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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宠神医太子妃全文阅读

作者:浮梦公子     盛宠神医太子妃txt下载     盛宠神医太子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章 交差

    一见苏御,德妃脸上瞬间洋溢出慈爱温柔的笑意,亲近的招手唤苏御,“祈佑来了,快过来坐。”

    苏御抬步上前,行了一礼,方才缓缓落座。

    蒋映娴抬起眼帘,悄悄望了苏御一眼。

    太孙苏御,俊美无俦,这般姿容风华,的确不愧“谪仙”二字。

    蒋映娴很快便收回了视线,但还是被德妃看在眼中,嘴角笑意更深。

    她深思熟虑了一番方才选择了蒋映娴,蒋家的子女不少,但太过受宠的自不愿嫁过来,毕竟众人皆知祈佑身子孱弱,难以活过弱冠之年。

    庶女更是不行,陛下便第一个不同意。

    挑来选去竟只有蒋映娴一个合适的人选,她是蒋家嫡女,相貌出众,性情温婉。

    但她们一家在府中不得宠,日后想要过得滋润自然只能依赖她。

    “祈佑啊,这是你二表叔家的长女映娴,你们两个可曾见过?”

    两人皆摇了摇头。

    苏御身子不好,鲜少出门赴宴,蒋映娴在府中并不得宠,平日也多留在府中,两人虽算表兄妹,但竟未曾见过。

    “你们两个都是温和好静的性子,没见过也无事,今日这不是见到了。

    都是自家人,日后还要时常走动才是,莫要疏远了关系。”

    “是。”

    蒋映娴半垂着头轻轻应了一声,似羞赧不已,苏御则笑不达眼底,墨色眸中一片幽冷。

    德妃与两人说了一会儿话,便称自己有些乏累。

    苏御两人自是起身请辞,德妃慈爱的望着两人,含笑开口道:“祈佑,你映娴表妹难得入宫一趟,你带她四处走走再一同出宫。”

    苏御眼中隐有锋芒,面上却依旧是那清风皓月般的柔和,“是,孙儿领命。”

    望着两人的背影,德妃嘴角高扬。

    对于蒋映娴来说,这是飞上枝头的幸事,只要蒋映娴能博得苏御的喜爱,她便可光明正大的请陛下赐婚,毕竟这是苏御自己选的。

    若是苏御对蒋映娴没有意思……

    德妃扯起嘴角,幽幽一笑,就算那般她也一样有办法。

    总之不能让陛下为苏御择贵女赐婚,太子府绝不能乱!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苏御的脚步不算快,但也未曾有停顿驻足的意思。

    蒋映娴则半垂着头跟在苏御身后,时不时抬头望着他的背影,轻咬薄唇。

    苏御如何不知德妃的心意,看来这宫中的生活真是太清闲了,竟打起了他婚事的主意。

    正好皇祖父最近颇为悠闲,教导训斥宫妃的时间想来还是有的。

    “太孙殿下。”

    身后女子轻轻唤了他一声,声音柔美动听。

    苏御转身回眸,笑容温和却又疏离淡漠,“蒋小姐有何事?”

    一个称呼表明了苏御的立场。

    蒋映娴如何听不出苏御的冷淡,她轻咬了下嘴唇,抬步上前,抬头仰望苏御,低低道:“太孙殿下应猜出了德妃娘娘的心意吧?”

    苏御神色清淡从容,不答反问,“蒋小姐所言何意?”

    蒋映娴深深吸了一口气,双手紧握成全,鼓足了所有勇气道:“昨日父亲已找我谈过,说是……说是德妃娘娘有意让太孙殿下娶我为妻。”

    苏御轻挑了下眉心,未曾想到蒋映娴会先行开诚布公。

    他未语,静默的看着她,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太孙殿下龙章凤姿,映娴蒲柳之姿如何能与您相配。

    映娴尚有自知之明,还望太孙殿下能……能与德妃娘娘回绝此事。”蒋映娴似鼓足了所有的语气,在说完这一番话后便深深的埋下了头,紧张的捏起了手指,静待苏御的答复。

    苏御眸中微漾流光,垂眸望着蒋静娴,蓦地一笑,转身轻语道:“蒋小姐的心意我明白了,我送蒋小姐出宫。”

    蒋静娴微松了口气,亦步亦趋的跟着苏御走出宫门。

    看着蒋静娴踏上蒋府马车,苏御才收起嘴角的笑,“东风,派个人去蒋府,仔细跟着她,看看她平日都与谁来往。”

    东风领命,心里却一点都没多想,只因为主子脸上的表情分明写着公事公办几个字。

    苏御牵了牵嘴角,或许可暂时不必劳烦皇祖父了。

    蒋映娴回了府中,便立刻被蒋二老爷唤了去,未等蒋映娴行完礼,蒋二老爷便迫不及待的道:“如何?德妃娘娘对你还满意吗?今日可有见到皇太孙?”

    蒋映娴抿抿唇,皆一一应了。

    再听到是苏御将她送出皇宫时,蒋二老爷顿时笑得合不拢嘴,“娴儿如厮美貌,试问哪个男子能不心动!

    德妃娘娘有意将你嫁给太孙殿下,你可可要抓住这个机会,多与太孙殿下往来才是。”

    蒋映娴捏了捏手,小声道:“可是……可是女儿不喜欢太孙殿下啊……”

    蒋二老爷一笑,莫不在意的道:“你们两个鲜有交集,一时不喜也是正常的,待日后多见几面就好了。”

    蒋映娴将粉唇抿得更紧了,她并不赞同父亲所言。

    若是心中倾慕,便是两人站在一处都觉欢喜,若是不喜,即便日日相对,心中又能有何波动。

    “可……可太孙殿下身体孱弱……”

    蒋二老爷见她闷闷不乐,皱了皱眉,沉声道:“若是太孙殿下身体康健,你以为这个位置还能轮到你吗?”

    蒋二老爷何尝不知德妃的用意,只此事对他们有利无害,他不介意成为那个“退而求其次。”

    “太孙殿下身子虽不算好,但他身份尊贵,又得陛下厚爱,你若嫁了过去,那便是掉进福窝了。”

    见蒋映娴仍愁眉不展,蒋二老爷叹了一声,转为了柔情攻势,“唉……要说也怪父亲没本事,不会讨你祖父的喜欢,连累你也不如大房三房的姐妹受宠。

    若非你入了德妃娘娘的眼,哪里会有这般好的婚事。

    女子嫁人宛若第二次投胎,富贵无忧才最重要。

    那太孙殿下身子是不好,但也有不好的好处,至少你不用担心他日后三妻四妾不是?

    就算他真活不过弱冠之年,那也无事。

    他所有的家财都是你的,陛下也不会薄待你,你自己掌管一府,又不必伺候婆母,这样的婚事岂不是打着灯笼都难找?”

    望着蒋老二爷高扬不落的嘴角,蒋映娴眸光动了动,颔首弯唇,笑着轻轻应了一声,“父亲,女儿明白了,女儿都听父亲的!”

    ……

    次日。

    叶清染一起身,夏儿便进屋伺候,她是二等丫鬟,没有资格为主子穿衣挽发,便主动为叶清染铺床。

    这是夏儿第一次摸到如云水般的缎子,柔软轻盈,盖着这样的被子岂不如同睡在云中一般。

    夏儿眼中浮出一抹艳羡来,这便是做主子的好处,享尽荣华,衣食无忧。

    突然,她的手触摸到了一个冰冰冷冷的物件。

    她见叶清染与暖儿正在对镜梳妆,连忙从被里摸了出来,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

    赫然是一块通体碧绿的玉佩,上面写着“温”字。

    夏儿一时睁大了双眼。

    温……小姐私会的那名公子岂不就是姓温?

    她眼珠乱转,见叶清染起身,连忙将玉佩塞入枕下,装作未曾发觉。

    叶清染对镜自照,整理仪容,当手滑到腰间时,眸色一凝,忙四下摸索起来。

    倏然她望向了床边,两步走了过去,手摸到枕下时,紧张的神色肉眼可见舒缓了起来,她忙将玉佩握在手中,贴身收好。

    这一切都被夏儿尽收眼底。

    “日后铺床的事情便无需你了,交给暖儿便是。”叶清染轻轻淡淡的开口,眸中带了两分探查。

    夏儿乖巧点头,“是小姐,奴婢知道了。”

    叶清染扫了她两眼,便不再多言,转身之际,垂首的夏儿忽然抬起眸子,嘴角扬起。

    一定不会错,那定然是他们两个的定情信物,如此她便可完美交差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竹林相见

    夏儿自从升为二等丫鬟后越发勤快,每日都在屋里抹抹扫扫,一刻都不停歇。

    只她每日打扫完之后,锦绣都会拿着抹布再擦一遍才能舒心。

    一张桌子不擦个三五遍如何能算干净,屋里这些小丫鬟做事,一个能入她眼的都没有。

    夏儿拿着鸡毛掸子随意的扫着灰,耳朵一直竖着探听着内间的动静。

    锦绣环胸看着,恨不得能将夏儿手中的鸡毛掸子抢过来。

    小姐总是怕她劳累不肯让她多做,却是不知,如她这样习惯的人,看他人做事才最是辛苦。

    “去打盆水来,小姐要洗手。”

    “是,锦绣姐姐。”夏儿毕恭毕敬的回道。

    锦绣皱着眉冷冷淡淡的扫她一眼,便转身回了屋子。

    夏儿忿忿不平的翻了个白眼,轻哼一声。

    姑且再忍一时,待她做了主子,还谁还能再指使她!

    屋内,暖儿正缠着叶清染翻花绳。

    “小姐的手巧,就连翻出的花都比旁人好看。”

    纤细莹白的手指跳跃鲜艳的红绳间,十指跃动几下,转眼间便挽出了一朵牡丹花。

    “你这张小嘴呀,往日里也不知吃了多少蜜。”叶清染无奈而笑。

    初次见到暖儿时候,暖儿正捧着个小篮子卖花,街上卖花的小女孩很多,但数她的花卖得最好,原因便是她嘴甜会哄人。

    看到女子一律喊美人姐姐,看到男子一律喊大哥哥,顺便再来一句“大哥哥不给你旁边的美人姐姐买一朵花吗?”

    她当时觉得有趣,便招了暖儿过来,结果暖儿瞅了她半晌,直接将一篮子花塞进她手里,瞪着大眼睛一脸天真懵懂的道:“你一定是天上的仙女姐姐,这些花都送给仙女姐姐好了,只要能看仙女姐姐笑,我饿死都开心呀!”

    她自然不会让暖儿饿死,自那之后她身后便多了一个小跟屁虫。

    锦绣挑开帘子走了进来,轻轻咳了一声。

    叶清染弯了弯唇角,听到门外都脚步响动,笑着开口道:“你们说我今日穿哪件衣裙更好?”

    端着铜盆的夏儿脚步一顿,将耳朵贴上前去。

    暖儿笑得眼睛弯弯,“小姐这么美,自然穿什么都好看!”

    叶清染向帘子的方向扫了一眼,轻笑一声,“那便穿那条白色的长裙吧,他喜欢。”

    叶清染今日未去林氏院中用晚食,随意吃了口后,便开始对镜自照。

    夏儿进来收捡桌子时便见叶清染正对镜描眉,轻扫胭脂,淡抿红唇,妆容比往日更为精致,美得让人无法移眼。

    见夏儿望她,叶清染放在手中眉黛,转身看着她道:“我有些乏了,要早些歇着,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都下去吧。”

    “是。”

    夏儿躬身离开,出了屋子,寻了个由头便直奔向院外……

    林氏院中,卫城正面色忧虑的与林氏道:“清染今日没来与我们一同用饭,会不会是身体不舒服?”

    林氏轻笑出声,弯唇道:“不知是将军的医术好,还是清染的医术好?”

    卫城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讪讪道:“说的也是,清染的医术自不必我挂心。”

    可刚笑了两声,卫城便重新皱起眉,问道:“若不是身体不好,那会不会是心情不好?”

    林氏只觉无奈又好笑,自家夫君骑上战马便英勇无敌,可当四下只有他们时,又憨厚单纯的像个傻孩子。

    林氏正欲开口笑他,忽有婢女进来禀告,说是卫锦珠求见。

    “锦珠?她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二小姐鲜少这个时候来寻将军,想来是有事情找您。”林氏一边说着,一边忙唤人请卫锦珠进来。

    卫锦珠柳眉轻蹙,眸中满是担忧顾虑,卫城见此自要询问,卫锦珠却抿了抿唇,有些为难的道:“父亲,有件事女儿不知该不该说。”

    卫城拧了下眉,直截了当的道:“如今你也大了,应能分清什么事该说,什么事不该说,若是觉得不该说,便莫要开口了。”

    卫锦珠:“……”

    林氏挑了挑眉,再度为卫城一根筋的性子折服,卫锦珠这般模样,显然是有话要说的。

    卫锦珠咂咂嘴,她怎么忘了自己父亲的性子,那真是半点弯都绕不得,只好小心翼翼的望着卫城,艰难的开口道:“是关于叶姐姐的事……”

    “清染?清染怎么了?”卫城瞬间变了模样,连忙开口询问。

    卫城对叶清染的在意让卫锦珠嫉妒的心口生疼,但想到接下来的事,便静下了心绪。

    卫锦珠红着脸颊,欲言又止,最后直接道:“父亲,这些话女儿说不出口,还是让叶姐姐院中的婢女来说吧!”

    林氏一听这话,瞬间拧起了眉,心中升起了一道不好的预感。

    当夏儿结结巴巴的刚开口,卫城便拍了桌子,怒斥道:“你说清染与外男私会?绝不可能!

    你身为芷兰院的婢女,却恶语重伤自己的主子,真是该打!”

    “将军!奴婢不敢说谎,奴婢所言句句是真,若是不信将军这便派人去芷兰院唤小姐,看看她到底在不在……”

    “放肆!”卫城怒声吼道,吓得卫锦珠与夏儿皆打了一个寒颤,“你算个什么东西,以为凭你的两句话便能让本将军怀疑清染吗?”

    夏儿跪伏在地,身体瑟瑟发抖,硬着头皮道:“奴婢所言句句是真,绝无半句假话。”

    “够了!污蔑主子,满口胡言,这样的人我卫府绝不能留!”

    见卫城当真要将她发卖出府,夏儿向卫锦珠投去了求救的目光,恰被一直盯着她们的林氏望个正着。

    卫锦珠也未曾想过卫城竟会这般信任叶清染,只字不提便要发卖了夏儿,还好她早有准备。

    “父亲。”卫锦珠为难开口,小心翼翼道:“女儿见夏儿鬼鬼祟祟,目光躲闪,以为她偷了什么东西便命人捉住她质问。

    没想到她开口提及的竟是此事,当时园中还有一些小丫鬟和婆子,她们……她们好像也听了进去。”

    “什么?”卫城一听这话更是气恼,“你怎么能这般没有分寸!”

