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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秋苑鹿     东风第一姝txt下载     东风第一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25章 吻你怎么了(打赏加更)

    江嵩吓了一大跳,壮着胆子上前一看,惊呼道:“绫表妹?”

    席子里的女子衣衫凌乱,双眼紧闭,眉头皱得紧紧的。

    姚钰走过来看了一眼。

    “被人打晕了。”

    江嵩“啊”了一声,急得满头大汗道:“这可怎么办?我、我这就去叫人。”

    “没用的。”姚钰冷然道,“周围的人肯定都被支走了。”

    “阿绫?表妹,你快醒醒啊!”

    洪绫似乎痛苦地哼了一声。

    姚钰心中了然,看来今晚酒里被掺了药的不止他一人。

    但他的那杯酒却下了旁人的肚……

    江嵩顾不得擦汗,蹲在洪绫身边,快要哭出来一样,“我表妹她,她不会出事吧?”

    “他们想让她出事。”

    姚钰踱步想了想,冷笑道:“我也觉得,她在你房中出事最好。”

    “你说什么!”

    江嵩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猛地站起来,难以置信地瞪着姚钰。

    姚钰不愿和他解释,低喝道:“把她抱起来,放到你榻上去。”

    江嵩愣了一下,看着洪绫一脸痛苦的表情,心中慌乱不安,竟不及深究姚钰的意思。

    姚钰冷笑道:“我是这个府里唯一不会害你的人。还不动手?”

    “哦?好。”

    他实在不忍看她继续躺在地板上。

    刚才那一下一定摔疼她了吧?

    江嵩心想,先让表妹好好躺着,他再出去找丫鬟过来照顾她。

    昏迷中的洪绫眉头紧锁。

    他俯身伸出双臂,正要将洪绫捞起来时,房门轰然洞开,一个女子气急交加地闯了进来。

    “晏家娘子?”

    江嵩的手臂僵在半空中,愣愣地看向阮思。

    阮思怒火中烧,狠狠一脚踹了过去。

    她的身形窈窕纤细,看着再文秀清丽不过,但她这一脚却将江嵩踹得飞了出去。

    他的后背“砰”的一声撞在桌脚上。

    “唔……”江嵩吃痛,咬破了嘴唇,疼得怕不起来。

    阮思拎起一只花瓶,“哗啦”一下子敲碎,用锋利的碎片抵着他的脖子。

    “再敢接近阿绫,我就要你的命!”

    说着,她果然划了一道浅浅的口子。

    “我、我……”江嵩明白过来,转头看向姚钰,哀求道,“姚从事,你帮我告诉她……”

    姚钰神情复杂地看着阮思。

    阮思扔开碎片,看也不看他一眼,冷冷道:“你们要做什么,与我无关。”

    “但谁敢碰阿绫,谁就得死。”

    说完,阮思背对着二人,蹲下来挡着洪绫,解开席子为她拢好衣襟。

    江嵩捂着脖子,感觉手上有些温热而粘稠的液体。

    但他丝毫也不觉得痛,只是呆呆地看着阮思,喃喃道:“不是我,不是我……”

    阮思不理她,扶起洪绫,半扛在肩上,很快离开了房间。

    江嵩失魂落魄地坐在原地。

    姚钰站在屏风后,想着,原来洪绫是被打晕的。

    他拉着江嵩耳语一番后,悄然离开房间,绕到不远处的阴影里,一个丫鬟早已等在那里。

    姚钰勾唇一笑。

    他那杯酒,看来不能浪费了。

    阮思把洪绫扶到花园的假山里,守在一旁只等着她悠悠醒转。

    今天,她亲眼见了江聪和下人使眼色。

    她心里不安,看着江嵩的空位置,想起前世洪绫的遭遇,一时坐不住借口要去出恭。

    一出门她就避开下人,跃到房顶上,施展轻功跑向洪绫的房间。

    半路上,她就见了洪绫被人打晕,用席子一卷抬走了。

    她一路跟踪到江嵩房里,突然明白前世洪绫为何会下嫁给他。

    阮思当时怒不可遏,不计后果,强闯房间救人。

    如今,她望着昏迷的洪绫,一颗心仍然砰砰乱跳,只觉得惊魂未定。

    “阿绫……”

    阮思跌坐在她身边,刚才的满腔怒火都转为担忧和惊惧。

    正厅里,洪绡早已因不胜酒力而回房去了。

    江聪也借口要亲自为父母端醒酒汤,行了一礼提前离开了。

    连羽喝得醉醺醺的,一个劲地给舞姬拍手叫好。

    江郡守坐得累了,但见晏瀛洲和连羽还在,只好问下人说:“姚从事呢?怎么还没回来?”

    江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突然闯进来说:“老爷,夫人,不好了!柳姨娘那边出事了!”

    这还了得?

    江郡守急了,匆匆携江夫人一同过去了。

    江夫人心中忐忑,又难掩兴奋,见了房中的情景险些没背过气去。

    柳如盈软软地瘫倒在地,腿上臂上被划了几道口子,汩汩地往外冒着鲜血。

    “老爷,救救盈儿……”

    江郡守脸色一变,大喝道:“郎中呢?快点去请郎中来!”

    柳如盈流泪道:“夫人,求你放过盈儿腹中的孩子,求你让我生下孩子再……”

    话未说完,她双眼一闭,倒在江郡守怀中。

    江夫人面如土色。

    江郡守命人将她抬到榻上,好生照料,命江夫人随他离开。

    “家丑不可外扬。”他冷喝道,“把客人送走,我再与你这毒妇计较。”

    此时,江聪命丫鬟到处去找洪绫。

    很快有人提着灯笼来回走动,边走边喊道:“洪大姑娘,你在哪里?”

    路上有仆妇问,“大姑娘不见了吗?”

    丫鬟答道:“先前说是头疼,想去吹吹风,怎么天黑了都不见回来?”

    他们说话的声音不小,又是在花园门口说的。

    阮思躲在假山里,听得一清二楚。

    江聪假模假样地端着醒酒汤,故意从他们身边路过,把汤递给下人,问道:“我绫表妹怎么了?”

    丫鬟说:“洪大姑娘她不见了,婢子们也正找她呢。”

    江聪假装担心,召集人手道:“快!挨个院子都给我去找!我绫表妹喝醉了,别让她摔着冻着了。”

    草丛里不断发出窸窣声。

    阮思紧张地贴着假山内侧站好,洪绫躺在她的身边,似有若无地抽了口凉气。

    “你们几个,去那边找找,当心大姑娘栽湖里了。”

    几名小厮答了声是,提着灯笼沿着湖边往假山这里来了。

    前后都有人来了,阮思一时进退两难。

    她刚要把洪绫往回拖,洪绫嘴里突然发出一声轻呼,“唔,我……”

    “谁在那边?”

    一个小厮惊呼一声,招了招手,引其他人一起过来。

    江聪见情况不对,也跟在下人身后。

    洪绫坐起身,揉着发痛的后脑勺,刚要说话,嘴被阮思一把捂住。

    “那边有两个人!”

    湖对岸的小厮远远看到假山旁的两团黑影。

    江聪心中一喜,以为捉到了二人,命人赶紧围了过去。

    阮思匆匆将洪绫推到假山缝里。

    但那里根本塞不下人,只要有人走近就会发现她。

    “出来吧,别躲了。”江聪狞笑着,亲自提着灯笼,步步逼近。

    阮思后背一凉,刚要站出来,突然被人一把搂住了腰。

    那个人的气息清冽,意外的好闻。

    下一瞬,他将她拥在怀里,深深地吻了下去。

第126章 夫人,还要么

    江聪走近一看,晏瀛洲拥着阮思在假山后亲吻。

    许是被灯笼的光晃到了眼,阮思低头推了推晏瀛洲,把脸埋在他的怀里。

    晏瀛洲一言不发,冷冷地看了江聪一眼。

    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江聪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勉强笑道:“晏大人好兴致啊。”

    晏瀛洲冷淡道:“情难自已。”

    阮思:“……”

    江聪只当她害羞,尴尬地笑道:“花前月下,美人在抱,晏大人好福气啊。”

    “还不走么?”

    晏瀛洲眼风如刀,冷冷地看了过来。

    下人们不知他是何人,只觉得他身上有种可怕的压迫感,一个眼神似乎就能杀人。

    江聪自讨没趣,嘀咕道:“在别人家院子里,还是收敛着些好。”

    他带人转身走了。

    阮思依然挂在晏瀛洲怀里,全身所有的血液仿佛都疯狂地向上涌来。

    脸颊、耳朵、脖颈,她浑身热得好像要烧起来一样。

    晏瀛洲拥着她,丝毫不介意她多抱他一会儿。

    洪绫整个人都被挤到假山石缝里,目瞪口呆地看着二人。

    “乔乔?”

    她终于艰难地开口了,“你们要怎么亲热都行,为什么非要拉我看?”

    阮思猛地想起还有一个人在场。

    她慌忙推开晏瀛洲,拉过洪绫道:“阿绫你记住,你出来醒酒,在草丛里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

    “知道什么?”

    洪绫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晏瀛洲,苦笑道:“我宁愿我不知道了。”

    晏瀛洲道:“乔乔,我们回去吧。”

    阮思再三告诫洪绫道:“阿绫,一个字也不要说错。你先走,马上回正厅去。”

    洪绫愣了愣,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好,乔乔说的,我都信。”

    阮思特意为她扯了扯衣裙,发髻上洒了几片草叶。

    洪绫走后,阮思想起刚才发生了什么,红着脸不敢去看晏瀛洲。

    好软,好热……

    他的唇和他的人完全不同。

    那个绵长而热烈的吻,在一瞬间夺走了她所有的意识。

    她只感到唇瓣相交,然后相抵,辗转……

    “夫人,”晏瀛洲低笑道,“还想要么?”

    阮思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刚才那个不算!”

    “好。”

    她的身后传来晏瀛洲带了一丝笑意的声音。

    “我也觉得还不够。”

    二人回到正厅时,只见洪绫坐在洪姨妈旁边,揉着后脑勺,一脸迷糊的神情。

    姚钰正捧了一杯茶,与江郡守聊诗词字画。

    江夫人的脸色极为难看,好像随时都会晕过去一样。

    连羽喝得烂醉如泥,非要拉着晏瀛洲划拳,只有他似乎一直在状况外。

    阮思心中奇怪,正要和洪绫说话,江聪突然从门外闯进来,大声道:“绫表妹被我那弟弟给……”

    话还没说完,洪绫瞪大双眼,迷惑地看着他。

    他盯着座上的洪绫,惊得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但他不及阻止,几个家丁已经将仅着单衣的江嵩给拎了进来。

    “胡闹!”江郡守一拍桌子,舞姬们吓得四处逃散。

    江夫人惴惴不安地看着江聪道:“这又是怎么了?”

    江聪身后的仆妇小心翼翼地答道:“老爷,夫人,刚才大少爷听说洪大姑娘不见了,派人到处找她。”

    江夫人和江郡守齐齐看了过来。

    洪绫拉着洪姨妈的袖子道:“娘,刚才我喝醉了,出去透气时在草丛里睡着了。”

    洪姨妈爱怜地为她拂去头上的草屑,笑道:“你看你,害你大表哥虚惊一场。”

    江郡守暴喝道:“那嵩儿又是怎么回事?说!”

    江聪扑通一声跪下,伏在地上答道:“爹爹息怒!是聪儿领人去找表妹,听说有个女子进了……”

    众人的神情都变得格外难堪。

    仆妇哆嗦着,呈上一件绣着莲花图样的亵衣。

    “这、这是在嵩哥儿的房里找到的。”

    江郡守的脸色涨成猪肝色,怒道:“混账东西!”

    江聪抬头道:“聪儿救表妹心切,闯进房间时,三弟睡在榻上,我掀开被子一看……”

    “里面不仅有一件女人的亵衣,还有、还有……”

    他吞吞吐吐说不出话来。

    江夫人指着仆妇道:“你说!”

    那仆妇吓得浑身一激灵,腿脚发软跪在地上,小声道:“床单上还有一抹血迹。”

    话里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了。

    在场的每一个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是谁?”

    江郡守纳妾的日子接连出了那么多事,他的颜面荡然无存,恨不得活活把江嵩打死。

    江嵩闷着头,一句话也不肯说。

    江郡守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片模糊,摆手道:“给我把这孽障打死!”

    “老爷!”江夫人阻拦道,“嵩儿年纪不小了,要是他只是和通房丫鬟……老爷问清楚再发落啊。”

    她心存侥幸,看了江聪一眼,江聪的脸色却一片死灰。

    仆妇把亵衣呈上前来,只见衣角绣着一个小小的“绡”字。

    洪姨妈亲手为两个女儿绣亵衣时,曾在两件亵衣的衣角都绣了二人的闺名。

    如今,她亲眼看到那个字,两眼一黑,晕死过去。

    “娘!”洪绫忙抱住母亲惊呼道,“快来人啊,我娘晕倒了。”

    丫鬟仆妇们忙上前打扇,掐人中一阵忙活。

    江夫人气得晕乎乎的,命人去将洪二姑娘请到正厅来。

    下人忙去请了。

    没过一会儿,那下人回来说,洪二姑娘正在沐浴,说是不便现在过来。

    江郡守大呼一声“冤孽啊”,倒在椅子里当场气昏过去。

    江夫人一时间也失了主意,蠕了蠕干裂的唇,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主子一倒,场面彻底失控了。

    晏瀛洲拉着阮思告辞离开。

    连羽的酒醒了大半,忙不迭地说着“晏兄等我”,一路小跑追了出去。

    姚钰也告辞走了。

    临走前他看着所有下人都乱成一锅粥,纷纷往正厅方向涌。

    先前在阴影里等他的丫鬟来了,将另外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交给他。

    姚钰取了几锭银子给那丫鬟,带那女子趁乱离开了江家。

    夜色中,姚钰吹着微凉的夜风,心情无比美妙。

    原来毁了一个嫡女的下半生带给他的乐趣也不算少。

    “江三郎,你以后会感谢我的。”

    他冷冷一笑,转身走向等在门口的马车。

    马车里露出一张千娇百媚的脸。

    柳如盈娇笑道:“过几日中秋,你明日便告假回桃花郡?”

