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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浮梦公子     盛宠神医太子妃txt下载     盛宠神医太子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五章 上钩

    虽有这一小段插曲,但花宴也算圆满。

    叶清染一曲琴音惊艳四座,建威将军府义女的美貌才名自此流传出去。

    但当日府中却颇不安静,卫铮下朝归府听闻此事后直接去审问了那名男子,而后便直奔富贵院。

    卫铮不知说了什么,只他离开后,孙氏哭嚎叫骂,将屋子叮叮咣咣砸了一通。

    卫锦珠来到富贵院时见到的便是满目狼藉,孙氏赤着两条粗壮的手臂掐腰站在屋内,抬脚踹翻一个小马扎,狠狠道:“敢禁我的足,当老娘我是吃素的不成!”

    污言秽语听得卫锦珠愈加恼火,开口便道:“母亲,您骂够了没,你还嫌今日不够丢人吗?”

    孙氏一愣,随即委屈又气恼,卫城方才说她丢人,如今女儿竟也这般说她,“我怎么丢人了?你不让我去花宴露面,我便没去,怎么就又给你丢人了?”

    “难道今日那人不是母亲您找来陷害叶清染的吗?”

    孙氏语凝,心虚的避开了视线。

    卫锦珠见状,气得身体都隐隐颤抖起来,“我不是说过吗,这件事用不着您插手。

    现在倒好,所有人都觉得我也参与其中,我日后还如何见人了?”

    卫锦珠的确不知那男子是孙氏所雇,孙氏虽注重对她的培养,但先生教得了琴棋书画,却教不了她后宅争斗。

    孙氏以前在村子里都是一言不合就骂,骂不过瘾就打,哪里知晓这阴谋诡计也是要推陈出新的。

    “我……我那不是心疼你吗,想帮你教训一下叶清染,谁知道……”

    “我求您了,您若是真心疼我,就安分一些,不要再弄出这些幺蛾子给我丢人现眼了!”卫锦珠边说着,眼泪便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她狠狠跺脚,哭着跑出了院子。

    孙氏气得心口心疼,跌坐在椅上,她骂得了所有人,唯独对自己的儿女,半句粗话都不忍说,只颤抖着嘴唇兀自喃喃,“我明明都是为了你们好,一个两个都不领情……”

    卫锦珠哭着向前跑,一不留神撞到了前来打探的卫铮怀中。

    “怎么了珠珠,你怎么哭了?”

    卫锦珠哭着将事情一一道来,卫铮闻后深吸了一口气,神色亦是不虞,但还是耐心的拍着卫锦珠的肩膀安哄道:“没事的,此事与你无关,父亲会相信你的。

    母亲她……我日后会多劝劝她的,你莫要哭了。”

    卫锦珠抽噎不止,拉着卫铮红着眼睛哭诉道:“哥哥,那叶清染欺我,若非她当众指责,那些夫人小姐也未必会知道此事乃母亲所为。

    父亲还欲给她备嫡女的嫁妆,这府邸日后都该是哥哥的,凭什么要分给一个外人?”

    卫铮的眼中闪过一抹戾色,垂眸望着卫锦珠道:“珠珠莫哭了,你放心,哥哥迟早会给你出这一口恶气的。”

    “哥哥不骗我?”

    卫铮扬唇笑起,摸了摸卫锦珠的头,“哥哥何时骗过你?”

    卫锦珠心中舒坦了些,忽听卫铮的声音自头顶传来,“珠珠,我问你,你可认识赵尚书家的小姐……”

    ……

    芷兰院中。

    暖儿半蹲在桌前,一脸惊叹的望着苍兰送来的大玉砖,“奴婢瞧过那么多玉件,还从未见过玉砖,苍老夫人还真是大手笔呢!”

    锦绣扫了一眼,“魏公子送来的金子数目也不小,可收好了?”

    暖儿漫不经心的道:“我随手扔到库房了。”

    金子见得多了,有什么稀罕的,还是这玉砖特别。

    叶清染托腮望着瓶中插的两枝牡丹出神,锦绣扬了扬唇,笑道:“小姐今日惊艳四方,美名定会很快传遍临安。”

    叶清染笑了笑,从她来临安的第一日起,便未曾想过低调。

    只锦绣对一事颇为不解,“小姐怎么临时换了曲子,小姐的艳阳赋明明弹得更好。”

    叶清染抬起柔嫩的指尖,轻轻拨了拨娇艳的牡丹花,似在回应锦绣,又似在自言自语,“有她在,我如何能敢……”

    “小姐。”门外有小婢女轻轻叩门。

    暖儿起身跑出去查看,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一方红木匣子。

    “这是何物?”叶清染收回思绪,抬眸望来。

    “门房只说是小姐的友人送来的,丫鬟们也不知道是谁。”暖儿将红木匣子放在桌上,目不转睛的盯着,迫切的恨不得能替叶清染打开。

    叶清染亦有些好奇,她在临安只识得苍兰几人,还会有哪个友人。

    打开匣子,暖儿的眼睛瞬间睁圆,情不自禁的“喔”出声来。

    匣中是一张银质的面具,虽不若那玉砖罕见,不如金元宝值钱,但造型别致华美。

    面具左眼处绽开一朵雅致的木兰花,花蕊处垂下以蓝色宝石串成的细碎流苏,右眼以蓝色藤蔓蜿蜒缠绕,并以两朵小小的花苞。

    “奴婢还从未见过这般别致的面具,华美又不失清雅,真真好看极了。”暖儿很是喜欢,催促着叶清染戴上面具试试。

    锦绣却皱着眉,表情有些愁苦,“我不喜欢这个。”

    为什么非要一面是花朵一面是花苞,做成对称的不好吗?

    匣子里还有一纸薄薄的信笺,展开后,叶清染弯唇轻轻一笑。

    锦绣两人探头看去,但见信笺上写着“叶小姐安”四字,那字笔笔中锋,劲瘦婉通,落款一个“程”字。

    “这是程公子送的!”暖儿惊讶之后,随即则是了然,“这般想来就对了,只有江湖中人才会想着送这东西。

    不过倒也实用,小姐日后出门可以戴这面具遮当容颜。”

    “哪里实用了,面具做成这般模样岂不更是扎眼?”锦绣排斥一切不规整之物。

    叶清染弯弯嘴角,眼中染了丝丝笑意,“放进柜子里吧。”

    暖儿给了锦绣一个得意的眼神,能让小姐收进柜中,已是物件最好的礼遇,可见小姐和她的审美是一致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叶清染接到了不少临安闺秀的花帖,直到这日锦绣眉目幽深的呈给叶清染一张请帖,“小姐,这是户部尚书府送来的帖子。”

    叶清染停下了手中的药杵,抬起眸来,接过请帖扫了两眼,牵起唇角轻轻一笑,锦绣则立在她身侧,垂首幽幽道:“恭喜小姐,第一条鱼儿上钩了……”

第四十六章 赴宴

    用过晚食,卫城与林氏对坐饮茶,卫城蹙眉道:“户部尚书府怎么突然给咱们府上下帖子了?该不会有什么坏心思吧?”

    文臣武将本就关系疏远,更何况卫城对户部尚书颇有微词,两府鲜有交集。

    林氏抬手斟茶,淡笑道:“是赵小姐给悠儿她们三个下的帖子,女孩儿间的事,哪有谁说得准。”

    女孩子心思易变,今日与你交好,明日不知因何拌了嘴就置气不理,林氏未觉有何不妥。

    卫城却皱眉不展,“那赵尚书与胡家来往不浅,哪里会是什么好人家,还是莫要去的好。”

    卫城虽没有证据,但当年太子妃母族安家叛国一案的最大获益者便是胡侧妃,卫城有十足的理由怀疑胡家。

    是以这么多年,即便胡家势力日增,两府又同为武将,卫城非但不与之往来,且毫不掩饰对胡家的不满。

    林氏心知他的脾性,将茶盏送至他手中,轻声道:“临安说大,但来来往往也就那么几家,你与赵尚书在朝堂上又低头不见抬头见,总不好闹得太僵。

    再者说,女孩儿之间的来往也不会影响前朝之事,清染刚回临安,这种宴会对她有好处。”

    “可赵尚书与胡家……”

    “将军。”林氏开口打断了卫城,望着他的眼睛问道:“将军是愿那孩子做您的义女叶清染,还是做秋大哥的女儿秋念清?”

    卫城一愣,有些不明所以。

    林氏叹声解释道:“若是前者,她便可与悠儿她们一般无忧无虑的生活下去,待遇到心仪之人,便嫁人生子,可若是后者,您知道她需要面对的是什么吗?”

    卫城了然,沉眸道:“我从未想过将那些事讲给她听,当年她年纪小,只知家中突生变故。

    可……可阿琛明明是朗朗君子,却变成了叛臣贼子,他人如何想倒是其次,我总觉不能让清染也误会她的父亲。”

    林氏轻轻握住卫城的手,柔声浅笑道:“将军,若是换位处之,您愿意悠儿如何?”

    卫城抬头,望着林氏清水一般的眼眸,怔了许久,终是颔首道:“我明白了。

    清染不是念清,那些恩怨是非与她无关,她能轻松开心便好。”

    芷兰院中,锦绣收拾好屋子,抬步行至窗边,她正欲合上窗子,抬头却忽见一轮圆月挂在枝头,月光融融,映的夜色都暖了几分。

    “又是十五月圆夜,虽较弯月少了两分诗意,但终究还是圆月才堪为完美。”叶清染不知何时站在了锦绣身边。

    锦绣颤了颤眼帘,视线仍旧落在明月之上,语气比春夜还要凉上几分,“月圆则缺,没有什么事情会一直圆满,更没有什么完美可言。”

    叶清染笑笑,不置可否。

    锦绣抬手关了窗子,身侧的叶清染着一袭浅蓝色的中衣,雪肤花颜,无需脂粉点缀便如玉璧无暇,宛若自那明月飘下的仙子,绝色倾尘。

    屋内唯有她们两人,锦绣抿抿唇,终是问出了始终埋在她心中疑惑,“小姐,奴婢可否斗胆一问,您做这些是为了什么?”

    叶清染不答反问,“锦绣觉得呢?”

    锦绣蹙眉,轻轻摇头,她跟在叶清染身边这么久,从未看透过她。

    她只知如叶清染这般聪慧的女子,她想得到什么都是轻而易举的,究竟能有何事能劳她如此费尽心力

    叶清染弯唇,浅浅一笑,如风拂水面,只荡起了丝丝涟漪。

    “我的理由嘛……”叶清染望着锦绣,翘唇一笑,“自然与锦绣你是一样的了。”

    锦绣愕然睁大双眼,脱口问道:“小姐也与太子府有仇怨?”

    叶清染不置可否,抬手轻轻拍了拍锦绣的肩膀,声音清婉,“快回去歇着吧,钓鱼,也是需要体力的。”

    叶清染笑笑,转身移至床边,素手挑开了青色的床幔,躺了进去。

    美人被轻纱所笼,如隔迷雾,让人更加看不真切。

    锦绣敛眸,不再多问,熄了案上的烛火,和门离去。

    ……

    这日天朗气清,卫锦悠三人踏上马车朝着赵府而去。

    卫锦珠有精心打扮过,俏丽娇媚,脸上郁色一扫而清,笑着与卫锦悠叶清染说笑,仿佛那日花宴之上未曾发生过任何事。

    叶清染依旧温温婉婉的笑应着,卫锦悠却意味深长的说了句,“去他府不比在自家,姐妹间更需要多些照顾,同仇敌忾方是要的,若姐妹相残可就真让外人看了笑话。”

    卫锦珠嘴角笑意僵了些许,但很快便调整了过来,笑道:“大姐姐说的是,我们在外更要相互照拂。”

    卫锦悠点了点头,未再多说什么。

    阿染是个好性的,不与卫锦珠计较,但卫锦珠近日越发过分了,她总要提点两句。

    卫锦珠暗自捏了捏拳,她们同为嫡女,不过比她早生了一两年,便敢来教训她。

    若非今日还用得到卫锦悠,她才不会忍气吞声。

    两人虽同为将军府的嫡小姐,但卫锦珠没有如卫锦悠那般背景深厚的外祖家,临安闺秀也多愿与卫锦悠来往,她也只能借着卫锦悠才能与她们攀谈。

    思及此,卫锦珠眸色更为黯淡了两分,拳头紧握,迟早有一天她会踩在卫锦悠头上!

    没了卫锦珠说话,马车内一时安静下来,好在马车很快抵达了赵府,结束了略有尴尬的氛围。

    不同于将军府的恢宏大气,赵府院中处处透露着深受梁国贵族喜欢的奢靡之风,园景精致华美,一如这花园的主人户部尚书之女赵菁。

    赵菁着一身湖蓝色长裙,只不同于叶清染的素雅,她的裙上以各色丝线绣着娇艳动人的芍药花。

    少女脊背挺得笔直,即便弯唇含笑,亦是娇贵而又傲气的。

    听闻建威将军府来人,赵菁的视线直接越过卫锦悠两人,径自落在了叶清染身上。

    在看清叶清染的容貌后,本是漫不经心的目光变成了惊讶,再瞧她通身打扮,更不敢确信,“这位便是叶小姐?”

    叶清染浅笑颔首。

    卫锦悠上前与赵菁打过招呼,两人虽不算交好,但见面亦不会失了礼数。

    寒暄两句,赵菁便再度望向叶清染,含笑道:“听闻叶小姐琴声一绝,我前些时恰得一琴谱,不知叶小姐可愿帮我参详一番。”

    言外之意便是要请叶清染单独说话。

    叶清染似微有诧然,望了卫锦悠一眼,方才客气点头道:“自然可以。”

    卫锦珠见卫锦悠皱眉望着两人的背影,阴阳怪气的笑道:“叶姐姐还真是厉害,这才来临安多久,竟得了这般多小姐青睐,简直都要比大姐姐更厉害了呢!”

    卫锦悠只是担心叶清染,哪里在乎那些,闻后只不冷不热的扫了她一眼,漠然离开。

    卫锦珠冷哼一声,冲着卫锦悠的背影狠狠翻了个白眼,心里却又好奇赵菁到想与叶清染说了什么,眸子一转,悄悄抬步跟了上去……

第四十七章 怀璧其罪

    赵菁特意多打量了叶清染一番,但见少女身姿笔挺,目不斜视,非但没有她预料中的局促,甚至从容之中更有一种刻在骨子里的贵气,似乎赵府的华美景致并没有资格入她的眼。

    叶清染发上珠翠不多,唯一枝白玉木兰花簪,并两朵小小的蓝色珠花,花蕊以深蓝色的细碎宝石串成,格外精妙。

    若非知晓她从邺城而来,单就这身风华与临安城中的贵女毫无差异。

    似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叶清染微偏过头来,对她弯唇一笑,从容而又温婉。

    赵菁牵了牵唇,不大自然的收回了视线,心中更觉怪异,不过一个将军府的义女,为何反是她失了气场。

    念及此处,赵菁将背挺得更直了些。

    叶清染望见了,轻轻扬了扬嘴角,默然收回了视线。

    “叶小姐请坐。”

    两人行至赵菁的闺房,赵菁命婢女端来茶点,便与叶清染笑谈起来,唯独不提琴谱之事。

    叶清染只温和应着,也不主动提及。

    赵菁抿了口茶,挑眸望着叶清染,笑道:“那日叶小姐一手琴曲惊艳四座,未能亲眼得见,倒是遗憾。”

    “赵小姐谬赞了。”叶清染笑意浅浅,如一团云,似一缕风。

    赵菁落下杯盏,漫不经心的随口问道:“听闻那日叶小姐穿的乃是金缕纱所做的衣裙?”

    叶清染嘴角的弧度弯了弯,眼中飞快的闪过一抹光芒,语气依旧如常,“正是。”

    赵菁笑了笑,“这金缕纱可是个好东西,临安多少闺秀皆求而不得,叶小姐那一身衣裙怕是要引得不少人羡慕了。”

    “清染倒是不知金缕纱的贵重,只是友人所赠而已……”

    在听到叶清染识得锦绣阁的二当家后,赵菁先是惊讶,随即眸中染上了喜色,对叶清染的笑意也更真诚了两分。

    “原是如此。叶小姐真是妙手心善,让人佩服。”

    赵菁转了转手中的杯盏,面露苦恼之色,轻叹了一声,叶清染见状关切问道:“赵小姐为何叹气?”

