追着将军讨一口糖吃,将军腹中有千军,自不会把此等幼稚把戏放在心里,就当个屁放了吧。”

    这也是个妙人,自比小儿、臭屁,马屁拍得也是让人舒服。同时又暗讽了殿上议事时,武将每每说不过文官,就大声“噗噗”放屁的恶习,提醒这只是因为屁股决定的常规操作,对事不对人。

    确定有脑子,知进退,年纪虽轻却懂规则。。。有前途。林忠良本就是想立威之余顺手给子嗣结个善缘,自不会自降身份继续为弹劾奏章的事和他不依不饶。

    “如你所说,老夫回京后就是个喜欢唠嗑管闲事的老头子,和归田的老农无异,你们欺负老头子有什么意思,也不怕我往地上一躺,污了自家名声坏了大好前途?年轻人要搞就要找年轻人搞才好玩,我那小儿平日只知道醉心圣人言,好欺负得很,丢给你了,好好搞。”

    于是,在自家书房吃着火锅唱着歌。啊呸,不喜出门,宅在自家书房沉浸于圣人妙语的林书洋,莫名其妙被他爹妈一左一右,联手麻溜得叉出府邸,真给“丢”了出来,林忠良一时兴起,还朝这宝贝儿子的屁股轻轻踹了一脚。

    虽然林忠良自己一人就能拎小鸡似得把他揪出去,可还是喊上婆娘一起动手,这儿子他搞不定,事后这宝贝儿子如果因为被打扰了读书来闹,自然由他老娘切水果送糕点去平这琐碎麻烦。

    说服婆娘和自己联手“虐待”儿子的理由很简单“不把他赶出去多走动,整天窝书房看书,别人家姑娘哪有机会偷偷看他,还要不要抱孙子了?”说到抱孙子,婆娘立马坚定得和他站到了一起。看那最后抬脚的样子,要不是下脚比林忠良慢了,她也是要踹得,别人家都生好几个了,自家这宝贝一个蛋都还没下呢,要你何用。

    大门“嘭”得一声迅猛关上,还趴在地上的林书洋先是赶紧捡起掉落的书简,卷好拍去尘土,挠着脑门茫然得回头看,没搞清楚状况。

    咋地了?

    被“离家出走”了?

    脑子抽抽了?

    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客人,请登车”一辆车厢上镶着飘逸金云的黑色马车前,一位衣着妥帖的青衣侍者探手邀请登车。

    林书洋还完全处于懵圈状态,“跟我说话么?”

    就这么擎着书简被引导登上候在门口的马车。待被载着行出几个街区,才反应过来,这是谁家的马车?这是要去哪?找我干嘛?我要看书!

    黄昏落日炊烟渺渺时,马车稳稳停在了城东凌烟湖畔柳树下,侍者小声招呼道“客人,到了。”

    半晌没听到车内动静,又稍稍提高声音唤了句“客人,我们到地方了。”

    又等了会还没反应,侍者含笑看向一旁出来迎接的本次宴饮主陪,工部左侍郎黄波。黄波也是诧异,怎么还不下来,莫非是睡着了?或者。。。

    郑国鼓励生育,民风热情奔放,有的年轻人更是玩得很开,有时候马车上掀帘看景的女子和路过的美男子看对眼,邀上车来共赴云雨借个种也是人们喜闻乐道的美谈,莫非这个林公子也是这风流性子?

    他不知道路上发生过什么,但不妨碍按这种可能性去应对,轻笑道“林兄!林兄我上来了啊。”

    说着,充分给“提裤时间”,慢慢登上马车,轻轻将帷裳(cháng)缓缓掀开一角,映入眼帘的,是冲脸撅着的大屁股。

    嗯,这滚圆紧致的臀形,适合老汉。。。

    见车厢内仅一人,扭头啊呸,老子只爱红粉骷髅。

    “林兄,这是?”

    林书洋回头,露出身下被掀得凌乱的软垫和地毯,拆开的马车地板,旁边还有些碎散木零件,当是修补不及来不及装回去的。见被发现,嘿嘿讪笑:“见猎心起,见猎心起。”

第150章 人间仙境图

    见猎心起。

    “林兄,可是有何不妥?”他当然不会觉得林书洋是想挖个洞跳车逃跑,或是兽性大发对马车做了些什么。看他没有紧着铺回地毯遮掩,显然不常干这种事,手生的很。

    更加好奇。好端端的,拆人家醉仙楼接送客人的马车干嘛?

