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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秋苑鹿     东风第一姝txt下载     东风第一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70章 辞行

    听了祖父的话,裴之旸大惑不解。

    他在林泉郡待得好好的,爷爷怎么突然要赶他回京呢?

    裴老太师掩着唇,干咳几声,缓缓道:“你们小孩子活泼好动,跟老人家住在一起太拘着你们了。”

    “哪有啊?”

    裴之旸眨了眨眼,摇头道:“孙儿最喜欢跟爷爷待在一起了。”

    裴老太师是裴家上下最疼他的人。

    要是他回了京城,父母兄弟都惯会来他面前念叨,要他好好收心读书的。

    这段日子,他在林泉郡逍遥惯了,哪受得了旁人管束?

    裴老太师如何不清楚这个小孙子的脾性?

    以前,裴之旸只要在祖父面前说几句软话,哄老人家开心,裴老太师便什么都依着他来。

    但这回裴老太师硬下心肠,催促道:“你这次出来久了,你爹娘难免挂念,早些回京去吧。”

    “难道爷爷您就不想孙儿吗?”

    裴之旸索性猴到祖父身上,像小时候那样圈着他的脖子不放。

    裴老太师又无奈又心疼,笑着拉他道:“好了,爷爷知道你是好孩子,听爷爷一句劝,快走吧。”

    他见来这一套已经不管用了,很快把沈浮搬了出来。

    “可是,沈兄他答应要帮傅家督建园子,眼下还没完工啊……”

    “那就让你沈哥哥多住几天。”

    “……爷爷,孙儿跟沈哥哥一起来的,怎么能先走呢?”

    无论他好说歹说,裴老太师都下定决心不松口。

    裴之旸心里怪不是滋味的。

    除了不想回京被爹娘约束外,他的确舍不得祖父,舍不得林泉郡的风物,舍不得他的朋友。

    他还舍不得那个姑娘……

    对啊,她不是要他赔只羊吗?

    羊都还没赔,他怎么能一走了之呢?

    裴之旸立刻向祖父求情道:“爷爷病体未愈,我放心不下,想留下来照顾爷爷几日可好?”

    京城离林泉郡有一个多月的路程。

    他这一去,山高水远,裴老太师怕是再难见他。

    但裴老太师摇头道:“之旸,听话,尽快启程吧。”

    不能再拖了。

    这潭水深着呢,潭底暗流涌动,他不想让他最疼爱的孙儿牵涉其中。

    裴之旸垂头丧气地坐在一旁。

    “你要是不听祖父的话,我就让你爹差人来拿你回去。”

    见他祖父这回动真格了,裴之旸只好闭口不言。

    “跟你沈哥哥说一声去吧,他要走就随你一同回去的好。”

    裴之旸重重地叹了口气,问道:“爷爷,我可要去院子里和姑奶奶辞行?”

    佛堂里那位姑奶奶,他从来没有见过。

    “不必了。”

    裴老太师仓促地咳了一声,突然问道:“之旸,你可知道我朝佛教大盛是为何?”

    裴之旸不懂祖父为什么会问起这个。

    他只得一板一眼地答道:“先帝信奉佛教,在位期间一度将佛教立为国教,宣扬佛教经典,鼓励信教。”

    裴老太师垂着眼皮,不置可否。

    他继续答道:“先帝面相慈悲庄严,素有佛相,被称为‘佛皇帝’,举国上下皆以为佛陀转世。”

    “好了。”

    裴老太师终于打断了他的话。

    裴之旸不解其意,但他祖父只是吩咐道:“你快些下去收拾吧,别去佛堂扰了你姑奶奶的清净。”

    他一头雾水地离开祖父的房间。

    一想到不日就要回京,裴之旸心里酸酸涨涨的,恨不得大闹一场,要所有人都知道他的不满。

    他很快想到阮思,至少要去和朋友辞行吧。

    晏家。

    阮思半躺在榻上,盖着一条锦被,有些虚弱地靠着引枕。

    她对面,洪绫托腮坐在桌旁,忧心忡忡地看着她,手边的茶水早已放凉了。

    今日,洪绫偷偷从江家溜出来,原是想找阮思痛陈江家如何不要脸。

    但她一见阮思病了,自己倒先担心上了。

    “乔乔,你真的只是染了风寒吗?我怎么看你的脸色白得跟纸一样?”

    阮思微笑道:“不必担心,大夫来看过了,说是将养几日便好。”

    洪绫依然放心不下,又抓过金铃儿,问了阮思的饮食休息,什么都问了一遍还觉得不够。

    金铃儿噗嗤一笑,说道:“洪大姑娘问得这么细,好像巴不得替我家小姐多吃几碗饭一样。”

    洪绫脸上一红,撇撇嘴道:“我要能替她吃啊,我每顿吃三大碗都行!”

    阮思笑了笑,问道:“阿绫,你刚才不是还怒气冲天的吗,谁又招惹你了?”

    洪绫这才想起她此行的目的,掰着指头悉数江聪母子的罪过。

    “乔乔你说,哪有这样的姨母表哥啊?我们洪家的姑娘难道都是替他们江家养的不成?”

    阮思沉吟不语。

    前世,洪绫被迫嫁给江嵩那个窝囊废,不仅受尽屈辱,还被丈夫拱手送人。

    这一世她原先以为,洪绫不必重蹈覆辙,自己也松了一口气。

    但她千算万算,算漏了一个江聪。

    她虽不记得前世江聪的结局,但这样一个恶名在外的纨绔子弟,又能比他那个弟弟好到哪里去?

    想到这里,她开口问道:“你可有什么打算?”

    “抵死不嫁呗!”

    洪绫苦恼地挠了挠头,嘀咕道:“但我妹妹以死相要的例子在前,照样被迫嫁给江嵩了。”

    阮思点点头,等着洪绫亮出她的底线。

    洪绫琢磨了半晌,一拍脑门道:“对了!要不我绞了头发做姑子去?”

    金铃儿笑道:“红盖头一盖,谁还看得出新娘是个秃驴?”

    “还有你娘和妹妹,”阮思低头道,“总得给她们寻条好出路吧。”

    洪绫要是抗婚不成,不仅她身陷狼窝,洪姨妈和洪绡在江家的处境也会更加艰难。

    依洪绫的性子,要是她连累了母亲姐妹,那她定然会活在悔恨之中。

    但此时,洪绫一想到江聪就气得不轻。

    “那我一剪刀剪了他的祸害玩意,我看他还要不要娶我过门呢。”

    阮思苦笑道:“好阿绫,你先别急,我们还是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为好。”

    正说着,银瓶儿跑进来说道:“小姐,裴家小公子来了,说是来向小姐辞行的。”

    裴家?

    阮思想到了什么,脸色倏忽变了……

第171章 赔你之旸可好

    银瓶儿,你如何回他的?”

    “我按照小姐吩咐的,只说小姐染了风寒,卧病在床,不便见客,但他赖着不走。”

    银瓶儿顿了顿,苦着脸笑道:“而且他在前院和端茶递水的丫鬟聊得起劲。”

    阮思无奈地扶额道:“倒像是他做得出来的事。”

    洪绫俏脸一沉,低声道:“他有什么好聊的?”

    银瓶儿没看出她负气,苦笑道:“裴小公子在陪她们聊什么胭脂水粉。”

    洪绫抓了一块茶点,狠狠往嘴里塞。

    “他还一个劲地夸这位姑娘的新月眉画得好,那位姑娘的桂花头油清雅不俗。”

    “小姐,你是知道他那张嘴的,他把前院服侍的粗使婢女啊,各个哄得眉开眼笑。”

    洪绫的腮帮子鼓鼓的,大口嚼着嘴里的点心。

    但她的神情好像在生嚼谁的肉一样。

    银瓶儿无奈地说:“他跟她们几个许诺,说是等他回了京城,就托人捎带些时新的胭脂回来。”

    洪绫闷闷地嘟哝道:“稍稍稍,稍他个大头鬼。”

    阮思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看来今天这位裴小公子不见到我是不会走的了。”

    金铃儿咯咯笑道:“小姐要是再不把人打发走,前院的婢女怕都被他拐跑了。”

    要是换了往常,哪怕她在病中,也会命人放下帘子,将裴之旸请来一叙。

    但她闯入那座诡秘的佛堂后,这一切都不一样了。

    那缕桂花香,还有裴之旸提起的姑奶奶……

    阮思找了个借口道:“阿绫,我不想被他发现我病成这样。”

    洪绫惊异地睁大双眼。

    “他不是说来辞行的么,既然要走,还是别让他太过担心的好。”

    阮思续道:“不如你替我同他说几句话,打发他离开吧。”

    洪绫顿时拼命摇头。

    金铃儿笑道:“好啊,洪大姑娘坐在屏风后面,裴公子也看不出来是谁。”

    洪绫有些不安,嘀咕道:“但听声音总能听出来的吧?”

    阮思道:“银瓶儿同他说了我偶感风寒,你就拿块湿帕子掩了口鼻,只让他以为你鼻塞就是了。”

    刚才洪绫听说裴之旸和婢女调笑,又是赌气又是狂吃点心。

    阮思看在眼里,忍不住想推她一把。

    金铃儿和银瓶儿见小姐有意撮合,便跟着阮思一起劝洪绫见裴之旸。

    她本身耳根子软,受不了主仆三人轮番哄她。

    “好吧好吧,”洪绫面露羞赧道,“但我们先说好了,我都是为了帮乔乔。”

    阮思笑着命金铃儿带人去抬架屏风来。

    洪绫有些忸怩,跟着银瓶儿去了隔壁耳房。

    裴之旸正和婢女说京城流行的花样子,金铃儿来请他进去见阮思。

    “铃姑娘这几日气色不错,这身水红色的缎子极衬姑娘颜色。”

    金铃儿啐了他一口道:“你每日把蜂蜜当饭吃么?”

    裴之旸摇着折扇,只是笑笑。

    他被引到房中,在屏风前坐下,只见屏风后影影绰绰的,似有一名女子的身影。

    银瓶儿道:“小姐病容憔悴不便见人,裴公子有什么想说的便隔着屏风说吧。”

    说完,她携金铃儿告退离开。

    裴之旸起身朝二人揖了一揖道:“有劳二位姐姐了。”

    等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口后,他方才回到席上坐好,说道:“阮姐姐,我要回京城了。”

    屏风后的倩影微微一僵。

    隔了半晌,他才听到一记鼻音浓重的“哦”。

    “京城风物繁华,热闹非常。”

    “以后阮姐姐要是和晏大哥来了京城,定要来裴府寻我,好让小弟尽一番地主之谊。”

    屏风后的女子闷闷地说道:“知道了。”

    阮思今日格外冷淡。

    裴之旸心中奇怪,抬眼看向那抹身影。

    那个女子盘膝跪坐于屏风后,她是侧着面对裴之旸的。

    虽然她时不时用帕子掩着口鼻,但偶尔放下帕子时也不难看出她的脸型。

    隔着绢纱制成的屏风,他隐约看得出她面部的轮廓,光洁的额头,小巧的鼻子,然后是精致的下巴……

    他的心里微微一动,难道是……

    那个女子开口道:“要是没旁的事,你便先回去吧。”

    裴之旸道:“此番来找阮姐姐,的确是为了辞行,但我还有个不情之请,可否请姐姐成全?”

    女子没好气地说:“既然知道是不情之请,为何还要开这个口?”

    裴之旸的双眼蓦地一亮。

    他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道:“阮姐姐,我欠洪姑娘良多,实在不忍一走了之。”

    女子明显愣住了。

    “我想请你帮我问问洪姑娘,她以前要我赔她只羊,我要是没赔上便走了……”

    裴之旸唇角勾起一丝笑意,接着说道:“她会不会记恨我?”

    “当然了!”

    女子脱口而出,随即赶紧用帕子掩住口鼻,干咳几声道:“答应别人的事,怎么能抵赖呢?”

    裴之旸故意委屈巴巴地说:“但我已经送了洪姑娘一条抹额……”

    “她又不要,你给她做什么?”

    那个女子义愤填膺地说:“你等着啊,改日她就拿来还你。”

    “怕是等不了了。”

    他盯着屏风上绘的美人图,眼中只有那一抹若隐若现的倩影。

    女子一时没有开口。

    他缓缓道:“我祖父催我回京,我不得不走,但走之前,我想请阮姐姐帮我问问洪姑娘。”

    “要是我走了,欠她只羊,还留给她一条点翠抹额……”

    “洪姑娘她会不会恨我一辈子,想我一辈子呢?”

    屏风后的女子咬牙切齿道:“你想得美!”

