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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宠神医太子妃全文阅读

作者:浮梦公子     盛宠神医太子妃txt下载     盛宠神医太子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五章 罢

    苏灵蕊只觉自己的双腿宛若灌了铅一般沉重,从殿门前行至殿中只需数步,她却宛若行走在刀刃之上,每一步都极其艰难。

    “皇祖父。”苏灵蕊跪地垂首,不敢直视天颜。

    弘武帝冷眼垂眸,望着苏灵蕊的眸中一片冰冷。

    胡骇满眼都是忧虑,若是往日他自会力保灵蕊,可此番牵扯太多,陛下已经动了真怒,他若再多言,只怕不但帮不了灵蕊,反是会惹得陛下更加恼火。

    “灵蕊,你可识得她。”

    苏灵蕊心跳剧烈不止,喉咙似被人扼住般难以言语,“认……认得。”

    “那你可知道她脸上的伤是如何而来?”

    苏灵蕊不敢抬头,亦不敢开口,只死死的攥着拳,牙关紧咬。

    “朕问你话呢!”弘武帝龙颜大怒,中气十足的怒吼声吓得苏灵蕊直接落下泪来。

    苏灵蕊被吓得瑟瑟发抖,泪珠一颗接一颗的砸落在地上。

    胡骇见了不免心疼,想劝慰弘武帝两句,可他刚一开口,弘武帝便扔了茶杯,摔在了胡骇脚下。

    胡骇忙跪伏在地,承受龙威。

    “朕让你开口了吗?你的事朕还没与你清算,你倒是还想管起朕的家事来了?”

    胡骇心中惶恐不已,“臣绝无此意,陛下息怒。”

    弘武帝收回冷眸,不再理会胡骇,而是凌厉冷漠的看着苏灵蕊,语气没有半分慈爱,只剩下浓浓的失望,“只因你们的名字里皆有一个“蕊”字,你便对她百般折辱?

    她的蕊是野草之芯,你则是皇室金枝,牡丹之蕊?”

    苏灵蕊将头埋得更低,身体颤抖不已。

    “好一个灵蕊县主,朕竟不知你霸道至此,区区一个县主竟要他人避开你的名讳?你当自己是什么?大梁皇帝?”弘武帝的嗓音越来越高,他最近一直在修身养性,许久没动过这般大的怒气了。

    “灵蕊不敢。”苏灵蕊呜咽出声,眼泪横流,再无往日半点骄纵跋扈,“皇祖父,灵蕊知错了,灵蕊再也不敢了。”

    弘武帝却未因为她的哭求有又半分松动,看着苏灵蕊身上的锦衣华服,看着她头上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金簪珠钗,他心中火气更旺。

    侧妃所出的庶女竟敢嚣张跋扈至此,好一个胡家,好一个太子!

    “不敢?朕看你胆子大的很,还有你不敢做的事?

    但凡有人敢不顺从你心意,你便恃强凌弱,以多欺少。

    女孩子家竟学的满身纨绔作风,你母妃就是这般教导你的?”

    苏灵蕊失声痛哭,泪水蜿蜒而流。

    她哭得声泪俱下,很是可怜,可除了胡骇却无一人同情她。

    因为真正的受害人就站在殿中,本应如娇花一般的少女神情却满是漠然与死寂。

    苍穹甚至不忍再看曹蕊,她的左脸清秀明丽,与所有少女一样娇嫩如花,可她的右半张脸却狰狞可怖。

    那是被人用滚热的水生生浇在脸上,肌肤被烫熟,抽缩成一团。

    伤处已有些时日,红肿不再,依旧让人不忍直视。

    不忍直视她的伤处,更不敢直视那些如花少女们险恶黑暗的内心。

    男子看着都心觉不忍,那些十几岁,看着明媚又无害的少女怎能忍心下得了手。

    “好一个皇家金枝,区区县主便已比公主更有气势更有排场,若有朝一日你做了公主,是不是还敢弑君了?”

    “皇祖父,灵蕊不敢,灵蕊不敢!”此言诛心,苏灵蕊只觉血液逆流,浑身冰冷一片。

    弘武帝闭了闭眼睛,不想再瞧见她这副嘴脸,冷声道:“张胜,传朕的旨意,灵蕊县主行事狠戾,目无法纪,即日起夺其县主之位,闭门半年,无诏不得出!”