    姚钰道:“明日不行。”

    他要去恭贺江嵩定亲之喜。

第127章 一生所求,求而不得

    次日,云宾楼。

    江嵩满面愁容地坐在雅间里,姚钰亲自给他斟了杯酒道:“恭喜三郎与洪二姑娘定亲。”

    “绡表妹她……”

    洪绡整夜哭闹不休,不惜以死相逼,坚决不肯和他定亲。

    洪姨妈抱着女儿哭成了泪人。

    江郡守铁青着脸,让江夫人告知洪姨妈,下个月挑个日子让两人成亲。

    昨夜不仅洪绡清誉尽毁,他新纳的妾室又离奇失踪。

    照顾柳如盈的丫鬟被毒死了。

    柳如盈一个大活人,还怀着孩子,竟然在他江家的院子里消失不见了。

    江郡守心烦意乱,扔下洪绡的事不管,拍拍屁股径自去了衙门。

    事已至此,江夫人心里千万个不愿意也只能劝妹妹嫁女。

    洪姨妈心存侥幸,本想找个婆子给洪绡检查一番,解释成反抗时不慎擦破皮才会流血。

    但洪绡一听要验身,躲进房里不肯出来。

    她说,要是再让婆子的脏手碰她,她宁愿直接上吊死了干净。

    江夫人只得哄着洪姨妈说,孩子还小,脸皮薄,受不得刺激,还是别让婆子来了。

    洪绫本想陪着妹妹,却被洪绡拎起茶壶砸破了头。

    洪姨妈心疼这个也来不及,心疼那个也来不及,心力交瘁之下病倒了。

    这回,彻底没人能给洪绡做主了。

    江夫人唉声叹气,只好命人去找瞎子合八字,开始张罗洪绡和江嵩的婚事。

    这些事,姚钰也猜了个大概。

    他冷笑着替江嵩补充完整,“她寻死觅活不肯嫁你?”

    江嵩那张胖胖的圆脸涨得红扑扑的,“我都按你说的做了,但绡表妹她、她……”

    昨日,姚钰从江嵩脖子的伤口里挤出血来,掀开被子抹在他的床单上。

    姚钰叮嘱江嵩脱了衣服躺在床上,任何人来找他问话,他只管一个字都不说就好。

    江嵩不知他的用意。

    姚钰说:“难道你甘心一辈子身为下贱,娶个下人的女儿,再生个跟你一样窝囊的儿子么?”

    江嵩被戳中痛处,呆呆愣愣地抬起头来。

    姚钰转身离开,冷笑道:“你我同为庶子,我是这个世上唯一不会害你的人。”

    说完,他去找先前早已收买好的丫鬟。

    昨日江聪单独拿酒杯给他斟酒,他便察觉出异样,留了个心眼。

    他和洪绡换了酒杯,装醉离开后在走廊遇到那个丫鬟。

    他故意遗下一枚玉佩,暗示那丫鬟去以前约定好的地方等他。

    等见了那个丫鬟,他就让她去偷一件洪绡的亵衣,并暗中助柳如盈乔装逃走。

    几十两银子换两个女子的命运,姚钰觉得一点也不亏。

    但江嵩并不知这些,此时只是默默看着他。

    姚钰在江嵩心里犹如他的信仰,他狂热地信奉姚钰告诉他的一切,相信姚钰会拯救他脱离苦难。

    虽然两人同为庶子,但江嵩一直以为,自己像别人说的那样,天生是个猪脑子。

    而姚钰,他那么聪明,仿佛什么都知道。

    江嵩一向敬仰他,畏惧他,盲目地崇拜他,他就是江嵩最想成为的那种人。

    即使洪绡哭得死去活来,他心里的内疚感越来越深,他依然相信姚钰是不会害他的。

    姚钰盯着那张呆呆的胖脸,笑道:“既然你信我,我就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那个丫鬟曾经偷洪绡的首饰出去卖,在当铺里被姚钰发现后,苦苦哀求姚钰不要报官抓她。

    姚钰说,不仅不报官,还要给她一锭银子。

    那丫鬟便轻易被姚钰收买了,昨夜正是她的出卖,导致洪绡有口难辩,清白尽毁。

    “你以后有事,可以自己去找她。但你只能利用她,不能相信她。”

    姚钰啜了一口酒道:“适当的时机,让她偷东西被发现,再将她乱棍打死灭口。”

    江嵩虽然蠢笨,但事关人命,他只是听着便惊得出了一身冷汗。

    姚钰嫌他没出息,冷哼一声道:“你想要什么,便自己去争。你要是不争,没人会为你争的。”

    “我……”江嵩低下头,搓着手心道,“我想要阿绫表妹。”

    在他见过的所有女子里,只有洪绫从未笑话过他,有时候还会阻止别人嘲笑他。

    她是世上最温柔的人,但他就算在梦里也不敢肖想。

    如今他亲口说出来,把自己吓了一大跳。

    姚钰道:“那是你的事。你娶了洪家的女儿,便有洪家这样的后盾,对你来说有百利无一害。”

    “但是阿绫表妹……”

    “你娶的是洪家的财产。”姚钰不客气地打断他,“至于洪绡,你给她吃喝当个摆设养着。”

    江嵩不敢再说话,颓然趴在桌上,眼眶微微泛红。

    姚钰也不理他,自己斟了杯酒,对着窗外的车水马龙,慢慢地饮了起来。

    江嵩趴了好几个时辰,姚钰独自饮了好几个时辰。

    过了很久,姚钰缓缓叹道:“我姚钰一生所求,不过是求而不得之物。”

    求不得的才是最好的。

    比如,父亲对嫡子的关怀,对嫡子的希冀,还有嫡子的地位,这些他得不到的,他都很想要。

    再比如,他求娶不到的,阮思。

    过几日就要到中秋了。

    晏瀛洲安排好牢房里的事,暗中嘱咐窦一鸣每日亲自去给暗牢里的犯人送饭。

    “你记住,隔得几步远便熄了灯火,不要让他见到一丝光亮。”

    窦一鸣为难道:“老大,可是那里不也总得留盏灯吧。”

    暗无天日的深牢里,不时有犯人因为长期见不到光而绝望发疯,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

    晏瀛洲淡淡道:“他若因此疯了,那他就不是断肠人了。”

    窦一鸣不解,只好答应下来。

    晏瀛洲向江郡守告了假,说是要陪夫人回桃花郡探亲。

    江郡守点头道:“去吧去吧,咦,你夫人和姚从事是同乡么?他昨日也来告假说要回去。”

    晏瀛洲答了句“不知”。

    阮思正在家里收拾行装,金铃儿和银瓶儿忙前忙后地帮她打点。

    几人都想家了,说说笑笑,期待着后日的行程。

    门房的下人来通报说,傅家的嬷嬷送帖子来,说是傅小姐亲自给阮思下的帖子。

    阮思看了帖子才知,明日傅韶华想请她为自己梳头。

    虽有些不合礼仪,但那嬷嬷说,大夫人也同意了,请晏娘子明日过去一趟。

    阮思想了想,便答应下来。

    也不知傅韶华为何一定要请她去。

第128章 君为松柏,妾非丝萝(月票加更)

    第二天下午,阮思如约来到傅家。

    傅韶华披散着长发坐在妆台前,阮思取过铜镜旁的木梳为她梳头。

    她清了清嗓子,念道:“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

    傅韶华的长发如黑色绸缎,从梳子的木齿间缓缓流泻而过。

    阮思心中欷歔,竟有种长辈般的感慨。

    她放下梳子的时候,傅韶华轻轻唤了她一声,“晏娘子。”

    “嗯?”阮思俯身看着镜中的傅韶华,微笑道,“怎么了?”

    镜子里的少女眉宇间多了几分坚定。

    “我回来以后,我娘说,傅家的女子当心如松柏,不拟丝萝,不以他人的喜悲为喜悲。”

    “她问我,前几日是不是哭了好几场。”

    傅韶华微微一笑道:“我跟我娘说,我已经哭够了,傅家的女儿不会再为男人流泪。”

    阮思笑了笑,将手搭在她的肩上。

    “要是你夫君值得你将真心许给他,你为他的境遇而落泪,为他的喜悲而喜悲,那又何尝不可?”

    傅韶华道:“晏娘子,我真的很羡慕你。”

    “羡慕我?”

    “我娘说你的性情豁达,大是大非上自有主见,像你这样婚后依然心性坚定的女子很少见。”

    阮思被她说得有点不好意思了。

    “所以我娘说,你夫君定然待你很好,他纵容你呵护你,让你以平等的姿态和他并肩而立。”

    “晏娘子和晏大人,就像生长在一起的海棠和松柏,一个灿烂明媚,一个坚韧不移。”

    “彼此独立,却一同向上生长……我娘希望我婚后能和晏家娘子一样。”

    听着傅韶华的话,阮思若有所思,心里想的全是晏瀛洲。

    她,嫁了一个全天下最好的夫君么?

    一时间,她突然很想见到他。

    晏瀛洲的眉眼,晏瀛洲的气息,晏瀛洲修长干燥的手指……

    她出神地盯着铜镜,眼里看到的却仿佛只有他的脸,他低笑着唤她,乔乔。

    “晏娘子?”

    她这才回过神来,赶紧笑道:“我明日要回桃花郡去,怕是赶不上送你出嫁了,抱歉呢。”

    傅韶华含笑摇了摇头道:“你已经送了我一份最好的贺礼。”

    说笑间,下人匆匆进来通传说:“那个姓李的书生来了,守在门口不肯走,非要见小姐一面。”

    傅韶华愣了愣,盯着铜镜里的影子,缓缓道:“不见了。”

    阮思问道:“你家主母可知道?”

    “主母说,见与不见,全凭小姐做主。”

    傅韶华咬着唇,表情有些动容。

    但她的目光渐渐由悲戚转为平静,她终于开口道:“派人打发他走吧。”

    下人道:“他带了卷画来,说是一定要当面交给小姐,小的们骂也骂了赶也赶了,他就是赖着不走。”

    傅家的宅子气派非常,位于东城的闹市区,来往的行人车马不少。

    要是被其他人看到,穷书生和傅家的下人起了冲突,死活要闯进去见傅小姐,那必然有损她的清誉。

    阮思道:“赶不走,那绑还绑不走么?”

    下人见她是个美貌文秀的少女,结果她一开口就让那人惊掉了下巴。

    “找几个家丁换了衣服,扮成市井无赖,把人用绳子一绑套袋子里装走了事。”

    傅韶华苦苦一笑,让下人照她的话去做。

    等几个家丁把人绑到僻静的河岸边,扯下袋子把他放出来,他立刻大呼道:“来人啊!抓贼啊!”

    “吵死了。”

    阮思抱着手,冷冷地看着他。

    几个家丁忙把他按住,警告他不要瞎嚷嚷。

    李晗气急交加,瞪着阮思,抱紧手里的卷轴,问道:“你是什么人?”

    “傅家友人。”阮思冷笑道,“另择良缘的是你,纠缠不清的也是你,你读的都是什么狗屁圣贤书?”

    李晗面红耳赤地摇头道:“有辱斯文!你、你真是满口胡言。”

    “有辱斯文的,不就是你这个所谓的读书人么?”

    阮思斥道:“她心心念念地仰慕你,甘愿为你抛弃往昔荣华富贵的时候,你又为她做了什么?”

    李晗梗着脖子争辩道:“我从未要求她为我离家出走。”

    “你?”阮思气得笑了出来,“呵,你有什么资格去要求她呢?”

    “你一个小小的秀才,不肯放下身段去做事,每日吃了上顿愁下顿,连自己都快养不活了……”

    阮思冷笑道:“除了读书人的脸面,你还有什么呢?脸面多少钱一斤,能煮着吃还是烤着吃?”

    李晗从未与人吵过架,被阮思一顿抢白,呛得说不出话来。

    “现在你又来做什么?找脸面,”她顿了顿,冷笑道,“还是找削?”

    “你!”

    李晗气得浑身发抖,勉强说出句完整的话来,“莫欺少年穷,总有一天我要让你们另眼相看!”

    阮思点头道:“嗯,我等着。”

    她刚要让家丁把他赶走,李晗突然说道:“你们就是因为我穷才敢欺我,才会拆散我和她!”

    “放屁!”

    阮思回过头,冷冷道:“要是你愿意为她付出一切,旁人见了多半是愿意成全你们的。”

    “但是你又做了些什么呢?你娘不准你们在一起,你便怪罪她出身高?”