    裴之旸唇角的笑意直达眼底。

    “洪姑娘是我见过最可爱的姑娘,要是她把我忘了,我怕是要伤心死。”

    女子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活该。”

    “罢了,”裴之旸道,“我和洪姑娘比过射箭,她救过我的性命,还被我踢球砸中过帷帽。”

    “如此桩桩件件算下来,怕不是要我赔只羊那么简单。”

    裴之旸轻笑道:“我还是赶紧回京城去吧,免得她想起来,冲上来咬我几口。”

    屏风后的女子默了默,突然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回来了。”

    “那你……欠她的,都不还了吗?”

    “阮姐姐,”裴之旸起身作揖道,“时候不早了,我先告辞了,京城再会。”

    女子呆坐原地,看着他长长地一揖,手中的帕子直直地掉了下去。

    她好似赌气地说道:“你走吧,走吧,你什么也不欠她的。”

    “但要是我偏偏想赔呢?”

    话音未落,裴之旸绕过屏风,朝坐在地上的洪绫温柔地伸出手。

    “阿绫,我赔你之旸可好?”

第172章 柳如松,接锅

    洪绫羞红了脸,低头攥着衣角,菱唇蠕了蠕,说了句“谁要你的羊啊”。

    但她没说喜欢他,也没说不喜欢他。

    裴之旸解下贴身戴了多年的护身符给她。

    “阿绫,京城什么都好,但没有你就不好。过几日,你跟我一起回京城吧?”

    那枚护身符像块火炭一样,烫得她的手心发疼。

    洪绫落荒而逃。

    裴之旸来不及向阮思辞别,一路快马加鞭回了裴家,径直去房里找他祖父。

    “爷爷,孙儿过几日就回京。”

    裴老太师有些讶异,但很快点头道:“好,你早点回去,也好教爷爷多少安心些。”

    他话里有话,但裴之旸没听出来。

    “但是孙儿想带一位……朋友一起回京。”

    裴家很少约束他交朋友,不少公侯世子都和他关系笃密。

    这次,裴老太师以为他要带的朋友,和沈浮一样是个年少聪敏的俊秀后生。

    他没有盘问,只是答允道:“嗯,吩咐家人多备些吃食用具。”

    裴之旸的心砰砰狂跳。

    他强抑内心的悸动,表面不动声色,只管在祖父面前讨好卖乖。

    等到了京城,他就带洪绫去见他爹娘。

    爹娘事事顺着他,他说要娶洪绫,他们定然乐意接受这个儿媳妇。

    想到这里,裴之旸心里美滋滋。

    除了裴之旸外,江聪也时刻惦记着洪绫。

    等那位望族嫡女一过门,他就立刻将这个表妹纳了,名正言顺地接手洪氏家业。

    但他的春秋大梦还没做到头,官府那边就传来不好的消息。

    卫长声护送红叶娘子敲响鸣冤鼓,状告江聪诬陷她偷窃,并下毒害她,以期嫁祸晏瀛洲。

    这件事传到了苏雅集耳朵里。

    事情一闹开,江郡守压都压不下来。

    他暗中派人回来告诉江聪,苏雅集亲自过问此事,让他先出去避避风头。

    那头,江郡守派了几十个衙役去晏家提人。

    今天一大早,公堂之上好不热闹。

    一面是红叶状告江聪下毒害人,一面是江郡守指控晏瀛洲渎职,命人将他投入狱中候审。

    江郡守主审时,问了红叶有无证据,又宣了倚红楼的老鸨和为她解毒的大夫。

    红叶说老鸨收了江聪的钱,以送汤药为名,骗她服毒,并诬陷她偷窃,将她交给捕快。

    但老鸨抵死不认,说倚红楼是寻欢作乐的地方,姑娘们好端端的,哪来的什么汤药?

    最后,幸得窦一鸣呈上在后院阴沟里发现的药渣,推翻了老鸨的一番伪证。

    老鸨又梗着脖子说,那是给姑娘喝的避子汤,不作数的。

    大夫信誓旦旦地说,红叶的确中了毒,连毒药成分和服毒时间都说得一清二楚。

    双方僵持不下,窦一鸣乐道:“我们老大早就猜到你要抵赖。”

    “苏大人,”他直接越过江郡守,对苏雅集拱手道,“既然此药无毒,那就对着药渣再抓一副来煎。”

    “请这位假母也来一碗,喝完只管往地上一躺,要是躺上大半日还没事,那……”

    老鸨心里叫苦连天。

    那天江聪说,这几味药熬在一处,最多让红叶脸色发白,腹痛发汗,过了并无大碍。

    他出了好几百两银子,只让红叶配合他演一出戏。

    老鸨想着,又不是什么毒药,让红叶受点罪,赚一大笔银子多好。

    结果,她按江聪的吩咐去大狱接人时,红叶娘子却不肯跟她走。

    好好的摇钱树就这么连根拔了?

    老鸨心疼得几天吃不下饭。

    但她如何敢攀咬江聪?

    她正左右为难,窦一鸣又拿出几张银票,说是老鸨近日去兑银子使的。

    苏雅集命人检验票根,发现那些银票都出自官府的府库。

    “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要说?”

    窦一鸣挑眉道:“这些银票你从何得来,要是不说,便是你偷窃府库。”

    老鸨虽大字不识,但好歹知道,要是被扣上这条罪名可是要杀头的。

    若是得罪江聪,大不了她卷了银子回乡下去。

    但如果被一刀咔嚓了……

    老鸨吓得跪在地上,浑身抖得跟抖筛子一样,喏喏道:“大人饶命啊,不是我,是、是……”

    “是这个人!”

    堂外,江聪命人将五花大绑的柳如松扔上公堂。

    江郡守两眼一翻,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孽子啊孽子,这个坑爹玩意这时候来做什么?

    江聪直接下跪禀道:“此人姓柳,桃花郡人士,因家道中落流落至此,我怜其瘸腿,收容至今。”

    “就是他!”江聪指着柳如松的鼻子道,“与晏司狱结仇,伺机陷害晏司狱,还栽赃于我。”

    老鸨和窦一鸣都惊得合不拢嘴。

    苏雅集问道:“此人与晏司狱有何过节?”

    江聪答道:“他是晏司狱娘子的表兄,有一亲妹名唤‘如盈’,被晏司狱强占身子有孕后含屈而死。”

    坑爹啊!

    江郡守在心里默默吐血。

    这倒霉孩子怎么就当众给他爹扣了顶绿帽子呢?

    “等等,这个人是……”

    江郡守愣了愣,他是柳如盈的兄长?

    江聪道:“此人原本想逃,逃命时自己摔断了腿,幸好我及时发现,将他扭送来报官。”

    说着,他朝老鸨使了个眼色。

    老鸨会意,忙不迭地说道:“就是这个人!他随江大公子一起来的,那药也是他带过来的。”

    江聪又命人将卖毒药的游方郎中带来。

    那郎中睁眼说瞎话道:“对对对,就是这个跛脚的公子哥,说是要买回去药耗子。”

    众人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江郡守头疼不已,只想草草了结此案。

    晏瀛洲早已吩咐过,让窦一鸣只管将他教的说了,剩下的静观其变不必插手。

    窦一鸣乐得清闲,笑眯眯地听他们胡说。

    苏雅集象征性地审了柳如松几句。

    但柳如松被江聪打怕了,一见人就拼命往后缩,什么话也问不出来。

    问过苏雅集后,江郡守抓过惊堂木一拍,将一股脑的罪名都往柳如松头上扣。

    “来人啊,将此人带下去,关到大狱里择日处置。”

    苏雅集扫视一圈,突然问道:“今日怎的不见晏司狱?”

    江郡守的脸色微微一变。

    窦一鸣抢着说道:“回苏大人的话,晏司狱被江大人抓去关起来了。”

    江郡守咬咬牙,终于开口道:“晏瀛洲纵走要犯,是为渎职。”

    “按律当斩。”

第173章 问罪晏瀛洲

    窦一鸣死乞白赖,求苏雅集亲自提审晏瀛洲。

    苏雅集问了江郡守的意见,江郡守自然不敢说不,只好命人去提晏瀛洲。

    但去提人的衙役很快一个人回来了。

    “大人,晏司狱说要请您过去,在这边什么都问不出来的。”

    “荒唐!”江郡守赶紧一拍桌子,佯怒道,“这厮狂妄至此,竟敢藐视朝廷命官,罪加一等!”

    苏雅集云淡风轻地看了他一眼。

    “江大人息怒。晏司狱并非狂妄无知之人,想来此举另有深意吧。”

    江郡守只好赔笑称是。

    他一转头,将火气全都撒在刚才那个衙役身上。

    “你去问问他,要是我们去了,他依然洗不脱渎职的嫌疑,可担当得起戏弄上级的罪名?”

    那衙役一脸苦相地跪地说道:“回大人的话,晏司狱说,若是江大人这样说了,就说、说……”

    苏雅集对他微笑道:“你尽管说来。”

    衙役不敢去看江郡守铁青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道:“晏司狱说,这点小事他倒还担得起。”

    江郡守气不打一处来。

    这小子,不就明摆着让他洗干净脖子等着吗?

    但苏雅集却微笑点头道:“好,江大人,我们走吧。”

    人都逃了,他就不信晏瀛洲变出个大活人来。

    是故,他在大狱提审晏瀛洲时,趾高气昂地问道:“你可知越狱的是何人?”

    “朝廷要犯,断肠人。”

    苏雅集微微有些惊异。

    江郡守忙解释道:“大人有所不知,这断肠人可是朝廷钦犯,被判了终身监禁。”

    “何时所判?为何囚在林泉大狱?”

    朝廷钦犯往往都囚在京城大理寺的牢狱或者天牢里。

    江郡守答道:“十三年前,此人为六扇门通缉,六扇门总捕头亲自将其捉拿归案。”

    “此后,京中监狱屡屡遭劫,此人危害不小,唯恐同伙劫狱,便被秘密囚禁在林泉大狱。”

    “大人明鉴!”江郡守突然发难道,“此人被囚了十余年,一直相安无事。”

    他的目光一横,看向晏瀛洲。

    “但偏偏这位晏司狱一来,断肠人就从密不透风的暗牢里逃走了呢?”

    晏瀛洲冷笑道:“密不透风?岂不早已把人都憋死了。”

    “住口!休要狡辩。”

    江郡守直接发落道:“本官已宽限数日,责令你追回断肠人,但你渎职严重,按律当……”

    “且慢。”

    苏雅集不紧不慢地开口道:“本官有一事不明,这断肠人真名叫什么,又犯过什么案?”

    江郡守好像被人敲了一闷棍一样。

    晏瀛洲道:“此人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杀手,二十年前便已犯下无数命案。”

    “无人知道他的姓名,只知他在江湖上的名号,久而久之他在狱典记录里就记为‘断肠人’。”

    江郡守打断他的话,说道:“苏大人,此人一旦逃脱,贻害无穷,晏瀛洲罪不可赦!”

    苏雅集看了看他,又看向晏瀛洲。

    “说起来,”晏瀛洲淡淡道,“惊扰裴老太师的贼人可抓到了?不知江大人如何向裴家交代。”

    “晏瀛洲你!”

    江郡守的额上青筋暴起,要不是小苏大人在场,他早已命人将此人推出去砍了。

    “此案自有捕快负责,你休要顾左右而言他,本官问你,这渎职罪你是认还是不认?”

    “江大人为何如此笃定,确定断肠人不在狱中呢?”

    江郡守气得笑了出来,“晏瀛洲,你这是在戏弄朝廷命官!”

    明明是大狱传出消息说断肠人越狱,又有裴家遭贼在后,这不是板上钉钉的事么?

    “难道我说在,他便在,我说不在,他便不在吗?”

    江郡守哼了一声,对苏雅集道:“苏大人,这厮满口胡言,信他不得。”

    “江大人一口咬定我渎职,我只问大人一句,敢不敢与我做个赌局?”

    “可笑至极!本官拿你还需问你不成?”

    “苏大人以为呢?”晏瀛洲意味深长地看向苏雅集,“不如请你来做个裁断。”

    苏雅集道:“晏司狱将我二人此处,到底有何用意?”

    晏瀛洲答道:“江大人说我渎职,怪罪我纵容断肠人越狱,我少不得要自证清白。”

    “要是断肠人不在狱中,我便立即认罪伏法,任凭江大人发落。”

    “但要不是,”晏瀛洲嗤笑道,“江大人怕是要落个诬人清誉的罪过。”

    大狱里的阴风吹得烛光摇晃不安。

    江郡守的面容在摇曳的烛光中显得格外扭曲。

    “放肆!你这是污蔑朝廷命官!”

    “江大人不妨和在下打赌,就算赌输了也不过是一时玩笑,不至毁了大人英明的名声。”

    晏瀛洲的眸子微微发亮,像黑暗中潜伏的野兽。

    “江大人,你以为如何呢?”

    反了反了!

    连一个小小的司狱都敢在他面前蹬鼻子上脸?

    “哼,本官有何不敢?”

