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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宠神医太子妃全文阅读

作者:浮梦公子     盛宠神医太子妃txt下载     盛宠神医太子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章(一更)配合

    太子府。

    苏赢与胡侧妃两人对望而坐,烛火忽明忽暗,两人的神色亦变换不停。

    胡侧妃先行开口,语气透着些许阴阳怪气,“太孙殿下果然是陛下的心尖尖,一言胜过旁人百言,竟当真正这般容易便为殿下夺回了江南的差事。”

    苏赢的脸上并无多少喜色,眸光更多的反是嫌恶。

    他自是希望苏御能帮他夺回差事,可当苏御真的做到了,他反是觉得不喜。

    他几次与父皇求情,父皇都不肯松动半分,而苏御一开口便得了父皇的应允,越发显得他如此无用。

    他讨厌这个优秀得让他无地自容的儿子。

    见苏赢面上无笑,胡侧妃松了口气,看来殿下并没有因此便对苏御另眼旁观。

    只要殿下不喜苏御,怀诚便依然有机会。

    胡侧妃脸上漾起了温柔缱绻的笑,款款行至苏赢身后,为他轻柔的揉捏着肩膀,“嫔妾恭喜殿下,殿下此去江南定然一路顺遂。”

    胡侧妃的温柔小意很是受用,苏赢面色稍缓,但声音依旧沉冷,“有个威王跟着,能顺遂到哪去!”

    弘武帝虽将差事还给了苏赢,但同时又让威王随行帮衬,让苏赢又喜又忧。

    胡侧妃却浑不在意,蔑然笑道:“威王空有蛮力,莽夫而已,殿下何必将他放在心上?”

    苏赢沉而未语,只无声的抿了口茶,将郁闷混着茶水咽下。

    莽夫有时候可比聪明人可恨的多!

    ……

    威王府。

    威王妃冷眼看着威王苏震收拾行囊,每多看一眼,脸色便沉上一分,终是忍无可忍道:“你是去巡视还是去打劫?要不要我派人将你的刀枪剑戟都带上!”

    衣物未见准备,倒是装了一堆匕首迷药这等乱七八糟之物。

    “嘶,也无不可哈。”苏震略一思忖,觉得威王妃所言甚是可行。

    威王妃捏了捏手中的茶盏,若非这东西砸过去定会让他破相,她可真是不想忍。

    她索性起身,将苏震装的那一箱子破烂玩意全都扔了出去。

    “你作甚……”

    苏震嗓音刚渐拔高便被威王妃一记眼神生生逼退,“你带着些东西有什么用?”

    苏震生得高大威猛,眉浓眼深,轮廓如削,岁月更为他添了丝沉敛的气度,冷峻不凡。

    他挑挑眉,语气却不若他表露出的那般硬气,“也许就用得上呢……”

    “如何用?用在哪?”

    见苏震挑着下巴不语,威王妃明艳的面容上浮起一丝冷笑,“莫不是想用在太子身上?”

    苏震抿抿唇,不置可否。

    威王妃一见他那副模样便知猜中了他心中所想,心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儿子都到了该议亲的年纪了,你能不能稳重一些?”

    那弹弓泻药蒙汗药,哪样用在太子身上都不是小事。

    苏震不为所动,他忍苏赢不是一日半日了,临安不好下手,此番既有机会,他怎能放过。

    “苏赢那个狗样子哪里配做太子,不过命好有个好儿子罢了。

    不想做太子的皇子不是好王爷,我怎么就不能出手了?”

    威王妃被气笑了,她生得明艳大气,更难得是眉宇间有着寻常贵妇没有的英气,“你若当真是奔着那储君之位去的,我还要夸一句有魄力。”

    “本就如此!”

    “呸!”威王妃啐了他一口,“别以为我不知你想什么,你就是还惦记着你心中的白月光朱砂痣,还在为太子妃鸣不平!”

    太子妃安氏貌美倾城,惊艳才绝,城中少年郎无不为之倾心。

    “你你……你少胡言乱语啊,本王是奔着那储君之位去的,你莫将本王的格局讲小了。”被人戳破心事,苏震面皮泛红。

    “你有个屁的格局!”威王妃出身武将世家,说话行事不拘小节。

    “妇人目关短浅,本王懒得与你浪费口舌。”苏震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威王妃冷冷翻了他一眼,没好气的喃喃自语,“说不过就溜,多少年了还是那副样子。”

    语落,威王妃叹了口气,无力的捏了捏眉心,有这样的父亲能有什么省心的儿子……

    苏震大步而行,脸色阴沉,嘴里不知暗暗嘟囔着什么。

    这个女人还真是十年如一日的招人厌,怪不得他一看见儿子那张脸就想抬腿踹上去。

    正想着父子两人在花园撞个正着,两人皆是一愣,随即苏怀阳立刻转身拔腿。

    “站那!”苏震负手走过去,“没看见你老子怎么的?”

    苏怀阳嘴角抽抽,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礼,“父王。”

    “见到本王你跑什么?可是又做了什么亏心事?”望着苏怀阳那张与威王妃像足七成的俊脸,苏震觉得右脚莫名有点痒,很想抬起来踢点什么东西。

    “没有!”苏怀阳回答的干脆利落。

    苏震上下扫了苏怀阳一番,见他目光毫不躲闪,一时也问不出什么,便颔首道:“这次你没吵着与我去江南,不错。”

    苏怀阳挑动了一下眉心,做出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

    “临安满城闺秀,你尽管择你喜欢之人终老,本王与你母妃断不会干涉。

    但那玉无心,出身倒是其次,她可是个寡妇,你就莫要再惦记着了!”

    苏震有时觉得儿子这种东西真是惯不得,给的自由越多,便越是不知好歹。

    苏怀阳没应声,只点了点头,但这态度已经让苏震很是诧然。

    往常一提及玉无心,这小子就炸毛,此番倒是乖顺。

    见横竖也挑不出能揍儿子的理由,苏震兴致寥寥,负手而去。

    苏震一走,苏怀阳面色瞬间放晴,转身与方生道:“老头子后日便走了,届时你便出动所有人手给我寻找无心的行踪。”

    苏怀阳的嘴角控制不住的上扬,目光如炬明亮似辰,他盼着无心这么久,没想到她竟来了临安。

    此番说什么也要将她留下才是!

    ……

    次日,叶清染方起身梳妆,锦绣便脚步匆匆行进屋内呈上一封信笺。

    叶清染接过展开,唇角弯了弯。

    锦绣忙问道:“小姐,可是有什么好消息?”

    叶清染点点头,笑道:“太子要去江南了。”

    “什么?”锦绣拧眉,不解,“这如何能算好消息?”

    江南富庶,若让江南富商与太子勾结,于他们极为不利。

    “无事。”叶清染对镜梳发,乌发锤顺,木梳从上自下竟无半分停顿。

    “此行有威王爷在,太子未必顺遂,况且……”叶清染勾唇一笑,笑意清绝。

    况且今时不同往日,江南对苏赢来说,未必会是助力。

    锦绣虽未全懂,但见叶清染一派尽在掌握的模样,便也不再忧虑,只疑惑道:“陛下怎么就突然改了心意呢?”

    叶清染放下木梳,抬起眼帘,眸色清亮,“是皇太孙殿下为其求情。”

    锦绣闻后,轻叹了一声,感慨道:“皇太孙殿下真是心善仁厚,即便太子殿对他那般也从无怨怼。”

    叶清染弯唇笑了笑,敛眸未语。

    若那位太孙当真孝顺恭敬,为何不一早去向皇帝求情,而非等到此时?

    叶清染将一头墨发松松挽就,只简单的簪了一支白玉簪,绝色容貌依旧难掩。

    见锦绣仍一脸忧色,叶清染笑笑道:“太子走得正是时候,没有他在,户部尚书便少了一尊靠山不是吗?”

    锦绣这才了然,笑道:“原是如此,那咱们的那封密信送的还真是时候。”

    叶清染不置可否,但她这个人从不相信偶然与巧合。

    苍御史最近本就在针对太子一党,她相信便是没有她那封密信,苏御也一定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这是身为猎手的直觉。

    “小姐。”暖儿走进屋子,小嘴撅的可以挂油瓶了,“小姐,二小姐请您去花园喝茶。”

    一早便看见讨厌的人,一天的好心情都没了。

    叶清染却轻轻扬起了嘴角,卫锦珠虽不讨喜,但今日相见却未必是坏事……

第六十一章(二更)算计

    卫锦珠在园中设小宴,卫锦悠虽觉古怪,但也不好拒绝,便偷偷与叶清染道:“事出古怪必有因,咱们留意些。”

    叶清染弯唇轻轻点头。

    但卫锦珠竟当真只与她们闲谈聊天,又真诚的为自己曾经的冲动鲁莽与叶清染表达了歉意。

    “叶姐姐,之前的事都是我不好。我总是怕父亲喜欢你,就不喜欢我了,所以有时候才会故意针对你。

    我以后再也不会那样了,你原谅我好不好?”卫锦珠言辞肯肯,目光炯炯的望着叶清染。

    她本就生得娇俏,此番更是全然一副小女儿模样,之前的恶意仿佛当真只是小女孩心性而已。

    叶清染浅浅一笑,声音温柔似水,“二小姐言重,何来原谅,清染从未怪过二小姐。”

    卫锦珠似松了口气,扬唇欢愉笑起,“如此便好,那日后大姐姐和叶姐姐也不许扔下我自己去玩,我们三姐妹要好好相处,好不好?”

    卫锦珠笑得天真烂漫,伸手不打笑脸人,叶清染两人自是应下。

    卫锦珠见状笑意更盛,起身拿起茶壶为两人斟茶,“以前妹妹不懂事,今日妹妹便以茶代酒敬二位姐姐一杯。”

    卫锦珠先为卫锦悠倒了杯茶,才又走到叶清染身侧,娇声道:“叶姐姐喝茶。”

    叶清染浅笑颔首,目光落在卫锦珠手中精致的茶壶上。

    茶壶的纹路繁杂,嵌着各色宝石,极尽奢华。

    茶壶似有些重,卫锦珠为卫锦悠斟茶之后另一只手便也覆了上去,轻轻托着茶壶的底部。

    叶清染敛眸望着,卫锦珠为自己也斟了杯茶,她双手端起茶盏,娇俏笑道:“大姐姐,叶姐姐,我敬你们。”

    叶清染端起茶盏轻闻了下,意外的挑动了一下眉梢,便听卫锦珠娇滴滴的对卫锦悠道:“大姐姐,再不喝茶,茶便凉了。”

    卫锦悠一直在提防卫锦珠对叶清染动歪心思,但见她安分老实,也着实挑不出错处,便应了一声,伸手去拿茶盏。

    “吧嗒”两声,叶清染的袖子不小心碰落了卫锦悠的筷箸。

    “抱歉,悠儿。”

    卫锦悠摆摆手,“再让婢女重新拿一副来便是。”

    卫锦悠俯下身子去捡筷箸,卫锦珠则偏头去唤婢女,待她转过身来,诧然出声,“叶姐姐,你拿错茶盏了,那是大姐姐的!”

    叶清染似举杯欲饮,闻言手指一顿,扫了一眼桌案方才恍然,一边将杯盏放回了卫锦悠身前,一边歉意笑道:“昨夜没大睡好,现在还有些恍惚。”

    “为何没睡好?可是哪里不舒服?”卫锦悠忙关切询问。

    叶清染轻笑出声,“悠儿可是忘了我便通晓医术?”

    卫锦珠的睫毛颤了颤。

    卫锦悠讪讪挠头,“说的也是呢,瞧我这记性。”

    “你是关心则乱。”

    两人的姐妹情深在卫锦珠看来多少有些刺目,她抿抿唇,牵起笑意,举杯道:“清茶有醒神的功效,叶姐姐喝了茶许是便会清醒一些。”

    “嗯,二小姐说的是。”叶清染亦举起杯盏,将碗中清茶一饮而尽。

    卫锦悠自也不会拂了卫锦珠的颜面,若日后大家真能和平相处,那便是最好不过了。

    见两人皆毫无嫌隙的喝了茶,卫锦珠脸上笑容更盛,说话的语气也愈加欢愉,三个少女坐在盛绽的花丛中谈笑,美好如画。

    小宴欢快而散,临行前,叶清染垂眸望着案上精致的茶壶,笑道:“二小姐得这只茶壶很是精致。”

    卫锦珠嘴角笑意僵了僵,手下意识的覆在了茶壶上,笑应道:“是啊,这是我前些日子新得的,还未用过,今日特拿来给两位姐姐瞧瞧。”

    叶清染笑笑未语,回芷兰院的路上,锦绣低声道:“小姐,那壶可有问题?”

    叶清染点点头,“那是子母壶,内里有两个壶胆,机关便在壶底。”

    锦绣蓦然一惊,“她给小姐斟的茶里有古怪?小姐方才已经喝下了……”

    叶清染摇了摇头,“我的茶水并无问题。”

    锦绣一怔,便听叶清染又道:“有问题的是悠儿的那杯茶水。”

    锦绣疑惑不解,“那小姐为何不阻拦大小姐呢?”

    跟在叶清染身边这般久,锦绣清楚叶清染的为人,她绝非对好友袖手旁观之人。

    “那茶水里并非是毒物,只添了些巴豆水而已,服下最多跑两次茅厕,这个季节便全当清热祛火了。”叶清染勾了勾唇角,笑意幽深,“不过,明日游湖悠儿是万去不上了。”

    锦绣蹙眉思忖,“小姐的意思是,二小姐的目的是阻拦大小姐赴宴?”

    “不错。”叶清染颔首,美目流转间冷光泠泠,“本就是鸿门宴,悠儿留在府中反是安全。”

    叶清染本就想独自赴宴,但她知以悠儿的性格绝不会同意,是以才未阻拦,这才顺水推舟。

    “可二小姐这般图谋又是为何?”

    叶清染弯了弯嘴角,望着锦绣幽幽道了句,“那子母壶乃宫中之物。”

    “是苏灵蕊!”锦绣瞬间了然,噙了一抹冷笑道:“只没想到卫锦珠竟然这般快便与苏灵蕊狼狈为奸了,不愧是兄妹,两人还真是一般模样!”

    叶清染笑而未语,依旧那般风轻云淡。

    苏灵蕊虽张狂,却也并非无脑之人。

    卫锦悠的外祖父虽已致仕,但地位尊崇,几位舅舅更在朝中任要职,若卫锦悠出事,林家定然不会坐视不理,其中利害不是苏灵蕊所能承担的。

    但她不同,一个孤女无所依凭,岂不是任由苏灵蕊来拿捏。

    晚膳后,卫锦悠果觉腹痛,叶清染为她诊了脉又开了药,叮嘱道:“只要你明日不随意走动,好生在床上养着,我保证明日午后你便全然无恙。”

    卫锦悠笑道:“我自然信你,其实现在便不痛了,只是……”

    卫锦悠脸颊红了红,“只是不知何时便想如厕,你便是让我出去,我也不敢呀。”

    叶清染笑着嘱咐了两句,便去回了林氏。

    林氏听卫锦悠无事,遂不再担忧,反是笑着调侃道,“如此倒是省的我装病了,明日你们两个便都在家中歇着吧。”

    “婶婶,清染以为,明日我还是去赴宴的好。”叶清染说话向来都是轻轻柔柔,但又莫名有种让人无法反驳的决绝。

    似乎这天地之间,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改变她的决定。

    林氏有些意外,“清染,那灵蕊县主性情乖张,你们并非同路之人。”

    顿了顿,林氏又笑道:“你若是担忧会因此得罪她更是大可不必,你卫叔叔与太子殿下的关系本就疏冷……”

    叶清染轻轻摇头,“有此关系,但也并非仅仅因此。”

    她清浅一笑,虽是温婉清贵,美貌无双,但终究比她的年岁少了应有的任性与烂漫。

    林氏的眸光晃了晃,嘴角抿动几下,“清染,你……”

    叶清染含笑垂首,抬手撩了撩鬓边的发丝,林氏虽看不清她神情,但可以想象出那双美目中的光该是何等清冷坚决。

    “婶婶,您放心,清染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会给卫叔叔也不会为自己招惹麻烦……”

    叶清染走后,林氏久久未能回神,卫城归来时仍见她坐在椅上神色恍惚。

    “婉婉,你怎么了?”

    林氏抬头望向卫城,拍了拍搭在她肩膀上那只手,沉沉的叹了一声,“清染那孩子……”

    “清染怎么了?”

    望着卫城明亮的双目,林氏摇了摇头,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将军一心想要守护清染,让她与寻常少女一般轻松顺遂,但,他们或许一开始便想错了。

    那样的生活虽好,却未必是清染想要的……

第六十二章(三更)赴宴

    暖春之际,碧波湖上游船画舫日益渐多,喜欢游湖的多是年轻的公子小姐,画舫彩幡飘扬,点缀在粼粼湖面上,宛若绽开了朵朵娇花。

    各家画舫在湖面争奇斗艳,其中自要数苏灵蕊的画舫最宽敞,最华丽。

    对于少女们来说,这画舫与衣裳首饰一般,本就是展示于他人之物,更是身份的象征,苏灵蕊的画舫上金铃宝石作饰,杯盏茶碟皆是上等的玉器,极尽奢华。

    卫锦珠也算自小生于富贵窝中,但卫城并非喜好奢华之人,府中用度从未如此精细,一时只觉双眼都不够瞧了。

    苏灵蕊冷眼看着,不屑的勾了勾嘴角。

    小门小户出来的便是这般模样,上不得台面。

    视线落在立于卫锦珠身侧的蓝衣少女身上,苏灵蕊的眸光深了深。

    山野出身,却非要故作大家闺秀的气度,更是令人作呕。

    画舫上的闺秀不多,有些是如赵菁一般与苏灵蕊交好的世家小姐,有些便是唯苏灵蕊是从的小跟班。

    卫锦珠自不会错过这般的机会,不多时便能与身边的小姐们有说有笑,亲近无比。

    说笑间卫锦珠行至赵菁身边,关切问道:“赵小姐身体可无恙了?”

