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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浮梦公子     盛宠神医太子妃txt下载     盛宠神医太子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五章 污蔑

    失控的马匹已被控制,百姓停止了奔逃,怔然驻足。

    事情发生的突然,结束的也突然,众人立在原地一时未回过神来。

    装饰点缀在花车上的花草被甩落一地,拉车的御马也倒下了一匹,就连叶清染身上的华服也残破不全。

    众人第一次在花朝节遇到这般的变故,就连围守在周围的御林军不知所措望着混乱不已的长街。

    赵菁与卫铮身处的巷子就在附近,听到外面喧嚣声止,赵菁抬步走向巷外。

    卫铮心有不舍,好不容易才有机会与她独处,可惜还未来得及说上几句话。

    不过……

    望着赵菁的身影,卫铮眼中满是势在必得。

    他相信自今日之后,赵菁心里对他绝不会全无感觉,有些事急不得……

    是以卫铮并无阻拦,只以守护之姿跟在赵菁身后,保持着得体的距离。

    赵菁如何感觉不到,心中泛起暖意,轻轻勾起了嘴角。

    被人以善意细心对待,心中自然是欢喜的。

    待看清街上的场景,赵菁先是一愣,随即险些笑出声来。

    若非要顾及她贵女的身份,她真恨不得拍手叫好。

    每一年的花朝节都顺遂无事,怎的偏就今年除了乱子。

    不论是巧合也好,人为也罢,事情怎么都要算在叶清染头上!

    就算帝后不责备她,心里也会存了一个疙瘩,叶清染的这条路终是走到了尽头。

    “小姐!”赵菁的婢女寻到了她的身影,连忙跑了过来,“小姐,您没事吧?公子在到处寻您呢!”

    赵菁摇摇头,“我无事,你去告诉哥哥吧。”

    倏然,赵菁眸光一转,她侧眸扫了一眼身后的卫铮,示意婢女附耳过来,低低交代了一番。

    婢女会意,转身跑入了人群。

    “哥哥在到处寻我们,我让婢女去寻他。”赵菁漫不经心的道了句。

    看似随意的一句解释却让卫铮心花怒放,哪怕只有只言片语,但至少能说明她多少有些在意他的。

    卫铮嘴角笑意加深,抬眸笑望混乱的场面。

    今日,还真是个顺遂的好日子。

    ……

    众人面面相觑,花朝节被意外中断,如何看都不是个好兆头。

    更有些老者在暗暗嘀咕,莫不是天降异象,以示不详。

    而就在此时,忽有一男子从人群中走出,指着骑在马背上的叶清染道:“花朝节生变,皆是你的过错!”

    众人怔然,但无人应声,皆是一副静待好戏的神情。

    有人为叶清染抱不平,开口道:“马匹突然受惊,与这这位小姐何干?更何况这位小姐还驯服了一匹马,算是帮了大家伙!”

    众人觉得有理,一众男子怜香惜玉,更是纷纷应和。

    “呵。”可那男子却呵笑一声,不屑道:“事情因她而起,众位也因她遭殃,她做什么皆是恕罪而已,何须领她的情!”

    “你口口声声是人家小姐的过错,你有什么证据?”

    男子抬手,指着叶清染,一字一顿道:“花朝节被中断,无辜百姓受伤,还需要什么证据。

    这一切皆怪此女身份卑微,不配做祈福少女,这才惹怒了观音菩萨,特降警示。”

    男子此言一出,众人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以前的祈福少女皆德才兼备,且都是身份尊贵的权臣之女,如叶清染这般的身份做祈福少女的确是有史以来第一次。

    “我方才便觉得奇怪,那马走得好好的,怎么就突然受了惊吓,难道真的是因为观音菩萨以为咱们不敬,这才示警?”

    “说不好啊,这位叶小姐父母双亡,身份也低,虽说有一手精妙医术,若论身份的确不配代大梁少女向观音菩萨祈福。”

    听着周围的言论,男子得意的扬起了嘴角,说话更是有恃无恐,“若非她不自量力,以不光彩的手段强行做了欺负少女,如何会有今日之事?”

    众人的八卦心思被勾了起来,连忙询问。

    男人冷笑着道:“你们还不知道吧,宫中比琴,她攀附林右相家的千金挫败对手,又唆使对方放弃与其竞争,这才得到了做祈福少女的资格。”

    众人一听,不禁哗然。

    原以为叶清染只是身份低微些,但是凭真才实学才走到这一步,未曾想竟连这都是假的。

    众人的议论越来越激烈,贬低指责之声清晰入耳。

    人言能将你捧多高,便能将你摔多狠。

    所以叶清染向来不在意他人所言,他们的喜与恶对她来说如同鸿毛,不值一提。

    但这不代表,她会任人所言。

    程昱扫了男子一眼,心下了然。

    东风朝着程昱做了一个手势,程昱轻轻摇头,示意东风不必插手。

    此事由她自己来处理最好。

    “既是宫中的比试,你是如何得知的?”叶清染略一偏首,垂眸俯视着男子。

    她的声音是轻柔的,仿若春水不带一丝攻击力,但却莫名有着居高临下的凌厉气势。

    男子喉咙一哽,见众人皆望向了他,眼珠转了转,道:“谁说皇宫中的事就不能传出来了,我也是听说的,不行吗?”

    “自然可以。”叶清染淡淡应道,神色平静的仿佛局外之人。

    她跃下马背,稳稳落在地上。

    “叮”一声脆响,叶清染脸上的面具突然掉落在了地上。

    面具繁丽沉重,在叶清染驯马时便被颠簸的有些松动,此时则被直接震落而下。

    围观百姓瞬间停止了议论,皆凝眸望向叶清染,只为一睹佳人真容。

    八卦要听,美人更要看。

    可他们的希望却注定落空。

    一道阴影倏然覆在了叶清染的眼前,程昱以宽大的衣袖遮掩了她的容貌,不为任何人所察。

    佳人被藏,四周响起众人失落的叹息声。

    叶清染抬起头,芙蓉秀面,凤眸盈水,望得程昱心跳乱了半拍。

    美人肌肤如玉,涂抹着淡粉色的胭脂,更衬得肌肤薄如樱花,吹弹可破。

    微挑的凤眸中流光四溢,似噙了满天星子,璀璨明亮。

    不施脂粉都已美貌倾城,此番黛扫峨眉,唇绛红唇,此等美景又怎是人间应有的绝色。

    如斯美貌,怎能被他人亵渎。

    叶清染被他灼灼的目光所染,涂着淡粉色胭脂的脸颊更泛出一抹娇羞的红晕,“无事,面具已然坏了,这般就好。”

    倏然,微凉又温热触感覆上了叶清染的面颊。

    她抬眸怔怔的望着他,将他远山般清淡的眉,温柔轻和的眸一一收入眼中。

    “这样就好了。”

    他扬起薄唇,淡淡一笑,他的五官虽略显寡淡,但在他清隽矜贵的气度下,就连那清淡也显得恰到好处。

    叶清染抬手轻抚着脸上的白银面具,那正是先前程昱所戴,上面还有程昱脸上淡淡的温热。

    面具并没有太多花式,纯净的银,与叶清然身上的艳色相融,美而脱俗,更有仙子之姿。

    “去吧。”他轻轻说道,缀满笑意的眼中皆是对她的信任。

    喜欢一个人并非要事事插手她的生活,而是站在她身后,任由她自在去闯,若她回头,他便必执剑而立,为她荡平一切。

    叶清染轻轻“嗯”了一声,她欲转身,迈出半步的脚尖却停顿下来,微抿薄唇,“等我片刻。”

    程昱眉眼弯起,笑意潋滟,两人明明没有说什么,但彼此间的暖流却犹如春风细雨,足以让百花为他们齐绽。

    叶清染行至男子身前,坦然的与之四目相对,清冷的眸光望得男子心生了退缩之意。

    “你方才的话我皆不认可。”

    男子咽了咽唾沫,提高了音量道:“事情对你不利,你自是不服,但我所言句句是真,不怕你与我来辩!”

    “当真?”

    “自然!”男子用力点头。

    叶清染勾起嘴角,笑意幽幽……

第一百三十六章 活观音

    叶清染神情坦朗清淡,声音也是一如既往的轻柔。

    “先不说宫宴之事,我们只论你方才的言辞。”叶清染敛眸望着他,吐字如钉,“你方才言是我身份低微,不配做祈福少女,这才使得观音菩萨盛怒,特降天罚?”

    “不错!若非如此,为何往年花朝节皆一切顺遂,偏生今年生了如此变故!”男子理直气壮的质问出声。

    叶清染淡淡一笑,不徐不疾的道:“世人皆知观世音菩萨大慈大悲,救苦救难,如何会忍心降罪于无辜百姓?”

    男子一愣,众人也拧眉沉思起来。

    “这……这自是因为观音菩萨动了真怒……”

    “为何?只因我身份低微?”叶清染不徐不疾,却在无形之中将男子逼得失了还手之力。

    “对……”

    男子刚应声,叶清染便勾唇牵起一抹清冷的笑意,“观音菩萨普度众生,视万物为平等,更化身于各穷苦之处,解救世人于水火之中,又如何会因我身份低微,便降罪于大梁?

    此等言辞,着实荒谬。

    还是说在你心中,普通百姓便是卑微低贱之人?”

    叶清染此言一出,人群嗡然议论。

    男子咂咂嘴,还要开口说什么,叶清染却一改方才轻柔之姿,宛若利箭离弦,冷声道:“你以小人之意,揣度菩萨莲心,方才是对观音菩萨的亵渎与大不敬!”

    “对!叶小姐说的是,观音菩萨最是慈悲不过,如何会降罚于信徒?”

    众人调转枪头,方才还认可男子所言的人此时纷纷出言指责他对菩萨不敬。

    男子满是愕然,指着众人,气恼道:“你们……你们有没有分辨的是非的能力,能不能别人云亦云!”

    “你有什么资格指责他人,若非你方才妖言惑众,混淆视听,大家又如何会被你蒙蔽?”叶清染并未因方才被人冤枉便指责众人,反是将事情的过错全部推给了男子。

    世上无人愿意听人指责,两相比较,众人自是更愿意听叶清染所言。

    “可不是,就是他有意蒙骗我们大家伙,不然咱们怎么会那么想呢?”

    “对对对,你看他长得贼眉鼠眼,便不像个好人,定然别有居心!”

    男子:“……”

    他不过陈述事实,这些人方才说的可比他恶毒多了,怎么现在反倒过来指责他!

    望着男子羞愤的神情,叶清染弯唇噙笑。

    人心便是如此,人永远只看对他们有利之事,是非对错有时并不重要。

    男子被逼入窘境,无法招架众人的指责,叶清染敛起嘴角的笑,冷冷望着男子,声音染了寒霜,“现在该你交代了。

    你煽动舆论,造谣生事,到底有何居心,有何图谋?”

    众人被叶清染气势感染,也纷纷开口逼问,“对,快交代!你到底安得什么心思!”

    男子被众人逼问得连连后退,他见大事不好,转身便要逃。

    程昱使了一个眼色,一直候着的东风立刻上前,上前便擒住了男子。

    “你干什么,快放开我!”男子被东风擒住手臂,动弹不得,只剩一张嘴不肯饶人,“光天化日之下你竟敢动粗,还有没有王法了,当心我去衙门告你!”

    东风呵笑,“如此甚好,倒是省了我不少功夫,我这便陪你去衙门走一趟。”

    男人还不肯就擒,抻着脖子喊道:“你放开我,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押我去衙门?”

    东风冷冷道:“吾乃太孙殿下贴身侍卫,有人蓄意不轨,致使花朝节生变。

    你在此妖言惑众,煽动民心,我怀疑你是其同党,难道不该送你去衙门法办吗?”

    东风手腕一转,将男人扯了起来,疼的男人龇牙咧嘴。

    “你居心叵测,若非蛮族眼线便是前朝余孽,意欲动摇我大梁根基!”

    东风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周围众人都跟着变了脸色,纷纷表态,“这人心思真是歹毒,必须严惩,绝对不能放过他!”

    “对对!最好大刑伺候,让他交出幕后黑手!

    竟用花言巧语欺骗我们这些心思纯良的老百姓,真是该死!”

    男人气得险些喷出一口胸口血,就他们也好意思舔着脸说自己纯良?

    呸!

    “众位放心,官府自会受理此事,无论何人,胆敢妖言惑众,动摇国本,皆是死罪!”

    东风语气冷戾,扭送男子而行。

    男子终是知道怕了,一改方才嚣张模样,苦苦求饶,“官爷饶命,小的不是探子,更不是前朝余孽,只是有人给了小的银钱,让小的将污水泼到叶小姐身上啊……

    官爷您明察啊,我真不是叛贼啊……”

    男子一路苦苦哀求,所言所语传遍大街小巷,方才针对叶清染的污蔑不攻自破。

    掩在人群中的赵菁双拳紧握,望向叶清染的眸光满是怨毒。

    叶清染的运气还是这般好,竟是这样都收拾不了她!

    幸而她只让婢女随便找了个闲汉,此事如何也牵扯不到她。

    赵菁不欲再留,转身抬步,却见卫铮没有跟上。

    她转眸回望,见卫铮正望着叶清染的方向,似若有所思。

    “卫公子可还要去皇觉寺?”赵菁转了转眼眸,开口询问。

    卫铮回过神来,笑笑摇头,“事故虽止,但街上仍乱,我送赵小姐去寻赵公子吧。”

    赵菁面上无甚神情,心中却漾起笑意,只略一颔首,保持着贵女的矜持与高贵,“如此便麻烦卫公子了。”

    “赵小姐客气。”卫铮温柔含笑,彬彬有礼,言行举止无不透着贵公子应有风雅。

    只他途中忍不住转身望了一眼立在人群中的少女,轻轻蹙了下眉。

    他至今未曾见过叶清染,但为何觉得她的声音有些熟悉?