    李晗反驳道:“你知道什么?说的好像她娘会同意我们的婚事一样。”

    “你考科举的文章是不是和你说的话一样狗屁不通?”

    阮思嗤笑道:“你只会怨天尤人,怪这世道不公。我告诉你吧,你娘的态度没那么重要。”

    李晗惊讶地睁大双眼。

    她缓缓道:“更重要的是你的态度。你娘这样说,这样做了,你会不会听她的,全都照着她说的做。”

    李晗沉默了半晌,挣脱按着他的家丁。

    “呵,呵呵,你现在出来说风凉话又有什么意思呢?”

    他将那卷画递给阮思道:“我并非要她回心转意,而是送她一幅我为她绘的画像,权当留个念想。”

    “留你大爷的念!”

    “想你奶奶个腿!”

    阮思骂得痛快,几个家丁听得一愣一愣的。

    李晗道:“你要是不替我将画送给她,我改日还会去傅家等她……”

    阮思夺过画,“沈浮说你的画一文不值,我以前觉得他刻薄,现在发觉果然没错。”

    “上次,她出五两银子买你的画。那我也出五两好了。”

    阮思扔了五两银子给他。

    李晗被银子砸痛,惊呼道:“你要做什么!”

    “我买了,就是我的。”

    阮思瞥了他一眼,随手一扬,将那幅画扔进了河里。

    卷轴迎风抖开落到河面上,画里的少女巧笑嫣然。

    很快,画像被河水哗哗冲走了。

    阮思淡淡道:“对她来说,你和什么狗屁念想都不必留了。”

    李晗的神情好像要杀人。

    他说:“好,是你。迟早有一天,我会让你付出代价。”

第129章 狗粮章(阮晏)

    回桃花郡的路上,阮思坐在马车里,把李晗的事同两个侍女说了。

    金铃儿埋怨道:“明明是他先和张家定了亲,又要回头来撩拨傅小姐,世上的好事都让他占尽了不成?”

    马车行驶得不慢,车厢里不时有些颠簸。

    银瓶儿找了个靠枕给阮思垫着腰,这才笑道:“这人好生无赖,说来说去竟成了我家小姐的错处。”

    阮思淡笑道:“随他说去吧。”

    只是路上无聊,她才将此事当作消遣说给二人听。

    她对李晗的记恨毫不在意。

    金铃儿说道:“真是的,小姐好心帮这个忙,到头来还要落得一顿数落。下次还是不管的好。”

    她知道小姐不是爱管闲事的人。

    但这档子事,从头到尾看着都跟小姐无关啊。

    她为自家小姐鸣不平,哪有费心费力帮别家的忙,结果还被人记恨上的道理?

    银瓶儿相信,阮思自有打算。

    她笑着捏了捏金铃儿圆鼓鼓的脸蛋。

    “好了,你叽叽喳喳地说了半天,不怕路上口渴吗?”

    阮思自然知道,她俩是真心在意自己。

    “傅家主母与我有些交情,而且以后和傅家打交道的时候也不会少,我帮傅家本在情理之中。”

    “况且,我见多了痴心女子无情郎,也不忍见傅家小姐平白毁了下半生。”

    “我要是能管,想来是都会管一管的。”

    “若是每个人只愿冷眼旁观,那无论谁陷入绝境,都不必指望有人能拉一把了。”

    金铃儿愣道:“小姐……”

    阮思道:“很多时候,刀子不落在自己身上,都不会知道疼的。”

    要是前世,有人告诉她,姚钰绝非良配,她定然也听不进去。

    但若是她看清了姚钰的真面目,嫁给晏瀛洲,想必不会落得凄惨被杀的下场。

    她沉垂着眸,盯着裙子上绣的花样发愣。

    银瓶儿和金铃儿对视一眼,都觉得小姐变了不少。

    明明只是个新婚不久的年轻女子,她偶尔说出来的话却像出自一个年岁大的人之口。

    刚才那句话,就像是饱经风霜甚至直面过生死的女人才会说的。

    阮思并没发现二人看她的眼神有些异样。

    车帘不时被风吹起,车厢里吹进丝丝带着草木香的秋风。

    她抬起手,拢了拢鬓发,淡淡道:“我只是随口说说。”

    银瓶儿笑了笑,拣些西城好玩的事说给她听。

    金铃儿小声嘀咕道:“小姐刚才的神态……唔,怎么越来越像姑爷了。”

    半路上,晏瀛洲命车夫停车。

    他让金铃儿和银瓶儿扶阮思下车,在路边吃了些干粮清水,歇息了片刻再重新出发。

    这一次,金铃儿和银瓶儿坐到了后面装礼物的小车上。

    晏瀛洲没有骑马,挑帘上了马车,在阮思身边坐下。

    上次,他在江家花园里吻过阮思后,阮思一直有意无意地躲着他。

    阮思并非怪他唐突,而是一想起唇瓣上温热柔软的触感,便自己先脸红不已。

    她的心里好像揣了只活蹦乱跳的兔子。

    那兔子一见到晏瀛洲,就跟见了胡萝卜一样,在她心里乱蹬乱撞非要蹿出来似的。

    此刻,晏瀛洲和她挤在狭小的车厢里。

    她低头盯着裙子,假装很喜欢裙边的刺绣,只想赶紧把该死的兔子摁回去。

    晏瀛洲低声道:“乔乔,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她在赶兔子。

    晏瀛洲从怀里取出什么,淡淡道:“手给我。”

    “嗯?”

    她顺从地把手递给他,他取了一只玉镯给她戴上。

    阮思低头一看,老坑冰种?

    她娘柳氏最喜欢玉镯,家里原先有不少成色的玉镯,这只镯子的成色水头极好。

    怪了,晏瀛洲怎么认得老坑冰种?

    “喜欢吗?”

    他的声音终于有一丝微澜。

    阮思的手腕纤细,戴在腕上松了些,但好在不致不慎滑落。

    她笑道:“喜欢!我戴着正好,你怎么选的镯子啊?”

    是不是有哪位红颜知己陪他一起选的?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把阮思和那只兔子都吓了一跳,她听到自己的心跳乱了。

    晏瀛洲道:“我拉过你的手腕,选尺寸的时候,就这样跟店家比划了一下。”

    说着,他做了个圈起手的动作。

    阮思汗颜,男人啊男人,要是他给她买亵衣,那他岂不是……

    她赶紧坐直身子,摸着腕上的玉镯。

    阮思啊阮思,你一个女儿家,怎么能对那神仙似的人物有那么龌龊的心思呢?

    晏瀛洲显然不知她的内心戏如此丰富。

    他比平时紧张,听阮思说大小合适,稍微放心些,问道:“那别的呢,还满意么?”

    阮思也有些紧张,故意笑道:“老坑冰种?没想到夫君对玉也颇有研究。”

    “我只是让掌柜给我拿最好的。”

    阮思噗嗤一笑道:“你就不怕被坑?”

    “夫人,”晏瀛洲叹了口气,“你家夫君是司狱。”

    他见过的恶人不少,听过的谎话也不少。

    要是给自家夫人买镯子还被坑,那他为何还会被众人戏称为“冷阎罗”?

    阮思有些不好意思。

    她夫君好得很,哪有什么红颜知己?

    “谢谢夫君。”她喃喃道,“只是玉镯贵重,又容易碎,我好怕不小心磕坏了。”

    “再买。”

    晏瀛洲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取出个金镯子递给她,“这个也给你。”

    阮思愣了愣,“买一送一?”

    “不是。”晏瀛洲低笑道,“你跟人动手的时候,可以戴金的。”

    阮思:“……”

    晏瀛洲神情淡淡的,眼里似有笑意,定定地看着她。

    阮思轻咳一声,将金镯子也收了。

    “一金一玉,”晏瀛洲笑了笑说,“正好。”

    金玉良缘。

    阮思红着脸,揣着镯子,好像怀里揣了个烫手的山芋。

    马车在崎岖的山路上不快不慢地行驶着。

    山道狭窄弯急,车夫一拉缰绳,车厢跟着偏了偏,阮思没坐稳,直接栽到晏瀛洲怀里。

    晏瀛洲端坐在原处,轻轻拥着她道:“乔乔,后面的山路也不平整。”

    意思是,她不必坐回原位了。

    阮思转了转脖子,枕着晏瀛洲的肩,厚着脸皮想着,好像靠着她夫君的确比靠着软枕舒服。

    晏瀛洲心情愉悦极了,安静地拥着她靠在车里。

    阮思突然抬起头,盯着他的眼睛,问道:“夫君,有一件事我想问问你。”

    “嗯。”

    阮思道:“你为什么会突然想起来送我镯子?”

    晏瀛洲:“……”

第130章 陪岳父,一直饮

    三日后,马车来到桃花郡的地界。

    卫长声早已领着一帮阮家的镖师等在城门口。

    众人都伸长脖子,争着要看看,自家大小姐嫁了个什么模样的姑爷。

    阮思他们一到,便被热热闹闹地接回了家。

    一行人稍作休整,阮思一刻也等不及,提着裙子跑到后院去找她娘。

    柳氏见了女儿,欢喜得说不出话来。

    虽然早知他们今日会到,但柳氏亲眼见了阮思,心里仍然欢喜激动得紧。

    母女俩笑着楼在一处。

    阮思只顾扑在母亲怀里撒娇,一口一个“娘亲”甜甜地唤着。

    隔了半晌,柳氏好不容易才拉开她,“乔乔都嫁人了,还整天像个小孩子一样黏着娘不放。”

    “我嫁人了也是我娘的女儿。”

    柳氏哑然失笑,温柔地说道:“被姑爷看到了,不知要怎样笑话你。”

    她拉着阮思坐到妆台前,取了把梳子亲手为她梳头。

    “你这孩子啊,头发乱糟糟的就跑过来找娘,衣服怎么也不换一件。”

    她身边的嬷嬷笑道:“夫人不是给小姐备了好几件新衣么?老奴这就去取来给小姐换。”

    柳氏点了点头。

    阮思理直气壮地说道:“因为我想我娘,想得不得了。”

    柳氏笑道:“乔乔的嘴怎么那么甜,姑爷每天都喂你吃蜜糖么?”

    两人说笑着,旁边的仆妇丫鬟也跟着笑了。

    柳氏挑了支新簪子给她簪上,笑道:“对了,我前几日打发人送了些特产和月饼去清河县。”

    “送给他奶奶和兄嫂的?”阮思想了想到,“他奶奶年纪大了,许多东西都不吃的。”

    柳氏道:“我特意备了甜糯的糕饼给老人家。你上次不是写信回来说,你大嫂已怀了身孕么?”

    阮思点点头,道:“对啊!我差点忘了,再过几个月我该当婶娘了。”

    旁边的丫鬟笑道:“小姐放心,夫人命人缝了虎头鞋和婴孩的衣物,以小姐的名义送过去了。”

    阮思转身搂住柳氏的腰肢,撒娇道:“还是娘想的周到,我要娘给我操一辈子的心。”

    “好了,你以前没那么娇气的,怎么嫁了人反倒更黏人了?”

    丫鬟们纷纷笑道:“不知小姐在家,是不是也这样黏着姑爷的?”

    阮思笑着假装要去撕她们的嘴。

    几个丫鬟笑嘻嘻地和她玩闹,就像她以前未嫁人时那样。

    柳氏待下人宽和亲厚,她身边的丫鬟对她又敬又爱,和阮思也好得像姐妹一样。

    看着她们嬉闹时,柳氏心中欷歔,要是乔乔一辈子长不大,一辈子养在她身边该有多好。

    今天,镖局里临时有事要总镖头做主。

    阮堂英急吼吼地去了镖局,匆匆处理完手头的事,又急吼吼地赶回家里。

    他刚一进家门,阮思就像一只花蝴蝶一样,穿着鲜艳的裙子朝他奔来。

    “爹爹!”

    一声“爹爹”差点将老父亲的眼泪惹下来。

    阮堂英深吸了口气,欣慰地笑道:“乔乔回来了。”

    阮思身后,一个眉宇英气的俊美男子上前行礼道:“小婿晏瀛洲见过岳父大人。”

    这小子生的英俊,气质沉稳出众,把他身边的卫长声衬得像个毛头小子。

    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阮堂英强忍心酸,含笑搀起他。

    老父亲艰难憋住的眼泪差点又出来了……

    阮堂英先回房更衣。

    阮思穿着柳氏给她备的新裙子,故意在晏瀛洲面前转了一圈,得意地问道:“好看吗?”

    柳氏素喜素净,但给阮思挑的裙子颜色鲜妍明亮,从裙摆到腰际绣了一串细碎的白花。

    她一转身,朵朵白花仿佛都会呼吸一般,生动而活泼。

    晏瀛洲很少看她穿这样艳丽的裙子。

    他点了点头,“好看。”

    听他这样一说,阮思更得意了,“我娘给我挑的。”

    卫长声啧嘴道:“上个月我才说你要回来,师娘就领着丫鬟忙进忙出,原来在给你准备这些啊。”

    阮思笑了笑,缠着他道:“那师兄有没有给我准备什么?”

    卫长声盯着她的笑脸,突然问道:“我上次给你买的那盒什么金钿,你,没用过啊?”