    赵菁淡淡一笑,颔首道:“劳卫小姐挂怀,我已大好了。”

    赵菁虽瞧不起卫锦珠的出身,但她上次送来的夜明珠倒是极好的东西。

    伸手不打笑脸人,卫锦珠这般识趣懂事,她也没有必要冷眼相对。

    卫锦珠何尝看不出赵菁对她态度的转变,一时间嘴角弧度更弯,与一众贵女谈天说地,俨然已经融入其中。

    反之叶清染一人静坐在角落中,只偏头望着粼粼湖面,安静的宛若姹紫嫣红中的一朵木兰花,遗世独立。

    苏灵蕊挑了挑下巴,立刻便有一少女开口,声音略为尖锐,“咦?叶小姐今日怎么未穿那条金缕纱做的衣裙呢?”

    叶清染抬眸望去,她近日赴了不少的花宴,临安就这般大,请来请去都是那么些个小姐,这张面孔她还当真记得。

    胡骇手下有一得力的谷副将,谷淼便是谷副将之女。

    叶清染的视线轻拂过少女的脸庞,携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冷意,出口的声音却依然暖若春风,“金缕纱太过轻薄,游湖恐会清凉。”

    顿了顿,叶清染弯唇笑道:“谷小姐衣裙上的绣的迎春花格外精巧,衬得谷小姐越发娇俏动人了。”

    谷淼唇角一挑,抚摸做工精致的衣裙,瞄着着苏灵蕊的方向道:“你倒有些眼力,这是万和绣庄新上的花样了,自是精巧。

    锦绣阁近来风头虽盛,但不过是擅长投机取巧而已,若论绣工,哪里能及得上万和绣庄。”

    众女皆点头应是。

    叶清染闻言笑了笑,万和绣庄乃胡家所有,在她们口中自是最好的。

    胡家虽不通纺织刺绣,但万和绣庄曾是堪称第一绣的郁家所有,绣庄的绣娘皆是极好的,又有郁家的祖传手艺在,是以也未曾没落。

    谷淼翘唇又道:“其实那金缕纱也未有如何稀奇,不过沽名钓誉而已,便如灵蕊县主身上这条云水锦做的衣裙,如云似水,岂不更显贵气?”

    众女捧着苏灵蕊说尽好话,苏灵蕊早已习以为常,神色未改。

    谷淼见状又道:“听闻常宁公主染病,想来无法出席花朝节,那今年的观音娘娘自应由县主来做了。”

    苏灵蕊嘴角一落,凌厉的目光让谷淼后背一阵发凉。

    赵菁扬扬唇,轻声笑道:“若要扮作观音娘娘县主的年纪还是小了些,但事出紧急,若真无合适人选,县主也只能勉为其难。”

    苏灵蕊挑挑眉,神色缓和了下来。

    谷淼松了口气,向赵菁投去感激的目光。

    一时嘴快说错了话,差点无功反过。

    苏灵蕊抿了口茶,冷哼道:“不过就是个花朝节而已,依我看本就没有必要大肆操办。”

    一少女笑着附和道:“花朝节本在每年二月入春之时,不过因幽国那位九瑶公主的生辰在四月初十,幽国国君便将花朝节改在了那一日,让天下人一同为九瑶公主贺寿。

    要我说,将日子改过来才好,何至于为一个已逝之人普天同庆?”

    弘武帝并未如其他帝王那般,攻城之后便迫不及待的抹灭前朝的痕迹,相反倒是保留了许多幽国风俗。

    比如花朝节,比如皇觉寺的那尊白玉观音像。

    叶清染举杯轻啜,长睫轻垂,掩下了宛若湖面一般的粼粼眸光。

    有人感慨道:“不过那九瑶公主倒是深受圣宠,听闻她曾在幼时无意间被摔碎的杯盏划伤了手指,自那之后幽国国君便不允九瑶公主再触碰瓷器,她所用之物皆是金银玉器,岂是奢华二字可以笼概?”

    “这算什么,听说只因九瑶公主喜欢温泉,幽国国君便花费了无数人力财力,特从山上引了一池温泉。

    纵观古今还未有一位公主能如九瑶公主这般独得圣宠,真真是金枝玉叶。”

    众人的语气无不艳羡,世人多重男轻女,他们即便能得父母疼爱,但这般的偏爱与宠溺却是万没有的。

    “那又如何?”苏灵蕊冷冷勾唇,笑意带着两分残忍,“可见她没那么大的福气,享不了那般多的好。

    即便曾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又能怎样,国破家亡,还不是早就变成了一具白骨?”

    谷淼忙趁机附和道:“县主说的是,若论金枝玉叶,自应数咱们县主才是。

    一个亡国公主有什么可羡慕的,依我说,就连皇觉寺的那尊白玉观音象都合该砸碎才是。”

    谷淼见苏灵蕊勾起了嘴角,很是得意,却忽觉有一道寒意如同冰冷的毒蛇自她的脊背爬上,缠绕在她的脖颈间。

    她打了一个激灵,蓦然转身,却只见身后唯有叶清染坐在角落,正托腮眺望湖面,似对她们的谈话毫无兴致。

    谷淼捧起茶盏,抿了口温茶,将寒意压下。

    只想着应是湖上风寒,才会有那般错觉。

    不觉间画舫已行至湖中心,远离了岸边与其他游船。

    苏灵蕊环胸而坐,冲着叶清染的方向挑了下下巴,神色倨傲。

    叶清染抬眸望着立在自己身前的几名少女,眉目间依旧舒缓清淡,她扬唇浅浅一笑,柔声问道:“几位小姐有何指教?”

    谷淼做为小跟班中的小头头,率先开口,“你初来乍到不懂规矩的很,的确该好好指教一番。”

    叶清染轻轻歪头,神色不解。

    谷淼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叶清染,笑容之中噙满了恶意,“不过一个山野女子,莫不是还真将自己当成了贵女了?

    别以为你做了卫将军的义女,便能与我们平起平坐。人要认清自己的位置,野鸡便是飞上了枝头,也变不了凤凰!”

    叶清染颤了颤眼帘,她的声音极轻,被掠过湖面的微风吹散,听不出其中的情绪,“那各位想如何指教?”

    谷淼轻蔑一笑,“那自是看你的表现了!你若想在临安立足,便要懂这的规矩。”

    “什么规矩,还请谷小姐明示。”

    叶清染温温婉婉,语气绵绵软软,看着便让人觉得很好欺负,谷淼望了一眼苏灵蕊的方向,想了想道:“请教规矩可不能坐着,咱们这里身份最高的便是灵蕊县主,你若要请教便该跪在县主脚下,请县主教你才是。”

    叶清染望向了苏灵蕊,又看了看立在一侧冷眼旁观的卫锦珠。

    卫锦珠有些心虚避开了视线,她心中对叶清染只有怨恨,便是此时也无甚怜悯。

    可毕竟这是她第一次做这等事情,心下不免有些紧张。

    “我知道了。”叶清染轻轻开口,起身走向了苏灵蕊。

    赵菁敛眸,不屑的勾了勾嘴角。

    本以为这叶清染会有些骨气,没想到不过如此而已。

    叶清染缓步行至苏灵蕊身前,站定,凝眸,苏灵蕊微微挑起下巴,百无聊赖的静待叶清染的跪拜。

    叶清染迎视着苏灵蕊冰冷凌厉的目光,眉目仿若没有阴云的天际,永远都是那般明媚温和,“县主,小女明白您的心意了。”

    苏灵蕊挑了挑眉,便听叶清染轻轻淡淡的开口道:“县主是因金缕纱一事怨怪小女,可对?”

第六十三章 戏耍

    赵菁差点被口中的茶水呛到,望着叶清染的眸中满是难以置信。

    这叶清染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居然在这个时候还敢招惹苏灵蕊,看来她还真是不晓得其中厉害。

    苏灵蕊怔了怔,随即笑起,冷冷望着叶清染道:“本县主倒是有些好奇,你究竟是胆大,还是愚蠢?”

    叶清染眨了眨眼睫,神色平静的仿若没有悲喜,脸上的笑永远都那般温婉,仿若被画笔描绘而成,永远不会改变,“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呵呵……”两人相望而视,苏灵蕊倏然笑了起来,仿若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

    “叶清染,比起旁人,你倒有些意思。”苏灵蕊平复气息,笑意收敛,眼中满是冰冷与残忍,“可惜,你太不识抬举。

    既然你这般不懂规矩,本县主就只好来教教你了。”

    苏灵蕊语落,闲适的举起了茶盏,而谷淼几人则冷笑着围上前来。

    卫锦珠立在角落里冷眼旁观,紧张之中又惨杂着一丝兴奋。

    她曾隐约听闻过这个小团体的存在,只要是不被苏灵蕊所喜的女子,便都会被她这般“教导规矩。”

    规矩是高贵者所定,而苏灵蕊有这个资格来行使权力。

    不过或许是忌惮苏灵蕊的身份,那些被她“教导”过规矩的小姐竟无人闹起,这些事也并无更多的人知晓。

    望着被围困在人群中的叶清染,卫锦珠心中某处沸腾躁动起来。

    这便是上位者所拥有的权力,可以视他人如蝼蚁,主宰他人的命运。

    她也想成为这样的人……

    谷淼笑得张狂得意,眼睛上下打量着叶清染,肆无忌惮的道:“县主,咱们今日教导她哪种规矩呢?”

    苏灵蕊眼帘未抬,只垂首抿茶,漫不经心的道:“她不懂的规矩多着呢,你们看着教吧。”

    “是。”谷淼一听这话,嘴角弧度扬的更高。

    她的视线停落在叶清染的芙蓉玉面之上,眼中恶意满满,“想来你就是仗着这张脸蛋才敢如此高调张扬,如此我便先来教教你何谓谦卑。”

    众女相视而笑,谷淼的做法已屡见不鲜。

    众人皆知谷副将出身绿林,其实这还是美化之后的说辞,在遇到胡骇之前谷副将实则是个马贼,专做谋财害命之事,后遇到胡骇才金盆洗手,追随胡骇从军。

    而谷淼的身材与相貌像了谷副将至少六成,模样可想而知。

    是以她只要见到貌美女子,便会嫉妒作祟,所有被她“教导”过的女子难保都会鼻青脸肿而归。

    叶清染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嘴角竟还保持着那般优雅的弧度,只这般的笑意在此时看来难免有些不合时宜的诡异。

    “谷小姐可能误会了,卫叔叔认我为义女是因为我的医术,而非相貌。

    婶婶她们待我好,更是因为她们心地良善,不为其他。”

    谷淼怔了一瞬,没想到都到了这个时候叶清染竟还能一脸平静的与她解释。

    “谁管你凭了什么手段!”谷淼眯着眼睛,眸中有着不该少女所有的狠戾,“你既自诩医术,我倒要看看若你这双手废了,你还拿什么张扬!”

    谷淼动了怒气,卫锦珠十分理解她的心情。

    叶清染总是如一团云般,不管你如何发力,都打不到她分毫,那种感觉的确令人窝火。

    叶清染抬起双手,认真的端详了一番,方才再度抬眸望着谷淼道:“谷小姐所说的“废”是如何废?

    是折断十根手指还是直接砍掉双手?从医不比作画绣花,倒是不用如何精细,只要双手还在,便无多少影响。”

    风略过湖面,荡起丝丝凉意。

    叶清染就那般安安静静的立于原地,湖蓝色的长裙几与湖天融为一体。

    画舫之上静寂一瞬,谷淼后退半步,指着叶清染色厉内荏道:“你……你莫不是在与我装疯卖傻!”

    叶清染轻轻摇头,语气依旧耐心轻和,“谷小姐不通医术,或许不知,疯症并非这般……”

    “够了!”苏灵蕊狠狠落下杯子,显然已被耗尽了耐心,“莫要再与她多费口舌!”

    谷淼弱弱的望了苏灵蕊一眼,又看了看一脸淡然,仿若周遭与她全无关系的叶清染,咽了咽口水,又向前迈了半步。

    “不知好歹的东西,看我不……”谷淼抬起手,然而巴掌未等落下,叶清染便偏头望着苏灵蕊,干脆利落的道:“县主想要金缕纱,我给县主便是。”

    苏灵蕊弯唇嗤笑出声,把玩着指上纤长的护甲,“本以为你是个硬气的,看来也不过如此。”

    叶清染扬唇浅笑,无奈道:“识时务者方为俊杰,如今这般境地,我若想全身而退自要乖乖受教。”

    “全身而退?哈哈……”苏灵蕊扬头笑了起来,“你想的倒美。

    你与她们打听打听,上了我的画舫,哪个能全身而退?”

    “就是!她这般目中无人,今日非得狠狠教训她不可!”谷淼见叶清染服了软,态度再度蛮横起来。

    以往的那些人哪个不是痛哭流涕求她们手下留情,这个叶清染身份最卑贱,却还敢戏耍她们,实在可恶。

    叶清染却连半个眼神都未分给谷淼,只望着苏灵蕊道:“县主身份高贵,想何时教导我皆可。

    只那金缕纱并非现有之物,县主若想在花朝时分穿戴,自要尽快与锦绣阁预定才是。”

    “你威胁我?”苏灵蕊好笑的望着叶清染。

    叶清染轻轻摇头,神情平和,“小女怎敢威胁县主,只是就事论事而已。”

    一直沉默未语的赵菁抿唇笑了笑,“我怎记叶小姐曾说锦绣阁有自己的规矩,任何人都无法更改。”

    赵菁的脸上并没有苏灵蕊的狠戾,谷淼的恶意,她只浅笑盈盈,似说了一句无关痛痒的话。

    但便是这句话让苏灵蕊想起了之前被叶清染所拒,望着叶清染的眸光更冷。

    叶清染只淡淡一笑,从容淡定,“锦绣阁的规矩自然无人能改,但想得金缕纱也并非只有那一条路。

    金缕纱难得,只是因为他人不知染布之法……”

    苏灵蕊瞳孔瞬间扩张了起来,就连赵菁也神色一滞,狐疑质问道:“你懂染布之法?”

    叶清染摇头,“我并不懂染布,只我与玉二当家熟识,曾无意间知晓了金缕纱的奥秘而已。”

    “说来听听!”苏灵蕊终是被勾起了兴致,若能得知金缕纱的染布之法,舅舅的万和绣庄便能彻底压下锦绣阁的风头。

    “县主,此乃秘闻,怎能就这般道来?

    害人之心不可有,放心之心不可无,您说呢?”

    苏灵蕊挑了下眉,虽不想赞同,但也知叶清染所言没错。

    这等机密之事,自是越少的人知道越好。

    “你随本县主过来。”苏灵蕊起身,朝着船尾走去,转了转眼眸,为防叶清染耍把戏,便又指着谷淼道:“你也一同来。”

    谷淼家中皆要仰仗胡骇,便是听了去也不敢抢胡家的生意。

    谷淼只以为这是苏灵蕊对她的信任,忙不迭的跟随其后。

    赵菁脸色沉了沉,苏灵蕊此举摆明未全心信任于她,更当众拂了她的颜面。

    往日两人形影不离,此时看也不过如此。

    叶清染勾唇,对赵菁莞尔一笑。

    赵菁心口起伏不止,眸光阴鸷,明白了叶清染的用意。

    一报还一报,她倒是半句亏都不肯吃。

    三人行至船尾,苏灵蕊将手轻搭在栏杆上,撩起眼皮望着叶清染,“说吧。”

    叶清染走过去,站在苏灵蕊身侧,收回眺望江面的视线,偏头扫了苏灵蕊一眼。

    这一眼再无半分暖意,冷沉得如同深冬之际被冰封的湖面,“说什么?”

    往日里叶清染总弯着眉眼,未语含笑,苏灵蕊竟未发现她竟长了一双甚是凌厉威严的凤眸。

    此番望来,那等华贵的气势将连她都望尘莫及。

    苏灵蕊惊愕后便是大怒,纤长的护甲将栏杆划出了一道白痕,“你竟敢戏耍本县主!”

    叶清染牵起嘴角,逼近半步,还是那张如花般的面容,却因表情的些微差距而便变得判若两人。

    若说方才的叶清染是初春的暖阳,那此时的她便是夹杂利刃的寒风,足以将人撕碎。

    她身姿修长,逼近俯身,暗影将苏灵蕊完全笼罩,让她无处可藏,“我便是戏耍你了,又能如何?”

第六十四章 太孙殿下

    “我就是在戏耍你,又如何?”

    苏灵蕊怔怔的望着叶清染,目光呆滞,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因自她出生起,便无一人敢与她这般说话,乍然听闻,她脑中的词汇竟无法组织成连贯的语言。

    谷淼先行反应了过来,指着叶清染尖声骂道:“放肆!你是什么东西,竟敢与县主这般说话!”