    卫锦珠眸中萦泪,很是可怜,抽泣着道:“女儿也是没想到事情会这样,早知如此女儿定不会多嘴。”

    卫锦珠哭的梨花带雨,很是可怜,卫城见了神色不由柔和了两分,卫锦珠见状忙又道:“事已至此,为了叶姐姐的清誉,女儿觉得父亲还是唤叶姐姐来一趟的好。

    这样流言不攻自破,日后也不会再有人说三道四了。”

    卫城拧着眉,但事到如今也只能这般了,便派人去芷兰院请叶清染。

    林氏打量着卫锦珠,倏然开口道:“二小姐真是长大了,竟也学会了察言观色,一下子便瞧出这丫鬟有古怪。”

    卫锦珠心知林氏话中有话,便只干笑了两声,不作他言。

    反正不管怎么说待父亲查出叶清染与人私通,她的这些过错便算不得什么了。

    林氏派了自己身边的妈妈过去,她行事有分寸,不会让他人知晓。

    虽说她相信叶清染的品性,可若有人恶意陷害,便不得不多些小心。

    出乎卫城意料的是,叶清染竟当真不在院中。

    被吓得心惊肉跳的夏儿瞬间满血复活,扬声道:“将军,奴婢知道小姐在哪,她与那人相约在城南竹林约会,将军一去便知!”

    卫城脸色阴沉,起身拂袖,冷声道:“好,本将军便去这一趟,若发现你所言有半句虚假,定拔了你的舌头!”

    卫城不相信叶清染会与人私会,他更担心的是她复仇心切,会去冒险。

    而此时竹林中,叶清染正饶有兴致的抬首欣赏月色。

    月色皎皎,竹影清清,只可惜今日竟要在这般好的风景中筹谋阴诡,真是可惜……

    忽听有脚步声传来,叶清染以为是暖儿与锦绣两人。

    她转身回首,嘴角笑意陡然僵住。

    “苏御?”

第一百二十二章 需要解释

    清冷的月光自九天垂下,透过层层竹影映照在男子身上。

    他着一身月色长衫,衣上没有半分绣样,冷月清辉便以竹影在他的衣衫上,描绘出横斜的竹影,清隽绝尘。

    他的眸光藏在睫羽后,他的神情则隐于淡月后,虽在望着她,却又让她瞧不清切。

    他迈步向前,走出朦胧的月光,才让她望清他嘴角的淡笑与眼中的一丝惊讶。

    倏然,他弯了弯眉眼,不知可是因为月光太过柔和,叶清染只觉他的笑比起往常更加的温柔,也更加温暖。

    苏御浅浅一笑,垂眸端望着叶清染,声音轻和的让人只觉耳朵一酥,“叶小姐方才唤我什么?”

    叶清染怔了下,这才忆起她方才太过惊愕,竟在不觉见唤了苏御的名字。

    “太孙殿下,方才是臣女失礼了。”

    苏御笑笑摇头,墨色的眸子在月辉下明亮如星,闪耀着夺人眼目的光彩,只可惜叶清染半垂着头,并未看到。

    “无事,你这般唤我便很好。”他轻声说道,语调在月辉下显得格外缠绵。

    叶清染愕然抬头,琥珀色的眸中藏着一丝锐利的探查。

    苏御暗暗一叹,收敛了眸中的光华,弯唇笑道:“太孙殿下听起来太过生疏,我们年岁相仿,直呼姓名也无不可。”

    叶清染挑挑眉心,见他目光坦朗,便暂不提此事,只盯着他的眼睛问道:“礼不可废。

    不过,夜色已深,太孙殿下为何出现在此?”

    望着叶清染略显冷冽的神情,苏御眨了眨眼睛,却是轻笑出声,“这个问题我也同样想问叶小姐。”

    叶清染一怔,苏御又笑道:“而且夜色已深,叶小姐一个姑娘家出现在此,岂不更为危险?”

    已近酉时,天色已暗,竹林深处树影斑驳,虽说在月光映衬之下颇有几分诗情画意,但她一个女子孤身一人出现在此确也解释不通。

    叶清染抿抿唇,索性不再言语。

    她不问了,自也不必答。

    待锦绣两人归回,乍然望见苏御皆是一愣。

    叶清染则管不了许多,从锦绣两人手中拿过东西,声音略带清冷的道:“臣女尚有些事需要处理,太孙殿下无事便请先行吧。”

    望着叶清染手中之物,苏御眉心微动,轻轻蹙了下眉。

    他环顾四周,微风荡起,碧竹轻摆,这里除了他们并无他人,难道是西风探错了?

    苏御轻轻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

    西风虽脑筋不大正常,但做事还是靠谱的。

    叶清染见苏御未动,柳眉轻蹙,正欲开口撵人,忽听有踩在厚厚落叶上的脚步声传来。

    叶清染眸光一凝,想来是卫叔叔来了,此番倒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苏御则闻声望去,墨眸中覆了一层至寒的冰霜,比广寒月色还要冷清。

    然而待那道身影走入竹林,两人四目相对,苏御眸中的冰封尽散,一抹真正的诧然流转于眸中。

    来人竟是卫城?

    卫城亦是满脸错愕,一开口便问了与叶清染同样的问题,“太孙殿下怎么在这里?”

    苏御略觉好笑,这片竹林又不是卫府的,他在这里有何不可?

    卫城狐疑的打量着苏御,眼中满是探查之色。

    他并非怀疑两人在此私会,而是怕苏御会知晓叶清染的身份。

    苏御心下略为无奈,夜深露重,他们三个出现在此皆为反常,怎的就好像他不该出现一般。

    苏御弯了弯唇,正欲开口,却忽有少女声传来,“父亲!”

    “你怎么跟来了?”见卫锦珠竟偷偷跟来,卫城横眉立目,语气带着斥责之意。

    卫锦珠眨眨眼睫,眸中噙着水雾,委屈可怜的咬唇道:“我……我只是担心叶姐姐,所以才忍不住跟了来。”

    卫锦珠神情楚楚,心中却是冷笑不止。

    她自然要跟过来,否则凭着父亲对叶清染的偏心,就算有事也定然会被遮掩下去。

    卫锦珠一边装出楚楚可怜的模样,一边迫不及待的抬头去看,她倒要看看叶清染的奸夫长得哪般模样。

    之前母亲找人陷害叶清染,她装出一副清高孤傲的模样,谁曾想竟是早与男子私通,真是恶心至极。

    可当视线落在苏御脸上时,卫锦珠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随即抬手用力的揉了几下眼,方才愕然开口,“怎么会是太孙殿下?”

    至此苏御心中已然清明,心中的阴霾烟消云散,嘴角浮起了一抹清悦的弧度。

    原是这般……

    她并非来此与温文相见,那温文不过是这场局中的工具人而已。

    乌云被风吹散,清幽月辉流露而出,一如苏御此番的心境。

    “卫小姐所言何意,我在此难道有何不妥吗?”

    卫锦珠眼珠一转,计上心头,忙道:“不是的太孙殿下,实则是今日叶姐姐与一位公子相约在此见面,所以我才会觉得奇怪……”

    “锦珠!”卫城厉声开口,眸中满是怒意。

    卫锦珠恍然回神,连忙捂上了嘴巴,眼中迅速盈出一层泪花,“对不起父亲,我不是有意的……”

    她自然是有意的,她虽不知太孙殿下为何出现在此,反正总归不可能与叶清染私会。

    让太孙殿下知晓叶清染做出的丑事,自然就会传到皇后娘娘耳中,如此一来反倒省了不少气力。

    “哦?”苏御尾音微挑,笑笑道:“方才我与叶小姐一同在此,倒是未见到其他人,想来是卫小姐弄错了吧。”

    卫城听苏御主动为叶清染解围,略松了口气,却听他的好女儿又道:“我也不知,只是听叶姐姐院中的婢女所言……”

    “锦珠,够了!”有苏御在场,卫城控制着音量未吼出声来,但低沉的声音隐有警告之意。

    卫锦珠如何听不出,可事已至此她怎能放过叶清染!

    “叶姐姐,我也是相信你的,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你好好与太孙殿下解释,也免得坏了自己的名声呀!”卫锦珠字字关切,姐妹深情。

    叶清染背对着众人,无人能看见她脸上的神情,只轻柔的声音透着丝丝凉意,“若非二小姐这般关心我,想必太孙殿并不会误会什么呢!”

    卫城皱眉,多看了卫锦珠两眼。

    卫锦珠脸色一僵,皮笑肉不笑的道:“叶姐姐说的是,是妹妹愚钝了,可妹妹也是关心则乱,毕竟此事已经在府中传开了,说是姐姐与一温姓男子私会……”

    “卫锦珠!”卫城瞪着卫锦珠,眼中的警告与怀疑呼之欲出。

    他性情虽直,也不懂后宅之事,但也看得出卫锦珠此番的古怪。

    “卫叔叔,无事的。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清染不怕。”叶清染缓缓起身,转身望向众人。

    她一身白衣如霜似雪,满头乌发只以一根白玉簪束在脑后,脸上未施脂粉,但美貌不减,如此装扮将她原本的容貌显露无疑,反是平添了两分清冷的绝艳。

    卫锦珠眼中闪过一抹犹疑,夏儿明明说看见叶清染有仔细打扮,怎么此时却这般素净?

    当视线触及叶清染身后之物时,更是呆若木鸡,怔在当场。

    卫城也看见了叶清染身后之物,不由怔然开口,“清染,你这是……”

    叶清染轻垂下眼眸,语气淡淡:“今日初一,清染想来此祭拜故去的家人。”

    初一十五,乃是祭拜先人之日。

    卫城喉咙动了动,有些语凝,叹声道:“既是如此你在府中便好,何必……”

    叶清染摇摇头,语气依然轻缓,“清染怎能在府中烧纸钱,这不合规矩,纸钱毕竟是晦气之物……”

    “胡说!你祭拜先人,有何晦气!”卫城斩钉截铁的打断了叶清染的话,“日后你若想念父母家人,便在府中大大方方的祭拜,咱们府上没那么多规矩!”

    “是。”叶清染垂首应是,柔声道:“是清染想偏了,反是为卫叔叔添麻烦了。”

    卫锦珠气得身子隐有发颤,他们好不容易布下的局,怎能就这样被她三言两语就化解了?

    卫锦珠眼珠乱转,突然想起了一事,连忙抬起头,笑道:“如此便好,我就说叶姐姐怎么与人私会呢!

    都怪那婢女在姐姐床上看到一块刻着“温”字的男人玉佩,就胡乱揣测,着实可恶!”

    苏御眉心骤然蹙起,墨眸中翻涌着他人看不清的暗色波涛。

    男人玉佩,刻着温字……

    看来他的确需要她好好解释一番。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一丝温柔

    卫锦珠此言一出,卫城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苏御亦凝眸望着叶清染,墨眸幽幽,静待叶清染的答复。

    只可惜叶清染一眼都未瞧苏御,并未看到他那不亚于卫城冷寒的神色。

    即便是看见了,叶清染也只会冷冷道一句“莫名奇妙。”

    卫锦珠直勾勾的盯着叶清染,就算她此时巧舌如簧,可那玉佩是夏儿亲眼所见。

    叶清染十分宝贝那块玉佩,更是贴身放置,定然是她与那男子的定情信物。

    若是叶清染执意不认,她不惜搜她的身也要坐实叶清染与人私会之名!

    叶清染抬眸迎望着卫锦珠,倏然一笑,绚烂的笑意让卫锦珠心口蓦然一窒,心底涌起了一种熟悉的感觉。

    “二小姐说的是这个吗?”叶清染笑着从腰间取出一枚玉佩,挑着悬挂在玉坠上的璎珞展示在众人眼前。

    借着幽幽月色并着灯笼散发出的融融橘光,众人将上面刻着的那个“温”字看的一清二楚。

    苏御眸中暗色更浓。

    卫锦珠眼里却涌满了笑意,但出口的语气却是满满的关切,“叶姐姐为何要随身留着男子的玉佩,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亦或是这玉佩对叶姐姐而言有什么特殊含义?”

    叶清染勾唇一笑,转而又从腰间取出了另一枚玉佩,“含义倒是没有,不过这块玉佩的确有些特殊。”

    两枚玉佩出了璎珞的颜色,其余不论色泽还是形状皆是一样的。

    “这玉佩是一对儿的?”

    叶清染笑着颔首,“正是。”

    叶清染笑得坦然,卫锦珠却是越发的看不透叶清染心中所想。

    她莫不是疯了?还是要与父亲开诚布公,想要父亲成全他们?

    卫锦珠心中思绪万千,苏御却挑了挑眉心,望着叶清染的眸中满是轻柔的无奈。

    她要整治别人,他便帮上一帮吧。

    “看来这是一对儿冷暖双玉了?”苏御含笑开口。

    卫锦珠不解抬头,太孙殿下又未触碰两块玉佩,如何会得知这是一对冷暖玉……

    卫锦珠的眼睛倏然睁大,一把从叶清染手中抢过两枚玉佩。

    一枚玉佩上刻着“温”字,触手生温,另一枚玉佩上刻着“冷”字,握之清凉。

    “我无意间寻到了这对玉佩,觉得甚是稀奇,便买了下来,准备送给悠儿和二小姐,却不成想竟引起了这般的误会。”叶清染无奈牵唇,苦笑着摇了摇头。

    “不对!”卫锦珠狠狠攥着两枚玉佩,最后一丝冷静也被叶清染那满是无辜的神情所击溃。

    “你在说谎!夏儿分明听你提到过一位姓温的公子,你们两人还多次在芷兰院中幽会。”

    叶清染轻叹一声,眼中满是无奈,“二小姐,我不知夏儿为何要信口胡言,也不知你为何这般信她,只她所言之事完全不合乎逻辑。

    卫叔叔本就不拘束我,我时常出府,若有心仪之人大可以正大光明去见,何须这般暗中私会?

    况且,咱们将军府守卫森严,岂是随便什么人说进便进的?”

    苏御垂眸望着叶清染,就这般静静的看着她说谎。

    她说谎时极其平静,神色如常,根本让人无从判断。

    若非他知晓那温贼确曾夜探卫府,他也会相信她所说之言。

    “不错,我卫府的护卫虽不算多,但都是我亲自挑选操练的,岂会放外人进府!”

    卫城怒目瞥了卫锦珠一眼,拱手与苏御道:“府中一点琐事扰殿下清静了。”

    苏御抬抬手,轻轻淡淡的开口道:“卫将军不必多礼,今日初一,我思及先母才来此祭拜,未想竟遇到叶小姐也在此处凭吊故人。”

    叶清染抬眸,望向苏御。

    苏御弯唇笑笑,语气温柔,似与其解释的道了句,“先母生前最喜爱竹。”

    这句话如根针一般戳在了叶清染的心口,力度虽不重,但刺痛感却经久不消。

    她的母后生前也最爱竹。

    月光下的男子满身清华,他眉目柔和,那丝易碎的脆弱更衬得他尤为俊美。

    叶清染颤了颤眼帘,眼中的提防与敌意暂时消散,垂下的眸中蕴着一丝感同身受的悲伤。

    她听闻过苏御母妃之事,八年前她母后横刀自刎,以身殉国,他的母妃则以一根白绫,自缢身亡,以示清白。

    两人皆如同她们喜爱的竹子一般,宁折不弯。

    八年前,他们都失去了最爱的亲人,那种痛苦她可以体会。

    虽不知为何,但苏御能察觉到她周身的冷戾淡却,似乎在突然之间变得温柔了一些?

