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6. 骗取
(也不知道这个时候有没有读者在看,如果有的话可以跳到43和44章再看一遍,我在中间插了2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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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说的没错,心姐儿你可真是心灵手巧,以后侯府那边的人可是有口福喽~!”
说着,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到老夫人身边,拿起桌边美人捶,替老夫人捶起背来。
动作熟稔自然,边捶边抱怨道,“您老人家可不能这么快放心姐儿去侯府呀,怎么也得多留几年,不然等她一嫁过去,咱们可就再也吃不到这么好吃的点心了~!”
年氏眼珠子一转,心领神会地接下去,“你呀你,都做人母亲了,还这么贪吃,活脱脱一个馋猴,什么叫做多留几年?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你这是诚心想让我和六丫头结仇吗?
你呀你,为了一口吃的,什么混话都说的出来~!也不怕让六丫头见笑。”
装模作样地训斥了李氏一番后,笑眯眯转过头,对沈心然道,“你三舅母就是这个直性子,你不要跟她一般见识,不过她有一句话倒是说的对了,外祖母还真舍不得你嫁入侯府,你看你,长得这般讨喜漂亮,性子又温醇善良,还会做美食点心,简直就是外祖母的小棉袄,外祖母恨不得把你一辈子养在身边~!天天给外祖母做好吃的~!”
沈心然心下冷笑,最后这句才是重点吧。
果听李氏搭腔,“这有什么难的!让心姐儿把方子写出来,日后您想吃了,便让丫鬟婆子去做,也不用劳烦心姐儿,岂不是两全其美之计~!”
年氏也不答话,只拿眼去看沈心然。
她眼光灼灼,便是眼瞎的人也能看得出这是什么意思。
沈心然不仅不眼瞎,心里还透亮着呢。
好一个年氏李氏,果然是一家人,来之前她就做好了把这方子献出去的准备,只是万没想到,敌人厚颜无耻的程度远超出她的想象。
原以为对方会拿出一二百两银子来与她交换,骗取她的方子。
万没想到竟连一两银子都不愿出,这是要空手套白狼啊?!
“这,这,这不太好吧……?”沈心然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之色。
“这有什么不好的。”李氏忙道,“咱们都是一家人,又不会把你的方子外传了,难道你连三舅母都不相信了吗?”
语毕,露出一副寒心模样,连连摇头。
沈心然赶忙辩解道,“不是这样的,三舅母,你误会心儿了,真不是你想的那样,只是……只是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点心方子……它是一个药方子……”
“哈哈~!”李氏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乐出声来,“哎哟喂,哄谁呢?这明明就是点心嘛,非说它是药?若真是药,为何昨日我吃了两口,今日又吃了一个,却一点事都没呢?!不想给就不想给呗,撒什么谎,当人是傻子啊~!”
年氏瞪了她一眼,训斥道,“你又在这说什么混话!沈家的东西又不是咱们季府的,六丫头给不给都是她的权利,没得你这般讨要的,还不给我闭嘴!”
嘴上虽如此说,语气里却透露出失望。
一直静坐不语的薛氏,上前打圆场,“都是一家人,何必为了一张小小的方子闹不愉快呢?且我看心姐儿也不是小气之人,对吧?”
说完这话,带着一脸温和的笑意看向沈心然。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在做和事佬呢,实则是在和稀泥。
看似一句劝慰人的话,却把所有矛头都指向了沈心然。
沈心然咬咬牙,“好吧,既然三舅母对这方子这么感兴趣,那心儿就把它拿出来给你瞧瞧。”
说着,不情不愿地伸手摘下腰间荷包,从里头取出一张泛黄的纸。
“这就是那张……”话还未说完,手中的纸就被李氏夺走。
李氏把纸摊开,皱眉道,“材料那栏怎就只有两样东西?”不会是在糊弄她吧?
闻言,年氏皱了皱眉,取过方子,仔细一看,只见方子上密密麻麻的都是字,但却不是材料,而是熬煮的步骤。
至于材料嘛,上上下下扫了个遍,只在开头看到了两样……
年氏眼带质疑地看向沈心然。
沈心然忙摇头,“心儿没有撒谎,这真是寒天冻的方子,只不过昨日心儿在里头添加了山楂,所以它是红色,今日添加了观音草,它就变成了翠绿色,祖父把这方子交给心儿的时候,上面就只写了这两种材料,心儿真没有撒谎啊,不信的话,可以让三舅母照着方子做一个试试看,不过……”
说着,转向李氏,嘱咐道,“不过,这方子不可外传,所以三舅母试过就作罢,日后想要吃寒天冻的话,还是嘱咐心儿来做,只要舅母和外祖母吃得开心,心儿辛苦一点也没什么的~。”
听了这话,年氏心下大定。
的确,试一试便知真假,料想她也不敢拿假的方子来诓骗她,况这纸严重泛黄,一看就是上了年头的,应是寒天冻的方子无疑了。
这般想着,便把方子又递给了老三家的媳妇。
李氏拿着方子,手都在发抖,轻而易举就骗来了一张罕见的点心方子,能不高兴得发抖么。
忙安抚沈心然道,“好好好,心姐儿放心,三舅母也就好奇想知道这寒天冻是咋做成的,捣鼓完了,一定把方子还给你!”
薛氏也在一旁打包票道,“心姐儿放心吧,有你外祖母和二舅母在这看着,不会有闪失的。”
年氏满意点头,也不管沈心然愿不愿意,直接把她遣了下去。
沈心然一步三回头,磨蹭了一会才跨出花厅。
见沈心然全程一幅委屈脸,黄麻一脸问号。
那张泛黄的纸,不是姑娘早上用火烤黄的么?上面的字不是姑娘临时写下去的么?
怎么就成了老太爷留下来的东西了呢?!
还有,姑娘明明不喜欢给她们做东西吃,为什么偏偏还要一大早起来给她们做新款的寒天冻呢?
大热天的,那翠绿的寒天冻看起来似乎比昨日的还诱人,馋得她口水都快流出来了……不行,她得赶紧回去尝尝这翠绿寒天冻,姑娘做完后就赏了她一个,出来前藏在了桌下,可别被冬乔发现了,要不然铁定会被偷吃掉!
这么想着,脚步不由加快,追上了前头的沈心然,早把之前的疑惑抛之脑后了。
……
047. 商议
沈心然离开之后,花厅里有片刻的沉寂。
三人都盯着方子看,还是年氏率先打破了沉寂,“老二老三家的,你们说说这张方子该如何办?”
拿着方子的李氏激动道,“娘,依我看,咱们不如照着这个方子,叫下人来试做,看能不能做成功,若真做出了寒天冻,那咱们就摆在自个铺子里卖,绝对能大赚一笔的~!”
“嗯,”年氏点点头,其实她心里也是这个意思,不过却皱眉道,“试肯定是要试的,但却不能叫下人来试,人多口杂,万一方子泄露了怎么办?”
她可不是惦记着沈心然的嘱咐,而是因为这方子上的每个字都是钱!
想一想,连聚香楼都没有的糕点,突然出现在京城里,能给她引来多少食客呢?这难道不是钱么!
作为一个商人之女,不得不说年氏还是要比李氏老辣许多的。
寒天冻的价值,不仅在于糕点本身,更在于这张方子。
若能把方子的保密工作做好了,它就会成为一只下金蛋的母鸡,倘若这么轻易就让下人知道了,万一其中有人泄露了呢?这寒天冻便只能是一次性的生意了。
一旦别人也会做,它就不值钱了。
李氏也是太猴急了,一时被兴奋冲昏了头脑,经年氏这么一点拨,便明白过来。
好歹她也是商户女,纵使没有年氏老练,也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
赶忙道,“媳妇愿意亲自尝试,看能不能做出寒天冻,若是能做出来,并由娘挑选几个心腹手下,送去铺子上专门做寒天冻,您看如何?”
年氏颔首,“此事若成了,你俩皆有功,尤其是你这猴,要不是你没羞没臊地缠着六丫头,咱们还不一定能那么顺利拿到方子呢。
功劳我先记下,待这东西真的能卖了,我再来论功行赏。
你先下去试试,看能不能做出来吧,作出的第一批你自拿去卖了,账也不必入公中,就当是赏你的了。
日后这东西若真能在咱们铺子上卖开,咱们伯府也算是多了一个长期的进项。
到时定少不了你们两房的好处。”
闻言,李氏心里乐开了花,这第一批卖出去的,绝对是最赚的,虽然不能长久,但也是一笔银子啊。
何况老夫人刚才都说了,若寒天冻真能在铺子上铺开,也少不了她们利钱的。
李氏高兴得简直想立马奔回院子,研究这方子去。
老夫人自然能看出李氏的想法,加上今日这番折腾,她还真有些乏了,便挥退她们道,“你们都下去吧。”
李氏称诺,转身正要离去,薛氏突然叫住她,“三弟妹且慢,我认为此法不妥!”
李氏先是一愣,尔后转身讥讽道,“哎呦喂,二嫂啊二嫂,你可知你在说什么吗?你说此法不妥,这可是老夫人首肯的方法,你却要反对!你安的什么心?!”
薛氏眉头一皱,李氏步步紧逼。
平日里与薛氏对垒,总是她落入下风,可恨薛氏每次说话做事都滴水不漏,让人挑不出错处,要不是老夫人偏帮着,她早就完败于薛氏了。
今日好不容易抓住了薛氏话里的漏洞,自然要狠狠怼回去,把往日里受的气都发泄出来。
她冷笑一声道,“还是说二嫂觉得老夫人偏心了,若你眼红这第一批的收益,刚才就应该第一时间站出来帮娘说话,而不是悠闲地坐在那边看戏~!”
这话说得虽有些过分,但无疑说到了年氏心坎里,她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满地看向薛氏。
薛氏心下一惊,暗道这泼货何时这么能说了,最近都怎么了?一个个都变聪明了么?
又听李氏接着道,“哎呦喂,薛家不是蓟丘的士族吗?什么时候眼皮子也像我们商户女一样浅啦~!真是丢死人喽~!”
这番话说完,李氏顿觉胸中舒畅无比,看向薛氏,心中冷笑,呵呵,想不到你也会有今天吧~!
她兀自在这自鸣得意,却没发现年氏早已把不满的目光转移到了她身上。
年氏这一生最恨别人在她面前提起两件事:一是她妾转继的身份,二是她商户女的出身。
归根结底,她之所以会成为妾,终究还是因为出身低下。
所以其实她最恨的,还是这个商户女的出身。
这样低贱的出身,使得她就算成为了永乐伯府的女主人,也很难真正融入到贵妇京圈。
别以为她不知道那些人在背后是怎么议论她的,说她浑身充斥着铜臭味!就算披了羽衣也变不了凤凰!
如今倒好,她讨厌什么,老三媳妇就在她面前说什么!
什么叫做我们商户女?“我们”又指的是谁?!还不是指她和她么!
被自己外甥女这么说,年氏能不气吗!
要不是知道自己外甥女说话不经脑子,没那方面的意思,她早就冲上去啪啪两嘴巴子了。
薛氏则心下大定,亏她刚才还以为一个个都变聪明了呢,原来还是那个榆木脑袋。
也是,六丫头能变聪明,那是因为人小没定性,经逢大变,自然长了记性,李秀琴就算了吧,榆木都长出疙瘩了,没救了。
不再理会李氏,径直对老夫人说道,“娘,媳妇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这东西再好又能生出几个钱呢,这物只适合夏日吃赏,三伏天如今都过去了大半,再有一个月就是立秋,刨去各种成本,即便能赚上一笔,也是十分折腾的事。”
薛氏虽不是商户出身,但执掌中馈多年,又出身士族,出嫁前自有长辈手把手教带,对运营家产十分熟稔。
只听她继续道,“若咱们不把它拿出去卖钱,只把它当作礼物送人,这样一副别出心裁的点心,定能吸引人的眼球,一旦她们吃上了瘾,别处又没得卖,必定只能上咱们府上讨要,你来我往,关系不就更亲密了么?”