    “实不相瞒,我有一好友生辰将及,我想送她一匹金缕纱作为生辰礼物,却一直未能买到……”说完,赵菁又长长叹了一口气,静等叶清染应声。

    屋内沉默了一瞬,才再度响起叶清染轻柔的声音,“赵小姐,好友之间自是心意最重,相信不管赵小姐送何物,那位姑娘都会喜欢的。”

    赵菁皱了下眉,眼里闪过不满。

    这叶清染看着像个聪明人,怎么这般不识趣,莫不是在装傻?

    “叶小姐有所不知,我的那位好友乃是灵蕊县主。”怕叶清染不知,赵菁又补了句,“灵蕊县主乃是太子殿下的小女儿,虽说好友之间不必在意财物,但县主身份贵重,所用之物也必然是最好的。”

    “原是这般。”叶清染了然颔首。

    赵菁见她上道,牵起了嘴角,便听叶清染又道:“锦绣阁有自己的规矩,若非我救了玉二当家,也无缘一见金缕纱。

    但所谓心诚则灵,赵小姐这般为好友着想,想来明年县主生辰时定可得到。”

    赵菁心头不禁有些恼火,她收敛了嘴角的笑,语气略有些冷意,“叶小姐是聪明人,想必也知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典故。”

    就连如灵蕊县主那般的身份都未能得到的东西,叶清染拥有即是过错。

    只要不是愚笨之人,都会明白这个道理。

    赵菁凝眸望着叶清染,但见她轻轻颤了颤眼帘,长睫犹如蝶翼。

    她亦抬起眸来,目光澄澈如水,清明如镜,“赵小姐的意思是,如我这般的身份拥有金缕纱便是错处,会为自己招来麻烦,是吗?”

    “难道不是吗?”赵菁笑而反问。

    叶清染点点头,“我明白赵小姐的意思了。”

    “我若想平安无事,便需让灵蕊县主也得到金缕纱,是吗?”

    “你……”赵菁喉口一哽,视线无意识的瞟了一眼碧纱橱,沉沉道:“叶小姐还请慎言。”

    “难道赵小姐不是这个意思吗?”叶清染笑容舒缓,正犹如她发间的木兰花,温婉清丽,可赵菁却莫明感受到了一丝嘲讽。

    她的确是这个意思,也的确需要叶清染明白她的意思,但把话直接挑明就是叶清染的不对。

    “叶小姐这是不肯帮忙了?”赵菁变了脸色,一丝笑意也无。

    “赵小姐,并非我不肯帮,而是我帮不了。

    各行有各行的规矩,我若执意如此,岂不成了挟恩图报?”

    赵菁没想到叶清染会如此不识好歹,她还欲说什么,一个小婢女在她耳边轻语了两句,赵菁蹙眉点点头,复又弯了唇角,语气也柔和了两分:“叶小姐说的是,是我思虑不周,强人所难了。

    瞧我只顾着与叶小姐说话了,竟都忘了时辰,我这便让婢女带叶小姐先行赴宴,我换件衣服稍后便到。”

    叶清染起身请辞,随着婢女离开,只在经过碧纱橱时,视线偏转,轻扫了一眼。

    待叶清染离开,碧纱橱后方才走出一个衣着华丽,神情倨傲的少女。

    “县主。”赵菁走过去,气沉道:“这叶清染如此不识好歹,县主为何不让我教训她两句”

    苏灵蕊的樱桃小嘴涂着海棠花般的唇脂,娇艳欲滴,却偏生勾起一抹冷冷的笑意。

    “你说的没错,这就是个不识抬举的东西,竟连本县主的面子都敢驳,只教训她两句岂不便宜了她?”

    赵菁了然,轻笑出声,“县主说的是。”

    “不过……”赵菁蹙蹙眉,惋惜的道:“不过那金缕纱怕还是不好弄到。”

    锦绣阁的玉大当家是个死脑筋,每年只作十匹布,更是谁的面子都不给。

    只以抽签的方式公开选出十名得主,众目睽睽之下他们也不好强迫。

    “哼!”苏灵蕊鼻中发出一声冷哼,眸光凌厉,“本县主想要的东西还没有得不到的!”

    “县主有何高见?”

    苏灵蕊弯唇,向某处挑了挑下巴。

    赵菁顺势望去,便瞧见了躲在院门树后的卫锦珠,不屑道:“将军府嫡女又如何,有那般的母亲,终究还是上不得台面。”

    苏灵蕊冷笑牵唇,面容上有着与她年岁不符的阴冷与狠戾,“上不上得台面不重要,能用便好……”

第四十八章 救场

    卫锦悠未入席,而是一直候在花园入口处,见叶清染姗姗而归,一颗心才落地,“阿染,你可算回来了,我若再见不到你,可就要去寻你了。”

    “赵菁都与你说什么了?”卫锦悠挽上叶清染的手,关切询问,生怕叶清染受了欺负。

    “没什么事,就是赵小姐让我看了一张谱子。”叶清染含笑说着,并未将真相告知卫锦悠,她不想让卫锦悠再追问,便环顾左右问道:“怎么不见二小姐?”

    卫锦悠摆摆手,一脸的无所谓,“你不必担心她,每次出来都是这般,不一定又去结交哪家闺秀了。”

    每每出席宴席,卫锦珠都如绣花针似的见缝就钻,哪家小姐身份高,便去与哪家小姐说笑。

    卫锦悠苏看不惯她趋炎附势的嘴脸,但她们两院的关系本就复杂敏感,她也不好多说,只能道不同不相为谋。

    见卫锦悠与叶清染挽手而来,有不少闺秀都前来打招呼。

    那日建威将军府一见,叶清染外室女的谣言已不攻自破,再者叶清染貌美识礼,众人也愿与之结交。

    卫锦悠自是欢喜,趁着无人时,附耳在叶清染耳边道:“你看呀阿染,大家多喜欢你!”

    叶清染笑笑,没有否认,心中却对这种“喜欢”十分清醒。

    她们的喜欢是因为无论她如何惊艳才绝,她的身份限制了她的高度,既不会成为她们的威胁,多个朋友多条路,不过寒暄两句而已,何乐不为。

    看透这些后,他人的喜或恶对她来说便没那般重要了。

    所以她才会那般娇惯暖儿,毕竟女孩子最美的东西,便是那颗纯真的心。

    而她的纯真早已不复存在……

    卫锦珠在宴席开始前一刻方才姗姗归来,她坐在卫锦悠身边,出奇的安静,还有两分心不在焉。

    卫锦悠两人倒是乐得安静,叶清染抿了口茶,四处打量,疑惑问道:“兰儿怎么未来?”

    卫锦悠面色微凝,左右望了一眼,才低声道:“兰儿与赵菁之间有些矛盾。”

    叶清染挑了下眉,“兰儿莫非……也教训过赵小姐?”

    卫锦悠无奈颔首。

    叶清染亦觉无奈,开口问道:“临安可还那些闺秀是兰儿未“教训”过的?”

    “只手可数。”

    两人相视,摇头而笑,如苍兰这般黑白分明,眼中容不得一粒沙子的人也是难得一见。

    “灵蕊县主来了。”

    不知是谁唤了一声,闺秀们齐齐起身,有些小姐们更是热情的围上前去。

    叶清染望向那个众星捧月,被众人围绕在中央的少女,少女只有十三四岁的模样,却华服加身,满头珠翠,高贵又傲气,宛若一只昂着脖颈的孔雀。

    苏灵蕊理所应当的享受着众人的讨好奉承,目不斜视的走到正位,傲然落座。

    赵菁虽骄傲,但亦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将花宴布置的十分周到,茶水点心亦无一不精。

    一盏茶饮尽,赵菁扬唇笑道:“咱们还如往常那般先玩个飞花令热热场可好?”

    众人自是赞同。

    赵菁扬扬手,便有一众小婢女捧着数个托盘鱼贯而入。

    托盘上铺着柔软的红绸,红绸上摆着各式的精致绢花,绢花以丝绸并以珠翠缝绣而成,栩栩如生,比起院中的花卉还要明艳几分。

    赵菁起身,笑意大方从容,“众位小姐可以挑选一朵自己喜欢的绢花,如若不嫌,便请拿回去把玩。”

    众位小姐闻后自是欢喜,虽说她们皆出身富贵,但这绢花做的别致精巧,甚是讨喜。

    “县主,您先挑一朵吧。”

    苏灵蕊懒懒抬眸,扫了一眼托盘,随手指着其中一朵道:“就它吧。”

    赵菁笑着取出牡丹绢花呈给苏灵蕊,笑着道:“唯有牡丹真国色,这朵花最称县主了。”

    众人连连点头附和。

    卫锦悠撇撇嘴,小声与叶清染道:“真会溜须拍马。”

    苏灵蕊的确相貌姣好,但还万撑不起国色天香一词。

    “叶小姐……”

    赵菁开口打断了咬耳朵的两人,叶清染抬起眸子,望见的是赵菁明媚的笑颜,仿佛刚才的嫌隙未曾有过一般。

    “叶小姐初来临安,这还是第一次来赵府,切莫拘束紧张,便全当在自己府上。”

    说话见,赵菁扫视了一眼托盘,从中取出了一朵皎皎清雅的木兰花,“这朵木兰花倒是雅致,与叶小姐发上的玉簪很是般配,不知叶小姐可还喜欢。”

    赵菁捏着木兰花枝呈送至叶清染眼前,这绢花做的格外逼真,甚至还有一种似有似无的香气。

    叶清染眼帘轻颤,弯唇浅浅一笑,缓缓起身,云袖轻挽,抬手接过,“谢过赵小姐。”

    “叶小姐客气了。”赵菁颔首笑笑,便又去招呼其他小姐。

    每人皆选了一朵心仪的绢花,赵菁正欲招呼众人玩飞花令,忽听一道清朗的男子声音传来,“妹妹可是在玩飞花令?可否介意加上我们几个?”

    几个相貌不俗的年轻公子翩翩而来,走在最前的两个男子一容貌俊雅,正是赵菁的嫡亲哥哥赵瀚,而他身侧那名容貌更为俊美的男子正是诚郡王苏怀诚。

    “哥哥。”苏灵蕊起身迎了上去,小脸上溢满了笑,全无方才的高傲,倒是更多了两分女孩子应有的娇俏。

    苏怀仁迈半步走上前来,弯唇笑眯眯道:“灵蕊,你眼中莫要只有你亲哥哥呀,你怀仁哥哥不也在这吗?”

    “哦。”苏灵蕊淡淡应了一声,随意的福了下礼,算是打了招呼。

    两人虽为堂兄妹,但在苏灵蕊心中苏怀仁不过就是个亲王世子,待父亲即位后,她可是大梁的公主,身份岂是他人可比!

    苏怀仁如何瞧不出苏灵蕊的敷衍,只冷冷勾唇。

    不过一个侧妃所出的庶女而已,还真当自己如何金贵了,年岁长了,反是还不如小时候讨人喜欢了。

    不过他全然不在乎,因为他今日可是特意来瞧美人儿的。

    他抬头望向一众含羞的少女,当视线触落在某一处时陡然凝住。

    赵瀚则笑着与赵菁解释道:“今日我与诚郡王在酒楼吃酒,恰逢景世子与几位公子。

    这几位公子听说你宴请了将军府的叶小姐,便都慕名而来。”

    这话说得轻挑又随意,仿佛叶清染如同那烟花之地的女子一般,任由他们打量。

    赵菁弯唇笑起,非但未制止,反是笑道:“那哥哥们来的倒是刚刚好了。”

    卫锦悠狠狠皱眉,心头骤然升起一团火来,如此无礼的人家,结交有何意义。

    她捏住叶清染的手腕,正欲拉着她离开,忽见魏梓然与赵府的小厮吵吵嚷嚷着走来。

    一见魏梓然,不仅少女们受了惊吓,就连赵瀚几人也变了脸色。

    这个瘟神怎么来了?

    魏梓然没有请柬,也不等通报,赵府小厮不能不拦,但也不敢太过阻拦,但即便这样小心翼翼还是惹怒了魔头。

    魏梓然抬腿一脚,将小厮踹翻在地,骂骂咧咧的道:“不长眼的狗东西,连小爷都敢拦,你若是我府中人,早把你发卖了出去!”

    魏梓然长腿一迈,从小厮身上跨过,环胸走到众人眼前,挑着下巴打量了苏灵蕊与赵菁一番,嗤笑出声,“听说你们来赵府看美人,我还以为是何等绝色呢。

    早知如此,还不如在家中逗我的旺财来的有趣!”

    苏灵蕊:“……”

    赵菁:“……”

第四十九章 害人终害己

    卫锦悠没忍住,轻笑出声,第一次觉得这位魏魔头竟有些可爱。

    但苏灵蕊和赵菁显然不这般认为。

    赵菁脸色沉沉,但又不敢招惹魏梓然,紧抿着嘴唇不敢言语,苏灵蕊则寒着一张小脸冷斥道:“魏梓然,你什么意思!”

    魏梓然耸耸肩,摊摊手,“什么什么意思,就是字面的意思,听不懂就算了。”

    “你……”苏灵蕊指着魏梓然,气恼不已,“你少在那里给我胡诌,无缘无故你为何要羞辱我们?”

    魏梓然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明明是赵涵说来这里看美人的,怎么就成了我羞辱你们?”

    语落,又小声嘟囔道:“本来就不美嘛,长得丑还不让人说了?”

    一句话硬生生将苏灵蕊两人气得脸色发青。

    “我何时说过这样的话了?”赵瀚被无故波及。

    “便是刚才,我分明听见了。”魏梓然侧过头,望着赵瀚冷冷道。

    “我方才说的是慕叶小姐美貌之名而来……”

    “呵!”

    魏梓然一声冷笑,听得赵瀚头皮一紧。

    “合着我大哥……叶小姐没有县主之位,便可容得你们随意调戏?不愧是户部尚书府,看人下菜碟的本事真是让人佩服!”

    魏梓然虽仍觉得“大哥”的称呼更亲近一些,但苍兰与他说但凡是个女子都不会喜欢被人那般称呼,只会愈加讨厌他。

    他虽有些怀疑,但还是克制着改了口。

    他偷偷瞄了叶清染一眼,见叶清染脸色平和,果然没有往日里那种想再扎他两针的嫌弃,心中暗喜。

    这次他赌对了呢!

    “魏公子何出此言?在下并无恶意。”赵瀚被人戳破心思,脸色一红。

    他的确未将那叶清染放在眼里,但魏梓然这般一说,便显得他失了礼数,有违君子。

    “有没有恶意你自己心里有数!”魏梓然大咧咧的找了个椅子坐下,翘着二郎腿,抬头望着赵菁,笑得恶意满满,“不过没有关系,你能瞧人家小姐,我便能瞧你妹子。

    接下来你们还想做点什么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说来听听?”

    众人皆知这魏梓然是个混的,赵瀚哪里还敢再提,不然若让魏梓然欺负了妹妹,他定要挨骂的。

    苏怀诚瞧见魏梓然便气不打一处来,冷冷道:“莫与他浪费口舌,落座吧!”

    赵瀚颔首,引着苏怀诚坐在上位后,又去唤苏怀仁,却见他直勾勾的盯着某处,眼珠都不会动弹了。

    赵瀚顺势望去,双眸顿时亮起,如此惊艳绝色,难怪苏怀仁会看呆了去。

    “砰”的一声,魏梓然狠狠落了杯子。

    一眉清目秀,笑起来干净爽朗的少年抿唇笑问道:“魏兄这是怎么了,可是这茶不好喝?”

    “岂止是不好喝,简直难喝至极!”魏梓然望着赵瀚,眼中的警告呼之欲出。

    赵瀚忙收回目光,心里虽对魏梓然反感至极,却也只能笑着吩咐婢女道:“这茶不合魏公子口味,还不快去换盏茶来。”

    那俊朗少年轻轻弯唇,附耳在魏梓然耳畔道:“还是我够义气吧,一听你的救命恩人有难,立刻去知会了你。”

    今日碰巧几伙公子哥在酒楼遇见,说话间赵瀚提到了叶清染,以苏怀仁为首的几个纨绔子弟便吵着要来见识见识临安城新来的美人儿。

    少年与魏梓然交好,知晓叶清染是他的救命恩人,当即便遣了小厮去找魏梓然救场。

    “姑且算你有些眼力!”