    “卫将军,叶小姐,今日之事我看得分明,若改日有需要我的地方,两位尽管开口,不必客气。”言外之意便是若日后有人想借此污蔑叶清染,他愿意出来做见证。

    “多谢太孙殿下。”

    两人谢过苏御,卫城对叶清染轻声道:“清染,我们回府吧。”

    视线触及卫锦珠,卫城冷哼一声,甩袖而去。

    卫锦珠低垂着头,双拳紧握,恨意与不甘盈满心头。

    为什么所有人都向着叶清染,为什么所有人都要帮她,不公平,真是不公平!

    建威将军府。

    夏儿还跪在林氏房中,林氏端着茶盏轻轻抿茶,夏儿跪的膝盖更疼,身子隐隐发颤,林氏瞥见了,也仿若未视,只落在茶盏,意味深长的道了句:“背主之人,终将被他人所弃。”

    夏儿抬头看了林氏一眼,未解其意,只仍旧嘴硬的道:“奴婢没有说谎,奴婢所言句句是真。”

    林氏闻后勾唇笑了笑,不再多言。

    门外传来脚步声,夏儿满怀欣喜的准身望去,却被阔步而来的卫城一脚踹翻在地,“贱婢!”

    卫城是武将,这一脚又饱含怒意,踹的夏儿半边身子都疼的麻木了起来。

    “贱婢,我就知是你信口胡言!”

    卫城将事情经过与林氏大概的讲解了一番,林氏闻后,望着抖成一团的夏儿勾了勾嘴角。

    卫锦珠低垂着头,紧张的捏着自己的手指,她咬了咬嘴唇,心下一横,行到叶清染身边楚楚可怜的道:“叶姐姐,今日都怪妹妹,是我听信了这贱婢胡言,还请叶姐姐原谅妹妹一次吧!”

    叶清染侧眸望着卫锦珠,给了她一个十分宽和的微笑,“二小姐这是哪里的话,你既是无意为之,我又怎会怪你。”

    卫锦珠面露动容,心中却不屑冷笑,叶清染还真是喜欢装柔善。

    夏儿也跪行到叶清染身边苦苦哀求,她心知叶清染脾性甚好,只要叶清染肯松口,将军定能放过她。

    叶清染垂首望着涕泪横流的夏儿,偏头望向卫城。

    夏儿深吸一口气,满怀期冀,却听叶清染道:“卫叔叔,夏儿如此造谣生事,居心叵测,绝不能轻饶!”

    夏儿:“……”

    “这是自然,这贱婢敢如此污蔑你,我定饶不了她!”卫城此时满腔怒火无从发泄,又怎么会放过夏儿这个罪魁祸首。

    “不过……”叶清染话音一转,让夏儿坠入冰窟的心又恢复了些许温度,“卫叔叔,可夏儿与我无冤无仇,为何要这般造谣害我?”

    她轻轻蹙眉,若有所思,“花朝节在即,若我此时名声有损,定然无缘参加花朝节。

    卫叔叔,您说是不是有人想……”

    卫城闻此脸色更沉。

    起初他并未多想,叶清染这般一提他方才想到事情的严重性,难道府中人与外府有勾结?

    这是卫城绝对无法容忍之事,他盯着夏儿,冷冷开口,“说!是谁指使你的!”

    夏儿眼珠转了转,连连摇头,“没有人指使奴婢,只是奴婢误会了……”

    “来人!”卫城不再问第二遍,冷喝道:“将这贱婢拉下去打,留口气就行。”

    卫府的侍卫都是从军营中选出来的,手劲自不必说,夏儿挨了几板子便忍受不住了,痛苦哀嚎道:“将军,奴婢招,奴婢全招!

    是大公子,是大公子指使奴婢的!”

第一百二十四章 送走

    “是大公子指使奴婢的!”夏儿脸上泣泪横流,呜咽不止,她趴在地上,如同一只丧家之犬狼狈不堪。

    “你胡说!我大哥怎么会指使你做这样的事情!”卫锦珠矢口否认,与卫城道:“父亲,这贱婢满口胡言,居心叵测,依女儿看就应该拖下去乱棍打死!”

    夏儿本就脸色惨白,此时再听卫锦珠这般言辞更是吓得抖成一团,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了。

    卫城扫了卫锦珠一眼,不徐不疾的呵笑一声,“此番你倒也觉得她居心叵测了?方才我见你倒是很相信她。”

    卫锦珠喉咙一哽,紧紧咬住嘴唇。

    她知道父亲怀疑她了。

    “父亲,女儿错了,女儿不该听信这贱婢的一面之词怀疑叶姐姐。

    如今既是知晓,女儿心里懊悔不已,日后定不会再犯错。”

    一直沉默未语的林氏抬起眸来,望着夏儿道:“大公子从不涉足后宅之事,如何会指使你做这样的事?

    况且,你本是芷兰院的丫鬟,又为何听从他人之言陷害自己的主子?

    我劝你还是老实交代,免得再受皮肉之苦。”

    听着林氏的声音,夏儿忽然想到林氏方才与她所言。

    背主之人,终将被人所弃。

    再想到卫锦珠那狠辣无情的模样,夏儿狠狠咬牙,望着卫城道:“奴婢没有说谎,奴婢所言句句是真!

    是大公子让奴婢盯着芷兰院的动静,有何事皆一一与她禀报,今日小姐与男子……”

    想到叶清染已经自证了清白,夏儿顿了顿,改口道:“小姐今日深夜出门,奴婢以为她是要与男子约会,便告知了大公子。

    大公子吩咐奴婢与二小姐在院中故作偶遇,露出破绽让二小姐追问,然后才有了后面之事……

    大公子答应奴婢,事成之后便……便提奴婢做她的侍妾……”

    “砰”的一声,卫城一拳捶在桌案上,将桌案震得都摇晃了起来。

    “好!真是好的很啊!”卫城气得嘴唇有些发颤,半晌却只说出这么一句话来,但任谁都看得出他此时当真动了火气。

    卫锦珠忙跪在地上,泪眼朦胧的望着卫城道:“父亲明鉴,大哥向来恪守君子之规,如何会做这样的事?

    这贱婢满口胡话,只怕是受人指使,故意污蔑大哥,对大哥不利啊!”

    林氏闻后一笑,“二小姐这话是何意?

    若非她污蔑清染在先,又如何会到这般地步。

    二小姐口口声声说有人陷害大公子,不知所指何人?”

    卫锦珠紧抿着唇,脸上满是委屈,狠狠咬牙道:“锦珠不敢怀疑任何人,只恳请父亲明鉴而已……”

    “卫锦珠,你今日说的话已经够多了。”卫城冷眼望着她,语气冰冷,“事到如今你还想倒打一耙,贼喊捉贼吗?”

    “父亲……”

    “够了!若非你们存了害人之心,又怎会至此,休要再污蔑旁人!”见卫锦珠将要将祸水引到林氏身上,这触到了卫城的逆鳞。

    他冷冷的俯视着卫锦珠,眼中满是失望。

    他承认,他对孙氏所出的两个孩子不如对铭儿和悠儿那般疼爱,但他也知大人间的恩怨与孩子无关,是以也未曾亏待过他们。

    四个孩子有的东西都是一样的,家中的先生也都是一样的教导,可他们着实太让他失望了。

    此刻卫锦珠真的有些怕了,父亲虽然严厉,但还未曾以这般的眼神看过他。

    “回去收拾收拾东西,你母亲不会教导你,你便去贞淑堂好好学习规矩吧!”

    卫锦珠睁大了双眸,不可置信的看着卫城,“父亲忍心送我去贞淑堂?”

    贞淑堂是专为女子开设的学堂,不仅教授琴棋书画等才艺,更如其名一般,最为注重女子的规矩。

    里面的先生是出了名的严厉,打骂学生时常有之,心疼女儿的人家或是高门权贵鲜少将女儿送入其中。

    是以最后贞淑堂就变成了类似惩罚之所,除了一些小门户是为了让女儿去学规矩的,其他的不是继母苛待继女,或是家中惩罚犯错的女子。

    “我不要去,我不要去!

    我又没有做错什么,我为什么要去那!”

    望着卫锦珠忿忿不平的模样,卫城眸色更深,“事到如今你竟是还不知悔改,今日种种我皆看在眼中,你以为我看不出你的心思吗?

    自清染入府,你便始终对她心存芥蒂,可我没想到你竟会有如此险恶的用心。

    贞淑堂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好生学学礼仪规矩,莫要被你那个娘耽误了人生!”

    卫锦珠已然被孙氏养歪了,就算她此番苦苦求饶,但只怕心里还只有对清染的怨恨。

    送她去贞淑堂,是为她好,也是为悠儿和清染好。

    此番幸而遇到了太孙殿下,若是在那里碰到那个浪荡公子,清染的名声就全毁了,他不能再纵容这样的事情发生。

    卫城唤来两个婆子,吩咐道:“你们这便去二小姐院子里收拾行李,勿要惊动旁人。”

    语落,他望着卫锦珠道:“贞淑堂只允许带一个贴身婢女,你习惯让谁服侍便带着谁吧。”

    “我不要去,父亲,求您了,我求您了……”卫锦珠苦苦哀求,卫城眸色却坚决如铁,卫锦珠心中的怨恨终是喷薄而出。

    “父亲!你偏心大姐姐就算了,如今竟是为了一个外人要把我赶走,我不服,我不服!”

    卫城敛了敛眸子,沉了口气,“将二小姐的嘴堵上,连夜送出府去。”

    卫锦珠被婆子堵上了嘴,拖了出去。

    她拼命地挣扎着,可如论她如何哭闹,卫城依然无动于衷,她只能用一双饱含怨恨的眼睛死死盯着叶清染,眼底泛出血一样的红色。

    此仇不报她誓不为人,早晚有一日她必要让叶清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叶清染目光坦然的与之迎视,轻弯嘴角,在卫锦珠怨恨的注视下颔首轻轻一笑。

    叶清染起身,款款一拜,行礼请辞,琥珀色的眸在夜色下依旧璀璨夺目。

    一场局,谁又能说得清到底是设局者的错,还是入局者的错呢?

    卫铮始终没听到府中有何响动,而夏儿竟也失去了音讯,这让他心中尤为不安。

    直到孙氏哭哭啼啼的来找寻他,他才知道卫锦珠竟被卫城连夜送去了贞淑堂。

    卫铮虽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但肯定的是锦珠暴露了,所以才惹怒了父亲,被送去了贞淑堂。

    卫铮的心思一时混乱不已,耐着性子安抚了孙氏几句,便让孙氏回富贵院等他消息,他则沉冷着神色坐在书房中,一坐便是半晌。

    彼时卫城正坐在书房中研究沙盘,听闻卫铮求见,卫城直接命人将他领入书房。

    看着研究布阵的卫城,卫铮心中惴惴,试探了开口询问了两句朝堂之事。

    卫城如往日般一一应了,见卫城没有异状,卫铮略松了口气,看来父亲应不知此事与他有关。

    “父亲。”卫铮小心翼翼的开口,端详着卫城的神色道:“父亲,听母亲说您锦珠送去贞淑堂了?”

    卫城抬起眸子看他,点了点头。

    卫铮抿了抿唇,轻声询问道:“不知珠珠犯了什么过错?”

    卫城看了他几眼,便垂眸继续摆弄着手中的沙盘,“她用心险恶,没有规矩,意欲设局污蔑清染的闺誉。

    你母亲不会教导女儿,我只能将她送去贞淑堂了。”

    “父亲,珠珠一向天真烂漫,这里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卫城摇摇头,“事情经过皆是我亲眼所见,更有太孙殿下为证,没有人能冤枉她。

    此事我心意已决,你若无事便回吧。”

    卫铮见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只好拱手行礼道:“那儿子便不打扰父亲了。”

    卫铮拧眉转身,思索着该如何劝慰孙氏,卫城望着他的背影突然开了口。

    “你就不想再为你妹妹说些什么吗?”

第一百二十五章 林府赴宴

    “父亲……”卫铮愕然转身回头,便望见卫城正用一种极其冷漠失望的眼神看着他。

    “你能来找我,我本还存了两分欣慰。”卫城一直在卫铮来主动找他,只是没想到自己的亲妹妹因他受过,他却能那般轻描淡写。

    卫铮面上仍维持着冷静坦然,“我自也心疼珠珠,可这是父亲的决定,儿子不敢违背。”

    卫城勾了勾嘴角,笑意冰冷,盯着卫铮的眼睛道:“珠珠倒是直到被我送走也未说你一句不是。”

    卫城骤然捏紧双拳,垂下了眸子。

    “即便夏儿已经指认了你,珠珠也一再为你辩白。

    她一点都不想去贞淑堂,她只要招认是你教她这么做的,再与我哭诉几句,也许我当真会心软放过她。

    可她没有,直到最后她都在保护她的兄长。”

    卫铮是他的长子,他虽没能给他全部的父爱,但对他亦是寄予了期待。

    甚至卫城与林氏一早便商谈过,待他们老了便做主分府,这卫府便留给孙氏与卫铮,让卫铭再立一府。

    人活在世还是痛快最重要,名声脸面是其次。

    可是他的长子竟这般没有担当,甚至连自己的亲妹妹都全然不顾,着实让他失望。

    “我一直在等你主动承认过错,可你终究还是让我失望了。”

    卫铮手背青筋暴突,身子隐有发颤。

    他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望向卫城,嘴唇抿动几下,拱手躬身一礼,“儿子让您失望了,但凭父亲处置。”

    卫铮说完这句话转身便去,眸中的失望不比卫城少上半分。

    父亲对他失望,他又何尝不是。

    他们输给卫铭卫锦悠不算,如今竟是一个义女也能骑在他们头上,他和珠珠这对嫡子嫡女还真是天大的笑话。

    失望便失望吧,如今的他早已经不盼望父亲的垂怜了。

    卫铮眸色冷冽,眼中一片决绝。

    纵使没有父亲帮衬,他也能依靠自己走出自己的路!

    ……

    “小姐,将军怎么没惩罚卫铮呢,明明他才是罪魁祸首啊!”暖儿撅着嘴,忿忿难平。

    叶清染正在调香,头都未抬的道:“卫铮毕竟是府中长子,卫叔叔若是责罚他势必会将事情闹大,对我们都不好。

    况且最爱惹事的卫锦珠已经被送出府,如此便够了。”

    卫铮与卫锦珠不同,卫锦珠三天两头便喜欢惹出些事端,而卫铮这种人吃过一次亏后便不会再贸然出手。

    有他在府中,也免得孙氏狗急跳墙,将卫府搅得天翻地覆。

    “好吧。”听叶清染这般说,暖儿瘪瘪嘴,不再置喙,而是眼珠一转,坏笑道:“小姐,我听说贞淑堂的日子非常辛苦,天不亮便要起来早读,烈日下还要站规矩。

    啧啧啧,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咱们要不要使点银钱,帮卫锦珠“通融”一番啊?”

    未等叶清染答话,锦绣抬头道:“小姐的银钱再多也没有乱使的道理,在她身上何至于浪费银子。”

    “呦!你竟还帮着卫锦珠说话,她是你什么人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两个是一家人呢,简直胳膊肘向外拐嘛!”