见老夫人有些动心,薛氏加把火道,“娘不是一直都想融进京圈吗?眼下就是一个好机会……”
048. 决定
“做姑娘的时候,媳妇曾有幸跟着长辈参加过几次蓟丘的上流聚会。蓟丘曾是大燕的旧都,在许多方面都保留了大燕贵族旧时的做派,便是一个小小的茶会,也要经过十几道流程反复的甄选。
尤其是宴会上用的点心,蓟丘流传着这样一句话:三公起宴,米贵过金。意思是指旧时贵族们宴席上的点心,便是米粒小的,价格都远超黄金。”
年氏听得暗暗咋舌,又眼露艳羡。
李氏则早被这番说法唬得讲不出话来。
薛氏见火候差不多,作结道,“媳妇这么说没别的意思,只是想告诉娘,越是自诩身份尊贵的人,越是注重吃食这些小细节,若咱们能投其所好,想要进入京圈,指日可待!”
年氏眼都亮了起来,她做梦都想要进入京城上流贵妇圈,便是这几年屡战屡败,也依旧没有放弃。
李氏咬咬牙,心中有一丝不安,正要开口,却听薛氏说道,“娘是聪明人,一个是眼前的蝇头小利,一个是能为伯府带来荣华富贵的人脉关系,到底哪个更值得出手,想必娘心中已有定夺。”
李氏暗叫糟糕,果见年氏一拍大腿道,“老三媳妇,把方子给老二家的。”
李氏咬咬牙,“娘,不是说好了由我来做的么~!怎么又给二嫂了?!难道我试做成功后还会把方子吞了不成~?二嫂这么急干嘛!”
年氏正要训斥她拎不清。
薛氏赶忙笑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三弟妹误会了,这方子能要到手,三弟妹居头功,我又怎敢抢着第一个看呢,只是想着两个人一起研究,怎么也比一个人强,不若现在我就誊抄一份,咱们各自带回去试做,也好早日制出寒天冻,三弟妹觉得如何?”
不如何!李氏心中冷哼。
年氏却点头道,“此法甚好。”
也不管李氏是何反应,直接叫徐嬷嬷进来,去取笔墨。
待纸笔取来,薛氏一字一句认真抄写。
花了半炷香的时间,才把方子抄完。
年氏让她们散去,临走前,敲打了李氏一番,警告她不可拿寒天冻出去卖,只可拿去送礼。
李氏蔫巴巴地应了声好,这才获准离开。
此事了结,薛李各自回院。
秋霞园里。
李氏气得摔杯。
“好个薛明珠!不声不响就把老娘磨了半天嘴皮子才骗到手的方子给搞去了,真是气煞我也~!”
“娘,那东西真的是六姐姐做的么?”季如月根本没在听李氏说话,心里想着另一件事。
提起这事,李氏更来气,瞪了眼女儿道,“平日叫你多去怡华院,多去怡华院,你倒好,当自己是九天玄女呀,要别人来巴结你,这下好啦,平白丢了一张能赚大钱的方子!”
季如月撇撇嘴,“女儿哪知道那破落户还有这等好东西啊~!再说了,女儿又不是没去,上回和四姐姐去了一次,被她满身的臭味熏得两天都吃不下饭。
再后来,女儿独自去了一趟怡华院,可六姐姐倒好,把女儿独自晾在那儿喝茶,她自去忙自个的事了,娘,你说我还有脸再去吗?!”
李氏皱眉,“这六丫头也真是的,说变就变……算了,这事以后再说,反正那500两银子放在她身上谅也不会丢,倒是下次再去的话,得好好合计合计,怎么从六丫头身上挖出其她的东西……”
既能有一张寒天冻方子,想必还会有其它吧。
这么想着,李氏的心情倒稍微好了一点。
训了女儿一顿后,便挥退,叫了身边的大丫鬟金花进来,让她按照方子上标记的材料,去药铺买琼脂。
琼脂买回来后,李氏亲自下厨房,关上门研究这寒天冻的做法。
午膳她让人送到小厨房来,随便扒了两口,又继续投身到赚钱大业中去。
没错,就是赚钱!
李氏压根就没把年氏的警告放在心里。
什么叫凭此糕点打入京城贵妇圈?!这跟她有关系么?!
压根没关系好吧,一来她丈夫无官无爵,又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就算点心做得再好,那些个官家太太也不会多瞧她一眼。二来这方子是她还不容易说破嘴骗来的,干嘛要便宜了薛氏!
有钱不赚当她是傻子啊!也就老夫人还心心念念做着贵族梦。
反正她就是爱银子,谁也不能阻止她!
老夫人不让,大不了做成功后,就偷偷卖呗,给这点心改头换面取过另一个名字,保证光听名字,没人知道它是寒天冻!
想到就去做,即便没怎么下过厨,但也抵不过金钱的诱惑,在发财梦的催使下,愣是试做了十几次,终于做成功了一碗。
李氏发现其实这寒天冻做起来很简单。
只要严格按照方子上的步骤走,并且控制好每个环节的时间,就能凝结出脆爽的口感。
之前之所以会失败,都是因为她没有把控好凝固的时间。
总结了经验后,李氏决定把这事交给手下丫鬟去做。
她挑出两个丫鬟,一人负责一个部分,最后再由她合成搅拌,控制凝固点。
这就是年氏说的保密工作,现学现用。
然后又唤心腹丫鬟,把陪嫁的铺子的地契拿出来,一一清点出那些在繁华地段的铺子,不用。
为什么不用繁华地段的铺子。
因为不能太过显眼,要是太显眼的话,容易让老夫人和薛氏发现。
然而李氏明显多虑了,她陪嫁里哪有什么热闹地段的铺子,也就一个米铺还算好一点,不过也不在热闹街道上,还小得可怜……
挑来挑去,反倒这个米铺合了她心意。
不为别的,只因那铺子不远处有一条马车道,人流算多,销量应该会不错。
李氏已经有决定了,暂定这个寒天冻的受众为平头百姓,以及城里的小富之家。
前者基数大,后者肯花钱,只要她的寒天冻定价比聚香楼的点心便宜一点,想必凭借着猎奇这一点,就不愁销路了。
且这样的定位很好地规避了老夫人。
反正每年就做一季,等天一转凉,就换上大米。
如此想着,却还有另外一事困扰着她。
没钱啊!
她的钱都背着府里拿去放印子了,一时半会取不出来,几百两银子她手上肯定是有的,但这明显不够,若不提前准备好存货,一旦售卖起来断了货源,少赚钱就等于亏。
这亏她肯定是不愿吃的。
想了想,叫丫鬟去大厨房定了几个菜,收拾准备一番后,让人去请三爷过来用晚膳。
……
049. 阿牛
季崇文这两日很是得意,逢人便吹嘘自个要发财了,找了几个平日要好的酒肉朋友借了笔银子,别人问他这笔银子拿来干嘛,他却不说,显得神神秘秘。
三房如此,二房也好不到哪去。
薛氏已有两日未踏出春晖园了,账本都是让人直接送去小厨房,发放对子牌的事,也交由大丫鬟殷红去做。
没人知道薛氏在小厨房里干什么,只看到了一箩箩珍贵的食材被运往春晖园。
这个时候,本应该关心此事的沈心然,却不在季府。
京郊某处小院。
“童妈妈,快起来。”
望着眼前30如许的妇人,沈心然感慨良多。
话到嘴边,却化为一句,“妈妈这半年过的可还好。”
“好,好,妈妈怎么会不好!”嘴上说着好,眼泪却哗啦啦流。
童妈妈抹了把泪道,“就是有些惦记姑娘,姑娘长那么大,从没离过我,我不放心啊。”
她拉着沈心然左看右看,见沈心然比年前瘦了一大圈,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那些挨千刀的,狼心狗肺的东西!姑娘,这些日子可是苦了你了,妈妈来迟了!”童妈妈一脸的悲愤与自责。
沈心然安抚她道,“妈妈,今日是个好日子,咱不提那些晦气的人。”
“对对对,姑娘说得对,咱不提那些人!”
“妈妈,这几位是……”
院里除了沈心然、藿香、童妈妈之外,还有十人。
“哎呦,瞧我!光顾着叙旧,把正事给忘了。”童妈妈拍了拍脑袋,破涕为笑道,“我来给姑娘介绍介绍。”
说着,拉来就近的一位少女,“姑娘,这是白术,他爹可了不得了,是庄上唯一的‘老’秀才呢~!”
说着,揶揄了一眼白术。
小姑娘脸一红,见沈心然朝她笑,更是害羞地低下头,不好意思道,“马婶子不要笑话我了,我爹哪是什么秀才,就是识得几个字而已。”
她爹很小的时候就中了童生,是村里出了名的神童,然而屡次乡试屡次失败,都40多了,还是一介童生。
他娘忍受不了这样的日子,在她八岁的时候,抛下了他们父女两,跟人跑了。
他爹这才醒悟过来,不再执着于科考,可读了半辈子书,除却识得书中字,却是不懂谋生计,只能给人写写书信,日子过得捉襟见肘。
这次听说邻居马婶子要给远在京城的旧主找人用,他爹便让她来试试,那可是京城啊,不是乌鞘岭能比的,出去了说不得另有造化。
白术今年十三了,已经懂事了,知道她爹是为她好,所以打心底也想来京城看看。
更何况马婶子的旧主还是沈家。
沈家可是出了名的百年积善之家,莫说乌鞘岭了,便是整个陇中有多少穷苦人家想把孩子送到沈家来做下人,都求而不得。
沈家人口简单,根本用不到那么多人,便是要买,也只会买那些父母双亡,实在是走投无路的孤儿,且到了一定岁数,必定要把人放了,送上一笔嫁妆。
这哪是去做下人的,比一般的小姐都舒服。
像马婶子这样的,属于临聘的长工,吃住都在沈家,一月里有三五日能回家看看,领的月钱却比人庄稼汉子辛苦一年都还多。
沈家里大多都是像马婶子这样的长工,马婶子算是做得短了,才干了十几年,听说有些人做了一辈子都舍不得离开沈家呢。
回想着沈心然刚才对她的笑,明媚而温和,她忽而就安心起来……似乎未来有了盼头,心里盘算着等将来在京城站住了脚,定要把阿爹也接到京城来看一看,阿爹科举了一辈子,还从未踏出过陇中呢……
小姑娘心里怎么想的,沈心然自是不知。
只见童妈妈指了指身边一大两小三个男人道,“我家的汉子和皮猴,姑娘都识得的,我就不多说了,这位是陈老,沈家药铺的老人,在铺里做了十来年堂医。”
沈心然不敢托大,叫了声,“陈老好。”
陈老拂了拂白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藿香皱了皱眉,童妈妈赶紧出来打圆场道,“姑娘莫介意,陈老就是这脾性,当初老太爷还在的时候,曾笑过他这张脸摆在门口能劈邪~!”
众人闻言哈哈一笑,陈老却依旧冷着一张老脸。
童妈妈又道,“当初听姑娘说要在京城里开药铺的时候,陈老还是第一个找上门来的呢。”
藿香这才面色稍霁。
见此,沈心然不由好笑地摇摇头,藿香一向最是沉稳,何时如此沉不住气了?
莫非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被黄麻传染了?