    程昱眼中染笑的望着立在万人中央的少女,残破的衣裙也掩不住她满身的潋滟风华。

    “你有何打算?”程昱行至叶清染身边,轻声询问,“若要赶去皇觉寺,我可为你准备马匹。”

    叶清染摇摇头,声音虽轻,但语气坚定,“要先将这里处置妥当。”

    “去吧,我在旁边陪着你。”程昱的声音清澈温柔,宛若潺潺泉水,耐心备至。

    叶清染轻轻点了点头,唇角微弯。

    程昱虽未做什么,可他只需站在这,她心中便有融融暖意,即便面对周遭的冷漠与算计,她似乎也能更为从容。

    叶清染挑起下巴,望着一众不知所措的御林军,目光锐利,语气决然,冷声吩咐道:“你们一列将头马抬至花车,先将路清清开。

    你们几个去各处巡视,若有受伤的百姓将他们领至此处,我为他们看诊。

    若遇见药铺医馆,去询问可有能出诊的大夫,请人来此,令备上治疗外伤的药材,所有费用先由我来承担。”

    原本还在怔愣的御林军立刻条不紊的分工行动,只做着做着,突然纳闷起来,他们怎么就乖乖听话了呢?

    叶清染指挥他们的神色态度,仿佛与宫中贵人们毫无差别,他们竟下意识便服从了她的指令。

    叶清染抬步走向街边的茶棚,众人自动为她避让出一条路来。

    “店家,可否先行借用您的茶棚为伤者看诊,所有损失我事后会补上。”叶清染轻声询问。

    但她身着华衣,面覆银具,即便神色温和,也宛若仙子降世,高贵不可亲,望得店家怔怔然。

    “这些够了吧?”程昱扔给店家一锭银子,才让店家回过神来。

    店家忙道:“够了够了,本来就是应该的!”

    店家一边说着,一边将银锭子揣入怀中。

    今日运气还真好,茶虽未卖出多少,但遇到两个有钱又好看的公子,一下子就得了两个银锭子。

    叶清染让伤者依照伤势轻重排队来茶棚前诊治,众人默默排好队伍,没有争-执没有拥挤。

    其余众人也未散去,而是站在原地静静观望。

    叶清染抱起一个摔伤了额头的小女孩,让她坐在自己的膝盖上。

    她轻轻撩起女孩额前的碎发,声音温柔无比,“乖,莫要哭了,马上就不痛了。”

    她用手帕轻轻擦拭着伤口周围的血迹,轻柔的动作让小女孩得到了安抚,睁着一双含泪的眼睛望着她。

    叶清染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轻轻涂抹在女孩的伤口处,浅笑道:“不要怕,伤口不重,不会留疤,长大之后定是个漂亮的小娘子。”

    少女的声音宛若天籁,容貌虽被面具遮掩,但依稀能看到那双流光溢彩的美眸,粉嫩的薄唇凝着浅浅淡淡的笑意,让人望之便心生亲近之意。

    人群中忽有一个小孩子指着叶清染大声道:“大姐姐好像寺庙里的观音菩萨呀!”

    眼含怜悯,唇噙浅笑,确如观音,救苦救难……

第一百三十七章 如愿

    在叶清染的指挥下,众人皆有条不紊的各司其职,病患们也皆安安静静的排着队,等待医治。

    附近医馆的大夫闻风赶来,医治的速度也大大提升了起来。

    只众人皆发现一个问题……

    那便是叶清染那处排着长长队,而另几个大夫桌前除了几个伤势重的患者外竟无人问津,还得他们亲自下场去拉人来诊治。

    最可气的是,那些人被医治好了之后非但没有感激之意,还要朝着他们翻白眼,更有甚者还有说他们多管闲事的。

    合着就该让他们流血而亡才是!

    医治好了伤势严重的患者,叶清染才起身道:“剩下的事便要劳烦几位了,明日我便命婢女去几位的医馆送上诊费。”

    “叶小姐言重,救死扶伤本就咱们应做的,怎能让叶小姐破费!”

    几个大夫皆颔首赞同。

    方才他们瞧的真切,就叶清染那手法医术绝非欺世盗名之辈,同为医者,他们自是知道学医的艰辛,是以对叶清染这个小姑娘都存了两分欣赏与爱惜。

    “多谢众位。”叶清染一一谢过,举止坦朗大方,即便看不到她的容貌,亦让人觉得与其相处十分的舒心。

    “都处置妥当了?”叶清染为人诊病时,程昱就立在她身侧,帮她递手帕或是写药方,做的自然而然,似乎这一切本就应他所为。

    叶清染轻轻颔首。

    “那现在你有何打算。”

    “去皇觉寺。”叶清染目光坚决,没有一丝犹疑。

    不论中途发生什么变故,都无法阻拦她去皇觉寺的脚步。

    程昱偏眸扫了一眼花车,上面正躺着一匹膘肥体壮呼呼大睡的马。

    “我骑马过去。”说话间,叶清染那已经解下了一匹马的缰绳,利落的翻身上马,残缺不全的裙摆在扮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

    为医时,她温婉轻和,如同悲天悯人的观音菩萨;此时她身骑骏马,竟隐有巾帼女将之风。

    “我陪你。”语落,程昱亦翻身上马,偏首望她一笑。

    叶清染弯弯唇角,没有推辞,两人抬手挥鞭,策马而去。

    暖阳散落金辉,马蹄踏着一地落花疾驰而去,男子蓝衫如天幕,女子彩裙似繁花,两人的身影融进阳光投下的碎金之中,驶向一片锦绣……

    第一次有祈福少女策马而行,虽少了一分华丽,但蓦地让人觉得这样更为精彩。

    女子可如娇花,千娇百媚,但亦可做参天巨树,独面风云,这样的品性才更能适合做女子的表率。

    众人心照不宣的抬步而行,随之前往皇觉寺。

    花朝节最重要的并非仪式,而是要借此盛会为天下女子祈福,以愿所有女子皆能美好幸福。

    这美好指的并不仅仅是美貌与才华,更重要的是纯善而勇敢的心,而这些她们恰在叶清染身上见到了。

    两人策马行至皇觉寺,寺中僧人早已候在门前,当看到叶清染竟是策马而来,都不觉一怔。

    叶清染翻身下马,行至主持身前,双手合十,讲明了事情原委。

    主持沉吟一番,道:“若等皇家仪仗,恐怕会误了吉时,那便请叶小姐虽我们去观音殿吧。”

    叶清染神色平静的略一颔首,心中却是早已激荡起来。

    她终于可以再见母后的观音像了!

    寺中僧人并列站在叶清染两侧,闭目诵经,诵经声响融着木鱼的敲击声,空灵清澈,足以洗涤人心凡尘。

    叶清染行至观音殿前,面具下的双眸泛着盈盈而动的波光,她深深吸气,撩裙屈膝,神情肃然的跪伏于地,深深叩首。

    叶清染行三跪九拜之礼,每一次叩首都无比郑重,就连主持都不免多看了叶清染几眼,这位叶小姐绝对是这些祈福少女中最为虔诚之人。

    程昱不得靠近,只能立在远处望着,看着她一步一叩,心中不受控制的泛起了怜惜。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他这般可算是矫情?

    不过转念一想,若是喜欢一个人,岂不就是看不得她受半点委屈,便是她弯一弯膝盖,他都不愿。

    不过……

    他抬起眼眸,墨色的眸中只映着她一人的身影。

    日后,她自不必再跪任何人!

    终是行至殿前,这一日她已盼望许久,可此时站在殿门前,她却生出了近乡情怯之感,莫名有些怕。

    她怕自己压抑八年的情绪会崩溃,怕自己会暴露出她好不容易藏起来的软弱。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抬步迈入殿中。

    大殿中檀香袅袅,手执玉莲的观音菩萨静静伫立在殿中,俯视众生。

    比起其他寺庙中的观音像,白玉观音貌美倾城,长眉深眸,琼鼻薄唇,但她眼神悲悯,无一丝媚态,神圣纯净的如同她手中的玉莲。

    叶清染缓步行至蒲团,她抬头仰望观音像,双手合十,跪地俯身,垂首之际两滴清泪滴落在了蒲团之上。

    “母后,女儿回来了!”

    叶清染仰望慈悲的观音像,望着记忆中母亲的容貌,清泪蜿蜒滑落。

    她紧咬着嘴唇,那双或是清冷或是温婉的凤眸中此时只剩满满的委屈。

    她终是露出了少女应有的柔弱,卸下了所有伪装,摘掉了所有的面具。

    她并未无所不能,她只是不得不能,因为她再无人可依。

    叶清染双手合十,口中念着祈愿之词,却透过观音像对她最为亲近的人默道:“母后,请您告诉父皇与兄长,儿臣回来了,长大了。

    那些手染幽国鲜血的人儿臣一个也不会放过,血债由我讨,深仇由我报,你们的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

    念完了祈愿之词,叶清染再度深深叩首,趁机擦干了脸上的泪痕,眼中的悲痛与软弱重新被寒冰所覆。

    “母后,在大仇得报前,请恕女儿不孝,不会再来祭拜您了。”她沉了沉肩膀,敛起的眸子再度睁开时唯剩一片凌厉。

    “儿臣再来之时,必是血海深仇得报之日,届时女儿必以九瑶公主之身再来与您请安!”

    叶清染起身,深深望了白玉观音像一眼,转身拂袖而去,果断又决绝。

    她已了却一段心事,接下来的日子,便该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了!

    ……

    街上的一场混乱将卫锦悠几人冲散,待人潮停歇,她们早已被挤得不知到了何处,苍兰四下环顾,喊了几声都没能寻到卫锦悠和林璇。

    想到她们本约好一同去皇觉寺祈福,苍兰只能先行去那里寻她们。

    苍兰着一身百蝶穿花长裙,面上覆着精致华美的面具,身段窈窕,引人侧目。

    苍兰起初一心在寻卫锦悠两人,是以未曾发现周遭众人的注视,待她察觉到,已有年轻公子向他走来。

    年轻公子温润有礼的与苍兰搭话,苍兰心下不耐,但想到自己穿的这般华美精致,只能耐着性子应和了两句。

    “我还要去寻朋友,便先行告辞了。”苍兰抬步要走,却被年轻公子阻拦了去路。

    苍兰挑了挑眉,抬眸看向他,“公子何意?”

    “小姐莫要误会,只是我想着与小姐顺路,不如结伴而行如何?”那年轻公子长得也算一表人才,只他一开口,苍兰便忍不住想要训人。

    苍兰强压火气,虽努力保持平和心态,但声音渐冷,“你都不知我去何处,怎知我们顺路?”

    那年轻弯唇一笑,展开折扇,目光脉脉的道:“无论小姐去何处,我皆愿护送。

    小姐所行之路,便是我之去处,自是顺路。”

    言语暧昧,是明目张胆的调情。

    魏梓然与林途恰行到此处,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魏梓然不屑勾唇,冷笑道:“好一个庸俗的桥段,花朝节相遇定情,真是无趣……”

    他话未等说完,瞳孔便是一缩,只见身着华衣的少女在男子表达倾慕之后,竟笑着从他手中拿走了折扇,然后将其撕成一条一条的竹节。

    年轻公子愕然,怔了半晌,才指着苍兰道:“你……你怎么这般粗鲁。”

    苍兰勾唇一笑,将残破的折扇丢进了男子怀中,冷冷道:“对无礼之人还要讲什么礼数,你该庆幸我今日心情好,否则定骂得你找个地洞钻进去!”

    “没想到这姑娘脾气还挺冲。”

    林途强自憋笑,低声说道,抬头却见魏梓然双目炯炯明亮,泛着华光的望着少女的方向,喃喃道:“美而不娇,性烈如火,坦率而不做作……”

    这样的女子,不是仙女又是什么?

第一百三十八章 缘

    将心里话说出,苍兰心里终是舒服了。

    她看都不再看男子一眼,转身便走。

    如今可真是世风日下,究竟是谁给了这些男人谜一般的自信,以为说上两句甜言蜜语便能哄骗女孩子芳心?

    世人总说她们女孩子想法简单,不切实际,可依她来看,男子才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普通至极,油腻至极,又自信至极。

    苍兰转身欲走,可肩膀被被男子一把扣住。

    “这么就想走了?”

    苍兰甩开男子的手,皱眉转身,冷斥道:“你想做什么?”

    男子方才的温润有礼尽数消弭,取而代之的是不怀好意的凶恶。

    “做什么?”男子呵笑,冷冷道:“你不由分说便毁了我的扇子,难道就想这么一走了之吗?”

    “若非你无礼在先,我又怎会撕你的扇子?”苍兰据理力争,怒目而视。

    这男人不但盲目自信,现还要加一条恶心。

    男子环胸看着苍兰,牵了下嘴角,笑道:“我那怎么能是无礼呢?

    我好意护送你,你非但不领情,竟还折断了我的扇子,世上哪有这般的道理!”

    男子摆明了一副无赖嘴脸,苍兰气得捏紧了双拳,“你到底想如何?”