    暖儿本只是随口一说,锦绣却是蓦地泛红了脸颊,手中的抹布被攥成一团。

    叶清染正垂首调配着香料,并未抬头,是以未曾见到锦绣此番的模样,只道:“锦绣说的对,卫锦珠还不值得我们落井下石。

    况且,不看僧面看佛面,卫叔叔既已罚了她,便这般算了吧。”

    终是将香料调好,叶清染放在鼻下轻嗅,满意勾起一抹笑意。

    这个味道,璇儿应会喜欢吧……

    次日,卫锦悠与叶清染踏上马车去林府赴宴。

    卫锦悠感叹道:“这么多年我还从未听闻林小姐设宴,此番倒是稀奇。”

    叶清染沉了沉肩膀,对林璇又何止是无奈。

    “阿染。”

    “嗯?”叶清染收回思绪,抬眸望向卫锦悠,却见她一反常态,有些扭捏,“阿染,你日后……会不会因为府中的一些人便不喜欢我了啊?”

    叶清染一怔,“你为何这般这般问?”

    卫锦悠挠了挠头,也觉得自己的这个问题问得有些可笑,“也没什么,还不是被卫锦珠她们闹的,不管怎么说,他们也是我的兄妹,我……”

    “悠儿,他们是他们,你是你,如何能一样。”叶清染笑了笑,握住了卫锦珠的手。

    卫锦悠闻此笑逐颜开,用力回握住叶清染的手,笑着道:“那我们可说好了,不论日后如何,你都不许因为任何人迁怒我,更不许影响我们之间的关系!”

    望着卫锦悠明亮含笑的眼睛,叶清染眸光晃了晃,竟垂下眸子避开了视线,只轻轻颔首低应了一声。

    叶清染应该会与卫锦悠做一生的好友,但,九瑶公主却是未必……

    恍惚间,马车已行至林府。

    叶清染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心中的思绪,今日她还得全神贯注“防着”璇儿才是。

    两人走下马车,顿时被眼前的场景所惊。

    林府门前挤满了各家车马,远远竟望不到边际。

    “合着林小姐此番是将整个临安的闺秀都请了来?”看着被挤得水泄不通的路口,卫锦悠说笑道。

    叶清染却笑不出来,柳眉轻蹙,一时猜不出林璇到底想做什么。

    两人被迎进府中。

    林府院落清幽,没有亭台楼阁,也不见满园花团锦簇,清雅得如同一位从诗书中走出的女子,满身的矜贵之气。

    宴席并未设在花园中,而是设在了林府湖中央的凉亭上。

    风拂青纱,锦鲤自桥下环游,亭中几盆幽兰的香气在清风中似有若无,并着袅袅茶香,清雅无比。

    有一身穿竹青色衣裙的婢女坐在亭中为众人烹茶,但见她玉手纤纤,动作优雅,其风华气度竟不输官家小姐。

    众人低声议论起来,“真不愧是林右相府中,竟连一个婢女也有这般格调。”

    叶清染抿了口茶,弯唇笑了笑。

    恩施玉露,是她最喜欢的茶。

    白瓷盏中的茶水汤色嫩绿明亮,如玉露,香气清爽,滋味醇和。

    经沸水冲泡,芽叶复展如生,初时婷婷地悬浮杯中,继而沉降杯底,平伏完整,令人赏心悦目,饮其茶汤,沁人心脾。

    茶好,泡茶之人的茶艺亦好。

    亭中的婢女与她们年岁相仿,沉稳大气,叶清染牵了牵唇角,芙书幼时便少年老成,如今更有大家闺秀的风范了。

    昔日她们两个颇喜欢舞文弄墨,为婢女起名还讲究个笔砚书琴,她的两个大宫女名唤玉笔和墨砚,璇儿的贴身婢女则唤芙书和司琴。

    望着烹茶的芙书,年幼时的点滴趣事萦绕上心头,令她的眸光也不由温柔起来。

    “林小姐来了!”

    不知是谁唤了一声,众人抬头望去,怔然一瞬后,眼中齐齐浮现惊艳之色。

    但见林璇着一身淡紫色绣牡丹花的鸾尾长裙,逶迤拖地的裙摆上绣着花开正盛的牡丹。

    牡丹花华丽而不失雍容,明媚更显高贵,一如徐徐走来的少女。

    林璇往日里一身寡淡,但亦是极美的。

    此时稍添色彩,便更是美得令人炫目。

    林璇朝着叶清染的方向瞥了一眼,眉心微动,询问她今日这身装扮可好看。

    叶清染无奈摇了下头。

    这亦是她当年喜欢的装扮,璇儿这是生怕她望了自己是九瑶公主吗?

    这八年来林璇对外一直冷冷冰冰,但并不代表她不通世俗,此番设宴,待人接物便十分得体。

    贵女之间最好攀比,但如林璇这般竟让一众贵女皆心悦诚服。

    林璇与一众贵女皆寒暄了一番,方才行至叶清染几人处。

    “几位小姐可还喝得惯这茶水?”

    “喝的惯,挺好喝的。”苍兰实实在在的回道。

    卫锦悠笑着颔首,赞道:“茶色清冽,茶香浓郁,煮的恰到好处。”

    苍兰翻了卫锦悠一眼。

    真不地道,她讲的这般详细,自己却只说了个好喝,岂不显得她很没品位?

    “如此便好。”林璇轻轻颔首,凝笑说道。

    视线偏转,落在叶清染身上,林璇笑道:“叶小姐,关于我母亲的药方我有些想问,可否请叶小姐移步?”

    叶清染只好起身,两人行至桥上。

    林璇正要说什么,忽听下人来报,说是苏御与苏凝筠苏灵槿驾临林府。

    林璇先是蹙了下眉,随即眸光流转含笑。

    此番或许更好……

第一百二十六章 殿下救我

    众人未曾想到这三人会来林府赴宴,连忙起身相迎,只心中皆觉怪异。

    苏凝筠身体孱弱,莫说出宫,便是宫宴都极少参加,苏灵槿一直陪在其左右,也鲜少赴宴。

    至于太孙殿下,出现在此便更是奇怪了。

    工部尚书府的王鸢站在人群中偏头瞧了叶清染一眼,若有所思的低下了头。

    林璇与三人一一见过礼,方才道:“不知殿下驾临,有失远迎,还望殿下见谅。”

    苏凝筠连忙摆摆手,笑着道:“不必多礼,是我不请自来,给你添麻烦了才是。”

    说着,苏凝筠自然而然的拉住了叶清染的手,亲昵笑道:“你好几日未进宫陪我了,我怪想你的,恰听闻你们都在此,我便央着母后许我来玩。”

    苏凝筠身子康健了不少,因叶清染说过,好的心情有利于苏凝筠的病情。

    昭阳殿之前发生了欣儿弑主一事,赵皇后便允她出宫散心。

    “只是母后不放心,灵槿陪着我还不够,竟还要祈佑也来看着我。”说完,苏凝筠抬起头望向苏御,笑道:“祈佑,要不你自己寻个去处去玩吧,留在这陪我多无趣,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

    苏御摇摇头,眉目温和,笑意醉人,“祈佑既是应了皇祖母,便自要信守承诺。

    小姑母不必在意我,尽管玩乐便好。”

    苏御轻轻望着苏凝筠身边的叶清染,眼中温柔愈深。

    他费尽心力将林璇设宴一事传入小姑母耳中,又恰巧在皇祖母面前应下了这桩差事,怎能中途离席?

    无事可做又如何,坐在那,望着她便好。

    林璇为三人设置了雅座,又招手唤来婢女,吩咐道:“去将二公子唤过来。”

    林璇吩咐好一切,回头才发现叶清染竟被苏凝筠拉走了。

    “清染,你明日进宫好不好?我又得了一个机关锁箱,怎么也打不开,你去试试看,怎么样?”

    苏凝筠就好像得了新玩具便迫不及待要与朋友分享的小孩子一般,满眼都是欢喜的期待。

    林璇望见了,眉心皱了皱,紧抿着唇看着苏凝筠挽住了叶清染的手臂。

    叶清染似有察觉,抬眸望来,便见林璇满目的幽怨的看着她,吓得她连忙别开脸,移开了视线。

    林璇抿抿唇,只得先行去招呼其他贵女。

    林途被婢女引来亭中,同行的还有魏梓然。

    “祈佑表哥!”魏梓然笑得欢快,忙跑到苏御身边落座。

    他听闻林璇设宴,还邀请了叶清染,便赶来林府寻林途,想让林途带着他去席上。

    可他万没想到林途竟是个熊包,根本不敢过来。

    但幸而他运气好,祈佑表哥来了,他也可以正大光明的来此赴宴。

    “在笑什么?”见魏梓然喜形于色,苏御不禁弯唇问道。

    魏梓然嘻嘻一笑,“没什么,就是想说我的运气真是挺好的。”

    望着被众人拥簇在中心的叶清染,魏梓然凑近了苏御,问道:“祈佑表哥,你有没有发现我大哥身上有一种魔力,可以吸引人不由自主的想要崇拜靠近她。”

    苏御顺势望去,睫羽颤了颤,唇角轻弯。

    魔力吗……或许吧。

    苏凝筠和苏御的到来让一众贵女们略拘束了些,以苏御的身份姿容,若非众人皆知他难及弱冠,只怕试图围绕他的女子会如过江之鲫,即便如此,依然有不少少女忍不住悄悄望向他。

    有些美,即便明知无法拥有,但只要能有缘入目,便已是幸事。

    也有些少女想要借此机会接近苏凝筠,但奈何她拉着叶清染不肯松手,两人似乎有说不完的话。

    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苏凝筠在说话,叶清染也偶尔颔首附和……

    “这个叶清染倒还真有些手腕,这才刚来临安多久,竟是便能得公主殿下的青睐。”少女语气虽是含笑,但其中的讥讽谁都能听得出。

    罗素正在品茶,闻言抬头扫了叶清染一眼,勾唇冷笑了声,“讨人喜欢那也是人家的本事,有在这阴阳怪气的功夫,不如去与人学学。”

    罗素其父乃是兵部尚书,罗素身份尊贵不说,还颇会些拳脚功夫,临安贵女中无人敢惹。

    被怼的少女神色讪讪,禁声不言。

    罗素笑了笑,垂首抿茶。

    都是一群虚伪做作之徒,无趣!

    苏凝筠“霸占”着叶清染,林璇根本没有机会拉她下去说话,与周围众人说笑几句后,便冷冷的用眼神扫过两人。

    苏凝筠如同一直被圈在笼中的鸟儿,乍然飞出牢笼,对哪都充满了新鲜好奇,又央求着苏灵槿和叶清染在宴席后带她去街上玩。

    林璇面无表情的听着,心中泛起冷笑。

    同为公主,不论气度还是风华,她如何能与九瑶相较,都已至豆蔻年华竟还这般贪玩。

    倏然,林璇眸光微转,计上心来。

    “众位。”林璇开口,众人都放下了手中的茶盏,抬头望向她。

    林璇唇角微扬,保持着得体的笑容,“枯坐无趣,众位小姐可有兴趣玩投壶?”

    “这个好,比琴棋书画飞花令有趣多了。”苍兰抚掌笑赞。

    苍兰一直想不明白,琴棋书画哪里有趣了,为何每次宴上都少不了?

    投壶倒还有些意思。

    众女环顾彼此,也皆欣然应下。

    前两日方才在宫中比试了琴艺,有叶清染与林璇在场,她们抚琴也只会沦为陪衬,倒是不如好好玩一玩。

    苏凝筠眼睛一亮,兴致勃勃看着婢女捧来了青铜壶。

    林璇将箭羽递给苏凝筠,轻笑道:“殿下先请吧。”

    “可是我……我不大会。”苏凝筠虽很有兴趣,但她身子弱,这些都极少碰。

    林璇极尽耐心的谆谆诱导,“一开始都会有些手生,慢慢习惯就好了。”

    “真的吗?”苏凝筠眼里满是天真。

    林璇眸中含笑,颔首道:“殿下天资聪慧,自是真的。”

    叶清染蓦然觉得此时的林璇很像街上拐骗小孩子的人贩子。

    苏凝筠果然被投壶吸引了注意,拉着苏灵槿指导她。

    林璇望着叶清染,挑了挑眉,“叶小姐,方才有些事我还未请教完呢,请吧。”

    刚起身的魏梓然又重新坐了下来,忿忿道:“怎么没完没了了呢,想找我大哥说两句话也忒难了!”

    苏御静坐抿茶,唇角泛起一抹苦笑。

    魏梓然至少可以没有顾忌的去寻她,而他每每与她说上两句话都要事先想好解释的说辞,难的是他才对。

    林璇与叶清染闲步行至桥头,两人站在桥上俯视着水中各色的锦鲤。

    “璇儿,你到底有何打算?”叶清染仍未能猜透她的心思。

    林璇这般大费周章,宴请了临安一众贵女,总归不会只是为了请她来府中一叙。

    林璇轻轻弯起唇角,嫩粉的薄唇宛若樱花徐徐绽开。

    她抬眸看着叶清染,目光灼灼皎皎,明亮璀璨,“我们分别了整整八年,如今终是得以再见,我绝不要和你做陌生人,哪怕是假装出来的陌生也不行。”

    叶清染眸光一荡,泛起光晕。

    “不管我们的身份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你永远是我最好且唯一的朋友。

    我要我们的关系可以暴露在阳光下,我要可以随时随地见到你。”林璇声音虽轻,但语气坚决。

    “璇儿……”

    叶清染如何不想与她相认,可她没有办法保证她所行之事会一直这般顺遂,她不想璇儿被她的事情牵连。

    “公主,你不必说了,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林璇眉目清和的望着叶清染,“我知道你的为难,更知道你所行之事的艰辛,所以我更要成为你的助力,而非拖累。”

    林璇向前迈了半步,略一俯身,在叶清染耳边道:“殿下,要快些来救我啊……”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一生不弃

    “殿下,要快些来救我啊……”

    这句话犹如一道惊雷在叶清染耳边炸响,她未来得及开口,林璇对她展露出一道绚烂明媚的笑意,竟直直向后仰去,落下石桥,跌进了水中。

    众人正在玩投壶,只听湖中突然传来“噗通”一声响,紧接着便听林途惊慌的唤了一声“阿姐”,这才知晓竟是林璇落水了。

    可未等她们反应过来,紧接着便又响起了另一道落水声,原本站在桥上的两道人影齐齐失去了踪影。

    “阿染!”惊慌之下,卫锦悠吓得捂住了嘴巴,双腿却发软的未能动弹。

    而就在众人惊怔之时,一道浅蓝色的残影掠过人群,直奔石桥。

    苏御单手撑着石桥,纵身便要跃下,不知是谁声音发颤的喊了声“太孙殿下”,苏凝筠才反应了过来,忙唤道:“祈佑,你不能跳!”

    祈佑的身子现在未必及得上她,一点风寒都可能引发他体内的余毒,甚至会有性命之忧。

    而桥上的苏御果然顿住了身形,只不过并非因为他们的劝阻,而是因为他看清了湖中的情形。

    只见叶清染左手环着林璇,右手划水,有条不紊的游向岸边。

    虽见叶清染通晓水性,但苏御还是未直接离开,而是待两人快游至湖边,确保两人无忧,才抬步行去岸边。

    此时岸边已经围满了人,林途一早候在那,忙将林璇揽入怀中,又为她裹上了自己的外衫。

    林途只庆幸今日的宴席皆是女眷,唯有的两个外男一个可以忽略不解,至于太孙殿下人品自是可以信得过的。

    叶清染虽全然无恙,但衣衫尽湿,墨发凌乱,还从未有过这般狼狈的模样,可她眼中却依然只有林璇,喘着不匀的气息担忧问道:“她没事吧?”