    他狞笑道:“要是晏司狱输了,不仅要认下这条渎职罪,还要自断手足,向本官赔罪。”

    晏瀛洲淡然道:“既然筹码下了,那赌局既成,还请苏大人做个见证。”

    苏雅集从未见过这么儿戏的场面。

    但他还是点头道:“不知晏大人要的是什么?”

    晏瀛洲道:“还是先请二位大人随我来吧。我要的,江大人给得起。”

    江郡守见他如此笃定,心里有些犯嘀咕。

    但他刚才被晏瀛洲激得上了头,只觉得有损颜面,想也不想就答应下来。

    现在他有点后悔了,直接将晏瀛洲处置了多好。

    大话已经夸下口,他要是反悔,苏雅集难免觉得他信口开河,对他仕途官声影响不好。

    江郡守内心纠结之际,晏瀛洲命人从一间十余人的牢房里拽出个半秃的男人。

    “大人请看,断肠人在此。”

    江郡守哑然失笑道:“你凭什么随便抓个人就说是断肠人?晏瀛洲,你以为我们都是瞎子不成?”

    晏瀛洲命人捋起他的袖管和裤腿,将手腕和脚踝处磨出的老茧展示给二人看。

    “断肠人被囚狱中,戴了十几年的手铐脚镣,这层厚茧并非一两日磨出的。”

    江郡守还想狡辩。

    晏瀛洲道:“目前坐牢最久的囚犯不过三年多,而且未曾佩戴脚镣手铐,大人不信可查狱典记录。”

    江郡守费尽唇舌来辩,都被晏瀛洲以事实一一驳回。

    他瞠目结舌道:“断肠人坐牢十几年,为何胡须头发反倒短了那么多?”

    “我见长了虱子,命人帮他修了修。”

    江郡守转了转僵硬的脖颈,艰难地问道:“晏瀛洲,你想要什么?”

    苏雅集也回头看着他。

    “搜查令。”

第174章 你被戴绿帽子了

    晏瀛洲渎职的罪名洗清了。

    江郡守的脸色实在精彩,但那一纸空白搜查令不得不给了。

    前脚刚把苏雅集等人送走,窦一鸣后脚就屁颠屁颠地跑过来,问道:“老大,今日送来那位关哪间?”

    要间闹鼠患的还是闹蟑螂的?

    分个单独的“雅间”,还是和十几个狱友先亲近亲近?

    窦一鸣止不住地坏笑,就等着老大发话。

    晏瀛洲道:“分间向阳的。”

    既然这位柳表兄真的来了,他向柳未明承诺过的事情岂能爽约?

    但柳如松却不领这个情。

    他起先摔成了跛子,今日又被江聪派人打断了另一条好腿。

    如今他寸步难行,躺在地板上一个劲地哼痛。

    晏瀛洲来到牢房门口,居高临下地盯着倒地不起的男子。

    “柳公子,别来无恙。”

    既然他岳母已与柳家断绝关系,他再呼一声“表兄”似是不妥。

    但这句“公子”,让柳如松的面容更加扭曲。

    “晏瀛洲!”

    他咬牙切齿地盯着门口的男人,眼光里的怒火和恐惧交织在一起。

    是这个人!

    “要不是你说要将我关在这个鬼地方,我柳如松怎么可能沦落到这步田地?”

    晏瀛洲冷淡不语。

    他身后的窦一鸣擦了一把冷汗,这是什么神仙逻辑?

    “你快点放我出去!我是被冤枉的,都是那个江聪干的好事!”

    “我妹妹嫁给他家老爷子为妾,他不说尊我一声‘娘舅’,居然还诬陷我让我替他顶罪!”

    “我什么都告诉你了,你快去抓他啊!晏瀛洲,你不是自诩正义吗……”

    “错了。”晏瀛洲打断他的话,“你对‘正义’这个词有什么误解么?”

    他别过脸,对窦一鸣说道:“豆子,我以前怎么教你的?”

    窦一鸣赶紧答道:“老大说过,总的来说就是不要侵犯别人的一切。”

    “不夺人财物,不辱人尊严,不害人性命,不限人自由,不做任何明知不对的事。”

    柳如松哪有心思听他说这些话?

    他的那条断腿折磨得他生不如死,嘴里叫骂连连,只顾满地打滚。

    晏瀛洲道:“你说的不错,那要是有人犯下辱人清白,占人财帛之事,我们该如何做?”

    “收拾他!”窦一鸣冲柳如松挥了挥拳头,“让他知道做错事了。”

    “嗯,做错事是要付出代价的。”

    晏瀛洲瞥了柳如松一眼,仿佛在看地上的蟑螂臭虫一样。

    “你借钱不还在先,诬陷我与人通奸在后,你还数次辱骂我家夫人。”

    “柳如松,”晏瀛洲冷笑道,“你以为,这些都不用还了么?”

    窦一鸣掏出钥匙打开牢门,晏瀛洲拂袖走入牢房。

    柳如松惊声尖叫道:“你你你、你要做什么?你是我妹夫啊!”

    “表的。”晏瀛洲微微一笑,“而且,现在不是了。”

    柳如松连滚带爬地往角落里缩。

    他惊恐交加,大声道:“晏瀛洲!你这个丧心病狂的混蛋!我表妹嫁给你简直就是……”

    他刚想说“蛇鼠一窝”,晏瀛洲蹲下身,拎起他的领口,一拳捣在他脸上。

    “这一拳,还你污我名声。”

    柳如松的五官扭曲得明显变形了。

    他舔了舔被牙齿磕破的嘴唇,声音颤抖地说道:“你、你和阮堂英那个莽夫一样……”

    下一拳,落在了另一侧脸庞上。

    晏瀛洲淡淡道:“你辱骂我岳父大人,一拳原本还不清,但出了人命我不好交代。”

    柳如松被打懵了,捂着肿成馒头的脸颊,眼泪鼻涕一起流了出来。

    “晏大人,晏大爷!”

    他声音里带着哭腔,求饶道:“我我跟你说个天大的秘密,求你听了就放过我吧。”

    晏瀛洲松开他的衣领,站起身缓缓转了手腕。

    柳如松一把抱住他的腿,双手死死抓住他的袍子。

    “我那个表妹,她是个水性杨花的!她出阁前便和姚郡守家的公子好上了!”

    晏瀛洲的神情一滞。

    柳如松干嚎道:“那年元宵灯会,姚钰下水救了她,她便惦记上那个小白脸了!”

    “要不是你来提亲,”他添油加醋地说道,“她早就嫁给姚钰了!她啊,在家寻死觅活不想嫁给你。”

    柳如松原本想说,要不是他这个当表哥的循循善诱,教表妹一家要知恩图报,她才肯……

    但话没出口,晏瀛洲已低头盯着他。

    他感到那束冰冷慑人的目光,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讪讪道:“晏老爷你要是觉得……”

    “我不爽。”

    晏瀛洲冷冰冰地说完,突然一脚踹飞了柳如松。

    柳如松像只面粉口袋一样,轰然坠地,重重地摔在墙角,嘴里涌出大口鲜血来。

    “中伤我家夫人,”他冷冷道,“你还不起。”

    说完,他一撩衣袍,转身离开牢房。

    身后柳如松伏地叫嚣道:“你被戴绿帽子了!我表妹看上的是姚钰,你这辈子都比不过人家!”

    窦一鸣冲进牢房,重重一拳砸在他脑袋上。

    牢房里清静了不少。

    晏瀛洲的神情冷冷淡淡的,好似对一切都漠不关心。

    窦一鸣小心翼翼地问道:“老大,这个家伙怎么处置,要不要兄弟们给他点厉害尝尝?”

    “不必。”

    晏瀛洲微微侧过脸,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但他的语气依然冷淡疏离,只留下几个字道:“关到死。”

    下午,晏瀛洲回家时,阮思正在给金铃儿念话本子上的故事。

    银瓶儿坐在一旁低头绣花,时而抬手掩唇一笑。

    阮思正念道“书生翻墙也会小姐”那段,金铃儿紧张地攥紧手里的帕子。

    “是夜,月黑风高,那书生借来邻……”

    她正要接着念,手中的书突然被人抽走。

    “谁?”

    话一出口,阮思就后悔了,在家里敢直接抢她书的,除了她夫君还有谁?

    晏瀛洲捧着书扫了几眼,眉头渐渐皱在一起。

    阮思赶紧抢过书藏在身后,笑道:“夫君今天怎么回来得那么早?”

    晏瀛洲道:“我回来接你的,今晚你随我去一趟大牢,苏大人也会过去。”

    事关上次阮思误闯佛堂密道的经历。

    阮思点点头,吩咐金铃儿先下去命厨娘备饭。

    晏瀛洲皱眉盯着她,突然问道:“乔乔,你喜欢书生么?”

    他这句没头没脑的话,问得阮思懵了懵,她讪讪地答了句“还好”。

    晏瀛洲的脸色委实不善。

    “夫人,这几册话本子你翻来覆去看腻了吧?改日烧了买几本新的好了。”

    嗯,主角不准是书生的那种。

第175章 抽丝剥茧

    晚上,晏瀛洲带阮思悄然去了林泉大狱。

    苏雅集早已等在那里。

    “苏大人,你来的时候可遇到什么人了?”

    “未曾,我一路很小心。”苏雅集摇头道,“砚心扮成我留在房内。”

    虽然他特意打扮成随从模样,但他的气质出众,难掩一身书卷气。

    阮思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晏瀛洲将自家夫人好奇的小脑袋按回身后。

    “那好,苏大人,这边请吧。”

    他一手挑着灯笼,一手拉着阮思,领苏雅集来到关断肠人的暗牢。

    阮思按上次那样打开机关。

    角落里露出一个狭窄的洞口,黑黝黝的,什么也看不清。

    苏雅集惊异地盯着洞口,疑道:“这般狭窄,怕是成年男性无法通过。”

    “嗯,”晏瀛洲道,“仅容身量娇小的女子或孩子通行。”

    要是洞口太大,周围的地砖要毁去不少,活动的石板也容易被人察觉到。

    苏雅集微微眯起眼道:“之前关在这间牢里的,是那个男子吧?”

    他见过那位所谓的“断肠人”。

    断肠人的体格虽小,但成年男子的骨架较女子大些,即便他来钻这个地洞也有些勉强。

    晏瀛洲看出了他心中所想。

    “就是此人,但他和常人不同。”

    苏雅集和阮思齐齐看向他,他缓缓道:“那个人,会缩骨功。”

    “缩骨功?”苏雅集前所未闻。

    阮思解释道:“那是江湖人失传已久的绝学,修习之人能控制自己的体型……”

    她发现自己也说不上来,只好含混地说道:“反正就是柔软得像蛇一样,再狭窄的地方都能通过。”

    晏瀛洲补充道:“江湖上的窃贼多精于此道。”

    “你是说,”苏雅集琢磨道,“关在这里的是个贼?”

    他,并不是真正的断肠人?

    那人指腹间的老茧,尚未完全荒废的缩骨功,还有对往事的细节并不清楚……

    晏瀛洲把他试探断肠人的过程一一告知苏雅集。

    “还有,我查阅了近十年的卷宗,发现有个犯下数起大案的窃贼尚未归案。”

    “而且他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当年负责追捕他的捕头回忆说,那人精通缩骨功,最后出现的地点是……”

    晏瀛洲顿了顿,有些担忧地看了阮思一眼。

    阮思催促道:“是什么地方啊?夫君你别卖关子了。”

    “裴家。”

    阮思仿佛听到脑海里有一声轻微的“咔”,就像是什么关节扣上了一样。

    她想起昏迷前闻到的桂花香……

    苏雅集问道:“裴老太师府上?”

    “正是,”晏瀛洲敲了敲墙壁道,“其实衙门大狱和裴家看似隔着好几条街道。”

    “其实是因为两边大门分别开朝了不同的方位,顺路走到另一边自然觉得远。”

    苏雅集沉吟道:“我看过城里的布局图,好像裴家和大狱仅隔着一条街。”

    那条街并不宽阔,完全可能以地道将两处联通。

    他盯着那个漆黑的地道口,犹豫道:“可否派人下去查探一番?”

    阮思道:“我上次下去的时候,下面还燃着灯,可见地道里通风顺畅,可是这次……”

    黑灯瞎火的。

    要么被人吹灭了,要么地道彻底被封死了。

    不论是哪一种情况,派人下去都只能无功而返。

    苏雅集似乎有些不甘心。

    “晏司狱,口说无凭,我总得看到确凿的证据才能定夺。”

    晏瀛洲示意阮思将她在佛堂的见闻说了。

    苏雅集一开始皱着眉,听到“重瞳微须”时,他猛地张大了双眼盯着阮思。

    “此话当真?”

    阮思撇撇嘴道:“我唬你做什么?”

    重瞳?

    先叛王!