    “闭嘴。”

    轻描淡写的语气,未见如何疾言厉色,叶清染只轻抬凤眸,一个眼神便令谷淼觉得如同有手在扼住她的喉咙。

    “你又是什么东西,竟也配与我叫嚣?”叶清染望着谷淼的眼神有的不是漠然,而是几乎无法掩饰的厌恶。

    这不禁让谷淼产生了一种错觉,她们两人间是不是有什么血海深仇。

    而就在此时,苏灵蕊已然回过神来,被人戏耍的羞恼让她的怒火自心底喷薄而出。

    “贱人!”

    苏灵蕊从未被人这般忤逆过,她虽不是公主,却过着与公主无异的生活。

    她想要的东西皆可得到,父母疼爱,兄姐谦让,莫说挑衅,她便连这个“不”字都极少听闻。

    可就是这般一个山野女子竟敢屡次拒绝她,如今更敢戏耍她,她如何能忍!

    达到顶峰的恼怒让她甚至已经没有心思再去惩罚叶清染,她的脑中只有一个想法,那便是如这般低贱令人作呕的蝼蚁就该去死!

    所以,她伸出了手……

    可就在她的手即将触及到叶清染的肩膀处时,她竟忽见叶清染牵唇而笑,笑得那般美又那般诡异。

    未等她回过神来,叶清染竟脚步一转,灵活的侧开了身子。

    她扑了一个空,但本可以稳住身形,却不知为何腰间忽然传来一阵刺痛,麻痹了她的身体。

    她直直的向栏杆处跌去,脚腕又不知被何绊了一下。

    下一瞬她的大脑便一片空白,只觉头晕目眩,眼前唯剩一片快速掠过的蓝。

    “噗通”一声,落水的响动惊动了坐在船头的少女们。

    赵菁听到了,却是弯了弯嘴角。

    叶清染太不了解苏灵蕊了,苏灵蕊绝不会原谅宽容他人。

    她既已经厌恶了叶清染,那不论叶清染如何来弥补,结果都是一样的。

    苏灵蕊不在,一众小姐便都为她马首是瞻,见她安然饮茶便也都未动。

    而另一边,谷淼已经被眼前的变故吓傻了,她往日里再如何跋扈,但也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女,何曾遇到过生死之事。

    叶清染倚着栏杆,神情慵懒的望着在水中不停扑腾的苏灵蕊。

    粉嫩的唇角微微扬起,勾出了一朵妖冶之花,美而邪魅,“你不下去救她吗?我瞧她这模样应是不会水的,再这样下去,可是会死人的哦。”

    谷淼这才反应过来,慌忙跑到栏杆处,便见船下水花四溅,苏灵蕊正手脚并用的拼命扑腾着。

    她也试图呼救,可每次都是嘴巴刚张开便被被呛了满腹的水。

    谷淼的脸色惨白一片,仿佛掉进湖中的是她一般,嘴唇更是都被吓得颤抖起来,“你……她可是灵蕊县主,是太子殿下的女儿,她若是有个好歹,你也别想活了!”

    叶清染偏头看向谷淼,凤眸微挑,噙着点点漫不经心的笑意,“反正有谷小姐作陪,黄泉路上也不孤单。”

    “你……你……”在这一刻谷淼终是信了,叶清染绝对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叶清染将谷淼的表情尽收眼底,轻声笑道:“谷小姐是在害怕吗?”

    极轻极冷的声音听得谷淼的身子抖得更加厉害了,叶清染颇为失望的叹了一声,“原以为虎父无犬女,谷小姐的胆子应该大得很才是,没想到……”

    谷淼脑中已经一片混沌,哪里还能理得清叶清染话中之意。

    叶清染双手撑着栏杆,踏上了甲板,她回眸望着谷淼,笑意涔涔,“谷小姐,当真不打算下水去救灵蕊县主吗?”

    谷淼何尝不想去救,可她不会游泳,冒然下水也只会将自己推入危险。

    叶清染了然,挑了挑眉尾,将身子倾得更低了一些,“这可是最后一次机会了,谷小姐若不救,我便要跳水了……”

    谷淼眼珠乱晃。

    苏灵蕊可不是个会感激之人,就算叶清染救了她,她对叶清染的厌恶也不会少分毫。

    但苏灵蕊又锱铢必较,若她不下水救人……

    谷淼兀自纠结,叶清染弯唇而笑,已然跨越了栏杆要纵身入水,却忽听有男子宛若浮冰玉碎般的清朗声音传来,“有人落水,下去救人。”

    叶清染眉心微蹙,闻声望去,便见不远处竟不知何时停靠了一艘华丽的游船。

    船上立着一人,身形修长清俊,一如他衣摆上绣着的青碧翠竹,虽未望清他的容颜,却可知其矜贵清俊。

    叶清染正欲抬眸,却忽的听到了最为熟悉不过的声音,“大哥……不是,叶小姐,你快回船上去,千万不要跳水啊!”

    魏梓然的声音让叶清染紧蹙的眉松动了些许,来人是魏梓然,倒还不算彻底坏了她的事。

    赵菁听到了后面的响动,放下杯盏,拧眉赶至船尾。

    待看到叶清染与谷淼皆干干爽爽,她脸色一变,快速走到船边,便见东风正拖着衣发凌乱的苏灵蕊朝着画舫游来。

    东风为了不损苏灵蕊的清誉,是以只扯着她的后衣领,但这样就显得浑身湿透的苏灵蕊更加狼狈了。

    “怎么会是县主?”赵菁难以置信的喃喃自语。

    “那赵小姐以为应是何人落水?”耳畔的女声轻柔舒缓,如风似云,十分悦耳,却让赵菁有种说不出的古怪感觉。

    赵菁抿唇未语,她们也知今日所为是恃强凌弱,这种事情传出去对她们的名声影响甚劣,如今既有外人在,她自不会被人抓住把柄。

    叶清染亦垂首望着湿漉漉的苏灵蕊,粉嫩的唇角微不可察的翘了翘。

    赵菁想息事宁人,也要看苏灵蕊肯不肯了。

    这抹笑恰被一双墨眸收入眼中,眸光亮起,似敛尽浩瀚星辰。

    忽有少女惊呼出声,单从语气便可听出欢喜仰慕,“快看!是皇太孙殿下!”

第六十五章 偏帮

    叶清染诧然挑眉,闻声亦抬起头来。

    游船之上只有两道身影,红衣少年张扬夺目,自是魏梓然,那另一人的身份便不言而喻了。

    叶清染抬眸,正望进另一双墨眸之中。

    四目隔空相望,又似近在咫尺。

    男子白玉冠发,眉长而目深,略为苍白的肤色更衬得他肤色如玉。

    眸色明明是最极致的黑,却偏又温暖而明亮,如同缀了星月的苍穹,浩瀚夺目。

    皇孙祈佑,天赋异禀,文才武略无不精通,但世人最喜传颂的却还是他宛若谪仙般的俊美容貌。

    传言往往只可信其三分,而见过苏御之人,却只会感慨世间语言之苍白,竟无法描述其三分风华。

    苏御浅浅一笑,叶清染便听耳边有少女们倒吸冷气的声音。

    叶清染眉心轻动,不知可是错觉,她觉得苏御方才是在对她微笑。

    东风将苏灵蕊提上了画舫,两艘船只相靠,苏御与魏梓然登上了叶清染所在的画舫上。

    魏梓然连一眼都未给苏灵蕊,踏上画舫那一刻起便关切的望着叶清染道:“叶小姐,你没事吧?”

    赵菁见状,阴阳怪气的道:“魏公子,落水的是灵蕊县主,您是不是关心错人了?”

    魏梓然撩了撩眼皮,冷冷笑道:“与你们这些人一处,岂不比落水危险?”

    世人都说他们纨绔,令人闻风丧胆,但这些个小女子看似柔柔弱弱,实则心肠又黑又冷。

    若非今日祈佑表哥无意间提及大哥来赴苏灵蕊的宴,他还不知她步入了虎狼之地。

    好在他们来的及时,只怕再晚上一步大哥都要去做傻事了。

    魏梓然暗暗摇头,大哥医术虽高,但奈何心思太过简单良善,全然没有防人之识,苏灵蕊这种人哪里值得她犯险去救。

    赵菁不再理会魏梓然,而且她心中尚有疑惑,便侧眸问向谷淼,“县主是如何落水的?你们为何不求救?”

    谷淼当时已经吓傻了,叶清染又步步紧逼,她只顾顺着叶清染的思路走下去。

    “我……”谷淼支吾着答不出来,视线扫到叶清染,她抬手指去,尖声道:“是她!是她推县主落水的!”

    反正当时只有她们三人在,县主又厌恶叶清染,只会趁此机会重罚她。

    “放屁!”魏梓然可没有怜香惜玉之心,直接爆了粗口,“方才我可瞧得清楚,是叶小姐要下水救人,倒是你站在一旁冷眼旁观,如今竟还敢倒打一耙,莫不是胭脂水粉擦多了,脸皮也跟着厚了?”

    谷淼红了眼眶,委屈不已,但又碍于魏梓然的淫威不敢言语,魏梓然却仍旧不肯善罢甘休,冷冷道:“丑人多作怪,今日倒是见识到了。

    长了人的舌头,却不会说人话,不如拔了才好!”

    谷淼惊恐的捂住了自己的嘴,虽说魏梓然未曾做过这般血腥之事,但毕竟是临安第一魔头,谷淼怎知他有朝一日会不会兽性大发。

    魏梓然很享受别人对她的畏惧,他正要给叶清染投去一个安心的眼神,换好衣物的苏灵蕊在婢女的搀扶下走出了船舱。

    她落水受惊,身体有些虚弱,但这不妨碍她对叶清染的厌憎,甚至她连一刻都不愿多等,她要叶清染立刻付出代价。

    “她说了不算,那本县主说的可算?”苏灵蕊的脸色有些苍白,却越发显得她的眸光冰冷锐利,似恨不得立刻将叶清染生吞活剥。

    “县主。”赵菁忙上前搀扶,语气关切,侧眸望向叶清染的眸中却溢满了冰冷无情的笑意。

    谷淼与魏梓然各执一词无所谓,最后的结果不还是要取决于苏灵蕊这个当事人的说法吗?

    谋害皇室,叶清染便是不死也定要被扒一层皮。

    “你有什么证据说是叶小姐推的你?”魏梓然自是一万个不相信,只觉是苏灵蕊在故意针对叶清染。

    “呵。”苏灵蕊冷冷笑起,“真是可笑!她欲谋害本县主,有本县主亲自指证,还需什么证据?

    魏梓然,我看你是被这狐媚子勾了魂,疯魔了不成!”

    “苏灵蕊,旁人怕你我可不怕,休要在这里信口胡言!”魏梓然虽不在乎名声,却容不得有别人污蔑叶清染的清誉。

    两人四目了冷对,花光四射,赵菁转了转眸子,笑望着静默不语的苏御道:“正巧太孙殿下在此,不如来为县主与叶小姐断一断,如何?”

    苏灵蕊挑了挑眉,扫了赵菁一眼,幽幽勾起了嘴角,这才抬起眼来看着苏御道:“菁儿说的是,皇祖父一直夸赞兄长天资聪明,品行高洁,想来由兄长断此案,无人不信服。”

    此事苏御如何做都是错,他若断叶清染有过,旁人便会说他心有偏袒。

    他若断叶清染无错,苏灵蕊也可反口指责苏御对她心存过节,无视她的安危。

    叶清染敛眸未语,已将苏御的处境瞧得分明。

    一个庶妹便敢公然挑衅皇帝亲封的皇太孙,苏御在府中的地位可想而知。

    苏御眉展目舒,神情清朗温润,似对苏灵蕊的险恶心思一无所知。

    他思忖了一番,便弯唇,颔首。

    苏灵蕊心中一喜,却听他轻和说道:“我可断此事,但我毕竟是你的兄长,由我来断终究对你不公。”

    苏灵蕊眉头一拧,苏御略一偏转视线,望了望静默不语的叶清染,长睫遮挡住了眸中的光华,轻笑道:“不若到皇祖父面前,请他老人家一断。”

第六十六章 无话可说

    叶清染仍旧安安静静,不发一言的立在原地,仿佛他们所议之事与她毫无干系,唯有纤长的眉轻轻挑了一下。

    她此番故意激怒苏灵蕊,就是为了将事情闹大。

    胡侧妃对几个儿女都极尽偏宠,绝容不得女儿被人如此欺辱。

    而卫叔叔也不会让胡侧妃胡来,届时此事势必会掀起波澜。

    两府争执,此事十有八九会直达天听,而这便是她此行的目的。

    只没想到,苏御的出现非但没有打乱她的计划,还助了她一臂之力?

    苏灵蕊瞬间拧起了眉,“皇祖父日理万机,这么一点小事而已,何须劳烦皇祖父。”

    苏御轻轻摇头,“你落水遇险,这如何是小事?

    为私,我自担忧你的安危;为公,你身为县主,乃是皇室,遇险自要严查。”

    苏灵蕊抿紧了唇,“此事由皇兄定夺不就可以了?你是皇祖父亲封的皇太孙,自有权力处置此事。”

    苏御却再度摇头,“皇亲遇险,此乃朝廷要事,我岂可僭越?

    莫说是我,便是父君也无权私自处决。而且此事毕竟涉及你,我为兄长总不能让你承受一点委屈。”

    苏御的温和耐心让一众女子艳羡不已,她们家中的兄长要么只知玩乐,要么严肃的如同第二个老父亲,哪里有如皇太孙这般温柔的时候。

    苏灵蕊却高兴不起来,且心有顾虑,毕竟今日……

    “小女没有异议。”苏灵蕊犹豫之际,叶清染先行开了口,她的声音干净而柔软,任谁听了都会只觉美好。

    “只是……”叶清染抬眼轻轻望了苏灵蕊一眼,远山般的眉轻轻蹙起,如同笼罩了一层薄薄的云雾,“此事事关县主安危,小女清白,小女自愿配合,只是不知县主可有顾虑?”

    苏灵蕊冷笑连连,“叶清染,本县主还真小瞧了你,贼喊捉贼,你果然长了熊心豹胆!

    本县主倒要瞧瞧,你如何能凭那三寸不烂之舌颠倒是非黑白!”

    即便皇祖父从不偏宠她,但今日她落水本就是叶清染的过错,她更有谷淼等人作证,还会处置不了一个叶清染?

    “谋害皇室,蒙蔽圣听,叶清染,你便等着获罪吧!”苏灵蕊拂袖,命船夫立刻启程回岸。

    魏梓然翻了她一眼,转头便笑着安抚叶清染道:“叶小姐你莫要害怕,一会儿我陪你进宫,绝不会让人冤枉了你。”

    叶清染含笑点头,目光颇为动容,“如此便谢过魏公子了。”

    魏梓然被她这般望得面色一红,颇为羞惭,挠着头,顾左右而言他。

    苏御将一切尽收眼底,但笑不语。

    真正的猎人果然都是以猎物的身份出现……

    画舫靠岸,苏灵蕊几人先行赶赴皇宫。

    赵菁望着几辆驶离的马车,眉宇微拧,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

    彼时弘武帝正在昭阳殿陪赵皇后与苏凝筠说话,张胜进殿向弘武帝禀明向苏御几人来意,苏灵槿听得心口一滞,忙开口询问道:“张总管,灵蕊她没事吧?”

    “郡主放心,县主平安无事。”

    即便苏灵槿看不惯苏灵蕊的行事作风,但毕竟是自己的妹妹,听闻她出事还是心忧不已。

    “究竟怎么回事,好端端的灵蕊怎么会落水?”赵皇后亦出声询问。

    张胜躬身回道:“回皇后娘娘,奴才听闻说是灵蕊县主与几位小姐在画舫游湖,不知怎么便起了争执。

    正巧太孙殿下与魏公子游船经过,救下了县主,因其中似有误会,便一同进宫来等圣上定夺。”

    “既是祈佑带她们前来,朕便去看看。”弘武帝起身道。

    弘武帝如今年岁大了,最讨厌的便是别人在休憩时来烦扰他,但这个“别人”自不包括苏御。

    “陛下,臣妾陪同您一道去。”毕竟是闺阁女子间的争执,赵皇后怕弘武帝不好处置。

    苏凝筠倚坐在床榻上,她乌发垂散,未簪珠钗,一张小脸不过巴掌般大小,生得姿容娟好,宛若玉人。

    见苏灵槿面露忧切,她将手轻轻覆在苏灵槿手背,柔声道:“瑾儿,你也去看看吧。”

    苏灵槿摇头,“不了,我留着陪小姑母。”

    苏凝筠轻轻一笑,如同初绽的月季花,凝着晓露,干净无尘,“去吧,正好祈佑也在,你们兄妹三人说说话也好。”

    苏灵槿略一沉吟,她心知苏灵蕊生性傲慢,对苏御缺少敬重,便点了点头,起身道:“那我先过去看看,一会儿再来陪小姑母说话。”

    苏灵槿快步而行,而此时苏灵蕊已经在万寿宫中与弘武帝哭诉起来,“皇祖父,灵蕊好意宴请一众小姐游湖,可这叶清染却不知为何对灵蕊痛下毒手,将我推入湖中,望皇祖父为灵蕊做主。”

    弘武帝早知苏灵蕊往日行事嚣张,但毕竟是自己的孙女,此番又见她哭的梨花带雨,心中还是存了两分怜惜的。

    “起来回话,有话便说,莫要再哭了。”

    “多谢皇祖父。”苏灵蕊啜泣起身,视线扫过叶清染,很是不屑。

    但弘武帝行事向来公正,不会只听苏灵蕊一面之词,便问向叶清染,“你便是卫城的义女?”