    “皇祖父!”苏灵蕊惊呼出声,她是太子的女儿,她怎能与其他闺秀一般,“皇祖府,灵蕊知错了,灵蕊再也不敢了。”

    弘武帝居高临下,冷冷的望着她,沉声开口又道:“胡侧妃教女无方,纵女伤人,夺其侧妃之位,着降为良媛。”

    众人惊愕,太子侧妃乃是二品,而良媛则是四品,胡侧妃此番可真是吃了大亏。

    “陛下。”胡骇见妹妹受了牵连,忍不住再度开口。

    弘武帝只冷冷看着他,声音淡漠,“怎么?觉得良媛不好,想做侍妾吗?”

    弘武帝怒气却仍旧未消,看着曹蕊那伤口纵横的右脸,弘武帝便想到了她欲推叶清染坠湖一事,更想到了太子府中人对苏御的亏待,“有罪当罚,来人,将苏灵蕊拉下去重责二十板,谁敢求情,再加罚二十。”

    胡骇还哪里敢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苏灵蕊痛哭流涕的被内侍拖了下去,惨叫声从殿外一直飘入殿内。

    打够了二十板,苏灵蕊也昏厥了过去,弘武帝却连御医都未唤,只命人将其送出宫去,同行的还有负责训斥胡侧妃的张胜。

    退朝之时众人仍旧有种不切实际的恍惚感,对苍穹敬佩者有之,厌憎者有之,敬而远之者亦有之。

    一日之间接连弹劾三位权贵,将大梁储君里里外外得罪了个彻底,这般壮举在御史界也算史无前例。

    怕只怕辉煌之时,便是其没落之际,就算太子现在放过了他,可待太子即位后可还会有他的好日子?

    众人不禁为苍穹捏了一把冷汗,苍穹却浑不在意,只想着待回府后定要吃些好的犒劳自己一番。

    众人纷纷离宫,有人唤住了林右相。

    “林兄。”

    林右相转身望着来人,牵唇勾起一抹笑意,拱手道:“宋兄。”

    两人并肩而行,宋宪望着林右相,叹声道:“林兄此番是接了个烫手山芋啊。”

    林右相笑了笑,神色清朗,“职责所在,秉公便好。”

    宋宪笑赞道:“林兄不愧是朗朗君子,敢为常人所不敢为。”

    “宋兄谬赞了。”

    两人笑笑,不再多言,快行至宫门,宋宪开口道:“林兄何时有空闲,一同出来吃个便饭吧。

    我们已有许多时日未聚了,咱们两府是姻亲,平日还是该多走动走动才是。”

    林宋两府皆是幽国旧臣,弘武帝用人不疑,待幽国国破后,林大人官拜右相,宋宪则任九门提督,掌管临安布防。

    两人皆是高官权臣,林家小姐林璇与宋家公子宋祁自小定亲,这门亲事不知羡煞了多少旁人。

    林右相闻后却面露难色,沉沉叹了一声,“宋兄,说来惭愧,家中儿女颇为任性,只怕……”

    儿子直到现在也不肯理会他,对宋府只怕更是怀恨在心,毕竟当年是宋府骗取虎符,致使幽国城破,帝后与九瑶公主皆自刎而亡。

    女儿虽算贴心,对他这个父亲仍敬爱有佳,但唯独不能与她提及宋府的婚事。

    在朝堂上林右相是百官之首,可在家中他对儿女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宋宪如何不知,闻言摇头叹了一声,感慨道:“这两个孩子倒是重情重义,但毕竟已成往事,故人已矣,又何必徒添伤悲呢。”

    “宋兄说的是,是那两个孩子任性叛逆了。”

    话说到此处,林右相目有愧疚的望着宋宪道:“宋兄,咱们两家相识多年,儿女婚事也早早定结。

    宋贤侄是我看着长大的,那孩子出类拔萃,是我们璇儿有福气。”

    话锋一转,林右相又道:“我那女儿什么都好,就是这性子太过倔强。

    宋兄也知她与九瑶公主乃闺中密友,当年之事对她打击颇大,直至今日依旧一身素装。

    小女子不懂前朝之事,只知个人恩怨,对宋贤侄难免迁怒,但两个孩子年岁都大了,不好耽误了宋贤侄,不如……”

    “林兄。”宋宪开口打断了林右相,颇不赞许的道:“林兄这话说的可就太见外了,那两个孩子心中都有对方,迟早会解开心中郁结的。

    提督府还有些事待我商议,我就不陪林兄了,改日咱们再聚。”