    他只知先叛王右眼重瞳,被视为霸主之相,但后来他意外暴毙,霸主传言不攻自破。

    阮思道:“我自幼远离京城,那人是什么人我不知,也没听说过谁生了重瞳的。”

    晏瀛洲说道:“苏大人,眼见为实,你不妨亲自去佛堂一探真假。”

    此事疑窦丛生,苏雅集的确有些不敢相信。

    他只是下来暗查贪腐案,没想到竟牵扯出先叛王留下的“不留佛”组织。

    “兹事体大,”他缓缓说道,“何况裴老太师乃三朝老臣,无凭无据如何能上门惊扰?”

    晏瀛洲像是算准了他会这样说。

    “苏大人莫要忘了,我找江郡守讨了一张搜查令。”

    那一纸空白搜查令上盖了衙门公章,足以调动衙门里的一众捕快衙役。

    “但是对付不留佛的人,仅靠近百个衙役远远不够。”

    晏瀛洲意味深长地看向苏雅集,“苏大人,你以为呢?”

    苏雅集一时无话。

    回家后,阮思问晏瀛洲道:“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到底在查什么了吧?”

    她只知晏瀛洲追查的真相和不留佛有关。

    剩下的,她想听晏瀛洲说。

    “先帝在位时,因相貌慈悲,被称为‘佛皇帝’,朝野上下恭颂先帝为佛陀转世。”

    晏瀛洲叹了口气说:“‘不留佛’这三个字,反心昭然若揭。”

    先叛王右眼生而重瞳,又有楚霸王重瞳之例在先,他只怕也想学一学楚霸王。

    结果,先帝和先叛王同一天殒命,不留佛组织暴露,成员四下溃逃,疑似土崩瓦解。

    “没想到,在这个地方还能见到佛头印。”

    阮思有些恍惚,想起前世晏瀛洲被封为“定波侯”。

    那时候,正是因为他斩恶蛟,定风波,才得了这个封号。

    不对,哪来的叛王?

    阮思突然有点想不明白,先叛王不是早已入土了么?

    晏瀛洲后来在京城诛杀的那个叛王是……

    她一点也想不起来。

    晏瀛洲见她的脸色发白,以为她是出于担心,好言安慰道:“乔乔不要怕,一切有我。”

    “夫君!”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把抓住他的袖子,“裴家难道也?”

    要是裴家也和不留佛有关,饶是有裴老太师在,裴家上下也脱不了干系。

    她心中一紧,想到裴之旸和洪绫定情……

    晏瀛洲坦言道:“我也不知。”

    他想知道真相的心情,远比任何人都来得迫切。

    阮思没有说话,不禁为洪绫和裴之旸的未来而忧心。

    今日,江夫人已命裁缝来给洪绫量体裁衣,准备为她赶制一件新嫁衣。

    下个月上旬,江聪就要迎娶那位嫡女。

    按照江夫人的安排,入冬前,江聪便要纳洪绫为妾。

    洪姨妈无计可施,但洪绫一反常态,安安静静地待着,像只小鹌鹑一样。

    明天,她就要和裴之旸上京了……

第176章 你是个好人

    洪绫在乡下长大,性子野得很,什么爬树翻墙统统不在话下。

    这几日,江夫人担心她擅自逃婚,加派人手日夜守着她。

    洪绫安分了好几日,那些丫鬟也松懈了不少。

    其实,她早已开始准备逃婚,把她娘留给她的地契银票全都折成细条缝在腰带里。

    旁人只以为她敛了心性,安心待嫁。

    但她的心已经飞到京城去了。

    过了今日,她就彻底脱离江家了。

    洪绫轻易骗走丫鬟,借口要洗头让她们去烧水,自己悄悄翻窗逃了。

    她一路熟门熟路地摸到后院,准备爬树翻墙,却被江聪手下的小厮撞见。

    那小厮赶紧高呼道:“洪大姑娘!你这是要做什么?”

    洪绫抱着树干,尴尬一笑道:“锻炼身体。”

    但跟久了江聪的下人哪有那么好糊弄的?

    小厮转身便扯开嗓子大喊道:“来人啊!洪大姑娘要翻墙逃走!”

    他这一嗓子,震得花园里的雀儿扑扑飞走。

    也把大半个园子的人喊来了。

    洪绫慌不择路,逃到了马厩里,她只见有辆套好的马车停在那里。

    趁着四下暂时无人,洪绫咬咬牙,一猫腰钻进了马车。

    还没等她缓过神,马车帘子再度被人掀起。

    帘后露出一张红红肥肥的胖脸。

    一个在车外,一个在车内,双方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对方。

    “喂,那边的,你们看到洪大姑娘没有?”

    江家的小厮已经追了过来,江嵩听到他们的问话,不由得呆了呆。

    洪绫拼命朝他挤眼睛,手舞足蹈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江嵩身后的车夫请他上车,问道:“三爷,您到底还出不出去?”

    他头皮发麻,咬咬牙,终于爬上车来。

    马车明显地往下沉了沉,江嵩的脸皮涨得通红,笨拙地做了个“嘘”的手势回应她。

    江嵩体型肥胖,他出门坐的马车本就比别的马车宽敞。

    洪绫松了一口气,钻到角落里躲好,胡乱将马车内的引枕靠垫往身边拢。

    她刚才跑得急,身上香汗淋漓。

    江嵩嗅得一阵若有若无的女子芳香,忙掩着口鼻别过脸去,生怕心里生出龌龊心思亵渎了她。

    他连声催促车夫赶车,但马车刚驶出几丈,便被江聪的手下拦住了。

    “等等,车上坐的是什么人?”

    车夫冷哼一声道:“没见过三爷的车吗?”

    “起开!”为首的小厮推了车夫一把,“管他三爷四爷的,我们家大爷的人没了,我们搜过再说。”

    大爷的人?

    江嵩心里一惊,很快反应过来,他们想故技重施,逼迫洪绫嫁给江聪?

    洪绫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睁大双眼,眼巴巴地盯着江嵩。

    “你们还有完没完啊?”

    车夫跳下车,和那几个小厮大声争执起来。

    有人已准备上前掀帘,江嵩却主动一把掀开了帘子。

    “做什么?”

    众人一见帘后探出那张胖脸,便先没了声息,又见他肥硕的躯体把马车内挡了个严实。

    “三爷走好。”小厮只得敷衍地行礼离开。

    车夫骂骂咧咧地跳上车,一扬鞭子,赶着车缓缓朝后门驶去。

    洪绫掩着嘴,连呼吸都放得很轻。

    马车里,只听得到两个沉重剧烈的心跳声。

    等到马车驶出江家,江嵩吩咐车夫在一处桥边停下,打发车夫去给他买点吃的。

    车夫一走,洪绫立刻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回多谢你啦!要不是你帮我,我肯定要被他们逮回去。”

    洪绫俏皮地一吐舌,起身准备下车。

    江嵩愣了愣,突然问道:“阿……啊,绫表妹,你这是要去哪里?”

    “不管去哪里,都比留下来嫁给那个混蛋好。”

    洪绫耸了耸肩道:“反正啊,我要去的地方一定会比江家好。”

    “是吗……”

    是啊,江家有什么好的?

    江嵩有些自怨自艾,又忍不住仇恨江家。

    江家生他养他,却连作为人最基本的尊严都不给他。

    要是、要是他是个嫡子,娶阿绫的那个人就会是他了吧?那样的话,她还会走吗……

    洪绫挥了挥手,干脆地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

    “嵩表哥,我走了,你以后对我妹妹好一点啊。”

    “啊?啊、哦,我知道……”

    江嵩一时接不上话,局促得连手脚都不知该放在哪里。

    洪绫掀起帘子,回头对他粲然一笑。

    “嵩表哥,你人真好。”

    帘外的阳光洒在她的脸上,那张真诚的笑脸似乎隐隐发光。

    江嵩愣住了,但洪绫已翻身跳下马车。

    “阿绫……你要好好的啊……”

    重归昏暗的马车里,江嵩将脸埋在蒲扇般宽大的手掌里。

    他说不清心里是难过还是庆幸。

    但刚才洪绫跳下马车那一刻,像极了在笼子里关久了的画眉重新飞走。

    他安慰自己,这样就好。

    此时,洪绡带着贴身丫鬟躲在树后,亲眼目睹了洪绫从江嵩的马车上下来。

    “她怎么会在这里?”

    情急之下,丫鬟不小心脱口而出道:“大少奶奶,那不是三爷的车吗?”

    的确,洪绡不会认错。

    “你去跟着我那个姐姐,看看她要去哪里。”

    丫鬟应了一声,匆匆跟了过去。

    洪绡眼底浮起一丝冷笑,心想,这下有好戏看了。

    今日,衙门里出大事了。

    昨夜苏大人的侍从砚心被杀了。

    尸体虽然还没找到,但墙上赫然有个血淋淋的佛头印。

    从床榻到门口,地上拖出几条凌乱的血痕,屋内也是一片狼藉。

    衙门上下闹了个人仰马翻。

    谁都知道,砚心是苏大人的亲信,从小跟着他一起长大,两人的感情亲厚自不必言。

    苏雅集失魂落魄地坐在书房里,江郡守进去时,他连眼皮都没有抬起来。

    “苏大人呐,下官已经派出所有衙役去找了。”

    “有劳江大人了。”

    江郡守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劝慰道:“大人不必担心,也许砚心福泽深厚,命不该绝……”

    苏雅集骤然站起来,双手撑在桌子上,直勾勾地盯着江郡守。

    “江大人,本官有一事不明。”

    江郡守愣道:“大人请讲。”

    “那个佛头印究竟是怎么回事?”

    “下、下官不知。”

    苏雅集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挑起狭长的眼,问道:“那另一件事,大人总可以解释清楚吧?”

    “江大人,你为何要调用城防军队围困本官?”

第177章 久候不至

    一大早,晏瀛洲便遣窦一鸣赶回家,把衙门那边的事同她说了。

    “嫂子,衙门那边现在被围了个水泄不通,说是昨晚小苏大人的近侍砚心遇刺了。”

    阮思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昨晚,苏雅集说,砚心穿了他的官服,扮成他的模样留在书房。

    也就是说,杀手真正的目标是他?

    窦一鸣挠头道:“江郡守把城防的军队都调来了,里三层外三层地把衙门围起来。”

    “我问了认识的捕快,说是为了保护钦差大人的安全。”

    他故意问金铃儿道:“铃儿姐姐你说,至于把几千人的军队调来么?”

    金铃儿看出他想找自己搭话,哼了一声道:“问我做什么,难道我还能把人调走不成?”

    “好姐姐,我只是随口问问嘛。”

    他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惹得金铃儿回头啐了一口。

    阮思由着二人拌嘴,心想,虽说是保护钦差,但苏雅集实则被变相软禁起来了。

    而且,佛头印一出现,江郡守便调用了城防军。

    上一次他调动军队,是为了围剿啸山虎……

    “嫂子!”窦一鸣突然想起了什么,“老大让我回来同你说,外面乱得很,这几日锁好家门。”

    “嗯,你回去同他讲,让他放心。”

    窦一鸣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

    “好咧!我这就回大狱去了。”

    他刚要走,阮思心中不安,又叫住他,说道:“让你们老大也多加小心。”

    今天,她记得好像还是裴之旸离京的日子。

    洪绫前几天偷偷来晏家,说是她准备和裴之旸一起去京城了。

    不知为何,阮思心里始终放心不下。

    “银瓶儿,收拾一下,陪我出去一趟吧。”

    阮思站起身,心中打定主意,悄然去城外送他俩一程。

    城外的山坡上,有一间破旧的茅草亭。

    当日,裴之旸便约她在这里等他。

    从江家逃走时,洪绫只带了几件首饰和些许碎银子,腰带里缝了地契银票,但别的什么都没带上。

    她等得又饿又渴,几次想进城买点吃的,但又怕裴之旸以为她爽约。

    她枯等了一个多时辰,实在无聊透顶,趴在亭子里的石桌上打瞌睡。

    “阿绫,这里风凉。”

    洪绫听到有人唤她,惊喜地坐起来,脱口而出道:“赔只羊!”

    但来人掩唇笑道:“赔不起。”

    洪绫看清眼前的两个女子,不禁有些失望,但又很快笑道:“乔乔,我就知道你会来送我。”

    阮思见她嘴唇干裂,命银瓶儿取来水囊递给她。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拔掉木塞咕隆咕隆饮了好几口。

    “痛快!”洪绫一吐舌头道,“我都快渴死了。”

    “他还没来么?”

    “嗯,我从辰时便在这儿等,现在……现在什么时辰啦?”