    男子失了温润有礼,也就失了唯一的那一点清俊,扬起的嘴角甚至看的人十分作呕,“这个好说,小姐损坏了我的折扇,要么赔我银钱,要么……”

    他的视线在苍兰身上游走,恶意满满,“要么小姐陪我同行,也是可以的。”

    苍兰出门向来有苍府马车护送,一般人见是官家车马自是避而远之,是以苍兰还未曾遇到过如此厚颜无耻之辈。

    “你穿的光鲜亮丽,没想到心肠却这般阴暗。”

    男子莫不在意的笑笑,半眯着眼盯着苍兰,“小姐考虑的如何了?是赔钱,还是陪我呢?

    我这扇子出自大家之手,价值百两,只怕小姐身上也没有这一百两银子吧?”

    苍兰紧捏着双拳,今日之事分明是对方不占理,可此时她与大家走散了,单独对上这个男子恐怕胜算不多。

    苍兰权衡了一番利弊,微垂下了眸子,她轻轻咬了咬嘴唇,似是下定了决心,缓缓抬头。

    男子眼中笑意渐深,吃准了苍兰孤身一人不敢与争执。

    “小姐了想好了如何陪……啊!”话未等说完,男子便尖叫一声,捂着不可描述之处痛苦的倒下了身子。

    苍兰趁机逃走,还不忘回身对男子道:“事有对错,善恶有报,让我屈服与你,做梦!”

    林途看的目瞪口呆,望着倒在地上冷汗直流的男子,某处也不由感同身受的疼了起来,“人家根本不用你英雄救美嘛!”

    本欲上前的魏梓然顿住了脚步,望着苍兰的奔跑的背影,眸光愈亮,难安自语道:“真是一个可爱的小仙女……”

    林途:“……”

    可爱?小仙女?

    “魏兄,你确定?”

    魏梓然没有应声,目光跟随着苍兰的背影缓步上前,抬脚便将好不容易爬起来的男子重新踢翻在地。

    男子:“……”

    “你特么是不是有病!”男子被踹的一时没爬起来,趴在地上咬牙闷哼。

    魏梓然视线未移,只冷冷道:“不认识我?”

    “我凭什么认识你啊,你以为你是魏魔头……”

    魏梓然略一偏头,男子看清了魏梓然的脸,眸中瞬间浮起了惊惧,甚至就连某处撕心裂肺之痛都忘记了,狼狈爬起仓皇逃离。

    林途环胸看着,不禁感叹,谁说做恶人没有好处的,让人闻风丧胆,省时省心。

    见魏梓然还呆呆的看着,林途迈步走上前,“人都走没影了,还看呢啊!

    怎么,心动了?”

    魏梓然抬手摸了摸心口,不置可否。

    见他全然一副认真的神情,林途怔然道:“不会吧,你来真的?

    你不是说什么佳节相遇,一见倾心最是庸俗了吗?”

    魏梓然翻他一眼,冷哼道:“你懂什么?真正的喜欢本就是不问缘由,不看过往的。”

    看着魏梓然拂袖而去的身影,林途摇头感慨,“世间处处是双标啊。”

    人家就是庸俗,他就是真爱。

    不过……

    想到魏梓然那种人竟会春心萌动,林途不由勾起了嘴角,此番定然又有好戏看了。

    林璇与苍兰两人一同被人潮冲散,在人群拥挤下她又崴伤了脚踝,此时正一人坐在巷口角落,面露痛楚。

    她的脚踝肿的老高,稍稍牵动便痛得她冷汗直流,只能待在原地等着卫锦悠她们来寻她。

    倏然,有一道高大的身影将她面前的光线尽数遮挡,她抬起头,望见的是一身着墨衣,覆着恶鬼面具的男子……

    男子的身姿极为修长,一身墨衣更衬得他沉敛冷冽,衣袖上以金线绣着云纹,清冷而华贵。

    只他面上的恶鬼面具狰狞凶狠,极为慑人,他负手而立,仿若地狱深渊走出的恶鬼,满身肃杀之气。

    林璇不动声色的向后挪了挪身子,男子的视线落在她手上的脚踝处,沉默一瞬,开口道:“你受伤了?”

    他语调虽平,但声音却意外的并无冷意,只清清淡淡,是那种任何事情都不值得他放在心上的淡漠疏离。

    林璇蹙眉,没有应声。

    她未曾听过男子的声音,这男人绝非她熟悉之人,心中自满是防备。

    若只是前来搭讪的浪荡公子倒还好些,若是别有居心……

    父亲身居高位,又刚破了户部贪墨之案,记恨之人不在少数,若是……

    林璇正在思忖应对之法,男子却已经撩起衣袍蹲在了她眼前,将手伸向了她的脚踝,未等她回过神来,脚腕便传来一阵剧痛。

    “嘶……你做什么!”林璇痛得倒吸了一口冷气,一把打开男子的手。

    水光盈盈的眸中盛满了怒意,瞪得男子眉目微挑。

    “你脚踝扭伤了。”男子淡淡道了句。

    “那又与你何干!”林璇竖起满身的冰刺,盛怒之下倒是也顾不得男子的意图了。

    男子静静看着被他惹的炸了毛的少女,面具下的清眸动了动,只得又开口道:“我识得你,你是林右相的女儿。”

    林璇今日未想上街游玩,是以未戴面具。

    男子此言一出,林璇眸中的警惕更深,冷冷的盯着男子道:“我不知你有何企图,但你若妄想挟持我来威逼我父亲,我绝不会如你心愿!”

    语落间,林璇已将头上的发簪拔了下来,抵在了自己的喉咙上。

    “纵是一死,我也不会让你去为难我父亲!”

    男子挑了挑眉,清冷的眸中划过一丝浅浅的笑意,“所以你在以自己的性命威胁我?”

    林璇怔了怔,玉面上泛起一抹红色,但仍紧抿着嘴唇,不肯退让的盯着男子。

    男子看了林璇两眼,站起身来,一言未发的转身离去,只留林璇一脸莫明。

    难道是她误会了?

    林璇松了一口气,不管如何远离男子便少了一分危险。

    她双手撑地,试图站起身来,可脚踝处疼得钻心,根本无法动弹。

    林璇脑中不由便浮现出了叶清染的脸,眸中蕴起了丝丝委屈,喃喃垂首,“清儿,你在哪啊……”

    哒哒哒的声响在耳边传来,一双黑靴映入眼中,同时映入眼中的还有四只毛绒的蹄子,林璇抬起头,一只挂着红绳的铜铃在眼前晃荡,发出清脆的声响。

    男子俯视着林璇,将她眼中的迷茫诧异还有未来得及收起的委屈看得一清二楚。

    他便知道,她是在逞强。

    “上来吧。”男子淡淡开口。

    林璇诧然,“上哪?”

    男子挑眉反问,“你觉得呢?”

    林璇眼中的诧异丝毫未减,指着男子牵手中的小毛驴不可置信的道:“你该不会让我骑它吧?”

    “不然呢?”男子声音清淡疏冷。

    林璇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可它是头驴啊!”

    男子拍了拍小毛驴的头,轻轻淡淡的道:“毛驴有什么不好吗?

    况且,以你的腿脚,你确定能上得了马背?”

    “上来吧,它不会嫌弃你的。”语落,男子偏首望了一眼小毛驴,声音矜贵淡漠,“对吧?”

    林璇:“……”

第一百三十九章 清嘉乡君

    林璇活了十六年,从未有过这般窘迫的时候。

    她趴在小毛驴的背上,紧紧抓着它脖间的缨绳来稳固身体。

    她将头埋得极低,只能看到小毛驴哒哒落地的驴蹄,还有自眼前掠过的青石砖。

    “觉得丢人?”男子淡漠的声音响起。

    林璇恍若未闻,没有应声。

    男子手握着缰绳,牵着小毛驴步伐平稳,语气亦是平得没有起伏,“此番可是知道什么是忘恩负义了?”

    林璇蹙眉不悦,偏过头看着男子,抿唇道:“壮士好心送我回府,我自会重谢。”

    虽说这男子有些古怪,但若他当真肯好好送她回府,她自要备礼表达谢意。

    男子转过头来看了林璇一眼,便收回了视线,垂眸望着小灰毛驴道:“我说的是它。”

    小毛驴眨了眨浓密又纤长的睫毛,仿若听懂了男子说话一般,应景的“吁吁”叫了起来。

    林璇:“……”

    “难不成我还要谢谢它?”

    “不该吗?”男子抬起头,出口的话虽甚为奇怪,但林璇能透过面具看到他的眼神格外认真郑重,“若无驴马,谁为人负重而行?

    便如战马,随着将士出生入死,难道你以为它们只是因为想要那一捧草料吗?”

    林璇神情怔怔,有些听不懂男子的话。

    男子见状便也不再多言,径自收回了视线,目光不移的望向前方。

    男子身姿修长挺拔,身着黑衣,脸上戴着恶鬼面具,气势凌厉慑人,却牵着一匹矮小的灰色毛驴,小毛驴上面还趴着一个身段清瘦婀娜的少女。

    一行两人一驴着实太过刺目,引得路上行人纷纷侧目。

    偶有路人自他们身边经过,林璇还能听到行人的议论声。

    “这姑娘真可怜,嫁的男人穷不说,脑子似乎还不大正常,哪有人会喜欢那种慑人的面具?”

    林璇:“……”

    他们对他的评价,她举双手表示赞同,但请别带上她好吗?

    几乎所有行人都在前往皇觉寺,只有他们两人外加一匹小毛驴逆着人潮而行,这条路似乎格外长,如何也走不到尽头。

    耳边尽是铜铃发出的叮当声响,听得久了,似乎还有两分宁静祥和,听得人不禁恍惚起来。

    倏然,小毛驴脚步一顿,幸而它走的速度慢,林璇只晃了晃便稳住了身形。

    林璇抬起头,望见的正是林府匾额。

    门前候着的小厮见林璇竟趴在毛驴背上,先是一愣,随即连忙跑了过来,“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我伤到了脚。”

    听林璇这般说,一个小厮留下来照看林璇,另一个小厮忙跑进府中唤了几个婢女前来搀扶。

    小毛驴个子不高,林璇在众人的搀扶下稳稳落地。

    见到熟悉之人,林璇心中的不安散去,看着鬼面男子的目光也变得友善了一些,她屈膝福礼,缓缓道:“今日多谢壮士相助,还请壮士移步府内稍候,敝府自有重谢。”

    男子看了看林璇,点了下头。

    林璇被婢女搀扶回府,小厮正想引着男子进府,男子却牵着毛驴头径自离开,任由小厮如何也呼喊,也未曾回头。

    小厮立在原地一脸莫名,挠头喃喃道:“可真是个怪人。”

    花朝节的变故传入了宫中,弘武帝脸色冷沉。

    德妃听了,转了转眼珠,叹声道:“会不会真是因为那叶清染身份低微,所以才会不吉啊?”

    贤妃抿了口茶,撩起眼皮扫了德妃一眼,冷冷弯唇,“德妃姐姐这般冷言相向,可是因为灵蕊未有机会做祈福少女,便心生怨怼?

    哎呀,该不会就连那变故……”

    贤妃意有所指,德妃冷眸扫过,“贤妃妹妹,东西不能乱吃,话也不能乱说,往日里大家都纵着你,但也不能一点分寸都没有!”

    贤妃却是扑哧一声乐出声来,以帕掩唇道:“陛下,您看呀,德妃姐姐她急了,这都多大年纪了还这般不禁逗!”

    “若无正事,便都少说两句,没得惹陛下心烦。”赵皇后开了口,德妃与贤妃相视一眼,各自别过视线。

    “什么天象,显然是有人故意为之,此事必要严查!”

    贤妃得意的看了德妃一眼,笑道:“还是陛下圣明,不会被那等庸人之言所蒙蔽。”

    德妃气得咬了咬后槽牙,心中默默为贤妃又添了一种死法。

    弘武帝懒得理会她们,侧眸对赵皇后道:“此事叶清染处置甚好,既医治了病患,又平息了流言,若无她在只怕花朝盛会难以继续,必须要赏。”

    赵皇后弯唇一笑,颔首道:“陛下圣明,臣妾领命。”

    赵皇后眸光微动,想到了周嬷嬷曾与她所说之事,那孙氏一家仗势欺人,竟将叶清染当做婢女般使唤,此番倒是个好时机。

    “陛下,清染聪慧纯善,以医术救死扶伤,不但救了常宁,此番更是立下大功,若是只赏金银是不是有些落于俗套?”

    众人皆望向赵皇后,赵皇后扬唇笑笑,看着弘武帝道:“清染如今虽也算是正经儿的官家小姐,但临安笑她出身之人不在少数。”

    赵皇后语落,众人又默契扫了德妃一眼,看得德妃恨不得甩袖走人。

    赵皇后轻描淡写的将李老太太一事与弘武帝道了来,弘武帝闻后面上没什么表情,只声音略冷,“想来是在临安住了几年便忘了自己的出身,竟是还敢嘲笑他人。”

    虽然叶清染总对他这个帝王不假辞色,但这不影响他对叶清染的欣赏。

    更何况叶清染是常宁的救命恩人,何至于让一个乡下老太欺凌,论公论私,这个主他都是要做的。

    “皇后这般倒是提醒了朕,每每提及叶清染,都要道上一句将军府义女,这称呼绕口,还是换一个吧。”

    赵皇后嘴角笑意加深,弯着眉目问道:“那陛下之意……”

    弘武帝略一沉吟,道:“皇后觉得,清嘉乡君如何?”