    少年一笑,如星辰暖阳,“夸我倒不必,记得欠我一顿酒就行!”

    有魏梓然这般一闹,无人再敢挑逗叶清染,卫锦悠松了口气,不吝赞赏的夸了魏梓然一番。

    叶清染却望着魏梓然身边的少年,轻蹙了下眉,开口问道:“那位是哪家的公子?”

    卫锦悠顺势望去,答道:“那位是林右相家的二公子林途。”

    叶清染了然,喃喃道:“原是林家人,怪不得有些像她……”

    “阿染你说什么?”

    叶清染收回思绪,笑了笑,“没什么,只是觉得林小姐与林二公子皆风姿出众。”

    卫锦悠勾唇一笑,凑近了叶清染,具有荣焉低声道:“这位林二公子已经很是俊秀了吧,但论姿容他不及林大公子一半呢,待日后有机会我定要让你瞧瞧林大公子的风姿!”

    “好。”叶清染点了点头,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

    赵菁的好心情被魏梓然破坏的荡然无存,她扫了一眼被叶清染放在桌案上的木兰绢花,转了下眼眸,“叶小姐,这木兰绢花与你的发饰格外相配,不如簪起来可好?”

    绢花栩栩如生,嫩绿的叶上甚至隐约可现透过的脉络。

    叶清染拿起木兰花,抬手拂了拂秀丽精巧的花瓣,在赵菁饱含期待的注视下,将绢花簪在了发间。

    赵菁见此眉目舒展开来,仿佛魏梓然带给她的郁色都不复存在,笑赞道:“叶小姐貌美如花,倒是这绢花称不上叶小姐了。”

    “赵小姐所言甚是,叶小姐真是“笑颜如花绽,玉音婉转流,美得清尘脱俗。”苏怀仁连忙趁机一表倾慕之意。

    魏梓然听得一笑,“景世子有这功夫还是多想想文章如何写吧,免得每次查考功课,都惹得陛下龙颜大怒,被骂得如同孙子一般。

    哦……不对,差点忘了,你本来就是孙子。”

    苏怀诚与苏怀仁眉头齐齐一皱,现如今他们最听不得的便是这“孙子”二字。

    魏梓然与苏怀仁拌起嘴来,苏灵蕊只觉聒噪,对他们之间的争执毫无兴致,反是时不时的望向叶清染。

    只见叶清染端坐在椅上,温婉清贵,尽显大家风范。

    苏灵蕊收回视线,狐疑蹙眉,忽听有少女的低呼声传来。

    她的嘴角瞬间高扬起来,立刻抬头望向了叶清染处,却见有一只彩蝶在叶清染身侧盘旋,最后轻轻扇动翅膀落在了她发间的木兰绢花上。

    木兰簪发,彩蝶绕花,为叶清染本就绝色的容貌更添一分惊心动魄的美,将所有人的目光皆禁锢在她身上。

    苏灵蕊猛然转头,怒目望向赵菁,而赵菁也是一脸莫名。

    苏灵蕊抿起红唇,小脸上隐有愠怒之色,她正欲开口,可冲破喉咙的却是尖叫之声。

    “啊!!蛇!有蛇!”

    苏灵蕊弹跳起身,惊恐的指着仍就茫然的赵菁,小脸苍白如纸,全然不复往日骄纵,“蛇……你身上有蛇!”

第五十章 招惹定了

    魏梓然虽足以令一众闺秀见之生恐,但若论威慑力,自然远不如“蛇”这种生物。

    众女无需见到,单单听到那个字眼,或是想到它冰冷腻滑令人作呕的样子,便足以胆战心惊。

    可若论此时谁最恐慌,绝非赵菁莫属。

    毕竟看见可怕的东西是一回事,那东西在自己身上又是一回事。

    苏灵蕊几乎在瞬间弹跳躲开,而赵菁却在苏灵蕊喊出那一嗓子后仿佛被人点了周身所有的穴位,动弹不得。

    “哪……蛇在哪……”赵菁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又不敢真的哭出来,唯恐惊动了不知在何处的蛇。

    众人皆未应声。

    魏梓然不忍看她被人蒙在鼓里,好心坦诚道:“没事儿,就一条食指粗的小蛇而已。”

    赵菁心下略松,虽然无论大小都很可怕,但小的总比大的好。

    “你别动就好,它在你头上待的挺稳的。”

    赵菁:“……”

    “菁儿!”

    赵菁两眼一翻,直接被吓晕了过去。

    赵瀚快步跑上前,可那条手指粗的小蛇仍旧盘桓在赵菁的发髻上,见赵瀚这边有动静,警觉的竖起了身子,吐着鲜红的蛇信。

    “哎呦,这蛇看着鲜亮,估计有毒吧。”魏梓然偏头对林途说道。

    赵瀚脚步一顿,一时进退两难。

    上前吧,他有些怕,被毒蛇咬上一口可不是闹着玩的。

    不上前吧,任由妹妹躺在冰冷的地上,他也心疼。

    苏灵蕊突然抬手指着叶清染,尖声道:“你!你不是会医术吗,你去扶菁儿起来!”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叶清染依旧淡若清风,柔声解释道:“县主,我会的是医术,不是武功。”

    扫了一眼晕厥在地的赵菁,叶清染琥珀色的眸中划过一抹皎皎光华,“若赵小姐不幸被毒蛇咬伤,我倒不吝出手相助。”

    卫锦悠意外的挑了下眉。

    叶清染往日里都是轻轻柔柔的,就算卫锦珠挑衅她也不气不恼,没想到噎起人来也蛮厉害的。

    “你这是什么态度!救死扶伤不是你们医者本分吗?”苏灵蕊不喜被人忤逆,尤其是她未曾放在眼里的人。

    “怎么,合着会医术就该死啊!”魏梓然神色冰冷,别人畏惧苏灵蕊,他却不怕,“你们两个不是好友吗,你怎么不去扶她?

    看来所为的交好不过嘴上说说而已,终究还是自己的命更重要。”

    “魏梓然!你少得寸进尺,当心我……”

    “当心你如何,回去找你那个侧妃娘亲告状啊?”魏梓然不屑冷笑,视线扫过苏怀诚道:“别人怕她我可不怕,她儿子我打得,她女儿我为什么就说不得?”

    “魏梓然!”一直未语的苏怀诚终是忍无可忍。

    见两方有剑拔弩张之势,林途蹭了蹭鼻尖,清嗓道:“那个……容我插句嘴啊……其实这条不是毒蛇。”

    “你怎么知道?”赵瀚立刻追问。

    “这是一种十分常见的无毒蛇,叫黑眉锦蛇,也就是说俗称的菜花蛇,没有毒性,这条又是幼蛇,你们根本不必担心。”

    “那你方才为何不早说!”苏怀诚拧眉质问。

    林途摸了摸鼻子,讪讪道:“我方才被吓到了嘛,一时没想起来。”

    他自然不会说是想多看一会儿热闹,若非魏梓然与苏怀诚僵持起来,他还想再看一会儿呢!

    赵瀚闻后当即走上前,以筷箸挑开了赵菁发上的小蛇,将她搀扶进怀中。

    若旁人说这蛇无毒,他还会存些疑虑,但林途的话他还是信的。

    众所周知林途是百事通,除了学问,其余的事样样精通,

    主人昏厥了过去,宴席自是不能再继续。

    苏灵蕊只觉扫兴,小脸阴沉的能滴出水来。

    经过叶清染身边的时候,她特意顿了一步,目光扫过叶清染鬓边的木兰绢花,蹙起的眉眼中划过一抹疑惑。

    见叶清染对她颔首致笑,她脸色更冷。

    而苏怀诚也被魏梓然搅得全无兴致,美人再如何惊艳也没有心情再看下去,与苏灵蕊一同离开。

    苏怀仁不舍佳人,有心想留,望着叶清染的眼睛亮若狼眸,泛着让人厌恶的精光。

    魏梓然环胸冷笑,语气森森,“景世子的眼珠子是不是出问题了?若是不会转了,小爷我帮帮你啊!”

    苏怀仁收回视线,与魏梓然隔空相望,魏梓然径自迎望,毫不动摇。

    他忽的勾唇笑了笑,行至魏梓然身侧,低低道:“魏梓然,你真以为我们怕你不成,不过是看在皇祖父的面子上而已。

    我劝你最好摆正的自己的位置,免得他日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死的。”

    魏梓然亦牵了牵唇角,莫不在意的道:“我管你们怕谁,小爷我过得自在便好,况且……”

    魏梓然同样压低了声音,在苏怀仁耳畔道:“况且若真到了我死那一日,景世子的结局也未必比我更好。”

    太子心凉,苏怀诚眦睚必报更不必说,若真到了那一日,他们一个都跑不了。

    苏怀仁脸色一变,魏梓然见状笑得更加欢愉。

    为了尚未发生的事而发愁焦虑,为了以后的可能而委屈自己,他魏梓然才不做那样的人。

    潇洒一日是一日,张扬一时是一时,反正他想骂的都骂了,想打的也打了,就算到了那一日也不亏。

    赶走了讨厌的人,魏梓然瞬间变了一副嘴脸,笑嘻嘻的走到叶清染面前,“大……叶小姐,日后像赵府这种人家少与她们来往,一窝子蛇虫鼠蚁而已。”

    卫锦悠打了一个寒颤,“打住,莫要再说那个字了,听得我头皮发麻。”

    魏梓然不屑冷嗤一声,“有什么可怕的,要我说那条小蛇怪有灵性的,定是也觉得那赵菁多嘴多舌烦的紧。”

    叶清染从头上取下了木兰绢花,微不可察的勾了下嘴角。

    菜花蛇自然没有灵性,不过是被她的香料所吸引罢了。

    当赵菁将绢花递给叶清染时,叶清染便闻出了上面涂抹过蜂虫喜欢的香料。

    改变气味对她来说不过如小孩子过家家般,她不动声色的接过,顺便在赵菁身上涂了些东西,也正是这东西引来了菜花蛇。

    临安四周无深山茂林,鲜有毒蛇,但即便那等小蛇对于赵菁这种大家闺秀来说也可算是致命的打击。

    回到将军府卫锦珠便径自回了自己院子,卫锦悠这才开口问道:“阿染,你好像不大喜欢灵蕊县主?”

    叶清染偏偏头,笑道:“悠儿何出此言?”

    卫锦悠抿抿唇,“我也说不好,就是感觉你对她似有敌意。

    她是讨厌了一些,但她是太子殿下最宠爱的女儿,日后还是少招惹她的好。”

    “好,我知道啦。”叶清染挽住卫锦悠的手臂,笑着应下,柔声道:“还未来得及用膳,你也定然饿了吧,来我院中吃些点心吧。”

    两人挽手而行,叶清染长睫微颤,微弯的眸中寒光熠熠。

    悠儿的好意她只能心领了,因为这个苏灵蕊,她招惹定了!

第五十一章 情侣面具

    苏灵蕊败兴而归,全程冷着一张小脸,对胡侧妃亦爱答不理。

    胡侧妃瞧了觉得奇怪,宠溺的笑问道:“怎么了蕊儿,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回来反是不开心了?”

    苏灵蕊揪着帕子,瘪着嫣红的小嘴,恨恨道:“碰到了不识好歹的东西,什么好兴致也都没了。”

    “哦?”胡侧妃挑起细长的弯眉,冷声道:“我倒要听听谁人敢不敬你?”

    “还不是那个该死的魏梓然!”

    胡侧妃眉头动了动,一听又是这个混世魔王,心中厌恶,但又无可奈和,“蕊儿,那就是个扶不上墙的纨绔,日后见到远远躲开便是,省的惹你生气。”

    苏灵蕊一听愈加气恼,扔了帕子道:“我就是不明白,你们为什么都要让着他,一个外姓之人,不过仗着皇祖父宠他而已!”

    胡侧妃拉过苏灵蕊的柔夷,温柔耐心的安抚道:“你也知道你皇祖父宠他,咱们又何必惹你皇祖父不开心。

    左右也忍不了几年,待你父亲荣登大宝,魏梓然他还算什么东西!”

    听胡侧妃这般说,苏灵蕊心里舒服了些,但小嘴仍旧撅着,闷闷不乐的道:“其实今日也并非全然因为魏梓然。”

    “那还有什么事能惹咱们蕊儿不开心?你父亲那般疼你,你便是想要天上的星星他都恨不得摘下来给你。”

    “人家从未想过要星星。”苏灵蕊拉着胡侧妃的手,撒娇道:“人家想要的只是金缕纱而已嘛!”

    听闻金缕纱,胡侧妃蹙了蹙眉。

    苏灵蕊见状又发起了小脾气,“不过一匹金缕纱,连将军府的义女都穿得上,我堂堂县主却没有!

    你们还说什么好东西都给我,分明就是在诳我!”

    胡侧妃无奈,“不过就是一匹布而已,未见得有多名贵,你库房里的那些云水锦、浮云纱皆是贡品,岂不是比什么金缕纱更好?”

    “可我就喜欢金缕纱!”苏灵蕊是胡侧妃最小的孩子,也是最为任性的一个。

    胡侧妃无奈叹道:“那锦绣阁的东家玉无心是个不懂事理的,咱们不比别府,总不能也去那锦绣阁自降身份吧?”

    太子府中人去一个小小铺子排队,如此折损颜面的事他们怎么会去做。

    提及这个玉无心,胡侧妃便恨的牙根痒痒。

    锦绣阁是这几年才开起来的新店,可这个后起之秀一登场便将一些老铺子逼得毫无回击之力,其中便包括胡家的绣坊。

    锦绣阁出新速度极快,且花样多变繁杂,其他店家好不容易模仿出来,锦绣阁便又推出了新的花样,真是害人不浅。

    特别自去年起推出了在阳光下可以折射出七彩光芒的金缕纱,锦绣阁不但狠捞了一笔银子,更是自此与大梁另几大商行平起平坐。

    那玉无心虽是个女子,行事却果决干练,且脾气极硬,就连他们太子府的面子也敢拂。

    苏灵蕊闷闷不乐,皱眉问道:“舅舅的铺子什么时候也能做出金缕纱?”

    胡侧妃又何尝不想,可那金缕纱做工极其复杂,他们研究了许久也未能参透,不过她红唇勾起,笑得意味深长,“有些东西若是琢磨不透,便不必再花费心思了。”

    苏灵蕊歪头,神色不解。

    胡侧妃幽幽笑道:“既是想要,夺来便是,我们这等身份何须汲汲营营?

    当年郁家不识趣,不肯分出一杯羹,还不是被咱们整锅端了来?”

    “那母亲便催舅舅快些,我都等不及了!”一想到日后金缕纱可以取之不尽,苏灵蕊的心情略好了些。

    “好,为娘会催促你舅舅的,所以蕊儿不要不开心了,好不好?”