    银瓶儿答道:“洪大姑娘,快午时了。”

    洪绫的肚子应景地发出一连串咕噜声。

    阮思噗嗤一笑道:“银瓶儿,你骑马回城买点吃的,别让我们绫姑娘还没出发就饿死了。”

    洪绫俏脸一红,作势要撕她的嘴,但不忘回头吩咐道:“我要吃云宾楼的肉包子。”

    银瓶儿走后,阮思渐渐敛了笑容,认真地问道:“阿绫,你已经想好了吗?”

    “想好什么?”

    “你真的决定,要和裴之旸走了吗?”

    阮思觉得她问这句话很多余,但又不禁为洪绫的未来而担忧。

    她这样跟他走了,在旁人看来与私奔无异。

    自古聘为妻,奔为妾。

    这个道理洪绫不是不知,她虽然大大咧咧的,但脑子并不糊涂。

    她也正色道:“乔乔,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我跟他走,总好过留在这里被江聪糟践了。”

    阮思默默点点头。

    洪绫叹气道:“我出身商贾,他家世显赫,从一开始我们之间就是不平等的。”

    “但他从未因为我的出身而低看我一眼。他那个人啊,简单得很,只管一腔赤忱地去对人好。”

    “乔乔,我见惯了江聪那样令人作呕的纨绔子弟,第一次见到他那样又讨厌又好看的笨蛋。”

    她托腮凝思道:“所以啊,我总得试试吧?再坏也坏不过嫁给我那个表哥。”

    阮思道:“阿绫,我只是在担心,以裴家的门第未必会接受你……”

    “他要是真的喜欢我,他会和我一起争取呗!”

    洪绫故作洒脱地笑笑说:“反正啊,姑娘我有的是钱,他不娶我,我就在京城买个小院子……”

    “唔,再开个小铺子,卖糕饼的就好,要是我会磨豆腐啊,我就去卖炸臭豆腐。”

    洪绫故意哄她开心,咯咯笑道:“等你到了京城,闻着味儿就能找到我了!”

    阮思有些伤感,但还是点头笑道:“好。”

    二人又坐了片刻,阮思问道:“你这一走,你娘和你妹妹可知道?”

    “我妹妹嫁人后便不再理我了,想来我这个姐姐在不在,她都不会放在心上。”

    “至于我娘,”洪绫勉强笑道,“我有十几年没养在她身边,总觉得她对我又愧疚又客气。”

    “要是这回我不见了,我娘肯生我的气,以后也许她对我就不那么像外人了吧。”

    洪绫飞快地说完,扭过头抬手揉了揉眼睛。

    阮思不好再说什么,只得笑道:“也好,你去京城以后,记得常写信给我。”

    “那是那是!”洪绫笑了笑,肚子叫唤得更厉害了。

    阮思皱眉道:“怪了,都快午时了,裴之旸怎么还没来?”

    洪绫捂着肚子,小声道:“也许是他祖父舍不得他,留他吃过午饭才准走吧。”

    “这么快就开始为你的小情郎说话了?”

    “乔乔!你这张嘴越来越坏了,是不是跟你家晏大人学的?”

    两人调笑间,银瓶儿突然从远处奔来。

    “小姐!这里被人盯上了。”

    洪绫呆了呆,阮思忙问道:“盯梢的是什么人?”

    “一个丫鬟,”银瓶儿答道,“看打扮应该是江家的。”

    阮思顿时觉得不妙,银瓶儿又说道:“婢子已经出手打发了,没有几个时辰不会醒过来。”

    “阿绫,我们快走,江家的人应该会追过来。”

    洪绫面露犹豫,摇头道:“但我要是走了,他以为我没有赴约怎么办?”

    “我的好阿绫啊,你要是被抓回江家去了呢?他又该怎么办?”

    阮思从银瓶儿那里拿过几个包子,塞在洪绫手里说:“边吃边走,上我的马。”

    洪绫接过包子,咬了一大口,像是终于下定决心。

    “乔乔,我不能走,一定要等到他。”

    阮思还要再劝,洪绫勉强笑道:“别担心,我会躲起来的。”

第178章 裴家出事了(月票加更)

    阮思带银瓶儿骑马离开了。

    银瓶儿骑在马背上,别过脸问道:“小姐,把洪姑娘单独留在那里,真的没事吗?”

    “她的脾气倔,等不到人她不会走的。”

    而且,江家的丫鬟不会独自外出,她的同伴一定已经回去通风报信了。

    那个丫鬟在亭子边盯了那么久,应该看到阮思和洪绫相会。

    要是她把洪绫带走,江家的人迟早会去晏家要人。

    阮思眸色一沉,嘱咐道:“银瓶儿,我们再骑快一点。”

    “去哪里?”

    “裴家。”

    裴家果然出事了。

    官兵把裴家正门给围住了,说是里面有盗匪劫持裴老太师为质。

    阮思懵了懵,裴老太师出事了?

    银瓶儿混进人群中打听了一圈后,惨白着脸回来告诉阮思,裴家昨夜闯进一群歹人。

    那群歹人杀了裴家几十口下人,劫持了裴老太师,等着官差过来谈条件。

    “那裴之旸呢?他、他怎么样了?”

    银瓶儿摇了摇头,只说不知。

    现在,官兵层层把守着裴家进出的所有通道。

    任何人就算插上翅膀也没法飞进去。

    城外,洪绫还在等裴之旸,裴之旸此时下落不明。

    阮思心急如焚,留下银瓶儿继续打探消息。

    她要赶快去接洪绫。

    江家。

    众人已经发现洪绫不见了,但把江府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她的踪迹。

    江夫人罚那几个婢女跪在院子里,劈头盖脸地骂道:“你们几个的眼珠子趁早挖了喂狗!”

    她气得一屁股栽在圈椅里,质问道:“都给我想好了再说,人到底是怎么丢的?”

    “回、回夫人的话,”丫鬟委屈巴巴地开口道,“大姑娘说她想洗头,打发婢子去烧水……”

    “糊涂东西!”

    江夫人的小腹鼓鼓的,好像憋了一肚子出不完的气。

    她的心腹侍女捧了盏茶请她饮,她端起茶盅来猛灌一口,刚要摔茶盅又见是只贵重的。

    “呸!”

    一口温茶带着唾沫星子,喷了回话的丫鬟一头一脸。

    那丫鬟受了惊吓,跪地掩面哇哇大哭起来。

    “废物!难道你比主子还委屈么?”

    江夫人沉着脸,摆手道:“找个牙婆子来,把这几个不中用的小蹄子一并发卖了。”

    那几个丫鬟吓得连连磕头。

    洪姨妈刚得了消息,匆匆赶来,见状吓得两腿发软,路也走不动了。

    江夫人瞥了洪姨妈一眼,将茶盅塞给下人,冷笑道:“慢着,先把这几个刁奴打一顿。”

    “全都按在这里,给我狠狠地打,打到皮开肉绽为止。”

    洪姨妈的脸色惨白如纸,仿佛这顿板子会落在她的身上。

    江夫人命丫鬟将她扶到一旁坐下,亲切地问道:“妹妹可是想起什么来了?”

    她的眼神刻薄而狠毒,逼得洪姨妈慌忙垂下头去。

    “婆母,”洪绡扶着婆子款款而来,“绡儿今早外出时,却见到我那姐姐了。”

    江夫人立刻丢下洪姨妈,转过头来问道:“哦?她在哪里?”

    “我觉着奇怪,就让我的贴身丫鬟跟了过去。”

    洪绡皱起眉,微微抿着唇,说道:“我还以为是婆母让我相公送姐姐出去的呢。”

    “什么?”

    江夫人的一个头有两个大,怎么又跟江嵩扯上关系了?

    洪绡故作惊讶地说道:“我看着,我姐姐是从相公的马车上下去的啊!”

    这还了得?

    要是传出去了,还不得被说成是二人有私情?

    江夫人脸色铁青,命洪姨妈留下来观刑,拍拍屁股先走了。

    她要把所有人都派出去,天黑之前把洪绫抓回来。

    江嵩一回江家便被扣住了。

    他愣道:“你们几个反了么?这是要做什么?”

    为首的护院武师答道:“夫人吩咐了,请三爷回房待着,您什么地方也不能去。”

    江嵩还未回话,就被好几个人左右架住。

    他的面皮一下子涨成紫红色,双脚在地上乱蹬,整个人像一只翻滚的皮球。

    “放开我!你们不能拖我走!”

    武师不耐烦地说:“夫人放了话,我们也违背不得啊。您好歹体谅一下我们做下人的难处吧。”

    他说得振振有词的,丝毫不将这个主子放在眼里。

    江嵩死命挣扎着,断断续续地问道:“出……出什么……事了?”

    几个武师哄堂大笑道:“三爷您吃干抹净就不认账了吗?”

    江嵩更糊涂了,“到底……怎、怎么了?”

    “夫人说,洪大姑娘什么时候找回来,三爷您什么时候可以出来。”

    这句话犹如一记重锤,砸得他头晕眼花。

    江嵩彻底放弃挣扎,由着下人将他像拖死猪一样拖回房。

    房门一关,江嵩瘫倒在地,心里酸酸涨涨的。

    “不知道阿绫怎么样了……”

    他喃喃自语时,房门被人轻轻推开了。

    那人走进来,转身掩好房门,冷笑道:“既然那么想知道,为什么不自己去问她?”

    “姚从事?”

    江嵩揉了揉眼睛,惊讶地张大了嘴。

    姚钰快步走到他身边,居高临下地盯着瘫坐在地的他。

    “数月未见,你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

    先前还沉浸在恐惧和担忧中的江嵩,被他这一问,顿时紧张得不能自已。

    他惭愧地爬起身,像个做错事的学生一样,红着脸把头埋得很低。

    姚钰见状叹了口气,换了更轻柔的语气,说道:“你是不是忘了,我是怎么教你的?”

    “我不敢忘,就是、就是我脑子笨……”

    江嵩结结巴巴地说着,生怕说错了一个字让姚钰失望。

    姚钰神情近乎悲悯,柔缓地说道:“我不是说了么,你想要的,必须自己去争取。”

    “我……”

    江嵩几乎要落泪了,但他心中涌起无限的希望,仿佛溺水的人抱住一根浮木那般。

    “好了,别自责了,”姚钰道,“我说过的,我是世上唯一不会害你的人。”

    “这回你也按我说的做,我保证不仅会相安无事,而且……一切都会变得更好。”

    他的话好像有什么奇异的魔力,能够迅速让江嵩拾起勇气。

    “姚从事,你说!你说什么我都听的。”

    姚钰微笑道:“很简单,你一口咬定你和此事无关,彻底激怒江家,让他们把你扫地出门。”

    “什么?”

    江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姚钰怜悯地看着他,笑容变得冰冷而嘲讽。

    “你以为钦差大人来了,你父亲那顶乌纱帽还保得住么?”

第179章 搜查晏家

    江家的下人找了一下午,结果连洪大姑娘的影子都没见着。

    傍晚时分,江夫人怒火攻心,命人将江嵩提过来审。

    江嵩依照姚钰的吩咐,故意装傻卖痴,关于洪绫的事一问三不知。

    被逼急了,他就像条疯狗一样,谩骂江家待他刻薄,江夫人这个嫡母德不配位。

    江夫人何时受过这种羞辱?

    她万万没想到,这个三棍子打不出个响屁的庶子居然敢说她的不是。

    她气得浑身发抖,抓起桌上的茶点茶盅叮叮咚咚地乱扔。

    江嵩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裤腿,挺直了腰板望着她。

    江夫人两眼发黑,险些没栽倒下去。

    洪姨妈早已面如土色,只好劝江嵩道:“好女婿,你赶紧跟你嫡母赔个不是,就说你说错话了。”

    “谁有他这样的孽障儿子?你别劝他,由着他上房揭瓦去!”

    江夫人站起身,双手一叉腰,怒斥道:“我倒要看看这个混账还能翻天了不成?”

    结果,江嵩直接把江夫人气晕过去。

    他开口就说:“你这恶妇还配不上一声‘嫡母’,跟你嫡子一样,都是黑心烂肝的货色。”

    平时大气都不敢出的人,今日接连骂了江夫人和江聪依然面不改色。

    下人们都觉得心虚。

    看来还是不能把这老实人欺得狠了,一翻脸满肚子的火气烧得旺。

    洪姨妈急得团团转,又是央江嵩说句软话,又是让婢女去请郎中来。

    众人一通忙活,好不容易掐了江夫人的人中,将她掐得惊叫一声醒了过来。

    江夫人双肩颤抖,扶着嬷嬷的胳膊,指着江嵩怒道:“你这孽畜!信不信我今日就将你逐出江家!”

    “你不能。”江嵩耿直地答道,“江家族谱上有我的名字。”

    至少要开宗堂问过祖宗,由江郡守亲自请族长做主。

    江夫人嘴角一抽,差点没当场背过气去。

    洪姨妈两头不是人,苦着脸不敢吭声。

    江嵩道:“我不麻烦你了,你跟我父亲说一声,我江嵩自愿离开你们江家。”

    所有人都傻了眼。

    洪姨妈低呼道:“嵩儿,你疯了!”