藿香要是知道沈心然这么想,定要呕出血来,她哪里是沉不住气了,只是不忿这老头如此高傲,还敢给自家姑娘摆脸子!想想她都来气。
沈心然岂有不知她想法的,只是越看这丫头,越觉得与黄麻一样可爱了。
伸手拍了拍藿香,示意她无需介怀。
这时,场中还剩五人未得引荐。
就在童妈妈准备接着讲的时候,其中一糙大汉跳出来哈哈道,“姑娘好,俺是丁阿牛,这是俺的三个闺女和一个小子,姑娘可能不认识俺了,但一定还记得俺的小子和闺女吧。”
说着,把一对面容八成相似的姐弟推到沈心然前面。
“还不快给姑娘磕头!”
沈心然吓了一跳,好端端的给他磕什么头?
他们又不是他的奴仆,纵使是奴仆,也没得这般随便下跪磕头的,又不是犯了什么错,需要跪地求饶。
沈心然拿眼去看童妈妈,童妈妈却不上前阻止,任由那两小孩在地上“登登登”叩了三个响头。
等他们磕完了响头,童妈妈才上前把他们拉起来,对着沈心然道,“这响头,姑娘受的。”
丁阿牛也道,“没错!姑娘就是俺娃的再生老母!这头姑娘受的。”
这俩小娃还流着鼻涕,看着也就七八岁的模样,不比他弟弟大多少,怎么他就成人老母了……沈心然一脸茫然,什么时候她生了孩子自己不知道了?
童妈妈打趣道,“什么叫再生老母!是再生父母~!瞧你把姑娘吓得~!”
050. 渊源
丁阿牛憨憨道,“俺是庄稼汉,说错话,姑娘别介意哈。”
众人哈哈大笑,陈老却是撇了撇嘴,鄙夷了一眼丁阿牛,似乎十分不喜丁阿牛这股冒失劲。
童妈妈见沈心然依旧一脸茫然,赶忙解释道,“姑娘是否还记得八年前,邻村一个庄稼汉跑到咱们庄上来求教,说是家里婆娘生了两日孩子还生不出来,眼看进的气比出的气少了,便弃了稳婆跑到咱们庄上来,想求老爷、老太爷过去给看看。
恰好当时老太爷去临县访友,老爷又进山采药,都不在,那庄稼汉一听,登时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天见可怜的……
姑娘心善,说要带人进山去找老爷,这可把夫人吓坏了,山里到处是蛇虫野兽,哪是您一个小娃娃能闯的,况乌鞘岭连着的是祁连山,祁连山贯穿了好几个镇县,谁又知道老爷跑到哪个山头去了呢,怎么可能轻易找到!
偏生姑娘性子倔,一直缠着夫人,说一个人找不到,就发动整个庄子的人去找,整个庄子的人都找不到,就让附近村的也去……
夫人拗不过你,只好遣了庄上所有人去寻老爷,然后又派了银子发动附近几个村的人一起进山,没想到还真把老爷给找出来了!”
沈心然想了想,似乎还真有这回事,当时她也是觉得这人可怜,一个大男人,长得比她爹还高壮,居然说哭就哭,那得多伤心啊。
听说她家娘子生不出小宝宝,再不治,大人和孩子都要保不住了呢,她娘当年生她的时候,似乎也遇到了危险,若当年她和娘都没了,爹还不知要伤心难过成什么样呢。
如此想着,便动了恻隐之心,哀求娘亲去寻人。
“你就是当年那个庄稼汉?”记忆太遥远,那时又太小,沈心然不太记得对方长什么样了。
“没错没错。”丁阿牛连连点头道,“俺就是当年的庄稼汉,当年沈大夫救了俺的两个娃,还救了俺的婆娘,这恩情俺就是做牛做马也回报不及,年前听说沈家落了难,俺急匆匆跑过去看,正好当时姑娘的外祖家来人,把那群恶奴和胡乱攀亲的小人给震住了,俺这才放心回了村……”
“只没想到,后来听庄上人说,姑娘在京里头过得并不好,俺这才找上马家妹子,知晓了姑娘在招人,”他憨憨一笑,“既然姑娘要招人,那就招俺吧,俺虽是一个大老粗,没啥本事,但却有一膀子力气,守家看院不成问题,挑挑抬抬不在话下,若姑娘要俺去种田,俺更是拿手的!”
见沈心然只听不说,他不由急了,抓耳挠腮道,“姑娘别看俺长得那么壮,其实俺饭量不大的,一天就两顿……不!一顿也行!三个硬馍馍管饱!”
“爹,你平时不都是一天吃七八个馍馍吗?怎么现在改吃三个了?”刚刚给沈心然磕了头的小男孩奶声奶气道。
“叫你胡说!”丁阿牛气呼呼扇了儿子一脑瓜,“你爹我啥时候吃过这么多东西了?!”
小男孩被拍得吃痛,又不敢哭,只能一个劲地吸着鼻涕,憋着痛,看起来十分委屈。
沈心然抿嘴一笑,童妈妈也是乐呵呵地把小男孩拉到身边,替他揉了揉脑瓜子。
转身对沈心然道,“还是我来说吧,丁老哥的婆娘几年前就去了,如今只剩他一人拖着四个娃,他自荐到我这,我瞧着他倒是个实诚人,便带上京给姑娘瞧瞧。若姑娘觉着不好,再留些路费,遣他们回去便是了。”
丁阿牛生怕沈心然不肯留他,赶忙插嘴道,“姑娘若是觉得俺不好,不用俺也没关系,俺随便在城里找个粗活重活就能养活自己,不过俺这三个闺女可都是能吃苦耐劳的,姑娘就收下她们吧,月钱俺也不要,只求姑娘给她们顿饱饭吃,俺以后到了地下,也算是对她们娘有个交代了,她娘临走前,一直叮嘱俺,不能忘恩。
沈大夫的恩情,俺这辈子是报不上了,却不能眼睁睁看着他闺女受苦!所以还请姑娘一定要把俺闺女留下!”
眼看丁阿牛就差跪下了,沈心然哪还敢再让他继续说下去,赶忙先把人安抚住了再说。
安抚了丁阿牛,后又听童妈妈介绍一番,才知道这四个孩子分别叫:丁招娣、丁来娣、丁香、丁豆。
招娣16岁,来娣15岁,丁香丁豆8岁。
说起来,丁香丁豆这名字还是她给起的。
当时丁阿牛的媳妇生了对龙凤胎,丁阿牛抱着孩子到庄上磕头,求取名字,阿爹就让她来取,她上前看了看,嫌弃小娃娃皱巴巴,像奶狗,就随嘴说了个丁香丁豆。
丁香豆可是那时她百吃不厌的零嘴。
没成想,这随口一说,如今却成了一段缘分。
难怪之前丁阿牛要让这两个小孩给她磕头,还说她认得他们。
原来竟有这层渊源在。
中午,沈心然就在京郊这座落拓的小院里用起了午膳,饭菜是白术和招娣来娣两姐妹一起做的。
说不上好吃,只能勉强入口,毕竟他们都是贫家儿女,鲜少见这么丰富的食材,处理起来难免有些捉襟见肘。
童妈妈有意培养他们,倒也不插手,只在一旁指点一二。
吃完午膳,众人各自回去休息。
这院子是个一进的小院,四周的墙都长满了斑驳的青苔,东西各有两排厢房,并一主卧,堪堪能挤进十一人,显得十分蹩脚。
就这样了,童妈妈还要把主卧空出来,给沈心然备着,等她来了,好有地方小憩。
京城寸土寸金,若在城里头寻个小院租住,少说租金一月也得三五十两银子,还是那种偏僻的院落,不及此处一半大。
这地方,是沈心然事先让藿香选好的,打西门出,往京郊走个八里路便能到,独门独户,也算清静,最主要的,是便宜,一月只要八两银子。
沈心然现在实在是没钱了,城里的小院肯定是住不起的,若住客栈,那就更贵,只能先在这儿住着了。
051. 药田
不过住在这地方也不是长久计,毕竟八里路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光靠双脚走的话,怎么也得一个时辰,就算是坐马车,也要花四刻钟。
无论采买还是传递信息,都不大方便。
房屋之事只能日后再想办法,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安置童妈妈带来的这些人。
其实四个女孩她已经有了安排,年纪较大的招娣、来娣,她准备一个安排到梅姨娘房里,一个安排到沈仲恒那儿,替她照料梅姨娘和沈仲恒的生活起居。
小丁香则带到院里,做个杂扫丫鬟,不指望她做什么粗重活,反正院子也不大,就扫扫地,捡捡落叶就可以了,况且她年纪与沈仲恒差不多大,倒是可以给沈仲恒做个玩伴。
白术则带在身边,童妈妈说她是个识字的,还读过一些书。
她身边倒缺个这样的人,虽说藿香黄麻也识得几个字,可仅限于写封简单的家书。
若要让她们抄录个复杂的医方什么的,或许就不能了。
这四人算是定下,至于童妈妈,沈心然不打算让她进季府。
首先,每个院子的人数是有定限的,按照永乐伯府的规制,嫡出小姐身边该配四个一等丫鬟,四个二等丫鬟,四个杂扫丫鬟,两个粗使婆子和一个管事嬷嬷。
现实中当然不可能配那么多,按照永乐伯府的实际情况,也就嫡出的两个小姐季如玉和季如月院子里配了两个大丫鬟,两个二等,一个杂扫,一个粗使婆子。
至于管事嬷嬷是没有的,最多也就等她们快要出阁之前,由薛氏李氏派身边的老人调教她们一段时间。
沈心然是表小姐,初到季府的时候,年氏给她塞了一个冬乔和钱嬷嬷,薛氏又按规制,遣了两个二等丫鬟衣香迎香过去。
加上原本的藿香黄麻,沈心然院里共有六人,人数倒是与季府嫡出的小姐一样,唯一不同的,就是把粗使婆子换成了管事嬷嬷。
不过这并不碍事,谁不知道钱嬷嬷是年氏的人,过去只是“看管”沈心然,又不是去干活的,有什么好羡慕。
然而若把童妈妈也招进了怡华院,情况又不一样了,童妈妈是沈心然的乳母,这样一来,怡华院就有了两个管事嬷嬷!
先不说年氏薛氏等人会如何想,单就季如玉和季如月那儿便不好应付,她俩必然会闹腾起来,沈心然院中的人员配备比她们强,说出去她们哪还有伯府嫡小姐的面子……
沈心然倒不怕她们闹事,只是如今还不宜与她们撕破脸,且最重要的,是她留童妈妈在外头,有更为重要的事情要童妈妈去做。
她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像现在这样想出来就出来,所以外头还必须有个可靠的人帮她处理事情。
童妈妈无疑最适合,沈心然也最放心她。
至于陈老等人,沈心然另有他用,暂且就让他们先住在京郊小院中,等候消息。
敲定好后,沈心然便与童妈妈商议送白术几人入府的时间。
沈心然这边并不着急,童妈妈便决定再培训她们几日,至少要让她们都熟知了大家族里的规矩后,再送过去。
沈心然唤了四个女孩上前询问,问她们是否真的想清楚要跟她进府。
若是决定跟她进府,就必须签订卖身契约。
这契约可不是以前沈家那种几年续一次的长约,而是真正的卖身为奴。
他们父母尚在,家里又不是无米揭锅,况且要侍奉的主子还是个寄人篱下、前途未卜的表小姐,实在没必要卖身于沈心然。
可却没人犹豫,这点倒出乎沈心然的意料,尤其是白术,早在上京前,就已备好了文契,只消沈心然在上头摁个押便成。
莫怪沈心然如此小心翼翼,前世吃的苦太多了,今生决定不再与人为善。
与人为善就能换来真心吗?