    “回陛下,小女正是。”轻柔的声音沉稳而坚定,没有惧意也听不出刻意讨好的谄媚。

    弘武帝对这叶清染有些耳闻,本就对她存了丝好奇,便道:“抬起头来回话。”

    “是,陛下。”

    叶清染缓缓抬头,但并未直视帝后,眼眸垂下的角度恰到好处,既显敬畏,又不会显得卑微。

    赵皇后微微挑动柳眉,心中暗叹,真是好漂亮的女孩子,相貌不俗,气质更是清贵。

    弘武帝亦觉意外,虽说做帝王这般久他早知人心难测,但只瞧上一眼,他便已然相信此事应与这女子无关。

    不为其他,只因他未在这女子眼中看出恐惧与欲望。

    人无求则无惧,要么便是这小女娃清心寡欲,无所欲求,要么便是她所求甚大,甚至可以无视皇威与生死。

    但弘武帝更相信只前者,毕竟一个十几岁的女娃娃能有什么图谋。

    “灵蕊县主说你推她如水,你有何话说?”

    弘武帝凝眸望她,沉声开口,结果却被她一开口便震慑当场。

    叶清染敛眸,启唇,吐字如兰,“回陛下,臣女无话可说。”

第六十六章 异于常人

    叶清染一句无话可说,着实让殿内众人皆无话可说。

    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弘武帝都被逼得挑动了眉梢。

    无话可说,这让他如何发问?

    苏灵蕊得意的弯了弯唇角。

    看来是叶清染自知无望,放弃了辩解。

    魏梓然听得心急,忙小声与叶清染道:“叶小姐,你别怕,有什么就说什么。别看陛下这个样子,他其实很和善的。”

    “朕什么样子啊?”弘武帝冷眼看着魏梓然,眼中是不加掩饰的嫌弃还有怒其不争的无奈。

    殿内就这么几个人,当他说悄悄话别人便听不到吗?

    魏梓然嘿嘿一笑,奉承道:“陛下九五之尊,威严高贵如天神,莫说小女子看到会心慌,朝中大臣哪个又不敬畏?”

    见弘武帝勾了勾唇,魏梓然又忙道:“陛下有所不知,叶小姐乃是梓然的救命恩人,梓然见她被龙威所慑,自是替她心急。”

    魏梓然敲锣打鼓的报恩,临安城还有谁人不知,弘武帝懒得搭理他,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安分闭嘴,才又再度望向叶清染,开口问道:“你为何无话可说?是紧张难言,还是认了罪行。”

    叶清染微微垂首,弘武帝看不清她的表情,坐在高位之上唯能看到她纤细却挺直的身姿。

    “回陛下,小女并不知自己有何罪行。”

    弘武帝第二次挑动了眉目,“你既不承认自己有罪,为何又不为自己辩白。”

    叶清染不答反问,“陛下,试问小女的辩白可有用处?”

    弘武帝垂眸望着跪伏在地上的少女,总觉得这少女身上有种说不出的矛盾。

    她的声音与相貌一般都是极为柔缓的,可偏偏透着一种若有似无的凌厉与清冷。

    “为何无用,说来听听。”弘武帝加重了声音,想看看叶清染可会因此心生恐慌。

    但叶清染却仍就那般轻轻淡淡,全然无视他的龙威。

    “回陛下,今日小女承县主之邀赴宴游湖,未曾想过会生如此变故,更未想过县主邀请小女并非出于亲近,反是……”

    叶清染牵牵嘴角,所有的情绪尽化在唇边那抹无奈又自嘲的苦笑中,足以胜过千言万语。

    她顿语不再言,反是引人无限遐想。

    “小女初来临安,与一众小姐皆不熟识。

    事发之时又只有县主与小女三人在场,县主一口咬定是小女有意推搡,小女一无人证,二无物证,如何自证?”

    言外之意便是画舫之上皆是苏灵蕊的人,自不会有人与她作证。

    苏灵蕊闻言生怒,冷冷道:“此事还需什么人证,你推本县主落水本就是事实,本县主就是人证,你还有何可辨?”

    “那小女斗胆问县主一句,小女推县主落水有何所图?”叶清染轻声询问。

    苏灵蕊目光闪了闪,气势未减,“这便要问你自己了!

    本县主好心邀请你们卫府小姐游湖,你非但不感念本县主的恩德,却反要置我于死地,你到底是何居心!”

    叶清染无奈的牵了牵唇,她看起来应是不习惯与人有口舌之争,辩论几句便已很是乏累,“县主是皇室宗亲,若县主有个万一小女死罪难逃,小女为何要这般来做?

    况且当时情况究竟如何,县主心中清明不是吗?”

    看着叶清染那一脸无辜的受害模样,苏灵蕊从未如这般恼怒过。

    在画舫之时叶清染对她出言不逊,现在倒是做出一副楚楚之姿。

    往常只有她在长辈兄姐面前卖乖的时候,何曾被他人这般算计过,“叶清染,你休要狡辩!若不是你推我,我怎么会落入湖中?”

    叶清染未答,而是缓缓抬头望向帝后,“陛下,皇后娘娘,若县主可自证小女推搡县主落水,那小女可能自证是县主欲推搡小女,却不慎摔入湖中?”

    弘武帝再度挑眉,心中不禁感慨,真是一个胆大聪慧的女子。

    她并未一上来便哭诉委屈,而是一步一步循循善诱。

    先是放低姿态,而后才绝地反击,这小女子心思甚是玲珑。

    但越是这般,弘武帝越发觉得这般聪明的女孩子如何会做那么愚蠢的事情,倒是她所言之事……不无可能。

    他为帝王,与子孙相处甚少,但不代表他不清楚子孙们的性情。

    灵蕊的性格像太子,好强拔尖,至于心智……

    嗯……也像太子,不大聪明。

    这种推人入水,反掉进湖里的事,像她能做出来的。

    弘武帝有些犯难,可他总不能凭此断案,没想到小女子们之间的争执竟还颇为棘手。

    赵皇后与弘武帝想的差不多,但毕竟是六宫之首,对待女子间的纷争自有办法,可未等她开口,立在一侧始终未语的苏御竟开口道:“皇祖父,孙儿可做人证……”

    弘武帝与赵皇后相视一眼,两人皆觉意外。

    若是魏梓然吵着做人证倒没什么奇怪的,但苏御向来清风朗朗,何曾卷入过女子间的争执。

    弘武帝更是望着他,笑道:“怎么了祈佑,难道你还担心朕会委屈了你的妹妹不成?”

    言外之意便是让苏御不要参与进来,苏灵蕊是胡侧妃所出,帮她,没人会记他半分好,不帮必定要惹的一身腥。

    聪慧如苏御却仿若听不懂弘武帝的提醒,浅笑道:“孙儿自相信皇祖父的决断,只不管此事涉及何人,孙儿既是瞧见,便没有袖手旁观之理。”

    弘武帝语凝,不知该无奈还是欣慰。

    他的祈佑向来不愧“君子”二字。

    苏灵蕊嘟了嘟嘴,鲜少的对苏御用撒娇的口吻道:“兄长也真是,既是你瞧见了咱们又何必进宫来劳烦皇祖父与皇祖母,谁人还能不信兄长的说辞吗?”

    苏灵蕊断定苏御是向着自己,除非他不想在太子府待下去了,否则又怎会偏帮一个毫无关系的外人……

    “皇祖父,叶小姐所言无差。”

    若说叶清染的声音似风清淡,那苏御的嗓音便如春阳般温暖柔和,可他们两人的声音落在苏灵蕊耳中都是一样的寒凉。

    “兄长!你知道你说什么吗?”苏灵蕊诧然睁大了眼睛,声音也不由拔高。

    弘武帝不悦的皱起了眉,赵皇后见状冷声道:“灵蕊,陛下面前岂容你如此喧哗?”

    苏灵蕊连忙垂下头,委屈抿唇,“皇祖父恕罪,灵蕊失礼了。”

    弘武帝冷冷扫了她一眼,眼中不悦未散。

    祈佑长这么大他连一句重话都未舍得说过,一个庶女竟敢当众斥责他亲封的太孙,真是胆大嚣张!

    恼怒之后更觉心寒,一个庶女都敢如此,定然是苏赢给了她这般胆量,可见祈佑往日在府中得受多少委屈。

    祈佑什么都好,就是脾性太过宽和。

    突然,弘武帝脑中灵光一闪,一个念头在脑海中乍现……

    叶清染意外的望向苏御,苏御却目不斜视,神色平和,仿佛只是在做与呼吸喝水一般正常的事情。

    苏灵蕊心知弘武帝偏疼苏御,衣袖的双手紧紧交握,面上却不敢再露出一丝一毫的不敬,“兄长是不是看错了,毕竟我落水时未曾瞧见兄长的游船,想来两艘船定距离颇远……”

    苏灵蕊躬身垂首,态度恭敬,心里却极不服气,暗指苏御故意污蔑她。

    苏御牵唇,温和浅笑,“灵蕊,这等事情我若未瞧见如何会信口雌黄,更何况你是我的妹妹,我更没有偏袒外人之理,你说呢?”

    说到“外人”二字时,苏御似轻轻笑了一下,语气较之其他更为轻跃。

    苏灵蕊的双手捏着更紧了,纤长的护甲刺的她隐隐发痛,出口的话难掩咬牙切齿的怒意,“那兄长都瞧见什么了?”

    苏御敛眸,鼻中发出一声无奈轻叹,全然一副心疼妹妹却又不忍见妹妹一错再错的兄长模样,“我不知你们为何争执,只看到你伸手推向叶小姐,叶小姐躲闪后你便坠入了湖中……”

    “我才没有推她!”苏灵蕊狠狠咬牙,那时她根本未见到魏梓然的游船,苏御怎么可能看到,还不是顺着叶清染的话胡说!

    弘武帝冷笑出声,一声轻笑令众人心尖皆颤了颤,“你方才不是说,你兄长所言无人不信吗?

    怎么?事情对你不利,便成了你兄长在说谎陷害你了?”

    “皇祖父明鉴,灵蕊不是这个意思……”苏灵蕊慌忙跪下,在九五之尊面前不敢表露出一丝任性与骄纵。

    弘武帝移开视线不再理会她,而是望向了正瑟瑟发抖的谷淼,声音冷沉,“朕问你,县主落水时你可在场?”

    “是……臣女在。”谷淼身子不停的发抖,声音都在发颤。

    弘武帝厌烦的皱了皱眉,他最讨厌唯唯诺诺之人。

    视线轻移,又落在了叶清染的身上,眸中噙了一抹赞许,这女孩子的胆量倒是不错,

    “太孙与县主他们谁说的是真的?”

    谷淼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面临这般的境地,这个问题等同在让她在两种死法间选择一种。

    “臣女……臣女不清楚……”

    “砰”的一声,弘武帝怒拍桌案,“什么叫不清楚!你既在场,如何能不清楚?你可知欺君是死罪?”

    谷淼登时被吓得涕泪横流,伏在地上,只能抽泣着如实回道:“回陛下……事实,事实便如太孙殿下所言……”

    谷淼说完这句话便失了浑身的力气,陛下这关她虽然过了,但她知道苏灵蕊不会让她好过的……

    叶清染将眼眸全然垂下,黛眉轻蹙,今日的事顺利让她竟莫明的有些不安。

    苏御视线自她身上拂过,唇畔漾起一抹清浅的笑意。

    魏梓然凑近苏御耳畔,将声音压得极低,“祈佑表哥,你真瞧见了呀?”

    游船是在苏灵蕊落水后才赶到的,他怎么未看见划画舫上那一幕呢?

    苏御勾了勾唇,侧过眼眸,含笑道:“大概是我眼力异于常人吧……”

第六十八章 罚

    苏灵蕊的双手紧紧扣着地面,身子隐隐发颤,只并非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无法抑制的羞怒。

    兄长的偏袒,好友的背叛都让她无法接受,而她最不能忍受是,她竟然输给了叶清染!

    弘武帝对女子间的争端并无兴致,既然已经问清了事情原委便不打算再多深究。

    “灵蕊,你可知错?”

    苏灵蕊紧咬牙关,她知道此时最好的方法便是她乖乖认错,大事化小,可想到叶清染那嚣张挑衅的嘴脸,她便如何也张不开嘴。

    “陛下。”

    叶清染在苏灵蕊前轻声开口,从进殿时起,弘武帝便未曾见她变换过神色。

    无论是身处弱势,还是如今逆转局势,她都始终淡然无波,有着同龄人所没有的沉稳,这份胆魄让弘武帝格外欣赏。

    “陛下,女孩子间难免会有龃龉,小女相信县主绝非有意为之,还请陛下不要再追究县主的过错了。”

    叶清染宽和大度,而苏灵蕊却满口谎话,且不知悔改,相较之下苏灵蕊反是更像一个没规没矩的山野丫头。

    叶清染稍稍偏头,恰逢岁灵蕊也抬眸望向叶清染,两人四目相对,叶清染莞尔一笑,柔声道:“小女相信县主必会以此为戒,定不再犯。”

    从容也好,宽和也罢,落在苏灵蕊眼中皆是对她的挑衅与讥讽。

    “贱人。”齿缝中恨恨挤出的两个字眼带着满满的恶意。

    弘武帝与赵皇后眉头齐齐一皱,赵皇后斥责开口,“灵蕊,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身为皇家县主,岂能满嘴污秽之词。

    苏灵蕊却仍旧死死的盯着叶清染,咬牙切齿道:“你怎不说我为何要与你推搡?”

    叶清染面露茫然之色,苏灵蕊见状更是气恼,“你这副嘴脸真是恶心至极!你方才在画舫上是如何顶撞本县主的?”

    苏灵蕊第一次遇到这般厚颜无耻之人,只觉心肺皆要被气炸了。

    谷淼脑中灵光一闪,打起了精神,忙叩首与弘武帝道:“陛下,臣女可以作证,是叶清染对县主出言不逊,屡屡顶撞,县主才会一时气不过。”

    叶清染收敛了笑意,清清冷冷的看向谷淼,“谷小姐可要为自己的说的话负责,我何时顶撞县主了?”

    叶清染没有咄咄逼人,但谷淼还是不禁回忆起了画舫之上叶清染那饱含杀意的眸光,下意识便道:“你不肯让出金缕纱,还欺骗县主知晓染布之法,大家都可作证你顶撞了县主!”

    “蠢货!”

    苏灵蕊心中狠狠骂了一句。

    叶清染眉目舒缓起来,笑着收回了视线。

    苏御看得很是尽兴。

    在万柳街收铺时,他便留意到她十分擅长把控人心,对付谷淼这般心思愚笨之人,更是轻而易举。

    “金缕纱?”弘武帝似有耳闻。

    张胜附耳几句,弘武帝了然颔首,瞬间理清了前因后果。

    “可是县主从你索要金缕纱未果?”

    叶清染轻轻点了点头,未露出一丝可怜的姿态,只如实道:“但小女无法帮衬县主,当时画舫之上又皆是县主之人,小女便只好诓骗县主离开,想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却未曾想到……”

    苏灵蕊心口一滞,果见弘武帝眉心蹙起,冷声道:“灵蕊,莫非你还学会了那些纨绔恃强凌弱的作风?”

    “皇祖父,灵蕊没有,灵蕊只是……只是……”

    “够了!朕不想再听了!”

    除了灵槿是他看着长大的,胡侧妃所出的另两个孩子他本就都不喜欢,此番更是被搅得一丝耐心也无,冷冷道:“仗势欺人,毫无怜悯,更是满口谎言不知悔过,真不知你母妃是如何教导你的!”

    “皇后!”

    赵皇后起身,垂首听命。

    “此事便交给你处置吧!”

    “是,陛下。”

    弘武帝拂袖而去,在经过叶清染身边时,顿足道:“你平身吧,平白让你遭受了无妄之灾,皇后会补偿你的。”

    “小女叩谢龙恩。”

    弘武帝挑了下眉,怪不得最近临安一改最初口风,都说卫城认个义女是捡了大便宜,此番看来着实不假。

    “你们两个还不走?”

    魏梓然露出了惯有的嬉皮笑脸模样,“皇宫太大,叶小姐第一次进宫走丢就不好了,我留一会儿也行。”

    弘武帝冷笑着勾起唇角,“出宫自有内侍引领,哪里用得着你?”

    魏梓然讪讪挠头,但脚步仍未移动半分,摆明了不想走。

    苏御见状,无奈轻笑,开口道:“不如皇祖父先行回去休息,孙儿在这里多留片刻,定不会让梓然惹出事端。”

    “对对对,有祈佑表哥看着我,我绝对惹不出事来!”魏梓然向苏御投去感激的眼神,还是表哥够义气。

    苏御眉眼弯起,掩了笑意。

    赵皇后命苏灵蕊闭门思过一月,罚抄女戒宫规各十遍,又罚了半年的俸禄给叶清染做为赔礼。

    这处罚看似无关痛痒,但实则对皇室女子来说已算颇重。

    而且闭门一月,直接断绝了苏灵蕊参加花朝节的可能,这让苏灵蕊如何不恨!

    若非尚在宫中,她恨不得这便活剥了叶清染的皮!

    赵皇后训诫了苏灵蕊与谷淼一番方才起身离殿,叶清染也在苏灵蕊如刀子般的目光下随魏梓然悠然离去。

    “县主。”谷淼从地上爬起来,小心翼翼的搀扶苏灵蕊起身。

    苏灵蕊却在起身后,反手便是一个巴掌甩了过去,“蠢货!你怎么不去死!”