    他也不理会,径直走到洪绡面前,一把捉住她的手腕,将她从椅子里拽出来,拖到洪姨妈面前。

    “放手!你弄疼我了……”

    江嵩依然死死捉着她,对洪姨妈行礼道:“我今日和江家分家,她已嫁为我三房娘子,应该和我走。”

    洪姨妈吓得眼泪簌簌下落,掩着嘴啜泣道:“你这是何苦呢?”

    江夫人怒道:“谁也不准拦他!让他滚!”

    江嵩拉着洪绡跪下后,说道:“请岳母随我们夫妇一起搬走,离开这个人吃人的江家。”

    洪绡的手腕剧痛,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

    洪姨妈略一犹豫,江夫人的手腕一扬,“啪”的一耳光落在她脸上。

    “吃里扒外的东西!要不是我收留你们母女,你们早就被洪家的人生吞活剥了。”

    “你要是敢跟这个混账玩意走,这辈子都别想再进江家大门!”

    她这一耳光下去,把洪姨妈打怕了。

    洪绫下落不明,洪绡自然要随江嵩走,她一个人留在江家哪里还讨得了好?

    江嵩索性拉了洪绡,请洪姨妈随他一起走。

    几人刚出门,江聪闻讯赶来,气急败坏地要拦。

    江嵩虽然个头矮,但胜在体胖敦实,江聪这一拦对他来说就像挠痒痒。

    江聪捂着胳膊,怒道:“你们要反了天不成么?”

    “滚!”

    江嵩重重撞了他一下,江聪应声倒地,浑身骨架都好像被人拆散一样。

    江夫人忙上前来看,一口一个“心肝肉”的。

    等江聪“哎哟哎哟”地爬起身,江嵩并洪氏母女俩都不见了。

    一切都在姚钰的计划之中。

    但江夫人一口咬定是江嵩的错,急吼吼地要出去把洪绫找回来。

    可巧洪绡的贴身丫鬟晕乎乎地回来了。

    她不知主子之间发生了什么,只迷迷糊糊地把洪绫在城外和阮思私会的事说了。

    得了,跑了个洪绡,只要抓住洪绫,不愁洪姨妈不会乖乖回来。

    江夫人立刻点了一堆婆子家丁,浩浩荡荡地往晏家去了。

    晏瀛洲还未回来。

    阮思刚命人撤了饭菜,在院子里陪卫长声说话。

    卫长声这一身伤虽然流了不少血,但好在未曾伤及肺腑,伤口开始结痂了也就无妨了。

    师兄妹二人说话间,银瓶儿捧了一碟刚洗好的瓜果来。

    阮思刚要招呼银瓶儿坐下,门房的下人就跑来通传说江家的人来了。

    江夫人碍于和阮思的交情,吩咐众人先不要砸晏家的东西。

    江聪见门房进去半天,不耐烦了,命几个家丁去撞门,“什么芝麻绿豆大的小官,家眷也敢摆谱不成?”

    那几人撸起袖子,“嘿哟”一声用臂膀撞到门上。

    然后大门轰然洞开,几个人像叠罗汉一样,惨叫着纷纷跌倒在地。

    门内,晏家灯火通明。

    十几个下人纷纷手持火把,沿路站在一旁,正堂内,阮思端端正正地坐着。

    江夫人先是一愣,随即抬脚走了进去。

    阮思笑吟吟地迎了出来,“稀客啊,江夫人要来,怎的也不说一声?我毫无准备,怠慢夫人可不好。”

    江聪冷笑道:“要是跟你说了,你得把人藏哪里去了?”

    江夫人被众人齐齐盯着,只觉得颜面扫地,晏家好整以暇,就等着瓮中捉鳖一样。

    她干咳一声,道:“给我搜!”

    几十个武师家丁开路,一大群婆子媳妇紧跟其后。

    金铃儿和银瓶儿又急又气,但阮思淡淡看着,笑道:“江夫人要找什么?”

    江聪道:“你少跟我装蒜!”

    “我和你娘情同姐妹,”阮思噗嗤一笑,“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要插嘴。”

    江夫人一颗心悬在嗓子眼,没计较阮思挤兑江聪。

    众人涌进后院,连北面的正房都搜了,屋子里不断传出乒乒乓乓的动静。

    阮思笑道:“江夫人,我这屋里放着不少爹娘给的宝贝,要是不小心磕着碰着了……”

    江夫人怒道:“我还赔不起不成?你们给我好好搜个底朝天!”

    江聪站在江夫人身后,晏家众人阴沉着脸,只持着火把将江夫人团团围住。

    阮思坐在堂上的大圈椅里,笑吟吟地由着他们搜。

    金铃儿不禁捏了把汗,今天小姐确实将洪大姑娘扛回来了啊……

第180章 杀猪般的叫声

    江家众人把两进院子都搜了一遍。

    他们连厢房的床底下都没放过,但仍然没有发现洪绫的踪迹。

    江夫人叫骂道:“你们的招子都白长了吗?江家养你们这群饭桶还有什么用?”

    “娘,别着急,聪儿亲自去找。”

    江聪冲他娘一拱手,路过阮思身边时,故意恶狠狠地说:“我就不信有人还能飞天遁地。”

    “飞天的是螳螂,遁地的是老鼠。”

    阮思漫不经心地笑道:“想来二者都不及江家大郎神通。”

    江聪冷哼一声,假装没听到。

    他怒气冲冲地一摔门板,带着几十个家丁折返后院。

    后院不时传来瓷器破碎的声音、门板咔咔响动,还有骂骂咧咧的叫嚷声。

    阮思把玩着茶杯,笑道:“金铃儿,取账簿和算盘来,看来今晚有的是算不清的账了。”

    江夫人听出她意有所指,怒道:“要是人被我揪出来了,别怪我不顾往日旧情。”

    “原来是要找人啊。”

    当着一脸愠怒的江夫人,阮思泰然自若地笑了笑。

    “晏家所有人都在这里了,不知夫人要找的是什么人。”

    江夫人只顾生闷气,不理她的调侃。

    阮思挑眉一笑道:“江夫人要是说了,没准我们还能帮你找。”

    后院传来江聪的叫骂声,他好像在拿自家下人和无辜的家具发火。

    金铃儿嘀咕道:“小姐,后屋不少家具都是红木的呢。”

    银瓶儿也帮腔道:“是啊,要是磕掉块皮,碰掉块漆的,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江夫人气得柳眉倒竖,乜斜了二人一眼。

    阮思笑道:“你们心疼什么?江夫人还在这呢,轮不到你们两个小蹄子心疼银子。”

    “娘!他们一定是把人藏起来了!”

    江聪气急败坏地从后院回来,闯进正堂兀自叫嚷开了。

    阮思唇边挑起一丝冷笑。

    “统共就两进院子,你搜也搜了,砸也砸了,现在还给我们扣黑锅,算什么道理?”

    江聪恶狠狠地瞪着她道:“娘,我们出去。”

    他作势要去搀江夫人,发狠道:“一把火烧了他们这个破院子,我就不信人还不自己跑出来。”

    晏家一众下人怒目圆瞪,一副要跟人拼命的架势。

    阮思淡然笑道:“都回房收拾收拾,咱们今晚就随江夫人回江府住去。”

    “你、你这女子好生无赖!”

    江夫人教训下人时的伶牙俐齿现在全派不上用场。

    “对了,”阮思站起身道,“来几个眼神好的,先随我去后院盘点一下损失。”

    江聪怒道:“别理她!她只会虚张声势而已,娘,我们到门口去。”

    阮思猛地瞥了他一眼,眼神冰冷,唇边泛起笑容道:“不妨试试看。”

    江聪受不得激将法,被她轻蔑一瞥,心里顿时火冒三丈。

    他一把夺过下人手中的火把,怒道:“你以为我不敢吗?”

    “等等。”阮思想起什么,赶紧抬手制止江聪。

    江聪挥舞着火把,得意洋洋地问道:“怕了?现在求饶还能留你几片瓦。”

    阮思褪下腕上戴的玉镯,从怀里掏出个金镯子换上。

    “我夫君说,跟人动手的时候换金的。”

    江聪:“……”

    江夫人:“……”

    金铃儿第一个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这一笑,把江聪刚弱下去的火气又勾了上来,他将火把朝门柱的方向扔去。

    “啪!”

    阮思飞起一脚,将那火把踢得往斜里横飞过去。

    眼见熊熊燃烧的火焰迎面飞来。众人一片惊呼,四下逃窜。

    江夫人躲闪不及,被下人猛地一推,脚底趔趄几步,险些栽倒一旁去。

    她刚缓了口气,只听婆子尖叫道:“夫、夫人!您的衣服!”

    “怎么了?”

    江夫人尚未察觉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婆子急得快要哭出来了,哀嚎道:“夫人的衣裳着火啦!”

    江夫人半信半疑,低头一看,她长长的衣摆果然烧了起来!

    “你们都是木头吗!”她的骂声夹杂着哭腔,把晏家的人都逗笑了。

    江家的下人如梦初醒,一拥而上去给夫人灭火。

    他们踩的踩,扑的扑,好几个不慎踩了江夫人的脚。

    江夫人嗷嗷乱叫,双手握拳乱挥,一边推搡一边尖叫着让别人去救她。

    江聪急道:“快!快打水来!”

    “不必麻烦。”

    阮思命人拎起笤帚,狠狠朝江夫人身上砸下去。

    江家的下人见那笤帚来势汹汹,怕被笤帚抽疼了,纷纷跳到一旁去。

    江夫人“哎哟”一声,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

    但她还来不及骂,笤帚接二连三地落下,阮思招呼道:“赶紧的,再来几个。”

    众人拿了三四条笤帚,对着江夫人裙角的火星一阵乱扑。

    江夫人嗷嗷叫着,双脚左右乱跳,像在烧红的铁板上行走的肥鹅一样,说不出的滑稽可笑。

    好不容易将火星扑灭了,江夫人发髻凌乱,满头大汗,双颊红得像要烧起来。

    阮思笑道:“江大少爷啊,你不是要烧我家房子么,怎么把自己亲娘给点了呢?”

    江聪怒不可遏,握拳便要朝阮思的脸上砸下去。

    但他刚一扬手,手肘就被人握住了。

    他往前抽了抽胳膊,但手肘好似被烙铁箍住了,丝毫动弹不得。

    “闯我的家,动我的人?”

    身后传来一把冰冷低沉的嗓音,像一把匕首直直地捅在他心窝里。

    江聪虽是背对着那人的,但他感觉全身都被人盯着,只要一动就会被如刀的目光给剐了。

    “你放开我儿……”

    江夫人还没说完,就被阮思推到一边,笑道:“夫人受惊过度,出现幻觉了。”

    只听“咔嚓”一声,江聪的整条胳膊都像破布般软塌塌地垂了下来。

    “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响起。

    窦一鸣冒出个脑袋来,嘀咕道:“脱臼而已,叫得跟杀猪一样做什么?”

    江聪疼得又哭又喊,江夫人怒道:“你们等着吧!这笔账,我们迟早要算清楚!”

    晏瀛洲手一松,江聪跌坐在地痛晕过去。

    江家的下人忙前呼后拥地去抬他。

    他们刚要走,晏瀛洲却命窦一鸣把大门给关了。

    江夫人又怒又急,瞪着他道:“晏瀛洲,你还想杀人不成?”

    阮思笑吟吟地走上前。

    “江夫人不是跟我说好,要赔我家的损失吗?还没赔清怎么就急着走了呢?”

第181章 夫人别咬

    那晚,江夫人在晏家又哭又骂,直斥晏瀛洲是“土匪”。

    晏瀛洲直言不讳道:“多谢江夫人指点,要是在下失手杀了谁,自然要上山为匪。”

    江家的下人都有些怕这个神情冷漠的男子。

    闹到后来,江夫人偃旗息鼓,只是坐在地上哭哭笑笑的。

    晏瀛洲警告他们不准再来晏家生事。

    随后,江家一行人被轰走了,身后大门一关,只留下他们面面相觑。

    等江家的人都走了,阮思忙跑到后院去。

    “夫君!快来搭把手啊!”

    晏瀛洲大步上前,问道:“怎么了?”

    阮思扑到水井边开始往上摇吊绳道:“阿绫……阿绫还藏在井里呢。”

    今天,阮思去城外找洪绫,要她跟自己走。

    但洪绫不肯,被阮思一手刀打晕,驮在马背上扛了回来。

    等她苏醒以后,阮思据实相告,安抚她暂且等等,一有机会就设法寻找裴之旸的下落。

    这不,洪绫刚缓了口气,江家就浩浩荡荡地杀了过来。

    阮思出了个主意,让洪绫攀着井绳躲到井里去。

    现在风头过了,她忙去井里捞洪绫,但洪绫笑嘻嘻地从背后拍了她一下。

    “乔乔!没事的,你师兄早就把我捞出来了。”

    洪绫的发梢还有些湿润,一双眼睛黑黑润润的。

    阮思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转身扑到晏瀛洲怀里挂着,呜呜假哭道:“晏瀛洲!你怎么才回来啊?”