沈心然不知道,她只知道在她们家落难的时候,除了少数几个像童妈妈这样的旧仆会护着她们之外,大部分人都像饿狼见着了羊羔,恨不得扑上来把她们都吞进肚子里。
斗米恩,升米仇。
一味与人为善,只会陷自己于险地。
不是说把人掌握在手里,就不会遭人背叛,只不过好歹手上还有张底牌,不至于完全陷入被动。
就让她先做回恶人吧,若这四个是好的,她定也不会亏待了她们。
沈心然让藿香拿了80两银子给童妈妈,让她好好安置陈老等人。
交代完该交代的事,便带着藿香离开了这座小院。
80两已经是沈心然最后的银子了,交给童妈妈后,她真是身无分文了。
出来前,已雇好马车,坐在颠簸的车上,沈心然心里想着事。
这次与童妈妈碰面,不仅收获了几个帮手,还从童妈妈处得知了庄上最新消息。
沈家自从搬到陇中后,一直居住在天祝县,天祝背靠乌鞘岭,紧邻七星河,是陇中难得的绿洲,因昼夜温差大,又有来自祁连山的雪水浇灌,种出来的药材肥美油绿,被誉为西北第一药田。
其中最上等的药田为朝廷的御田,约占所有药田的三分一。
这三分一,当年被燕高祖赐予了沈家先祖,以表彰其奉上《医经》之功举。
沈家庄上居住的,大都是历代生活在这片药田上的药农,他们种药、晒药、制药,把得来的药草交予沈家,再由沈家上缴八成给朝廷,匀一成给他们做酬劳,剩余的用于经营沈家的慈善药堂。
永乐伯府接手沈心然后,知善堂和沈家庄顺其自然也落入了他们手中,由年氏的人在打理。
才过去半年,知善堂就从一家专为老百姓看病的平价药堂,变成了问诊一次收诊金二十两的宰人地方。
庄上药田也是乌烟瘴气,药农交上去的药草,经常会被年氏的人抽掉一半。
沈心然感到震惊与气愤。
上辈子,一直到出嫁,甚至小产前,她都天真烂漫地以为薛氏年氏对她好。
所以沈家的药田她从来就没有过问和关心过。
052. 意外
且这东西日后是要交还给沈仲恒来继承的,受人挑唆对沈仲恒不待见的她,甚至一度希望药田能永远留在永乐伯府。
直至从侯府逃出来,才从童妈妈处得知了一些关于药田的事。
那时沈仲恒已不在,沈家的药庄被一分为二,一半作为季如玉的嫁妆,挂上了侯府名号,一半留在永乐伯府。
至于知善堂,早已不复存在。
原来他们就是这样一步一步蚕食她沈家东西的?!
金银珠宝什么的,沈心然可以不计较,可这药田和知善堂不行,里面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是沈家历代祖宗亲手栽种的,凝结了沈家无数辈人的心血,决不能落入这群豺狼虎豹之口!
马车行驶到伯府后门停下,沈心然掀帘下车,眼中的怒火早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决绝。
这一次,她定要夺回属于她们沈家的东西,道阻且长,但绝不放弃。
药田只不过是其中一件而已……还有那件令侯府心心念念想要得到的东西,她会让他们在希望中品尝绝望。
不过此事急不来,须等她与余少恭解除了婚约再说。
刚跨进怡华院,黄麻就急冲冲跑了过来。
“姑娘!姑娘!我发现大事儿了!”
人还身处在院中,就大声嚷嚷起来,生怕有心之人听不到吗?
沈心然还未开口,藿香就瞪了一眼黄麻,示意她住嘴。
黄麻捂住嘴,瞧见院里没有冬乔和钱嬷嬷的身影,这才安心地拍了拍胸口。
进了屋,绞了帕子给沈心然擦手,又识趣地端上一杯热茶,这才重新开口道,“姑娘,这两日奴婢一直按您吩咐盯着二房三房那边,原本她们都院门紧闭在里头捣鼓东西,可就在今日早上,奴婢发现三夫人身边的金花频频出宅,好奇跟了过去,您猜奴婢发现什么了?”
藿香白了她一眼,“少在姑娘面前卖关子,快说~!”
黄麻嘻嘻一笑,继续道,“奴婢发现金花去了一间小米铺,命人搬空了米铺,在重新修整,还听里面的人喊她金花姑娘,向她再三确认和询问东家的要求,原来这竟是三夫人的嫁妆铺子,可金花干嘛来这里呢,奴婢有些好奇,于是就等金花走后上前打听,一打听才知道,原来这米铺要改成点心铺子……”
“好好的米铺,改什么点心铺子?”说着,皱了皱眉,“可不管奴婢怎么套话,都套不出他们要卖什么点心,说是东家没交代,他们也不知!哼!谁信呢~!依奴婢看啊,三夫人要售卖的定是咱们姑娘研制出来的寒天冻!”
黄麻愤然道,“我说这两天那两房人为什么都关着门呢?原来是在捣鼓姑娘那张方子啊!”
“你现在才知道呀,姑娘说你单纯,要我说,你是单蠢!”藿香毫不留情地打击她。
那天是她和黄麻一起看着沈心然抄录方子、做旧纸张的。
后又听黄麻说姑娘的方子被人给坑去了。
纵使姑娘不说,她也知道这事不可能像表面这么简单,先不说姑娘为何会提前准备好一张做旧的方子,单就看这些时日姑娘的表现,就知道姑娘绝不可能轻易被人坑。
想要占她们姑娘的便宜?那就看看谁才能笑到最后吧。
反正她是对她家姑娘充满了信心,尤其是在方子交出去后,老夫人再也没提塞人的事,就更佩服自家姑娘了。
别人不知道二夫人三夫人在院里捣鼓些什么东西,她们作为姑娘的婢女,理应第一时间猜到才对。
亏得姑娘还让她去盯梢了两日,现在才醒悟过来,能不恨铁不成钢吗?
见黄麻一脸不服欲辩解,藿香正要再说教她几句,却听沈心然道,“好啦,你就少说她几句吧,今个儿能自个琢磨出来,也算是比往日有进步了。”
说着,不忘顺带夸夸藿香,“你道人人都像你,长了一颗七窍玲珑心么,高山不是一日累成的,慢慢来,总会有学聪明的一天。”就像是她,花了一辈子的时间,才终于学会了看懂人心。
黄麻如蒙大赦,立马腆着脸道,“就是就是,我自然没藿香姐姐冰雪聪明玲珑剔透啦,不过我会向姐姐学习的,日后定不然让姐姐再操心~!”
语毕,一脸笑嘻嘻地望向藿香。
藿香瞪了她一眼,“谁爱操心你了~。”说着,又转向沈心然,“不带姑娘这么埋汰奴婢的,把奴婢捧得那么高,哪天奴婢犯了错,日后还怎么管教这丫头。”
沈心然抿嘴一笑,对黄麻道,“诺,你把她惹生气的,自个解决。”
黄麻十分上道,机灵地端过一杯茶,半躬着身子推到藿香身边,“姐姐不要生气啦,妹妹承认自己笨,日后定虚心学习。”说着,抬起头,笑嘻嘻,“争取有朝一日像姐姐这样冰雪聪明~。”
“你们、哼!不理你了!”
见藿香又羞又气地跑出去,沈心然和黄麻相视一笑,乐得前俯后仰,合不拢嘴。
不过说回来,黄麻这次带来的消息,确实有点出乎她的意料。
对于李氏薛氏关起门来研究寒天冻,她并不意外,意外的是,李氏居然想把寒天冻拿出来卖?!
这寒天冻一旦拿出去售卖了,它的价值就会一点一点往下掉,若把它作为独一份的礼物,与权贵之人攀交情,才是利益最大化的做法。
有薛氏在场,沈心然并不担心寒天冻被埋没,只有眼皮子浅的人才会把它拿出来贩卖,想来老夫人也不至于那么糊涂,放着家族的发展前途不要,而去贪图一些蝇头小利。
所以这必是李氏一人的决定……
如是想着,眉头一皱。
别人不知道,难道她还不知道么,那方子是有问题的。
若没问题,怎可能轻易给了她们。
安抚年氏是一回事,靠着方子谋取利益,才是她最终的目的!
安排童妈妈进京前,她就已经有了详细的计划,想在京城开一家药铺。
可开药铺需要本金,且还不少,之前的银子完全不够,况早被花完。
053. 咬秋
恰好这时年氏撞了上来,想往她院里塞人,其实便是她不撞上来,她也会想办法诱她打寒天冻的主意……
如今这样,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
原本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之中,然而她却低估了李氏对钱财的贪婪程度,搞出了这么一个意外。
“那米铺在什么地方?”沈心然问道。
黄麻想了想,“鹧鸪巷子。”
“城西的鹧鸪巷子?”若他所记不差,那是一片老城区了,住的大都是平头百姓。
“正是城西的鹧鸪巷子。”
沈心然恍然大悟,好一个李氏,算盘果然打得精。
在平头百姓居住的地方兜售寒天冻,自然不怕被年氏发现了!
转念一想,心头涌上一计,原本只是想坑些开店的本金,如今看来,似乎有更大的利益可图,既然敌人要作死,她何不陪着玩玩呢。
这么想着,便交待黄麻继续跟进此事,留意两房动静,尤其是李氏那边,若有什么新的进展,要及时来汇报她。
这时,被气跑的藿香又折了回来,身边还带了一人。
是兰桂舫的小翠。
“六姑娘好,我们姨娘想请姑娘过去坐坐,不知六姑娘何时得空?”
沈心然疑惑道,“可是太姨娘身子不舒服了?”
“奴婢不知。”
“行了,你先下去吧,跟太姨娘说我待会就过去。”
挥退了小翠,沈心然不由皱了皱眉头,前几日才给吕太姨娘把过脉,身体健康,胎位正常,应没什么事才对,不知为何如此急匆匆地让小翠来唤她?
想不明白,索性就不想,唤了藿香,带上药箱,去往兰桂舫。
此时,春晖园里。
捣鼓了近两日,薛氏终于整明白了寒天冻的做法,不由呼出一口长气,可累死他了。
李氏只花了一个下午就捣鼓出了寒天冻,薛氏却用了整整两天,不是说薛氏比李氏蠢,而是因为她的要求更高。
若仅仅只是按照沈心然给的方子做寒天冻,其实很简单,可做出来的东西,无色透明,吃到嘴里,仅有甜味,很是普通,完全无法跟那梅果寒天和翡翠寒天相比。
再看那单子上简单的配料表,薛氏明显不信就只有这两样配料。
在他看来,这张单子应该是沈家流传下来地寒天冻方子无疑,只不过却不是梅果寒天和翡翠寒天的配方,而是最原始的方子。
这样的方子,又如何能做出玫红色和碧绿色的寒天冻来呢?
沈心然的梅果寒天和翡翠寒天肯定是在这方子的基础上,添加了其他东西食材,才能呈现出玫红色和碧绿色。
这或许真是沈心然自己研究出来的结果,又或许是沈家历代祖先根据原始方子试做积累出的经验,她更偏向于后者。
沈心然把最简单的原配方献了出来,却没有献上梅果寒天和翡翠寒天的改良配方,明显是留了一手。
以己度人,若是换了她,她也不会把梅果寒天和翡翠寒天的成品方子交出去的,如此,反倒更让薛氏更确定方子的真实性了。
如果当初沈心然把梅果寒天和翡翠寒天毫无保留地一并献上,她才会生疑呢。
毕竟最近这丫头行事各方面都变聪明了不少,若说她没有小心思谁信呢?反正她是不信的。
之前花了一天的时间,按照方子原原本本去做,做出了最简单的基础款寒天冻。
无色,透明。
并不是他想要的东西。
这样无色透明的糕点,还没之前沈心然做的梅果寒天和翡翠寒天好看呢,又如何能让那些见过世面的贵人感到惊艳呢。
拿去送人的东西,还是要有些档次才好。
所以必须在里头做些文章。
譬如这一日,一整天她都在研究如何往寒天冻里添加金丝燕窝。
皇天不负有心人,经过十几次试验,终于让她成功在寒天冻里添加了燕窝丝。
制作出来的成品,既保留了寒天冻的完整性,又能让燕窝在里面绽放出造型,看起来像是在水晶球里盛放的金丝蟹菊。
十分赏心悦目。
“娘亲,你可真厉害!这东西可比翡翠寒天好看多了,看得女儿都嘴馋了呢~!”