    林书洋回应道“这马车有点意思,平稳得很。”

    黄波当然知道他指的不是马夫驾车技术好,林家不缺好马车,林书洋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得他赞誉,肯定不凡且另有所指,疑惑得皱眉踏进车厢。

    林书洋把刚塞回去的零件再次拆开,撅着屁股趴在扒开的缺口处,指着地木板下露出的一坨法器道“兄台你看,此物当是个小型法阵,这马车行于石路上却平稳不抖,该是此物的功劳。”

    黄波除了好喝酒会友,平时最爱拼拼搭搭琢磨技术,见到这奇珍异玩也是欣喜,一撩袍服跟着跪下去,左右上下盯着瞅了会,若有所思。将脸贴在木地板上,伸手下去探查,贴着木地板下沿左摸摸,右摸摸。

    侍者等了会,也是奇怪,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明明还没喝酒,更不可能喝醉,到了地方客人却不肯下来。人上去叫,还一个赔两,都不下来了。

    又等了会,看看夕阳位置,只好也登上车。额。。。这并排对自己撅着的两个屁股是几个意思,还“差一点,差一点,我到了。。。”

    双。。。龙。。。俄呵。。。也都不是这么玩的啊。

    “客人,我们。。。”

    两人回头,露出压在身下黑洞洞的。。。。。。

    侍者满头黑线,现在这些纨绔子弟都玩这么花的么?坐个车都能把人车给拆了?比起来还是那些自己曾经暗暗嫌弃的老大人好伺候,顶多只需送完洗个车子,拿香薰除除骚臭味。

    黄波好不容易够到,一把抠下一颗灵石,车厢顿时往一边沉了几度。

    看着抠下的灵石两人击掌大笑,仿佛发现了不得了的大秘密:“果然是个法阵,此阵如此小巧,当真精妙。”

    “妙啊,有此法阵的马车不摇不晃,以后坐车出门时都可读书写字了。”

    两人自顾自得开心,完全忽略了身后已是满身黑线的侍者。偷偷拆没看到也就罢了,当面拆,还拿着拆下来的当面展示庆贺,过份了啊。

    略显清冷的声音幽怨飘来“客人,醉仙楼到了,请下车。”

    醉仙楼,顾名思义,曾有仙人饮酒醉的福地。在京城这种凡人聚居的市井污浊之地,清新脱俗且有仙缘的福地自然稀缺珍贵。醉仙楼名声不显,却稳稳盖过那些附庸风雅的酒楼高居业内首位。当然,办一桌席面的价格也远远高过其他的,且不是有钱就能订得到。

    为保护福地不被世俗污浊所染(营造其超然地位),当然不能由低贱的商贾来亵渎,也轮不到凡俗权贵来打理的,连皇家都不行。由郑国最大的修仙门派,瑞安门,亲派外门仆役经营。

    被侍者撞破,两人略尴尬,好在一同候在门口,梳着马尾辫的接引侍者及时上前解围。

    被带进醉仙楼的古朴竹门,站在门楣处狂草的“醉仙楼”匾额下,两人忍不住同时回头看了马车一眼,只看到车厢外露着一只脚悬在半空轻轻抖动,当是那驾车的侍者在努力维持平衡,伸直了往回补被抠下的灵石。

    两人对视一眼,憋笑稍许,哈哈大笑。

    黄波摇头道“鄙人黄波。林兄,咱们两要被马夫嘲笑没进过大观园的土包子了。”

    “无妨无妨,术业有专攻。那车厢避震设计居然动用阵法,且阵法可做得如此之小巧,当真玄妙。”

    侍者轻笑回应“门内常出超凡脱俗之物,我们醉仙楼也跟着沾光,只是好东西不是谁都懂欣赏,这马车改进已经大半年,先生是第一个发现用了阵法的。”

    “哦?马车不晃不震了,这么明显的变化,他们都感觉不到么?”林书洋很是疑惑。

    黄波想了下应道“不然,他们还真感觉不到。”