    晏瀛洲搂着阮思,给洪绫和卫长声使了个眼色。

    二人对视一眼,赶紧跑回房间。

    院子里,晏瀛洲的声音低低响起,“我家夫人好厉害,就算我不回来也……哎哎,别咬啊。”

    第二天清晨。

    窦一鸣在前院等晏瀛洲出来,见他锁骨上隐约有尖尖的小牙印。

    “豆子,走吧。”

    “老大你……”

    窦一鸣盯着那几枚压印,想起昨晚院子里那声沙哑的低呼,他自己先不好意思起来。

    晏瀛洲看了他一眼,问道:“怎么了?”

    他鼓起勇气,涨红脸皮,小声道:“老大今天真是英俊潇洒,气度不凡。”

    晏瀛洲不以为意。

    “老大!”窦一鸣赶紧追上去,“我们今天还去牢里么?”

    “当然要去。”

    今天,他要去请牢里的朋友帮个忙。

    阮思把银瓶儿和金铃儿都支出去打探消息了。

    洪绫在房间里转来转去,晃得阮思头晕,只好将她按回椅子里。

    “阿绫,你别担心,要是有他的消息,我夫君一定会回来告诉我们。”

    但那椅子好像生了刺那般。

    洪绫坐在上面扭来扭去,片刻也不得安生。

    “乔乔,我不想给你添麻烦,晚上我就偷偷走吧。”

    “你要去哪里?好好在家里待着,不然你去找他,他来找你,你们岂不是又错过了?”

    “可是,我留在这儿,万一再把江家的人引来……”

    阮思又好气又好笑,问道:“你觉得我家的家具不够结实么?随他们推个够去。”

    洪绫忍了忍,还是笑了起来。

    “乔乔,你真好。”

    “我也觉得,”阮思耸了耸肩道,“除了赔不起什么羊啊牛啊。”

    今天,外出打探消息的人大多无功而返。

    衙门依然被围得水泄不通,裴家门口的官兵也不敢进去,只等着官府来交涉。

    阮思寻思着,连周边的军队都调度了,想来这次的事情不会轻易了结。

    她去找卫长声,询问他的伤势。

    卫长声道:“师妹放心,都是些皮肉伤,休养几日就能帮你出头打架了。”

    “谁要你帮我去打架?”

    阮思将他推回椅子里坐好,认真地说道:“师兄,我希望你能尽快回桃花郡。”

    他大惑不解,“为什么?”

    “现在局势不明朗,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要是情况恶化下去,出城的通道迟早会被封闭。”

    又是钦差,又是裴老太师。

    两者的身份放在朝廷里,都可以引起一阵不大不小的动荡。

    现在两个人都同时处于风暴中心。

    要是朝廷插手此事,对于掀起这场风暴的人来说,不可谓不棘手。

    “师兄你想,除了封城以外,还有什么更快的方法阻止消息走漏吗?”

    卫长声微微偏过脑袋,也不言语。

    阮思继续劝道:“你先回桃花郡去,把这里的事同我爹爹说了。”

    “不管是江湖上的事,还是朝廷里的事,涉及我夫君的安危,那就是我的家事。”

    卫长声愣了愣,缓缓道:“可是,我觉得可能还不至于吧。”

    “师兄,”阮思道,“只要爹爹早有准备,适时能接应我们离开,我们至少还有一条退路。”

    虽然她不想把扬威镖局卷进来,但现在局势紧张,并不是她逞强的时候。

    要是真的出了事,至少她还有娘家庇佑,能带晏瀛洲全身而退……

    卫长声苦笑道:“对你家夫君多少有点信心吧?”

    “我哪里是不信他,而是我怕得很,我怕他拼上性命来保护我,也怕我拼了命也护不住他。”

    阮思叹了口气,突然觉得把什么生死相依说给师兄听,实在有些矫情。

    卫长声垂下眼皮,低声道:“你说的,师兄何尝不懂呢?”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阮思一时没有听清楚。

    “我这就准备启程回桃花郡。”

    那张热情恳切的脸庞上,第一次出现了近似软弱的神情。

    “师妹,红叶姑娘就交给你了,烦你代为照顾。”

    前几日,红叶当堂控诉江聪下毒,早已成了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要不是卫长声拼死相护,她早就死在江聪派去的杀手手下了。

    阮思犹豫了片刻,点头道:“我会留她住在家里。”

    家里的下人帮卫长声打点好行李,他挑了一匹脚程快的马,答应阮思会尽快赶回镖局。

    送卫长声离开后,阮思正要返回家中。

    但她刚推开门,便听到驴子嘶鸣的声音,一回头便看到一头青驴拉着辆破板车停在她家门口。

    马车上坐着一个头戴兜帽的男子,斗篷将他的身体遮得严严实实的。

    他看着像个十足的怪人。

    “晏家娘子留步。”

    车上的男人突然开口叫住她。

    阮思回过头,男人跳下车,一掀兜帽,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第182章 裴之旸的下落

    沈浮?

    阮思赶紧将他迎进院内,命人将驴车赶到后门。

    “你怎么来了?”

    这段时间,沈浮住在红叶岭临时搭起的工棚里监工。

    他皱起眉头,答道:“出了那么大的事,我当然得回来一趟了。”

    洪绫听到外面的动静,立刻从屋里飞奔出来,紧张地问道:“裴之旸呢?你知道他的下落吗?”

    “要是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过来?”

    阮思将二人一起请到屋内。

    洪绫紧紧咬着唇,眼巴巴地盯着他。

    看她的模样,好像有人说句裴之旸不好了,她会扑上去咬人家一口。

    沈浮脱下破旧的斗篷,坐定后才慢条斯理地说道:“急什么?那家伙死不了。”

    洪绫瘫软在椅子里,喃喃道:“没事就好……”

    但沈浮又好死不死地来了一句,“哼,怎么可能没事?”

    那晚,裴家有内应给歹人开了角门。

    那群歹人鱼贯而入,见人便杀,见物便砸,动静闹得委实不小。

    裴之旸从睡梦中惊醒,几个忠仆舍命护送他从后门逃走。

    一路上,护送他的人死了大半,他也受了不少伤。

    他逃出裴家后,一名重伤的仆人陪他骑马逃到城外,顺路去红叶岭找沈浮。

    还不及捱到枫叶林,那名仆人便坠马死了。

    等沈浮发现裴之旸时,他早已昏迷不醒,伏在马背上像个死人一样。

    听到这里,洪绫急得两眼通红,握拳追问道:“他到底怎么样了?”

    “被人砍了几刀,破了层皮。”

    他说得漫不经心的,惹得洪绫快要掉眼泪了。

    阮思只好问道:“都是皮肉伤么?”

    沈浮道:“不然呢?他就是从小连油皮都没蹭破过,这次伤了皮肉流了点血。”

    听他这样说了,洪绫好歹冷静下来些许。

    “那他人呢?没跟你一起来么?”

    “他?哼,傻子一个。要是带他来了,我若是没盯紧,他保管冲进裴府去送死。”

    沈浮想到了什么,没好气地说:“还有,城外亭子里那只鬼画符似的山羊是你画的吧?”

    阮思愣了愣,只见洪绫飞快地羞红双颊。

    她等裴之旸的时候,闲来无事捡了块尖石子,在地上画了只山羊。

    “怎、怎么了?”

    “没什么,”沈浮摊手道,“丑死了。”

    洪绫:“……”

    沈浮道:“那家伙,不顾他那一身伤,死活要去城外亭子找你。”

    二人约好那天一起上京城。

    “他说你一定会去的,要是等不到他,不知你该有多失望多伤心。”

    洪绫默默垂下眼睑,嘀咕道:“笨死了。”

    “就是,”沈浮啧嘴道,“这都过了一夜了,他还苦苦相求,让我去亭子那边找你。”

    沈浮喋喋不休,说道:“还有,我本来只想打探一下裴家的状况,结果他求我替他过来……”

    洪绫的脸色变了变,紧紧揪着袖口。

    阮思问道:“他留在红叶岭养伤?要不要拿些伤药给他?”

    “没事,这种程度的伤,那边的伤药还治得了。”

    沈浮无奈地叹了口气,盯着洪绫道:“可惜他脑子不好,不知道谁治得了。”

    几人又说了几句,沈浮起身告辞,说是还要去打探裴家的事。

    洪绫让他等等,自己飞快地跑进房间,抓了几瓶伤药,卷了个小包袱,说是要同他一起走。

    “乔乔,我想过去照顾他几天。”

    阮思想了想,取了些碎银子和衣物给她一并带上。

    “阿绫,”她沉吟道,“这次你最好劝他尽快带你上京,这里局势变化不定,只有京城……”

    沈浮补充道:“京城才能搬来救兵。”

    洪绫低头盯着脚尖,犹豫道:“但是他祖父被劫……”

    “你还由着他去换老爷子出来么?”

    沈浮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她,又回头看了阮思一眼,叹道:“这里只有我们两个明白人。”

    阮思:“……”

    临走前,阮思找下人要来一件旧斗篷给洪绫披上。

    她伪装成一个瘦小的仆人,跟着沈浮一起跳上驴车离开了。

    阮思心中不安,但又觉得欣慰,惟愿二人终成眷属。

    林泉大狱。

    窦一鸣将假断肠人带到刑室。

    晏瀛洲躺在椅子里,一双大长腿架在桌上,冷冷淡淡地看着他。

    “别推老子,老子自己会走。”

    假断肠人瞪了窦一鸣一眼,叽叽歪歪地骂着,踉跄着走到晏瀛洲对面坐定。

    晏瀛洲问道:“当年数十名捕快出动都未能将你捉拿归案,想来你的本事必然不俗吧?”

    “哼,过奖了。还不是被人抓来顶包,坐了几十年冤狱。”

    “你犯下数起盗窃案,这十几年牢狱对你来说也不冤。”

    那名假断肠人的身份被揭穿后,他开始变得有恃无恐,就像个知道行刑日期的死囚一样。

    晏瀛洲看穿了他心底的歇斯底里。

    他只是淡然问道:“你的缩骨功还剩几成功力?”

    那人答非所问,说道:“把你手脚拷住,关上几千个日夜,你还能做什么?”

    “不管什么时候,给我一把剑,我都能杀人。”

    晏瀛洲淡淡道:“保命的本事是不会丢的,只要你替我盗来一件东西,我就放你自由。”

    “你放我?”

    他好像听见了全天下最好笑的笑话。

    “他们不会放过你的,你拿什么来还我自由?”

    晏瀛洲胸有成竹,摸着下巴,答道:“你说的那个‘他们’,我会悉数除掉,这个够了么?”

    “哈哈哈哈!你真是个疯子啊!”

    他又尖又细的怪笑声像某种垂死的鸟。

    窦一鸣忍不住小声道:“老大,这人该不会疯了吧?”

    “疯子有疯子的用处,”晏瀛洲道,“何况他只是怕死。”

    那人笑着笑着,又转成嚎啕大哭,道:“我要是逃得了我早逃了,还用得着你来放么?”

    “把东西带回来,我会除掉不留佛。”

    晏瀛洲不再跟他说什么,放下腿站起身要走。

    “等等!”那人终于下定决心,“你要的到底是什么?”

    “一本册子,或者一封密函。”

    “什么?”那人以为自己没听清楚。

    晏瀛洲回头道:“就在裴家,你只管去盗来,上面的内容和先叛王有关。”

    他转身离开刑室。

    窦一鸣解开那人的手铐脚镣推了他一把。

    身后传来骂骂咧咧的抱怨声,但晏瀛洲知道他会去的。

第183章 晏瀛洲的人头

    “老大,你究竟要这老小子去盗什么东西啊?”

    窦一鸣刚才一直全程懵圈,被他绕得云里雾里的。

    晏瀛洲答道:“不知。”

    “什么啊?”

    先前还活蹦乱跳的窦一鸣,现在就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

    敢情他家老大只是在故弄玄虚?

    晏瀛洲难得耐心地解释道:“我只知必有一物牵制不留佛,此物定为裴老太师保管。”

    这件东西事关重大,必然会存放在机密的地方。

    而假断肠人出身窃贼,他们的鼻子才嗅得出宝物的味道。

    “老大,你就放心把宝都押在那个毛贼身上?”

    晏瀛洲微微摇了摇头。

    这时候,连羽带着一群捕快冲进大牢,来势汹汹地将前面的路堵住了。

    窦一鸣挠头道:“连捕头,你今天又是唱的哪一出啊?”