沈心然送来的梅果寒天他没尝过,也就只尝了那日薛氏从老夫人处带回来的翡翠寒天。
单从外观上看的话,无疑添加了金丝燕窝的寒天冻要比起翡翠寒天高档上许多。
那天他也就只尝了一个翡翠寒天而已,此时倒是对那味道有些念念不忘。
薛氏敲了敲他的脑袋,“你这小馋猫,这些金丝燕窝的寒天冻可不能碰,统共就这么十来个,娘可是掐着分子做的,少了还怎么送人?你若是真想吃啊,等下回进了新的金丝燕窝,娘再给你做过。”
“我就知道娘对我最好了~!”
薛氏笑骂他一声,“好啦好啦,别缠过来,没看灶上脏了吧唧的么。”
“女儿才不怕呢,女儿给娘亲擦汗。”说着取出一块帕子,轻轻帮薛氏点去额上汗珠。
边点边问道,“娘,这些是不是要送去平宁侯府的?”
再过十来日就是“咬秋”了,所谓咬秋,指的是在立秋前,选一吉日与族人小聚,破西瓜,喝小酒,寓意咬住秋日不放松。
与民间习俗“贴秋膘”异曲同工,只不过前者在燕京贵族间流行,后者流传于寻常百姓间。
由于夏日炎热,胃口不好,人会变瘦,因此到了立秋前,就要吃点肥肉把之前瘦补回来,这叫贴秋膘。
但在燕京这皇亲贵胄遍地跑的地方,谁还会特意买肥油来补膘呢,也只有平头百姓会这么做。
所以燕京这儿流行“咬秋”。
秋日代表了丰收,若想要年年都丰收,就要与族人聚在一起过咬秋宴。
本是小小家宴,因在贵族间流行起来,规矩和讲究也就多了,需提前给分出去的族亲下咬秋帖,邀请有头有脸的族人带亲眷回燕京来赴宴,联络感情。
算得上是一年一次大型的家庭内部聚会了。
每家每户的咬秋宴时间都不大一样,本就不是正规节日,只是一种流行于燕京一带的衍生习俗,所以也只有个口头上约定的大概时间,约莫在大暑和立秋中间。
这般推算起来,距离燕京各大豪门的咬秋宴还有十来日时间。
平宁侯府发展了数百年,是京中有名显贵,自然也会办咬秋宴。
054. 体香
可人家平宁侯府办咬秋宴,跟永乐伯府有什么关系呢?
两家又不是族亲,自是没关系的。
可在薛氏看来,这却是一个机会,一个让她抛开沈心然依旧能扒上侯府的机会。
平宁侯府不是要办咬秋宴么,办宴会自然要用到点心,若她能献上一款特制的点心,被对方选用在家宴上,便能引得侯府注意,两家建立更深一层的感情。
这事她自然没有瞒着季如玉,所以季如玉才会有此一问。
却见薛氏摇头道,“只添加了燕窝丝还不够,机会可不是时时都有的,若咱们就这样把这寒天冻送去平宁侯府,若侯府看不上,可不就白白错失了机会么,不若再等几日,我已经去信你外祖家,帮着找些荔枝果,若能找到,便快快送过来,咱们把荔枝果添加到里头,被选上的可能性会更大些……”
荔枝是岭南一带的佳果,岭南离燕京非常遥远,便是快马加鞭,也要十来日时间,派人去岭南采购荔枝是不切实际的,财力和人力都耗不起。
更近一些的巴蜀一带也有荔枝,但依旧路途遥远,需八日时间。
蓟丘就不一样了,虽不产荔枝,但恰好位于岭南与巴蜀中间,那儿必定会有从岭南和巴蜀运来的荔枝果。
而燕京去蓟丘只需四五日时间,还无需薛氏自个儿去,只消送封信过去,自有蓟丘那的娘家人帮着把事情办妥。
只不过等荔枝送到京,又有得忙了,也不知荔枝和寒天冻要如何搭配,才能显得更好看……
明显看出了薛氏的烦恼,季如玉上前撒娇道,“娘您辛苦了。”
“知道为娘的辛苦就好~!”薛氏嗔了她一眼,“还记住娘之前跟你说的话吗?”
“女儿记得呢,”季如玉点点头,“娘您放心,等东西做好了,女儿一定会亲自送到平宁侯府,告诉侯府夫人,这是女儿亲手做的。”
“嗯,”薛氏满意道,“记得就好,若不是为了你,娘也不会亲自下厨做些东西,你可要好好把握住这次机会,让侯夫人记住你,最好能让余世子对你另眼相看!”
“娘~!您说什么呢!”季如玉娇羞道。
“好啦好啦,现在知道害羞啦,当初是谁跟我说非要嫁给余少恭的?”
“娘~!!!”
“行了,别在这小厨房里呆着了,到处脏兮兮的,仔细把你衣裳弄脏了,去把这几个做好的金丝燕窝寒天冻送去你沁茹表姐那。”
沁茹是薛氏族兄的女儿,薛家势力大多盘桓在蓟丘,燕京倒也有一位族兄在做官,往日两家来往亲近。
也不知是因害羞,还是真想去见表姐,季如玉得了命令,就立马唤来丫鬟,把金丝寒天冻一个个装好,拎着食盒逃也似的出去了。
薛氏笑着摇了摇头,只盼着这一次能一切顺利,可不知为何,她总有些心神不宁。
伸出两根手指按了按发昏的太阳穴,许是这几日倒腾这些东西太耗费精神了吧。
如是想着,便唤来大丫鬟殷红,让她搀扶自己回卧房。
反正荔枝果子还有几日才会到,不如趁着这段时间好好休息一下。
兰桂舫。
“太姨娘,您脉象平稳,身子并无碍。”沈心然收回手,见吕太姨娘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由皱眉道,“看来太姨娘并非身上有事,而是心里有事,有话您就直说吧。”
吕氏犹豫了片刻,挥退了丫鬟,这才咬牙道,“这事太姨娘若说了,你可别生太姨娘的气啊……”
见她这副模样,沈心然不由直起身板道,“太姨娘说吧。”
支吾了片刻,吕氏终道,“就是……就是你上回给我的那个……粉红色药丸,我给了半瓶给人……”
说完,有些忐忑地看了眼沈心然。
沈心然一愣,半响才反应过来道,“太姨娘说的是体香丸?”
“对,就是那个体香丸。”
前些日子,她孕吐的厉害,虽肚子只隆起小小一点,可胃口却变得奇差无比,尤其是白日里,只能喝下两口清淡的粥水,其他一概不能下口。
反倒是临睡前,气温凉下来,才逐渐有食欲。
明知夜里不能多食,可还是会忍不住多吃两口。
也就此事问过沈心然,知道在显怀前期,胃口反复是正常的表现,只要挨过这段时间,就会逐渐稳定下来。
因夜晚积了食,免不了有口气,沈心然就给了她一瓶粉色的药丸,让她睡前含服一颗,次日清晨便不会产生口气。
那药丸着实神奇,含下后,果真第二日没有口气,不仅如此,浑身还散发着浅浅的兰草香,实在让她爱不释手。
沈心然告诉她这药丸叫“体香丸”。
可她遣人寻遍了燕京所有药铺,都没发现有这体香丸卖,才惊觉这药丸竟是沈心然自个做的?!
沈心然会看病会开药不假,可会制作药丸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要知道,如今市面上的药,大多都是零散的干制中草药,需按方子抓回来后熬制成汤,才能饮用,十分麻烦。
药丸这东西,也不是没有,但十分稀少,品类有限,基本上只有在大型的药铺才会发现一两种药丸出售,且都被作为镇店之物搁在店里摆放着。
然而就是这样的所谓的镇店之宝,药效却不尽人意,还不如熬制出来的药汤有效。
价格还十分贵,所以基本上没什么人会买,只是大型药坊用来显摆自己实力的一种体现罢了。
据说这是因为制作药丸的工序十分复杂,连当初发明它的人都没弄明白要如何制作出完整的药丸,后人按着残缺的方子去做,自然漏洞百出,做出来的东西药效能好到哪去呢?
正因此,吕氏对于沈心然会制作药丸感到震惊,同时又有了其他的想法……
这不,她尝试着开口道,“太姨娘把你给的药丸匀了一些给人,你……不会生气吧?”
沈心然垂眸看着桌角,她自然不会生气了,还巴不得吕氏把药丸多给几人呢。
因为这是她故意泄露给吕氏的。
055. 推广
她需要银子,大把大把的银子。
薛氏和李氏那边的计划还在进行中,能坑到多少银子还不知道,所以得做好两手准备。
早在吕氏跟他抱怨有口气的时候,他就想借吕氏之手帮她做一件事了,所以才给了对方体香丸。
制作药丸对于别人来说或许困难重重,但对于沈心然来说,却不是什么难事。
因为药丸这个概念,还是沈家老祖沈一白提出来的。
当年沈一白在编撰完《医经》上册后,就开始着手研制药丸,药丸的研制还未见成效,坦玉就已亡国。
随着医经奉上,其中被研制到一半的药丸手稿也流传了出来。
初时众人纷纷效仿,后来才发现了这药丸有一个巨大的缺陷,那就是不能长久保存药效,许多药丸在制作出来后五六天就逐渐失效,最后变成一堆毫无药效的面糊渣子,白白浪费了许多药材。
后来也一直有人在研制药丸,可成功者甚少,就算能把药丸的保效期延长,最多也就一个月左右。
这缺点一经暴露,人们便对它失去了兴趣。
所以说的好听点,它就是“镇店之宝”,说的现实点,它便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
沈心然制作出来的药丸,却不存在这种问题,只要瓶口不开封,至少能保存三五年。
这自然不是沈心然的功劳。
一切源于沈氏医经。
沈氏《医经》共分上、中、下,三部分。
当初献于燕高祖的,是医经的上册。
并非沈一白藏私,而是那时他只写了上册。
医经上册记载了三千药方,是沈一白翻阅历代太医署笔记,结合海量实例,撰写而出。
针对不同病症,举一反三,一病多治,实乃传世巨作。
后沈一白归隐陇中,潜心研制药丸,历时二十三年,终攻克药丸无法长期保效难题!
研制出真正的药丸!
并以此开辟医经下卷,令族人好生保存,传承下去。
沈心然的制丸之术便是得自医经下卷。
她之所以暴露自己会制作药丸,是想借吕太姨娘之手,帮助她推广开来。
既然要在京城开药铺,自然要有拿得出手的本事。
药丸,便是其中之一。
可贸然拿出一堆药丸,又有谁信呢?