    “清嘉乡君……”赵皇后轻声念了两遍,笑着道:“清净明纯,嘉言懿行,甚好。”

    见赵皇后没有异议,弘武帝便直接吩咐张胜去内务府筹备。

    众人皆有些讶然,没想到叶清染竟这般得帝后的心思。

    丽妃暗自转眸,起初怀仁与她提及叶清染,她还未过多的放在心上,此番倒是真可以好好考虑一番。

    贤妃只小小惊讶了一瞬,便置之脑后不再理会,只目不转睛的盯着德妃瞧。

    德妃心里自不舒爽,毕竟苏灵蕊一事与叶清染有分割不开的关系,想到灵蕊被夺了县主之位,叶清染反是一跃成了乡君,她便如同吃了苍蝇般难受。

    “呦,德妃姐姐这是怎么了,怎么一脸吃了苍蝇般的表情?”贤妃不负所望,再度逮到了德妃的错处,“我看那清嘉乡君很是讨人怜爱,怎么,德妃姐姐不喜欢她吗?”

    德妃:“……”

    德妃皮笑肉不笑,“贤妃妹妹还是那般爱说话,真是哪里都少不了你!”

    “倒也不是我爱讲话,实在是德妃姐姐身上值得人讲的太多了些。”

    赵皇后早已习以为常,弘武帝听她们左一言右一语却觉得心烦,正想着寻什么借口离开,忽有一个小内侍与张胜附耳几句,张胜眉头一挑,忙行至弘武帝身边,轻声道了几句。

    “哦?当真?”弘武帝满是惊喜。

    见张胜点头,弘武帝含笑起身,朗声道:“走!回万寿宫!”

    众妃嫔恭送弘武帝,贤妃与德妃两人眼中满是估量与猜测。

    只有读懂帝王心思,才能打胜这场夺嫡之争,不论大事小情,早些知道总归是好的。

    弘武帝刚迈入万寿宫的宫殿,嘴角便高高扬起,语气中满是欢喜与亲近,“阿岑,你回来了!”

    男子转身而望,躬身行礼,语气沉敛淡然,“侄儿见过皇叔,皇叔万安。”

    男子身姿修长挺拔,一身墨衣更衬得他气质深沉如敛,袖口衣襟上的金线绣纹为他更添冷贵之气,唯独与之气质格格不入的便是他腰间悬着的那张恶鬼面具……

第一百四十章 睿王

    苏岑与苏凝筠一般,年纪虽不大,但辈分却不小。

    苏岑之父乃是先帝最小的皇子,是以苏岑只比皇长孙苏御年长几岁。

    先帝皇子众多,一众皇子为储君之位争得不可开交,苏岑年幼时其父母便死在了夺嫡之争中,弘武帝与其父感情深厚,便将苏岑养在身边。

    苏岑自小便展露了过人的行军天赋,弘武帝悉心培养,对其的关爱程度不亚于对任何一个皇子。

    而苏岑也不负期望,年纪轻轻便做了一军统帅,既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亦可策马执剑,深入敌营杀得对方片甲不留。

    甚至可以说,苏岑的才学已经远远超过一众皇子,只唯独有一件事让弘武帝很是后悔。

    早些年他忙着四处征战,虽有悉心指导苏岑的功课,但他毕竟是男子,对苏岑的生活难免照顾不周。

    苏岑绝对是个优秀的孩子,但性情却……

    “皇叔召侄儿回临安可是有何吩咐?”

    弘武帝抬眸望着已有许久未见的侄儿,眼中情绪复杂。

    苏岑姿容不凡,气质犹如利剑,许是自小从军,他无需言语,周身便萦绕着弑杀之气,令人畏惧。

    但他相貌却偏又格外俊美,面若刀削,五官精致,一双微微上扬的桃花眼,在他无甚神情时甚至还显露出几分阴柔之美。

    “如今蛮族已被大梁之威打得缩回了老家,想来一时半会不敢再生事端,边境夏季酷热,何必留在那里遭罪。”弘武帝抬手示意苏岑落座,又命内侍备好苏岑喜欢的茶水点心。

    苏岑蹙起眉心,“所以,皇叔召侄儿回来并无要事?”

    见弘武帝不语,苏岑拧眉道:“皇叔应知放虎归山之害,蛮族只是暂时休养生息,绝不会放弃觊觎大梁。

    蛮族在一日,变边境就一日难以安宁。”

    弘武帝抬抬手,打断了苏岑,“你所说之言朕如何不知,只两国战事已经持续一年有余,大梁虽打赢了这一仗,但亦劳民伤财,也需修养。”

    苏岑不置可否,蛮族惊于骑射,且其领土多为草原,大梁一时也很难将其彻底清缴。

    “而且,朕召你回来也不算全然无事……”

    苏岑抬起头,静待弘武帝所言。

    弘武帝却被苏岑那清冷沉敛的目光看得莫名有两分心虚,抬眸摸了摸鼻子,清嗓道:“你这年岁也不小了,此番也该考虑考虑婚姻大事了……”

    苏岑起身,躬身与弘武帝行了一礼,“皇叔,侄儿舟车劳顿有些乏累了,皇叔若无他事,侄儿便告退了。”

    顿了顿,苏岑又道:“还有一事,烦请皇叔先莫将侄儿归回之事告知他人,侄儿想先过几日安生日子。”

    若是临安权贵们知晓他回来,睿王府门前难有安宁。

    望着苏岑的背影,弘武帝不住摇头叹气,与张胜抱怨道:“你说他这性子到底像了谁?

    他父王没到十岁就知道追着小姑娘后面跑,他都二十了,怎么还一点不开窍呢?”

    张胜连忙劝道:“陛下勿急,睿王爷这些年一直待在军营中,连个女人都见不到,想动心都难啊。

    待在临安待上一段时间,周围佳人环绕,慢慢就开窍了。”

    弘武帝翻他一眼,眸中忧愁更重,“祈佑倒是一直在临安,你看他开窍了吗?”

    “这……”张胜讪讪,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劝慰弘武帝了。

    弘武帝长长叹了口气,“上次因着那蒋家小姐的事,朕唤他来想听听他的想法,结果你也听到他是怎么说的了……”

    竟说任由长辈定夺!

    这是一个身处叛逆期的孩子应该说的话吗?

    看看苏怀阳,整天追着一个寡妇后边跑,任你打骂都无动于衷。

    虽说也操心了些,但至少有少年人应有的血气方刚。

    “阿岑与祈佑是朕最喜欢的两个小辈,可这两个孩子命苦不说,这性情也让人发愁。”

    两人皆是人中翘楚,只一人性情淡漠凉薄,鲜与人往,一人倒是温润轻和,但却凡事都不过心。

    见弘武帝愁眉不展,张胜转了转眼珠,笑道:“陛下,八年前您一统大业,如今四方海晏河清,您有没有种雄心壮志已平的寂寥感?”

    弘武帝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没有!如今的安生日子,朕觉得甚好。”

    他有称霸天下之心,但不代表他闲不住,放着好日子不过怀念那些刀尖舔血的生活。

    张胜:“……”

    这就尴尬了不是。

    张胜轻了轻嗓,继续道:“陛下不妨将睿王与太孙殿下的婚事当做下一个目标,为二位殿下择一桩心仪的婚事,总归不会比统一天下还难不是?”

    弘武帝觉得有些道理,撸着胡子表示赞同,却是不知这条路他亦走得分外艰难……

第一百四十一章 忘恩

    苏岑一出宫便重新戴上了恶鬼面具,牵着小毛驴一路朝着睿王府的方向前行。

    苏岑不喜吵闹,是以王府远离了王宫贵胄之所,住在了一条较为偏僻的巷子中。

    又因他常年驻扎在外,睿王府门前简直门可罗雀,小厮坐在门槛上晒着太阳打着瞌睡,若是不知情者只怕还以为这是一间已经荒废了的宅院。

    苏岑驻足,抬眸望了一眼朱门匾额,牵着小毛驴径自迈上石阶。

    哒哒的驴蹄声搅了小厮清梦,小厮半睁开眼便瞧见有人瞧着驴往大门里走,一个激灵起身道:“哪来的莽夫,竟敢闯睿王府!”

    苏岑偏过头,头脑尚未清醒的小厮乍然见到一张凶神恶煞的鬼脸,登时被吓得屁滚尿流,落荒而逃。

    苏岑淡淡收回视线,拍了拍小毛驴的头,语调平平,“胆量太小,不如你。”

    小毛驴似是听懂了,扬着粗粗短短的脖子叫了起来。

    一人一驴堂而皇之的迈入了睿王府的大门,恰逢许管家听见小厮大喊见鬼出来查看,见到苏岑的瞬间便眸光一亮,连忙抬步迎上前去,“王爷,您回来了!”

    苏岑点点头,摘下了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俊美的面容。

    苏岑幼时许管家便在府中做事,可以说是看着苏岑长大的,是以只需一打眼便认出了他。

    “王爷可是今日才到临安?您这次打算待多久?

    您事先怎么也不说一声,府上还未准备什么饭菜,我这就遣人去采买,您是先沐浴还是先小憩歇一会儿?”许管家喋喋不休的叨咕着,宛若长时间未见到孩子的长辈。

    苏岑待他全部说完,才一一回道:“暂时不知何时离开,应能多住一阵。

    不必特意准备,府中有什么便做什么就是。”

    苏岑神情虽依旧淡漠,但却是极为耐心的。

    “是是。”许管家嘴上一一应了,但还是暗自琢磨着要给苏岑做些什么吃食才好。

    苏岑由得他去,他父母在世时,许管家就是王府的管家,这么多年一直照顾着他的衣食起居,对苏岑来说,许管家亦是他的亲人。

    “许叔,先将它带下去吧。”

    许管家接过缰绳,眯着眼睛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几度犹豫,还是试探问道:“王爷,这是新品种的战马?”

    苏岑侧头扫了一眼,颔首“嗯”了一声。

    许管心中了然,他就说以王爷的气质如何会牵着一头驴,果真是培育出了新品种的战马。

    许管家托着下巴认真思忖,一板一眼的分析道:“此马双腿虽短,但更为稳定扎实,体型矮小,穿梭战场定然更为灵活。

    王爷,不知此马品种为何?”

    苏岑面无表情的看着许管家,淡淡吐字,“驴种。”

    许管家:“……”

    许管家嘴角抽抽,面皮一紧,讪笑道:“王爷真是幽默……您何时弄了一头毛驴啊?”

    “刚刚。”

    “啊?”

    许管家不知是自己老了,还是自家王爷本就难懂,他现在是越来越跟不上王爷的思路了。

    “将它牵去马厩,莫因它是驴便薄待了它。”苏岑淡淡吩咐道。

    许管家:“……”

    他还犯不上薄待一头驴吧。

    一年多未见苏岑,即便被他“虐”的遍体鳞伤,许管家还是忍不住没话找话道:“王爷,这驴可有名字?”

    苏岑挑了下眉,倒是真的思虑起来,片刻后他微牵嘴角,露出一抹微不可察的浅笑,怕了拍毛驴的大脑袋道:“忘恩,它叫忘恩。”

    许管家:“……”

    得嘞,他还是研究做饭去吧!

    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便不要妄图凑在一处。

    ……

    叶清染被册封为清嘉乡君,望着宫中源源不断的赏赐,卫城又是那副纠结难言的表情。

    林氏见了,劝道:“清染是个有主意有分寸的,她绝不会冒进,你放心便是。”

    卫城点点头,话虽如此,可她与皇家走得越近,他便越是心忧。。

    见卫城愁眉不展,林氏便岔开话题道:“掐算着日子,铭儿这几日就要回来了。”

    提及卫铭,卫城的神色舒缓了两分,“是啊,转眼铭儿都已离家两年了。

    对了,你可告诉清染铭儿要回家了?”

    林氏笑着摇了摇头,“清染与悠儿我一个都没告诉,想着给她们一个惊喜。”

    卫城嘴角也有了丝丝笑意,“铭儿还不知清染之事,但清染若见到铭儿想必自然欢喜激动,毕竟他们两个小时最是要好,一刻分割不开。”

    “谁说不是,他们三个在一处,铭儿与清染倒是更像兄妹。”

    夫妻齐齐笑笑,很快说起了其他。

    芷兰院中,卫锦悠望着内务府送来的衣裳珠宝,摇头感慨道:“阿染,咱两是不是朋友?”

    叶清染挑眉不解,便听卫锦悠一脸艳羡的道:“你是不是偷偷去哪里祈过愿,若是有这等好地方你可不能私藏!”

    “此话从何讲起?”叶清染无奈笑起。

    “你算算呀,自你来临安后可谓是手指金开,如今陛下皇后皆成了你的靠山,那些意图对你不轨之人也都遭了报应,你这分明是得老天偏爱嘛!”

    “大小姐与奴婢想的一样,奴婢也一直觉得小姐的运气好着嘞!”暖儿听了忙接话道。

    听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聊得热火朝天,叶清染轻轻牵了牵唇角。

    或许她的运气的确很好吧……

    毕竟否极泰来,八年前她失了一切,老天多少也该给她一些弥补了。

    “小姐,这是林小姐给您送来的请帖。”锦绣走上前,将手中的请帖呈给叶清染。

    叶清染抬手接过,卫锦悠却注意到了锦绣的指甲,握住了她手腕,细细端详,“锦绣,你这指甲修的可真整齐,我还从未见过谁的额指甲修的这般漂亮。”

    女孩子爱美,都喜欢留着纤长指甲,涂抹上各种颜色的花汁。

    锦绣的指甲短短的,透着指甲本身的粉色,但却格外精致漂亮。

    暖儿撇了撇嘴,翻着白眼道:“当然整齐了,每日都不知要打磨几遍,光是看着都让人觉得烦。

    不过就是个丫鬟而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穷讲究的小姐呢!”