    若非谷淼胡言乱语,她未必会受这么重的惩罚,如今不仅丢了颜面,更失了花朝节的机会。

    “县主,我不是有意的……”谷淼捂着泛起红痕的脸,泪眼婆娑。

    只她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让苏灵蕊又想起了叶清染那虚伪做作的姿态,她心中更恼,抬手又是一记巴掌甩了过去。

    只这次她的护甲划伤了谷淼的皮肤,谷淼尖叫一声,抬手摸向脸颊,掌心传来湿腻之感。

    苏灵蕊怔了怔,目光呆滞的望着谷淼脸上的血迹。

    “灵蕊,你在做什么!”苏灵槿提裙迈进殿内,惊诧之余更是的痛心,她从未想过自己的妹妹竟是如此狠心之人。

    “快去唤御医!”苏灵槿忙吩咐身边的婢女。

    苏灵蕊已从怔然中回过神来,冷喝道:“不许去!”

    “她受伤了!”

    “那又如何?”

    苏灵槿被问的一愣,满是疑惑不解,“你划伤了她脸,自要请御医诊治。”

    苏灵蕊居高临下的看着簌簌落泪的谷淼,声音阴冷,“你的脸是如何伤的?”

    谷淼捂着伤口,即便泪眼朦胧也能看清苏灵蕊狰狞的表情,连忙道:“是我不小心摔跤划伤了脸,与县主一点关系都没有。”

    苏灵蕊满意的点了点头,冰冷无情的目光扫向谷淼,“那还不快滚!”

    “是!是!”谷淼狼狈起身,落荒而逃。

    苏灵槿完全怔在原地,不可置信的牵动嘴角,“灵蕊,你怎么能这样……”

    “姐姐若想教训我便算了,我今日可没心情听那些大道理。”苏灵蕊冷漠转身,未给苏灵槿一个眼神。

    她垂首望向指上纤长的护甲,上面还残留着一抹血迹的红,与苏灵蕊的眼底红遥相呼应。

    若这护甲划在了叶清染的脸上,那该有多好……

    ……

    与此同时魏梓然正陪着叶清染游走在宫中,绕了一圈后,叶清染终是无奈道:“魏公子,这不是出宫的路吧?”

    魏梓然嘻嘻笑起,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笑容张扬,充满了活力,“宫中景致好,你难得入宫,何必急着离开,便趁机四处逛逛嘛!”

    叶清染的眼眸向某处挑了挑,若是平日她倒不介意多留片刻,只今日并非魏梓然一人,身边还跟这个太孙殿下。

    今日之事总有哪里透着说不出的古怪,她需回去好生琢磨一番。

    她正欲开口,忽见一列内侍脚步匆匆而来,魏梓然拦住一人好奇询问,那小内侍面露苦色,神情更是慌乱,“回太孙殿下,魏公子,是常宁公主心疾复发,奴才们急着去唤御医们和宋大夫呢!”

第六十九章 崭露锋芒

    常宁公主的病情发得甚急,苏灵槿本还在为苏灵蕊的事情烦忧,忽听内侍前来禀报,神色一慌,连忙赶往昭阳殿。

    弘武帝与赵皇后皆已赶来,一众御医也围在了苏凝筠的病床前。

    “公主的病情如何了?”经历了女儿的一次死里逃生,弘武帝心中更加惶恐。

    上次常宁死里逃生已是万幸,可人会一直幸运下去吗?

    杨医正擦了擦额上的汗,面露苦色,“回陛下,回皇后娘娘,公主的病情不容乐观,甚至较之上次,还要凶险万分。”

    如今御医院最怕的便是听到昭阳殿传召,常宁公主的身体孱弱,只要一传御医,便绝非小事。

    更何况此番常宁公主气若游丝,只怕用参药都难以维持。

    赵皇后身子一晃,跌坐在椅上。

    御医院说话向来要保留几分,如今就连杨医正都说常宁不妙,难道……

    “宋大夫呢?派出去传唤宋大夫的人可到了?”弘武帝握着赵皇后的手腕,安抚道:“你别担心,上次那宋大夫便将常宁救了回来,此番定然也能。”

    杨医正叹了声,苦口相劝,“陛下,并非臣等小人心思,实则民间大夫为求获利,多喜欢用猛药重药,可有些病人身体孱弱,根本经不起那药力的折腾。

    公主殿下便是这般,若是先行养好身子,也不至于如此。”

    宋御医听杨医正这般说,暗暗扬了扬嘴角。

    他们做御医的小心翼翼,每日提心吊胆,他一个赤脚郎中还想在宫中作威作福骑在他们头上,真是痴心妄想。

    他不是一心想要出风头吗,这次便成全他!

    赵皇后只有常宁公主一个女儿,若常宁公主有个意外,他这个谋害公主的罪魁祸首只怕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事已至此,还说这些有何用!一群没用的废物!”弘武帝如何不知他们的心思,此番看着他们便觉心烦,若非常宁还在病榻上,他早就一脚卷过去了。

    “皇祖父,皇祖母,小姑母情况如何?”

    弘武帝抬头看向苏御,见他身后竟还跟着魏梓然与叶清染。

    只他此时满心皆是苏凝筠的病情,未想许多,只摇头道:“有些凶险。”

    “陛下。”开口的正是叶清染。

    弘武帝对这个处变不惊的少女有些欣赏,便未开口斥责,而是抬起眸子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陛下,皇后娘娘,小女略通医术,不知可否让小女为公主探脉?”

    “荒唐!”杨医正开口斥责,“这位小姐莫不是以为行医是吟诗作画,看过几本书便可为他人诊病?

    更何况公主殿下乃金枝玉叶,岂能容人胡来?”

    “你说谁呢!再说一遍我听听!”魏梓然的手指几乎要挨上杨医正的鼻子尖了,嚣张的态度简直令人发指。

    “魏公子这是做什么?”杨医正弱弱后退,频频用目光向弘武帝求救,奈何弘武帝仿若失去了五感,恍若未见。

    “叶小姐医术高超,不但治好了卫将军的陈年旧疾,还救了我和苍府的老夫人,医术比你们这群废物点心不知强了多少!”

    魏梓然此举虽是无礼,但这些话却说到了弘武帝心坎里。

    魏梓然见弘武帝没有出言制止,言辞更是激烈起来,“行医看的是医术,又不是年纪。

    这里数陛下年纪最大,难道陛下的医术就是最高的吗?”

    弘武帝:“……”

    这小子还是老样子,话两句就走偏。

    杨医正满心无奈,讨厌的人年年有,但今年好像格外多,先有莫名奇妙像刺猬一般的宋大夫,现在又来了个魏魔头搅局,“魏公子这分明是在混淆视听,这……这哪里是一回事。”

    魏梓然还要再辩,叶清染却摇头打断了他。

    心疾不比其他病症,片刻耽误不得。

    “陛下,探脉并不会影响公主的病症,几位御医若不放心大可跟随。”见弘武帝似未太过动心,叶清染便又道:“小女斗胆试问陛下,在征战时,可否是时机最难遇,错过便再难求?

    尤其在被逼入绝境之时,可是有一丝生机也会奋力一搏?”

    弘武帝有些意外,没想到这些话竟是从一个少女口中听闻。

    叶清染一改方才云淡风轻之态,她毫无畏惧的抬眸直视弘武帝,目光清冷而决绝,“陛下,小女便是常宁公主的那一线生机,陛下可愿一试?”

    “大胆!你怎么敢与陛下这般说话……”杨医正只觉最近认识的人胆子口气皆一个比一个大,这让他们这些整日唯唯诺诺之人看着颇不舒爽。

    “杨医正,在其位谋其政。”魏梓然冷笑着阴阳怪气开口。

    杨医正不解其意,魏梓然挑唇笑着解释道:“你是御医,又不是太监总管,张公公都未发言,你吱什么声?”

    杨医正:“……”

    小小年纪,说话多损啊!

    “你倒是自信。”弘武帝半眯着鹰隼一般精明锐利的眸子,暗暗施压。

    可叶清染却不为所动,仍旧迎视着弘武帝道:“小女向来凭本事自信。”

    四目相对,无一人退让。

    弘武帝大手一挥,“带她去内殿为公主看诊!”

    “陛下……”

    “你们与朕同行!”

    理智虽告诉弘武帝根本不能指望这么一个小丫头,可他又格外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

    这个少女所有的气魄胆量比有些大臣都要强上百倍,他愿意相信她,更希望真如她所说,她便是常宁的那一线生机。

    众人浩浩荡荡赶赴内殿,叶清染扒了扒苏凝筠的眼皮,眉心顿时皱起,她又将手搭在苏凝筠纤细的手腕上,不过片刻的功夫便立刻道:“陛下,小女要即刻为公主行针!”

    “不可!”御医齐齐开口制止。

    “公主气若游丝,哪里经得起银针之苦,你莫要胡言乱语。”御医院虽习惯求稳,但此言倒也不假。

    他们但凡有办法能保住常宁公主,也不愿冒着被弘武帝迁怒的风险。

    “所以呢?只因患者气弱便要放弃诊治?

    医者救死扶伤,为的便是在病患危急之时出手相救,若皆身强体壮,世上便也没有病患了。”叶清染冷声叱道,凤眸中的光彩凌厉又威严。

    “你方才多大年纪,怎敢与人行针?若是扎错了某一穴道……”

    “我不会!”叶清染吐字坚决,没有半分迟疑。

    几名御医却皆面露不屑,杨医正更是直言道:“人命关天的大事,岂容你信口胡诌?”

    殿中的少女蓝衣白裙,美若仙子又冷若冰霜,她静静站在那,便已是明珠玉华般的存在。

    只见她轻轻扬起嘴角,凤眸中华光四溢,浸润在骨中的华傲与矜贵足以使得皇宫美殿皆黯然失色。

    “我这双手能生死人,可肉白骨,我不想放之人,便是阎王也莫想取他性命!”

    这是何等狂傲的言辞,足以令众人皆震惊难言。

    唯有苏御未有一丝诧然惊讶,只目光含笑的望着静静伫立殿中的少女,凉薄的唇瓣轻抿起一抹如弯月般的弧度。

    若是他人,他或许亦会笑道一句狂傲,但换作是她,事实本就如此,何须多言。

    “陛下,您若是再犹疑,这一线生机也没了!”叶清染的话中隐有威胁恐吓之意。

    弘武帝如何听不出,可他此时哪里还生得出怒意,只沉声道:“你可敢立军令状?若你有胆量,那从此时起,你与常宁的命数便连在了一起!”

    他想救女儿,但他手中的珍宝也不是何人都能拿来冒险的。

    叶清染只轻轻扫了弘武帝一眼,弘武帝竟在一个小女子眼中看出了一丝轻嘲。

    叶清染没有应声,只抬手,随口与御医道:“银针拿来。”

    一年岁尚轻的御医承上了自己的银针,险些被其他御医用眼神杀死。

    他摸了摸鼻子,退回人群。

    他身为御医本该同仇敌忾,但他觉得这姑娘刚才着实太酷太帅了,他实在忍不住倒戈相向。

    叶清染抽出银针,未等杨医正再开口提醒,叶清染第一针便落在了苏凝筠的眉心处。

    众人皆倒吸了一口冷气,赵皇后用力握住弘武帝的手,才强迫自己没有尖叫出声。

    “你真是胆大包天,你怎敢……”

    “闭嘴。”叶清染未抬头,只全神贯注的望着苏凝筠,声音虽轻,但出口的话却一点都不客气,“我诊病时不喜有人嘈杂,谁若再开口,便请陛下将人请出去,否则若公主有个万一,便请陛下连同那人一并治罪!”

    御医们皆不服气,小小女娃竟敢如此狂傲,可不管他们心中如何作想,此法倒是颇有成效,果真无一人再开口。

    弘武帝:“……”

    所以,他刚才,是被人指挥了吗?

    这种个感觉还真是陌生。

    叶清染几根银针皆落在苏凝筠的大穴之上,每落一针,一众御医都不由自主的随之咧嘴。

    这何止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这简直都有吃老虎的胆量了!

    那些皆是人体大穴,莫说公主病体孱弱,便是扎在正常人身上,力度或准头差上分毫,也有性命之忧。

    可叶清染落针却极快极稳,仿佛这些针是插在萝卜白菜上,而非扎在堂堂公主殿下身上。

    苏御目不转睛的望着落针的少女,眸中光华愈盛,宛若拘了天上的星子在其中,明亮皎皎。

    “皇祖父,皇祖母。”苏御轻轻开口,“小姑母的气色是不是好了一些?”

    叶清染落针的手极快,导致殿内众人已经无暇顾及其他,视线皆落在她那双玉手之上。

    苏御此言一出,众人才顺势望去,果然只见苏凝筠惨白的嘴唇有了些许血色。

    虽只是极细微的变化,对于弘武帝与赵皇后来说却是一道曙光,让他们再度看见了希望。

    弘武帝再度望向叶清染,少女凝眸蹙眉,玉手执针,凤眸中寒光泠泠,弘武帝在她身上看到了就连众多皇子皇孙也没有的风华傲骨。

    “接下来的几处穴道在公主心口处。”叶清染淡淡开口,声音疏冷。

    赵皇后会意,与弘武帝道:“陛下,臣妾在这里陪同便可,您去外殿歇息吧。”

    弘武帝忧切的望了苏凝筠一眼,点了点头,率众人退出了内殿。

    杨医正深深拧眉,仍不肯相信一个十几岁的女娃会有什么医术,他还想再劝,内侍恰好领着宋大夫进殿。

    宋大夫听闻常宁公主突发心疾十分惊诧,他每隔一日便会进宫为常宁公主请脉,她脉象虽弱,但算平稳,不应无故发病。

    他恐有变故,特让宁安去寻东家禀报此事。

    “陛下,草民这便去为公主殿下诊脉。”

    杨医正扫了宋大夫一眼,没好气的道:“宋大夫来晚一步,已有比你更厉害的神医正在为公主陛下施针。”

    “施针?”宋大夫惊愕不已。

    东家特意交代过,常宁公主的身体还不适宜施针,需再调理一番,谁这么大胆敢以公主的安危冒险!

    “这不是胡来……”

    坐在弘武帝身侧的苏御抬起头来,轻描淡写的道了句,“为常宁公主施针的是建威将军府的叶小姐,宋大夫可识得?”

    弘武帝意外的看向宋大夫,见他果然将未说完的半句话生生咽入了腹中。

    弘武帝偏头望向苏御,“祈佑如何得知?”

    未等苏御回话,魏梓然便忙不迭的将叶清染路救小乞丐,又将小乞丐托付给盛安堂的事一一道了来。

    魏梓然说的神采飞扬,具有荣焉,就差唾沫横飞了。

    弘武帝冷哼道:“会医术的又不是你,你骄傲个什么劲?”

    魏梓然嘿嘿一笑。

    毕竟是他想认作大哥的女人,他当然骄傲了。

    杨医正听闻叶清染与宋大夫相识,更是捋着山羊胡冷笑连连,“难怪你们二人说话都是一般的狂傲,那位叶小姐该不会是宋大夫的高徒吧?”

    宋大夫抽抽嘴角,这老山羊还真敢想,若是可以他倒希望可以拜东家为师。

    宋大夫懒得理会他,只拱手与弘武帝道:“陛下可还记得,草民曾言公主殿下乃金枝玉叶,草民不便公主殿下行针,可择医女来做。”

    弘武帝颔首,宋大夫又道:“草民还说有一人选推荐……”

    弘武帝眉头一挑,诧然道:“你所说之人便是叶清染?”

    “正是。”宋大夫垂首正色道:“叶小姐的医术远在草民之上,草民如何配做叶小姐的师父。

    论医术,草民只心服两人,一是华神医,二便是这位叶小姐。”

    “真是荒唐!”

    宋大夫一句话激起了千层浪,众御医纷纷表示不满,“华神医他老人家乃是华佗再世,真正的神医圣手,你竟以一个黄毛丫头与之相较,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不知收了人多少好处,说话竟这般违背良心,真是给医者丢尽颜面!”

    宋大夫一反常态,并未反驳回击,任由他们肆意发泄。

    一来东家的事还是少言为好,二来,真相如何自有验证,何须多言。

    “你们是当朕不存在吗?”弘武帝手里捏着杯盏,脸上阴云密布。

    方才他被吵得头疼,险些便摔了杯子。

    又怕惊扰到内殿的叶清染,方才生生忍下。

    众人连忙跪伏在地,垂首屏息,不敢再言。

    弘武帝还欲再追问有关叶清染之事,忽有宫婢自内殿而出,脸上喜色难掩,“陛下,公主殿下无碍了!”

    “当真!”弘武帝猛然站起,眼中的怒意一扫而尽,溢满了光彩。

    “回陛下,公主殿下方才已经苏醒,现已睡下,但叶小姐说公主殿下已然无碍了。”

    常宁公主纯良宽和,宫人无不爱敬,此番她平安无事,宫人皆是欢喜。

    一众御医却心情复杂难言,方才言辞多激昂,此事面上便有多火辣。

    最近真是流年不利,合着民间大夫组团来宫里砸场子了是吗?

第七十章 命数相连

    行针之后,叶清染的额上已渗出一层薄汗,衣裙亦被汗水打湿。

    “擦擦汗吧。”一方浅紫色的帕子递送至叶清染眼前。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姣好又清冷的面容,叶清染未见过眼前的少女,但见她一身紫色华服,高挽的发髻上簪着一支六尾点翠凤钗。

    “多谢。”叶清染没有客气,抬手接过帕子擦了擦额上的汗。

    “帕子脏了,改日小女再还郡主一方。”

    苏灵槿面露惊讶,“您怎知我的身份?”