    “我不喜欢贴那个。”

    阮思想起红叶娘子的出身,有些犹豫,暗示道:“正经人家的姑娘这些年都不兴贴花钿了。”

    卫长声没有听出来,“哦”了一声垂下头去。

    晚宴上,阮堂英命下人取酒来饮。

    “这酒是你家兄嫂特意命人送来的,说是自家酒坊酿的,想让我们也尝尝看。”

    阮堂英感慨道:“我闻着就香得很,一直忍着没舍得饮,想等你们回来了一起吃。”

    柳氏温和地笑道:“可惜两地相隔甚远,亲戚间常走动常联络总是好的。”

    阮思想起柳家和柳如盈,心里有些不舒服。

    “听你舅舅说,你表姐一听说你回来,便想过来看你,还是你舅舅劝住,让你先歇息一晚。”

    柳如盈?

    奇怪,她怎么会在桃花郡?

    阮思把炸花生米嚼得咯嘣响,晏瀛洲在桌下捏了捏她的手。

    柳氏微笑道:“你出嫁以后还没见过你表姐吧?明日你舅舅会带着你表哥表姐过来。”

    “娘!”

    阮思几乎要当场失控了。

    她娘什么都好,但一提起她娘家人,就什么都不好了。

    晏瀛洲起身接过酒壶,绕到岳父岳母身边,微笑道:“这第一杯酒,请让瀛洲来斟。”

    被他这一打岔,席上的氛围活络了不少。

    阮堂英和柳氏脸上都带着笑,越看越觉得满意,慈爱地和他说着话。

    卫长声长松了一口气,给阮思夹了一筷子菜,小声道:“今晚别惹师娘不高兴。”

    “我知道了。”

    阮思闷闷地吃了几口菜。

    席间,阮堂英对晏瀛洲亲热了不少,一口一个“贤婿”,听得阮思虎躯一震。

    吃到中途,阮堂英总算问道:“贤婿可能饮酒?”

    阮思抢着替他答道:“我夫君他……”

    “瀛洲酒量浅。”晏瀛洲笑道,“与旁人,最多三杯。”

    卫长声起哄道:“难怪我去你家,你只肯陪我吃几小盅。那你陪岳父大人总得多喝几杯吧?”

    阮堂英横了他一眼,道:“臭小子,吃饭。”

    晏瀛洲竖起一根手指头。

    卫长声哈哈大笑道:“就一杯?”

    “不。”他对阮堂英颔首道,“一直饮。”

第131章 他唯一不擅长的是接吻

    那晚,阮堂英先把自己灌倒了。

    阮思担心晏瀛洲,回房的时候主动挽着他,结果他像个没事人一样,走得稳稳当当的。

    “夫君,没想到你的酒量那么好,害我白担心一场。”

    她摘下发簪,梳洗好回来一看,晏瀛洲歪在榻上,双颊泛红,眉头微皱,单手揉着太阳穴。

    “乔乔,我头疼。”

    “你……”

    他那副千杯不倒的架势,果然只能唬一唬她爹么?

    阮思哭笑不得,上前俯身为他脱了靴子。

    晏瀛洲好像真的头疼得厉害。

    她叹了口气,取了条帕子浸了水来为他擦洗。

    他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阮思放下帕子,哄他说:“乖乖躺好,睡一觉就没事了。”

    她原想帮他宽衣,但指尖一触到薄薄的衣料,便感到衣料下的身体烫得惊人。

    而且,肌肉柔韧结实,手感不错……

    “咳,”她推了晏瀛洲一把,“起来把外袍脱了吧。”

    晏瀛洲嘟哝了一声,皱眉看着她。

    阮思俯身去拉他的手,无奈地催促道:“起来啦……”

    话音未落,她突然被反手一拉,脚底踉跄,栽进他的怀里。

    她感到自己被拦腰抱住,扔到床榻里面,接着,罪魁祸首欺身而上。

    晏瀛洲侧卧在旁,单手支颐,衣襟略显凌乱,额前垂下几缕细碎的黑发。

    那双狭长的眸子在烛光中带了一丝倦懒。

    他盯着阮思,唇角勾起一个若有似无的弧度。

    “乔乔。”

    他的嗓子沙哑,一开口,阮思便闻到一股酒味。

    阮思不讨厌酒味。

    但在这个时候,这股浓郁绵长的酒味怎么那么要命呢?

    晏瀛洲将她堵在床榻最里面,身上散发着经久不散的酒气,漆黑的眸子熠熠发光。

    阮思干笑道:“你不是头疼么?”

    “嗯。”

    晏瀛洲今晚喝了不少,头疼得好像要裂开一样。

    阮思鼓起勇气,伸手揉了揉他另一侧的太阳穴道:“那这样……好点没有?”

    “嗯。”

    晏瀛洲低声道:“但是还不够。”

    这男人!

    他是不是根本不知道,他醉成这样还说这种话就是在……

    阮思收回手,小声商量道:“放我下床,我让厨房给你做碗醒酒汤。”

    “不行。”

    晏瀛洲不打算接受她的提议。

    喝了酒的男人,好像比平时霸道了不少。

    阮思推了推他的胸膛,坚硬而滚烫的触感让她瞬间收起手来。

    “你、你喝醉了,还是赶紧睡觉吧……”

    晏瀛洲直接将她捞进怀中,“至少,再让我吻一次。”

    话音刚落,温热柔软的触感再度落在她的唇瓣上。

    阮思不由得张大双眼。

    他闭着眼,眉头微微皱着,长长的睫毛几乎要扫到她的脸上。

    她下意识抓住他的手臂,他臂上的肌肉抵着她的手心,提醒她双方的力量悬殊有多大。

    这次的吻比上次绵长,但他好似不知餍足。

    阮思微微眯起眼,他的眉眼离她很近,但依然好看得很。

    唇上一凉。

    她错愕地看着他拉开些许距离。

    晏瀛洲的双眼里腾起强烈的占有欲,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会不会很可怕。

    昏暗的烛光中,他沙哑着嗓子开了口。

    “张嘴。”

    “啊?”

    下一瞬,他的唇重新覆了上来。

    他加深了刚才的吻,阮思感到自己浑身软得好像一滩泥,只能柔顺地承受他的给予。

    这个吻仿佛在宣誓男人霸道强势的占有欲。

    阮思几近窒息,紧紧抱住晏瀛洲的脖子,迷迷糊糊地想着,她好像落水了,而他是她唯一的浮木。

    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晏瀛洲。

    阮思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很好笑的想法,原来他也不是什么都精通。

    至少,接吻不是。

    她缓缓闭上眼,用力搂紧他的脖子。

    他是她的夫君啊……

    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小姐,姑爷,厨房做了醒酒汤,夫人让我给姑爷送一份过来。”

    阮思猛地睁开眼,推开晏瀛洲跳下床端汤。

    回来的时候晏瀛洲不肯喝,淡淡道:“灯还是该早些吹了。”

    阮思放下汤,吹了灯躺下。

    刚才那一切发生的很突然,但又好像自然而然就发生了。

    她假装无事发生,但微肿的嘴唇提醒她,先前是如何从接受转为回应的。

    黑暗中,阮思听着他的呼吸,缓缓放匀呼吸,安心地抱着他的脖子。

    她听到晏瀛洲低声道:“柳如盈的事,你打算如何跟岳母说?”

    “不知道……”

    她现在什么也不想去想,只想紧紧抱着她的丈夫……

    第二天。

    晏瀛洲起得比阮思还早。

    昨夜的宿醉让他头疼了一宿,但早上起床的时候,他依然精神百倍,毫无疲态。

    阮思被银瓶儿唤起来,含混不清地嘟哝着,闭着眼让侍女为她更衣梳洗。

    晏瀛洲洗漱好,站在一旁,低声笑了笑。

    银瓶儿为阮思梳头时,金铃儿气喘吁吁地从门口跑进来。

    她一进门就不悦地大声道:“小姐!这一大清早的,舅老爷全家都来了!”

    阮思猛地睁开眼,“我那舅舅和表哥都来了?”

    “还有表小姐。”

    金铃儿不满地抱怨道:“怎么哪里都有她,小姐,今天怕是要出事。”

    阮思取下银瓶儿为她挑的玉簪,换了一支张扬华丽的凤头钗。

    “走,算账去。”

    正厅里,柳未明不急不慢地喝着茶。

    阮堂英的脸色不太好看,柳氏坐在一旁,面带忧色,不时看柳如盈一眼。

    柳如盈的小腹微凸,层层叠叠的衣衫下,已掩不住有孕在身的事实。

    柳如松坐在妹妹身边,跷着二郎腿,一副懒得和姑姑一家客套的轻慢模样。

    “爹!娘!”

    阮思大步走了进来。

    晏瀛洲跟着她走进正厅,颔首道:“岳父大人,岳母大人。”

    阮堂英脸上的愠色稍解,点头笑道:“好孩子,都过来坐下吧。”

    不及阮思开口,柳未明已“砰”地一下放下茶杯。

    “乔乔,你还没向舅舅行礼吧?”

    他看了晏瀛洲一眼,说道:“还有你丈夫。别让外人看了,说我们柳家的孩子不懂规矩。”

    阮思冷淡道:“我姓阮。”

    柳氏忙打岔道:“乔乔,怎么跟舅舅说话的?大哥,这位就是乔乔的新婚夫婿,晏瀛洲。”

    看在柳氏的份上,阮思被迫携晏瀛洲朝柳未明行了一礼。

    柳未明眯眼看着,突然说道:“我记得你向阮家求娶我侄女的时候,只送了一枚玉佩过来。”

    “别家提亲,聘礼好歹有个几十担。我这当舅舅的就想问你一句,难道我柳未明的侄女就那么不堪吗?”

第132章 舅舅又来送脸了

    阮堂英面色不善,一扔茶杯就要护犊子。

    他家犊子满不在乎地说:“那舅舅好好给表姐相看相看,找个出得起金山银山来下聘的婆家呗。”

    “还有表哥,”阮思剜了柳如松一眼,“娶妻的时候舅舅可得操办得热闹点。”

    “事关柳家的脸面嘛。不能只在打点狱卒的时候有脸面,对吧?”

    柳如松跳起来,指着她的鼻子骂道:“你这妮子怎么跟我爹说话的?”

    “放下。”

    晏瀛洲冷喝一声,眼风一扫,柳如松的气势顿时矮了一截。

    阮堂英怕女婿生气,赶紧说道:“贤婿,你不必……”

    “岳父大人,瀛洲担任司狱多年,要是在狱中遇到刁钻蛮横的恶人,从来不会与他们置气。”

    他微微一笑,眼神冰冷。

    “因为,我要他们断哪根手指,他们便得断哪根手指。”

    “有的接得上,有的未必……”

    说着,他转而看向僵在原地的柳如松道:“想来表哥也多少了解些狱中的手段吧?”

    柳如松一向是个外强中干的软蛋,只敢在女人和下人面前耍狠摆架子。

    晏瀛洲一看就是个狠角色。

    他张了张嘴,说不出话,那根手指悄悄收了回去。

    晏瀛洲淡淡道:“坐吧。”

    一瞬间,柳如松如蒙大赦,一屁股栽在椅子里。

    柳未明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

    但他总算想起聘礼的事,接着说道:“乔乔不懂事就算了,侄女婿你且跟舅舅把话说明白了。”

    “呵呵,你们晏家,就那么看不起阮家么?”

    阮堂英怒道:“大哥,够了!我阮堂英把女儿嫁给他,又不是卖给他。”

    柳氏忙劝丈夫道:“我大哥说话直,但一心为了我们好,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脾气。”

    她又转向晏瀛洲勉强笑道:“她舅舅本意是为了乔乔这丫头好,怕她嫁过去受委屈不敢说。”

    阮思见她娘的神情实在为难,忍了忍没有当场骂回去。

    柳未明却不依不饶地啧嘴道:“人家养了十几年的女儿,你一文不出就讨回家去。”

    “哼!”他没好气地说,“天底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阮思冷笑道:“敢情养女儿和养猪一样,养大了拿去卖个好价钱?”

    “依舅舅的意思,嫁女儿是要论斤嫁么?不知你们柳家的姑娘几两银子一斤。”

    她意味深长地瞥了柳如盈的小腹一眼。

    “不过若是这样算,乔乔先恭喜舅舅,表姐的聘礼定然能让舅舅赚个盆钵满满。”

    柳如盈一脸委屈地看着她,绞着帕子刚要开口。

    阮思又看向柳如松,讥笑道:“想必足够让表哥多纵横大狱几趟了。”

    她几句话把舅舅一家三口得罪了个遍。

    柳氏脸色苍白,盯着阮思道:“乔乔,快向舅舅和表哥表姐赔礼。”

    柳未明斥道:“妹妹啊,这就是你养出来的好女儿!还有你,妹夫你究竟是怎么教的?”