    苏灵蕊瘪嘴笑了笑,胡侧妃见女儿终是放晴,也松了口气,母亲两人拉着手很快又说起了其他。

    ……

    赵府中事一字不落的皆进了苏御耳中,东风闻后不由皱眉道:“县主骄纵惯了,她想要之物便没有得不到的,此番怕是会记恨叶小姐。”

    东风尚未发现,自己竟也在不知不觉间开始关心起叶清染了。

    “相较她,那玉氏商行只怕更加危险。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胡家向来喜欢抢他人之物。”苏御语气淡淡。

    他并未抬头,手中的狼毫笔未停,似在勾画什么。

    东风颔首,想到胡家做为,冷声道:“他们手中的布行便是当年从郁家抢来的,染着人家满门鲜血的银钱,他们竟也用得心安理得。”

    苏御勾唇,清浅一笑,声音淡若云水,“心安理得这词用得不好,若他们尚有良心尚懂天理,又怎么会做出那些伤天害理之事。”

    当年郁家布行乃是大梁第一布行,织布刺绣皆是个中翘楚。

    胡侧妃瞄上了这块肉,可郁家家主不肯让出祖传的手艺,便成了胡家的眼中钉。

    当年安家通敌叛国一案,不仅牵连着众多朝臣,郁家也遭受了无妄之灾。

    一本账册详细记录了郁家与安家勾结,筹备大量银两送与幽国旧部,但与秋家相同的是,未等朝廷前去缉拿,他们便皆自裁于府中。

    郁家家主夫妇两人自刎身亡,他们唯一的女儿也被发现溺死在了一口幽井之中,鼎盛一时的郁家就此消亡,取而代之的便是胡家布行。

    “胡家猖獗,但物极必反,早晚有收拾他们的时候。”东风目光冷冽,恨得咬牙切齿。

    苏御却只淡淡笑笑,仿佛当年之事并不入心,他亦不在乎。

    东风一边磨墨,一边随口道:“不过说来倒是也巧,倒了一个郁家,起了一个玉氏。

    那玉家家主是个女子,不知能否躲过这一劫。”

    苏御似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嘴角的弧度弯得更翘了翘。

    东风忽的又道:“主子听说没有,年前威世子去了一趟江南,便瞧上了这位玉当家,不过听说那位玉当家是个寡妇,只怕威世子是白白倾心了。”

    “啪”的一声微响,打断了东风的八卦。

    原是苏御落了笔,笔杆与白瓷笔格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你可是与南风相处久了?”

    “啊?”突如其来的发问让东风有些不明所以。

    “聒噪,八卦。”

    东风脸色微红。

    苏御扫他一眼,敛眸未语,只将手中的画纸递给他,语气显得格外冷淡:“送去打造。”

    东风瞄了一眼,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这是情侣面具吗?

    主子还挺有情调……

    虽说这般看来他那一百两银子输定了,但能让主子这棵铁树开花,倒是也值……

第五十二章 贵人

    这日叶清染接到了一封颇为意外的请柬。

    “小姐与威王世子素不相识,他为何要给小姐下帖子?”暖儿心觉诧异,歪头想了一会儿,了然道:“他定是听闻了小姐的美名,起了色心,呸!

    咱家小姐是什么人物,岂会见他!”

    叶清染将手中的请柬随意的扔在了桌案上,轻描淡写的道:“锦绣,给威王府回信,便我说应下了。”

    暖儿愣了愣,眼珠一转,忙改口道:“见一见其实也没什么,不见好像咱家小姐怕了他似的!”

    叶清染无奈瞄她一眼,暖儿嘻嘻一笑,笑着道:“小姐,户部尚书府最近动静可大了呢!”

    “哦?在做什么?”

    “抓蛇呀!”暖儿一脸的幸灾乐祸,“那赵菁吓坏了,说是见到长条的东西就会受惊,赵尚书担心她再受惊扰,便将院子里外翻修了一遍,要确保连一条长条的虫子都没有呢!”

    叶清染弯了弯唇,“这些是你是如何打听到的?”

    暖儿笑得洋洋得意,“有个小丫鬟的兄长便是做泥瓦匠的,此番被招进了赵府,听说这是个大活计,要忙上许久呢!”

    叶清染点了点头,原在执笔回帖的锦绣自鼻中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来,“对自家儿女倒是疼爱,残害他人时便换做了一副畜生嘴脸。”

    暖儿抿抿唇,没有顶嘴,也附和道:“恶人自有天收,老天爷不瞎,才不会纵容那些恶人逍遥法外呢!”

    暖儿没有察觉,她这番话一出,屋内静默下来,两人都没有应声。

    叶清染素手执杯,清冽的茶水倒映出一双冰冷凌厉的眸子。

    这世上从无天理可言,能收恶人的,便只有恶人。

    ……

    叶清染虽答应了见苏怀阳一面,要求却是隔着马车方允他询问几句。

    苏怀阳的小厮方生啧啧道:“这叶小姐倒好大的排场,竟敢坐在车里回世子的话!”

    “无妨!”苏怀阳全然不在意。

    他本也不是来想见叶清染的,不过是想问问“她”的事情而已。

    相约之日一到,苏怀阳便早早来到了相约之地,而叶清染却是踩着时间而来,足足让苏怀阳等了半个时辰。

    方生不满的瞪着叶清染的马车,正欲抱怨两句,可眨眼的功夫,自家主子便已经迎了上去。

    方生:“……”

    主子都不要自尊了,他一个小跟班还能说啥!

    “可是叶小姐?”苏怀阳器宇不凡,虽着一身华服,却坦朗随性,全然没有贵公子装腔拿调的毛病。

    “正是。”少女的嗓音略为清冷。

    苏怀阳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的问道:“听闻叶小姐与锦绣阁有些渊源,不知可识得锦绣阁的玉大当家?”

    马车内沉默了一瞬,少女才又道:“有过一面之缘,谈不上熟悉,我与玉玦二当家倒有些交情。”

    苏怀阳眸中的光黯淡了下来,本以为叶清染能得金缕纱,想来应识得无心,没想到竟是如此。

    看来想寻无心还得他亲自去江南一趟……

    苏怀阳这般想着,马车内的少女再度开口道:“不过……”

    “如何?”苏怀阳猛然抬起头来,这轻飘飘的一声如同一颗巨石,“咚”的一声扔进了他的心窝子里,足以掀起波澜。

    女子的声音顿了顿,继而又道:“不过我曾听玉二当家说,玉大当家最近外出游历,短时之内不会再回江南了。”

    “无心未在江南?”

    “是。”少女回答的干脆。

    苏怀阳的神情说不出是喜是忧,纠结了好一会儿忙又问道:“那她会来临安吗?”

    马车内再度静了一瞬,方有人应道:“玉大当家行事全凭本心,不大好说。”

    “那倒是,她做事谁也猜不透。”提及玉无心,苏怀阳笑了笑,冷俊的面容上浮现了丝丝少年方有的青涩。

    好在他未急着去江南,若是无心来了临安,他们就此错过,他可真是要呕死了。

    “今日有劳叶小姐了。”

    “世子客气。”

    苏怀阳立在马车外拱手一礼,方才转身离去,吩咐方生道:“多派些人手在临安四周打探,一旦有无心的消息,立刻告知本世子!”

    方生面露苦色,“世子,若让王爷知道您又……”

    “管他做甚!”苏怀阳不屑冷哼,“你就尽管做你的事去,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世子说的好听,哪次小的没陪你挨打!”方生瘪着嘴,眼中的幽怨已然溢了出来。

    苏怀阳踢了一脚方生的屁股,“哪来那么多废话,再多事我这就先揍你一顿!

    再者说老头子马上就要去江南了,你怕什么!”

    方生不敢再应声,揉着屁股委委屈屈的跟在苏怀阳身后。

    “你跟着我干什么,去安排人手啊!”

    若非方生躲得及时,只怕另半边屁股也得挨上一脚。

    方生一边连连应是,一边偷偷翻了一个白眼。

    他家世子生来便只有一分耐心,这分耐心还都给了那玉大当家,就是不知道人家领不领情。

    马车内,暖儿伸手挑开车帘望了一眼,笑着道:“威王世子走啦!”

    锦绣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也放松了下来,“奴婢刚才表现的可还行?”

    “行什么行呀!小姐说话宛若黄鹂鸟般悦耳动听,你的声音冷冰冰的,跟冻僵了似的,差劲!”暖儿本也想抢这个差事,却被叶清染将差事给了锦绣,很是不高兴。

    “小姐的气度自然不是我能比拟的,不过终究要比那你那麻雀般的声音强上一些。”

    两人一言不合又拌起嘴来,叶清染摇头笑笑。

    苏怀阳留在临安便能给玉玦少些麻烦,这金缕纱钓了两条鱼,倒也算物尽其用了。

    叶清染抬手挑开车帘一角,烟火气息扑面而来,这条长街之上似乎永远都这般热闹喧嚣,不会因任何人任何事有丝毫的改变。

    叶清染敛了敛眸子,刚要放下车帘,便见一个背着药箱的大夫脚步匆匆自马车旁走过。

    叶清染微蹙了下眉,不过片刻的功夫这已是她看见的第三个大夫了,且前往的方向皆是一处。

    她略一思忖,便吩咐车夫赶往盛安堂。

    马车刚行至盛安堂门前,便正撞见挎着药箱的宋大夫。

    “宋老这是要去哪家出诊,可是哪家贵人染了病症?”叶清染心下有了些许猜测。

    宋大夫忙将叶清染迎进屋内,压低了声音,小声道:“东家所料不错,的确是位贵人,而且是个了不得的贵人。”

    “不知是哪位?”叶清染眉心微动,眸光流转。

    宋老将声音压得更低了些,食指朝上指了指,“是皇后娘娘所出的常宁公主……”

第五十三章 担保

    常宁公主突发心疾,宫中上下已然乱成一团。

    弘武帝赶来昭阳殿时,御医挤了满屋子,正在商议药方对策。

    赵皇后不停的在屋内踱步,双手不安交叠在胸前。

    坐镇六宫,便是在战场之上面对刀枪剑戟亦神色不改的赵皇后此时却满心慌乱,全然没有了往日的威严端庄。

    她虽竭力隐忍着,未曾落下一滴眼泪来,但眼眶早已泛红。

    “皇后,常宁如何了?”弘武帝挽住赵皇后的手,未让她行礼,眉宇间忧色浓浓。

    赵皇后垂眸摇头。

    御医院中最好的御医已皆在昭阳殿,可直到现在也未能研究出对策。

    “一群废物!”弘武帝气极,却也只能压抑着心中的怒火。

    否则他若一怒,那些废物便会被吓破胆,更不用想着指望他们了!

    弘武帝搀扶着赵皇后落座,紧握着她冰冷的手安抚道:“朕已命人去外寻满城名医,朕不相信偌大天下,竟无一人能治好常宁。”

    赵皇后望着内殿的方向无力的点了点头,“但愿如此……”

    “皇祖父,皇祖母!”一个紫衣少女从内殿匆匆跑了出来,赵皇后登时站起了身子。

    少女说话的声音带着轻颤,眸中泪光滚动,“小姑母的脸色越发难看了……”

    赵皇后身子晃了晃,弘武帝手疾眼快的扶住了她,对少女道:“灵槿,你来陪着你皇祖母。”

    苏灵槿颔首,连忙上前,弘武帝则撩开珠帘大步迈进了内殿。

    内殿华丽雅致,紫檀木床宽敞精巧,上面静静的躺着一名清瘦的少女,在偌大的床上越发显得单薄。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一丝血色也无,惨淡的唇色让人无法相信这是一名正值花季的少女。

    弘武帝一时心如刀绞,昨日她分明还在浅笑着与他问安,娇嫩得如同园中的月季花。

    可此时却双眸紧闭,再无一丝鲜活气息,弘武帝跌坐在她榻边,心中第一次升起可悲的无力感。

    他坐拥天下,在万人之上,可这样又如何,他还是救不了自己的女儿!

    赵皇后随弘武帝四方奔波,伤了身体,吃了多年的苦药方才求得一女,视若珍宝。

    弘武帝不敢去想,若常宁有个意外,赵皇后又该如何。

    “陛下,宫外各家医馆药铺的名医都已进宫,可还要召见?”张胜轻声询问道。

    “见!自然要见!”弘武帝眼眶虽红,但果敢威严一丝未减。

    他曾多次深陷九死一生之地,可不到最后一滴血流尽他决不会放弃。

    常宁是他的女儿,他相信她骨子里与他一样的刚强。

    “让他们进来给公主看诊!”

    张胜应下,却又劝道:“陛下,民间大夫不比宫中御医,面见圣颜,恐……”

    “朕知道了。”

    一国天子在百姓眼中宛若神袛,这些大夫被传召进宫本就紧张,若再见到弘武帝,只怕抖若筛糠,莫说诊病,清醒都难。

    弘武帝退出内间,与赵皇后两人先行退入外殿的屏风后。

    “灵槿,凝筠就只能劳你陪着了。”

    苏灵槿郑重点头,“皇祖母放心,我会一直守着小姑母的。”

    内侍引着宫外的一众名医行入昭阳殿,他们都可算临安有名的大夫,往日也多游走在权贵官宦人家。

    但初次步入皇宫,还是让他们心生惶恐。

    有些心力薄弱的未等进殿便开始双腿打颤,张胜瞧见了直接让小内侍将人请出了宫去。

    这般心志如何给他们公主殿下看诊。

    一众御医虽一筹莫展,但对宫外来的这些大夫也嗤之以鼻。

    他们的医术不说登峰造极,也是自幼承袭祖上,经过重重考核方才坐上这御医之位,怎是那些赤脚大夫可比。

    宋大夫的脸色依旧是沉的,仿佛这张脸上做不出第二种表情。

    一个御医瞧见了宋大夫,脸色微变,宋大夫扫了他一眼,冷漠的别过脸去,随着内侍入了内殿。

    “宋御医,您怎么了?”

    宋御医摇了摇头,神色有两分嫌恶,“没什么,就是看见了一个不喜的人。

    来!咱们还是继续商议给殿下的药方吧。”

    嘴上这般说着,其实他们心中明镜一般。

    常宁公主自出生起便先天失和,年幼时又诊出患有心疾,珍贵药材不知吃了多少,也未见有何起色,平日里更是惊动不得半分。

    他们每日为公主请两次平安脉,但心疾这种毛病,不发作时与常人无异,一旦发作起来,便是要命的事情。

    此番,公主殿下怕是难逃一劫了。

    弘武帝与赵皇后在屏风后焦急的等着内殿的消息,张胜忽走过来在弘武帝耳畔低语了两句。

    “祈佑来了?快快带他进来!”

    苏御迈步进殿,见赵皇后面色凝重,双目泛红,便知苏凝筠此番凶险,心中亦不免黯然。

    “常宁小姑母病情如何?御医可有想出对策?”苏御并未开口劝慰两人,而是先行询问苏凝筠的情况。

    赵皇后心里反是熨帖了些,那些无关痛痒的劝慰她着实听腻了。

    “一群酒囊饭袋,能指望他们什么!”见到苏御,弘武帝心头怒火更盛。

    苏御的病势缠绵多年,他们亦无力诊治,甚至还敢私下断定苏御活不过弱冠之年。

    一个是他唯一的女儿,一个是他最疼爱的孙子,他到底造了什么孽,老天要这般惩罚他。

    苏御并不觉意外。

    御医的医术自然不差,可对他们来说“稳”比“好”更重要。

    御医院有时宁愿没有做为,也不想再冒风险,惹上杀身之祸。

    苏御的眼前浮现出一双果决清冷的眸子,若是她,或许会有回天之力。

    苏御垂眸思忖,开口道:“皇祖父,有一人或许……”

    “皇祖父!”苏灵槿提着裙摆快步跑了出来,见到苏御微微一怔,唤了一声“兄长”便忙道:“皇祖父,皇祖母,有一大夫说有药可救小姑母。”

    “当真!?”赵皇后猛然起身,眸中有了丝丝光亮。

    弘武帝却更为冷静一些,询问道:“哪家医馆的大夫?所用何药?”

    苏灵槿忙回道:“听说是专门针对心疾之药,嗯……他们的医馆名唤盛安堂。”

    苏御眉头微动,倏然,唇角弯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弘武帝一时不免迟疑,他嘴上虽骂着御医无用,但宫中的御医总要比外面的郎中靠谱一些。

    “皇祖父。”

    弘武帝正纠结着,耳边忽然传来苏御清朗温和的声音,莫名让他觉得心头微松。

    “皇祖父,皇祖母,或许此药可行……”

第五十四章 灵药

    “祈佑为何这般说,你可是识得这盛安堂的大夫?”赵皇后心知苏御脾性,他绝不是信口胡言之人。

    弘武帝亦向苏御投去希冀的目光。

    苏御摇了摇头,“这名大夫我倒不识,但与他们的东家倒是有些渊源。”

    想到某人,苏御勾了勾唇角。

    “盛安堂在民间名声颇好,常年为穷苦百姓义诊。”

    弘武帝自不会关注一个民间药馆,但还是颇赞许的道:“倒是有医者之风,就是不知其医术如何?”

    苏御又道:“医馆不比其他,只靠心善无法立足。

    盛安堂能坐立临安不倒,实乃与其手中几张秘方有关,足以令其他医馆难以匹及。

    既他言手中有药可治,孙儿觉得,值得一试。”

    “祈佑信得过盛安堂?”赵皇后望着苏御的眼睛问道。

    苏御不置可否,亦回望着赵皇后道:“皇祖母应知此时已无更好的办法,御医院向来求稳,想来皇祖母应比孙儿清楚,不是吗?”