    倏然,有干爽温暖的气息将她包裹在其中。

    四下静寂,唯剩风声。

    叶清染纤弱单薄的身子被罩在一件宽敞温暖的男子长衫中,清冽的龙涎香中夹杂着淡淡的草药味道,莫名的让人觉得心安。

    叶清染垂首望了望身上的长衫,又抬头看了看苏御,清亮的眸中虽有丝丝茫然,却并无一分动容缱绻。

    见叶清染要脱下外衫,苏御忙道:“春日虽暖,但叶小姐湿了衣衫恐会染上风寒。

    小姑母尚需叶小姐照拂,还望叶小姐不要推辞。”

    众人心中了然。

    叶清染若是病了自然便不能进宫给常宁公主看诊,太孙殿下果然心细,对常宁公主可谓关怀备至。

    但叶清染依旧摇头,“太孙殿下身体亦欠安康,这衣服还是太孙殿下穿吧。”

    “不必,我穿梓然的便好。”语落,苏御自然而然的朝着魏梓然伸出了手。

    魏梓然:“……”

    “啊……对对,我不冷,我的衣服给祈佑表哥穿。”魏梓然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的外衫脱了下来,递给了苏御。

    叶清染披着苏御的衣裳,苏御披着魏梓然的衣裳,魏梓然只着一身中衣,环胸看着两人,挠了挠头。

    总觉得有哪里不大对劲呢……

    叶清染抿抿唇,正欲说什么,林途怀里的林璇咳了两声。

    叶清染忙走上前,抓住了林璇的手腕,确认林璇无事,才略松了口气。

    叶清染救得及时,是以林璇只呛了两口水,现只有些鼻酸头晕。

    “阿姐,好端端的你怎么掉进湖里了啊?”林途眼中有七分心疼,还有三分对自己的哀悼。

    他那个父亲可不是个讲理的,免不得要将事情迁怒在他的头上。

    林璇又咳了两声,方才缓缓抬看向叶清染,似乎落水之后,她的眸子更为明亮起来,“裙摆太长,我不慎踩到了裙摆坠下了石桥。”

    她牵起嘴角,徐徐笑起,“幸而得叶小姐出手相救,我才幸免于难,此恩此情林璇必谨记在心。”

    叶清染瞪着她,又气恼又无奈,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原来这就是她所谓的计划!

    林璇却笑得十分开心。

    她在众目睽睽下落水,公主又在众人眼前救了她。

    从此公主便是她的救命恩人,她与救命恩人结为好友,还有谁能够生疑?

    林璇眼中的光将林途都惊到了。

    他怎么觉得阿姐落水后竟有种重生之感,似乎整个人都更加鲜活了起来?

    林璇抬手,轻轻抓住了叶清染的衣袖,她身子虽无大碍,但毕竟受了惊吓,脸色有些苍白,可她嘴角的笑却是那般灿烂。

    “叶小姐,多谢你的救命之恩,若是不嫌,璇儿希望能与你结为好友……”

    再结好友,一生不弃……

第一百二十八章 叛臣

    众人自林府宴席散去,心思各异,相同的是皆不免感慨叶清染之幸运。

    纵观她自打入临安一来,似乎一直走在救人的路上,将自己一点点推向高峰。

    甚至有些闺秀不免有些后悔,早知会医术这般有用,以前便不该只学琴棋书画。

    有医在手,还愁救不到人吗?

    林璇并无大碍,且心情甚好,但林右相听闻她落水,还是当即唤了府医为林璇开了药方。

    “父亲,阿姐心情好着呢,根本用不着喝药。”反是他被逼着做功课,都快郁郁而亡了。

    要不他也去跳个水,感受一下重生?

    林右相抬手便给了林途一个后脑拍,“你怎么照顾的你姐姐,明知她不会枭水,竟还让她跌落湖中!”

    林途:“……”

    他说什么来着,这顿埋怨少不了的。

    “不能怪二弟,是我今日穿的裙摆太长,不小心踩到了。”林璇将手中黑乎乎的药汁一饮而尽,仿若畅饮美酒,眉头都未皱一下。

    只要能和公主相认,这点苦算什么。

    林璇这般说,林右相才注意到林璇的穿着,眼睛不由随之一亮。

    女子的装扮他看不懂,但女儿终于不是一身素裹,看着便让他心中畅然。

    “小姐,大公子来探望您了。”

    屋内气氛陡然一沉,当林修踏入屋内,气氛更是瞬间跌到了零度以下。

    “那个……魏梓然还等着我给他找衣裳穿,我先走了啊!”

    开玩笑,父亲和大哥撞在一起简直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父亲不能把大哥怎么样,最后定然会将气撒在他身上。

    三十六计走为上,您二位自己斗吧!

    林修垂眸,拱手恭敬行了一礼,“父亲。”

    林右相冷哼一声,别过脸去,父子两人的谈话到此结束。

    林修迈步行至床前,见林璇的气色尚好,眸中忧色才淡去,“身子可有哪里不舒服?”

    林璇笑着摇摇头,“我没事,只略略受了些惊吓。”

    林修轻轻颔首,这才注意到林璇身上的装扮。

    她穿着一身藕荷色的云烟长裙,虽不如先前那条裙子华美夺目,但亦衬得林璇终有了少女的明媚。

    林璇却有些心虚的垂下了眼睑,避开了视线。

    她终于可与公主相认,但兄长他却只能守着她的死讯。

    望着兄长身上那常年的月色,林璇心中满是愧疚。

    可公主说的对,失望一次便已经足够了,更何况公主所行之事如行在刀尖之上,哥哥与她不同,若是无法控制自己的心绪,难免会影响到公主。

    倏然,一只手轻落在她头顶,轻轻拍了拍。

    林璇抬眸,对上的是林修那虽支离破碎,却依然保持温暖的眸光,“你这样很好,比月色的衣裳更适合你。”

    “兄长,我……”

    林修略扬了下嘴角,安慰道:“你们两个感情那般好,她在天之灵想必也更愿意看到鲜活的你。”

    林修见林璇神色落寞,以为她是在为自己身穿彩裙而愧疚,而他又怎么会怪她呢?

    记挂是在放在心上的,而非流于表面。

    只要他们一直记得她,她便不会从这个世上消失。

    “那你好好休息,改日我再来看你。”

    林修起身,行至林右相身边再度拱手一礼,“儿子告辞。”

    行礼的动作标准的挑不出一点错处,唯有那清冷的神态令人心凉。

    林右相捏了捏拳,终是被他这副淡漠疏离的样子气到了,“林修,你闹够了没有!你到底要任性到什么时候?”

    林修顿足,缓缓转身,用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睛望着林右相,“父亲以为我在闹?”

    “难道不是吗?”林右相脸色阴郁,沉眸怒目的瞪着林修,“幽国已经覆灭八年之久了,你到底什么时候能向前看?

    男儿志在四方,你读了那般多的圣贤书,难道便只教会你如同怨妇一般独守院中,不问世事吗?”

    林修脸上没什么表情,黯淡的眸光甚至未有一丝浮动,与其如此,林右相宁愿他与自己争执反驳。

    林修垂了垂眼睫,语气淡淡,“儿子无能,枉费父亲栽培,恕儿子愚笨,那些圣贤学问未曾领悟,唯独只学会了一句……”

    他抬起眼,父子两人四目相对,林右相眼中满是几欲喷薄的怒火,但最终还是败在了林修那被乌云所遮的黯淡眸光下。

    “一臣,不侍二君。

    我是幽臣,幽国国破,除非复国,否则我又能有何志?”

    “你……你真是……”大逆不道四个字已经卡在了喉咙口,林右相却如何也讲不出来。

    因为他也不知道,他们两人到底谁才是逆臣。

    林修拂袖而去,望着父兄争执林璇心中痛楚难言,她垂着眼睫,小声开口,“父亲,您说幽国还有可能复立吗?”

    林右相虽心情甚差,但为了安抚林璇,还是扬了扬唇,道:“你不必为多虑,他不爱入仕便不入,你以为你父亲还真能指望他不成?”

    “这等傻话日后也不必再说了,幽国皇室皆已覆灭,怎会有复国之人。”

    “那若是公主……或是太子殿下还活着呢?”

    林右相摸了摸林璇的头,笑道:“那怎么可能?”

    “万一呢?”林璇目不转睛的盯着林右相,迫切的想从父亲口中得到答案,“如若真有奇迹,父亲会不会支持二位殿下?”

    望着女儿满是希冀的眸光,林右相垂眸半晌,轻轻摇了摇头。

    林璇一颗心如坠冰窟,抓着林右相的手臂质问道:“为何?女儿相信父亲当年一定有难言之隐,父亲心里还是忠于国君的是不是?”

    林右相自嘲的笑了笑,“当年是我率幽国群臣降于大梁,还有何忠心可言?

    这世道乱了太久,好不容易平静下来,不能再起事端了。”

    若皇室中人真有幸存者,对这天下百姓而言绝非幸事。

    林璇垂下了抓着林右相胳膊的手臂,藏在袖下紧紧攥着,声音带着细不可闻的颤意,“那若父亲发现了幽国旧人呢?”

    林右相半垂着眼睑,语气幽幽:“依法而办。”

    这轻轻四个字犹如雷电击在她的心头,依法而办……那岂不就是要他们去死?

    在这一刻林璇无比庆幸,庆幸她没有一时嘴快而将公主的事情告诉给父亲,也更明白为何公主为何这般小心翼翼。

    如父亲这般的老臣竟都能狠下心肠,更何况那些为了追名逐利不择手段之辈。

    “璇儿,你可是哪里不舒服,我看你的脸色有些难看。”

    林璇摇摇头,垂首咬着嘴唇道:“父亲,我有些累了,想歇一会儿。”

    林右相不疑有他,嘱咐了两句忙起身离开,生怕打扰她休息。

    林右相走后,林璇却潸然落泪,用力的抓着锦枕强迫自己不哭出声来。

    “小姐。”芙书走进来,轻声道:“宋公子听说您落了水,特来探望。”

    林璇心中的积怨瞬间爆发,她起身,将床上的锦枕狠狠摔在地上,鲜有的疾言厉色。

    “让他走!告诉他,我永远不想见到他,永远!”

    ……

    叶清染未曾想到林璇会用这般极端的方式,但此番两人相认后,她那颗始终悬着的心悄悄落下,似乎浮萍找到了可以扎根之所,她似乎又记起了自己到底是谁。

    “清染,你想什么呢,怎么总是走神?”卫锦悠不悦的推了推叶清染,“人家等你帮着选布料呢,你倒好,一点都不走心。”

    叶清染回过神,笑了笑,看了看她手上的两种料子,在锦绣阁内巡视了一圈,对卫锦悠道:“悠儿,你不如去看看那匹如何?”

    掌柜的忙将那匹布料捧出来,瞄了叶清染一眼,才笑着道:“这位小姐好眼力,这是咱们店的琉璃海棠锦,这般看似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在阳光下却有一层宛若琉璃贝母一般的光泽。”

    做为锦绣阁的东家,叶清染对此自是如数家珍。

    卫锦悠心下好奇,捧着彩锻要走去外面看,迎面正撞见迈步进来的苍兰与王鸢。

    苍兰解释道:“王小姐今日恰来府中寻我,我便带她一同过来了。”

    王鸢羞赧的与几人浅浅一笑,目光在叶清染身上多停了一瞬……

第一百二十九章 亲事

    王鸢是个温柔又有些胆小的人,说上两句话便会脸红。

    几人结识于宫宴,苍兰觉得王鸢为人坦率,便与她多聊了几句,一来一往两人便熟识了。

    王鸢性情腼腆,也没有什么好友,与苍兰算是一见如故,最近便时常找她谈天。

    “我……我在这不会打扰你们吧?”王鸢轻咬着嘴唇,略有些不安。

    “自然不会了,清染和悠儿都是极好极友善的,以后相处久了你就知道了。”苍兰对王鸢的孤单有些感同身受,毕竟在认识叶清染她们之前,她也是形单影只。

    苍兰很是郑重的道:“你别看清染有时会假笑,悠儿有些不着正调,但她们两个人很好的!”

    叶清染:“……”

    卫锦悠:“……”

    卫锦悠抽抽嘴角,“你不会夸人可以闭嘴的。”

    王鸢抿唇笑出声来,望着三人的眼中含着艳羡的光芒,“你们的感情真好,我一直都很想拥有如你们这般的友情。”

    “那你日后便与我们一同玩嘛,反正人越多越有意思呀!”苍兰坦然应道,转身望着叶清染两人道:“你们说呢!”

    卫锦悠望了叶清染一眼,弯了弯唇角,颔首道:“自是,王小姐不嫌我们吵闹便好。”

    自那日叶清染对王鸢提不起喜欢后,卫锦悠便也对她多了两分关注。

    但王鸢行事一直都腼腆温和,未见有何不妥之处。

    且看苍兰这般兴冲冲的,她也不好拂了人家的面子,日后多留心些便是。

    叶清染自也不会说什么煞风景的话,便道:“锦绣阁有雅间,我们不如去里面挑选吧。”

    花朝节在即,卫锦悠和苍兰却都对自己先前准备的裙子不满意,想重赶一条。

    掌柜的拿出几匹上等的布料供几人挑选,卫锦悠看上了那匹琉璃海棠锦,对掌柜的道:“不用绣什么花样了,只要垂顺得体便好。”

    掌柜的笑道:“大道至简,这种颜色的缎子的确更适合简洁的裁剪,卫小姐好眼光。”

    卫锦悠选到了合适的布料,苍兰却翻来翻去也没有喜欢的,掌柜的问她想要何种样式的衣裙,她也讲不出来。

    叶清染见了,弯了弯唇角,对掌柜的道:“掌柜的,前两日我来逛铺子的时候见贵阁有一批成衣,其中有一件百蝶穿花甚是精巧。”

    掌柜的愣了愣,那件衣服是东家亲自设计,本是决定在花朝节来穿的,但想到自家东家做了祈福少女,穿着皆有内务府定制,便连连连头道:“是有这么一件,我这就去取。”

    “百蝶穿花啊……”卫锦悠啧啧出声,笑对苍兰道:“一听这名字便是你会喜欢的!”

    苍兰红了红脸,梗着脖子道:“我警告你你可别瞎说啊,我不是喜欢,只是单纯的对花朝节的重视而已。”

    掌柜的去取衣裳,雅间的门未关,隐约能听到店内的一些声响。

    突然,有一少女的声音十分清晰的传了进来。

    店内此时没有什么客人,那少女也不知叶清染几人在雅间内,是以未控制音量,只听她道:“你怎的这般挑拣?这些东西还不够好吗?”

    另一少女唯唯诺诺道:“大姐姐,我向来不穿这种艳色衣裙的……”

    “呦!二妹妹,你这人还未嫁进东宫呢,倒是先学会摆谱了!