    每每提到两家婚事,宋宪便都会找借口逃遁,林右相挑了挑眉,也不再多言,转身而去。

    早朝刚散,前朝之事便化作一封信笺呈送叶清染案前。

    叶清染扫了一眼,薄唇轻挑。

    隐忍不发,一招致命,手腕的确了得。

    这般的人作为同仇敌忾的战友自有百利无害,可若作为敌人……

    叶清染轻垂眼睫,眼帘轻颤。

    或许,这盘棋她也该动一动了。

第七十六章 道不同不相为谋

    太子府中乌云密布,府中下人无不小心翼翼。

    胡侧妃本面含笑意的静待苏灵蕊的好消息,可等到的却是被内侍抬回来的苏灵蕊,还有随之一同前来的张胜。

    张胜传弘武帝口谕,对胡侧妃便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数落训斥。

    若只是如此胡侧妃忍一忍便也过去了,谁知还有一道晴天霹雳在等着她。

    “什么,良媛?”胡侧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与太子情投意合,入东宫时便是太子侧妃,如今她为太子育有一儿两女,怎能反是降了她的品级。

    “张总管,我伺候太子殿下尽心竭力,又为太子殿下孕育了三个孩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若太子殿下在临安,也定然不会忍心这般对我。”

    张胜笑了笑,态度是恭敬的,“您说的是,陛下与皇后娘娘也时常夸您侍奉太子殿下细心周到。”

    “只是……”张总管笑盈盈的,“只是,您身为太子侧妃,这本就是您应当做的,不是吗?

    便如宫中的娘娘们,育有皇嗣自然有功,但若皇子公主犯错,娘娘们自也要承担失职之过。”

    胡氏还要再说什么,张胜继而道:“太子殿下对您有情,自然不舍。

    但陛下是一国之君,在陛下眼中,礼法永远高于人情。”

    张胜语落,笑着拱了拱手,潇洒的带着众内侍回宫复命。

    胡氏双拳紧握,身体因为愤怒而颤栗不止。

    女儿被打的昏迷了过去,自己又被降了位份,胡氏心中满是委屈却偏无从发泄。

    她派人去找胡骇,可非但未得到兄长的安慰,但是被胡骇告知最近务必要低调行事。

    胡氏一向顺遂,从未这般委屈无助过,夫君不在身边,兄长无法依凭,她便宛如那菟丝花失去了所有的依附,坠落在地。

    “母妃,灵蕊究竟怎么了?”苏怀诚在巡防营得了消息,立刻赶回了府中。

    看到儿子,胡氏潸然泪落,正欲倾诉,便听婢女来报,说郡主求见。

    胡氏心中一暖,夫君不在身边,儿女便是她的主心骨。

    胡氏梨花带雨的与儿女倾诉着委屈,苏怀诚闻后冷冷道:“不过女子间的一点争执,皇祖父何至于动这般怒气,还不是因为某人不喜咱们罢了。”

    母子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却未留意到苏灵槿那越发暗沉的脸色,“母妃与兄长当真这般觉得?”

    苏怀诚皱了皱眉,“灵槿何意?”

    苏灵槿自幼进宫,与苏怀诚相处时间颇少,苏怀诚对她也少了几分对苏灵蕊的亲近。

    “灵蕊的所作所为母妃和二哥当真不知吗?”

    曹蕊之事两人并不清楚,但也知苏灵蕊在外行事素来骄纵,可胡氏与苏怀诚并不觉得此事有何不妥。

    “灵蕊此番行事的确略欠妥当,但她已然知错,皇祖父训斥她一顿无可厚非,何至于罢了她的县主之位,更连累了母妃。”

    “略欠妥当?”苏灵槿简直觉得不可置信,“那曹小姐何其无辜,只因与灵蕊重了名字便被用热水生生浇灌在脸上,母妃兄长难道不觉的可怕吗?”

    女子的相貌何其重要,那曹小姐的一生只怕都被灵蕊毁掉了。

    苏怀诚显得有些不耐烦起来,“可事情已经发生了,还能如何?