    赵皇后长眉蹙起,她如何不知御医院的花花心思。

    略一沉吟,赵皇后再抬眸时,眼中满是坚决,当即道:“让他试!”

    “皇后!”饶是弘武帝都未能下定决心,他怕赵皇后是一时冲动。

    结果赵皇后反是握着他的手道:“陛下,若让凝筠就这般等着,迟早会耗得油尽灯枯,倒是不如寻那一线生机,若是再不成……”

    赵皇后闭了闭眸子,语气虽无力,却坚定不移,“若是那般,也是她的命数,合该我们来承受。”

    大梁皇后,巾帼英雄,永远都是这般果敢坚决。

    “无论如何,朕陪你面对。”弘武帝拉住赵皇后的手,一如当年两人身陷敌营,执手共同面对生死境地。

    听闻帝后竟决定要为苏凝筠试药,一众御医只觉帝后疯了,那民间郎中也疯了。

    竟还真有为了名利不要性命的,常宁公主心衰气弱,全靠那一口参汤吊着,经不起一点折腾。

    那宋御医朝内殿方向望了一眼,眉头深锁,与其他御医的冷眼旁观不同,他的眸中有一丝无法言喻的焦虑。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着,对于弘武帝和赵皇后而言,此时便仿若将他们的心放在滚热的铁板上煎烙,每一刻都备受折磨。

    弘武帝甚至觉得,此时此刻竟比他当年率兵出征,身中数箭还要难熬。

    倏然,外面传来一声少女的惊呼,那是苏灵槿的声音。

    赵皇后瞳孔一缩,再也顾不上其他,脚步踉跄的跑了出去。

    “凝筠!”

    弘武帝唯恐赵皇后出事,忙快步跟了上去。

    那些大夫不识得赵皇后,但见弘武帝身着金黄色的龙袍,哪还能不晓其身份,忙惶恐跪地。

    见这般阵仗,一众御医心中皆有了约莫,只怕常宁公主形势不好了。

    宋御医见状反是微不可察的松了口气,偏过头与其他御医交谈,仿若无事。

    赵皇后一迈进内殿,便看见床边有一摊血迹,她脑中登时一片空白,耳中嗡鸣作响。

    她只觉周身血液逆流,如坠冰窟,冷得身体都僵硬得无法动弹。

    她的凝筠,终究还是没能熬过去吗?

    “母后……”

    细弱游丝的声音让赵皇后潸然泪落,只以为是她自己思女心切,产生了幻觉。

    “母后……”

    直到那细微的声响再度响起,轻弱却清晰,赵皇后才怔怔的迈步向前,鼓足勇气朝着床榻上望了一眼。

    少女的脸色依旧苍白,唇角还染着丝丝殷红的血迹,好似经历了一场暴风骤雨后的娇花,不堪一折。

    她半掩着眼眸,长睫轻颤,虽单薄脆弱,却是活生生的。

    “凝筠!”赵皇后心中一时失了悲喜,她只用力的握着女儿的手,贪婪的望着她半睁的眼,心里默默祈祷着女儿不要闭眼,就这样一直望着她才好。

    弘武帝赶紧来时正望见这一幕,他未敢出声惊动赵皇后母女两人,沉声询问跪在地上的宋大夫,“公主情况如何?”

    宋大夫跪拜叩首,全无慌乱之色,从容回道:“回陛下的话,常宁公主是因心口淤血郁结才会致使昏迷,如今公主已吐出淤血,无性命之忧。”

    “无性命之忧”几字对于弘武帝来说便已是最好的消息。

    但弘武帝为求稳妥,还是命御医进殿为常宁公主诊脉。

    几名御医被请入内殿,宋御医途径仍旧跪在地上的宋大夫时,脚步微顿了半步,垂望的目光中带着一丝居高临下和幸灾乐祸。

    宋大夫则全程半垂着头,两人并无眼神交汇。

    几名御医依次上前为常宁公主诊脉,每名御医诊脉之后的表情的皆是难言的诡异,看得后面的御医不由惊诧。

    当宋御医将手搭在常宁公主的脉搏上时,他猛然缩回了手,不可置信的喃喃道:“怎么会……怎么可能……”

    “公主的病情究竟如何?”御医们的温吞惹恼了弘武帝,不会诊病也就算了,竟是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明白!

    弘武帝不禁为这些御医感到庆幸。

    他年纪大了,耐心也多了些,这若放在他年轻时候,早一脚踹过去了。

    “公主殿下身体虚弱,需好生调养……”御医院的杨医正斟酌着开口,后半句话却说得十分艰难,“但……只需好生将养,公主殿下已无大碍。”

    几个御医都努力露出欢喜的模样,但其中心情只有他们自己能够体会。

    整个御医院都未能治好常宁公主的病症,却被一个江湖郎中救回了公主,在陛下心中他们御医院该是何等无能。

    这已不是简单丢脸的问题,一个不小心他们很有可能连命都丧了。

    听御医这般说,弘武帝与赵皇后心中巨石终是落地。

    赵皇后再也隐忍不住翻涌的心绪,扑在苏凝筠身上啜泣起来。

    弘武帝欣慰的扬起了嘴角,面上虽未露分毫,但心中的欢喜不比赵皇后少上分毫。

    “这位神医快快请起!”

    弘武帝此言一出,张胜忙走过去将宋大夫搀扶起来,“宋大夫治好了咱们公主殿下,可真是妙手回春,华佗在世啊!”

    “公公谬赞,草民不敢当。”

    宋大夫虽低头回话,但气度从容,让弘武帝很是欣赏,笑问道:“这药可是你调配出来的?”

    苏御迈步行入殿中,正听到弘武帝在问话。

    宋大夫袖下的手骤然交握,但只迟疑了一瞬,便点头道:“回陛下,此药正是草民所制。”

第五十五章 小姐有事儿(一更)

    苏御眉头微动,轻轻扫了宋大夫一眼,敛眸未语。

    弘武帝心花怒放,连说了几个好字,“你治好了常宁,朕重重有赏!”

    “治病救人乃医者本分,陛下抬举草民了。”

    弘武帝笑撸着胡子,颇为欣赏的道:“医术高超,从容果决,更有难得的清贵品性,民间有你这般的大夫,是百姓的福气。”

    宋大夫淡然谢恩,但几个御医却无法淡定。

    陛下这哪是在夸宋大夫,这分明是在骂他们啊!

    杨医正抬袖擦了擦额上的汗,扬起的嘴角已经僵硬的抽搐起来。

    常宁公主虽已然清醒,但她身子薄弱,此番又在鬼门关走一遭,虚弱又疲惫。

    “皇后,你也累了,你和常宁都该歇歇了。”

    赵皇后不舍的点点头,为苏凝筠细细掖着被角。

    苏凝筠牵起嘴角,望着两人柔柔一笑,乖巧的让人心疼,“父皇,母后,儿臣没事,又让你们担心了……”

    赵皇后将手指抵在苏凝筠的嘴唇上,摇头道:“不要说话了,你什么都不要想,好好睡一觉,父皇母后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嗯。”苏凝筠应了一声,便疲惫的闭上了眼睛,不多时便沉沉睡去。

    众人皆轻声离开内殿,只留两名婢女打扫寝殿。

    弘武帝接过张胜递过的茶,抿了口,问道:“听说你手中之药正对心疾,那公主日日服用,心疾可会痊愈?”

    宋大夫摇摇头,“此药只针对突发的心疾之症,说得浅显一些,便是此药救急不治本。”

    一众御医皆叹服于宋大夫的胆量,他可知自己面对的是何人,竟敢如此直言不讳。

    弘武帝虽觉失落,反而很是欣赏宋大夫这般坦诚的性格,孰料宋大夫话锋一转道:“草民方才已为公主殿下细细探过脉,公主的心疾之症虽患多年,但并非没有痊愈的可能。”

    “此事当真?”弘武帝与赵皇后皆是一喜。

    赵皇后忙问道:“不知宋大夫有何打算?”

    “草民的独家药方辅以针灸之法。”

    杨医正忍不住开口道:“宋大夫有所不知,公主身体孱弱,经不得针灸疗法。

    御医院每日皆为公主请平安脉,公主的脉象我们最清楚不过。”

    言外之意便是说宋大夫急于求成,不顾苏凝筠的身体康健。

    宋大夫却只抬头扫了他一眼,脸色沉沉,语气冷冷,“既是如此,方才怎么未见你们治好公主?”

    一句话哽得杨医正脸色通红。

    弘武帝挑了下眉,他好像更欣赏这个宋大夫了呢!

    赵皇后虽不敢全然相信,但宋大夫的回答让她看到了一线希望,她略一沉吟,问道:“敢问宋大夫有几分把握。”

    宋大夫抿了抿唇,心口沉浮一瞬,吐字道:“十成。”

    众人皆倒吸了一口冷气。

    苏御闻后,勾了勾嘴角,从宋大夫身上收回了探查的视线。

    敢说十成之人,唯有她了。

    宋大夫如此答复让一众御医不屑的同时又觉得难堪,虽说他们觉得这宋大夫太过狂傲,但他所说的话他们一辈子都不敢说。

    他们最多也就会答个五成,一半一半,说了等同于没说。

    “宋大夫,咱们为医者皆知事无绝对,最是讲究一个“稳”字,便是普通风寒,也没有言十成之理……”

    “那是你们,莫要将我与你们混作一谈。”宋大夫话不多,但每一句都能足以将人堵得哑口无言。

    弘武帝听得心情格外舒爽,御医院这些废物就是欠怼。

    只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由他来骂反是便宜了他们,就该由这宋大夫这般的人开口,气死他们方才好。

    “好!你既敢说十成,朕便信得过你,特允你为常宁公主看诊!”

    “陛下。”杨医正慌忙开口,苦口婆心道:“陛下,公主殿下金枝玉叶,凤体娇贵,岂能随意用药。

    这位宋大夫医术着实高超,我等佩服,但微臣愚以为,为公主用药并非小事,还应谨慎。”

    弘武帝点了点头,“你说的有理,常宁身娇体弱,用药确要小心谨慎,杨医正有何打算?”

    杨医正拱手回道:“臣愚以为,宋大夫的药方应由御医院审查后方能为公主所用。”

    “呵。”宋大夫冷笑出声,“怪不得你说“愚以为”,既是都知晓自己说出的话有多么愚蠢,便该不说才是。”

    “你……!”杨医正简直怒不可遏,在这宫里除了贵人们御医院以他马首是瞻,他一把年纪何曾被人这般轻慢过,“后生真是狂妄无礼!”

    宋大夫不为所动,冷笑道:“我狂妄自有狂妄的本事,杨医正阴险却没有阴险的道理。

    同为医者自该知每张方子皆是医者心血所凝,难道众位御医会将自己手中的药方开诚布公吗?”

    贵人所用的寻常药方皆经由御医院,自是公开,但御医多是家族传承,手中亦有自家秘方。

    “这怎么能一样!”

    “如何不一样?”宋大夫反唇相讥,“唯一的区别便是你们是御医,而我只是一个江湖郎中。

    但治病救人看的不是身份,而是医术!”

    宋大夫抬头直视杨医正,语气冷然,“你若直说想看药方,我或许便也准了。

    可你这般顾左右而言他,虚伪做作的嘴脸着实让人作呕。”

    “陛下面前你也敢放肆,你真是好大的胆子!”杨医正发现眼前这个人又臭又硬,如同茅坑中的石头一般,如何是他这种斯文人能说过的,便直接搬出了弘武帝。

    “为医者胆大不是什么毛病,况我也只听闻过庸医害人。”

    “你!”

    弘武帝看得异常舒爽,但杨医正毕竟年岁大了,若是气死在这也不好。

    这般想着,弘武帝才开口终结了他们的争执,将医治常宁公主的事情交给了宋大夫。

    一众御医虽忿忿不平,但无人敢质疑弘武帝的决定,只能暗翻白眼以泄私愤。

    宋大夫全然无视,只抬头朝某个方向望去,在触及那怨毒嫉恨的目光时,宋大夫抬起下巴,勾唇,笑起,极尽挑衅。

    出宫之后,宋大夫踏上马车,宁安在车内候着,见宋大夫神色如常,不禁钦佩道:“师父首次进宫便如此从容,徒弟佩服。”

    宋大夫扫他一眼,冷冷问道:“车内可有我的衣物?”

    宁安一愣,点头道:“有,车内一直都有备着,师父要做什么用?”

    宋大夫狠瞪他一眼,“废话,衣服自是拿来换的,不然还能拿来吃!”

    宁安被吼得有些委屈,只他哪里知道宋大夫身上的衣衫早被汗水打湿。

    宋大夫靠着马车平复呼吸,心里才委屈着呢!

    可怜他一把年岁竟摊上这么一个胆大乱来的东家,竟还要在陛下面前夸下海口,说有十成把握能治好常宁公主,真是要了他的老命。

    不过……

    想到某人那嫉恨的神情,宋大夫又觉得此行不虚,便是日后要了命,至少狠出了口恶气。

    宁安见宋大夫的表情时而痛苦时而欢喜,心里对皇宫更充满了莫名的恐惧。

    能让他的面瘫师父变成这般模样,里面的恐怖可想而知……

    ……

    众人散去,赵皇后才开口问道:“陛下当真如此相信那位宋大夫?”

    弘武帝摇摇头,“他的医术的确高超,但毕竟是宫外之人,朕怎会轻信?”

    赵皇后不解,“那陛下为何……”

    弘武帝拍了拍赵皇后的手,“朕相信的是祈佑啊。”

    赵皇后了然,轻叹了一声,颔首感慨道:“这些孩子中,臣妾最喜欢的也是祈佑和灵槿,只可惜……”

    之后的话赵皇后未语说,但两人却已是心照不宣。

    两个孩子都是好的,只不过从一开始便注定身处在两个阵营。

    ……

    “兄长。”

    苏灵槿提着裙摆追上苏御。

    苏御驻足,回首望她,温柔含笑,“慢些跑,莫要摔了。”

    苏灵槿站定后,向后退了半步,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

    苏御无奈摇头,“你我之间何须这般多礼。”

    苏灵槿却语气坚定的道:“礼不可废。”

    两人并肩而行,苏灵槿偏头仰望苏御,苏御姿容极为俊美,只面色略泛着一丝不健康的苍白。

    苏灵槿心中不禁泛起怜惜,抿唇轻语道:“父君前两日可是又对兄长发脾气了?”

    苏御笑笑,摇了摇头。

    苏灵槿蹙起眉心,语气微冷,颇为懊恼,“兄长莫要诳我,我在宫里已然听闻了,只皇祖母不准我回府……”

    “你不回去是对的,否则免不了又是一番争执。”苏御抬手轻轻拍了拍苏灵槿的肩膀,温和的宽慰着她。

    他便如同头顶的日光,无论世人如何,他都依旧温暖。

    这样的兄长是她所崇敬的,也是她所怜惜的。

    “兄长,有些话我虽不应说,但……有时你对人莫要太过谦和。”

    苏灵槿与苏御并非一母同胞,而是胡侧妃所出。

    常宁公主的辈分虽高,但却只比苏灵槿年长一岁。

    宫中只有苏凝筠一个女孩,赵皇后怜惜女儿孤单,便将苏灵槿接过宫中教养,是以苏灵槿的气度才学远高于其他闺秀。

    但苏灵槿却从不恃才傲物,反是恪守礼数,端庄公正,对于苏赢苛待苏御颇有不满。

    苏御垂眸望着苏灵槿,倏地一笑。

    苏灵槿不解,歪头蹙眉问道:“兄长在笑什么?”