    怎么?你是看太孙殿下穿的素净,便想夫唱妇随吗?”

    屋内几人齐齐挑了挑眉,她们似是听到什么了不得的事了呢?

    王鸢袖下的手骤然交握,她下意识的看了叶清染一眼,却见叶清染面上没有任何异色,与苍兰两人一般,只存了些许好奇而已。

    她蹙起眉心,眼中掠过一丝茫然,忙竖起耳朵再度听向门外。

    但只听那姐姐道:“祖父让我来陪你选些绸缎,你既是不领情便算了!”

    妹妹似乎想解释什么,抬步追了上去,两姐妹的声音渐渐淡去,王鸢的手捏得有些泛白,转了转眸子道:“我听她们似在争吵,我们要不要出去劝一劝呀?”

    苍兰是个热心肠,路见不平就要管一管,闻言便起身道:“我去看看!”

    不等叶清染两人阻拦,苍兰就窜了出去。

    叶清染扫了王鸢一眼,王鸢也起身道:“我也出去看看有没有能帮忙的。”

    雅间内之声叶清染两人,叶清染给了卫锦悠一个眼神,卫锦悠挠了挠头,有些摸不准的道:“王小姐心地倒是善良哈……”

    只是,姐妹吵架都要担心,是不是有些太过纯善了?

    片刻之后,两人再度回到雅间,卫锦悠开口问道:“如何?是哪家的小姐?”

    苍兰摇头,“没看清,我们两个一出去人家便上了马车。”

    人家走了她也不能追到家里去劝架,苍兰便放置一边不再挂心,反是王鸢仍旧蹙着眉,神情凝重。

    苍兰见了,不禁笑道:“我倒是第一次见有比我还爱多管闲事的人呢,人家都走了,你还神色恍惚的。”

    王鸢回神,牵了牵嘴角,只笑意略有些勉强,眸光掠过叶清染,眉心轻轻一蹙。

    难道……是她猜错了?

    几人挑选好了东西,苍兰爱不释手的抱着怀中的包裹,连婢女都不肯假手。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既是喜欢便日日穿呗。”卫锦悠翻她一眼,完全不能理解苍兰那别扭又古怪的性子。

    苍兰回以一个白眼,将手中的包裹抱得更紧了一些。

    只这一日,她也要做一个优雅花哨的少女……

    “苏怀阳,你给我站住!”

    几人刚迈出锦绣阁,便见罗素张开双臂拦在苏怀阳身前。

    苏怀阳一脸的不耐烦,垂眸俯视着罗素道:“路这般宽,你非要挡在我眼前吗?”

    “这路又不是你家的,你管我站在哪?”罗素也不甘示弱。

    苏怀阳冷笑两声,环胸道:“那你还真说错了,这整个大梁都姓苏,你说是不是我家的?”

    罗素喉咙一哽,不禁语凝,气得眨了两下眼睛,便叉腰道:“你天天候在这,是不是又在等那个玉寡妇!”

    被猛然提及名姓的叶清染不禁眼皮一跳。

    苏怀阳最听不得这“寡妇”二字,“你一个姑娘家的能不能注意些分寸言辞?张口闭口便是寡妇,你臊不臊的慌?

    再者说,无心她根本就不是寡妇,她压根就没嫁人,不过是未婚夫婿死了罢了,休要人云亦云!”

    “那又如何?那不也是定过亲的女人?

    威王爷明明不许你与她来往,你怎么就不听话呢?”

    苏怀阳最后一点耐心也被磨没了,伸手指着罗素的鼻子道:“你赶紧给我让开!”

    威王妃与罗夫人是手帕交,自也希望两家的孩子能感情深厚,只这对青梅竹马却是相见两生厌,从小打到现在。

    罗素的脾气也被勾起来了,望着横指在眼前的手,一把抓住便是一口!

    “罗素,你属狗的啊!”

    苏怀阳一把甩开罗素,骂骂咧咧的趁机闪身,气得罗素指着他的背影便骂,“苏怀阳,你个不识好歹的狗东西,早晚有你后悔的时候!”

    罗素心中忿忿,转身便望见叶清染几人。

    她的视线在几人身上掠过,最后落在王鸢身上。

    她两步行至王鸢身前,神色倨傲,“你看什么?还敢看我的笑话了不成?”

    “你做什么?”

    苍兰将王鸢拦在身后,怒目瞪着罗素。

    罗素看看苍兰,“扑哧”笑出声来,阴阳怪气的道:“呦,这是又寻到好心人护你了?”

    王鸢畏缩的往苍兰的身后退了退,紧张的捏住了苍兰的衣角。

    苍兰顿时责任心爆棚,将王鸢护得更紧了。

    罗素冷笑了两声,收回瞪着王鸢的视线,意味深长的对苍兰道:“你想做农夫便尽管做好了,莫怪我未提醒你,毒蛇再可怜也是能咬死人的。”

    罗素转身拂袖离去,苍兰嗤了一声,“莫名奇妙。”

    转而问道:“鸢儿,你们两个之间是不是有什么矛盾?”

    王鸢眸中划过一道异色,连忙垂下眸子,委屈的摇了摇头。

    叶清染看了看背影都透着嚣张的罗素,又看了看楚楚可怜的王鸢,若有所思起来……

第一百三十章 变动

    这日,叶清染进宫为苏凝筠请脉,顺便试穿花朝节的吉服,在宫门处偶遇了进宫与德妃请安的蒋映娴。

    蒋映娴着一身浅鹅黄色的长裙,如墨的发髻上簪着一支迎春花簪,温婉柔美。

    望见叶清染,蒋映娴轻轻颔首,对叶清染露出一抹轻和的笑意,叶清染亦颔首回礼。

    两人并未搭话,只彼此浅浅一笑,便各自行往不同的方向。

    叶清染几乎每隔三日便进宫一次,但之前从未见过蒋映娴,想到那日在锦绣阁听到的两个少女的争吵,叶清染眉心微动,转身回眸。

    少女身姿窈窕婀娜,行如弱柳扶风,美得安安静静,没有一丝攻击力。

    叶清染转了转眸子,与引路的小内侍笑问道:“方才那位姑娘眼生的很,不知是哪家小姐?”

    “回叶小姐的话,那位是蒋家的二小姐。”语落,似又怕叶清染不知晓,便又补了句,“便是咱们德妃娘娘的母家。”

    叶清染瞬间了然,想来那日锦绣阁中争执的姐妹便是蒋府的小姐了。

    原来德妃有意让苏御迎娶蒋府的小姐,不过只怕这桩婚事不会那么顺遂,弘武帝若选孙媳,定会为苏御择一贵女,因为只有这样才能逆转苏御的“弱势。”

    不过,显然德妃不这般想,就看两人谁更棋快一着了。

    抚云轩中。

    听了东风的回禀,苏御轻弯嘴角,眼中划过一抹流光。

    他正拿着小竹签逗弄着笼中的白色鹦鹉,鹦鹉通身雪白,只额间有一小嘬金黄色的翎羽。

    它歪着小脑袋,瞪着一双豆大的眼睛盯着苏御。

    “主子,咱们现在要如何做?”东风脸色不虞。

    德妃娘娘与太子殿下真是半斤八两,一个猪油糊眼心偏的要死,一个则是只顾自己利益,全然不顾及他人。

    “依属下看,主子莫不如将此事告知陛下,也好让陛下看透德妃娘娘的用心。”

    苏御笑了笑,牵唇道:“大可不必。”

    皇祖父虽上了年纪,但心中清明,众人的心思他如何看不出。

    东风却仍觉不快,德妃娘娘身为主子的祖母,为主子相看婚事竟这般草率,若非主子心有乾坤,岂不成了笑话?

    笼中的鹦鹉始终保持着歪头的姿势,不论苏御如何逗弄,都无动于衷,哪怕是小竹签戳到了它的身上,它也无甚反应。

    苏御轻叹了一声,眸色无奈,“竟是个呆瓜?”

    苏御放下了竹签,转眸看向东风,与方才凝笑眸子不同,墨眸沉敛中透着一丝凌厉,偏生他的嘴角还保持着微扬的弧度。

    谪仙般温柔俊逸的姿容总是会让人卸下防备,忽略掉他眸中的寒色,“祖母既是有此心愿,帮她一帮又如何……”

    临安的夜色静悄悄的,皇太孙苏御的婚事便在这静悄悄的夜色下悄悄传出,待众人从睡梦中醒来,这消息便经由各处传入了他们耳中。

    万寿宫中,弘武帝听闻此事眉头一挑,“啪”的一声扔掉了手中的奏折,“蒋家二小姐?朕怎么没听闻过?”

    张胜忙道:“回陛下,将蒋二小姐是个二房所出嫡女。”

    “二房?”弘武帝冷笑一声,“怪不得朕没听过,原来她老子便是个不受宠的。”

    弘武帝眼中闪过锋芒,冷冷道:“宣德妃过来。”

    德妃也从亲信口中得知了此事,一时莫明。

    “这是谁透露的消息?”德妃不悦,她本是想着先看看苏御两人的进展,若是他们情投意合,自然免去了她许多麻烦。

    若是苏御不喜,或是有什么其他的心思,届时她再放出消息。

    苏御心善耳软,自不会看着蒋映娴因他被毁了名声,可如今这事情发展的未免有些过快了……

    德妃正想着,忽听弘武帝唤她过去,心中一时更是惴惴。

    一迈进万寿宫,德妃便能感觉到来自头顶的威严。

    “陛下……”

    “你为祈佑相看婚事了?”弘武帝开门见山,不给德妃寒暄的机会。

    德妃喉咙动了动,抬头望了弘武帝一眼,见到的是一张冷沉的方脸,忙又将头垂下。

    外面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她这个时候否认也于事无补,“回陛下,臣妾……臣妾挺喜欢映娴那个孩子的,觉得她和祈佑也般配……”

    “般配?你告诉朕他们那里般配?”弘武帝听笑了,半敛着眼盯着德妃。

    德妃额上渗出了汗珠,即便在弘武帝身边几十年,她对这个男人依然有畏。

    “祈佑与映娴都是脾气温和的好孩子……”

    “呵。”不等德妃说完,弘武帝便冷笑出声,“是啊,两人都脾气温和,日后便不会在府中生事,可任由你们拿捏。”

    “陛下,臣妾绝无此意啊!”被人一语道破心思,德妃面上一热,矢口否认。

    弘武帝冷冷看着她,语气讥讽,“是不仅有此意吧?

    你怕朕为祈佑指婚贵女,会让太子府不安宁是不是?

    于是你便找了个不受宠的,可任由你拿捏的来。

    祈佑是太孙,岂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配得上的?”

    这句阿猫阿狗说的德妃面红耳赤,毕竟蒋映娴是她蒋家的女儿,在陛下口中却这般不堪,岂不连她一同骂了。

    弘武帝一看见德妃,便想起那个不成气候的太子,怪不得太子目光短浅胸无大志,原是都随了德妃。

    “你惹的事,你给朕压下去。

    祈佑的婚事有朕做主,你若闲得慌,便去抄抄佛经,也算做些有用的事。”弘武帝语落,端茶送人。

    德妃却抿抿唇,还是鼓足了勇气道:“陛下,此事并非臣妾一厢情愿,其实祈佑对映娴也颇有好感。”

    蒋映娴与她说过,苏御待她十分温和耐心,甚至还约她花朝节一同去看花会,若非喜欢怎会如此?

    弘武帝已然拿起了奏折,闻言撩了下眼皮,面上无甚神情,只语气冷冷的道:“朕能立太子,便能废太子。

    苏赢平庸无能,若非因为祈佑,你以为他能做这个太子?

    朕言尽于此,你回去想想清楚吧!”

    太子府那一家子都不及祈佑一人,德妃若真是个聪明的,就该知道如何选择。

    德妃心口一窒,在听到那句“废太子”时大脑便一片空白。

    陛下竟动了这般的心思?

    废了太子还能立谁,威王吗?

    绝对不行!

    德妃一时惶恐不安,踉跄而出。

    弘武帝扫她一眼,眸色冷冽。

    他放下奏折,浓眉深锁,祈佑的婚事不能再拖了。

    这般想着,弘武帝忙命人去宣苏御进宫。

    听到宫中传唤,苏御淡淡一笑,未有任何诧异。

    东风抬步跟上,垂首问道:“主子,陛下既已知晓,可还有用……”

    “自然。”苏御颔首,墨眸的笑意中藏着刀锋剑刃般的冷意,“皇太孙将与蒋府二小姐同游花朝节,你觉得这个消息传出,各方会有何动?”

    东风会意,垂首道:“好,属下明白属下这便去办!”

    苏御敛眸扬唇,抬首望着绿叶蓁蓁的木兰树,一抹笑意漾在他的眉间。

    算算时日,那人也该回来了,既是各方皆已登场,这网也该收了……

    工部尚书府。

    王鸢静静坐在屋内,一言不发的盯着插在瓶中的鲜花。

    花儿娇艳,为略有昏暗的屋子增添了几分色彩与鲜活。

    王鸢的贴身婢女叩响房门走了进来,望着王鸢这般神情,轻轻叹了一声,心疼的开口唤了声,“小姐……”

    王鸢抬起眼,声音柔柔,“怎么样,确定了吗?”

    婢女点点头,欲言又止。

    王鸢见了,垂下眸子,声音弱不可闻,“有什么便一并说了吧,事到如今还能有什么更坏的消息吗?”

    婢女抿抿唇,她知自家小姐一心仰慕太孙殿下,此番让小姐彻底死心或许也是好事,便道:“奴婢还打探到消息,说是太孙殿下相约蒋小姐同游花朝节。”

    王鸢猛然抬头,被雾气所笼的眼中有着婢女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她咬了咬唇,轻点了下头,“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王鸢起身走向内间,背影落寞,看得人心生不忍。

    她行至梳妆桌案前,抚裙落座,静坐了一会儿,才拉开桌匣,从最深处取出了一支做工繁琐的莲花簪。

    莲心处以一颗绿色宝石点缀,甚是清丽。

    王鸢拇指划过莲心,用力捏动宝石,发簪一分为二,簪中竟藏着一把窄窄细细,但尤为锋利的匕首,一如她眼中的光。

    她将发簪重合为一,对着铜镜将发簪缓缓插入了乌发之中……

    建威将军府。

    “母亲,您看我这条裙子好不好看?”卫锦悠噙笑迈进林氏屋内。

    她脚尖点地,在屋中央轻轻旋转两圈。

    绯红色的衣摆宛若盛绽的花瓣,层层展开,衬得少女无比明艳动人。

    少女无忧无虑的笑容最是打动人心,叶清染望了,眼中也不由溢起了丝丝温柔。

    “好看好看,莫要再转了,当心摔了。”

    “都是大姑娘了,怎么还像小孩子一般皮?”林氏虽开口轻斥,但眼中却满是宠溺。

    卫锦悠略为得意的扬起了下巴,与林氏笑道:“这是阿染为我选的料子,在阳光下还能泛出琉璃般的光泽呢,明日花朝节我便穿着这条裙子去。”

    林氏曾经也是个爱美的少女,自然理解女孩们的心情,只颔首道:“花朝节热闹,你们尽管玩乐便是。

    但人多眼杂,还是要注意安全,不许甩开府卫,知道了吗?”