    叶清染再度变成了那个温婉清淡的少女,含笑指了指苏灵槿发上的凤钗。

    “原是如此。”苏灵槿笑了笑,心中越发觉得叶清染聪慧。

    方才她将一切都瞧在眼中,临危不惧,果敢坚决,她竟在这与她年岁相仿的女子身上的看到了大将之风,心中很是钦佩。

    可再想到苏灵蕊,眼中又不免多了丝歉意。

    “皇后,常宁如何了?”

    赵皇后起身,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痕,牵唇笑道:“凝筠方才醒了,还与臣妾说了话,现在手也是温的,想来应该无事了。”

    弘武帝扫了杨医正一眼,杨医正会意,忙走上前去为苏凝筠诊脉。

    他诊的颇为细致,撸胡子的动作却越来越快。

    魏梓然嗤笑出声,“杨医正,再扯下去你这好不容易续起的山羊胡可就没了!”

    杨医正这才讪讪停手。

    “公主情况如何?”

    杨医正脸上扯出一抹甚是欢喜的笑意,看得另几名御医心口沉了沉。

    “回陛下,公主脉象平和,已然无碍。”短短几个字耗费了杨医正大半的心力,既要从心底里表露出欢喜,又不能显得太过做作。

    “甚好!甚好!”弘武帝龙颜大悦,欣慰道:“小小年纪便有如此精妙医术,我大梁真是人才辈出啊!”

    “陛下谬赞,小女愧不敢当。”话虽如此,但叶清染表露出的淡然仿佛在说,我本就如此,何须他人夸赞。

    弘武帝非但未恼,反是更为欣赏。

    不居功,不卑谦,坦朗而不做作,很是不错。

    殿中众人除了魏梓然乐得眉眼皆弯,最开心便自要数宋大夫了。

    他眸中带笑,笑意虽不深,但对于他这种常年没有面部表情的人已算难得,甚至比他自己被帝王称赞还要欣慰。

    弘武帝垂眸望着一众御医,无需言语,眼中流露出的威压便足以令他们不敢抬头,更不敢再发一言。

    弘武帝收回视线,懒得再理会他们,只问向叶清染道:“公主的心疾可还会发作?”

    叶清染颔首,“在心疾未痊愈前,公主若受到刺激仍有可能心疾复发。”

    弘武帝敛眸望着床榻上苏凝筠,满眼皆是关切与怜惜,“若朕让你与宋大夫一同医治常宁公主,你可愿意?”

    叶清染颤了颤眼帘,并未直接回复,而是语气轻轻的道:“若陛下询问的是医女叶清染,为医者救死扶伤,只要不是大奸大恶之徒,只要能力所及,自责无旁贷。

    若陛下询问的是将军府义女叶清染,小女为臣,陛下为君,更无不从之理。”

    “哈哈哈。”弘武帝朗声笑起,“你这个小女娃有趣的很,也聪明的很啊!”

    他许久没见过这般有个性,又不让人生厌的人了。

    “方才朕只是心忧常宁公主,是以才会提出让你立下军令状,但朕又非昏君,自不会牵连无辜。”

    叶清染垂首听着,神色淡淡,却又让弘武帝感受到了那种若有似无的轻嘲。

    他清了清嗓,正色道:“方才朕不会因公主的病情而迁怒于你,但有功当赏,朕既说过你与公主的命数连在一起,自不会食言。”

    叶清染缓缓抬头,平静无波的眸中终是泛起了一丝疑惑。

    弘武帝心底竟蓦然升起了一丝成就感。

    “朕可允诺你,无论你日后犯下多大的过错,只要公主尚且康健,朕保你无尤。”

    众人皆不禁愕然,陛下此举等同于赏了叶清染一枚免罪金牌,只要常宁公主活着,便无人能动叶清染。

    虽说人这一辈子都不见得犯什么大的过错,但这种荣耀岂是一般人可得。

    叶清染眼睫微动,眸中闪过一抹光彩,宛若流星划过,照亮了苍穹。

    薄唇微启,声音却一如既往的柔和清冽,“陛下,小女一向谨守律法,自觉不会犯何过错。”

    不识好歹。

    这是一众御医齐齐的心声。

    弘武帝未怒,反是朗声笑起,“那你是觉得朕小气,故意许你无用之物?”

    “小女不敢。”叶清染垂首答道。

    “不敢不等同于未这般想,对吗?”

    叶清染不置可否,弘武帝则越发觉得这女孩子有趣,便道:“免罪金牌的本意也并非是真的“免罪”,而是君王的一种承诺,一种信任。”

    免罪金牌向来只给那些开国功勋或是与朝廷社稷有大功之人,太子曾为胡家求过,被他直接拒绝了。

    叶清染眼睑微动,轻轻颔首道:“小女明白了。”

    弘武帝自以为这是一个可算光宗耀祖的赏赐,可见叶清染虽谢了恩,但神情淡淡似并不在意,不免有种挫败感。

    苏御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嘴角不禁轻轻扬起。

    “祈佑表哥,你在笑什么?”魏梓然眨着眼睛,天真问道。

    苏御嘴角弧度更深,“小姑母身体无恙,我自开怀。”

    魏梓然被轻而易举的骗过,还很是赞同的用力点头。

    “你有多少把握能治好常宁公主的心疾之症?”弘武帝突然发现,他好像有点喜欢与这个女娃娃搭话。

    明明她每次回答都不冷不热的,但弘武帝却觉得听她说话甚是有趣。

    “宋大夫手中的药,配以小女的针灸之法,自可将公主的心疾之症治好。”

    叶清染的态度虽不似宋大夫般倨傲,但其回答与宋大夫的“十成”也没什么差别。

    脸已被打肿的一众御医只敢暗翻白眼,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古人诚不欺我也。

    “好!”弘武帝抚掌,偏头对赵皇后道:“皇后,记得备块可随意出入宫中的金牌与她,何时为公主诊病,全权有他们两个决定。”

    “是,陛下。”

    叶清染每次都回答的言简意赅,弘武帝正思忖着有没有什么话题可再说两句,叶清染却先行开口撵人,“陛下,小女还有些医嘱要禀告皇后娘娘。”

    “你尽管说便是。”弘武帝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

    叶清染挑了下眉,轻声道:“医嘱事关女子之事,陛下在这……恐不方便。”

    弘武帝老脸一热,轻咳了两声,起身道:“朕突然想起来还有些折子未批。”

    弘武帝负手离开,其他男子自也不能再留,殿内唯剩下赵皇后与苏灵槿。

    赵皇后饶有兴致的望着叶清染,眼中有长辈对小辈的疼爱欣赏。

    方才叶清染为苏凝筠施针的过程她全然看在眼中,看着叶清染将苏凝筠从鬼门关一点点拖回来,她心中怎能不动容。

    “人活在世,有时并非你想便能置身事外,陛下的赏赐对你来说亦是种保全。”便如苏灵蕊一事,这种无妄之灾谁能保证日后便再也没有。

    “多谢皇后娘娘提点,小女明白了。”对于赵皇后的好意,叶清染虚心接受。

    赵皇后慈爱笑笑,温和开口道:“你说的医嘱都有哪些,本宫定会一一记下来。”

    叶清染环顾四周,见殿内唯有她们三人,方才开口道:“皇后娘娘,公主断下突发心疾并非意外,而是有人为之。”

    叶清染语落,赵皇后与苏灵槿皆是面色剧变。

    “你说什么?你的意思是有人加害常宁?”赵皇后猛然起身,眸光冷彻至寒,周身威严让人不敢迎视。

    “是。”一个字,回答的利落果决。

    赵皇后双眉紧锁,沉声问道:“那叶小姐可知公主心疾复发的原因?”

    叶清染轻轻点头,抬步走向了殿中的香炉。

    香炉以纯金打造,数枝牡丹缠绕而上,一只九尾金凤脚踩牡丹,仰颈振翅,凤嘴中衔着一朵玉色芙蓉,栩栩如生,甚是精致。

    手指轻抚过香炉,纤长柔嫩的手指微不可察的轻颤了一下,指尖自香炉上流连而过,终还是将手收入袖中。

    “这炉中香料可与公主殿下平日所用相同?”

    苏灵槿搀扶着赵皇后走了过去,赵皇后鲜少用香料,是以即便凝眉细品,也未有何察觉。

    苏灵槿却轻轻蹙起了眉,炉中香料已所剩无几,味道浅淡,但她日日陪苏凝筠在殿中,对殿中熏香味道自是熟悉。

    “的确不同,公主殿下往日所用的香料乃是有安神之用,十分清淡,这味道则馥郁复杂。”

    叶清染颔首,“郡主所言不错,这香料中夜来香、百里香等花香馥郁的香料,本就不宜安神,更添了麝香,可使人精神亢奋。”

    “便是这些花香使得小姑母心疾复发?”

    “这些香料虽对公主身体无益,但尚不至于在短时间内诱发心疾,但这香中混杂了生草乌。

    生草乌本就有剧毒,更有强心之效,而公主的最怕便是惊扰心绪。”

    “这熏香中有剧毒?那皇祖父和皇祖母……”苏灵槿忙望向赵皇后,看她可有不适。

    “郡主无需担忧,这生草乌若非食用并不会中毒。

    只调香之人甚是高明,佐以其他香料,将其强心麻痹功效发挥至最大,而公主本就心衰气弱,一分毒性便足以威胁公主性命。”

    苏灵槿越想越后怕,更有两分恼意,“那些御医究竟是做什么吃的,为何无一人察觉?”

    叶清染淡声道:“花香馥郁,掩盖了生乌木的味道,而且若非调香之人,对香料的味道也不会如此敏锐。”

    苏灵槿皱眉,认真思忖,忽而问道:“皇祖母,方才我们在殿时这熏香的味道还未有改变。

    今日恰逢突生变故,我们皆在万寿宫,会不会是那时有人暗动手脚?”

    “不无可能。”赵皇后凤眸冷戾,眼中隐有杀意流露。

    凝筠体弱,若老天不留她,那是她的命数,强求不得。

    但若是有人想害她的女儿,她定不死不休!

    “你懂得调香?”赵皇后忽然望向叶清染,沉声问道。

    叶清染颔首,抬眸迎视着赵皇后,无所顾忌的问道:“皇后娘娘可是对小女……”

    不等叶清染说完,赵皇后便摇头打断了她的话,“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本宫对你并无怀疑。

    本宫想说问的是,你可否去除其中毒物,调出与这味道相同的熏香?”

    叶清染眉心微动,已是了然,“皇后娘娘是怕打草惊蛇?”

    赵皇后毫无避讳的点头,眼中流露出的冷光锐利如刀刃,“本宫定要揪出此人,敢动凝筠,本宫如何会放过他们!”

第七十一章 选妻

    叶清染未等出宫,卫城便火急火燎的进了宫。

    苏灵蕊被处罚一事尚未传出,还是林氏见卫锦珠归府却未见叶清染,便让他去打听。

    结果一打听不要紧,这才知道叶清染被卷入了谋害皇室的罪名中。

    “陛下,臣敢以性命担保,清染绝对不可能做出谋人性命之事。”卫言辞恳恳,见弘武帝漫不经心的撩撩眼,似对他的说辞全然不在意,卫城更急,忙道:“陛下明鉴,清染她心思纯良,向来只有救人之心,怎会害人。

    这里定然有误会,或是有人故意栽赃,总之清染绝不可能推灵蕊县主落水。”

    弘武帝抬眸,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冷笑出声,“那你的意思灵蕊县主陷害她了?”

    弘武帝闲来无事,见卫城急得满头是汗,一时来了兴致,故意冷声发问。

    “臣不敢。”卫城面无表情,嘴上虽说不敢,但就差点头说“欸,我就是这么认为的!”

    “不敢?朕看你敢的很!”弘武帝轻笑扫他一眼。

    这卫城是个倔脾气,这么多年卫城与太子的关系他一直看在眼里。

    在看不上的太子的人里,除他之外,卫城能排在第一位。

    “卫城,朕问你……”弘武帝双眸冷凝,声音沉沉,这般的场景绝对是众臣最不愿面对的。

    卫城亦感受到了威压,喉结紧张的滑动起来。

    “朕问你,那叶清染……”卫城的心似被一双大手猛然攥紧,一时间只觉胸闷气短,压抑得他几欲窒息。

    “那叶清染……到底是不是你的外室之女?”

    卫城怔了怔,弘武帝却很是认真的在等待他的答复。

    “自然不是。”

    弘武帝挑眉,“欺君可是死罪。”

    卫城心中无语,谁会为这种事欺君。

    “陛下,清染当真只是臣的义女,臣绝对没有外室,除了府中的几个孩子,更无一私生子女!”

    弘武帝呵呵一笑,“朕就是随口一问,朕自然信得过爱卿的人品。”

    卫城:“……”

    他还真没瞧出来。

    “其实你不说朕也瞧得出来不是,都说女儿肖父,你们可无半点相像,那孩子模样甚好,脑筋也灵活,着实不大像你。”

    卫城:“……”

    合着不是相信他的人品,是觉得他生不出如清染那般的女儿来。

    卫城晃了晃头,他都被陛下带偏了。

    “陛下,清染他……”

    弘武帝摆摆手,垂眸看着卫城,给了他一个很是鄙夷的眼神,“君臣多年,朕怎不知你胆量竟这般小。”

    卫城语凝,不知道弘武帝是什么意思,弘武帝见他急得脸色涨红,便也不再逗他,“你且安心便是,她好的很,而且以后还会更好!”

    卫城未等揣摩出弘武帝话中之意,昭阳殿便有内侍前来回禀,弘武帝闻后点点头,对卫城道:“你莫要在朕这里碍眼了,带着那丫头回府吧!”

    卫城一脸懵然,但弘武帝已这般说了,他也只能跪拜离开。

    内侍领着卫城一路而行,穿过御花园,卫城便见不远处的树荫下立着三道人影。

    他的目光瞬间锁定在叶清染身上,自动屏蔽了另外两人。

    “清染。”

    叶清染转身,目露诧然,“卫叔叔?您怎么进宫了?”

    卫城却没来得及回复她,上下的打量着她,关切问道:“清染,你没事吧?有没有人为难你?”

    “没有……”

    “卫将军,有我和祈佑表哥在,怎么会让人欺负了叶小姐呢!”魏梓然是不会允许自己没有存在感的,若是别人未留意,便自己刷就是。

    卫城这才注意到苏御两人,忙敛衽行礼,“参加太孙殿下。”

    “卫将军不必多礼。”苏御抬手,绝美的姿容下就连云袖垂落的弧度都是那般惊艳。

    卫城似不想让叶清染多留宫中,客套两句便带着叶清染匆匆离开。

    “这卫将军性子怎这般急,我本还想带着大哥出去吃点好的呢,真是……”魏梓然的计划被人打乱,十分不满。

    苏御笑笑,“今日你也出来许久了,再不回府惠恩姑祖母便要四处寻你了。”

    他望着叶清染的背影,嘴角清扬,漾起一抹浅笑,意味深长的道:“日后有的是机会……”

    魏梓然未解其意,只附和道:“这倒是,反正我是闲人一个,只要你们两个有时间,哪日都可!”

    “嗯,走吧。”苏御负手转身,衣袂轻拂,如碧湖之上漾起的荡漾水纹,矜贵独绝。

    ……

    卫城走后,弘武帝便又来了昭阳宫探望苏凝筠,见她沉沉睡下后才陪着赵皇后回了凤鸣宫。

    “那丫头与你交代的医嘱可都记下了?”

    赵皇后眸光动了动,轻轻颔首,“臣妾都记下了,陛下放心便是。”

    “那丫头不错。”在赵皇后面前,弘武帝向来不掩饰喜怒。

    想到叶清染,赵皇后收起了略为锐利的眸光。

    赵皇后未想将熏香之事告诉弘武帝,一来恐打草惊蛇,二来此事她还未有眉目,现在告知弘武帝也只会让他气恼担忧,还是待她查出幕后之人再行定夺。

    这般想着赵皇后舒缓嘴角笑了起来,不吝赞赏,“那孩子聪明果敢,气度清尘脱俗。

    难怪卫将军会认人做义女,这般的女孩子谁看了不喜欢?”

    弘武帝勾唇,“都说卫城呆,朕看却未必,若是真呆岂能给自己添了这么好的一个女儿。”

    话说到此处,弘武帝端正了神色,与赵皇后道:“今日在万寿宫时,朕突然有了一个念头。”

    “陛下有何想法?”

    两人夫妻多年,患难与共,在这皇城之中弘武帝唯能对赵皇后一人无所保留。

    想到殿上之事,弘武帝脸色仍及阴沉,“苏灵蕊不过区区一个庶女,竟是也敢对祈佑指手画脚,可见太子府何等没规没矩!”

    提及此事赵皇后也面露忧色,太子并非她所出,但赵皇后依旧直言不讳,“太子行事的确颇欠考虑,目光更无长远。

    可惜了祈佑这孩子,年幼丧母又不得父亲关爱,幸好性子未偏。”

    弘武帝阴沉着脸色重重叹了一声,他自不满太子薄待苏御,但他亦知过犹不及,他管的越多,太子对苏御只会越加厌恶,是以平时他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在他们行事太过时才出手施压。

    他终有百年之日,不能一直护着苏御,总不好叫他们父子太过疏离。

    “有些时候朕不好将手伸向太子府,但祈佑性情又太过温和,总不能一直这般任他们欺凌。”

    赵皇后眉心一动,心中有了些许揣测,“那陛下的意思是……”

    弘武帝牵起嘴角,笑得高深莫测,“朕今日在万寿宫偶然有一想法,思忖后越发觉得可行。”

    赵皇后望着弘武帝,静待其音。

    弘武帝拍了拍赵皇后的手背,目光璀璨,扬唇笑道:“朕决定要为祈佑选亲!”