    苏御眉目温和,笑意融融,“自是笑你已有管家气魄,不禁为你未来的夫婿感到庆幸。”

    “兄长!”苏灵槿颊边浮起一抹红晕,嗔怒一声。

    苏御笑了笑,正色道:“小姑母睡下了,你也回去歇息吧,今日你定也乏累了。”

    苏灵槿点点头,望着苏御,抿唇又道:“兄长今日有些冲动了……”

    宋大夫治好了苏凝筠自是皆大欢喜,可若苏凝筠有个万一,苏御这个担保人自也会受到牵累。

    虽说赵皇后不是那等不明事理之人,但心里只怕还会有些嫌隙。

    苏御轻晃的眸光被长睫所挡,只剩一片清朗暖意,“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不愿看小姑母香消玉殒,至于其他,何必顾虑。”

    苏灵槿心中动容,望着苏御的眸光更满是尊崇,兄长方才是光风霁月的真君子,二哥的品德心性的确无法与兄长相比。

    只可惜兄长身染顽疾,惟愿兄长能早日找到良医……

    ……

    芷兰院中。

    锦绣躬身禀道:“小姐,常宁公主已无碍。”

    叶清染正在研磨药材,闻言只轻轻点了点头,仿若一切皆在她意料之中。

    锦绣那素来清冷的脸上却染上了两分喜色,本就清亮的眸子愈加光彩,“小姐的药没想到竟这般快便用上了。”

    叶清染弯了弯唇角,笑意清浅,“许是我的运气当真要比旁人好上两分。”

    锦绣摇头,“是小姐心思玲珑,运筹帷幄,否则便是再好的运气也无法抓住机遇。”

    叶清染笑了笑。

    锦绣有些不解的问道:“只奴婢有一事不明,这明明是个接近常宁公主的机会,为何小姐不肯让宋大夫说那药是您所研制的?”

    叶清染停下药杵,抬起头,望向锦绣,笑意幽幽,“锦绣,你要知道,这世上无论何事,主动便意味着失了先机。

    所以,即便那件事是你费尽心思想要做成的,也不能让他人所察觉,明白吗?”

    锦绣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望着叶清染小心盛入瓷瓶中的药粉,随口问道:“小姐,这些药又是拿来做什么的?”

    叶清染的手微微顿了一下,方才道:“解毒。”

    叶清染配制的药不说百种也有数十种,锦绣闻后只点了点头,并未多问。

    锦绣的心情可见的欢愉,收拾起屋子来动作更为利落,将本就没有落灰的桌椅擦得愈加明亮,话比起往日也要多了两分,“小姐,店铺已经规制妥当了,您打算什么时候去看看?”

    叶清染将瓷瓶的盖子扣紧,弯唇回道:“明日。”

    ……

    白日的万柳街并不算热闹喧嚣,只偶尔有几个行人见这里开了新铺子好奇的驻足望了一眼。

    “东家,这里皆是按照您的吩咐修缮的,您看可还有何需要改善的地方。”钱掌柜虽失了祖宅,较之往日气色却要更好。

    他本就不擅长生意往来,如今交了差事,又没有了扰人的邻居,简直浑身轻松。

    “已经很好了。”叶清染对铺子很是满意,再过几日这铺子便可开张了,她心中也很是期待。

    “叶小姐。”男子清润温朗的嗓音让人无论何时听到都只觉心生欢喜。

    叶清染转身望去,便见程昱携着暖阳清风立在光下,俊美的晃人眼目。

    “程公子。”叶清染福了一礼,动作优雅,是对待所有人皆有的客气。

    唯一的区别或许便是面纱下,她嘴角的弧度要更弯一些。

    “叶小姐,好久不见。”程昱含笑走上前来,眉目温和。

    他的相貌只算清俊,可他笑起来就是有一种魔力,足以让身边人皆感觉如沐春风,沉浸在他眉目的笑意中。

    最近叶清染忙着各处赴宴,鲜少去盛安堂,两人自是也有些时日未见了。

    叶清染未过多寒暄,挽袖道:“程公子移步后院可好?”

    程昱颔首,虽先行迈步,却仍等着叶清染行至与他并肩处方才同行。

    暖儿与锦绣自是跟随,叶清染却驻足回首道:“你们不用跟来,我有些话要与程公子讲。”

    望着掀起又落下的帘子,望着并肩行入后院的两人,锦绣与暖儿第一次默契的望向彼此。

    “锦绣姐姐,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锦绣正色颔首,“我想我已经知道你在想什么了。”

    两人注视彼此,齐齐开口,“小姐有事儿!”

第五十六章 相约(二更)

    梧桐树参天笔直,茂密的枝叶遮住了头顶的日光,只有些许光斑散落在地。

    一对璧人立在自枝叶之间筛下的柔光中,湖蓝色的长裙与水

    蓝色的长衫被模糊了颜色,皆变成了如天空一般晴朗的浅蓝色。

    “程公子,这个给你。”

    少女的手指纤细莹白如玉,指尖粉嫩如樱,对比之下,纯白的瓷瓶竟都显得黯淡无光了。

    程昱接过,打开瓷瓶,雪木松香混杂着淡淡的药草味道,如同雨后的森林,清新自然,“这是?”

    叶清染眼眸微动,视线在他腰间轻扫而过,“上次见程公子佩戴了一个香囊十分精致,但里面的熏香味道过于浓重,不大适合这初春之际。

    这瓶是我研配的香料,味道清淡又有……解毒清热之效。”

    叶清染轻轻咬重了“解毒”二字,自初见那日她与程昱提过香囊之后便再未见他再佩戴过,可见如他这般聪慧之人自听得懂她的提醒。

    程昱眼帘轻颤,含笑谢道:“劳叶小姐费心了,这香料的味道我很喜欢。”

    叶清染弯唇,“程公子帮我良多,我无以为报,公子不嫌我手艺简陋便是。”

    程昱笑笑,将瓷瓶贴身存放起来,顿了顿,他凝眸望向叶清染,眼中似有期待,“那面具……叶小姐可还喜欢?”

    叶清染轻轻颔首,“我很喜欢,多谢程公子。”

    程昱笑起,犹如桃李盛绽,乱人心神,“下月初十是花朝节,临安城的姑娘们皆会佩戴雕刻花卉的面具出门踏青,不知叶小姐可愿与在下同行。”

    语落,似怕叶清染误会,程昱又道:“当然,叶小姐也可相约好友,人多方才热闹些。

    家中姊妹皆不在临安,往年在下便是想凑个热闹也无法。”

    程昱的眸子似水般澄澈,干净的不染尘埃,这种温柔净透总是容易让人放松心弦,叶清染竟找不出理由回拒他。

    “好。”轻轻一个字让他的眼中的光愈加明亮,犹如拘了天上的辰光,潋滟生辉。

    前屋门上倚着两道身影。

    “你可有听到什么?”

    暖儿皱着眉摇头,“没有呀,他们说话声音太小了,我什么都听不到。”

    倏然,房门被人打开,锦绣和暖儿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叶清染扫了一眼尴尬狼狈的两人,挑唇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两人面色讪讪,暖儿咧嘴道:“奴婢瞧着门上的花纹挺特别的,是不是啊,锦绣姐姐?”

    “嗯,这纹路的确很是特别。”锦绣作势端详,避开了叶清染的视线。

    小伙计佟鸣抽抽嘴角,忍不住道:“那个……那不是花纹,是木门裂出了几个口子。”

    暖儿:“……”

    锦绣:“……”

    暖儿圆眼怒瞪,咬牙切齿的低声道:“就你长眼了啊,就你有嘴啊,门裂了不知道修补啊!”

    叶清染不禁莞尔。

    程昱含笑望之。

    即便她覆着面纱,但弯起的眉眼淡却了那若有似无的疏离与清冷,美得令人不愿移目。

    回到抚云轩,东风呈上一封封蜡信笺,“主子,这是您要的有关秋家的密报。”

    苏御只淡淡扫了一眼,便道:“不必了,烧了吧。”

    “啊?”东风一愣,之前主子可是说要事无巨细的,“您不是怀疑叶小姐是……”

    “她不是。”苏御回答的斩钉截铁,没有一丝犹豫。

    “主子可是发现了什么?”

    苏御把玩着手中莹白的瓷瓶,嘴角噙着一抹浅浅的笑意。

    八年的时间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容貌气质,但有些习惯是根深蒂固无法改变的。

    他曾探过一秋府旧人,得知秋府小姐甚是喜欢规整之物,好物成双,必要对称。

    只此事无甚紧要,秋府没落之际秋念清又不过八岁稚龄,是以更无人提及。

    而他观察许久,叶清染在簪发时并无此习惯。

    而他所赠的面具更是极不对称,她若真是秋念清自无法忍受。

    东风原以为那面具只是一个单纯的礼物,未曾想竟还有此深意,“可若那是叶小姐故意展露……”

    苏御勾起嘴角,牵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人的确是最会假装的动物,自她来临安后,极尽奢华,处处高调,似生怕无人注意。

    人所表露出的便是想被人看到的,秋念清的身份并不适合如此张扬,若非性情所致,便是另有目的。

    东风猜不透,索性也不再猜,他时常在想人的脑袋都是那么大,就那么点东西,可里面装的怎么就完全不一样呢!

    “取个香囊来。”

    苏御开口唤道,东风忙领命去了一个新的香囊,上面绣着的青青碧竹,很是雅致。

    苏御将瓷瓶中的药粉倒进香囊,修长的食指将香囊挽了个结系在了腰间。

    心思如此玲珑之人又怎会做出那般沉不住气的事,除非她想让众人看到另一个她……

    ……

    回到芷兰院后,暖儿的大眼睛骨碌碌的转个不停,锦绣擦灰也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唯有叶清染捧着一卷书看得聚精会神。

    “小姐。”暖儿终是忍不住开口唤了句。

    “嗯?”轻软的声音让人闻之便在心中漾起一片温暖。

    “小姐,您……今天与程公子都探讨了什么大事呀?”暖儿试探问道。

    锦绣抹灰的手停顿下来,视线虽未望向叶清染,但耳朵显然已经竖了起来。

    “没什么。”

    “哦。”轻描淡写的回答让暖儿不禁有些失落。

    “只是相约一同在花朝节踏青而已。”

    “哦,只是相约踏青而已啊……什么!?”

    暖儿惊呼出声,锦绣也彻底扔下了手中的抹布,不可置信的望向了叶清染,相识这般久这还是她们第一次见叶清染与男子相约。

    叶清染放下了手中的书册,偏眸望向她们,“怎么了?”

    “啊……没事没事,就是想到快到花朝节了,很是欢喜呢!”暖儿呵呵笑道,脑中却仍被惊怔得一片空白。

    “花朝节吗?”叶清染垂下眼帘,喃喃自语,让人听不出喜怒哀乐,幽远的如风似雾,让人听不清晰,“的确是个令人欢喜的日子呢。”

    ……

    苏凝筠的病情稳定了下来,但还只能躺在床上休养身体,苏灵槿怕她无聊,便日日陪在她身边。

    这日亦是直到苏凝筠睡下苏灵槿方才离开,但仍旧不放心的道:“殿下睡着的时候不得打开窗子,免得让殿下吹了冷风。”

    宫人行礼应是,对苏灵槿十分恭敬。

    走出寝殿,她的贴身婢女走过来禀告道:“郡主,县主来了。”

    “灵蕊?”苏灵槿挑了下眉,问道:“她在何处?”

    “回郡主,县主正在您的寝宫候着。”

    苏灵槿点点头,赶回寝宫时正望见苏灵蕊坐在她的梳妆台前对镜比照她的发簪珠钗。

    苏灵槿略蹙了下眉,开口唤了一声“灵蕊。”

    苏灵蕊打了一个机灵,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规规矩矩的与苏灵槿行礼问安,全然没有往日了的嚣张。

    苏灵槿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宫里,姐妹两人已许久未见,见苏灵蕊眨着眼睛讨好的望着她,苏灵槿终是不忍训诫,只道:“过来坐吧,喝玫瑰清露茶,配你最喜欢的牛乳酥,可好?”

    “好呀,都听姐姐的!”

    姐妹两人落座饮茶,苏灵蕊的视线不经意间扫过苏灵槿的衣裳发饰,眼中满是羡慕。

    她虽不缺漂亮的衣裳首饰,但有些东西自有规制,便如苏灵槿发上的六尾凤钗,她便戴不得。

    “灵蕊今日怎么想起进宫了?”苏灵槿落下杯盏,轻轻问道。

    苏灵蕊漾起一抹乖巧的微笑,“自然是想姐姐啦,父亲和母亲也想姐姐想的紧呢,姐姐什么时候回府呀?”

    “小姑母病情刚刚稳定,我晚些日子再回去。”苏灵槿与苏凝筠自小在一处,两人虽为姑侄,但感情宛若亲姐妹般。

    苏灵蕊转了转眼珠,“姐姐,小姑母的病情如何了?”

    “还好,已经无甚大碍,只需再静养一段时间便好。”

    “那便好,小姑母福泽深厚,定会平安无事。”苏灵蕊甜声说道,见苏灵槿面露笑意,苏灵蕊眸光晃了晃,似是随口问道:“那小姑母是不是没有办法在花朝节上扮观音了?”

    女子皆信观音,每到花朝节时朝廷便会选出一位的德才兼备的贵女扮演观世音菩萨,乘花车游行,既有祈福之意,又有对少女们的期许,希望所有女子皆可纯净良善,美好而明亮。

    朝廷很是看重花朝节,对于祈福少女的人选更是严格,不但要容貌美丽,更要德才兼备,是以对女子而言其荣幸与男子金榜题名高中状元无异。

    “应是无法了。”苏灵槿叹了一声,觉得颇为遗憾。

    赵皇后有意让苏凝筠扮作今年的花朝节观音娘娘,但并非为了风光,而是希望以此祈福。

    但苏凝筠此番大病一场,身体更加孱弱,只怕无法承受一日的劳顿。

    苏灵蕊眸光亮了亮。

    “那皇后娘娘心中可有其他的人选?”

    苏灵槿摇头,花朝节算是大梁一年一度的盛会,观音娘娘的人选自不能随意。

    “可惜姐姐去年已经扮了观音娘娘,不然皇祖母便不必费心了。”

    苏灵槿身份贵重,才貌双全,由她代替大梁女子向观音菩萨祈福,众人自无异议。

    但每年的人选不得重复,即便时间紧迫,赵皇后也只得另择人选。

    顿了顿,苏灵蕊抿动薄唇试探道:“若是我能有幸被选上,那我们姐妹同为观音娘娘传出去也是一段佳话呢!”

    苏灵槿随口应了一声,忽的蹙了蹙眉,抬眸望向苏灵蕊。

    苏灵蕊心虚的避开了视线,眼珠左右晃动,“父君母非也很希望我能做观音娘娘,毕竟这也是光耀门楣的好事……”

    苏灵槿落下了杯盏,杯子触及桌面发出轻微的一声响动,却让苏灵蕊心中蓦然一颤。

    “所以,你此番进宫并非来探望小姑母,而是打探花朝节之事?”

    苏灵蕊目光躲闪,支吾道:“探望自然是真,只是顺便问一下……”

    “哪件事是顺便你自己心里有数。”苏灵槿并未疾言厉色,只微微皱起眉头便有威严之势。

    苏灵蕊想解释什么,苏灵槿却一脸严肃的道:“小姑母劫后余生,身为亲人担忧关切还来不及,你竟还顾得上那等闲事,你觉得应该吗?”

    “可母妃她……”

    “你回去转告母妃,皇祖母会依照规矩选出适合的人选,此事便无需你我担心了。”

    苏灵蕊小眉头紧紧皱起,“可是姐姐……”

    苏灵槿再次端起了茶盏,轻抿了口,语气如雾气般轻轻淡淡,“此事皇祖母自有自定夺,我们恪守本分便是……”

    苏灵槿咬重了“恪守本分”几个字,苏灵蕊的小脸沉了下来,起身绷着嘴角道:“那就不打扰姐姐了,妹妹告辞。”

    苏灵蕊即便气恼,还是老老实实的福了一个礼,免得又被教训没规矩。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一出宫殿,苏灵蕊的暴躁脾气便原形毕露,“在宫里待了几年,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不成!

    她就是不想帮我,不想让我扮观音娘娘,她就是怕我出风头,真是自私自利!”