    “知道啦。”卫锦悠忙乖乖应下。

    她跑去叶清染身边坐下,两人好的宛若连体婴儿,一刻都分割不开。

    林氏见了,眼中笑意更深。

    “母亲,方才一进来我便见您眉目含笑,可是有什么好事?”

    林氏笑了笑,正欲开口,视线扫过叶清染,唇角更扬,却将欲出口的话收了起来,卖了个关子道:“自然是好事,再过几日你们便知道了。”

    蛮族骑兵屡被大梁铁骑打压,伤了元气,退回草原休养,边境近来安分了不少,铭儿便可归回临安了。

    他们两家交好,几个孩子也自小在一处玩闹,但那时清染与悠儿的感情可不似这般好,反是与铭儿更投缘,两人的关系比起亲兄妹也不差半点。

    三个孩子在一处,每每都是悠儿成了那个局外人,有时生气吃醋了便哭着揍自家弟弟一顿。

    好友再见,清染心中也定会欢喜。

    想到他们儿时趣事,林氏不禁摇头而笑,“暂且便不告诉你们了,反正会是个惊喜。”

    卫锦悠最喜欢惊喜,闻言便不再发问,拉着叶清染商量着花朝节的行程规划。

    叶清染静静听着,想到明日她便可去祭拜母后,心中亦是期待憧憬。

    只她自不想到,林氏口中的惊喜即将成为一切变动的根源……

第一百三十一章 花朝节

    百花生日是良辰,未到花朝一半春;万紫千红披锦绣,尚劳点缀贺花神。

    花朝时节,百花齐绽放,馥郁花香随着清风吹入每一间门户。

    建威将军府。

    芷兰院中,身着彩裙的婢女们进出忙碌着,除了芷兰院的婢女,更有宫婢在叶清染身边服侍着。

    望着层层加叠的华服,苍兰喉咙动了动,感叹道:“还好我没有被选上,这般重的衣裙穿上身岂不要累死了?”

    卫锦悠翻她一眼,笑道:“你莫要担心,便是再重来一次,你也选不上。”

    苍兰挑眉,正欲回嘴,卫锦悠勾了下唇,望着她道:“请苍小姐注意言行,可别辱没了你身上这条裙子。”

    苍兰登时不说话了,轻轻抚了抚裙子,不由自主便扬起了嘴角。

    裙如其名,百蝶穿花,百余只蝴蝶盘桓而飞,但因长裙是浅浅的天蓝色,是以华美中又不失清丽。

    这条裙子苍兰喜欢极了,虽说这不是最适合她的,但却是她最喜欢的。

    两人说笑着,而林璇的目光却始终落在叶清染身上。

    看着她华服加身,看着她头簪发冠,林璇的眼光蓦地有些湿热。

    这种尊贵华美才应是属于她的。

    最后还剩两枝牡丹步摇未簪,林璇开口阻拦了婢女,“这个我来就好。”

    铜镜中两个少女彼此对望,林璇将步摇缓缓插入她的发髻中,步摇垂落下的流苏长至肩膀,华丽无比。

    往日里叶清染总着一身素雅,清秀温婉,亦是极美,今日满头珠翠,长眉及鬓,微扬的凤眸涂着淡粉色的胭脂,冷艳雍容。

    但她轮廓清冷,眸光皎若寒月,是以并无媚色,反是多了几分华贵。

    这样的叶清染是林璇更为熟悉的,她的手垂落在叶清染的肩膀上,轻轻捏了捏,“清儿,好了。”

    叶清染眸色一荡,她唤她清儿……

    两人凝望彼此,叶清染倏然扬唇,心领神会的拍了拍林璇的手。

    卫锦悠和苍兰早已停止了拌嘴,两人就这般站在身后望着她们。

    苍兰忽然侧眸开口,“悠儿,若是不知,你瞧她们两个这架势像不像在送新嫁娘?”

    卫锦悠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还真别说,确实挺像的。”

    两人郑重其事的模样仿佛叶清染即将要做什么大事一般。

    “郑重些好,花朝节祈福是盛会,多少人都等着看叶小姐呢!”周嬷嬷对叶清染是极为满意的。

    她在宫里做了这么多年的礼仪嬷嬷,教过的人数不胜数。

    有些姑娘聪明,但就喜欢偷奸耍滑,有些倒是乖巧听话,但头脑又有些笨。

    像叶清染聪明又识体的少之又少,而且叶清染也是让她最为省心的。

    不管什么,教一遍就会,有些话,提点两句便懂,别人半个月才能学会的规矩,叶清染三日便学会了,剩下的时间她简直可以算是在建威将军府颐享天年了。

    “及时到了,叶小姐该启程了。”周嬷嬷躬身垂首,很是恭敬。

    以她多年看人的眼光,这位叶小姐的风采绝不会被埋没,日后必有大造化。

    周嬷嬷双手捧来托盘,红绸之上放着一个华美的面具。

    叶清染正要接过,手指倏然顿住,想了想道:“周嬷嬷,我能不能戴自己的面具?”

    叶清染语落,暖儿瞬间会意,忙从衣柜中取出了先前程昱所送的面具。

    匣中的面具造型精巧别致,虽没有宫中的面具那般华丽,但胜在清贵,也更衬叶清染身上的装扮。

    周嬷嬷有些为难,叶清染还从未与她提过什么要求,但此事她不敢私自应下。

    叶清染见了便也不再勉强,拿过宫中的面具覆在了脸上,“我便戴这个吧。”

    不知为何,失了程昱的约总让她心里有一丝莫名的失落,她想至少可以带着他送的面具,如今看却也不能了……

    游行的花车已经候在门外,因有御林军护卫在左右,是以行人皆安安静静的立在一侧,围观的百姓虽多,便依然安静规整。

    两列彩裙飘扬的宫婢簇拥着叶清染缓缓而出,众人的视线皆在同一瞬被眼前的少女照亮。

    少女身穿华服,裙摆层叠,以各色丝线并以七彩宝石绣着繁丽的百花,叶清染身姿清瘦而修长,将华服之美彰显淋漓。

    墨发束起,戴以百花发冠,正中是一朵花开正盛的牡丹,两侧分别是娇媚的芍药与柔美的月季,各式花卉以木芙蓉枝环绕而成。

    这般繁艳之色竟被她清冷矜贵的气势所压,唯剩华贵。

    她覆着华丽的面具,就连眼睛都看不真切,但众人就是莫名觉得这面具下定藏着一张极美的面容。

    叶清染坐上花车,花车以七彩轻纱为遮掩,众人可以清晰的看到手执玉如意,端坐其中的少女。

    偶有清风荡过,轻纱飞舞,围观众人有幸可从缝隙中一睹佳人风华。

    有些孩童瞧见了,拉着父母的手嚷嚷道:“是观音娘娘,是观音娘娘!”

    叶清染闻声望来,侧眸一笑,面具虽遮挡了她大半张容颜,但粉唇弯起的弧度恰到自然,温和而又矜贵,一如寺中供着的观音菩萨,悲天悯人。

    有一学子目睹了这一幕,顿觉惊为天人,回家后作出了一副花朝观音像,惊绝四方,被传为一道佳话。

    更有睹画之人心生感慨,花朝节时睹佳人,从此不敢见观音。

    不过这些自是后话……

    卫锦悠几人目送花车离去,心中皆为好友感到欢喜。

    苍兰不禁感慨道:“若待清染出嫁也有这般盛况便好了。”

    卫锦悠笑了起来,揽着苍兰道:“这八成是不能了,如此普天同庆想来只有常宁公主出阁了。”

    “会的。”

    两人齐齐看向林璇,林璇却望着人头攒动的长街,喃喃道:“一定会的。”

    两人不疑有他,自从叶清染救了林璇后,林璇便时常来寻叶清染,感情好的仿若早就相识一般。

    卫锦悠只能感叹,这救命之情果然非同一般。

    “我们先去哪逛逛呢?”卫锦悠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林璇却拂了拂衣袖,语气淡淡,“你们去吧,我便先回了。”

    卫锦悠与苍兰相视一眼,两人颔首一笑,不由分说的便挽住了林璇的两条手臂,“都已出门,哪有回去的道理。”

    “就是就是,今日街上人多,你可随心所欲的玩乐,反正也没有人知道你是谁!”

    林璇直接被两人拖拽进人群中,毫无挣扎的可能。

    林璇:“……”

    还能这样?

    花车缓缓行驶,所行之处,青砖石路上皆覆了一层宫婢洒下的各色花瓣,馥郁花香经久不散。

    远远望见花车踪影,苏御的嘴角不禁轻轻上扬,墨眸之中漾起一片柔色。

    “太孙殿下。”

    听到女子的唤声,苏御垂下眸子。

    唇畔凝笑,但眼中柔光尽散。

    “太孙殿下,我有些累了,我们去那边坐一会儿好吗?”蒋映娴未覆面具,娇柔得如同迎春花般。

    “好。”苏御轻笑颔首,温润有礼。

    两人移步行至茶屋,他们虽着便装简衣,但周身气度可见一斑,店家连忙为两人细细擦了桌子,又上了清茶。

    苏御付了银钱,店家捧着银锭子乐得合不拢嘴,很有眼力的为苏御的随行侍卫亦备了茶点。

    蒋映娴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抬头望向热闹的人群,垂首时也只摆弄着手中的茶盏,一口未抿。

    苏御也未动茶点,只抬首望着花车的方向。

    “太孙殿下。”蒋映娴倏然起身。

    苏御闻声望来,眼中噙着关切,“蒋小姐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蒋映娴轻轻点了点头,她不大自在的捏了捏手指,声细如蚊,“太孙殿下,我有些不舒服,请容我今日先请离去。”

    苏御眸光微微晃动,漾起一抹笑来,声音温和如春,“好,蒋小姐请便。”

    望着蒋映娴匆匆离开的背影,苏御侧眸扫了东风一眼,东风会意,连忙抬步跟上……

第一百三十二章 私奔

    花车行得缓慢,叶清染不禁弯唇,怪不得提到祈福少女悠儿便一脸嫌弃,这的确不算个轻松的活计。

    不过,想到她离皇觉寺越来越近,她便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轻纱薄若烟云,可以看到外面的树枝上挂满了鲜花与彩笺,远远望去,犹如花开满树。

    街上的少女们穿着各式各样的鲜艳长裙,人比花娇,美不胜收。

    临安的花朝节似乎未曾变过,八年以前亦是如此。

    倏然,在万千繁华之中,叶清染蓦地望见了一道身影。

    浅蓝色的长衫犹如云水,清隽矜贵,即便万人空巷,她也依旧能一眼认出他。

    是程昱!

    程昱似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朝她招了招手。

    他手上拿着一个白银面具,叶清染看不真切,但见他覆上了面具,随着花车缓缓而行。

    叶清染心中某处轻轻一荡,漾起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之前便曾说要与她同步而行,如此便也算两人共同踏青,不算她爽约。

    只她当时以为他说笑而以,未曾想他竟真的这般做了。

    叶清染不能有何动作,是以她只能略一颔首,算是回应程昱。

    她收回视线,直视前方,可心中那抹悸动却久久无法压下,那种陌生的感觉让她有些莫名。

    不过,不可否认的是,程昱是她所识的人当中最为特别的,至少对她来说是。

    叶清染忽的被自己的这个认知吓倒了。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程昱对她来说竟成了例外?

    她摇了摇头,强自压下心绪。

    可她只觉车外的喧嚣沸腾渐渐止息,簇拥呼喊的人群渐渐褪色,直至变成点缀的空白,偌大的天地间唯剩她与他……

    他垂手而行,步伐缓慢却坚定,似乎车马不停,他便会一直这般陪她走下去。

    石子落入湖中,荡起的涟漪很快便会消失,但破裂的寒冰一旦有了裂痕,便有了光线可以透过的缝隙……

    ……

    蒋映娴与苏御辞别之后,便半垂着头穿行在人群中,她时不时驻足四下环顾,确认周围没有熟识的人后才闪身走进一条小巷。

    今日临安百姓皆在街上围观祈福花车,巷中静寂无人,只能听到蒋映娴的绣鞋与地面摩擦发出的声响。

    巷中有一身着竹色长衫身姿修长的男子,他倚墙而立,敛着眼眸,清俊的面容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忧伤。

    听到响动,男子睁开眼闻声望来,在触及蒋映娴时,眸中才泛起光亮,而也正是这抹光让蒋映娴的眸中的雾气化为了水珠。

    “娴儿。”

    “子悠。”

    两人凝望彼此,哽咽难言。

    子悠迈步向前,将蒋映娴揽在了自己怀中,他的身姿虽清瘦,但对蒋映娴来说却宽厚如山,值得托付依赖。

    “娴儿,不要嫁给他,好吗?”子悠声音哽咽,深情眷恋。

    蒋映娴环着子悠的腰肢,默默流着泪。

    她又何尝愿意嫁给别人,纵使太孙殿下貌若谪仙,可她的心已然给了子悠。

    “可父亲母亲不会答应我们在一起的,他们……他们很满意这桩婚事。”蒋映娴的声音细不可闻,满是忧伤。

    “他们自然满意!

    二老爷指望你的婚事能压大房一头,二夫人则希望能靠你的婚事为二公子谋份好前程。

    他们要的是荣华富贵,而非你的幸福。”子悠眼中满是悲愤,随即自嘲笑起,“只怪我家道中落,无法许你锦绣荣华。”

    “不要这么说……”蒋映娴忙将手覆在子悠的唇上,不想听他自责,“你已经很好了,不要再为难自己。”

    子悠年少家道中落,却颇有骨气,不肯累及旁人,靠写字卖画为生,凭自己的才学考中举人。

    在她心中,他比临安的那些公子哥都要好。

    唇上的柔夷让子悠心中荡漾,他倏的抓住了蒋映娴的手,心中蓦然生出一番勇气,“娴儿,随我走吧。”

    蒋映娴被子悠眼中的坚决吓到了,怔怔问道:“走去哪里?”

    “自是去一个他人寻不到我们的地方!

    我们可以在那里找一个小院子落脚,待明年秋闱,我必定高中,届时再风光迎你回临安,如何?”