毕竟京城里许多大药房都说自个有镇店之宝的药丸,可真正有药效的又有几家。
更何况沈心然也开不起是什么大型药坊,她现在可是连租一家小铺面的钱都没呢。
若在药铺开起来前,先把药丸的名声打出去,等日后真正开张了,至少也能保证一批稳定的客源,不愁刚开就倒。
吕氏交际圈甚广,认识众多小官太太和大家族里的宠妾贵妾,若能借他的口让更多内宅妇人认识体香丸,便能轻松达到沈心然的目的:既做了推广,又赚了银子。
沈心然抬眸道,“那体香丸本就是给太姨娘您服用的,赠予谁也是您的权利,我又怎么会生气呢。”
“不生气就好,我还怕你怪我自作主张呢。”
“怎么会呢,只要太姨娘没对人说这药丸是我做的,便无碍。”
“那你可以放心,这我没说。”吕氏松了一口气,心中却道就算说了也没人会信她一个小女娃能制作出药丸,不过她还真没说,毕竟之前答应了沈心然,不把她会医术的事情告诉人的,这点她还是可以做到的。
见沈心然似乎真的不在意,吕氏继续道,“这体香丸我用着甚好,夜里含下,第二日果真口舌生香,比用花水漱口还管用!”
沈心然回道,“也没太姨娘您说的那么神,这体香丸只能维持一日的馨香,随着汗液的挥发,香气便也会慢慢消散,不起改变体质的作用,且还需提前一日服下方能见效,但它是用天然植物和鲜花制成,便是太姨娘您这样怀有身孕的人,也可少量服用。只不过这药丸制作起来颇费鲜花原料,成本太高,不然的话,倒是可以制来做日常香丸服用,想来也比那些香胰子、香粉好用多了。”
沈心然这话听着像是在贬谪体香丸,可落到吕太姨娘耳中,却令她双眸泛光。
“成本贵不是问题,只要它真的有效,多的是人想要买呢!”见沈心然一愣,吕氏直接摊开说道,“其实不瞒你说,我一闺中密友自小患有狐臭之症,这体香丸我便是匀了一半给她,她用着实在太好,这几日便缠着我要更多,可我哪还有再多的体香丸,今日又听你说这不是药,多吃也不伤身,便想着与你商量商量,可否卖些给太姨娘。”
见沈心然不说话,她赶紧道,“价格不是问题,我那闺中密友不缺银子,只要能遮盖腋下气味,怕是再贵也愿意掏钱的,况你在季府的日子也实在是过得紧巴巴了,如今又有弟弟和姨娘要照顾,不若太姨娘给你做个中间人,帮你兜售这些体香丸,手头上有些银钱,日子也好过些。”
沈心然这才回道,“既然太姨娘愿意做这个中间人,心儿自然恭敬不如从命,至于价格的事,心儿并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不如太姨娘来帮心儿做主吧,所得的银钱,您也分一成。”
这倒是出乎吕氏的意料,本是她求沈心然办事,反倒沈心然要分她一成银子,小小年纪,做事周全,自个得了利,还能想到别人,单是这份格局,便是京中那些出名的贵女也比不得。
真是让人难以想象,偏僻荒凉的陇地,是如何培养出如此钟灵毓秀的女子。
吕氏自然大感意外。
而若做成一单买卖,她就能分得一成银子,做的多了,岂不是得的银子更多?!
原本无心插柳,此刻也有些小激动起来,她的交际圈说广不广,说小也不小,好歹是永乐伯府的太姨娘,认识的人还是不少的。
若都能在这些小官太太、高门贵妾里推广开体香丸,这体香丸又是日常要用的,她岂不是坐着都有钱收了。
纵使吕氏对于钱财并没有强烈的执念,但动动嘴皮子就能赚钱的事,也不会有谁嫌累的。
两人就此商议好,沈心然回去准备制作体香丸的材料,吕氏负责推广事宜。
……
056. 画册
之后几日,季府里很是平静,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除了沈心然的怡华院多添了几位丫鬟之外。
不过听说人家本来就是沈心然陇中的旧仆,月钱又是直接走老伯爷的账,自然没人说什么了。
这会便是连年氏也不多说了。
相比起季府的宁静,城西的鹧鸪巷,近几日却难得热闹。
鹧鸪巷本是一片平民区,因为住的人多了,便形成了一条商业街。
平时也没有太多的人会去这条街上购买东西,大多数都是鹧鸪巷附近的平民在此贸易买卖。
巷子头,临近车马道旁的几间铺子,此刻却围满了人。
那儿并没有在售卖东西,而是在装潢,围着的人却不见减少。
直至一个店掌柜模样的中年人出来,再三跟大伙儿说了店铺开张的日子,众人这才散去。
遣散了众人,掌柜正要转身回店,却突然顿住,发现远处来了一群身着华丽服饰的官人。
为首那个,不正是东家的丈夫,永乐伯父府的三爷季崇文么!
擦擦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立马堆上笑,弓着身子迎了上去,“东家爷,您来啦,里边请里边请。”
季崇文没有理会他,而是转身对身后的三五好友朗笑道,“诸位,这就是那点心铺子了。”
“好你个季崇文,终于愿意带我们兄弟几个来这瞧瞧了啊!”
“就是,要不是前几日我们把你灌醉,还不知原来你小子藏了这么好的东西?”
前几天,季崇文在酒楼里喝大了,借着酒劲吹嘘,一秃噜嘴,就把寒天冻的事托盘而出。
众人起初不信,京城哪还有聚香楼没卖的点心,季崇文见众人不信,便偷偷从李氏的小厨房里偷了个做失败的寒天冻出来给众人看。
虽那是个残次品,可也足够令人震惊的了。
这东西若是做出完整的拿出来卖,必定能风靡整个京城,这几人纷纷撺掇着季崇文把店开大点,不够的钱他们填上,算作他们入股的资金。
就这样,季崇文飘飘然地接受了吹捧,顺带揽下了这些人的银子,一口气租下了周边五间店面,同时进行改装。
这事自然也跟李氏说了,李氏大骂了他一顿,不过已经定下的事便不能再改了,都已经与人签订了契约,便是不想合作也不成。
这样一来想要“低调”赚大钱的李氏,便也只能接受现实了。
不过好歹这个地方是平民区,除了旁边有一个主车马道之外,估计季府的人也不会打这边经过,就算日后被老夫人和薛氏发现了,大不了她把这事推脱到其他几个出资人身上,倒也可以掩盖一二。
谁规定寒天冻必须只能沈心然手上才有配方呢,何况她已把这寒天冻改名了,改成了水晶果子。
既然不能低调售卖,那索性就高调一些吧。
李氏索性把宣传的事交给了季崇文,别看季崇文平日只知道吃吃喝喝逛花楼,点子倒是不少。
与几位合伙人一合计,就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模仿最近兴起的诗月阁,也推出了所谓的新品宣传画册。
诗月阁要出新曲子之前,总会把词抄在一张纸上,然后把纸贴在十字码头。
他们也依样画葫芦,请来了几位画师,让画师把寒天冻画在纸上,贴在了几处平民聚集的街区。
果然没两日就引来了众多平头百姓到鹧鸪巷围观。
这是季崇文自然很骄傲的告诉了李氏,还好李氏的嫁妆铺子前面虽小,后头却连着一个四合院。
当初在得知季崇文把前头四个铺子也租了下来之后,她就命人把后头的四合院收拾出来,改成了临时的寒天冻作坊。
作坊被隔开成两部分,请来短工负责制作寒天冻,步骤自然被她打乱拆分开来,甚至连融化琼脂都是自己在小厨房里做好了,才命人搬到鹧鸪巷的作坊里的。
就是这样,也把李氏累个半死,可想而知,这几日她备了多少货。
不过只要一想到能赚到大笔大笔的银子,这点辛苦都不算什么了,甚至李氏恨不得一天12个时辰,都能用在做融化琼脂上。
就这样,又过去了两日时间。
怡华院,小厨房。
沈心然在里头专心制作着体香丸,屋外传来阵阵欢笑声。
她抬头瞧了一眼窗外,老槐树下,丁香和沈仲恒正在玩着秋千。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沈仲恒来了季府之后,笑的如此开心。
从童妈妈那里接来的四个女孩,她已安排下去了。
就像之前计划的那样,招娣来娣负责梅姨娘和沈仲恒的生活起居,丁香打扫院子、捡捡树叶,同时也是沈仲恒的玩伴,这样一来,整个院子便热闹了起来。
白术则留在沈心然身边,几日观察下来,沈心然发现她不仅识字,还能看懂一些简单的药方,原来之前在庄子上生活的时候,她爹出了替人写家书外,还接了些修补增录残缺药书的工作,残缺的书本要重新抄录,是十分费脑费眼的,单靠她爹肯定是不能完成,白术便也一同参与抄录。
久而久之,居然被她看懂了一些简单的药理。
这或许就是天赋。
前些日子,沈心然也试过给藿香黄麻讲解一些常见的草药用途,她们要不是听过就忘了,就是压根听不懂。
倒是像白术这样,只听一遍便能记住的人,实在是学医的好料子。
天赋高,不代表心术正,沈心然还要再考察一番。
就像这次制作体香丸,其中就有一道工序特别费时费力,沈心然便交给了白术去做。
欲先考察她的耐性。
说到制作药丸,传统的药丸为什么不能长久保效?这就要从它的制作上说起。
传统药丸的制作方法是用大火把几样材料熬煮浓稠,然后再添加一些粉剂,揉搓成丸。
初时,沈家先祖沈一白也是在这个基础上研制药丸,后来发现大火熬煮的药材只适合当场喝下,一旦被揉搓成丸,那些被高温破坏了的成分,就会一日一日挥发,不消几日药效就会见底,变成一堆废渣。
几经努力,终于发现了长久保效的秘密,那就是……
057. 萃取
几经努力,终于发现了长久保效的秘密。
问题就出在提纯这一阶段。
就像之前说的,传统的方法就是用火去熬,把草药的精华熬煮到汤汁里,完成提纯。
岂不知这种方法最容易破坏药草的精华。
沈家先祖做了数百上千次实验,用20多年的功夫总结出了数十种提纯方式,对应不同草药。
沈心然就用了其中一种“冷凝法”来制作体香丸。
所谓冷凝,就是把药材浸泡在煮开后放凉的井水里,再用石块压制。
每隔一个时辰,被压着的花草便会释放出一些草木粘液,必须在粘液沉淀下来的第一时间,拔开下层连着的铜管,把这些粘液收集起来。
沈欣然交给白术的任务,就是收集这些粘液,每个时辰收集一次,连续收集一个晚上,端是又苦又累。
然而白术却完成的很好。
眼看她困到不行,沈欣然便让他回去休息。
遣走了白术,沈心然叫来藿香,把最新做好的几瓶体香丸交于对方,让其送去兰桂舫。
这几天他一共做了八瓶体香丸,不过他并不打算通通都交给吕太姨娘。
东西一旦多了,就不显得金贵了,所以还是一点一点来,货以稀为贵。
不过做体香丸的确是非常耗费眼力的。
因为这个冷凝法,不仅是要用到凉的井水,同时还要求这些材料不能够见光。
所以她小厨房里都不敢点蜡烛,开窗也只是开一条缝,非常的伤神伤眼。
揉了揉眼睛,唤过黄麻,打算去园子里走走。
季府后宅的园子里没有花,只有香椽、南天竹、枸骨木、珊瑚树等绿植,这反倒比花对眼睛要好,绿幽幽的,看着舒服。
另一边,春晖园。
薛氏的荔枝金丝燕窝寒天冻也终于大功告成。
望着眼前一个一个巴掌大小由楠木雕成的礼盒,季如玉不由感叹道,“娘,您也太奢华了吧,这盒子上面还刷了金边,还刻了各种好看的镂空花饰,一定不便宜吧。”
薛氏笑道,“也不算顶贵,一个二两银子。”相比起里面装着的寒天冻所用到的金丝燕窝,还有打南边运来的荔枝,的确不算贵了。
季如玉点头道,“二两银子能定制出这么好看精致的礼盒,也算是值了,还是娘想的周到,每个寒天冻配一个礼盒,身价又不知涨了多少倍,这会别说侯夫人收不收的问题,就是女儿看着也喜欢,根本舍不得送出去了。”
薛氏点了点她的脑袋,“你这皮猴,还不快给侯府送去~。”
季如玉这才嘱咐丫鬟小心取过食盒,欣喜离去。
“诶,那不是四姑娘吗?”