    “县主您小点声,这是在宫里啊。”她的婢女警惕的望着四周,苦口相劝。

    “我就说了谁能把我怎么样!”苏灵蕊扯着脖子喊了句,但终究还是有所顾忌没再多说,怒气冲冲的回了太子府。

    彼时胡侧妃正坐在桌案前,以小银勺挖了一小撮香料放入了精致的铜炉中,馥郁的花香气息瞬间萦绕而出,令人心旷神怡。

    “砰”的一声开门响动惊得胡侧妃手抖了抖,有些许香料散落在桌面。

    胡侧妃抬头便见苏灵蕊一脸怒容,心下顿时了然,叹声道:“可是又与你姐姐置气了?”

    “哪里是我与她置气?分明是她不拿我当妹妹看!她总说皇祖母待她如何如何好,既是如此,为何不肯帮我说上一句话?”

    胡侧妃揽过苏灵蕊的肩膀,苦口婆心劝道:“你知道的,你姐姐是个重规矩的,再者说她在宫里更要谨言慎行,你也要多体谅体谅她。

    既然常宁无法出席花朝节,试问临安还有谁能与你一较高低?”

    胡侧妃揽着苏灵蕊,语气温柔却又格外坚定,似在安抚苏灵蕊,又像是在对自己承诺,“你们兄妹三人都是娘的心头肉,娘一定会让你们都风风光光的,绝对不会输给任何人!”

    离开胡侧妃院子时苏灵蕊的脸色仍旧阴沉沉的,待回到自己房间抬手便将桌上的托盘掀了,上好的白玉茶盏瞬间变成了满地碎片。

    “心头肉也有薄厚,说到底他们还是都向着姐姐!”

    明明姐姐一早便进了宫,还不及她承欢父母膝下时间长,可他们心里最宠的还是姐姐。

    “她顶着个郡主的名头,在宫里耀武扬威,哪里有什么不容易?

    让我体谅她,谁又来体谅我!”苏灵蕊心中的愤懑不满在这一刻几乎达至顶峰。

    婢女巧慧连忙劝道:“县主莫要气坏了身子,太子殿下和侧妃娘娘都疼您,您瞧屋里这些东西哪件也不比郡主屋里的差啊,便是比那常宁公主也不差半分。”

    “那有什么用,她是郡主,我是县主,一个位份便将我压得死死的!”苏灵蕊一想到苏灵槿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心中便窝了一团火,这火若不发出去她迟早被憋死。

    她忽的想到了一件事,唇角弯了弯,抬手招巧慧过来,冷笑道:“你去给那卫锦珠下个帖子,便说本县主有事唤她!”

第五十七章(一更)布局

    春风日渐和煦,人的心情也如天气般一般晴朗明媚。

    叶清染坐在盛安堂后院的榕树下研磨药材,裙摆铺落在地,宛若扯下了一片浅蓝色的天幕。

    程昱与她隔石桌而坐,含笑望着在院中习武的南风与叶辰,偶尔会开口指导一番。

    微风习习,树叶簌簌,浅金暖阳轻落而下,入目一幅岁月静好的画卷。

    “膝盖再弯一些,重心下移,方才会稳。”

    叶辰抬眸翻了程昱一眼,嘴巴紧抿,但还是听话的弯曲了膝盖,发现身体果然稳了许多,一时间嘴唇抿得更紧了。

    程昱将叶辰的小表情尽收眼底,只无声笑了笑便转移了视线,将目光轻轻落在身侧的少女身上。

    透过枝叶的碎光浮掠过她的颊边,衬得她的肌肤莹润如玉,睫羽轻动,好似颤在了人的心尖之上。

    叶清染察觉似有目光落在她身上,她抬起头,却见程昱正饶有兴致的望着她手中的药杵。

    见她抬眸望来,程昱浅浅一笑,“以前未曾亲眼瞧过调药的过程,不免好奇。”

    叶清染弯唇道:“这过程繁杂又无趣,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

    两人笑笑,叶清染继续手里的动作,程昱的唇角却弯了弯。

    调药的确没什么好看的,好看的是调药的人而已。

    南风环胸而立,嘴角轻轻翘着。

    “你笑什么呢?”暖儿走过来时正好瞧见南风笑得一脸“猥琐。”

    南风笑而未语,只在心中感慨情爱的力量,竟能让主子有朝一日也变得“无所事事”,真是令人惊叹。

    “怪人!”暖儿翻了南风一眼,挑眉问道:“你们镖局的生意不是很好吧?”

    南风愣了愣,“何出此言?”

    暖儿撇撇嘴,冲着程昱两人的方向挑了挑下巴,“你们少东家都快长在盛安堂了,可见镖局的生意当真不怎么样。”

    南风语凝,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解释,总好不好直言他家主子是冲着美人来的。

    暖儿见南风这般模样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在心里默默为程昱减了分数。

    虽说她家小姐根本不需要男人来养,但也万不能养男人,就算那男人长得好看也不行。

    看来自己改日要婉转的提醒小姐一番,免得小姐心思单纯,被男人欺骗。

    这般想着,暖儿走上前,硬生生的插进了本是唯美的画卷中。

    “啧!没眼力的臭丫头!”南风咬牙低语了一句,正在扎马步的叶辰抬眸扫了南风一眼,淡淡收回视线。

    “小姐。”暖儿开口道:“奴婢想与您求点药。”

    叶清染诧异的抬起眸来,“为何人求药?”

    暖儿忙道:“小姐可还记得奴婢曾说过那赵小姐被蛇吓晕后,赵尚书便命人将花园全部翻修?”

    叶清染点点头,她还记得这桩事,暖儿继续道:“咱们府上有个小丫鬟名唤芬儿,她家哥哥是做泥瓦匠的,正好在赵府做工。

    可他做工时不小心摔断了手臂,工钱没领到不说还丢了活计,他无钱看诊,奴婢便想着为芬儿的哥哥求点药。”

    南风不知何时也走上前来,皱眉道:“他若是在做活的时候受了伤理应算是工伤,自应由工头赔钱。”

    暖儿翻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那工头七拐八拐的能与胡家扯上些许关系,平日里便霸道的很。

    听没听说过小胳膊拧不过大腿,芬儿的哥哥便是那小胳膊,对方不给银钱,他哪里敢纠缠?”

    “哪个胡家?”

    叶清染眉心微动,眸中流转的一丝微光恰被程昱尽收眼底。

    “还能是哪个呀……”暖儿伸出一根手指向上指了指,“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亲戚竟都能混成个地头蛇,可想那胡家有多猖狂。

    哎……倒是可怜了太孙殿下,在自家屋檐下还要受窝囊气。”

    “咳咳咳!”南风被自己的口水呛得咳了起来。

    他家主子那叫韬光养晦,以不变应万变,小丫头片子懂什么!

    程昱扫了他一眼,南风忙收敛了神色。

    叶清染睫羽微颤,琥珀色的瞳孔中有一道冰封般的寒芒一闪而过,出口的话却是轻轻柔柔的,“你与那芬儿关系很好?”

    “还可以吧,芬儿人不错,她在大厨房做事,平时有些吃食倒也想着奴婢。”虽然暖儿出手更为阔绰,但暖儿觉得懂得有来有往便是好的。

    叶清染闻后轻轻点头,弯唇道:“既是如此,便先让宁安去帮忙瞧瞧。”

    “小姐真好!”暖儿喜笑颜开。

    南风抿抿唇,低声自言自语道:“好管闲事的臭丫头。”

    “你说什么?”暖儿有预感南风在说她坏话。

    “没什么啊。”

    “你骗人!”

    一炷香燃尽,叶辰收腿,站直身子,一边敲着酸疼的腿一边淡淡的道:“他没骗人。”

    南风咧嘴笑起,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你瞧,有人为我作证……”

    “他只说你是没眼力的臭丫头,好管闲事的臭丫头而已。”

    南风:“……”

    “在我的地盘你竟还敢骂我!”暖儿抓起扫把便追。

    南风一边躲闪,一边指着叶辰道:“欺师灭祖的臭小子,看我明日怎么收拾你!”

    叶清染弯着嘴角含笑看着,眉目温婉舒缓,只眸光似被一层雾气所笼,让人望不真切……

    两人自盛安堂门前辞别,程昱颔首浅笑,叶清染微一屈膝,两人言笑皆如春阳。

    车帘落下,叶清染突然开口问道:“芬儿家中还有何人?”

    “只有她兄嫂了,她家嫂子还是个极厉害的,进了兜里的钱便别想往出拿。

    芬儿说若是他兄长再不好起来去赚钱,她家嫂子定又要闹起来。”

    叶清染点点头,略一思忖道:“既是如此,回府后你便去告知芬儿吧,免得她忧思郁结。”

    “嗯,好!”

    顿了顿叶清染又道:“既是受了外伤自需滋养,明日你去买上一些排骨与芬儿一同送去她兄长家中。”

    暖儿怔了怔,挠头道:“有这个必要吗?若要如此,那奴婢给她些钱不是更好吗?”

    叶清染笑了笑,“那如何一样。你照做便是,若是遇到她家嫂子便这般来说……”

    ……

    “赵府的花园修缮得如何了?”苏御突然开口问道。

    南风回禀道:“那赵小姐受了惊吓,赵尚书怕园中再有蛇虫,便将所有地面皆铺以白玉石。”

    苏御闻后轻轻一笑,如明月似清风,“白玉石莹润晶莹,宛若白玉,赵尚书倒是甚有品味。”

    “不过……”苏御话锋一转,眉目更弯,语气温和得让人昏昏欲睡,“不过白玉石终究只是石头而已,如何衬得上赵尚书的品味。”

    南风脑中掀起一片头脑风暴,也未能想出个所以然来,“主子有何高见?”

    苏御轻弯唇角,漾起一抹柔和的笑意,“一国尚书,便是白玉铺路也无不可……”

    南风听得后背泛凉,这若不是他家主子,他真是忍不住要说上一句“阴险”。

    可南风有一件事未懂,“可主子之前不是说牛羊要养肥了,刀要磨快了才宰的吗?”

    苏御笑了笑,语气幽幽,“那是因为以前只有一把刀,如今不是了。”

    “啊?”

    南风听得一头雾水,只觉心累。

    怪不得东风是他们几个里头发最少的,定是每日揣摩主子的心意造成的。

    苏御笑笑未语,敛眸养神。

    既是她想动,他配合一二也无不可。

    叶清染刚回到芷兰院,锦绣呈上了一封请帖,“小姐,这是灵蕊县主给您下得帖子,约您三日后去游湖。”

    叶清染挑眉接过,“只有我?”

    锦绣摇摇头,“大小姐与二小姐皆在受邀之列。”

    叶清染勾了勾唇,随手将请帖扔在案上,“既是人家相邀,岂有不应之理?”

第五十八章(二更)饵

    富贵院中,母子三人围坐一桌。

    孙氏脸上笑意盈盈,不停的给卫铮和卫锦珠夹他们喜欢的菜,开心得眼角的皱纹都深了许多。

    都说夫妻没有隔夜仇,而父母对子女更是连仇都不可能结,便是那日被卫锦珠的态度气到了也早就忘得一干二净。

    “珠珠啊,听说灵蕊县主给你下了游湖的帖子?”孙氏为卫锦珠夹了一块辣子鸡丁放入碗中,笑着问道。

    “嗯。”卫锦珠随口应下,心不在焉将鸡肉咽入腹中。

    卫铮见状觉得奇怪,“珠珠,你可是有什么心事?”

    以她的性子应滔滔不绝才是,绝不应该是这般心事重重的模样。

    “啊?没有啊……”卫锦珠扒了口饭,随口道:“也没什么可开心的,又不是单单只宴请了我,连那叶清染也有份不是吗?”

    “她如何能与你比?你是建威将军府的嫡女,她算个什么东西!”孙氏语气蔑然,将挑好的鱼肉放入了卫铮碗中。

    卫铮垂眸扫了一眼,并未动筷,“珠珠,听闻诚郡王那日也去了赵府赴宴?”

    卫锦珠点点头,想到那日仍心有余悸,“只是不知从何处爬来一条小蛇,吓晕了赵小姐,宴席也不欢而散。”

    说到此处卫锦珠更觉遗憾,她好不容易见到诚郡王,没想到竟会出了那等变故。

    “都怪那叶清染!”卫锦珠狠狠落下筷子,恨的咬牙切齿。

    卫铮挑眉问道:“怎么回事?”

    卫锦珠恨恨道:“当时赵小姐受惊,叶清染就站在赵小姐身边,她若及时出手帮赵小姐挑开那小蛇,赵小姐就不会被吓晕了。

    她明明会医术,想来定然知晓那蛇无毒,却袖手旁观站在一旁看热闹,白白辜负了赵小姐一番好心。”

    卫铮眉心蹙起,想到那貌美如花的少女被蛇吓晕,心中便不免痛惜,对叶清染自也多了丝恼意。

    不懂感恩,日后怕是也难记将军府待她的恩情。

    卫铮眸光闪了闪,温和道:“珠珠,赵小姐才名远扬,你可多与之亲近。”

    卫锦珠向来听卫铮的话,乖巧的点头应下。

    “赵小姐邀你赴宴,她既受了惊吓我们总不能无动于衷。

    前些时日我得了颗夜明珠,改日得空你便拿去探望赵小姐吧。”

    “夜明珠?”孙氏诧然出声,“那得值老多银钱了吧,给一个外人岂不可惜了,还不如留给珠珠呢!”

    “赵小姐与灵蕊县主交好,珠珠若是能与赵小姐交为好友,其中好处又其实一颗夜明珠所能及?”卫铮声音淡漠。

    卫锦珠明白了卫铮的意思,颔首应下,“哥哥说的是,明日我便给赵小姐下拜帖。”

    卫铮点点头,落筷起身,“母亲,儿子尚有功课要做,便不陪您和珠珠了。”

    “哎……”未等孙氏开口,卫铮已然抬步离开,她面前的碟中尚有几块挑好了刺的鱼肉,不免落寞的道:“鱼肉还未吃呢,怎么就走了呢……”

    苏灵蕊的帖子让林氏也不免心中生疑,不同于卫府与赵府的关系淡漠,卫府与太子府之间可以说是曾有积怨。

    因当年的谋逆之案,卫城对太子苏赢颇有微词,这些年来也只有君臣之礼,未曾想苏灵蕊竟会给府上小姐下请帖。

    “母亲觉得此宴古怪?”卫锦悠开口询问道。

    林氏抿唇摇摇头,“那倒也不是,只是咱们两府素无交集。”

    若是去太子府赴宴倒还好,偏偏是去游湖,林氏心中不免多虑了些。

    “那我们便不去了,反正我和阿染也不喜欢灵蕊县主,对吧?”卫锦悠拉住叶清染的手腕,笑容灿烂。

    喜好友之喜,恶好友之恶,阿染不喜欢苏灵蕊,她也不喜欢。

    叶清染弯弯嘴角,不置可否。

    林氏略略思忖,点头道:“如此也好。”

    “可这样岂不是公开拂了灵蕊县主的颜面?”叶清染有些担忧。

    林氏温柔笑道:“这个你们便不必操心了,我偶染风寒,你们自要在我身边照顾。”

    叶清染颔首笑了笑,只眸光轻轻泛动。

    “小姐还要去赴宴吗?”回芷兰院的路上锦绣开口问道。

    “自然要去。”鱼儿主动咬钩,她如何会错过。

    “那夫人和大小姐那边……”

    “无妨。”

    锦绣知叶清染果决便也不再多问,只道:“暖儿已与芬儿出门,此时想来应也到了她兄长家里,只……”

    锦绣问出了心中的困惑,“只那工头不过一个不起眼的小喽啰,处置他对我们有何益处吗?”

    叶清染闻后一笑,不大反问,“锦绣可曾见过腐烂倒塌的巨树?”

    锦绣摇头,“未曾。”

    恰有几只小蚂蚁沿着石砌的花坛边忙碌爬行,叶清染清浅一笑,摊平手掌,任由一只小蚂蚁沿着她的手指爬入掌心。

    “摧毁千里之堤,百年巨树的并非巨浪风雨,而是那一个个小小的蚁穴……”

    小蚂蚁失了方向,在她的掌心东嗅西望。

    叶清染将手伸向花枝,小蚂蚁环顾了一会儿,快速的爬上了花叶,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了花叶掩映之中。

    锦绣望着小蚂蚁消失的方向,心中恍然,叹服叶清染的同时对她的身世愈加好奇。

    有这般玲珑心思之人,岂是等闲之辈。

    ……

    话说暖儿与芬儿穿过一条条坑洼不平的巷子终是到了她兄长家门前。

    芬儿泪汪汪的,满脸都是感激,“暖儿姐姐,真是谢谢你了。”

    暖儿啧了一声,“你若再与我客气我反是要生气了,我都说了你与我家中妹妹甚像,姐妹之间何须言谢!”