    每日都要检查数遍,发现哪处的弧度不够整齐,便要用小锉磨一磨,偏生暖儿又是随意至极的人,两人总是互相瞧不上。

    卫锦悠听得扑哧一笑,含笑打量着锦绣道:“不过还真别说,锦绣的风姿的确出众,若是能将额前的碎发梳起来,想必会更加清丽动人。”

    锦绣却倏然抽回了手,下意识捂住了额前厚重的碎发。

    卫锦悠有些惊讶,锦绣抿了抿唇,低声解释道:“奴婢额上有一道很难看的疤……”

    “对不起锦绣,我不是有意的。”卫锦悠很是自责,她自是知晓相貌对女子来说何等重要。

    “大小姐言重了,我早已习惯了。”锦绣笑笑说道,转身继续去规整屋子。

    暖儿则歪了歪头,皱起的眉眼中藏着迷茫和不解。

    锦绣姐姐为何要说谎呢……

    见卫锦悠仍在自责,叶清染望了一眼锦绣,收回视线笑道:“你无需放在心上,锦绣额上的疤说不准哪日便会痊愈的。”

    “你能治好锦绣?”

    叶清染勾了勾嘴角,意味深长,“算是吧……”

    叶清染展开林璇送来的请柬,眉心一蹙,倏然起身。

    “怎么了阿染?”

    “璇儿崴伤了脚,我过去看看。”说话间,叶清染已将药箱准备妥当。

    叶清染温和时如风,轻柔细腻,化养万物,遇事时亦如风,却凌厉如刃,有摧枯拉朽之势。

    这样的女子岂是后宅所能容的?

    叶清染乘着马车一路赶往林府,方踏下马车便将林府门前负手立着一道身影,清俊风雅,芝兰玉树。

    宋祁闻声偏过头来,见是叶清染,抬步走了来……

第一百四十二章 对峙

    “叶小姐。”

    “宋公子。”

    两人颔首致礼,一样的有礼,一样的疏冷。

    “叶小姐……不,现应称呼您为清嘉乡君了,您是来探望璇儿的?”宋祁含笑开口,目光是那种彬彬有礼的温和。

    叶清染轻轻点头,半垂着睫羽道:“宋公子也是吗?”

    宋祁眼中浮现一抹无奈,“只璇儿在与我闹性子,不肯见我,叶小姐可能帮我将此物带给璇儿?”

    叶清染扫了一眼他手中之物,没有接过,语气轻轻,“宋公子是男子,我怎好将您的东西带入林小姐闺房。”

    宋祁笑了笑,“此事叶小姐不必多虑,我们已有婚约,不算违背礼法。”

    “我知宋公子与林小姐早有婚约,可您与林小姐一日未成婚,便仍要顾忌男女之防。

    林小姐府上规矩森严,请恕我不能贸然相帮。”叶清染的语气轻轻柔柔,但态度却十分坚决。

    宋祁眼中划过一丝讶然,收回了手,语气较之方才略有凉意,“可是璇儿与乡君说了什么?”

    女子间喜欢彼此谈论心事,也许是璇儿与她说了什么也未可知。

    叶清染摇了摇头,“林小姐并未与我说什么,这些只是我自己觉得而已。”

    叶清染不欲再与宋祁纠缠,略一颔首便抬步而行,宋祁却在背后唤住了她。

    冷凝的凤眸中划过一丝不耐,转过身眼中却依旧一派风轻云淡,“宋公子还有何事?”

    宋祁眼眸微眯,眸中似有精光,扬唇笑道:“前些时日璇儿落水,得亏乡君出手相救,在下还未来得及答谢。”

    叶清染挑了下眉,语气淡淡,“宋公子客气了,先不说我与林小姐相识,纵是陌生人亦没有见死不救之理。”

    “乡君心思纯善,令我等钦佩,难怪璇儿与乡君一见如故,引为好友。”

    叶清染眸光微动,抬眸望向宋祁。

    八年未见,宋祁早已褪去了年少的青涩稚嫩,变得越发俊秀挺拔。

    随他相貌一同改变的,还有他的身份,他早已不是她记忆中的宋大哥了,如今的他是梁国俊杰。

    宋祁面上温和不改,“璇儿看似聪明通透,实则却心思简单,她若认定一件事一个人便全然不管其他。

    璇儿因好友故去,八年来都未曾走出阴霾,我们为此十分担忧,幸而有乡君陪伴,才让璇儿走了出来。”

    叶清染没有开口,只静静的听宋祁说,想看他到底是何心意。

    宋祁嘴角弧度上扬,语气越发轻和,“璇儿很难真正接受一个人,除非那个人能走进她心里。

    乡君舍命相救之举感动了璇儿,使得让她视乡君为至交好友,说来这也是乡君与璇儿的缘分。

    乡君聪慧,初来临安几月有余便获封乡君,日后前程定一片锦绣,届时还望乡君要多照拂璇儿方是。”

    宋祁的相貌无疑是俊美的,举止谦谦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

    叶清染无声笑了笑,轻轻摇了摇头。

    宋祁微微凝眸,“乡君在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在笑自己曾经单纯愚蠢。

    纵使一个人的性格会变,但他的品性与操守是很难改变的。

    终究还是她们那时年幼,没有透过宋祁的皮囊看清他的本性。

    “宋公子日后有话不妨直说,即便经过美好修辞,话中之意岂不还是那般?”

    宋祁眯了眯眼睛,便听叶清染继续道:“我知临安许多人皆认我汲汲营营,图谋权势,对此我没有什么可辩解的,也不想与人解释什么。

    但林小姐落水是个意外,宋公子若连这都要规划我的谋算之中,便未免有些小人之心了。”

    “清嘉乡君……”宋祁似要解释什么,叶清染却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

    “宋公子不必解释,我对林小姐从无算计利用之心,她待我心意如何,我自当回对,不过……”

    叶清染话锋一转,语气微冷,“不过请恕我不解,宋公子是在以何身份来与我讲这些?林小姐的未婚夫婿吗?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边界,再亲近之人也不容踏足。

    宋公子对林小姐自有一番关怀之心,但并非怀揣自以为是的善意便是在善事。”

    叶清染言尽于此,福礼而去。

    宋祁待璇儿的确真心,但他这种用温和态度行咄咄逼人之事绝非璇儿所喜欢的。

    若璇儿亦倾心宋祁,她不会因个人恩怨阻止,但作为好友,她不能看着璇儿行将踏错。

    宋祁眯着眼睛望着叶清染的背影消失在林府,他转身拂袖,眼底的温润不再,取而代之的满是冷肃。

    八年前是九瑶公主,如今又来了个叶清染,璇儿身边究竟何时才能只有他……

第一百四十三章 拉拢

    林璇百无聊赖的躺在床上,她虽未伤到骨头,但却扭到了脚筋,脚腕处肿得老高,根本动弹不得。

    听到门外的响动,林璇撑坐起身,目光皎皎的看向门外。

    “你来了。”语气虽仍一如既往的清淡,但眸光透露着几分委屈。

    叶清染径自坐在她床边,挽袖道:“我来看看。”

    林璇忙收回了腿,“不必不必,大夫早已看过了,没有大碍,歇上两日就好了。

    这还是花朝节那日崴到的,若是等你来,怕是我早就一命呜呼了。”

    “谁让你不早些与我说,既是都看好了还找我做什么?”叶清染抬眸冷冷扫她一眼,任谁都能听出语气不悦。

    林璇抿抿唇,半垂下眸子,神色亦不欢喜,“你那么忙,我怎敢打扰你。

    这么多日过去了,你也未说来寻我,若是我不说自己崴伤了,怕是你也难登我林府大门。”

    叶清染凝眸看着她,“咱们林大小姐何时竟有深闺怨妇之风了?”

    林璇冷冷牵唇,语气幽幽,“还不旧人变了心肠,早已物是人非。”

    两人迎视彼此,四目相对,望着望着倏然忍俊不禁,齐齐笑出声来。

    “你这脚是怎么崴到的?怎么不早些与我说,我也好给你看看。”

    林璇捶了捶待的有些无力的腿,莫不在意的道:“无事,就是人多不小心挤了一下。

    我方才虽埋怨你,但岂能真因这点事便唤你过来,你还真当自己是医女了不成?”

    “是什么无所谓,你的安危最重要,日后若再有这等事定要早些与我说。”

    林璇听了这话,心里熨帖了不少,抿起的唇也有了丝丝笑意。

    “那日你与悠儿她们都走散了,你是如何回府的?”

    叶清染随口一问,林璇脸色却蓦地一变。

    那日种种,她着实不想再回忆起来了。

    见林璇抿唇不语,神色还有些躲散,叶清染眯眸问道:“难道是宋祁?”

    “当然不是!”林璇矢口否认,“莫说我未至走投无路之境,便是真有那一日,我宁可死了也不会接受他的帮助。”

    语落,她还略有埋怨的怒嗔叶清染道:“好端端的提他做什么,没得影响心情!”

    叶清染将在门外遇见宋祁一事道了来,林璇拧眉不悦道:“他这人怎就不知退缩,我都已那般明确的表现对他的厌恶,他竟还纠缠不放。”

    “从某种角度来说,倒也算对你的专注。”

    “什么专注,分明是专制,他以为他是谁。”一提及宋祁,林璇脸上便是毫不掩饰的嫌弃,她摆摆手,“莫要再说他了,还是先说说你吧。”

    “说我什么?”

    林璇抬眸,眼中没有玩笑之意,“你回临安不过数月,便已至乡君之位,我不觉这是巧合。下一步你又有什么打算?”

    看似是一件件巧合,可细细思忖,这些巧合之中何尝没有她的精心谋算?

    将军府,盛安堂,这些皆是她脚下的一个个踏板,她在下一局大棋。

    叶清染托着下巴认真思忖,“嗯……若说打算倒还真有一个。”

    林璇端坐,洗耳恭听,便见叶清染勾起嘴角,莞尔一笑,“便是好生帮你寻个如意郎君!”

    林璇怔了怔,随即气恼的朝叶清染丢了个锦枕,“你怎么变成这样了,越发没个正经!”

    叶清染笑着揉了揉她的头,眼中虽有戏谑,但亦是温柔,“你先养好伤再说吧,你现在这个样子,我便是与你说了你又能帮我什么?”

    看着林璇眼中的失落,叶清染弯唇起身,将手轻搭在林璇的肩膀上,“我知你待我之心,可朋友并非一定要为对方做些什么。

    我知你在我身后,无论我变成什么样子,是什么身份,你都会不离不弃,如此便足够了。”

    她在,对她来说便是最大的慰藉。

    叶清染走后,林璇呆坐许久仍未回神,因为她突然发现自己已经追逐不上好友的脚步了。

    清儿仿佛已完全破茧,变成了可迎击蓝天的蝴蝶,而她却还蜷缩在茧壳中。

    林璇暗暗捏拳,眸色坚决。

    她才不要被清儿甩下,她也要尽快成长,早晚有一日她定能与清儿比肩,帮她达成心中所愿。

    叶清染出了林府便直奔万柳街,掌柜的一见叶清染便喜笑颜开,捧着账本便走了来,“东家,您看看帐,咱们花凝露收益可真是不错。”

    都说酒香不怕巷子深,此番他是见识到了。

    但凡来店选香料的便没有不做回头客的,且几乎每人都会将花凝露的香料推给亲友好友。

    叶清染随手翻了两下账本,只扫了两眼便收了起来。

    “东家不满意?”钱掌柜弱弱问道,如今的收入可他以前的铺子好上太多了,东家怎么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他自然想不到就连那日进斗金的锦绣阁都是叶清染所有,她又如何会看重这些小小的银钱,更何况她开这间铺子的目的本也不在此。

    “没有,已经很好了。”叶清染行至柜台边,摆弄着架上的香膏,随口问道:“来买香料的多数都是些什么样的客人?”

    钱掌柜支吾不言,叶清染见了,笑道:“可都是花楼的姑娘们?”

    “是……”钱掌柜担心叶清染会不开心,本不想说这些。

    毕竟叶清染是正经的官家小姐,自然不屑那些青楼女子。

    “进门是客,人家花了银子来买我们的东西,我们只需负责保证货品的质量,其他的皆不要过问。”

    钱掌柜忙颔首道:“东家说的是,我明白了。”

    越是共事,钱掌柜便越是钦佩叶清染,一个女孩子却颇有林下之风,行事坦朗不拘小节。

    与此同时,花楼中,几个身段窈窕,面若芍药的美艳女子正围着几个男子亲昵调笑。

    胡继达沉冷着一张脸,将美人所斟之酒一口饮尽。

    谷森环着两个美人坐在下手位,手不安分的环在美人腰间,见胡继达脸色阴沉,谷森开口劝道:“胡公子何必与一个小女子置气,收拾她还不简单?”

    胡继达冷哼一声,不耐烦的推开身边的美人,“她的确不值得本公子在意,可我就是看不得她得意。”

    胡继达是个记仇且护短之人,叶清染所作所为触到了他的底线,苏灵蕊被罢了县主之位,胡府也因她多事丢尽了脸面,他如何能看她风光?

    是以胡继达对头马暗下毒手,想以此毁了花朝节盛典,可没想到反是让叶清染借此立功,还获封乡君。

    越是如此,胡继达便越是厌恶叶清染。

    谷森喝了一杯酒,面泛红晕,脸上挂着两抹淫笑,“听说那叶清染貌美若仙姝,我们不如……”

    毕竟对女子来说清誉最为重要,而毁女子清誉又是他最乐意效劳之事,岂不一举两得?