    阮堂英挺直腰板,坐得笔直,沉声道:“我女儿,还轮不到别人来教训。”

    “好好一个姑娘家,非得被你这蠢材养成个泼妇不可。”

    柳未明气得不轻,柳如盈捧了杯茶给他,柔弱地劝道:“爹,先喝口茶消消气。”

    “我爹是关心表妹,才会气急了。姑父不要往心里去。再说,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

    她媚眼一横,看向晏瀛洲。

    “表妹未出阁时便是那样的脾气,谁知嫁人后也……”

    晏瀛洲淡然道:“我惯的。”

    阮堂英在心里默默给女婿竖了个大拇指。

    柳如盈分外下不来台,回想起那天给阮思敬酒的情景,脑子里轰地一下炸开了。

    又是他。

    晏瀛洲看向阮堂英,起身揖了一揖,诚恳地说道:“瀛洲多谢岳父岳母将乔乔许配给我。”

    “乔乔哪里都好,她的脾气我也喜欢得很。”

    “若没有岳父岳母的悉心栽培,未必会有那么好的乔乔,瀛洲未必娶得到世上最好的妻子。”

    要不是还有外人在,阮堂英定然要跳起来,在他肩上狠狠拍一下。

    老父亲心中早已老泪纵横。

    贤婿啊贤婿……

    柳氏温和地笑了笑,道:“只要你与乔乔琴瑟和谐,夫妻恩爱,我们便再无他求。”

    言下之意,是要柳未明不要再提聘礼的事。

    柳未明不买账,喝了几口茶,嚼了嚼嘴里的茶叶,“呸”地吐出些许茶渣来。

    “好!好啊!你家女儿遭夫家轻贱,你们两口子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我这当舅舅的,豁出老脸来给侄女出头,你们反倒像防贼一样防着我,难道我还惦记你家聘礼不成?”

    他倒好,先自己招了。

    阮思气得笑了出来。

    只怕是柳如松又赌输了,柳家想借机从阮家敲几百两银子走。

    柳氏脸上十分挂不住,几乎要站起身来。

    阮堂英强忍怒气,说道:“我女儿还没吃早饭,就不留你们吃午饭了。”

    他抢先下了逐客令,但几位不速之客仍然赖着不走。

    柳如松冷哼一声道:“我们是来探望表妹和表妹夫的,柳家又不是吃不上饭,还要巴巴跑到阮家来吃。”

    柳如盈娇笑道:“哥哥误会了,姑父直爽惯了,怎么会学斯文人拐弯抹角地骂人呢?”

    兄妹二人斜眼看着阮堂英夫妇。

    柳未明轻蔑地说道:“我这妹夫向来是个粗人,鲁莽得很,不懂什么道理。妹妹你也多劝……”

    话还没说完,一杯冷茶劈头盖脸地泼了过去。

    他被泼得浑身剧烈一抖,茶水涓涓从头顶流下,脸上还挂着几片茶叶。

    “你你你!孽障!”

    “你他娘的再说我爹一句坏话试试!”

    阮思不肯示弱。

    阮堂英挺起胸膛,气势汹汹地盯着他们。

    柳如松见父亲被弄得如此狼狈,跳起来撸起袖子作势要打人。

    不及阮堂英动手,阮思手中的茶盅已扔了出去,不偏不倚地砸在他鼻梁上。

    他惨叫一声,顿时鼻血飞溅。

    阮堂英暗自得意,从小让女儿学暗器就是好。

    柳如盈尖叫着爬起来,扑到柳氏面前,抱着她的腿大哭道:“姑姑,你快救救我哥哥。”

    柳氏只好命丫鬟取冰块和帕子来。

    阮思怕她娘生气,赶紧往晏瀛洲身后躲。

    晏瀛洲以前从未听阮思提起过娘家亲戚的事。

    虽知柳未明等人来者不善,但他当着岳父岳母的面,也不好贸然发作。

    现在,他看明白了。

    晏瀛洲站出来,对阮堂英和柳氏拱手道:“以前是瀛洲不好,未曾做足礼数,让乔乔受委屈了。”

    “瀛洲这次略备薄礼,”他冷然看向柳未明,“不知能否稍微弥补些对乔乔的亏欠。”

第133章 舅舅,脸疼吗

    局势一转,所有人都看向晏瀛洲。

    他这次来的时候,和阮思同乘一辆马车,另一辆轻巧些的马车里不知装了什么。

    阮堂英没问,晏瀛洲也没说。

    那辆马车上的东西,也是卫长声带下人搬的。

    此时,晏瀛洲给了岳父一个坚定的眼神,转身对阮思点点头,走到门口道:“卫兄。”

    一直守在不远处的卫长声走上前来。

    二人对视一眼,晏瀛洲略一点头。

    卫长声转身离开,很快便招呼家里的小厮将晏瀛洲带来的礼物统统呈上来。

    第一个进来的小厮,手里端着个托盘,托盘里放着一枚羊脂玉如意,嵌了碧玺雕的灵芝蝙蝠。

    柳氏喜欢玉器,见了那柄玉如意,脸上浮起一层惊异之色。

    “这……做工精美绝伦,成色极佳,怕是难得啊。”

    其实,这柄玉如意是裴老太师过寿时,他的门生费尽心思寻来美玉请名匠制的。

    裴老太师不喜俗物,随手扔给小孙孙玩。

    而他家小孙孙早就乐呵呵地把玉如意送给晏瀛洲了,只说是,我拿着也没用,送给我晏大哥挠背吧。

    晏瀛洲没有明说,淡淡道:“先前供于寺庙,请高僧日夜祝祷,为岳父岳母祈福。”

    阮思做了个鬼脸道:“专门给爹娘开过光,别人碰了怕是要倒大霉,遭天谴,出门掉水沟里……”

    柳未明颇为难堪地哼了一声也不言语。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他还能怎么样呢,总不至于敲一段玉佩带走吧?

    第二个进来的小厮,手中的托盘上卧着一份卷轴。

    他走到堂前站住不动,另两名丫鬟上前将那卷轴解了,展开呈给众人看。

    原来是一副柏鹿图。

    阮堂英粗直惯了,看不出笔法如何精妙,只得拊掌笑道:“好啊!画的真好看!”

    柳未明冷哼一声道:“一副破画有什么稀奇的?”

    柳氏盯着画上的落款,缓缓道:“京城第一画师沈浮?”

    柳未明也听说过沈浮真迹“千金一画”,狼狈地喃喃道:“没准是仿的呢?”

    柳如松插嘴道:“姑姑你可看清楚了,搞不好是什么‘沈沉’。”

    晏瀛洲道:“瀛洲特意请沈大师题款……岳母请看。”

    画上,沈浮还题了一句“赠阮堂英贤伉俪”。

    柳未明气得想骂娘,这回他也没法撕一半沈浮的画回去了吧?

    第三个小厮手中的托盘放着一只锦盒,晏瀛洲亲自打开锦盒呈给阮堂英夫妇看。

    里面放了一套首饰,每支都装饰有拇指大的东珠,有的还镶了硕大的夜明珠。

    这套首饰的用料奢华,做工不似出自寻常匠人之手。

    柳未明想着,这盒首饰那么多,跟妹妹讨几件走想必也不成问题。

    晏瀛洲道:“这是亡母留下的首饰,多年来瀛洲从未动过。”

    “但瀛洲视岳母为亲母,今日将匣中珠送上,多谢岳母将掌上珠嫁给瀛洲。”

    柳氏唏嘘道:“想来亲家母也是想将首饰送给儿媳的,娘代亲家转赠给乔乔吧。”

    东西到了阮思手里还抠得出来?

    柳未明听了想打人。

    第四个进来的小厮手中捧着一口刀鞘华丽的刀。

    柳未明决定再挣扎一下,嘲讽道:“妹夫要是转行杀猪,刚好用上女婿送的‘宝刀’。”

    阮堂英不理他,大步走下堂来,双手抚着刀鞘,神情渐渐变得激动。

    “贤婿!这口刀是……”

    他怎么可能不认识这口刀?

    刀的原主是个江洋大盗,以前劫过阮家的镖,还砍伤了阮堂英,但阮家一直隐忍,无力报仇。

    直到前几年,听说那伙盗匪内讧,跑的跑死的死。

    晏瀛洲点头道:“是,我已杀了那人,留了口刀带给岳父。”

    他从陈烨那里拿悬赏令,调查犯人背景时,查出此人还得罪过扬威镖局。

    是故,头取了,刀也拿了。

    只剩最后一个小厮了。

    他手中捧着的托盘里,只有几张写了字的纸。

    柳未明这回不敢再吱声了。

    晏瀛洲解释道:“我托卫兄帮我在桃花郡置办了几处院子和庄子。”

    小厮将房契地契呈上去。

    阮堂英愣道:“你和乔乔又不回来住,买桃花郡的房子庄子做什么?”

    “这是瀛洲的一片心意,”晏瀛洲道,“以此表明,我晏瀛洲诚心求娶阮氏乔乔为妻。”

    柳氏满脸错愕,和阮堂英对视了一眼。

    柳未明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出来,“人都娶到手了,还来这里惺惺作态。”

    柳如松也嘀咕道:“拿出来做做样子罢了,难道他还真舍得把庄子记在旁人名下么?”

    阮思也不知他何时准备了这些。

    晏瀛洲不轻不重地说道:“所有宅子庄子都记在乔乔名下,岳父岳母以为如何?”

    柳氏的神色变得有些复杂,“你这孩子有心了。”

    阮思扯住他的袖子,惊异地盯着他,小声道:“夫君!你在说些什么?”

    “钱给你,庄子给你,我这个人给你,这条命也给你。”

    他对阮思的父母郑重地说道:“要是瀛洲负了阮家乔乔,那乔乔大可将我扫地出门。”

    阮思瞪了他一眼,急忙阻止他道:“晏瀛洲!”

    “晏家虽非大富大贵之家,但乔乔要什么,我晏瀛洲都给得起。”

    他正色道:“小婿此番一来请罪,二来向岳父岳母表明心意,三来要乔乔信我,此生不负。”

    晏瀛洲指着阮堂英身侧的刀道:“如有半句虚言,夫人尽管提了岳父的刀来找我。”

    阮思嗔道:“真是的,你在我爹娘面前胡说些什么啊?”

    柳氏眼眶微微泛红,阮堂英早已用大手捂住了脸。

    门口看戏的卫长声又心酸又欣慰,嗝……

    柳未明一家三口默默石化。

    阮思跑到阮堂英面前,把他的手拿开,撒娇道:“爹爹,我起床那么久还没吃早饭呢。”

    “快,传饭,去把小姐爱吃的都端上来。”

    阮堂英沉下脸看了柳未明一眼,“我们阮家要吃饭了。”

    柳氏勉强笑道:“大哥,你和盈儿、松儿不如留下来……”

    “你家姑爷那么有出息,”柳未明语气酸酸的,“我们可高攀不起,怎么敢同桌吃饭?”

    晏瀛洲淡淡道:“也是。”

    柳未明:“……”

    柳未明坐不住,起身要走,但又觍着脸说道:“姑爷是个厉害的,以后我家松儿……”

    他推了臭着脸的柳如松一把,“还望姑爷多多提携,关照着点。”

    “那是自然。”

    晏瀛洲神情淡漠,答道:“以后要是表哥去林泉郡的大牢小住,我定会给他安排一间向阳的。”

    柳如松:“……”

    柳未明唾沫星子乱喷,骂道:“柳家以后没你们这样不讲理的亲戚了!”

    阮思乐得笑了出来,“好好好,我们立字为据。”

    柳未明一甩袖子,气冲冲地走了。

    柳如松回头啐了一口,忙跟在他爹身后跑了。

    唯有柳如盈突然在柳氏面前,跪下哀求道:“姑姑,你救救盈儿吧。”

第134章 乔乔哭了

    她这一跪,把她父兄都给跪懵了。

    柳如盈楚楚可怜地说道:“盈儿前几个月去清河县探望表妹,但回来的时候就……”

    她双手按着腹部,含泪看向柳氏。

    柳氏愣了愣,前段时间她听哥哥说,柳如盈外出走亲戚去了,只当她去的是外祖家。

    没想到,柳如盈竟一声不吭地去了清河县。

    此时她跪在柳氏面前,抓着柳氏的衣裙,哭诉道:“姑姑是最疼盈儿的,一定要为盈儿做主啊。”

    “盈儿未婚先孕,已坏了名声,要是姑姑不管盈儿,我只有死路一条啊姑姑!”

    柳未明气急败坏地冲回来。

    他左右看看,一把扯住柳如盈,指着晏瀛洲道:“就是这个畜生么?”

    “放屁!”

    阮思抄起茶几要砸,阮堂英赶紧帮她扶着。

    柳氏头疼欲裂,皱眉道:“乔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阮堂英和卫长声合力从阮思手里抢下茶几。

    晏瀛洲搂过阮思,对柳氏说道:“岳母大人,请借一步说话。”

    柳如盈抱着柳氏的腿,不准她随晏瀛洲离开。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断断续续地说道:“姑姑,盈儿岂会拿自己的清白胡说?”

    柳氏无奈叹道:“你表姐去过你家?”

    阮思怒道:“娘!您不要信她!”

    “盈儿在表妹家失了清白,她一定是自知理亏,怕爹爹和姑姑追究,这才一直瞒着家里人。”

    前几个月,阮思怕柳氏受刺激,不敢在信中将柳如盈的龌龊事告诉她。

    现在,她反倒被柳如盈反咬一口。

    柳氏深深地看了阮思一眼。

    阮思满脸愤怒,眼神锋利如刀,似乎恨不得将柳如盈千刀万剐。

    “乔乔,你来说吧。”

    柳如盈痛哭道:“表妹不仅将我逐出家门,还想找人来杀我,表妹她……好狠的心呐。”

    说着,她卷起袖管,露出胳膊上狰狞的刀伤。

    阮思冷笑道:“要是我下的手,这一刀绝对在你脖子上。”

    柳如盈哭得好像喘不过气来,惊惧交加地抱紧柳氏的双腿。

    “姑姑你看呐,表妹真的想杀盈儿,求求你救救盈儿。”

    柳未明见状,挡在柳如盈面前,破口大骂道:“你想杀盈儿就先杀了我!我看你是不是要当……”

    剩下的话还没说出口,阮思已抢步上前,提着晏瀛洲送阮堂英的刀回来了。

    “说啊,”她拎着刀往外拔,“你先说,我拔刀。”

    柳未明赶紧转到柳氏身边,痛心疾首地骂道:“妹妹,你要还当我是你大哥,今日就给我……”

    “给你个了断如何?”