    赵皇后了然,“祈佑也的确到了议亲的年纪,陛下可有心仪的人选?”

    弘武帝摇摇头,面露难色,“暂时未有。”

    赵皇后想了想,提议道:“臣妾觉得陛下此意暂时还是不要让外界知晓的好,免得又生出许多是非来。

    常宁身子不适,今年无缘花朝节,自还要再择一贵女来扮观音娘娘。

    臣妾觉得,不如趁此机会宴请一众贵女,也好让祈佑看看可有投心对意的女子。”

    “甚好!”弘武帝甚是欣慰,世上最懂他之人非皇后莫属。

    “此事由皇后全权做主,朕只有一个要求。”

    “陛下请说。”祈佑的妻子自要才貌双全,品性高洁,太孙之妻岂是常人可为。

    赵皇后这般想,弘武帝却道:“门第相貌倒是其次,品性自要高洁,贵女的才艺也不必多言,唯有一点,那便是……”

    赵皇后抬起眼来,神色略为疑惑,除了这些可还有何需要注意之处。

    弘武帝高深莫测一笑,目光炯炯,“这些都是其次,唯有一点,那便是这个女子脾气定然不能好。”

    “这……这是为何?”赵皇后还是第一次听说都这等要求的。

    “若是脾性好的,哪里压得住太子府那些魑魅魍魉。”弘武帝已然想好,届时孙媳在太子府大杀四方,他在背后暗暗偏袒。

    以前他不便做的事,到时候都能通过孙媳的手去做,还怕收拾不了他们!

    想到某人,弘武帝笑着道:“那叶丫头性子便不错,皇后可照着她的性子来选……”

第七十二章 选择

    苏御刚回府中,东风便沉着脸色道:“主子,胡氏那边已派人催了三遍,您可要过去看看?”

    不过一个侧妃,竟也敢催促太孙,还真当自己是正经主子了。

    苏御却无一丝恼意,依然温润如玉,淡笑道:“胡侧妃相请,怎能不去?”

    ……

    苏灵蕊是被赵皇后身边的嬷嬷送回太子府的,一并带回的还有赵皇后的训责。

    胡侧妃听闻自己女儿落水已然很是心疼,再听苏灵蕊被赵皇后训斥责罚,更是不服。

    可宫里的嬷嬷向来最有脾气,更何况还是赵皇后的亲信,闻言只撩眼扫了胡侧妃一眼,淡淡道:“这些话本不应与胡侧妃您说,只府中太子妃位子空悬,府中没有主母,便只得劳侧妃您代劳管教县主了。

    责罚是皇后娘娘定的,侧妃若有不服便进宫与皇后娘娘申诉。

    但皇后娘娘日理万机,能不能见您便不好说了。”

    一番话说的胡侧妃险些气死在当场,偏生苏赢去了江南还不在府中,她就连哭诉都找不到人,只能阴沉着一张脸带着苏灵蕊灰溜溜回了院子。

    待听苏灵蕊讲了前因后果,胡侧妃的怨愤便全部转移到了苏御身上。

    “若非他偏帮外人,皇祖父皇祖母也不会这般惩罚我。

    如今我被罚禁足府中,还要赔给那叶清染半年的俸禄,日后还有何颜面出去见人了。”苏灵蕊越想越委屈,眼泪簌簌的往下落,看得胡侧妃心疼极了。

    苏怀诚脸色沉沉,正欲说什么,正听下人回禀说是苏御求见,便冷笑着道:“还不快把太孙殿下请进来,免得到时候状告咱们无礼,有口也难辨。”

    苏御迈步而来时正听到苏怀诚的意有所指,他淡淡一笑,颔首与苏怀诚道:“二弟也在。”

    苏怀诚冷哼一声别过脸去,苏御也不恼,转眸望着胡侧妃道:“侧妃娘娘唤祈佑可是有何事指教?”

    胡侧妃美目迸出寒光,“指教不敢当,只是斗胆问太孙殿下一句为何要偏帮外人来欺辱你的亲妹妹。”

    胡侧妃不言对错,只指责苏御偏帮外人。

    “原是为此。”苏御的视线轻轻落在苏灵蕊身上,温和开口,四两拨千金的问道:“灵蕊可是在记恨我?”

    苏灵蕊抿唇,她自是恨的,但她不能说,免得再被人抓了把柄。

    “兄长何必顾左右而言他,我知你不喜我与灵蕊,只是没想到你会如此轻视我们的血脉亲情,真是令人心寒。”苏怀诚冷冷开口,语气咄咄逼人。

    “二弟的话我不懂,我只是就事论事而已,并非针对任何人。

    况我若对灵蕊有偏见,她落水之际我大可以袖手旁观,何必派人下水救她?”

    苏御一派风轻云淡,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若非当时见她亦要跳水,他也许当真会选择视而不见。

    墨色的眸宛若天际苍穹,可以燃起世间最璀璨的星子,亦可以融进没有穷尽的黑暗冷寒。

    “灵蕊是你妹妹,你若能见死不救,那我只能说你已泯灭人性。

    但在皇祖父面前,你却纵容一个外人欺辱她,兄长不想与我们解释解释吗?”

    苏怀诚的话让立在苏御身后的东风彻底黑了两色,满屋子的妾室庶出竟敢对太孙三堂会审,真是岂有此理。

    苏御的脾气却如窗外的天气一般的好,他无一丝恼意,只平静的望着苏怀诚道:“那二弟想要我如何,在皇祖父面前说谎包庇灵蕊吗?

    二弟难道不知欺君之罪为何?”

    “你……”苏怀诚冷笑连连,“兄长长着一副好口舌,弟弟自叹不如。”

    “好了。”胡侧妃轻轻开了口,眸色也舒缓起来,不似方才凌厉,“怀诚,太孙殿下是你的兄长,不许如此无礼。”

    她叹了一声,抬起秋水般的眸子满是愁绪的望着苏御,“灵蕊有错当罚,这我无话可说。”

    “母妃!”苏灵蕊气得扯了扯胡侧妃的衣袖,胡侧妃却不为所动,仍旧泪光盈盈的望着苏御道:“皇后娘娘罚她抄写女戒宫规,罚扣俸禄这些都无可厚非。

    只花朝节将至,你妹妹又最喜热闹,太孙殿下若疼爱灵蕊,便请您与皇后娘娘求求情莫要禁她的足了。”

    有些气可忍,但有些事必须要做。

    苏灵蕊今年秋天便及笄了,若能在今年花朝节大放光彩,对她自是锦上添花的好事,也许那段姻缘也无不可……

    胡侧妃心中虽恼,但小不忍则乱大谋,如今太子殿下不在临安,帝后又一向不喜她,唯能指望苏御了。

    胡侧妃算盘打得甚好,她怕苏御拒绝,便又故作不经意的道:“太子殿下素来疼爱灵蕊,若知晓她受了委屈,定然心疼不已。”

    苏赢虽不喜苏御,但苏御对苏赢这个父亲却很是敬重,她相信只要提及苏赢,苏御便不敢违背。

    苏御闻后果然轻轻颔首,胡侧妃暗勾嘴角。

    如苏御这般,自幼缺乏父亲疼爱,便会越发想得到父亲的认同。

    灵蕊是太子殿下最疼爱的女儿,他怎敢不管。

    “父君远在江南,自不能让他为府中之事忧心,所以……”苏御声清如玉,甚是悦耳动听,“那便请胡侧妃莫要以府中琐事去烦扰父君了。”

    胡侧妃嘴角的笑僵住,怔愣愣的看着苏御,“你说什么……”

    苏怀诚更是大怒,声音也拔了起来,“苏御!你可是以为父君不在府中,太子府便可任由你胡作非为了!”

    东风脸色更差,很想一拳正中苏怀诚面中。

    苏御却淡然一笑,看着苏怀诚的目光亦是柔和,“二弟应知我身体向来不好。”

    苏怀诚皱眉,“那又如何?”

    苏御轻轻牵唇,笑意如幽兰般雅然,“二弟刚才那番话委实诛心,让我甚是伤神,若我旧疾复发,皇祖父怪罪下来,届时我只怕有心无力,救不了二弟。”

    “苏御!你威胁我?”苏怀诚手背青筋迸出,眸中满是怨憎的恨意。

    “不是威胁,只是就事论事。”苏御眼中的光是轻和且温暖的,如阳光一般笼罩着苏怀诚的怨憎,语气更是温和如春风,“二弟不信吗?”

    苏怀诚语凝,满腹的戾气无从发泄,宛若汹涌的洪水在喷薄而发时便为一阵清风吹散,这种感觉让人几欲抓狂。

    明知苏御是在威胁他,他却毫无办法,因为苏御是皇祖父的心尖尖,若他动了苏御,皇祖父绝不会轻饶他。

    见母子三人皆不再言语,苏御含笑道:“侧妃娘娘若无事了,祈佑便先行告辞了。”

    望着苏御俊逸清贵的背影,母子三人的目光皆是如出一辙的狠戾。

    “苏御如今的脾性倒是越发大了。”苏怀诚自认能力不输于苏御,只苏御命好占了个嫡子的头衔。

    苏御身体孱弱,往日里也极少出来走动,眼不见心不烦,苏怀诚倒不知苏御的口舌竟这般可恶。

    “老虎不在家,猴子装大王,待父君回来看看怎么收拾他!”

    苏灵蕊满腹委屈与怨恨,只等着苏赢回来,让他狠狠责罚苏御一番。

    胡侧妃未发一言,但眼中的光却比苏怀诚两人更冷,杀意也更浓……

    ……

    “主子,今天可真是痛快,您那番话一出,瞧那三人的脸色阴沉的都能滴出水来了!”东风觉得今日很是解气。

    虽说他明知主子是深藏不露,并非任人宰割之人,但有时候的小忍也足够伤身,偶尔反唇相讥委实痛快。

    苏御笑了笑。

    小不忍则乱大谋,他倏然强势,只怕某些人便要忍不得了。

    “东风,今日你可去曹家一趟。”

    东风敛神,眸色微亮,“如今便主子先前所说的时机?”

    苏御略一颔首,语气淡淡,“算是吧。”

    其实如今临安局势并未至他所说的时机,且某些事已因为某些人而一点点发生了改变。

    既是要变,便索性让它变得剧烈一些,这样也方才有趣。

    若说临安是一盘棋,那她便是这盘棋局的变子。

    ……

    卫城与叶清染同乘而行,马车中,卫城时不时望向叶清染,一脸的纠结,而每每卫城抬起头来,叶清染都颔首浅笑,一派坦朗,反是堵得卫城更有口难言。

    马车行至将军府,两人跳下马车走进二门,叶清染驻足问道:“卫叔叔可有什么想问我的?”

    卫城墨眉紧拧,两道浓黑的眉拧成了小山峰般,“清染,你……你当真要进宫医治常宁公主?”

    叶清染轻轻一笑,颔首道:“医者救死扶伤,这是清染的天职所在。”

    卫城沉默了一瞬,忽的问道:“清染,你不怕吗?”

    叶清染笑答道:“陛下与皇后皆是宽和之人,且,清染有这个信心。”

    “不。你这般聪明,想来应知我在问你什么。”卫城直直的望着叶清染,似想透过她那双幽井般的眸子看清她的心中所想。

    叶清染任由卫城审视打量,须臾舒扬嘴角,笑意柔软如娇花,目光格外明亮坚决,“卫叔叔,清染已经回答你了啊。”

    卫城一怔,细细回忆了一番,方才愕然道:“清染,你……”

    他问她可怕?是在问她可担心被人识破身份,届时便要背负“罪臣之女”的枷锁。

    而她也给了他答案,她有这个信心。

    有信心医治好常宁公主,也有信心全身而退。

    “卫叔叔。”

    叶清染轻轻开口唤道,声音温暖,笑容明媚,一如卫城初见她时的模样。

    他这么多年始终未放弃寻常秋兄的妻女,直至今年他方才在邺城打探了些许消息,也是在邺城初见叶清染。

    当叶清染拿出秋兄的信物时,他是欢喜而又欣慰的,欢喜终是找到了秋兄的女儿,欣慰的是他的女儿不仅平安长大,更出落得楚楚动人。

    那时他便暗暗发誓,一定要保护好这个笑颜如花的少女。

    “卫叔叔,谢谢您对我做的一切。”叶清染眼睫微垂,轻颤犹如蝶翅,“我知道您对我的保全,可有些事我非做不可,这也是我回临安的原因。”

    卫城心中情绪复杂难言,秋兄有个好女儿。

    但他,终究无法许她平静的生活了。

    此时卫锦珠正紧张而又兴奋的等待着叶清染被处罚的消息,她屡屡派婢女出去打探,可最后打探到竟是赵皇后对苏灵蕊的处罚。

    未等她缓过神来,宫里给叶清染的赏赐便堆了满院,而最让她惊怔不已的还是陛下给她的护身符。

    卫锦珠脑中一片空白,怔然的看着叶清染领旨谢恩。

    陛下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与常宁公主命数相连,难道常宁公主一日不死,便一日无人能动叶清染?

    害县主落水,反是得了一堆的赏赐,叶清染这是什么狗屎运。

    叶清染接旨起身,粉唇勾出一抹微冷的笑意。

    她运气好不好她不知道,但她知道,有些人的好运尽了!

第七十三章 利益共同

    苍穹起了个大早,苍夫人睁开眼睛时,苍穹已经穿戴工整,正在对镜正冠。

    见苍夫人起身,苍穹笑道:“你莫要起来了,我都已经收拾好了,一会儿在酒楼与他们喝些热粥便可。”

    语落,苍穹继续对镜自照,嘴角始终扬着,甚至还轻声哼起了不明的小调。

    苍夫人揉了揉眼睛,望了他一会儿,突然开口问道:“今日可是又有大状要告了?”

    “啧。”苍穹不悦的转过身,瞪着苍夫人道:“你莫要与母亲学,我说过多少遍了,我那不是告状,是上谏!”

    “行行行,是谏是谏!”苍夫人打了个哈欠,随口敷衍道。

    她见天色尚早,苍穹又已穿戴整齐,便又躺回了床榻上,“每次逮住谁的把柄你便会兴奋难眠,瞧你这样子,八成又是个大人物吧?”

    苍穹朗声一笑,“夫人睿智。”

    苍夫人翻了一个白眼。

    怪不得当年她与苍穹议亲时,父亲特意跑来问她可有足够强大的内心。

    她当时只以为父亲问她可能适应婚后的生活,非常有信心的点了点头。

    现在回过头来想想,父亲问的不是婚后夫妻婆媳关系,而是问她能不能承受自己有一个爱告状敢告状的御史夫君。

    这么多年她始终好奇自家夫君的底线在何处,到底有没有他不敢弹劾的人。

    结果这么多年下来他的下限不断被刷新,终是到了弹劾太子亲信这一日。

    好在她本就心宽,这么多年更被磨炼得坚不可摧,便是有朝一日他上书弹劾太子,她也能眼皮都不挑一下。

    望着苍穹轻松愉快的背影,苍夫人打了一个哈欠,卷了卷被子翻了一个身,不多时便沉沉睡去。

    苍穹与几个友人在平日常去的铺子会面,几人相见皆面露喜色,就差彼此互道恭喜了。

    没想到今年年初便有如此大的收货,只这一日,他们今年的业绩便足够了。

    几人用了白粥肉包,吃得浑身上下皆泛起了暖意。

    大战之前,自是要先补足体力。

    几人有说有笑的走出早点铺子,苍穹正要踏上马车,忽听一道轻细的少女声音在身后传来。

    “敢问您可是左都御史苍大人?”

    苍穹面露疑惑,驻足转身,点头道:“正是在下,姑娘是……”

    天色刚刚渐亮,除了早起谋生的贩夫走卒便只剩下他们这些大臣要披星戴月,此时在大街上遇到一个姑娘,委实奇怪。

    “见过苍大人。”少女行了一礼,仪态优雅,一看便是官家之女,“小女曹蕊见过大人,家父在翰林院任侍读之职。”

    苍穹闻言略一颔首,抬头望向另几个人友人,但几人皆摇头表示不识。

    翰林院侍读只有从五品的官职,无权上朝,平日工作也只在翰林院中,是以他们对这个曹侍读并不熟悉。

    “原是曹小姐,不知你找我可是有什么事情?”

    曹蕊轻轻点头,声音轻细如猫儿一般,一双杏眸水光粼粼,甚是明澈。

    “小女想要状告一人,还望苍大人助小女一臂之力。”

    曹蕊的年纪与苍兰相差不多,想到家中的女儿,苍穹便也多了几分耐心,解释道:“我虽是御史,可行上书弹劾之权,但并无权审案,曹小姐若有何委屈之处可告知你的父母,或让他们陪同你去京兆府击鼓鸣冤。”

    曹蕊轻轻摇头,目不转睛的望着苍穹,她的年龄不大,但苍穹竟在她的眼中看到了沉沉死气,“我的事,京兆府不敢管。”

    苍穹面露疑惑,却见曹蕊抬手轻轻摘落了覆在脸上的面纱。

    看清少女的那一刻,苍穹瞳孔猛然一缩,另几名御史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少女却面色无波,语气沉沉,“小女要状告灵蕊县主,苍大人可敢接此状?”