花园里,正在陪沈欣然逛园子的黄麻突然指着不远处的一群人说道。
沈欣然抬眸看去,为首之人果真是季如玉。
不仅如此,他还发现了季如玉身后的大丫鬟临墨手上端着的食盒。
食盒微微打开,露出里面一个一个精巧而华美的小盒子。
季如玉显然也发现了沈欣然,脸色有一瞬间的紧张,原本边走边打开食盒看的,见着沈心然后,立马把食盒给盖上。
“四姐姐这是要去哪呀?”
季如玉明显想带着人想绕过沈欣然,往园子外走去,可沈心然偏偏迎了上去。
“没丶没去哪,回自个院子呢。”
见他眼神躲闪,沈心然抿嘴一笑,指了指那食盒道,“既是回院,带那么大一食盒做什么,莫非里头藏了什么好吃的?四姐要拿回自个院里吃独食?那可不成,见者有份,我倒要看看四姐姐都藏了哪些好吃的?”
说着,就要伸手去揭那食盒,吓得季如玉赶忙一把摁住食盒,转头对沈心然道,“哎哟,我突然有些不舒服,头有点晕,妹妹自个在这赏玩吧,我先回去了。”
语毕,也不等沈心然回应,立马带着丫鬟匆匆逃离出了花园。
看着他狼狈的身影,沈心然嘴角浮起一丝讥讽。
当他是傻子啊,那分明就是薛氏研制了好些天的寒天冻,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只不过是想逗逗季如玉罢了。
前些天还听黄麻说春晖园进了一批荔枝。
看来是用到这寒天冻里去了,薛氏可真是奢侈啊,惹得她都想掀开来看看那寒天冻被她整成什么样了。
不过不管整什么什么样,反正最后得利的都是她。
目送季如玉离去后,转身对黄麻道,“按日子算,三舅母那边的小店也该开业了吧,别说做外甥女的不捧她的场,你去买几个她店里的寒天冻来,哦不,应该叫水晶果子,快去吧。”
“是,姑娘。”黄麻领命去。
好不容易逃离出花园的季如玉长舒一口气,抚了抚胸口道,“吓死我了,差点被他发现了。”
继而转头对临墨道,“马车备好了吗?”
“姑娘,车已备好了。”
季如玉整了整衣衫,“走吧”
青色小马车驶出永乐伯府,沿着京城中的廓道一直往西走。
平宁侯府位于西口巷子。
从伯府到侯府,需穿过大半个城池,利用这段时间,季如玉在车上重新整理好了心情,脸上又换上了以往的自信神采,并一脸期待。
就在这时,马车突然顿住,害她差点撞上车壁。
还未来得及发飙,就听车外丫鬟声音响起。
“姑娘,鹧鸪巷子里挤了好多人,把车马道都堵住了。”
闻言,季如玉掀开了一丝车帘缝。
望着车窗外人潮汹涌的鹧鸪巷子,眉头微皱,嫌恶道,“这是什么地方?怎得挤了这么多平头百姓。”
马车外的临墨回道,“回姑娘,鹧鸪巷子正是平民居住的地方,只是往日并没有这么多人,不知为何今日人挤人。”
季如玉坐在马车里,坐得高,自然看得远,发现这些排队的人都是朝其中一间铺子去的。
她目光不由被那铺子吸引。
只见从铺子里出来的人,手里都捧着一个点心,那点心用纸盒包着,并未扎口,但因距离远,看不清是什么,季如玉只能隐约感觉有些熟悉。
本想叫一个丫鬟前去问问。
可莫说问了,便是挤都挤不进去。
虽好奇,可也不能耽误了正事,再想想,这不过就是个平民区的集市,能有什么好东西,便作罢,招回了丫鬟,提起精神,命车夫重新赶路,朝平宁侯府驶去。
在他们走后不久,一个灵巧的身影从人群里探出头来。
正是被沈心然遣到鹧鸪巷来“光顾”李氏生意的黄麻。
058. 侯府
黄麻到此有好一阵了。
别看他比季如玉晚出发,京城里行车并不快,须走马车道,不可疾驰,黄麻是穿捷径巷子而来的,速度自然要比季如玉一行人快上许多。
刚她躲起来,也是因为发现了季如玉的马车。
这回马车走了,便也不用再缩头缩脑了。
鹧鸪巷口位置最好的四间铺子如今都挤满了人,反倒是旁边连着一个四合院,位置较偏一点,铺面较小一点的铺子,排队的人少些。
她这几日都被派过来监视这边的情况,自然晓得这新开的四间铺子是三爷季崇文与几位友人一起租赁下来的。
他转了一圈,最后还是回到李氏那间小铺面前排队,毕竟这边人少点,可以快点排到她。
然而就是人比较少的小铺面,也足足排了一个时辰……!
待轮到他的时候,脚都站麻了。
黄麻好奇的打开包装纸,往里面一看,不由露出吃惊……又有点嫌恶的表情。
这就是所谓的水晶果子?!
真是让人大感失望,首先,他家姑娘制作出来的寒天冻,是晶莹透明的。
即便添加了玫红色的山楂和翠绿色的观音草,依旧能保持清澈透明。
然而眼前这个所谓的水晶果子,除了其中一款什么也没添加的无色果子之外,另外三款有颜色的果子,实在鲜艳得可怕,且完全不透明。
还敢起水晶果子这样的名字,真是大言不惭!
叫绿豆面还差不多!黄麻在心里暗暗鄙视。
其次,也是很重要的一点,那就是这个水晶果子的味道很奇怪。
她家姑娘做的寒天冻,无论是梅果寒天,还是翡翠寒天,闻起来都有一股植物的清香。
而这个水晶果子,闻起来却是一股浓浓的染料味……大燕的染料,主要是从矿物里面提取……三夫人不至于为了赚钱,给这些东西添加染料吧?!
思虑至此,黄麻不由打了个冷战,赶紧把买来的水晶果子包好,匆匆赶回季府去。
说回另一头,去往西口巷子的季如玉,早已到了平宁侯府。
侯府,候客花厅里。
季如玉放下茶盏,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茶都喝了两盏,却不见有人召她前去见侯夫人,一向自诩沉稳,此刻也不由有些急躁起来。
又再等了一会儿,终有一个丫鬟慢悠悠的撩帘子进来。
季如玉赶忙站起,脸上换了一副喜色。
还没等他高兴多久,那丫鬟说出的话却让她脸上的喜色僵住。
“什么?侯夫人生病了?不见客?那……那我更应该前去给候夫人请安了!”
季如玉这话,直接让侯府的丫鬟皱起了眉头。
哪有人主人家生病了,客非得硬闯的,还伯府嫡小姐呢,连个小门小户都不如。
还好临墨拉了拉季如玉,季如玉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改口道,“那不知肖二夫人是否在府上?”
那丫鬟虽有些瞧不上季如玉,但还是回答道,“不好意思啊季姑娘,二夫人今早就出去了,还未回府呢。”
“这样啊……”季如玉眉头紧锁,最后咬牙道,“既然候夫人病了,二夫人又不在,那我也不便打扰。”
说着,看了眼临墨。
临墨点点头,把食盒取了出来,递给那丫鬟道,“这位姐姐,这是我家姑娘做的一点点心,本想着送来给侯夫人尝尝的,既然侯夫人病了,那就劳烦姐姐,帮着递到侯夫人面前了。”
嘴上如是说着,手里悄然递了个小荷包给那丫鬟。
那丫鬟本有些不耐烦,摸着手里的荷包,立马转过头,对季如玉笑逐颜开道,“季姑娘,您放心,这事交给奴婢,必替你妥妥办好。”
说着,不由掐了掐手中荷包。
呦,分量还不少,本以为是没什么油水的差事,其他人都不愿意凑上前来,只能他去通报,没想到这没落伯府的小姐打赏起来却是不手软,最后倒便宜她了。
心里头高兴,又恭维了季如玉一番,将季如玉送出侯府后,捧起食盒,朝后院走去。
后院,花厅里。
肖二夫人正陪着侯夫人用茶。
正座上的侯夫人看起来面色红润,哪有一丝病态。
“大嫂既不愿见季府的人,何不把人直接打发走了,晾她半个时辰作甚。”坐在下首的肖二夫人开声问道。
“那季府是什么人家?咱们侯府又是什么人家?直接把人赶走,岂不是落人口舌,说咱们侯府以大欺小,看不起未来的'娘家人'。”侯夫人魏氏放下手中茶盏,红唇呛出一丝讥讽弧度,把“娘家人”三个字咬得重重。
肖二夫人自然能听出此中含意。
魏氏早就对这桩婚事不满意了,自然会牵连到永乐伯府。
况且永乐伯府那群人打什么主意,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
这门婚事是老侯爷定下来的,莫说魏氏不能反对了,便是侯爷和世子也没办法说不。
只能宽慰魏氏道,“大嫂想开点,我瞧着其实沈家那姑娘,品貌倒也还是不错的……”
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魏氏就冷笑道,“一个来自陇中的乡野丫头,再好能好得过京中闺秀吗?多少闺秀爱慕我家恭儿,明明上次沈家来信说……”
“嘘!大嫂慎言,此话可不能再说!”话未说完,就被肖二夫人打断。
魏氏这才回过神,见四周丫鬟都没听清他刚才说什么,才后怕的抚了抚胸口。
年前,沈家还未没落的时候,沈老太爷派人书信一封送到侯府,不知沈老太爷在信里写了什么,老侯爷竟真的在退婚书上签了字、画了押,让人送了回去。
魏氏一直都对沈家这门婚事不满意,这样的人家怎么配的起她儿子呢,怎么能当侯府未来的夫人呢。
当得知老侯爷答应退婚,她内心是高兴的。
可没过多久,沈家在回途中就遇了害。
沈心然也被永乐伯府的人接到了京城。
这世上除了已经遇害的沈老太爷一行人,恐怕也就只有他们几人知道退婚书的事。
也不知道老侯爷是怎么想的,竟把这件事压了下来,依旧要她儿子娶沈家这个遗孤。
059. 糖凉
刚才差点把这事给说漏嘴了,不喜欢儿子与沈心然结亲是一回事,忤逆老侯爷又是另一回事。
这事老侯爷下了死命令,谁也不许提,她为人儿媳自是不敢忤逆的。
可语气依旧非常不满道,“行了,弟妹,你就别安慰我了,你统共也就见过那丫头两三次,能知她什么德性,一个乡野丫头,能有什么好的?哪配得上我家恭儿,得了,你先下去吧,我也乏了。”
肖二夫人告辞退下。
刚退至门外,就与前来禀报的丫鬟擦身而过。
目光不由被丫鬟手上端着的食盒吸引,食盒里摆着十来个小巧精致的楠木盒子。
丫鬟欠身问安,端着食盒进了花厅。
肖氏收回目光,魏氏平日里总爱收集些奇特的小玩意儿,侯府库房里早堆满了他收集来的“奇珍异宝”,花钱如流水,不过侯府多的是银子,不缺这点钱,自也没人说他。
收集奇珍异宝,算是魏氏的爱好,每当收集到有趣的东西,总会叫他过来一起鉴赏,肖氏不由打了个冷战,虽说她这大嫂出自名门大户,可眼光真是差,收集到的都是些破铜烂铁,他可不想再进去洗眼珠子了。
想来刚才丫鬟端进去的东西应该又是魏氏叫人搜集来的小玩意儿吧,如是想着,肖氏不由加快了步伐,逃离花厅。
可还未等他跨出院子,却听花厅里发出一声惊呼,而后便见魏氏身边的大丫鬟匆匆跑了出来,叫住她,请她进花厅去。
进到花厅,肖氏被眼前的场景给惊住。
十来个楠木盒子被打开,里面盛放着一颗颗透明的水晶球。
水晶球里有一丝一丝的金色燕窝,中间还凝固了一颗半透明的荔枝。
“这……这是什么?”肖氏惊讶出声。
这难道是水晶?琥珀?