    阮思握着刀,怒火中烧,气势汹汹,仿佛真的会一刀劈下来。

    晏瀛洲夺过刀,淡淡道:“夫人,刀沉。”

    柳如盈接连磕了几个响头,哀求道:“姑姑,盈儿的清白全毁了,盈儿只想求姑姑一件事。”

    柳氏惊异道:“什么?”

    “盈儿不求和表妹争什么宠,也不求表妹会大度接受我的孩子,但盈儿已经无路可退了。”

    她抬头看着柳氏,流泪道:“盈儿只求一个平妻的名分,与表妹共侍一夫。”

    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

    柳如盈磕头如捣蒜,向柳氏哀求道:“孩子不能没有父亲啊……千错万错都是盈儿的错,但孩子……”

    阮思怒道:“你怎么不告诉我娘,林泉郡守才是你的姘头?”

    柳如盈看了她一眼,哭泣道:“事到如今,表妹非得把我逼上绝路吗?”

    “娘!”

    柳氏让丫鬟扶起柳如盈,对柳未明说道:“先带盈儿回去吧。”

    阮思盯着她娘,鼻子酸得厉害,心仿佛被捅了一刀,露出个大洞,呼呼地往那个大窟窿里灌风。

    柳氏的面容瞬间变得疲惫而苍老。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阮思。

    “啪!”晏瀛洲重重一刀,将厅里的椅子劈成两半。

    柳如松叫嚣道:“你耍什么狠?明明是你做了见不得人的事!”

    他一言不发,手中的刀一挥,刀背精准地砸在柳如松身上,疼得他倒在地上龇牙咧嘴地叫唤。

    阮堂英暴喝道:“再不滚,老子就杀了你们!”

    柳未明只好赶紧拉起儿子,扯过女儿,骂骂咧咧地跑了。

    阮思流着泪,直直地看着柳氏。

    终于,她缓缓开口道:“娘,我去房里等你。”

    她转身独自离开,晏瀛洲站在原地,神情冰冷得可怕。

    阮堂英担心地唤了一句“瀛洲”,他回头看着岳父,低声道:“乔乔哭了。”

    那双眼,燃着滔天怒火。

    但他的声音,却让阮堂英也觉得伤心。

    阮堂英只得拍了拍他的肩,说道:“乔乔她娘,最在意的始终是乔乔。”

    房间里,阮思平静地把柳如盈如何去了清河县晏家,又如何进了江家的门全都告诉柳氏。

    她的眼眶红红的,但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柳氏手中的帕子攥得皱巴巴的,一颗心悬在嗓子眼,背上早已沁出一层冷汗。

    阮思说完后,柳氏缓缓开口问道:“乔乔,这些事情,你以前为什么不跟娘说?”

    “我不想让娘伤心。”

    说着,阮思又垂下头去。

    柳氏愣住了。

    之前她听阮思说出自己如何设计对付钟二爷,柳如盈如何骗走晏老夫人,听得她心惊肉跳的。

    她从未想过,女儿竟过着这样险象丛生的日子。

    而她这个做母亲的,对女儿的处境毫无察觉,这让柳氏感到无比心痛。

    “乔乔,你应该告诉娘的啊。”

    以她对阮思的了解,阮思此时应该把家都掀了,提着刀跑去柳家找柳如盈算账。

    但她面前的阮思,却沉静得可怕。

    有那么一瞬,柳氏甚至觉得眼前的少女根本不是她女儿。

    阮思只是淡淡道:“娘是世上最疼乔乔的女人,乔乔也心疼娘啊。”

    她惊异于自己如此轻松地说出这句话。

    重活一世,阮思很想大哭大闹,让她娘注意到,她也是会难过会心痛的啊。

    但她看着柳氏泫然欲泣的脸,想到前世痛失爹娘,她早已心如刀绞,一句重话也说不出来。

    柳氏盯着她的脸,想要抬手摸摸她,但那只手僵在那里。

    她突然感到,自己这个母亲是如此失败。

    “乔乔……乔乔,你应该和娘说的啊。你的委屈,你的处境,你的喜怒哀乐……”

    “娘全都想知道。”

    “我每天都在想乔乔,吃饭的时候担心乔乔挑食,睡觉的时候担心乔乔踢被子着凉……我的乔乔……”

    柳氏默了默,拭去眼泪道:“你不信娘,对吗?”

    阮思飞快地转过身去,“娘,爹爹还在等我们吃饭呢。”

    她背对母亲,泪如雨下。

    身后,柳氏幽幽道:“娘知道了。”

    她知道了,让她的乔乔难过的人,全部都该下地狱。

第135章 满脸都写着找死

    次日晌午。

    柳氏一大早就出去了,阮思心情抑郁,陪阮堂英和晏瀛洲用了几口饭。

    晏瀛洲不放心她,想陪她出去走走。

    但阮思让金铃儿和银瓶儿抬了张竹榻放在院中,歪着竹榻上恹恹地推说乏了。

    阮堂英心疼不已,命人赶紧出去寻柳氏回来。

    今天是阴天,天空灰蒙蒙的。

    刚过晌午,柳未明便带着柳家一众叔侄亲戚杀了过来。

    他一脚踹开门房的小厮,嚷嚷着要阮家给个说法。

    “盈儿今早上吊了!”柳未明大声道,“要不是丫鬟及时发现,我这女儿早做了枉死鬼。”

    他的声音很大,隔着院子都听得一清二楚。

    阮堂英怒道:“居然还有脸上门来?”

    他一面命下人取他的剑来,一面沉着脸往外走。

    “岳父大人,”晏瀛洲冷冷道,“请多取一口剑来。”

    前院,柳未明已撕破脸皮,叉腰大骂道:“都是她家女儿女婿造的孽啊!可怜我家盈儿差点丢了性命。”

    柳如松也跟着叫嚣道:“你们说说看!哪有妹妹陷害姐姐失了清白,还想逼死姐姐的道理!”

    不明真相的男人们纷纷跟着叫骂。

    卫长声带了十几个护院武师挡在前面,不准他们强闯阮家后院。

    柳未明骂道:“阮思!你给我滚出来,我家盈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非要你去给她陪葬!”

    卫长声勃然大怒道:“姓柳的,你再说一句试试!”

    “怎么,你一个养子还敢跟长辈动手吗?”

    柳未明轻蔑地从鼻孔里哼了一声道:“你就是阮家养的一条狗!也不先看看你主子敢不敢咬我。”

    卫长声撸起袖子便要揍他。

    阮堂英低喝道:“臭小子,下去。”

    柳未明一脸得意地说道:“算你识相,赶紧让你家闺女去给盈儿磕头赔罪。”

    话音刚落,阮堂英一记长拳,重重地砸在柳未明脸上。

    “哎哟!”他惨叫一声,半张脸歪到一边,从嘴里吐出几颗带血的牙来。

    柳未明捧着自己的牙,含混不清地惊呼道:“你!你居然敢打我?”

    阮堂英道:“你我平辈,我打你总好过让孩子打你。”

    柳家一众子侄倒向柳未明,对阮家谩骂不已。

    晏瀛洲持剑走出来,冷冷道:“在下的剑一向不慢,嫌舌头长的不妨上前一步。”

    有人嗤笑道:“嘿嘿,这又是哪来的腌臜泼才?我就不信你还敢……”

    话音未落,他突然感到两股一凉,裤子已裂成了好几根布条,软塌塌地散落在脚边。

    “啊!”他惊叫一声,忙摸了摸自己的命根子。

    还在,还在。

    晏瀛洲抱着剑立在一旁,谁也没有看到他拔剑,谁也没有看到他出手。

    他冷冷一笑,道:“偏了,下回不会了。”

    那人丢了天大的脸面,蹲在地上捂着屁股不敢吱声。

    柳未明不顾满口血沫乱喷,大叫道:“还有没有天理了!阮家杀人了,快,快去报官!”

    阮堂英暴喝一声,怒道:“只管去!我阮堂英今日就算豁出命,也绝不让我女儿受半点委屈。”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悄然往后退。

    卫长声已领着护院武师和闻讯赶来的镖师将前院围了起来。

    柳如松惊惧不安,大声道:“阮家这是想让柳家灭门啊!他们、他们好歹毒的心思!”

    “说笑了。”阮思从后院走出来,拨开众人走到最前面,“若论歹毒,不及表姐万一。”

    她冷笑道:“表姐如今可是林泉郡守刚进门的妾室,舅舅想让她嫁进晏家,问过江郡守了么?”

    这一席话在人群中炸开了锅。

    众人只知柳如盈在阮思家失了清白,被人搞大了肚子,都以为是阮思的夫婿干的。

    今早又闹出柳如盈上吊未遂的事情来。

    柳未明极力煽动柳家的亲戚,陪他来阮家讨回公道。

    晏瀛洲道:“谁若不信,只管将那人送到林泉郡衙门,江郡守必然感激涕零。”

    他的语气极为嘲讽,连柳如盈的名字都不屑提及。

    昨日柳如盈说要嫁给他,他第一次感觉到深深的恶心。

    阮思冷淡道:“你们不如回去问问她,为何不在昨夜上吊自尽,非要等到丫鬟催她梳妆才上吊?”

    柳未明怒目圆瞪道:“你这妮子还敢咒你表姐死?”

    柳如松忙煽风点火道:“我看明明是你嫉妒我妹妹美貌,才会再三陷害她,你这个无耻的破烂货!”

    阮堂英一大耳刮子抽了过去,不等柳如松反应过来,噼里啪啦又是一顿乱抽。

    柳家的人忙上去劝解,说是问清楚再说。

    柳未明挤在人群中,跳脚大声道:“他们口说无凭!都是他们构陷我家盈儿!让他们拿出证据来!”

    有些跟柳未明亲近的亲戚也跟着帮嘴。

    卫长声想替师妹解释,但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什么都没人肯听。

    晏瀛洲飞身一跃,落到柳未明身边,提着这位舅舅回到前面。

    他按住柳未明,一脚踢在膝盖上。

    柳未明惨叫一声跪了下去。

    众人终于停了下来,惊慌失措地看着晏瀛洲。

    他手中的长剑还未出鞘,只是用剑鞘抵着柳未明的脖子,但柳未明丝毫动弹不得。

    “你、你要干什么?”

    晏瀛洲没有回答,看了阮思一眼。

    阮思略一点头,扬声道:“我们阮家不会给柳家半文钱,你们大可散了,随他上林泉郡要钱去。”

    要是没有柳未明承诺的好处,这群唯利是图的亲戚怎么会像苍蝇一样围上来。

    “谁要是还想留下来,不妨随我们回林泉郡,去我夫君掌管的大狱里小住几日。”

    晏瀛洲道:“各位请便。”

    柳家有人唾骂道:“你们阮家就仗着自己有钱有势,骑在我们柳家人的脖子上作威作福。”

    “呸!”另外一人啐道,“都是些大字不识的草莽村夫,有什么了不起的?”

    阮思抱着胳膊,笑道:“有钱有势?那不就够了吗?”

    阮堂英哈哈大笑道:“我阮堂英虽是个粗人,但我也看得出,你们脸上都写着两个字。”

    “找死!”

    话音刚落,数百名镖师赶来,在院外齐齐怒吼,声势骇人。

    柳未明面如死灰,喃喃道:“阮堂英,你得罪了岳家,不怕以后名声全毁吗?”

    “怕?”阮堂英的笑声震得屋梁上的灰簌簌下落,“我只怕我家乔乔和夫人受委屈。”

    “至于你们,”他神色一冷,“打断腿套上麻袋扔河里,我阮家不是做不来。”

    突然,阮家的小厮跑进来,当着众人的面大声道:“老爷,夫人请柳氏族长耆老开了宗祠。”

    “什么?”阮思惊呆了。

    小厮说:“那边动静也不小。老爷,您和小姐快过去看看吧!”

第136章 叛出柳家

    柳氏宗祠内。

    族长将柳氏呈上来的欠条一一传给族中耆老过目。

    欠条上签的多是柳未明的名字,还有的是柳如松的。

    那十几张欠条上面的日期跨度不小,从五六年前到今年都有,所欠金额少说也有近千两了。

    族长问道:“阮柳氏,你这是何意?”

    柳氏和柳未明都叫他一声“大伯”,但他更偏袒柳未明一些,毕竟男子才能上族谱。

    旁边的老者道:“你时常帮衬娘家,我们都念着你是个不忘本的好孩子。”

    “你今日闹这一出,将我们几个老骨头请到这里,难不成是想催你亲哥哥还债?”

    柳氏不理他,道:“柳氏家规里命令子弟参赌,而柳如松欠下数十笔赌债,甚至因此坐牢。”

    “妾身想问族长一句,依照族规该如何处置?”