    赵瀚笑应道:“的确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见之忘俗,与她相比入目皆是胭脂俗粉。”

    苏怀诚抬抬手,遣散了屋内一众女子,神情沉肃,“先莫要理会这些琐事了,我已得到消息,睿王回来了。”

    即便弘武帝没有告知众人苏岑归回,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宫中人多眼杂,想要瞒住一件事难如登天。

    胡继达挑了挑眉,“睿王?他竟舍得从边境回来了?”

    睿王与一众权贵皆不同,有人好财有人好色,睿王二者皆不沾,生平唯一的兴趣便是行军打仗,是以想要拉拢他难若登天。

    总归不能为了讨好他,给他创造仗来打吧。

    苏怀诚抿了一口酒,眼眸微眯,眸中闪过一抹锋芒。

    “睿王此番回京皇祖父有为其赐婚之意,若能拉拢睿王,我们便如虎添翼,胜券在握了。”

    睿王深得皇祖父信赖,手中更捏有兵权,只要能将他捏在手中,无论是苏御还是威王也不足为惧!

第一百四十四章 有情人

    户部。

    赵菁驻足在赵尚书书房前,轻轻叩响了房门。

    “进。”

    赵菁迈步行进,轻声开口道:“父亲您唤我?”

    赵尚书放下了手中的公务,笑着招赵菁落座,望着她的眼中满是欣慰。

    “一晃我们菁儿也长成大姑娘了。”

    赵菁心口微微一凝,眼眸轻晃,父亲这开场显然是要提及她的婚事。

    果然,赵尚书下一句便道:“父亲虽不舍得,但女大不中留,父亲终究还是要为你选一良婿。”

    “父亲……”赵菁低低唤了一声,她面上有羞赧之色,“父亲,女儿还不想嫁人。”

    这句话倒有两分真心,父亲为她择的婚事自是好的,但想必绝不会是他……

    赵尚书哈哈笑了两声,望着赵菁疼爱的道:“这是什么话,谁家姑娘不嫁人?

    而且我的女儿出嫁自要风风光光,享尽荣宠。”

    赵菁闻此心中更凉,父亲此意分明是要她嫁给王宫贵胄。

    临安权贵虽多,但父亲是户部尚书,权力地位非一般人所能及,难道父亲是要她嫁给哪位皇孙?

    赵菁眉头紧皱,她不愿。

    皇孙之中唯有诚郡王可算良人,可她丝毫不向往宫中的生活,整日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稍有不慎便满盘皆输。

    她虽喜好荣华,但却并不想每日都活得提心吊胆,失了滋味。

    赵尚书摸了摸胡子,眯眸道:“你可知睿王回来了?”

    “睿王?”

    即便睿王久不回临安,但其风华又岂会被人遗忘。

    男子钦佩睿王的才学,女子则无不仰慕其风姿仪容。

    赵菁心思微动,难道说……

    “陛下有为睿王择妃之意。”赵尚书缓缓开口,“睿王年纪轻轻便已是一军统帅,才学能力自不必多言。

    他独居王府,府中上无公婆,下午叔姑,能嫁给睿王便可直接掌管一府,生活自是滋润。”

    见赵菁亦在思忖,赵尚书继而循循善诱道:“为父并非一心想要你攀附权贵,而是觉得睿王着实堪为良人。

    若能嫁与睿王,你便是尊贵的睿王妃,享尽荣宠,谁人不羡?”

    赵菁抿唇垂首,拧眉深思,这的确是她最好的选择。

    她抬起头,轻咬着嘴唇道:“父亲,女儿没有异议,单凭父亲做主,只……

    在事情定下以前,还请父亲不要对他人言。”

    赵尚书以为她是脸皮薄,笑着道:“此事你放心便好,为父自有分寸,如何也不会损了你的闺誉。”

    赵菁轻轻点头,乖巧应下。

    此事若能成自然最好,若是不能,也可免去他人知晓,特别是他……

    蒋府中。

    看着德妃给蒋映娴送来的绫罗珠宝,蒋二夫人眼中泛起亮光,“到底还是宫里的东西好,待你嫁给了太孙殿下,吃穿用度自然更加精细。”

    蒋映娴却有些心不在焉,看着自家母亲目光灼灼欣赏着宫里的珠翠,喋喋不休的与她讲着嫁给太孙的好处,蒋映娴心中没来由涌起焦躁。

    “母亲,我不喜欢太孙殿下,我不想嫁给他!”

    蒋二夫人一愣,见蒋映娴神色郑重不似玩笑,忙放下手中的东西,苦口劝道:“娴儿,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能嫁给太孙殿下时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待你嫁入太子府,府中的姑娘们哪个不得以你马首是瞻?”

    “可这不是我想要的!我不喜欢他,日后又何来的幸福?”

    蒋二夫人莫不在意的反驳道:“幸福?你以为幸福是谁给的,是男人?错,是权势是财富!

    再说喜不喜欢有什么要紧的,相处的久了,就会喜欢了。”

    蒋映娴一向乖巧听话,从不违背长辈,可今日她却一反常态,摇头道:“我不要嫁!

    太孙殿下难及弱冠,难道母亲愿意看女儿守一辈子寡吗?”

    蒋二夫人也被突然叛逆的女儿激怒了,气恼道:“你不嫁也得嫁!

    你祖父好不容易重视起你父亲,你伯母婶娘们也对我客客气气的,你若不嫁日后叫我们如何做人!

    做人不能只想着自己,你还要为你弟弟的前程考虑。”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蒋二夫人言尽于此,拂袖而去,独留蒋映娴一人黯然啜泣。

    她哭了许久,直到将眼睛哭的红肿不堪,再也流不下一滴眼泪才缓缓起身,默然独坐。

    她不想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这有什么错,可在父亲母亲眼中这却成了她的自私。

    子悠说的对,这个家里根本没有人在意她……

    入夜。

    抚云轩中,东风推门而入,低语了两句。

    苏御轻轻勾唇,面上并无讶色,只随口问道:“他们可出城了?”

    “尚未。”

    苏御为鹦鹉添了水料,轻轻戳了戳它的头,唇边噙着一抹浅淡的笑,虽美但凉薄,“有情之人不能辜负,派人暗中帮衬,护送他们无恙离城……”

第一百四十五章 饿的饿死,撑得撑死

    次日,蒋二老爷夫妇发现蒋映娴未来请安,她素来乖巧懂事,晨昏定省从无缺漏,但两人也并未担忧,只以为她是心情不好,赌气出门散心。

    直到她的贴身婢女发现房中的细软衣物全都不见了,二房这才慌了神,派人偷偷出去搜寻。

    搜寻一圈无果,蒋二老爷也不敢隐瞒,只得告知蒋老太爷。

    蒋老太爷闻此消息勃然大怒,一边怒骂蒋二老爷教女无方,一边忙派府中下人出去搜寻。

    可他们没想到的是,消息传出的速度比他们找人的速度快的多,未过多少时间便已经传遍了街头巷尾,且传入了弘武帝耳中。

    弘武帝勃然大怒,当即唤了德妃过来训斥。

    “好一个蒋家二小姐,这就是你说的知书达理,温婉娴静?

    竟敢做出私奔之事,你蒋家真是好教养!”

    若德妃未动将蒋映娴许给苏御的心思,弘武帝也只会当个乐子听听。

    虽说私奔不是什么好事,但弘武帝向来对这种勇于打破世俗的人多两分青睐,前提不能涉及自家孩子。

    “臣妾……臣妾也不知啊,臣妾只觉她性情温婉,这才……”

    弘武帝狠狠摔了杯子,瓷盏就在德妃脚前碎裂,吓得德妃尖叫着跳起脚来。

    “你能知道什么?你就知道她性子绵软,好拿捏,又是你蒋府中人,可保太子府安稳!

    目光短浅的东西,眼睛里就只有当前的那点利益,怪不得太子平庸无能!”

    弘武帝的脾气一向不好,但念着后宫嫔妃年岁也大了,为顾及她们的脸面是以很少训斥,此番可见当真动了怒气。

    德妃又怕又委屈,眼泪不住的流着。

    见德妃啜泣不止,弘武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还委屈?要朕说,朕骂你骂的一点都不冤!

    朕是不是与你说过让你打消这个念头,你倒好,将事情传得人尽皆知,此番你让祈佑的颜面往哪里放!”

    “臣妾没有……”德妃真是有一百嘴也说不清,她还没来得及那么做呢啊!

    “陛下。”张胜躬身进殿。

    “讲!”

    平白无故被吼了一嗓子的张胜愣了愣,随即忙道:“陛下,太孙殿下求见。”

    “祈佑?”弘武帝皱了皱眉,扫了一眼还在抹泪的德妃,冷声道:“擦干你脸上的眼泪,一会儿你若敢当着祈佑的面哭出来,朕便让苏赢也好好哭一哭!”

    德妃一时想不明白弘武帝的脑回路,为了孙子用儿子威胁她这个做祖母的,这是什么道理。

    但还是乖乖止了眼泪,不敢违背。

    只心中暗暗思忖苏御进宫为何,难道是来找陛下诉苦的?

    德妃心中有些不高兴,她好心为苏御相看婚事,不管事情如何,他都应只有感恩之心才对。

    而弘武帝看着苏御,眼里就只剩下了心疼,这孩子命苦,身边还都是些魑魅魍魉,竟无一人与他齐心,真是可怜。

    “祈佑,你怎么来了?”

    德妃偷偷抬头望了弘武帝一眼,原来陛下也会好好说话,只是他们不配而已。

    “皇祖父,孙儿……听到了一些传言。”

    果然是来诉苦的!

    德妃敛下眸子,眼中隐有不悦。

    “孙儿唯恐皇祖父与祖母知晓后会心急……”苏御扫了一眼地上的碎瓷片,语气清淡温和,“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德妃诧然抬头,便见苏御美面凝笑,神情无一丝怨怼,“让皇祖父与祖母劳心,皆是孙儿的不是。

    蒋小姐既有心仪之人,怎好让其委曲求全,还请皇祖父不要追究她的过错。

    毕竟若无孙儿之事,蒋小姐或许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德妃不禁诧然,苏御非但未诉苦,竟是还为蒋映娴说情?

    “都到了这个时候你竟还为他人着想,你真是……”弘武帝想说他傻,可看着苏御清风朗月的姿华,最后也只重重一叹。

    心思纯善又有什么错呢?

    要错也是那些不怀好意之人的错。

    弘武帝瞪了德妃一眼,冷冷道:“若是无事你便跪安吧,还记得上次朕与你说的话吗?”

    德妃脸色一僵,心知弘武帝是在警告她不要再插手苏御之事,她心中虽委屈,却不敢分辩,屈膝福礼道:“臣妾记得,臣妾这便回宫为大梁抄写佛经,以求社稷安康。”

    “下去吧。”弘武帝抬抬手,神情淡漠。

    若是可以,真想将她送进庵堂里抄一辈子。

    苏御恭敬相送,德妃牵牵唇,笑意勉强。

    虽说苏御此番进宫是为蒋家求情,但她毕竟是因苏御的婚事才挨了陛下训斥,心里仍不可避免的存了些隔阂。

    德妃走后,弘武帝抬手招苏御去他身边坐下,望着苏御道:“此事你勿放在心上,皇祖父定为为你择一门好亲事。”

    苏御半敛着曜石般的墨眸,启唇道:“皇祖父,其实孙儿今日进宫还有一事相求。”

    弘武帝挑挑眉,祈佑竟有事求他,这倒是稀奇,忙问道:“何事?”

    苏御抬眸,神情虽然依旧温和,但语气却格外郑重,“孙儿恳请皇祖父允许我为自己择妻。”

    “祈佑你……”

    苏御淡淡一笑,他肤色莹白,有种极易破碎的美,让人忍不住便想仔细呵护,“皇祖父,孙儿并非是在置气。

    只是人生有限,若是可以,孙儿希望能择一心爱之人共度残生,无关世俗,只为风月。”

    弘武帝眸光晃动,怔怔的望着苏御,终是长叹一声,点了点头。

    苏御起身拱手谢过,嘴角微微勾起。

    有此前车之鉴,那些人必定不敢在打他婚事的主意,得了皇祖父应允,之后的事便交由他自己来做便好。

    苏御离开后,张胜重新为弘武帝斟了一杯茶,笑着道:“陛下此番可以不必忧心了,由太孙殿下自己去择心仪之人便好。”

    “好什么好!”弘武帝没好气的道。

    张胜一愣,“可是陛下方才不是已经答应太孙殿下了吗?”

    弘武帝哀叹出声,“祈佑嘴上虽是未说,但朕知道,他此番定受了不小的打击。

    这孩子本就心思敏感,但还偏生温和纯善,处处为他人着想,什么苦水都往肚子里咽。

    他所说之话十有八九都是为了宽慰朕,不能全信。

    更何况外面皆传他难及弱冠,以他那柔软的心肠,只怕不愿耽误他人。”

    “还是陛下英明。”张胜自愧弗如,“那陛下有何打算?”

    弘武帝眯了眯眼睛,道:“不过祈佑这话确也提醒了我,他的婚事不能只由朕自己决定,总也要他看好才行。”

    张胜被弘武帝说的有些发懵,“可陛下不是说太孙殿下不愿牵累他人吗?”

    “你是不是蠢?他不说,朕还不会看吗?”