    听闻少女倾诉,几人的神色越发凝重,苍穹墨中隐有怒火在燃烧跳跃。

    他身后几名友人相视一眼,读懂了彼此的眼神。

    今日之后,他们的绩效不仅能够达标,只怕还会溢出来……

    弘武帝未到,殿上的大臣便也相对松散,三五成群的与好友闲谈,其中在打赌卫城可还会弹劾胡将军的不在少数。

    他们也想看看这苍穹死咬一人到底能坚持多久。

    “陛下驾到!”

    众人闻声连忙垂首伫立,弘武帝踏上高台,落于龙椅,张胜尖声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殿内先是一阵平静,众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皆无人启奏。

    弘武帝挑挑眉,心下一阵轻松。

    皇历诚不欺他,今日果真是个顺遂的日子,正好回去琢磨琢磨棋谱,好与祈佑再奋力一战。

    弘武帝都要起身了,苍穹忽的迈步而出,朗声道:“臣有事启奏。”

    弘武帝抿了抿唇,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只得又重新坐了回去。

    虽说他也不喜欢胡家,但每日都弹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这让他根本没有施展的空间。

    弘武帝兴致寥寥,但还是抬手示意苍穹说下去。

    苏赢不在,便是苏御立在众人之首。

    他微敛着眸,唇角微扬。

    皇历甚是精准,今日绝对堪为一个万事顺遂的好日子……

    ……

    叶清染起来梳妆后便坐在屋内调香,卫锦悠坐在她对面,撑着下巴目不转睛的看着。

    卫锦悠听说画舫上的事后极度自责,不停的与叶清染道歉,仿佛意外全是她造成的一般。

    无论叶清染如何劝说,卫锦悠也不肯原谅自己,只拉着叶清染道:“阿染,对不起,都是我身子不争气,若是有我在定不会叫她们欺负了你!”

    叶清染面露无奈之色,眼神更是复杂。

    她该怎么与悠儿说,她身子不争气其实全是她一手造成的。

    该愧疚的也不该是悠儿,而是她。

    “悠儿……”

    “不!阿染你莫要劝我!”卫锦悠语气坚定,“这次就是我的不对,不过你放心,日后我们如影相随,我绝不会再让你一人面对这般的处境。”

    叶清染苦劝无用,最后就演变成了就连在芷兰院卫锦悠也要寸步不离的局面。

    “小姐。”锦绣快步走来,面上虽无甚表情,但从脚步便可看出其心情定然不错。

    “小姐,陛下派御林军去了赵府。”

    叶清染手上动作一顿,抬起头来,蹙了下眉,“可知为何?”

    她虽写了密信给苍御史,又让芬儿兄嫂去状告胡工头欺压百姓,但这件事还不足以让陛下兴师动众去赵府探查。

    锦绣扬唇回道:“听说是有御史弹劾赵尚书府中以白玉铺路,甚是奢靡,陛下这才派人去查。”

    叶清染闻后柳眉更蹙。

    无论是赵府还是胡家皆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她此番所谋便是要撼一撼胡家这棵巨树。

    至于赵尚书,她自安排了另一场好戏给他。

    可如今她戏台已搭好,却被另一伙戏班子捷足先登。

    虽说戏本子的结局是她所喜的,但毕竟不是她写的话本,故事也偏离了她预定,心里总有些说不出道不明的不舒服。

    就好像暗处有一双眼,在窥视她手中的话本,每到尽兴处,便跑过来横插一手。

    “敢用白玉铺路,这赵尚书胆量倒是够大的,若是真有其事,朝中只怕又不消停了。”卫锦悠虽对朝堂之事不感兴趣,但亦懂得其中利害。

    户部尚书虽是权臣高官,但其俸禄还不至于可这般奢靡,若他真以玉石铺路,那银钱来源便是个大问题。

    此事势必惊动朝堂,一番彻查在所难免,届时不知要牵连出多少事端来。

    “小姐,怎么了,可是有何不对之处?”因卫锦悠在,是以锦绣只试探着开口问了一句。

    叶清染轻轻摇头。

    没什么不对,只是有人比她先落了太多棋子,至于那人是谁……

    叶清染心中已有猜测,毕竟他们两个可以算是利益共同体……

第七十四章 弹劾

    “陛下,臣冤枉啊!”金殿中,赵尚书跪地俯身,言辞恳切。

    “小女因蛇受惊,臣因此修整庭院,但如何敢用白玉铺路,还请陛下明鉴。”

    “赵尚书先别急着哭诉,陛下还并未降罪于你。

    待陛下派遣的人归回,真相便可得知,定不会委屈了赵尚书。”苍穹睨了赵尚书一眼,淡淡道。

    赵尚书听苍穹这般说,抬起头冷冷的望着他,“我与苍大人无仇无怨,苍大人为何要这般污蔑我?”

    “赵大人此言差矣,御史有闻风而奏之权,既有人揭举,我等自要直达天听。

    至于事情真相如何,只能由陛下定夺。”

    赵府到底有没有用白玉铺路,苍穹也并不清楚,毕竟户部尚书府不比其他,不是他所能随意探查的。

    但御史可闻风而奏,不必探查,即便赵尚书是无辜的,他也是不会道歉的。

    弘武帝面无表情,众臣探不出他的情绪,只能静待御林军归回。

    但苍穹是个贴心的人,似唯恐众臣等的无趣,便又道:“陛下,臣还有一事启奏。”

    “讲!”弘武帝突然有种这金殿是专门给苍穹开设的感觉。

    “此事与赵尚书修整庭院亦有些关系……”苍穹扫了赵尚书一眼,不徐不疾的开口道。

    赵尚书嘴角噙了一抹冷笑,“苍大人此番还想说什么?莫不是我赵府的房屋是用金子打造的?”

    “这我不甚清楚,目前也无人揭举。”

    赵尚书被怼的心口一阵抽痛,恨极了最先设立的御史台的古人。

    设立这玩意儿除了气人怼人,还有什么用处!

    一群疯狗整日乱叫,委实吵人。

    苍穹见赵尚书一时无力反击,这才将胡工头的恶行一一道来。

    弘武帝愣了愣,有大臣见状道:“一个小小工头,若有欺男霸女的行为直接交给京兆府处置便是,何至于苍大人特意拿到朝堂上来讲。”

    苍穹勾唇笑了笑,“若是京兆府能管,我也不愿多此一举。”

    弘武帝挑了下眉,目光偏转,落在某个偷偷擦汗的大臣身上。

    “京兆府尹何在。”

    京兆府尹打了一个激灵,汗也顾不得擦,忙躬身上前,“回陛下,臣在。”

    弘武帝冷眼以对,皇帝做的久了,有时候凭经验便可判断出孰真孰假,但还是沉声问道:“苍御史所说可真?竟真有你京兆府不敢管之人?”

    “回陛下,事情并非如此,那案件尚有疑点,还需细细审……”

    苍穹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京兆府尹,冷笑道:“有何疑点?

    那刘姓瓦匠在赵府做活是真,摔断了手臂是真,那胡工头置之不理也是真,不知京兆府尹还想查清什么?”

    若论口舌,一般官员自然无法与御史一较高低。

    京兆府尹刚擦好的额头又渗出了汗珠,正思忖着如何应对,苍穹却不给他反应的机会,抬首侧眸睨了立在武将最前列的胡骇一眼,声绝如铁,“究竟是案子有疑点,还是那被告之人靠山太硬,京兆府尹不敢妄动?

    胡将军,您说呢?”

    苍穹此言一出,殿内众人一时表情各异。

    输的人自是懊恼,赢了的则欢喜的几欲抚掌。

    苍穹的弹劾折子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

    在弹倒目标之前,他果然不会放弃。

    胡骇转身,神情不耐中又夹着着疑惑,“苍大人此言何意,那人是在赵府做事时受的伤,如何也算不到本将军身上吧?”

    苍穹摇头,“将军此言诧异,此事还真与赵尚书无甚关系。

    那工头姓胡,自称是将军的远房亲戚,在临安很是猖獗,将军不知吗?”

    胡骇不屑冷笑,“不过一小小工头,恰好与本将军同姓便招摇撞骗罢了。

    若真是本将军的亲戚,如何也不至于沦落至这般田地。”

    “其中原因便是胡将军的家事了,我不予置喙。我只知堂堂京兆府尹竟连一个小小平民百姓都不敢审理,可见将军威名。”

    苍穹拱手望着弘武帝道:“陛下,那胡工头不但欺压他人,更在得知受害人状告其时买凶杀人,可见其猖獗霸道。

    若非恰有江湖侠士相助,只怕那无辜的夫妇二人早已丢了性命!”

    苏御静静听着,唇角倏然轻轻抿起。

    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是她心思缜密,安排了人手暗中保护。

    有些人下棋只能看到眼前这一步,而有些人则在落下第一子后便已然知晓了棋局走向。

    显然,她便是那样的人。

    “着实可恶。”弘武帝只淡淡道了一句,面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但君臣多年,众臣皆知弘武帝此时的心情甚是不愉。

    弘武帝最厌恶权贵仗势欺人,而最不能容忍的便是权贵手中的权利高于大梁律例。

    胡骇如何不知,记恨苍穹的同时更是恨不得立刻弄死那个泥腿子。

    两人虽已远到八竿子都达不到,但胡工头为人机灵,很懂奉承。

    这般的人本都不值胡骇瞧上一眼,但他竟借着胡骇之名在临安弄了不少活计,孝敬起胡骇来也颇为舍得。

    蚊子肉也是肉,有胡骇为他撑腰后,他更几乎垄断了临安各官宦家的院子修整,物不美价不廉,但胡家势大,众人也只能迁就。

    胡工头每年孝敬的银子数量虽还算好看,但远不及此时给他招惹的麻烦。

    若是平时被弹劾倒也不算什么,可先有赵府一事在前,胡骇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事情早不出晚不出,偏偏这个时候被揪出来,苍穹可不是那种遇事藏得住的人。

    赵尚书也不由心慌起来,胡工头的事他有所耳闻,但他这般行事已多年,怎么偏就这次遇到了硬骨头,还被苍穹得了消息。

    而且,恰好还是太子殿下不在临安的时候……

    太多的巧合,太多的恰好,怎能不让人多想。

    赵尚书心口忽然一窒,若这些并非巧合,而是有人故意为之,那白玉一事……

    赵尚书心思正百转千回,被弘武帝派去赵府的御林军副统领回殿复命。

    赵尚书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待听到御林军确实在赵府查出了铺路用的白玉,他只觉脑袋里“嗡”的炸响。

    “呵。”弘武帝冷笑出声,赵尚书自脚底板漫起一抹寒意,蔓延全身。

    若陛下怒斥他一番,他还不至于这般惊恐。

    “陛下……这不可能,臣是被冤枉的!”赵尚书跪伏向前,声泪俱下。

    “冤枉?”弘武帝冷冷勾唇,“那白玉是在你府上翻出的,你告诉朕,谁冤枉的你,如何冤枉的你?”

    这些问题赵尚书也还未想明白,他只知这次对方是有备而来。

    弘武帝不想再听他在耳边聒噪,冷冷道:“朕又未治你罪,何至于这般泣泪横流。

    但玉石毕竟是从你府上查出,在事情真相未查清前,你便留在府中配合审查吧。”

    赵尚书面色泛白,弘武帝行事雷厉风行,又道:“大理寺卿何在?刑部尚书何在?”

    “臣在。”两名大臣躬身出列。

    弘武帝冷冷道:“胡工头违法乱纪在先,又与赵府之事有所牵连,将其收押,正好两案共审。”

    “户部侍郎何在?”

    户部左右侍郎连忙出列,弘武帝望着他们:“即刻起清查户部账目,尔等务必要尽心配合,如敢有所怠慢隐瞒,休怪朕杀鸡儆猴,取你们项上人头!”

    “臣遵旨!”两人慌忙跪拜接旨,身体隐有发颤。

    弘武帝脸色阴沉,目光在殿内巡视一番,落在了苏御身上。

    祈佑自他信得过,但此事牵扯到了胡家,对他恐多有束缚。

    弘武帝凝眸思忖,目光忽的扫到一人,眉心微动。

    那人虽已至中年,但气度清雅,风华丝毫不逊年轻少年郎。

    “林右相。”

    被弘武帝突然点名,林右相神色未有丝毫慌乱,他立在众臣身前,敛衽行礼,宛若他官府之上的仙鹤清贵绝尘,不愧为百官之首,一国丞相。

    “臣在。”

    弘武帝轻轻敲击着桌案,没有规律的节奏仿佛敲在众人心上,令人发慌。

    “朕若将户部交由你全权清查,爱卿可有异议?”能得弘武帝这般语气说话之人,屈指可数。

    林右相神色恭敬,无愁无喜,“陛下放心,臣必竭力而为。”

    弘武帝满意的点了点头,胡骇与赵尚书心中却不安稳。

    林右相不涉党争,与同僚往来也是淡如清水,这样的人也许不会针对他们,但也绝难收服。

    一日之间弹劾了两位朝中要员,众人对苍穹的认知再一次升高。

    苍疯狗这个称呼已经配不上他了,他分明是一匹狼,而且是一匹永远不知后退的恶狼。

    就在众人以为终可退朝时,苍穹再度开口,“启禀陛下,臣还要一事启奏。”

    众臣暗暗吸了一口冷气,御史台今天是打算开张吃整年吗?

    就连弘武帝看他的眼神也复杂了起来,今日这是没完了是吗,还好他今日食欲好,早膳多吃了两块点心,不然只怕还真挺不住了。

    “这次又是什么事?”户部一事后,弘武帝觉得应没什么事能再牵动他的情绪了。

    毕竟户部此番涉嫌贪墨,若经查实,便是重罪。

    苍穹无视周遭同僚的目光,他躬身垂首,却掩不住眸中的痛意,“回陛下,臣此番要弹劾的乃是灵蕊县主……”

    ……

    太子府中。

    赵皇后责令苏灵蕊禁闭一月,闭门思过,她不得而出,便冷沉着脸色倚坐在床榻上。

    桌案上摆着时令果蔬,各色蜜饯点心,胡侧妃怕她无趣,更搜罗了许多话本游记供她打磨时间。

    地上有几个婢女坐在小马扎上,伏在案上替苏灵蕊抄写宫规女戒,她则面无表情的把玩着指上的护甲。

    嫣红的护甲纤长而尖锐,上面雕刻着繁杂的纹路,点缀着各式名贵宝石。

    她用护甲轻轻戳了下手心,刺的她手心微有痛意。

    她勾了勾嘴角,想到谷淼脸上那道血淋淋的伤口,嘴角笑意更显阴凉。

    叶清染的肌肤吹弹可破,若将护甲划在那脸蛋上,手感定然不错。

    “县主。”

    婢女的唤声打断了苏灵蕊的思绪,她抬起眸子,眼中的冷光吓得婢女连忙跪下求饶道:“县主饶命,奴婢不是有意要打扰县主,是宫里来了内侍召您进宫。”

    “宣我进宫?”苏灵蕊拧眉,问道:“可知何事?”

    婢女摇头,“那内侍嘴严的很,奴婢打探不出。”

    “没用的东西!”苏灵蕊不悦叱道,但宫中传唤她不敢耽搁,忙起身收拾。

    胡侧妃闻后赶了过来,笑着与苏灵蕊道:“你莫要担心,定是你舅舅替你与你皇祖父求了情,想来是把你唤进宫教导几句,便可解了你的禁。”

    “母妃找了舅舅为我说情?”苏灵蕊眼睛一亮,“那我是不是还能参加花朝节。”

    胡侧妃莞尔笑道:“你舅舅向来疼你,自愿意成全你的心意,快快收拾吧,进了宫记得乖巧嘴甜一些。”

    苏灵蕊满心欢喜的进了宫,可内侍却并未领她去万寿宫,而是一路前往议事的金殿。

    她心中有些慌,在见到金殿上的众臣和站在殿中,闻声偏头望来的曹蕊,她的一颗心直坠谷底。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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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宠神医太子妃介绍:
他是地位尊崇的皇长孙,却病体孱弱,人言难及弱冠之年!?
她本是将军府义女,却被污以外室女之名,成了人人可欺的小可怜!?
云袖轻挽,玉手执针,生死人肉白骨,她若不放,谁敢取他性命!
袖手天下,意谋乾坤,算尽人心时局,他想护之人谁又敢欺?
苏御曾道他一生谋略在朝岂可受困儿女情长。
叶清染曾言自己此生虽筹谋万千,但唯独无意情情爱爱。
后来——
苏御:“吾平生所愿,日抚瑶琴听音,夜有娇妻伴读,唯此而已。”
叶清染:“相夫教子,亦可为乐。”
*
可忽然有一日——
苏御发现他的小娇妻身份重重,马甲多的像莲蓬,扒了一个又一个,没完没了。
叶清染也发现,她家夫君的面具就像圆葱,揭了一层还有一层,无尽无休。
【简言之,这是一对腹黑男女互扒马甲,“对外夫妻一心,回家您是哪位”的故事。】
【小剧场】
叶清染:“夫君,面具戴久了,不累吗?”
苏御淡笑:“不累,所以……正准备累一下。”
他反手撂下流苏纱帐:“清染,为夫倒是想问你,马甲穿这么多,不热吗?不如为夫帮你解去?”
叶清染:“……”
*
叶清染:“江山美人,孰轻孰重?”
苏御:“若美人非卿,盛世天下方为男儿所求。”
叶清染垂首,敛眸,“若是,尔又如何?”
苏御牵唇,揽她入怀,“山河拱手,为卿一笑。”盛宠神医太子妃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盛宠神医太子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盛宠神医太子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