    以前柳家书香门第,家族兴盛时,老族长拟下这条族规,想规劝后人上进。

    但现在柳家衰落,族规早已名存实亡,族长对子弟不规矩的行径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族长道:“这……前日如松那孩子还来我跟前请安,何时进了班房,我竟不知。”

    “阮柳氏,未明怀才不遇,家道中落。你多多帮衬子侄也是应该的。但要是你想催他们还钱……”

    刚才说话的老者捻须道:“那你找我们来也没用,你应该自己和你哥哥商议才是。”

    柳氏答道:“我并非想请诸位帮我催债。”

    她环视众人一圈,盯着宗祠里供奉的牌位。

    “妾身只是想看看,族长说的话可还做得了数。”

    族长脸上挂不住,佯怒道:“你在胡说些什么?族中大小事务,不都是由我来做主吗?”

    “那好。”

    柳氏在祖宗牌位前跪下,说道:“请族长将未央逐出柳家,从此断绝来往。”

    众人一片哗然,纷纷指责她发了疯病。

    族长愣道:“阮柳氏,你这是何苦呢?”

    “未央身为女子,本应出嫁从夫。”她平静地说道,“何况,族谱上本就没有我的名字。”

    女子的名字不上族谱。

    这一点,族长无可辩驳。

    他哑口无言,瞪大双眼看着柳氏。

    柳氏直面祖宗牌位,一字一句地赌誓道:“今日未央自愿叛出柳氏一族。”

    “从此,未央与柳氏再无瓜葛,即日起与柳氏全族断绝一切关系。”

    她朝祠堂里供奉着的牌位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

    所有人都默默看着。

    柳氏站起身,理了理衣裙道:“诸位,阮家和柳家再无干系,还请约束族人,勿要侵扰。”

    “阮柳氏!”

    族长立刻大声道:“你疯了吗?”

    门口,阮思第一个闯了进来,护在母亲面前,怒道:“你这个糟老头子才疯了呢!”

    其他老者吩咐指摘道:“你这小丫头怎么这般没规矩?”

    “这里有你说话的地儿吗?还不快快下去。”

    还有人面带悲悯地说:“你娘疯了,快带她回去找郎中看看,我们柳家不会弃之不理的。”

    “呸!”

    柳氏回头啐了一口,把身后的阮堂英惊得呆了呆。

    他发妻不是最温柔贤淑的妇人么?

    但他很快回过神来,将柳氏和阮思拉到身后,抱拳道:“各位,以后只当不认识我们。”

    柳氏把那些欠条交给卫长声道:“长声,辛苦你跑一趟。”

    族长一惊,爬起来大声道:“阮柳氏,你、你非要把事做绝吗?”

    晏瀛洲冷冷道:“现在未必,你若多说半个字,那就不好说了。”

    柳氏对卫长声说道:“你去一趟衙门,状告柳未明及其子柳如松欠债不还。”

    卫长声嘀咕道:“一千多两,啧,够杀头了吧。”

    阮思搀着柳氏转身离开。

    身后的族长高呼道:“站住!你今日说的,我只当是疯话,阮柳氏你不要再作孽……”

    晏瀛洲狠狠一脚踹了过去,将他连人带椅子一并踹倒。

    “对我岳母客气点。”

    几个老者俱皆成了鹌鹑,缩着头挤在一起不敢吭声。

    阮思握着柳氏冰凉的手道:“娘,我们回家吧。”

    柳氏摇头道:“乔乔,我们去你舅……柳未明家。”

    族里已经将阮柳氏叛出的消息传了个遍。

    柳未明见柳氏一行来了,吓得忙招呼小厮过来抵门。

    但阮家几百个镖师不是吃素的。

    他家大门被轻易撞开了,柳氏和阮思走在最前面,看也不看他一眼,径自去了后院。

    柳未明摔了个屁股蹲儿,坐在地上干嚎道:“杀人啦!报官啊!”

    晏瀛洲冷淡道:“放心,官差很快就到。”

    阮思陪柳氏进了柳如盈的房间。

    柳如盈面容苍白,一见了她就开始抹泪。

    “姑姑,你听盈儿解释,是我爹和哥哥会错了意,当成是表妹夫非礼了我。”

    她跪在柳氏脚边,流着泪说道:“盈儿从来没说过,这个孩子是表妹夫的啊!”

    柳氏平静地坐在桌旁,一句话也不说。

    柳如盈哭诉道:“盈儿为了表妹夫的前程,被迫委身江郡守,怀着孩子忍辱偷生……”

    “但他正室夫人一直想置我于死地,表妹还将我交给江夫人处置。”

    她越说越伤心,大颗大颗的眼泪不断落下。

    “盈儿贱命一条,既已破了身子,原想一死了之,但我舍不得肚子里的孩子啊!”

    阮思听得烦躁不已。

    柳氏冷冷淡淡地看着她,好似在等着她说下去。

    “这个孩子……唯有生在表妹家里,有表妹夫那样的父亲,才能活得好一点,我都是为了孩子。”

    她放声大哭道:“姑姑!你一直都把我当亲生女儿看,你怎么忍心看盈儿为难呢?”

    柳如盈哭得厉害,肩膀一抽一抽的。

    柳氏等她将小时候的事一一说完,这才缓缓开口道:“我的确将你视如己出。”

    阮思微微一惊,只听母亲接着说道:“你小时候欺负乔乔,我都当成是小孩子胡闹,让乔乔道歉。”

    “那个时候,我就想,虽然我处置不公,但乔乔至少不会记恨我这个母亲。”

    “我狠心让乔乔吃些亏,一来让她心性坚韧些,二来你也不会心生怨愤,日后和她生了嫌隙。”

    柳氏叹了一口气道:“我只想着,待我们夫妇百年之后,乔乔在世上再无亲人依靠。”

    “娘,”阮思搂住柳氏道,“别说了。”

    “让娘说完吧。”柳氏叹道,“我待你如同亲生,说到底只是为了让乔乔有姐妹可以依靠。”

    刹那间,她的眼神冷得好像结了冰。

    “盈儿,姑母错了。”

第137章 柳如盈之死

    那一瞬,柳如盈明白,她的最后一张底牌被抽走了。

    她对阮思做下的这一切,无非就是仗着柳氏对她的宠爱,以及柳氏和柳家的羁绊。

    但是今天,她什么都没有了。

    柳如盈恍若置身梦中,神情恍惚地盯着柳氏温柔平静的脸庞。

    “姑母不是最疼盈儿的吗?”

    她喃喃道:“姑姑不是还给盈儿缝过裙子吗,不是说盈儿比乔乔懂事,最喜欢盈儿了么?”

    两行绝望的眼泪从眼眶里流了下来。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抓住柳氏的裙子,大声道:“姑姑!你不要相信她!”

    阮思冷冷地看着柳如盈。

    柳如盈坚定地说道:“你别信她啊,她拿不出证据来的!盈儿还是姑姑的盈儿……”

    柳氏道:“我要是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信,我还能相信谁呢?”

    柳如盈惊恐地尖叫道:“她、她没有证据!她是想陷害盈儿,她要盈儿去死啊!”

    “可是,乔乔说什么我都信。”

    柳氏叹了口气道:“盈儿,你还没有做母亲的自觉么?不然怎么会不明白呢?”

    她的眸子里闪烁着泪光,抬手轻轻抚着柳如盈的头发。

    “乔乔是我的女儿,她要是真的有必须要杀你的理由,我绝不会阻止她动手。”

    “而且,”她坚决地说道,“我会替我女儿下手。”

    “不!”

    柳如盈瘫坐在地,爬开几步,摇头道:“姑母你不会杀我的,你从来都没杀过人!”

    她大喊道:“我是你从小看着长大的盈儿啊!”

    柳氏扶额叹息,“可惜我竟没看出你想害我女儿。”

    阮思知道,柳氏的性子最温柔慈悲不过。

    她平时连厨房都不敢进,怕见到厨娘杀鸡剖鱼。

    阮思捡回来偷偷养着的小动物,到最后也是柳氏替她悉心照料。

    她娘这辈子连菜刀都没碰过。

    阮思实在想象不到,柳氏会起了杀人的念头。

    她不愿让柳氏的手上染血,低声道:“娘,我们走吧,通知江夫人过来领人就是了。”

    柳如盈如蒙大赦,颤抖着说道:“姑姑,你听到没有,表妹不会杀我的。”

    “我也不会。”

    柳氏拭去眼角的泪花,缓缓道:“你说的不错,你是我视若骨肉的侄女,我不会亲手杀了你。”

    柳如盈面色一松,瘫倒在地。

    她伏在地上,眼泪鼻涕糊了一身,狼狈不堪地抬头看着柳氏。

    柳氏道:“盈儿,你不该伤害我的乔乔。”

    柳如盈磕头如捣蒜,求饶道:“只要姑母不杀盈儿,盈儿什么都听姑母的。”

    她马上爬到阮思脚边,不停地给阮思磕头认错。

    “乔乔!以后我就是你的奴婢,你只管打骂我训斥我,让我去做什么脏活累活都行!”

    “只要你收我进了你家的门,我这辈子都会伏在你脚边当一条狗。”

    前世柳如盈将她坑害得还不够惨么?

    阮思强压下心中阵阵恶心,低头将手放在母亲肩上。

    柳氏安慰地拍了拍女儿的手。

    “念在你叫了我十几年的‘姑母’,我给你一个时辰的时间。”

    柳如盈惊愕地抬起头来。

    柳氏道:“你现在可以逃了。”

    她盯着柳如盈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一个时辰后,我雇的杀手会开始追杀你。”

    “你说什么?”

    柳如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姑母不是最纯良的吗?

    “不可能!姑姑你一定在骗我!你怎么可能认识什么江湖杀手?”

    柳氏站起身,缓缓道:“我在镖局待了十多年,什么人没接触过呢?你一点也不了解姑母。”

    否则,她怎么会以为自己比乔乔更重要呢?

    阮思扶着她娘走出房间。

    柳如盈在她身后狂笑不止。

    这是她最后一次见到柳如盈。

    离开柳家的时候,柳氏看也不看柳未明,拉着阮思快步走出大门。

    柳未明追出来,问道:“你到底要把你亲哥哥亲侄子逼到什么地步?”

    他拦在柳氏面前,指着阮堂英大骂道:“你舍下血肉至亲不要,难道你要跟这个莽夫过一辈子?”

    “唰!”

    柳氏一把拔出阮堂英手中的剑,一剑削掉柳未明的发髻。

    “我唯一感激你的,便是你为了聘礼将我嫁进阮家。”

    她用长剑指着柳未明道:“从今天起,我再也不准你说我丈夫半句不好。”

    阮堂英惊愕不已。

    柳未明抓着散落下来的头发,大惊道:“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从来不会舞刀弄枪!”

    柳氏答道:“阮家的女人,每一个都会用剑。”

    说完,柳氏将长剑递给阮堂英,拉着阮思走出了柳家的大门。

    晏瀛洲和阮堂英相视而笑,跟在后面离开了。

    柳未明追了几步,被门槛一绊,跌坐在地。

    他心如刀割,放声大喊道:“妹妹!你回来啊,妹妹!”

    但谁也没有理他。

    阮家的数百人消失在街头。

    柳未明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又哭又笑,嘴里含混不清地喊道:“妹妹……未央啊……”

    城郊,大慈寺。

    这座寺庙离城较远,据说很灵验,不少善男信女都会过来烧香。

    但临近中秋,这几日来的人也少了。

    大慈寺里有一座高耸入云的佛塔,台阶盘桓而上,少说也有七八百级。

    塔顶,姚钰凭栏而立,神情阴晴不定。

    柳如盈妆容早已哭花了,衣襟上糊了眼泪鼻涕,狼狈得像沿街乞讨的疯婆子。

    她抓着姚钰的衣袖,苦苦哀求道:“现在只有你能救我了,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你不能见死不救。”

    “哦?”姚钰抽出衣袖,“我怎么不知道。”

    柳如盈道:“我都是为了你,才去提什么嫁入晏家,我原想着姑母会答应,阮思会因此和他和离。”

    姚钰神情阴冷地看了她一眼道:“结果呢?”

    “我没想到,我姑母她……她竟然为了阮思要杀我。”

    她双手去抓姚钰的胳膊道:“你快带我回姚府,让侍卫保护我,只要我能逃过一劫,一定会感激你的。”

    姚钰皱眉道:“我要你的感激做什么?”

    柳如盈抓他的手去摸自己的身体,嘴里胡乱说道:“我、我以后就是你的人了。”

    姚钰的眉心一跳,拂袖道:“我嫌脏。”

    “姚钰!你!”柳如盈的面容陡然变得狠厉,“我就算死,也要回去跟乔乔说!”