    她既受了委屈来府中寻我们便是,我们自不会亏待她,她却非要闹到皇祖父面前,依我看这女子心机甚重,只怕别有居心。”

    苏灵槿只觉他不可理喻,冷笑道:“我终是知道灵蕊为何变成那般模样了。”

    到了此时母妃与兄长竟还能这般轻描淡写,从始至终只抱怨皇祖父的责罚重了,却无一人询问那曹小姐的境遇,灵蕊不这般跋扈才是奇怪。

    苏怀诚也来了脾气,“妹妹自幼承皇祖母教导,自然不是我们这些人能比的。

    妹妹若觉得与我们相处掉了你郡主的身份,便留在宫中莫要回府了。”

    “诚儿!”

    胡氏见儿子越说越过,忙开口打断,“槿儿,你哥哥他只是有些心急,你莫要往心里去。”

    苏灵槿抿抿唇,深深吸了一口气,“既是二哥不愿见我,我也就不留着碍眼了。

    灵蕊年纪小,只望母妃与二哥记得多加管教,莫让她再如这般胡来。”

    苏灵槿将一个玉瓶放在案上,无视胡氏的呼唤,拂袖而去。

    “母妃唤她做甚,在她眼中皇祖母才是她的亲人,我们又算什么!”

    “你还说!”胡氏狠狠瞪他一眼,身为母亲最不愿见的便是儿女争执。

    她拿过苏灵槿留下的玉瓶,放在鼻下嗅了嗅,瞪着苏怀诚道:“你还说槿儿心中没有你们,这是上好的金疮药,特意给蕊儿送来的。”

    苏怀诚闻后目光闪了闪,心中也有些懊悔,“我也是一时情急。”

    胡氏心中又如何不急,她半垂着眼帘,语气幽冷,“此番只怕是有人故意为之,否则哪里那么凑巧,能让苍穹在一日之内弹劾三人。”

    苏怀诚眼中闪过杀意,“母妃,您说会不会是苏御?”

    胡氏轻轻摇了摇头,“未必。他若有这般的能耐,太子府不早就成他的了!”

    “那母妃觉得会是谁?”

    胡氏眸中冷光熠熠,“专挑在你父君去江南时下手,十有八九是威王那莽夫!

    以前只觉得威王无礼粗鲁,竟没想到这也是个阴险卑鄙的小人。”

    苏赢苏震两兄弟一向不对付,胡氏不作他想,冷哼出声,“今日之辱,我早晚要还给他!”

    苏灵槿仍觉难过,从未想过自己的母妃兄妹竟皆这般冷血无情。

    眼眶微酸,苏灵槿不由落下了委屈的眼泪,她支开婢女,一人默默流着泪,眼前的光线忽的暗了些许,她怔然抬头,便见苏御立于她身前垂眸望她,“怎么哭了?”

    苏御温和轻柔的嗓音让她心中委屈更浓,眼泪也如断了线的珠子般簌簌而落,她想要止住眼泪,却是越哭越凶,只能用帕子捂住脸,抽泣着道:“我没事,兄长让我自己静静吧。”

    苏御未走,轻轻叹了一声。

    苏灵蕊抬起含泪的眸。

    明亮的日光下,苏御苍白的肤色被镀了一层浅金,没有了病态孱弱,清透的宛若白玉雕琢而成,声音更清澈无尘,“可是为灵蕊的事?”

    “嗯。”苏灵槿点点头,轻轻应了一声。

    “灵槿觉得世间最光明之物为何?”

    苏灵槿茫然的眨了眨,不解其意,但还是认真回道:“自是阳光。”

    苏御笑笑颔首,继而道:“日光光明璀璨,但世间依旧有它所无法抵达的角落。

    我们亦是如此,你心中的正义与规则不可能同化每一个人。”

    苏御仰头望着暖阳,盛光模糊了他的轮廓,朦胧的宛若谪仙,让人看不真切,“可阳光不会因为世上仍有黑暗便放弃照亮世间,我们也不能因为他人的不解与不认同便违背了心中的准则。

    礼法的存在是为了让人约束自己,而非他人。”

    苏灵槿怔怔望着苏御,心中的阴霾似被一缕光彻底驱散,她擦了擦眼角的泪花,郑重道:“兄长,我明白了。”

    即便母妃兄妹皆不认可她,即便她一时无法感化他们,她也不会放弃自己的坚持与准则。

    “兄长,谢谢你。”苏灵槿眼中皆是崇慕,“我会一直以兄长为楷模,若兄长是那日光,灵槿便做向日花,永远追随光明。”

    送苏灵槿踏上回宫的马车,苏御负手立在府门前,目光幽远的望着马车离开的方向,墨色的眸暗如黑夜。

    可惜他注定要让她失望,因为,他从来都不是那日光,而是那片就连日光都无法照进的黑暗……

    苏怀诚离开胡氏院中时,脸色仍旧阴沉。

    赵尚书被禁足府中,舅父受到牵连,母妃被贬,这么多年来他还从吃过这般大的亏。

    他虽不是嫡子,但自出生起便深得父君偏爱,在太子府中不是嫡子却胜似嫡子,这是他第一次感觉到挫败。

    苏怀诚目光阴沉,恨恨咬牙,“苏怀阳,你给我等着,这个仇我定要连本带利的还给你!”