    蒋映娴被这个胆大妄为的计划吓得说不出话来,她近日虽被情事百般折磨,但从未敢动过这个念头。

    “娴儿,你不愿与我一处吗?”蒋映娴的犹豫刺伤了子悠。

    蒋映娴连忙摇头,“我自是愿意与你一处,可……可私奔绝非小事,你容我想想。”

    “娴儿!”子悠却一改往日温润,眼中有着不容人质疑的坚决,“我并非一时起意,自此德妃娘娘为你相看婚事,我便已经下了决心。

    我早已备好了行李盘缠,今日是花朝节,街上喧嚣,我们正好可以趁乱出城。

    待蒋府发现时,我们早已远离了临安。

    娴儿,随我走吧,离开这个冷漠之所,我定然不会负你。”

    两人深情相拥,却不知这一幕被一双眼瞧得彻底。

    藏在墙后的人转身离去,裙摆轻动。

    王鸢嘴角微扬,将手中的发簪与匕首合二为一,重新插在了发间……

第一百三十三章 变故

    街上行人络绎不绝,在这百花齐绽之日,众人的脸上皆洋溢着笑颜,少女们脸上的面具不尽相同,但嘴角欢喜的笑却是一样的。

    年幼的小孩子则追在花车后边跑,跳起来争抢宫婢扔下的花瓣,互相比较着谁衣兜中的花瓣更多。

    少女们则随着花车纷纷行往皇觉寺,只为等祈福少女拜过观音菩萨后,她们便要将许愿的花笺系到树上。

    因为她们相信观音菩萨一定能听到祈福少女的请愿声,那个时候系上花笺定然是最灵验的。

    可人类的悲喜从来都不是互通的,赵菁目光怨毒的望着花车的方向,手中的花枝被她拦腰折断。

    “菁菁,我们也去皇觉寺吧。”赵菁最近一直郁郁寡欢,赵瀚便特出来陪她散心。

    “去那做什么?在这看着还不够烦心,还要上赶着去看她不成?”赵菁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输给一个山野女子,那日宫宴后便染了风寒,至今嗓子还沙哑着。

    赵瀚摸了摸鼻子,神色讪讪。

    叶清染做出的事虽不讨喜,但模样确实不错,光是瞧着便很是赏心悦目。

    但见赵菁目光阴沉,赵瀚还哪里敢开口了,只得劝道:“菁菁,父亲的事都已经解决了,你就别不高兴了。

    那叶清染纵使做了祈福少女又如何,你是堂堂户部尚书之女,她日后的前程如何能与你比?

    她不过一时风光而已,你们两个云泥有别,哪里值得你为她费心?”

    户部一案以左侍郎陈罪上书,畏罪自尽而终结。

    林右相接手户部之后,雷厉风行,无所顾忌。

    可世上没有完美的假账,只要作假,便必有漏洞。

    众人只知林右相满腹经文,是治世之才,却不知其查账亦是好手,甚至从一两银子的小错账追踪出一笔被贪污的饷银,其能力魄力让人叹为观止。

    户部出现亏空,左右侍郎自然首当其冲,可就在林右相要追究根源时,左侍郎竟自尽狱中,且留下了一封详尽的陈罪书。

    不但对贪污饷银一事供认不讳,更承认是其在赵府修缮院子所用的石板中混入了玉石,以此栽赃陷害赵尚书,好取代他的尚书之位。

    自此一来赵尚书自是清白无罪,对着弘武帝狠表了一番忠心后,便官复原职。

    弘武帝信了几分不重要,重要的是赵尚书这一番壮士断腕,弃车保帅,保住了自己的尚书之位。

    虽说自此一来户部元气大伤,但总归好过血本无归。

    赵菁闻后,心里略为舒坦了些。

    自父亲官复原职后,那些原本躲着她的各家小姐都纷纷跑来关心她的风寒。

    雪中无人送碳,锦上自也不必她们添花。

    想到此处,赵菁却忽的想起一人。

    昔日赵府身处水深火热之际,只有卫锦珠对她依然亲近恭谨,只当时她因叶清染而迁怒于卫锦珠,两人不欢而散。

    现在一切尘埃落定,她对卫锦珠的怨气也随之消散了。

    “哥哥,听说卫府二小姐被卫将军送去贞淑堂了?”彼时她正因为比琴输给了叶清染而心情郁郁,听闻了也未曾放在心上,此番倒是有些好奇。

    赵瀚正欲开口,视线忽的触及一人,便低声道:“先莫提了,回府再与你说……”

    “赵公子。”

    “卫公子。”

    赵瀚与卫铮拱手见礼,两人客套寒暄几句,卫铮偏转视线,对着赵菁颔首一笑,温和有礼,“赵小姐。”

    赵菁挑了挑眉,她虽未见过眼前的男子,但亦猜出了其身份,便略一屈膝,福礼道:“卫公子。”

    “赵小姐可是身体不适?”卫铮皱起眉,下意识开口关切询问。

    见兄妹两人都在看他,卫铮这才察觉到自己唐突了,略略一顿便道:“近来天气日渐燥热,珠珠也染了风寒,听赵小姐嗓音略哑,赵小姐也要注意才是。”

    “多谢卫公子挂念。”赵菁的语气客套而疏离,与卫铮记忆中的一般模样。

    唯一遗憾的是,今日赵菁脸上覆着华丽的面具,卫铮如何努力也瞧不清少女姿容。

    面具虽美,便不及她美貌一分。

    近日来卫铮亦是郁郁寡欢,妹妹因他被送入贞淑堂,父亲又对他失望厌嫌。

    可越是这般,他越是不能低迷,否则岂不更如了某些人的心愿。

    他温和含笑,言谈举止彬彬有礼,不输于任何一家子弟,可他的眼中却有着势在必得的光芒。

    户部尚书清白无罪,赵菁依旧是临安城数一数二的贵女,若是能娶她为妻,得赵尚书帮衬,他何愁没有作为。

    这般想着,卫铮脸上笑意愈深,谈吐却更为风趣清雅。

    赵瀚与卫铮只在席上交谈过两句,并不算熟稔,此番相谈才知卫铮与腹有诗书,又可谈风月,倒是个谈得来的。

    赵菁也有些小小的惊讶。

    卫锦珠与她那个母亲一般,都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倒是没想道她的兄长竟有这般谈吐,再想到卫铮在年轻公子中也算佼佼者,可见其定然勤奋又聪慧。

    三人闲庭阔步,卫铮与赵瀚两人谈天说地,气氛畅然。

    卫铮偶尔会不经意的转动视线,悄悄望向赵菁,她垂首跟在两人身后不知在想些什么,从始至终也不发一言,有些高冷,又有些傲慢,但卫铮的嘴角却不觉便扬了起来。

    骄傲也好,任性也罢,只要是她怎样都好。

    “赵小姐……”

    赵菁抬起头望来,卫铮正欲开口,人群突然骚动起来。

    井然有序的人群宛若被惊动了的蜂窝,突然之间倾巢而动,场面一时混乱不堪。

    原本朝着皇觉寺前行的人群一窝蜂的朝着赵菁他们的方向跑来,突如起来的人潮瞬间将几人冲散。

    “哥哥!”赵菁心下惊慌,四处寻找赵瀚的身影,可慌乱的人群犹如迅猛的潮水,她则宛若浮萍,只能随波而流。

    她身穿华丽的彩裙,犹如含苞待放的娇花,但此时却成了拖住她脚步的累赘,让她挤在人群中寸步难行。

    突然,不知是谁踩住了她的裙摆,惯力之下她的身体猛然向前跌去。

    赵菁心口一窒,惊惧之下就连喊叫声卡在了喉咙中。

    人潮汹涌慌乱,她这般跌倒难免被人踩踏。

    情急之下,赵菁只能以手挡在眼前。

    哪里受伤都不要紧,她的容貌绝不能受损。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有一只手揽住了她的腰肢,有力的手臂将她摇摇欲坠的身子禁锢在怀。

    人群拥挤,赵菁甚是无法转身,而腰间的手臂宛若洪流中的一根浮木,带着她脱离了人潮。

    两人挤出人群,躲进了一条小巷。

    赵菁撑着石墙气喘吁吁,心口因惊吓狂跳不止。

    待呼吸稍稍平稳,她才猛然转身,警惕的望向身后。

    方才的力道绝非女子,若是兄长也不会一声不响。

    如果让她与陌生男子独处小巷,她还不如回到人群中。

    可待望清身后的男子,赵菁眸光微动,肩膀虽放松了些许,但眼中仍有警惕,“卫公子?”

    卫铮气息亦有些不匀,但听赵菁唤他,嘴角便瞬间扬起,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赵小姐,你没事吧?”

    赵菁抿唇,轻轻摇了摇头。

    卫铮见状笑容更深,柔声道:“如此便好。”

    见赵菁神色有些拘谨,卫铮谦和笑道:“方才情急,多有冲撞,但赵小姐尽管放下心,在下绝不多言。”

    卫铮的温和有礼让赵菁放松了心绪,她抬头打量着卫铮,原本的翩翩佳公子发髻有些松乱,衣衫也被撕扯出了一条口子,甚至脖颈上还有一道鲜红的血痕。

    察觉到赵菁的视线,卫铮摸了摸脖颈,莫不在意的笑道:“想来应是被哪个女子的珠钗面具划到了,不碍事,赵小姐无事便好。”

    他伤成这般模样,竟还只顾着担心她。

    卫铮相貌英俊,温柔又不失力量,赵菁被他温柔的目光望的心口一烫,连忙垂下了眼睫。

    有人总笑说话本子英雄救美的桥段太过庸俗,但少女的春心却总是这般易被打动。

    望着赵菁娇羞的模样,卫铮微不可察的牵起的嘴角,眸光是温柔的,却也是精明的……

    ------题外话------

    我有点想看卫铮和赵菁成亲呢,啊哈哈……

第一百三十四章 惊马

    人皆有从众心理,而恐惧是最容易在人群中蔓延开来的。

    甚至很多人都不知道前面的人为何逃离,只听着尖叫之声,望见他人脸上的惊恐,便不由自主的随之奔逃。

    恐惧犹如瘟疫,迅速扩散,感染了每一个人,却鲜有人顾忌真正的原因。

    花车本在缓缓前行,因花朝节是盛况,是以叶清染坐下的花车由五匹御马拉行,这些马匹皆经过驯服,温顺听话。

    可不知为何,头马忽然受惊,嘶鸣而起,不停的跃动。

    宫中的御马皆高大壮硕,骏马前蹄扬起,高度甚是足以及过花车。

    它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横冲直撞,若非有缰绳牵制,只怕早已冲进人群,后果更不堪设想。

    可饶是如此,头马受惊,后面四匹马也不安分起来,它们皆嘶鸣的挣扎着,向不同的方向撕扯。

    如此一来,花车颠簸乱晃,巨大华丽的花车仿若变成了笨重的巨石,车尾扫过之处,无不人仰马翻。

    原本站在花车四角的宫婢早已跌落到了地上,距离较近的围观百姓也不同程度的受到了波及,一时间尖叫哭嚎声响彻不止。

    人群四下奔逃,哪里还有刚才的热闹繁华,又哪里还有人记得花车中的祈福少女。

    叶清染紧紧抓着花车两侧的栏杆才勉强稳住身形,可这般绝非长久之计,若不能稳住头马,局面只会比现在严峻。

    若是真让头马挣脱了缰绳,冲进人群,那就绝非仅仅受伤这般简单了。

    叶清染十指用力,薄唇抿成了一条匕首般锋利的细线。

    她心下一横,正欲起身,杂乱的人群中忽有一道浅蓝色的衣袂划过,如同云水一般拂了她的眉眼,眨眼之际,便见程昱已然跃至头马的马背上。

    “小心!”心中的担忧脱口而出,还有一丝她自己都尚未察觉的紧张。

    程昱回眸望了她一眼,虽然他的眉眼被半张面具所覆,但他的薄唇微微扬着,她不知为何完全可以想象出他此时的眸光是何等温柔。

    程昱身姿修长清隽,坐在发疯癫狂的马背上,更衬得他略显清瘦,让人不由担心他随时都有可能会跌下马背。

    叶清染顾不得许多,她抓着栏杆站起身,小心的挪动脚步站在了车边上。

    层层的叠叠的裙摆拖得她寸步难行,她干脆拔出头上的一支发簪,以尖锐的发簪当作匕首,割破了曳地的裙摆。

    没有了拖累,叶清染纵身一跃,身轻如燕,稳稳的落在了最后一匹马的马背上。

    身上突然多了重量,原本就不安燥怒的马受到了惊吓,嘶鸣着跳跃,试图将身上的重量甩下。

    程昱听到了身后的响动,转身回眸,瞳孔猛然一缩,“你怎么来了,快回车上去!”

    叶清染没有应声,只抓紧了手中的缰绳,微俯下身。

    面具下的凤眸凌厉,薄唇紧抿犹如出鞘的利刃。

    马儿抬起前蹄立在半空中嘶鸣,叶清染纤细的身子宛若悬挂在枝头的一枚树叶,随时都有可能被秋风吹落。

    然而她双腿夹紧马腹,手中缰绳紧握,她的坚定似乎感染到了身下的马匹,原本暴躁的马儿终是安分下来,重归乖顺。

    她身上的华服残缺凌乱,可马背上的她增添了往日里没有的英气,蓦地让人想到了策马而归的将军,身上的铠甲虽有破损,但风华气度依旧,甚至更多了一丝惊心动魄的凄美。

    叶清染稳住身影,便忙从腰间摸出一个小瓷瓶,“程公子,御马不会无端受惊,此番模样怕是难以控制。”

    宫中的御马有专人伺候,不会倏然发疯癫狂,这般模样倒像是突然受了外界的刺激,若是头马当真受了外伤,再厉害的驯马术怕是也难以安抚。

    “这里的药能使它镇定下来。”

    叶清染伏在马背上,将手臂伸向程昱。

    程昱眸光轻晃,笑意绻绻。

    她宛若一个探索不尽的宝藏,每当他以为已经足够了解她时,她便会突然呈给他惊喜。

    程昱伸出手。

    但因程昱身下的马在不停的挣扎,两人几次靠近却又交错。

    终于,程昱握住了那只柔夷,用力而坚定。

    两人双手紧握,四目相对,一种无形的情绪自两人的掌心悄无声息的蔓延。

    程昱从叶清染手中摸走了药瓶,他一手扼住马颈,一手将瓶中的药粉倒入马鼻中。

    头马起初更为暴躁的挣扎,拼了命的想将身上的人甩下去,可不过须臾,原本癫狂的马仿若被人点了穴道,站立不动。

    程昱见状,纵身落至花车,而头马也轰然倒地,疲惫的闭上了眼睛,酣睡不醒。

    程昱垂眸望着手中的瓷瓶,宠溺而又无奈,牵唇摇头一笑,竟然随身携带这些东西,看来日后他更要谨慎些方是……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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袖手天下,意谋乾坤,算尽人心时局,他想护之人谁又敢欺?
苏御曾道他一生谋略在朝岂可受困儿女情长。
叶清染曾言自己此生虽筹谋万千,但唯独无意情情爱爱。
后来——
苏御:“吾平生所愿,日抚瑶琴听音,夜有娇妻伴读,唯此而已。”
叶清染:“相夫教子,亦可为乐。”
*
可忽然有一日——
苏御发现他的小娇妻身份重重,马甲多的像莲蓬,扒了一个又一个,没完没了。
叶清染也发现,她家夫君的面具就像圆葱,揭了一层还有一层,无尽无休。
【简言之,这是一对腹黑男女互扒马甲,“对外夫妻一心,回家您是哪位”的故事。】
【小剧场】
叶清染:“夫君,面具戴久了,不累吗?”
苏御淡笑:“不累,所以……正准备累一下。”
他反手撂下流苏纱帐:“清染,为夫倒是想问你,马甲穿这么多,不热吗?不如为夫帮你解去?”
叶清染:“……”
*
叶清染:“江山美人,孰轻孰重?”
苏御:“若美人非卿,盛世天下方为男儿所求。”
叶清染垂首,敛眸,“若是,尔又如何?”
苏御牵唇,揽她入怀,“山河拱手,为卿一笑。”盛宠神医太子妃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盛宠神医太子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盛宠神医太子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