    连羽板着脸说道:“晏司狱,江大人请你马上过去一趟。”

    他嘴上虽然说得客气,但右手紧紧握在刀柄上。

    那十几个捕快都杀气腾腾的。

    窦一鸣顿感不妙,一呲牙就准备上去呲他。

    但晏瀛洲将他挡在身后。

    “走吧。”

    窦一鸣急道:“老大!”

    晏瀛洲垂着眼,斜了他一眼,低声道:“回去告诉你嫂子,今晚我可能不回去了,让她别等我。”

    连羽阴阳怪气地催促道:“请吧,别让大人等急了。”

    他们刚走,窦一鸣便坐不住了,找相熟的狱卒打听衙门的情况。

    问了一圈后他才知道,这回是真的出事了。

    今日,占据裴家的那群歹人总算派了个使者出来和衙门谈判。

    对方一开口,便要衙门拿晏瀛洲去换裴老太师。

    他们打着啸山虎的旗号,说是要拿晏瀛洲的人头祭奠死去的兄弟。

    江郡守一得了信,立刻派人将晏瀛洲拘回衙门。

    “晏司狱,你和啸山虎的过节,我们旁人或许不清楚。”

    他先将自己从清河县剿匪的事情里摘了出来。

    “但裴老太师乃三朝老臣,一介清流,虽告老还乡,仍然深受今上爱重。”

    晏瀛洲冷冷淡淡地听着。

    江郡守扶额道:“裴老太师年事已高,身子骨弱,要是再受了惊吓,以后怕是不容易好啊。”

    “到时候,圣上怪罪下来,我们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晏司狱年富力强,武功了得,”江郡守终于说到正题上了,“若是换了你,处境定然大不相同。”

    拿晏瀛洲去换裴老太师。

    这个买卖对于江郡守来说稳赚不亏。

    晏瀛洲冷笑道:“江大人应该听说过,一拳难敌四手吧?”

    “哎,晏司狱何必过谦呢?你的武功本官可是见识过的。”

    江郡守心里的如意算盘拨得响亮。

    “他们要你的人头,但本官不舍杀你,只送你进去换裴老太师出来。”

    “然后呢?”

    晏瀛洲嗤笑一声,无视他满脸的虚伪笑容。

    “当然是送老人家去治伤,让他好生安养以免病重,要不然京城那边追究下来,啧。”

    江郡守绝口不提晏瀛洲的死活。

    他并不在意,冷笑道:“江大人可是忘了,裴家还有个嫡孙在林泉郡。”

    裴之旸下落不明。

    但江郡守知道,他并不在裴府里。

    “哦?”江郡守敷衍地说道,“裴小公子文采风流,一表人才,本官如何不知?”

    晏瀛洲道:“数日前,我已让他快马加鞭赶回京城了。”

    裴之旸回京了?

    江郡守一时错愕不已,紧紧盯着晏瀛洲的脸。

    那张冰冷英俊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大人打算何时拿我去换裴老太师呢?”

    江郡守原本打算今日就把这个烫手的山芋解决了。

    但放走了一个裴之旸,他心里始终有些不安,讪笑道:“你如何知道裴小公子走了?”

    “他临走前来向我们夫妇辞行。”

    晏瀛洲乜斜了他一眼,冷笑道:“大人怕是不知,裴小公子叫我一声‘大哥’。”

    他转身走出房间,门口的几个衙役迅速跟上。

    晏瀛洲被带走软禁后,江郡守心中忐忑,怕裴之旸坏了他的事。

    京城来的,苏雅集一个就够他受的了。

    晚上,晏瀛洲被单独囚在房里。

    来给他送饭的竟然是姚钰。

    姚钰提着食盒,轻敲三下门,进来将酒菜一一放在桌上。

    “晏大人,请吧。”

    晏瀛洲也不推辞,提起筷子吃了几口,那壶酒却一滴也没沾。

    “怎么,”姚钰微笑道,“晏大人怕我在酒里下毒?”

    “你不蠢。”

    姚钰收起剩菜,又笑道:“那你是怕,这是断头酒咯?”

    晏瀛洲道:“酒又不是刀子,如何能断头?”

    他和姚钰交集甚浅,而且柳如松那席话让他很不舒服,连带着也不想看到读书人。

    姚钰负手而立,从容笑道:“晏大人放心,我来了,就不会让大人死。”

    晏瀛洲冷冷淡淡地看向窗外。

    院子里至少有几十个守卫,外面还有成千上百个,他就算插翅也难飞。

    见他不理自己,姚钰也不恼,自顾自地说道:“我要是把我猜到的都和大人说了,你会信我的话么?”

    “请便。”

    “好。我知道你在查不留佛,虽不知大人查到何种程度,但我利用职务之便,比你多翻了几册卷宗。”

    “晏大人,令尊晏牧大人在十三年前缉捕断肠人归案,同年晏牧大人暴毙,断肠人被转移……”

    姚钰小心地观察着晏瀛洲的脸色,见他的面容依然冷漠如初。

    “江郡守也是那一年被外放到林泉郡的,这还是苏雅集苏大人告诉我的。”

    听他提到苏雅集的名字,晏瀛洲微微垂下眸子。

    “还有,我查了林泉县志,裴家在那一年翻新园子,占了衙门的道,衙门为此挪了外墙的位置。”

    “裴家占的那个位置……”

    姚钰故意卖了个关子,双眼灼灼地盯着晏瀛洲。

    晏瀛洲眸色沉静,已知道他说的是哪里。

    姚钰微笑道:“哎呀,你说为什么寡居多年的裴家姑奶奶,会突然开始信佛呢?”

    两人对视一眼,眼神里各自都有试探之意。

    终于,晏瀛洲问道:“苏大人可好?”

    他担心的是,江郡守假借山贼余孽之名除掉苏雅集,假称钦差大人死于混战中。

    保护钦差不力的罪名,比谋反的罪名轻了不少。

第184章 竟然是他

    阮思得知晏瀛洲被带走后,心中反倒异常地平静。

    之前她一直担心要出事,总觉得山雨欲来。

    但现在,事情真的发生了,她倒有一种冲破重重迷障的畅快感。

    窦一鸣见嫂子一点也不着急,自己倒先坐不住了,“嫂子,你别不说话啊,我心里慌得很。”

    阮思冷静地说道:“他们动手了不是很好么?我们就和他们斗一斗。”

    拿什么去斗啊?

    窦一鸣哭丧着脸道:“我听人说了,他们要让官府拿老大去交换裴老太师。”

    “他们是谁?”

    “啸山虎的同伙!”

    阮思在心里叹了口气,该来的总会来的。

    “银瓶儿,你设法弄点药粉来,要那种沾了便昏昏欲睡的。”

    她又转向金铃儿,“你出去打几壶好酒,买几样云宾楼的酒菜回来。”

    二人见自己小姐临危不乱,知她定有打算,答了声“是”便匆匆出去了。

    窦一鸣愣道:“嫂子,你这是要做什么?”

    阮思双眼亮得可怕,那双眼角微微挑起的眼眸,在黑夜里像一双警觉的猫眼。

    “豆子,你去一趟衙门。”

    她合上眼,在心里盘算着,缓缓道:“务必把连羽请过来。”

    “啊?好。”

    窦一鸣刚要走,阮思补充道:“别让他回去换衣服,直接带他过来,只请他一人。”

    金铃儿买回酒菜,阮思命她摆上桌,点了一对明晃晃的高烛。

    烛光中,那壶酒倒在杯子里,呈现出诱人的琥珀色。

    “小姐,”金铃儿犹豫道,“掺在酒里会不会被他看出破绽?”

    银瓶儿买回来的那一小瓶药粉安静地卧在旁边。

    阮思缓缓道:“事到如今,只好试一试了。”

    前门传来连羽爽朗的大笑声。

    “哈哈,你小子什么时候舍得请我吃饭了?还非得摆在家里,这算几个意思啊,嗯?”

    窦一鸣敷衍地陪他说笑着。

    阮思命二人准备一番,匆匆将药瓶藏起来。

    连羽在窦一鸣的陪同下来到大堂。

    只见堂间摆了一张饭桌,桌上布了好几道色泽绝佳的菜肴。

    连羽使劲抽了抽鼻子,笑道:“我闻出来了,云宾楼的。”

    阮思从后堂走出来,福了一福道:“不知今晚的酒菜可还入得了连捕头的眼。”

    他一见到阮思,先是一懵,随即拔腿就走。

    “哎!”窦一鸣忙拦住他道,“连大哥,饭都还没吃呢,怎么就急着往外跑啊?”

    连羽苦着脸笑道:“我原先以为是你请我吃,敢情是晏家娘子请客,这饭我可吃不起啊。”

    “连捕头,你这是什么话?”

    阮思笑吟吟地看着他,他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

    “晏娘子,你饶了我吧!”

    “要是豆子这毛头小子请客,最多让我设法把他调去当捕快,不在大牢干了也没事。”

    “但要是请客的人是你,这不摆明了要我帮你捞你夫君吗?这活我可干不了啊。”

    他一面说着,一面往后退,被窦一鸣死活推搡回来。

    阮思笑道:“连捕头多虑了,我不会强人所难,连累你丢了差事,只是想打听一下我夫君的状况。”

    连羽半信半疑,被窦一鸣按到凳子上坐好。

    “晏娘子啊,你家晏司狱现在还好,今晚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呢,明天就说不好了。”

    窦一鸣的面色惨白,失声道:“什么?明天就、就……”

    连羽像条泥鳅一样瞬间从凳子上滑起来。

    “咳,我看啊,这饭我还是不吃了,你们慢用啊。”

    他腰间还挂着捕快的佩刀,阮思看到他的手已悄然摸到了刀柄上。

    阮思叹气道:“罢了,哪有让客人滴水不沾就走的道理?”

    她亲自捧了一杯酒递给连羽道:“连捕头,请吧。”

    但连羽警惕地盯着她,仿佛不肯相信那杯酒没有任何问题。

    阮思端着杯子,直勾勾地看着他,二人僵持不下。

    金铃儿捧了一只漆木托盘进来,托盘上放着茶盏和一壶刚沏的滚茶。

    银瓶儿欠身道:“小姐,既然连捕头不喝酒,那不如请他尝尝新买的茶叶如何?”

    连羽顺坡下驴道:“也好也好,喝杯茶就回去了。”

    他好似松了一口气,大大咧咧地坐回去,右手依然没有离开刀柄。

    阮思只好命金铃儿给他奉茶。

    金铃儿倒了一盏热气腾腾的茶水,笑眯眯地捧到连羽面前道:“连捕头,请用茶。”

    连羽刚要把手拿开,突然金铃儿被茶盏烫得握不稳。

    一杯滚茶“哗”地泼了他一身。

    “啊啊!怎么搞的?”

    连羽被烫得大叫,手忙脚乱地跳起来。

    窦一鸣忙伸手去拉他的衣襟,胡乱说道:“快!快把衣裳脱了,看看烫着了没有!”

    阮思大声训斥金铃儿,银瓶儿在旁边帮忙求情。

    大堂里乱作一团,窦一鸣非要剥他的衣服。

    他一手按刀一手抓着衣襟,和窦一鸣几乎快要撕扯起来了。

    阮思趁机悄悄偷了他腰间系的腰牌。

    “豆子,找件你的干净衣服来给连捕头换上。”

    窦一鸣刚要去找,连羽粗声粗气地说道:“不必了!你家这杯茶看来我喝不起了。”

    说着,他伸手大力拢了拢被扯到肩头的衣襟。

    阮思瞥见他肩头的一道疤痕。

    那是……

    梅花镖留下的?

    她心中突然闪过一个不祥的念头。

    窦一鸣在旁边点头哈腰,一个劲地赔不是。

    连羽骂骂咧咧地站起身,突然一把抽出刀架在他脖子上。

    “晏阮氏,识相的话就把我的腰牌还我。”

    阮思大大方方地把腰牌取出来,握在手里漫不经心地把玩着。

    “你要是再敢耍什么花样,这小子今天就得咽气了。”

    “还你就是了,你别动小豆子。”

    她叹了口气,握着腰牌上前,将那块腰牌递给他。

    他骤然将窦一鸣一脚踹开,一刀架在阮思的脖子上,喝道:“拿来。”

    阮思平静地说道:“把你刀收起来,离那么远,我手又没那么长。”

    他缓缓将阮思逼到身前,一面用刀抵着她的脖子,一面伸手去接那块腰牌。

    腰牌入手的瞬间,他感觉到指尖传来一丝轻微的刺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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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阮思给自己定了一个小目标——
再也不要做怨妇。
前世渣夫又来提亲了,阮思转头嫁给冷面司狱晏瀛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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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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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就锁不住他家夫人那颗想和离的心?
*
任尔东西南北风,占尽风流第一姝。东风第一姝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东风第一姝,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东风第一姝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