    “你姚钰一直想要她想把她抢过来!但你永远也比不过晏瀛洲,我表妹永远也不会看上你……”

    她癫狂地尖声叫喊着,嗓子里发出刺耳的咯咯声。

    姚钰抿紧嘴唇,突然伸手一推。

    柳如盈毫无防备之下,连叫都还没叫出来,便被他推得翻身坠下高塔。

    那座塔,有十几层楼高。

    姚钰听到了他想听见的声音。

第138章 光速下线的男配

    次日,中秋。

    姚府中,姚钰在晚宴时分赶了回来。

    这几日姚郡守病得下不了床。

    姚钰一回桃花郡,见过卧病的父亲,便去了城郊大慈寺为父亲祈福。

    他接连几天都住在寺里。

    直到今日中秋佳节,姚郡守想起这个庶子,命人去大慈寺接他回来。

    姚郡守的病确有起色,见了姚钰,脸上总算有了几分笑意。

    父子俩谈及林泉郡前段时间的雨水天。

    姚郡守赞赏道:“你那件事办得好,不仅博了个好名声,还替为父处理了衙门库房里的陈米。”

    那批陈米囤积多年,放在桃花郡卖都卖不出去。

    但姚钰牵线,撺掇江嵩低价买下,回林泉郡按原价卖给平民。

    江郡守自然满意,对姚钰不免高看一眼。

    而姚郡守也乐得做个顺水人情,连带着看姚钰的目光也多了一丝慈爱。

    “钰儿,你在林泉郡好好历练几年,自己长了本事,得了江郡守的青睐,自会得以提拔升迁。”

    姚郡守的病还没好透,说几句话便大咳起来。

    姚钰忙为父亲端茶递水,又是捶背又是递帕子,俨然一副孝子模样。

    他的嫡长兄姚钦推门而入,笑道:“爹,饭菜都摆好了,我来请爹爹移步厅中用饭。”

    “好,钦儿。”

    姚钦伸手去搀姚郡守,姚钰也俯身相扶。

    但姚郡守将身体大半的重量都压在姚钦身上,咳嗽着抓紧长子的胳膊站起身。

    姚钰两手空空,呆了呆。

    姚钦扶着姚郡守走了几步,回头古怪一笑道:“二弟,连家里的路都不认得了吗?”

    他比姚钰年长两岁,但从小读书不长进,至今尚未中举。

    姚钰已在外历练大半年,姚钦仍然待在家里,每日只顾和一群狐朋狗友鬼混。

    “大哥说笑了。”

    他走在后面,盯着父亲的背影,心中微微刺痛。

    饭桌上,姚郡守精神不济,略坐了一会儿就回房歇下了。

    没有父亲在场,姚钦满嘴的风流佚事便滔滔不绝地涌了出来。

    这家刚纳的小妾跟家里的小厮跑了,那家老爷扒灰被正房逮了个正着……

    他眉飞色舞地说着,引得桌上的男人哈哈大笑。

    姚夫人只是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命丫鬟媳妇先把年纪小些的弟妹领下去。

    姚钦满口胡言,众人由着他去说。

    姚钰沉默地坐在桌旁,对他们的话题提不起丝毫兴趣。

    他原想默默坐到散席便回房,但姚钦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庶弟。

    “你们都听说了吗?昨日大慈寺里,有个女子从塔上跌下来摔死了。”

    立刻有人点头道:“当然听说了,寺里的和尚香客吓得不轻,说是摔成了一个肉饼。”

    “你也不想想,那座塔有十几层楼高呢,谁摔下来还不给摔坏了,脑浆血肉糊成一团的?”

    姚夫人抱怨道:“好了,不要在饭桌上说这些,吃菜吃菜。”

    “说起来,”姚钦转向身边的姚钰道,“二弟昨日不是刚好在庙里么?”

    姚钰点头道:“是,我这几日都住在大慈寺,为父亲祈福。”

    姚钦最看不惯他这副惺惺作态的嘴脸。

    “呵,看来还是二弟心诚,果然将我们爹爹的病盼得好起来了。我请来的名医都是吃草又不跑的吧?”

    旁人起哄道:“大郎这话说的,要是敲敲木鱼就能治病,那满大街的医馆不是早该倒闭了?”

    姚钰无动于衷,淡笑道:“大哥向来风趣。”

    姚钦猛地凑了过来,盯着他平静的面孔,低声道:“听说,二弟昨日去了塔顶?”

    “听方丈说,登塔祈福最灵验不过。”

    姚钰的眸光深沉,笑容温润,看着姚钦,答道:“我每日都会去。”

    “那个女子是昨天下午摔死的,”姚钦的笑容一变,“我们姚二公子那个时候也在吧?”

    姚钰答道:“昨日下午,我在厢房看书,有贴身小厮为证。”

    姚钦轻慢地笑了笑,说道:“好弟弟,你紧张什么?我又没说那人是你推下去的。”

    他见姚钰答得滴水不漏,也无心继续戏弄他。

    姚钰却挑唇笑道:“说来也怪,大哥与那女子怕是更熟络些。”

    柳如盈经常出入酒楼等地,为她哥哥柳如松找姚钦求情,和姚钦的确见过好几次面。

    “听仵作说,那个女子肚子里还怀着个孩子。”

    姚钰叹了口气,意味深长地说道:“大哥你说,为什么你这位故人会在中秋前一天死于非命呢?”

    姚钦没少惹些风流债出来,被姚钰一说,他当即翻脸道:“我怎么知道!”

    姚夫人见姚钰反给姚钦泼脏水,顿时不悦道:“难得一家团聚,你们非要说些扫兴的话么?”

    众人不再提及柳如盈坠楼身亡的事。

    姚钰正欲离席,姚钦突然举杯道:“二弟留步,以后你我兄弟相见的机会怕是越发少了。”

    他坐直身子,微笑道:“我公务繁忙,少有机会回家探亲,原是我的不是。”

    姚钦诡异一笑,摇头道:“日后大哥去京中任职,你一个从事怕是无缘得见。”

    “来,我们兄弟喝一杯,祝你大哥仕途顺利,平步青云。”

    他仰头饮尽杯中酒,对姚钰亮了亮杯底,面带挑衅地笑了笑。

    姚钦这样的废物能谋得京中职位,自然有姚郡守在后面为他铺路打点好一切。

    姚钰心里冷得可怕,将杯里的酒喝光,微笑道:“大哥当为吾辈楷模。”

    阮家。

    上桌前,卫长声悄悄跟阮思说了,官府将柳未明拘走了,但柳如松下落不明。

    他应该是得了消息,撇下他爹趁机跑了。

    阮思想了想,淡然笑道:“无妨。今晚先别提这件事。”

    柳如松那个草包还掀不起什么风浪。

    她昨晚听说,柳如盈逃到大慈寺,躲在塔顶,不慎掉下来摔死了。

    官府认为她是失足摔下去的,已命柳家的人去衙门收尸。

    柳氏应该也知道了。

    阮思心中担忧,看向柳氏温柔平和的脸庞。

    柳氏察觉到女儿的视线,对她微笑道:“乔乔,这是你最爱吃的水晶虾饺。”

    她亲手夹了一个虾饺给阮思。

    柳氏身边的阮堂英几杯酒下肚,早已脸红脖子粗地吆喝着,拉着卫长声和晏瀛洲划拳。

    “乔乔,今晚过节。”

    “嗯。我们什么都不想。”

    阮思也给柳氏夹了一筷子菜。

    柳氏道:“今晚河边应该有灯会,你们年轻人爱凑热闹,待会吃了饭带你夫君出去逛逛吧。”

    她不忍让母亲担心,点点头答应下来。

    但阮思隐约记得,前世的中秋灯会上姚家出事了。

第139章 兔子灯(月票加更·阮晏)

    华灯初上。

    阮思如约带晏瀛洲去河边赏灯。

    原先卫长声也要跟来,阮堂英跳起来在他头上敲了一记暴栗。

    阮堂英喝了不少,大着舌头道:“凑小子!你跟着去凑什么热闹!”

    临走前,柳氏嘱咐阮思,早点回来陪家人赏月。

    夜晚的秋风透着丝丝凉意。

    阮思的手却一点也不冷。

    她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先牵起对方的手,或者是走在一起便不动声色地牵住了。

    两人十指相扣,好像这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今晚月色皎洁,河边有不少妙龄少女和情郎一起出来放灯。

    河岸两旁的树上也挂了好几百只彩色的灯笼。

    河面吹来清凉的夜风,飘荡的莲花灯和树上挂的灯笼在风中微微摇曳着。

    街上,卖花灯的小贩卖力地吆喝着,风把吆喝声吹得很远。

    阮思不愿往河边走,只拉着晏瀛洲看了会儿灯。

    “乔乔,”晏瀛洲看着河边的情侣道,“你要不要去放灯?”

    上次元宵节放灯,她被柳如盈推进河里,好死不死地被姚钰捞起来。

    是故,阮思对放灯这种事颇为抗拒。

    她赶紧摇头道:“还是不了。”

    阮思拉着晏瀛洲往人群里钻,勉强笑道:“夫君你看,我小时候每年中秋,都缠着我爹给我买那种灯。”

    晏瀛洲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原来是彩纸扎的兔子灯。

    阮思笑道:“以前我爹说怕我烫到手,一直不肯给我买。”

    “后来,每年中秋娘都要带我和……柳如盈一起出来,我要什么她便跟着要。”

    小时候,她常和柳如盈为了一件小玩意争吵不休。

    “我娘只好给我俩各买了一盏兔子灯。但她将我的灯抢了扔地上,还踩了几脚,说小兔子是仙女抱的。”

    晏瀛洲听她说小时候的事,听得津津有味的。

    他忍不住问道:“那后来呢,你有没有和她置气?”

    “怎么没有?”阮思鼓起腮帮子道,“现在想起来我还觉得憋屈呢。”

    她想起那盏被踩瘪的兔子灯。

    想起提着粉色兔子灯,穿着鹅黄新裙子的柳如盈。

    想起那年中秋热闹非凡,又让她觉得无比落寞的长街。

    晏瀛洲见她发愣,捏了捏她的手心,低笑道:“怎么,还在生气?”

    “唉,”她故作深沉地叹了口气,“要是我能回到过去就好了。”

    “要去揍那个女人?”

    “何止呢。”

    阮思盯着路边小贩面前的兔子灯,突然微笑道:“我跟你说,我一定要狠狠揍她一顿。”

    “然后我要蹲下来,抱住那个小小的乔乔,告诉她好了,不要哭,没关系的。”

    说着,她仰起脸,盯着晏瀛洲的侧脸。

    烛光透过彩色的灯笼,变得柔和而旖旎,洒在晏瀛洲的脸上,温柔得像一场美梦。

    她模仿着跟小孩说话的腔调,咯咯笑道:“以后,会有一个特别好看的男人来找你。”

    “他虽然不太爱笑,但他看着你的时候,眼睛里仿佛有星星。”

    她一边说着,一边握紧晏瀛洲的手。

    “他会牵着你的手,温柔地听你说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晏瀛洲别过脸看着她,眼底一片柔软。

    阮思眨了眨眼,俏皮地笑道:“而且,你要是想要一盏新的兔子灯,他一定会给你买的。”

    不多时,阮思手里多了一盏兔子灯。

    她一手提着灯,一手挽着晏瀛洲的胳膊,笑容满面地跟他说小时候的事情。

    从她和卫长声捣蛋,在镖局的旗子上乱画,被她爹追得上蹿下跳;

    再到她长大些,她娘不准她习武,要教她背诗,她爹偷偷教她扔石子……

    阮思咯咯笑着,说个不停。

    晏瀛洲眉眼含笑,饶有兴致地听着。

    “哎呀,我怎么一个人说了半天?夫君你呢,你小时候是什么样的?”

    “我?”晏瀛洲低笑道,“读书习武。”

    小时候,他父亲晏牧意外身亡,母亲宁氏带他和奶奶大哥回了清河县。

    晏清都比他大了好几岁,两人的关系不似亲兄弟亲密。

    从孩子到少年,那几年他身边最亲的人就是宁氏。

    后来,他娘病逝……

    晏瀛洲不愿提及过去的事。

    阮思没有追问,吐了吐舌头道:“要是我小时候就认识你,该有多好啊。”

    “嗯?”

    “那样的话,你就可以跟我们一起玩,”阮思顿了顿,小声道,“我的过去也有你。”

    晏瀛洲哑然失笑,低声道:“真好。”

    阮思有些紧张地问道:“夫君,你会不会觉得我有点傻?”

    刚经了柳如盈的事,阮思能像现在这样坚强起来,敞开心扉对他,他觉得已经再好不过了。

    晏瀛洲摇头道:“乔乔,你知道我最怕什么吗?”

    “什么?”

    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我最怕的是,”他沉吟道,“伤害你的那一切发生在过去。”

    现在的他,对从前已经发生的事情束手无策。

    无力改变,无法挽回。

    晏瀛洲痛恨那种无能为力的挫败感。

    阮思听出他语气里的沉重。

    她将兔子灯往晏瀛洲手里一塞,嘻嘻笑道:“我累了,夫君帮我提着灯。”

    果然,他提着灯走了几步,周围的行人纷纷看了过来。

    这神仙一样的人物,手里偏偏提着一盏孩童才会喜欢的兔子灯……

    别致。

    很是别致。

    阮思笑得肚子疼,靠在他身上“哎哟哎哟”地叫唤。

    晏瀛洲低头看了她一眼,揽着她的腰,不动声色地继续提着兔子灯。

    阮思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

    嫦娥要是个男神仙,应该也不过如此吧?

    她被自己的想法逗得笑出声,晏瀛洲刚要问她在笑什么,突然听到有人大喊道:“救人啊!”

    河边很快聚集了一大群人。

    河里漂着一艘画舫,画舫上灯火通明,不少歌伎和下人攀在围栏边惊呼不止。

    不断有人跳到河里捞人,河面黑漆漆的看不清楚。

    岸上的人奔走相告说:“落水的是姚郡守家的姚大公子!”

    “什么?姚钦?那个花花大少竟然掉水里了?”

    众人纷纷伸长脖子往河里看。

    姚钦?

    阮思想起来,姚钦醉酒失足落水,淹死在这一年的中秋,姚钰顶替哥哥入京就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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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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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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