    届时他举办个宫宴,把临安闺秀全都请进宫来。

    若心中真有爱慕之人,是如何也藏不住的,他只需细细观察必能发现端倪。

    还有阿岑那孩子,也该好好开个窍了,说不准就遇到了看上眼的。

    想到这两人,弘武帝便满脸愁容。

    他像他们这个大的时候都已经抱儿子了,这两个孩子别说八字没一撇了,就连那一点都没有,真是愁死他了。

    “陛下,丽妃娘娘求见。”

    弘武帝挑动眉心,“丽妃?她怎么来了?宣吧。”

    丽妃有精心打扮过,只她本就只是中等之姿,如今年岁大了,更加衬不起丽妃这个封号了。

    “何事?”

    言简意赅的两字显得有些冷淡,丽妃抬头悄悄打量了弘武帝,心下泛起了嘀咕,难道陛下今日心情不好?

    见弘武帝不耐的皱了皱眉,丽妃不敢耽搁,连忙开口道:“陛下,臣妾此番来是想为怀仁说一桩亲事……”

    丽妃却不曾想她这句话直接踩在了弘武帝的痛处上,“相看亲事?他那个后院可还装得下女人了?

    整日只知流连花丛,不求上进,还有脸面成家?

    回去告诉他,若是一直这般模样,便莫要祸害人家女儿了!”

    丽妃平白被训了一通,心里委屈不已,只他哪里知道弘武帝心中的愤闷。

    真是饿的饿死,饱的撑死,一个只知道找女人,还有的如何也不开窍,还有比这更气人的吗?

第一百四十六章 脏东西

    大多数人还不知睿王已经归回临安,但有些人却已摸透了苏岑的行程。

    苏岑每日清晨都会去城南的竹林练剑,从无间断。

    这日,苏岑一如既往的提剑来到竹林,却只听林中传来悠扬的琴声。

    清晨的阳光柔和轻暖,青碧竹林笼在一层薄雾中,在细碎的光芒映衬下颇有几分仙境之美。

    苏岑提剑而行,越往竹林深处走去,琴声便越发清晰。

    但见竹林之中有一妙龄女子,身着白色的轻纱长裙,端坐抚琴。

    轻风荡过,拂起她面纱一角,少女美丽的容貌半露半藏,在暖阳竹林之下,颇有几分仙子的清尘脱俗。

    琴声悠扬,为清晨的竹林更添一番味道。

    赵菁的琴艺虽输给了叶清染,但在临安闺秀中亦是翘楚。

    面纱下的唇角微扬,眸光明亮而又自信。

    男子都喜欢有才情的女子,而这种意外的相遇更会为两人之间增添一抹唯美浪漫。

    赵菁十指灵活,粉嫩的唇翘起如月牙般的弧度。

    她甚至已经想好了所有可能,现只等着睿王上前,她便知晓该如何开口说上两人的第一句话。

    苏岑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看着她,赵菁眉眼含笑,她便知道任何一个男子都无法抗拒这种“命定”的缘分。

    可待她再抬起头时,苏岑竟一声不响的提着长剑转身走人了。

    赵菁:“……”

    她想过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想到这一种。

    不管对她有没有兴趣,正常人遇到这种情况至少都会来打声招呼不是吗?

    赵菁不甘心,十指仍继续抚琴。

    可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她琴声抚的越急促,睿王的脚步便会越快。

    苏岑回了王府,迎面正遇见许管家,许管家一愣,“王爷今日怎么回来的这般早?”

    每日苏岑都会在林中练一个时辰,这才不过半刻钟竟是就回来了。

    苏岑神色淡淡,眸中是那种什么都不放在心中的漠然,他望着许管家,眉心微蹙,使得许管家随之紧张起来。

    “府中可有护身符一类的东西?”苏岑突然开口。

    啊?

    许管家更愣,他们不是在说今日晨练之事吗,怎么突然扯到护身符上了?

    “没……没有,王爷怎么问起这个来了?”

    苏岑仍轻蹙着眉心,神色略为严肃,沉吟道:“本王好像遇见脏东西了。”

    听苏岑将方才之事一一道来,许管家抽抽嘴角,“王爷,那会不会是哪家小姐在竹林抚琴?”

    “不会。”苏岑回答的直接了当。

    刚至清晨,便着一身白衣在竹林中抚琴,如何看也不会是正常人。

    而且他走得越快,她的琴声便追的越快,显然是冲他而来。

    许管家一时哭笑不得,“王爷还信鬼神?”

    朝中的那些将军们可是一个比一个胆子道,就连佛祖都是不信的。

    “为何不信?”苏岑一本正经的反问道,“既至今无人能断定世间有无鬼神,便证明它有存在的可能。”

    更何况他手上染过那么多条任命,谁知道哪个会变成厉鬼。

    怕倒是不至于,但他不喜欢被任何东西纠缠。

    许管家一时犯难,“这个府中还真没有,不然我今日去给王爷求一个吧!”

    苏岑抬眸看他一眼,眸光凉凉,语气淡淡,“你可听说过有男子为男子平安符的?”

    许管家:“……”

    他倒是想让女子帮着王爷求,关键是您没有不是吗?

    突然,门外的小厮快步跑了进来,“王爷,宫中来人了!”

    苏岑抬步去了前院,便见张胜正满脸堆笑的等着他,身后还跟着一列身穿彩裙的宫婢。

    这些宫婢环肥燕瘦,各有千秋,唯一相同的便是皆容貌姣好。

    “王爷,陛下担心府中无人照顾您的衣食起居,特挑了些聪慧勤快的来,日后您有何事吩咐她们便是。”张胜笑着说道。

    许管家虽自认将苏岑照顾的很好,但也颇赞同弘武帝所为。

    王爷都已二十了,怕是连女子的手都未牵过,该让他趁早融入临安靡靡的权贵生活,争取早日娶妻生子。

    苏岑认真打量了宫婢一番,他相貌极为俊美,气质虽沉冽,但偏生生了双含情的桃花眼。

    是以只要他流露出稍许的认真,便足以让人心神荡漾。

    “还是皇叔想的周到,烦请张总管待代本王谢过皇叔。”

    张胜本以为要花费些口舌,却未曾想苏岑竟这般痛快的留下了宫婢,脸上笑意更浓。

    他正欲开口再暗暗交代两句,却便听苏岑偏头对许管家道:“府中的兵器库太过杂乱,许多地方都了积了厚灰。

    府中小厮心粗手笨,真好皇叔派了宫婢来,你这便带她们去兵器库吧。”

    张胜:“……”

    许管家:“……”

    一众宫婢:“……”

第一百四十七章 需要保护

    万柳街,花凝露。

    叶清染与程昱端坐对弈,钱掌柜托着下巴立在一侧观望,脸上的神情时而恍然时而紧张,竟是比下棋的两人还要精彩。

    黑白二子交错落下,你来我往,两人局势此消彼长,一时竟难分胜负。

    钱掌柜忽然心生一丝惊诧,程公子的棋艺如此高超,当初他是怎么在程公子手下过了那么多招的?

    难道说是……他的棋艺也很是过人?

    一子落罢,钱掌柜惊愕出声,“竟是和棋!”

    程昱弯唇一笑,如同在暖阳下盛绽的幽兰,清雅又温和,“叶小姐棋艺了得,在下佩服。”

    “是程公子谦让了。”叶清染唇边亦绽放了徐徐笑意,她已许久没有与人对弈的这般酣畅淋漓了。

    两人相视而笑,之间的疏离早已在一日日的相处中渐渐淡去。

    程昱发现,叶清染身上的疏淡并非天性使然,而是一种她对自己的保护,以清淡疏离阻绝了大部分人的靠近。

    可你一旦拿出真心,她也必然真心回对。

    “你先坐,我去煮茶来。”

    程昱颔首笑笑,眸中的温柔直到望不见叶清染的身影方才消失。

    “程公子。”钱掌柜笑着坐了下来,满眼期待的看着程昱,“程公子,我们也来下一盘?”

    望着笑意涔涔的钱掌柜,程昱温和笑了笑,挽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但不过须臾便将钱掌柜眼中的光杀的丝毫不剩。

    一局终了,快得小伙计佟鸣觉得自己不过打了一个哈欠而已。

    “承认了。”程昱笑意温纯,举止淡若清风,似与方才在棋盘之上大杀八方之人判若两人。

    钱掌柜抽了抽嘴角,强颜欢笑,心里却哭着要告别棋坛了。

    东家与程公子是棋逢对手,旗鼓相当,他倒好,未来得及开始,便被单方面宣告结束了。

    好在有客人进店,打断了钱掌柜的尴尬。

    来人是几个穿着轻纱长裙妙龄少女,她们容貌姣好,身段婀娜,衣料轻薄,隐约可见纤细嫩白的手臂,举手投足间皆是随性妩媚,显然是附近的花楼女子。

    “几位里面请,咱们店里什么香料都有,您几位随便看。”佟鸣过来招呼几人,可她们的视线却越过佟鸣与钱掌柜,直直落在了程昱身上。

    一身姿纤细修长的少女弯眉一笑,冲着程昱的方向挑了挑下巴,弯唇道:“那位公子也是客人吗?”

    “那位是咱们东家的好友。”佟鸣笑应了声,便忙将话题引开,“几位今日想选些什么?店中刚好有上新……欸,客人您……”

    谁知那女子推开了佟鸣,拧着纤细的腰肢走向了程昱,媚眼如丝,“这位公子眼生的很,奴家未曾瞧见过公子呢。”

    程昱长着一张不笑亦温的面容,即便他眸色清冷,但依然让人觉得如沐春风,“在下家不在此。”

    女子娇笑一声,随意的坐在了一侧的椅子上,抬手挽了挽耳边的碎发,声音软绵,“我瞧公子气度不凡,不知您出自哪家名门?”

    程昱摆弄着手中的棋盘,语气清淡,“家中行商,算不得名门。”

    女子一愣,没想到这公子看着气度清贵,竟是商人子弟。

    她抿抿唇,心中不信,又问道:“那不知公子家是做何生意的,咱们相识便是有缘,我和姐妹们日后也好去捧场啊。”

    其余几个女子皆掩唇轻笑,随之附和。

    程昱眼眸未抬,手中黑白棋子交错落下,他一边与自己对弈,一边随口答道:“我家的生意不适合几位小姐。”

    几人脸上笑意渐收,一人不悦的道:“怎么,公子是瞧不起我们吗?”

    “自然不是。”程昱落下一子,缓缓抬头,他嘴角微弯的弧度似乎永远不会改变,但墨眸中的寒光却直击女子内心深处,令人蓦地心生惶恐,“杀人越货之事,自然不适合几位小姐。”

    几人脸上笑意淡去,气氛渐冷。

    杀人越货,那岂不是行匪贼之事?

    恰逢叶清染捧茶而来,一眼便瞧见程昱被几个女子围在中间,只奇怪的是她们脸上的神情都有些说不出的怪异。

    “几位想选些什么?”

    清悦的声音传来,众女闻声望去,但见一面覆轻纱的少女捧着托盘笑望着她们。

    她穿着一袭浅蓝色的长裙,头上的珠翠还没有她们的多,但有些人只需站在那,便足以令众生失色。

    同为女子,即便她们看不清她的容貌,但从她露出眉眼便可知面纱下定是一副绝美的容貌。

    叶清染端着茶盏款款走来,走路的姿态是她们即便刻意也达不到的端正挺拔。

    她不动声色的将她们与程昱分隔开,笑望着几人道:“几位可是来选香料的?恰逢近日小店新出了些香膏,几位可有兴趣来看看?”

    叶清染的温和热情让几个女子都略觉诧然,男子对她们的态度喜欢者有之嫌弃者有之,但女子对她们的态度倒都是如出一辙的厌恶。

    看叶清染周身气度定然出身不凡,没想到对她们竟这般和颜悦色。

    坐着的女子看了看程昱,又看了看叶清染,了然的挑了挑眉,起身甩了甩帕子,“那就去看看吧。”

    叶清染对着佟鸣使了一个眼色,佟鸣会意忙领着几人去挑香膏。

    程昱接过托盘,执盏轻抿了口茶,唇畔凝笑,轻声道:“多谢叶小姐为我解围。”

    叶清染落座,啜了口茶,微挑凤眸,“我看程公子应对的很是熟练,想来此等情况应是习以为常吧。”

    程昱轻笑出声,弯唇摇头,“叶小姐所言差矣。

    莫看我这般模样,其实……我也是很需要人保护的。”

    他说话时眼中总有流光溢出,仿若漫天星辰,又似林中萤火琉璃,这样的温柔最是容易让人放下心防,不由沉溺。

    “彩环姐姐,这可不是你昔日的作风呀,你既瞧上那位公子,怎么这般就放弃了呢?”

    几个女子围站在一处,轻声交谈。

    彩环拿起一盒香膏,放在鼻下轻轻嗅了嗅,冷哼一声,挑了挑下巴,“人家正主在呢,我何必自讨没趣?”