    “为什么?”林书洋更加困惑。

    “林兄你想,来这饮酒的,来的时候多半自己骑马或坐自家马车。醉仙楼又以美酒闻名,回的时候少有不喝醉的。喝醉的自然感觉不到其中变化,没喝醉的,那时候也没这心思感受马车变化了吧。”

    带着若有所思的感悟穿过竹门,踏上斑斓的雨花石路,圆润的石块凸起硌得脚底一阵疼痒,但是又很舒服,隐隐有些欲罢不能。

    小路两边是齐胸高的古朴矮土墙,一股淡淡的药香翻过矮墙流过鼻尖沁入心脾,林书洋不禁眯起眼睛深吸一口气。这表情被并肩行走的黄波捉到,心中感慨“这样貌和早上他爹的样子,有几分神似,却只是貌似,完全没那分威严的神蕴。”

    徐徐呼出后感慨道“这些灵草当颇有些年份了吧,药香浓郁,尤胜香茗,提神醒脑。”

    在前带路的接引侍者转身轻笑道:“客人好品位,这些灵草少说都有五十年,更有上百年的老物件,皆是门内高人从灵植苑移来,若非这圈灵草隔断,咱这醉仙楼早被京城这污浊气污了去。”

    顺着矮墙夹道转进一片竹林,接引的侍者站在转角处,示意客人先走。

    林书洋以为只带到这,颔首致谢后跨步先行,黄波识趣得落后半步。刚转过弯去,林书洋就愣在那,实在是太美了。

    一条略微向上的笔直坡道,临散铺盖着自然飘落的竹叶,夕阳泛着暖暖的橘色柔光正矮矮得挂在翠绿竹梢处,清风拂过,时隐时现,犹如俏皮的美人儿娇羞得躲在半透明的面纱后面,时不时露出线条柔美的俏脸。

    待欣赏够了,接引的侍者这才缓步超过,继续带路,显然刚是故意停驻,避免入景,好让客人充分独享美景。

    “为兄初来时可是连口水都看出来了,看了这么多次,还是每看一次,都有一次不同的感触。”黄波自嘲打趣道。

    “是啊,不瞒黄兄,刚我嘴都张开了,真真如圣人所言,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林兄初来此地以为如何?”黄波试探着笑问。

    一边走,一边思量:“人间仙境。”

    接引的侍者再次退到路边站定示意先走,待林书洋也再次颔首超过,虽然有预判期待,有意提前抿紧了嘴唇,还是再次下意识放慢脚步,无意识得慢慢张开了嘴巴。

    引路侍者待其意识到,闭上嘴巴。才开口道“客人这人间仙境讲的甚是妥帖,不过当更适合此景。”

    林书洋此时已走完竹叶坡道步上高处,面前脚下是翠绿的草坪,头顶是挂着枝丫的葡萄藤架,和往两边散去的同色度竹林一起,框出了一方“人间仙境图”。

    开阔的图景左上角借景了远处西山上的宝塔,夕阳之下背着光,只有一副剪影,却有水墨山水之感,塔侧不远便是晶莹灵动的瀑布,一静一动。

    右边是青空下的橘色晚霞,和逐渐隐于群山下的暖色夕阳,一刻一景。

    远处是城外逐渐拉长的群山阴影下,阡陌纵横的良田。

    近处是凌烟湖中的醉仙楼。往醉仙楼处细细探望,淼淼轻雾中,偶尔探出古色古香的木制檐角,偶尔露出一簇淡雅的鲜花,偶尔闪过一抹雪白的拍岸浪花。

    “以前只知城东有凌烟湖,不知湖中还有小岛,哦,岛上定藏着醉仙楼吧。”

    见引路侍者笑着点头,追问道“此薄雾是自然生成还是阵法加持?”

    黄波虽然来过多次,却从没想过这个问题,被这么一问,回想之下,好像每次来,醉仙楼都隐在薄雾中,从未看到过全景,也是好奇得探望向引路侍者。

    引路侍者轻笑着并未回答,一副高深莫测模样,就差俏皮得说句“你猜。”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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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仙的沙子介绍:
修仙求永生。
我来既永生,
那我修个啥?
世人皆说苦,
祈盼知未来,
望能于天寿。
焉知兑妄念,
燃世人贪欲。
恶相遍凡间。修仙的沙子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修仙的沙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修仙的沙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