可为什么要摆在食盒里呢……?!
不对!这是糕点!
见那东西随着丫鬟的动作,微微抖动了一下,竟是有弹性的,肖氏不敢置信道,“这、这是糕点?!!!”
肖氏似乎想到了什么,抬头问道,“大嫂,这是你准备在咬秋宴上用的点心么?”
魏氏愣了愣,咬秋宴?点心?这倒是个好主意,立马喜笑颜开道,“你这主意不错,不过这倒不是我准备的,是刚才那季府丫头留下的。”
“季府……?”肖氏皱眉道,“大嫂您是说季府的四小姐?”
魏氏点点头,对季如玉颇有些改观道,“我还以为像季府那等落魄户,出不了什么好姑娘呢,没想到这个季府的四小姐倒是个妙人,知我喜欢这些奇奇怪怪的小玩意儿,偏生过十来天就是咬秋,我正好为宴席上用什么点心而烦忧呢?他就给我送来的这个玩意,倒是个妙人。”
肖氏附和道,“大嫂说的对,这季府的四姑娘倒是个妙人。”
嘴上虽如此说,心里却有些鄙夷,刚刚是谁瞧不起沈家和季家的人了?如今别人才给送来了一些点心,看着是有些出奇,可也没谁这么快变脸的。
不过也还好魏氏人虽厉害些,脑子却不够机灵,容易被人左右了思想,这些年肖氏才能在她眼皮子底下活得滋润。
便也就投其所好,使劲夸季如玉。
魏氏满意点点头,招肖二夫人到跟前,交代她去做一件事,交代完后,便挥手让她离开。
这些日子,季如玉很开心,侯府来了人,来的是肖二夫人。
肖二夫人给老夫人问了安后,又去了春晖园坐了一会儿。
肖二夫人走后,薛氏满面红光,逢人便笑,季如玉也是高兴坏了,带着肖二夫人送给他的头面,特意走到沈心然和季如月面前晃荡。
沈心然倒无所谓,他大概猜到了季如玉为什么会得首饰,也大概知道肖二夫人过来的目的。
看来二舅母那边做出来的糕点很是不错,若不然,怎么可能会得到肖二夫人的礼物呢?而且肖二夫人还去春晖园与薛氏谈了好一会儿,想来应该是商量侯府咬秋宴上点心的事宜。
看来要不了多久,他的计划就能够成功了。
而此时,他应该关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他让黄麻去鹧鸪巷自买了些李氏制作的水晶果子。
水晶果子已经买回来了,一看这些花花绿绿的果子,明显就是用矿石颜料调的色,她可不敢自己尝。
只能买来一只兔子,切了一点水晶果子,喂给兔子吃。
没过几天,兔子就差点拉到归西。
李氏制作的这水晶果子实在太可怕了,沈心然原本给的配方,就是有所保留的。
只标注了水和琼脂,这两种材料。
琼脂是一味微凉的半成药,煮水调和之后,服入肚里具有,滑肠的效果,能够促使便秘的人排便。
而要综合这种凉性,就必须在其他的食材上进行配伍。
为什么沈心然没有在材料上标明用糖呢?
他制作出来的两种寒天冻,明明是甜的,为何不写上白糖呢?
这就是他用于配伍的秘密武器了。
在南方的时候,沈心然就很好奇,琼脂这种医经里提到用于滑肠的中成药,为什么可以被做成龟苓寒天冻,供南人日常饮用呢?
这龟苓寒天冻,苦中带甜,甜后回甘,算是比较好吃的点心了。
然而,白糖本来就性凉,若加在了寒天冻里面只会凉上加凉,加重滑肠的效果。
后经长时间研究,她终于发现龟苓寒天冻里根本就没有加白糖,而是用到甘草和土茯苓里面本身带有的中药甜味,来中和龟壳的苦。
这一下就解决了沈心然两个问题:一是,不放白糖,如何变甜;二是,药食同源,可以用这些有甜味的药草来去中和寒天冻的凉性。
这才是寒天洞最大的秘密所在,沈心然自然不可能写在那张配方纸上。
而少了相对应的甜味药草,先不说没了甜味,更重要的是不能够抑制琼脂的滑肠功能。
薛氏和李氏不知道其中关键,绝对会在他给的配方里添加白糖。
就算不加白糖,加蜂蜜也是一样会加剧滑肠效果的。
060. 夫妻
这样倒也没什么大问题,顶多就是拉上几顿,不至于要了人命,沈心然才这么放心把这个配方给了他们。
只是她千算万算,没想到李氏为了点心好看,竟这么大胆,自作主张的加了些矿石颜料?!
虽然添加的量非常的少,这些也不是什么有毒的矿石,可与琼脂结合起来,那就不是简单的拉几顿的问题了。
首先,琼脂融化后,把这些矿物颜料包裹起来,吃到人的肚子里,可能一开始不会有什么问题,一旦等到这些琼脂在胃部慢慢升温融化后,矿物颜料的威力便会显现出来。
颜料是不能被人体所吸收的,会出现严重的排异反应,这个时候会借助琼脂的滑肠效果,排出体外。
只不过这个过程会非常的痛苦,有可能要连续上三五天的厕所,一蹲就是几个时辰,会出现严重的脱水症状。
也不知道该说李氏是幸运还是不幸,被他误打误撞加入到里面的颜料,幸好是能被琼脂带出来的,如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但说李氏不幸呢,是因为他把周围四间店铺都租了下来,这么一来,一天得卖上多少个寒天冻啊,卖的越多,到时候,她哭得就越惨了。
沈心然摇摇头,死贫道不如死道友,李氏赔的多,他才能赚的多。
也还好李氏添加的这种矿物颜料,沈心然还能解,要不然即便能从中牟利,他也不敢让李氏这么做,毕竟是人命攸关的事,若无法掌控,还是不要让悲剧发生的好。
沈心然所料不差,没过几天,陆续就有人找上了李氏的铺子,说是吃坏了肚子。
初始,这些人都被店里的伙计轰了出去,说他们是其他点心铺子派来捣乱的,若再聚在这儿闹事,就要叫官府的来抓了。
一开始,谁都没当回事儿,直至今日早上,四个店铺门口都被人堵住后,掌柜才发现了不妥。
若一个两个来闹事,还能说是眼红的人指使,可是天天都来,一来就是一大群,那这就真的有可能是他们卖的水晶果子有问题了!
堵在门口的人太多,掌柜也拿不定主意是开门还是不开,索性让人,去季府传话给东家。
李氏和季崇文这两日算是春风得意,今日季崇文便在李氏的秋霞园用早膳,从新婚算起到现在,他俩似乎都没这么亲密过。
如今李氏给季崇文带来了大把大把银子,就算看在银子的面子上,季崇文也愿意做耙耳朵,难得秀了回恩爱,忍着嫌恶,夹了一块烧肉到李氏碗里,看着单眼皮细长眼尖下巴的李氏朝他挤眉弄眼,噎得差点把早饭都给吐出来了。
打第一眼见李氏,还未曾订婚前,季崇文就不怎么喜欢。
李氏长得不好看,若不是当初老夫人硬要定这门婚事,他是怎么都不可能娶李氏的。
还好李氏带来的嫁妆不算磕碜,他也就没怎么计较了。
反正妻子嘛,娶回来就是做摆设的,顺带管管家,没钱了就向她要。
古人云,娶妻娶贤,漂亮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听丈夫的话,能帮丈夫多纳几房美妾、多收几个美婢。
可惜季崇文这如意算盘打差了,只纳了两个妾后,李氏就打死都不肯再让他纳妾了。
所以往日里,要不是老夫人点着他的背让他过来,他是鲜少来秋霞园的,最多就一个月来四五回,每回都是没钱用的时候。
如今可不一样了,李氏成了是他的生财菩萨,纵使比起他院子的美婢美妾,李氏长得尖嘴猴腮让他反胃,他也得好好供着。
李氏也非常享受丈夫的宠爱,难得放下了往日那股的泼辣劲,变得温柔粘人,张开涂满胭脂的樱桃小嘴,用刚学来的南方的吴侬软语道,“三爷,妾想吃烧肉~。”
季崇文一愣,用筷子点了点李氏的碗,“不是夹到你碗里了吗?”
李氏翻了个白眼,心里想着嬷嬷教她的、那些个缠男人的办法,不由嘟着红唇道,“妾这几日忙店里的事,忙得脚不沾地,手也没停过,酸的很~抬不起来,三爷喂妾。”
“呕!”还好季崇文憋得快,不然刚喝下去的粥,混着萝卜干就要吐出来了。
他赶忙捂住嘴,悄悄看了一眼李氏,还好李氏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眨巴着眼睛,揪着头发,一副少女怀春的模样,没有发现他的异常。
他这才按下胸口酸水,夹了一块烧肉塞到李氏嘴里。
“哎呀,讨厌!三爷弄疼人家啦~!”李氏嗔了一眼季崇文。
季崇文讪讪一笑,刚刚动作太快,银筷打到了李氏的牙齿。
李氏自在那儿细心品嚼爱的烧肉,季崇文却有些坐立不安,只想快点逃离这个巫婆屋。
这时,金花撩帘进来。
“三爷,三夫人,婢有事禀报。”
与丈夫恩爱,被人打搅,李氏有些不喜,瞪了一眼没点眼力劲的金花,才慢悠悠道,“什么事,说吧。”
金花急的额头都冒汗了,她可不是没有眼力劲,而是真有急事,也不李氏怎么看,赶紧回话道,“回禀三爷三夫人,陈掌柜派人来说今早有大批百姓堵在店门口,说是吃了咱们的水晶果子肚子痛,要咱们赔银子……”
“什么!”金花的话还未说完,季崇文就急跳脚道,“赔什么银子?这些平头百姓,看爷把店开在鹧鸪巷子,便以为爷是没有背景的人了?!哈,爷我可是伯府的主子,去告诉他们,想讹多少,我都奉陪,我们家有官有爵,还怕小小几个平头百姓不成,定是有人眼红咱们的生意,从中作梗!”
眼看季崇文就要掀桌子走人,李氏赶忙拦道,“三爷莫冲动,这事不可让老夫人,还有二嫂二哥那边知道!”
季崇文想了想,转过身,忍着嫌恶,看着眼前这张刷得雪白的脸,柔声安抚,“夫人放心,为夫自有分寸,刚才不过是气话而已,怎么可能真的说出来,多半那些人也是来闹事的,我先过去看看是个什么情况,等处理完了,再回来跟夫人用午膳,夫人自在家里,多准备些水晶菓子的原料,为夫去去就回,也让夫人看看,为夫不是个没有用的。”
嫁过来这么久,还是头一次感受到季崇文的担当,李氏不由心下一暖,脸上娇红道,“妾都听三爷的,三爷做主就是。”
季崇文挺起胸膛,仰头走出了秋霞园。
留下了一脸崇拜的李氏,和暗自焦急的金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