    几人顺势望去,便见那美貌少女正垂首抿茶,轻纱覆面望不见她的神色,但她那精致的耳朵却泛起了一抹可疑的红晕。

    而那俊朗公子则含笑凝望,眸光虽不是充满欲望的炙热,但温柔收敛的宠溺才最是难得。

    “怪不得他能坐怀不乱呢,原来是不敢,不然哪里能逃得过咱们彩环姐姐的魅力。”

    彩环莫不在意的笑了笑,抬眸望向两人,视线在程昱身上停留。

    她在花楼什么样的客人没见过,是以最是清楚哪些人是她可以调笑的,那些人是她不能妄自接近的。

    她见过不少达官显贵,但无一人给她这般的压迫感,他明明是在笑,可眼中却有至冷的寒和令人胆颤的杀意。

    有一女子瞧见她这副神情,还以为她在黯然神伤,便抿唇笑道:“彩环姐姐真是不知足呢,虽说谷公子相貌远不如这位公子,但他待你多好呀。”

    “他?”彩环轻哼一声,不屑道:“酒囊饭袋,好色之徒而已。”

    几个人女子也皆笑笑不说话,在花楼寻欢作乐的又能有几个好的,若皆是正人君子,她们这些人都靠什么饱腹。

    “这位姑娘……”少女的声音清冽如泉,美眸皎皎似明月星辰。

    彩环转身,是叶清染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

    “这是店里新上的白牡丹香,只需抹一些在手腕耳后,便可保持整日的芬芳,且味道清幽冷艳,很衬姑娘的气质。”

    彩环在叶清染含笑的注视下怔怔接过香膏,轻轻嗅了嗅,发现味道果然是她所喜欢的。

    虽说叶清染是想卖东西给她,但也让她感受到了女子少有的善意,彩环扬扬手中的香膏,随意道:“谢了。”

    几人都挑选到了心仪之物,叶清染目送她们离开,嘴角笑意深远……

第一百四十八章 怀疑

    叶清染刚回到建威将军府便被婢女请去了林氏院中。

    叶清染方与林氏见过礼,便被卫锦悠拉着坐下,笑道:“你就莫要问母亲唤咱们来做什么了,反正问了她也不会说的,白费功夫。”

    叶清染笑了笑,她记得林氏之前便与她们说过,不日将有惊喜,想来是今日便要呈给她们。

    卫锦悠心里满是好奇,拉着叶清染的手猜测着,“阿染,你说这惊喜是吃穿用度的哪一项呢?

    既能称之为惊喜,便必定是极好的东西。”

    林氏淡笑不语,视线时不时的望向窗外,眼中隐有期盼。

    叶清染见了,眸光微转,了然笑笑,只怕悠儿要“失望”了……

    门外突然传来响动,卫锦悠听到了,倏的望了过去。

    内间的珠帘被人挑开,一双墨色锦靴迈入屋内。

    卫锦悠的眸子瞬间睁大,起身惊呼出声,“卫铭,你回来了!”

    男子一身黑色劲装,器宇不凡,身上有着临安公子哥少有的英气。

    目朗如星,剑眉飞扬,犹如破晓朝阳,又似自塞外吹来的风,朝气蓬勃。

    “母亲。”卫铭跪至林氏身前,深深叩首,“儿子劳母亲挂念了。”

    “快起来吧。”林氏忙将卫铭扶起来,眼中溢满了慈爱,她摸着卫铭的脸,心疼不已,“黑了,也瘦了,此番回家定要好好养养才是。”

    卫铭扬唇笑起,干净清朗,“母亲莫看儿子瘦了,儿子现在筋骨好着呢!”

    “卫铭,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怎么也不事先说一声。”卫锦悠眼睛亮亮的,满是藏不住的笑意,出口的话却偏要夹杂着些阴阳怪气,“黑成这般模样,夜里怕是要找不到你了。”

    “我哪里是突然回来的,我早就给府中写过信了,你不知道能怪谁。”

    卫锦悠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指着卫铭与林氏道:“母亲,他该不会就是你说的惊喜吧?”

    林氏笑出声来,弯着眉眼点了点头。

    “什么嘛,早知道“惊喜”是卫铭,我就不期待了。”

    卫铭亦冷哼一声,“若非想着回家便要见到你,我定然早早就回了。”

    俊朗挺拔的少年将军,娇俏妩媚的大家闺秀,此时却像两个尚未长大的孩子,你一言我一语,谁都不肯相让。

    叶清染不觉间被这一幕所感染,曾经的回忆翻涌而来。

    皇兄年少有为,但每每历练而归,母后关心的从不是他有什么作为,而是如林氏一般心疼皇兄可有清瘦。

    她那时最开心的便是皇兄在宫,每日都都要缠着皇兄陪她练箭,指导她骑马。

    林氏见叶清染唇角凝笑的立在一旁,忙抬手招她过去。

    “这便是我在信中与你提过的清染。”

    “叶妹妹。”卫铭忙收起脸上的玩笑,拱手一礼,举止彬彬有礼。

    卫锦悠冷笑一声,撇嘴道:“真会装模作样。”

    卫铭早已从家信中得知父亲认了一个义女,且这个妹妹有一手精妙医术,治好了父亲多年顽疾,是以卫铭未等见面便已对这个妹妹存了好感。

    林氏嘴角笑意更深,铭儿这是不知清染身份,若是知晓只怕更是欢喜。

    她又望向叶清染,眼中盈着笑意。

    那日她与将军闲话家常,两人突然起了一个念头。

    两个孩子小时便脾气相投,若是如今还情投意合,倒是可以考虑一番。

    毕竟她是真心喜欢清染这个孩子,而且若清染嫁给铭儿,他们便也不用担心清染被人发现身份,会受薄待。

    叶清染缓步上前,屈膝福礼,声音是一如既往的轻柔,“见过卫二哥。”

    “叶妹妹不必多礼。”卫铭拿出早已备下的见面礼,笑道:“我不会挑什么,还请叶妹妹不要嫌弃。”

    叶清染双手接过,言行举止是任谁都挑不出错处的优雅,“多谢卫二哥。”

    卫锦悠扶起叶清染,挑眉道:“不必与他客气,他日后若敢欺负你,你尽管找我,让我这个做姐姐的来收拾他!”

    卫铭不屑轻嗤一声,“谁认你是姐姐,大言不惭。”

    两人一言不合又拌起嘴来,叶清染不禁摇头,两人这模样倒是与暖儿锦绣颇像,日后这府中怕是要更热闹了。

    转眸间,叶清染忽的发现林氏正在望着她,她神色虽是如常,但叶清染依旧敏锐的从她眼中察觉到了一丝怀疑与审视。

    这是自她入建威将军府以来,第一次看到林氏这种眼神。

    叶清染不动声色的垂下眼眸,未多言语,心中却不免狐疑。

    方才还好好的,为何转眼之间林氏便对她起疑了?

    她心中忽的浮现一个念头,抬眸扫了一眼正在与卫锦悠拌嘴的卫铭,难得是因为他?

第一百四十九章 弃

    出了林氏院子,叶清染脸上的笑意顿收,琥珀色的眸中一片寒霜。

    暖儿察觉到叶清染变了神色,忙问道:“小姐,您怎么了,奴婢怎么觉得您不开心呢?”

    “无事。”叶清染语气淡淡,声音虽轻,却夹杂着丝丝冷意。

    暖儿茫然不解,但见叶清染神色不虞,便也不敢多问,只眨着大眼睛偷偷的打量。

    两人回了芷兰院,锦绣正在屋内规整书架。

    屋内永远都是那般干净整洁,书架上的书由低到高排列整齐,书案上没有一丝多余的东西,就连笔都摆放在一条直线上。

    院中的小丫鬟们最怕锦绣,因为有她监管,院中的石路上不得有一根杂草,落叶更是要时时清理。

    但小丫鬟们也都不敢埋怨,锦绣是叶清染身边的大丫鬟,但干活却比谁都勤快,她们如何还敢偷懒。

    见两人回来,锦绣放下了手中的鸡毛毯子,擦净了手,才将早已备好的铜盆端出来给叶清染净手。

    “这水里我滴了两滴香露,小姐看看这个味道可还喜欢。”锦绣做事向来细心,是以大多重要的事情叶清染都交给她来做。

    “嗯,不错。”叶清染淡淡应了一声。

    锦绣也看出了叶清染神情冷淡,一边将干净的帕子递给叶清染,一边问道:“小姐今日怎么去了那般久,可是花凝露有什么事?”

    暖儿瞪了锦绣一眼,真是没有眼力见,没看小姐心情不好不想说话吗?

    “我们刚回将军府便被林夫人唤了去,让小姐看了看“惊喜”,聊了好一会儿呢!”

    锦绣闻后点了点头,随口道:“林夫人既说是惊喜,想必定然是好东西了。”

    暖儿扑哧笑出声来,眼睛偷瞥着叶清染,故意逗乐道:“对呀,这个惊喜可了不得呢,若是给你你要不要?”

    锦绣扫她一眼,冷笑一声道:“我要,你去拿来给我吧。”

    “哈哈,小姐你听到没有,锦绣姐姐说她要呢!”暖儿当真被逗笑了,捧腹道:“不过这个我可给不了,但我会为你祈愿的,争取你早日成为府中的二少夫人!”

    “二少夫人?什么二少夫人?”

    暖儿没有看出锦绣微变的神色,仍旧笑着道:“那个惊喜就是卫二公子啊!他已经从边境回来了!”

    暖儿轻飘飘的两句话落在锦绣耳中,却让她怔愣在原地久未回神。

    叶清染将她这副神情尽收点地,琥珀色的眸中光芒凝结,冷意更深。

    “暖儿,我记得温文之前送过我一串红玛瑙的手串,你去看看在没在库房里。”叶清染突然开口。

    暖儿不知叶清染为何突然想起找手串,但还是乖乖去做了。

    叶清染凝眸看着锦绣,眸色幽幽,“锦绣,你可有什么想与我说的?”

    锦绣怔了怔,这才回过神来,可当触及到叶清染那冰冷幽深的眸光时,她下意识就回避了视线。

    叶清染牵了牵唇角,脸上笑意尽失,那双凤眸望起来唯剩凌厉,唇边更是漫起了一抹鲜有的冷笑。

    “你可还记得当初我是怎么与你说的?”叶清染落座,微微抬起下巴,露出精致略显锋利的的下颌线。

    锦绣深深垂下眸子,抿唇未语。

    叶清染也不逼她,径自开口,只语气不同以往的温和,透着一股刺骨的寒凉,“我与你说过,你莫要问我所行何事,只要知晓我能为你秋家复仇便好。

    此事无人逼你,但凭自愿。但你若是愿意,便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锦绣身子隐隐颤了颤,双手不安的交握在身前,叶清染的语气却没有因此而放缓分毫,“可如今只因你的隐瞒,使我露出了破绽,之前的所有筹谋全部都要推翻重来。

    秋念清,这个过责你可担当得起!”

    她声音寒凉如冰,冷戾如刃,锦绣双膝弯起,直挺挺的跪在了叶清染身上。

    “我错了……”锦绣低下了素来骄傲的头,大颗大颗的泪从她的眼眶中流落在地上,满是悔恨。

    “锦绣。”叶清染冷冷望着她,眼中没有半分怜惜,“在这个世上,并非一句错了便可抹平你所有的过失。”

    “小姐,我不是有意要隐瞒……”锦绣不知如何解释。

    早在最初两人共谋这偷天换日之计时,叶清染便说过,她对她只有两个要求。

    第一是莫要过问她的过往,第二便是要将“秋念清”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诉她。

    叶清染以她的身份接近卫城,堂而皇之的归回临安。

    从始至终都是叶清染一个人在谋划,在承担风险,她帮自己复仇,对她却从未有过索求,可只那么一个要求她还是没有做到……

    “小姐,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我只是以为我和卫铭的关系并不重要……”

    “不重要吗?”叶清染冷笑反问,“你若事先交代我你们两个感情深厚,我今日定然不会这般表现。

    林夫人已经生疑,她是个聪明人。

    叶清染的这个身份用不了了。”

    “那该怎么办?”锦绣悔恨不已,脸上清泪纵横,“小姐,那还有没有弥补之法了,我什么都愿意做的!”

    叶清染摇头,声音与她的眸光一般的冷,“锦绣,我说过的,有时错了便是错了,弥补不了的……”

    不过,在这个身份彻底暴露之前,她还要再用将军府义女的身份做些事情。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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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宠神医太子妃介绍:
他是地位尊崇的皇长孙,却病体孱弱,人言难及弱冠之年!?
她本是将军府义女,却被污以外室女之名,成了人人可欺的小可怜!?
云袖轻挽,玉手执针,生死人肉白骨,她若不放,谁敢取他性命!
袖手天下,意谋乾坤,算尽人心时局,他想护之人谁又敢欺?
苏御曾道他一生谋略在朝岂可受困儿女情长。
叶清染曾言自己此生虽筹谋万千,但唯独无意情情爱爱。
后来——
苏御:“吾平生所愿,日抚瑶琴听音,夜有娇妻伴读,唯此而已。”
叶清染:“相夫教子,亦可为乐。”
*
可忽然有一日——
苏御发现他的小娇妻身份重重,马甲多的像莲蓬,扒了一个又一个,没完没了。
叶清染也发现,她家夫君的面具就像圆葱,揭了一层还有一层,无尽无休。
【简言之,这是一对腹黑男女互扒马甲,“对外夫妻一心,回家您是哪位”的故事。】
【小剧场】
叶清染:“夫君,面具戴久了,不累吗?”
苏御淡笑:“不累,所以……正准备累一下。”
他反手撂下流苏纱帐:“清染,为夫倒是想问你,马甲穿这么多,不热吗?不如为夫帮你解去?”
叶清染:“……”
*
叶清染:“江山美人,孰轻孰重?”
苏御:“若美人非卿,盛世天下方为男儿所求。”
叶清染垂首,敛眸,“若是,尔又如何?”
苏御牵唇,揽她入怀,“山河拱手,为卿一笑。”盛宠神医太子妃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盛宠神医太子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盛宠神医太子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