    “嗯!”芬儿抹了一把眼泪,心中愈加动容,她抬手欲推门,却又顿了动作,神色略有不安的道:“我家嫂嫂……厉害了些,若是说了什么难听话,你……”

    “哎呀,走吧!我是来探望你兄长的,又不是看她的!”暖儿推着芬儿向前,两人推门而入。

    屋里人的听到响动,一身材发福的妇人从屋内走出,单就开门的气势便很是慑人。

    见是芬儿,妇人立刻没好气的道:“还知道回来看你哥哥啊,可见还有些良心。”

    芬儿畏缩的抖了抖肩膀,可见对兄嫂很是畏惧。

    “我带朋友来看看哥哥……”

    妇人冷哼一声,“若是有心,不如给你哥哥带些药钱,带个人回来还要我伺候你们不成?”

    “不是的……我……”

    见芬儿被吓得说不出什么了,暖儿索性径自开口道:“我家小姐知我与芬儿交好,便帮芬儿的哥哥请了盛安堂的大夫,一会儿便来给你们瞧诊了。”

    说完又将手中的袋子往妇人眼前一递,挑着下巴道:“这算是我的一点小心意。”

    妇人愣了愣,接过袋子打开一看,瞳孔瞬间扩张了一圈,耷拉的嘴角也扬了起来。

    “哎呦,怎么好叫姑娘这般破费呢,怪不好意思的。

    来来来,快里面坐。”妇人忙将排骨放好,喜笑颜开的招呼两人进屋。

    “这位姑娘怎么称呼啊?是在哪位姑娘院子里做事啊?我家芬儿笨手笨脚的,平时没给姑娘添麻烦吧?”

    妇人翻脸比翻书还快,芬儿不禁羞惭的面色通红,暖儿却见怪不怪。

    暖儿未应声,恰好宁安提着药箱而来,探脉过后,妇人忙问道:“大夫,我家男人的伤严重不?非要吃药吗?还要躺多久才能下地做活?”

    芬儿紧抿着嘴唇,神色不大好看,芬儿的哥哥冲她笑了笑,目光透着安抚之意。

    “伤势还好,不算太过严重,药自然是要吃的。”

    “那……那得需要多少银钱?”说完,未等宁安答话,妇人眼珠一转继而道:“小大夫,听说你们盛安堂会给穷人义诊,我家就穷的很呢,你们就别收我们银钱了呗!”

    宁安笑了笑,“我们义诊也是有规矩的,可不是谁说一句穷就不用给药钱的。”

    妇人正要翻白眼,却听宁安又道:“但你们的诊费已经由叶小姐出了。”

    “叶小姐?哪个叶小姐?”妇人一愣,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事。

    暖儿翻她一眼,冷冷道:“自然是我家小姐。”

    妇人顿时喜笑颜开,殷勤的请暖儿落座,“姑娘先坐,瞧我忙的都忘了倒水了,你坐着稍等啊。”

    暖儿撩撩眼皮,见妇人出了屋子,才起身道:“我就不打扰你们兄妹说话啦,我去帮嫂子倒水。”

    说完便不容芬儿拒绝直接去了厨房,妇人正在数着排骨,见暖儿出来脸色一红,讪讪的将排骨收了起来,陪着笑脸道:“姑娘咋出来了?”

    “我来帮嫂子端水。”

    “哎呦,这怎么敢呐……”

    暖儿叹了一声,关切道:“刘大哥这胳膊没个三五月是做不了活的,你们一家的花销可如何是好?”

    妇人一听这话脸色一沉,“啥?得三五月才能好?”

    暖儿点点头,“伤筋动骨一百天,刘大哥的手骨都折了,不留病根已是万幸,若是养不好以后可就废了。”

    妇人脸色更青,暖儿扫了她一眼,嘴角勾勾,面上却露疑惑之色,“听芬儿说刘大哥这是工伤,为何不从那工头索赔?”

    妇人神思游走,随口道:“那能赔多少银子?”

    “可不少呢,我家有个邻居也是做活伤到了手臂,工头整整赔了一百两呢!”

    “多少!?一百两?那么多?”

    暖儿见妇人双眸泛光,嘴角更弯,好心道:“我正巧认识一个讼师朋友,刘大嫂若有需要,可以随时找我。”

    见妇人眸中精光更盛,暖儿又投下一记钓饵,“芬儿是我好友,你们的事我自会全力协助,上讼的费用自也不必……”

第五十九章(三更)动

    叶清染正在屋内调香,只听有“哒哒”的脚步声从屋外传来,珠帘一挑,便听暖儿欢快的唤了声“小姐。”

    叶清染含笑抬起头,“看来交代你的差事完成的不错?”

    “小姐真厉害,简直未卜先知!”暖儿一双眼亮晶晶的,满是崇拜。

    叶清染无奈摇摇头,锦绣呵笑道:“嘴角都快咧到耳后了,跟了小姐这么久,也没学会喜怒不形于色。”

    “哼!用你管!”暖儿冲着锦绣做了一个鬼脸,便走到叶清染身边道:“小姐,奴婢已经按您的吩咐与芬儿的嫂子说清了厉害。

    那便是个见钱眼开的人,一听有银子拿,什么疑虑都没了,再听连请讼师都不必花钱,恨不得立即就去击鼓鸣冤呢。”

    叶清染点了点头,暖儿复又问道:“小姐,何时让他们去状告那胡工头呀?

    刘大哥伤的不轻,他这一倒下家里就没有进项了,那胡工头也的确可恶,心简直像墨一般黑。”

    芬儿兄妹都是老实人,暖儿此番虽有些小心思,但也希望他们能尽快好起来。

    “暂且不急,还要再等一等。”叶清染起身行至桌案前,挽袖执笔。

    锦绣立在一侧望着,纸上的字迹龙飞凤舞,与叶清染素日的笔法全然不同,唯一相通的便是字写得极好。

    叶清染将信递给锦绣,“通义坊的后巷中有一缿筒,乃是苍御史所设。”

    锦绣会意,双手接过,“奴婢明白了。”

    若只让那刘家人去状告胡工头未必能讨得便宜,可若被前朝的事情搅上一搅,这件事便可被无限放大,届时胡工头自以为的靠山怕是会成为他自掘的坟墓。

    “最近苍御史与太子殿下闹得不甚愉快,这般送上门的把柄,苍御史一定不会错过。”

    叶清染弯唇笑了笑,转身走回小几前,垂首调配香料,语气幽幽,“人非草木,岂会无情。”

    即便苍御史向来以清正著称,但面对残害他母亲之人,他又如何能做到平静无波。

    粉嫩的嘴角微微上扬,如同在唇边绽了一朵温软的木兰花。

    手指纤细嫩白,柔若无骨,谁又能想到这样一双手却在无人之处暗挑风云。

    ……

    天色刚刚渐亮,张胜为弘武帝更衣。

    弘武帝理了理衣袖了,饶有兴致的道:“你说,今日苍穹还会不会上奏弹劾?”

    张胜赔笑道:“苍大人是左都御史,弹劾乃苍大人职责所在。”

    弘武帝瞪他,冷笑,“你少与朕哪是奴才所能揣摩的?”

    “呵。”弘武帝呵笑出声,“越老越精,竟连你也不与朕讲实话了!”

    张胜叹了一声,摇头道:“储君之事,乃国之根本,岂是奴才所能妄议的。”

    弘武帝对镜正冠,微沉的语气听不出喜怒,“苍穹连日上奏弹劾胡家狷狂,朕又何尝不知。”

    只权贵之家皆难免骄纵,他便是不喜胡家也不能以这等事情开罪有功之臣,最多不过斥责一番。

    “胡骇行军打仗确有本事,只这些年他的胆量和野心也越发膨胀了,太子行事又只凭喜好……”

    张胜没有接话,只恭敬的为弘武帝备好茶水。

    有些话他说得,但有些他便只能装作充耳不闻。

    弘武帝也不再问,如常喝了盏茶,约莫着时间差不多了方才前往议事殿。

    途中,他脚步微顿,笑着与张胜道:“不说其他,你只来与朕打个赌,你若赢了,朕多给你三个月的月银。

    你若输了,这个月便别指着领俸禄了,如何?”

    “奴才遵命,陛下明示。”张胜笑着应下。

    他心知自家这位主子自年轻时起便玩心甚重,即便成了一统八方的帝王,但心中仍住着那个少年郎。

    “你便只管猜苍穹今日还会不会弹劾胡家?”

    张胜拧着眉认真思忖,“奴才觉得应该不会了,毕竟苍大人已经接连弹劾三日了。”

    再倔的牛也不能总可这一个人撞吧!

    弘武帝勾唇笑了笑,“你以为当初朕为何要选苍穹做这个左都御史?

    这个苍疯狗一旦选中目标不咬块肉下来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你输定了。”

    弘武帝大步迈入迈入议事厅,气势威严,精神抖擞。

    众臣跪拜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察言观色,发现弘武帝今日心情似是不错,都心头微松。

    几名大臣上奏各地政事之后,待无人启奏,苍穹转身,抬腿,迈步上前,朗声道:“启禀陛下,臣要弹劾威武将军胡骇纵子伤人……”

    弘武帝偏头,对着张胜挑了挑眉,目光是极尽了然的得意。

    张胜勉强露出一抹苦笑,嘴角抽动得宛若吃了黄连般,看得弘武帝更乐,伸出手指暗暗比了个“一”的手势。

    待弘武帝收回视线,张胜才敢翻了一个白眼。

    一国之君竟还惦记他一个宦官的银子,说出去他都替陛下觉得臊得慌。

    胡家张狂,胡骇之子胡继达更是临安纨绔界的翘楚,类似这般酗酒斗殴之事便是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是以胡骇早已习以为常。

    待苍穹奏后,胡骇方才出列,言辞肯肯的与弘武帝请罪,弘武帝也依照套路批了胡骇一顿算是了事。

    众人心中清明,弘武帝不会因这点小事便大动干戈,但胡骇会不会因此记恨苍穹那就不好说了。

    退朝后,胡骇经由苍穹身边时刻意停顿了半步,他身材高大,居高临下的扫了苍穹一眼,高傲而又骄纵,鼻中更是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来。

    离开时,他故意偏了偏肩膀,壮硕的身子撞的苍穹脚步一踉。

    “真是有辱斯文!”有一大臣冲着胡骇的背影啐了一口。

    文臣武将本就多有不和,对胡骇不满的文臣更是不在少数。

    “无妨。”苍穹拂了拂肩膀,毫不在意。

    若因这点事便退缩,他这个左都御史便不必再做了。

    “苍大人可是与胡将军有什么误会?”赵尚书笑盈盈的走来,好意劝道:“便是胡公子有不妥之处,苍大人直接与胡将军讲便好,何至于拿到朝上来说,这也是在给陛下徒添麻烦不是。”

    苍穹笑了笑,笑意却不达眼底,语气更是淡漠,“孩子不懂事,便是大人的过错。

    身为朝臣犯了错,御史便有责弹劾。”

    赵尚书摇了摇头,压低了声音道:“苍大人这又是何必,不看僧面看佛面,您这般说到底还是拂了太子殿下的颜面不是吗?我看不如……”

    “赵尚书。”苍穹笑着打断了赵尚书的话,客气道:“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此乃我分内之事,便不劳赵尚书烦心了。”

    赵尚书语凝,不识抬举的人他见过,但如苍穹这般的还是绝无仅有。

    话不投机,赵尚书笑了笑,颔首离开。

    苍穹则是漠然的望着赵尚书的背影,冷哼一声。

    一丘之貉,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待他抓到把柄,定要将他们一窝端了!

    太子府中。

    苏赢显得有些心焦气躁,胡侧妃端来煮好的茶,他也只随意抿了一口便搁置在一侧。

    “殿下勿急,不过孩子们只见的一点口角,何至于在朝堂上说,相信陛下不会放在心里的。”胡侧妃柔声宽慰道。

    苍穹自那马郎中一事后便犯了疯病,逮着胡骇不放,虽说无甚影响,但整日如此也颇为恼人。

    打蛇不死,被蛇所缠,每每念及此处,苏赢便会在心里将多管闲事的叶清染骂上一番。

    但更他焦躁的还是威王将于三日后启江南,这个肥差他不能丢。

    “父君。”

    苏御的声音干净无尘,可苏赢只要一听到心中便会不由升起腻烦厌恶之感,若非有事求他,他恨不得看不见这个儿子才好。

    “太孙殿下。”胡侧妃盈盈起身,面露忧色,苦口婆心的劝道:“太孙殿下,我知道之前有些事让您心中不舒服,但太子殿下对您可是一片慈父之心。”

    语落,胡侧妃眸中忧色更重,叹声道:“陛下因心忧您的病情而驳了太子殿下去江南的差事,殿下为此甚是苦恼,人都消瘦了一圈……”

    胡侧妃用帕子擦了擦眼角,还欲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苏御却倏然开口,“父君可是想让我去与皇祖父说情?”

    苏赢脸色冷沉,看着苏御的眸光无一丝暖色,胡侧妃见状便知苏赢已在发怒的边缘,嘴角微不可察的勾起,连忙劝慰道:“太孙殿下,之前的事都是我的不是,您可别……”

    “父君放心,我会去与皇祖父说的。”苏御淡淡开口,打断了胡侧妃的表演。

    “太孙殿下您再考虑考……”胡侧妃嘴角弧度一僵,随即不可置信的挑起了眉,“你……你答应了?”

    苏赢也是一脸的惊诧,之前几次试探,苏御都未曾表态,本以为这次要费上一些功夫,没想到他竟这般答应了。

    苏御扬唇,轻轻一笑,眉目温和的如同窗外暖阳,“父君之事祈佑自责无旁贷,祈佑这便进宫,请父君静待佳音。”

    苏御走后,屋内两人仍久久未回过神来,胡侧妃扯着僵硬的嘴角,语气不明的笑道了句,“终究是父子情深,太孙殿下平日虽冷清了些,但心里是念着殿下您的。”

    苏赢收回视线,脸上未有半分动容,拿起桌案的茶盏品起茶来,“本就是因他而起,本宫何须领他的情分!”

    “嫔妾来为殿下斟茶。”闻此,胡侧妃嘴角扬起,笑意明媚了不少,扭着纤细的腰肢走向了苏赢。

    而苏御则迎着日光而行,明亮的光映在他脸上,朦胧得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唯有嘴角那一抹清浅的笑,宛若浮冰碎玉,在暖阳之中依旧冷寒彻骨……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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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袖轻挽,玉手执针,生死人肉白骨,她若不放,谁敢取他性命!
袖手天下,意谋乾坤,算尽人心时局,他想护之人谁又敢欺?
苏御曾道他一生谋略在朝岂可受困儿女情长。
叶清染曾言自己此生虽筹谋万千,但唯独无意情情爱爱。
后来——
苏御:“吾平生所愿,日抚瑶琴听音,夜有娇妻伴读,唯此而已。”
叶清染:“相夫教子,亦可为乐。”
*
可忽然有一日——
苏御发现他的小娇妻身份重重,马甲多的像莲蓬,扒了一个又一个,没完没了。
叶清染也发现,她家夫君的面具就像圆葱,揭了一层还有一层,无尽无休。
【简言之,这是一对腹黑男女互扒马甲,“对外夫妻一心,回家您是哪位”的故事。】
【小剧场】
叶清染:“夫君,面具戴久了,不累吗?”
苏御淡笑:“不累,所以……正准备累一下。”
他反手撂下流苏纱帐:“清染,为夫倒是想问你,马甲穿这么多,不热吗?不如为夫帮你解去?”
叶清染:“……”
*
叶清染:“江山美人,孰轻孰重?”
苏御:“若美人非卿,盛世天下方为男儿所求。”
叶清染垂首,敛眸,“若是,尔又如何?”
苏御牵唇,揽她入怀,“山河拱手,为卿一笑。”盛宠神医太子妃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盛宠神医太子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盛宠神医太子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