    “郡王爷!”

    “什么事?”苏怀诚不耐烦的斥责小厮道。

    小厮忙躬身回道:“郡王爷,那人又在牢里闹起来了。”

    “又是那个莫名被丢在巡防营门前的人?”

    小厮点头,苏怀诚目光更冷。

    这人一身血污的被丢在巡防营前,可从他一身穿着打扮还有随身佩戴的武器便看出,此人绝非平民百姓。

    事实果然如此,不论使用什么手段询问,他都不发一言,只每隔一段时间便要想法设法越狱。

    他起初想着此人这般身手,要么是江洋大盗,要么也有可能是那些流窜的前朝余孽,若真让他顺藤摸瓜查出些什么,定能在皇祖父前露脸。

    只他没想到此人如哑巴一般,即便严刑拷打,也一声不吭。

    苏怀诚突然就没有了兴致,就算他再如何出众,皇祖父心里也只有苏御一人。

    “既然他不肯招,便没必要留着他了,做掉吧。”那人有罪与否对他来说根本不重要,既是在他心情不好的时候撞上来,便不能怪他心狠手辣了。

    只他如何想得到,苏赢费尽心力寻找的千机阁杀手竟一早便待在巡防营的大牢中……

    ……

    “咳咳。”美人榻上,一清瘦纤细的美貌妇人正以帕掩唇,不停的咳着。

    林璇蹙眉为妇人轻拍着后背,关切担忧的道:“大夫不是说只是普通的风寒吗,母亲怎么还未见好?”

    林夫人笑笑,清丽又温柔,“我这年纪毕竟越来越大,哪里如你们年轻人恢复的快?”

    林璇端了一杯药茶,服侍林夫人喝下,满眼皆是心疼,“母亲最近消瘦了许多。”

    林夫人拍了拍林璇的手,温柔的安抚道:“无事,你莫要担心,只是最近胃口不大好,没什么食欲罢了。”

    陪林夫人说了会儿话,林璇便命人备了马车出门,准备去买些林夫人喜欢的点心。

    途中马车忽停,林璇挑了下眉,掐算时间应未至酒楼才是。

    她抬手掀开车帘,赫然望见一张皎若晓月般清俊脸庞。

    男子眉目轻弯,眸中含笑,举手投足间气度清华不凡,只消一望,便可知此人定是名门出身的贵公子,清朗爽举。

    “璇儿。”男子扬唇含笑,声音温柔,虽以昵称相唤,但绝不轻挑。

    林璇的脸色却“唰”的落了下来,若说她的神情本只能算清冷,此番便可说是冷若冰霜。

    “驾车!”林璇冷声喝道,撂下了车帘。

    宋祁眼中蕴着痛色,但还是柔声道:“璇儿,我们找个地方谈一谈可好?”

    “宋公子不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林璇的声音冷漠的没有一点温度,出口的话绝情而又冰冷,全然不在意对方的情绪。

    “道不同不相为谋,宋公子莫要挡路!”

    语落,林家马车绝尘而行,徒留宋祁驻在原地兀自神伤。

    这一幕被刚走出盛安堂的叶清染望入眼中,敛眸摇头,幽幽一叹。

第七十七章 断绝

    “阿染,你在看什么?”卫锦悠紧随而出,朝着叶清染眸光所及之处望了过去,可除了来往的行人,什么都没看到。

    叶清染收回视线,掩住眸中的情绪,摇头笑了笑,“没什么。”

    卫锦悠也不再追问,只挽着叶清染的手臂问道:“那接下来我们去哪呀?”

    卫锦悠果然言而有信,当真寸步不离的陪在她身边。

    叶清染实在甩不开她,只能认命的道:“你可想去我新开的铺子看看?”

    “你这么快就开好了铺子?”卫锦悠满是惊讶。

    她虽知叶清染要开铺子,但她觉得开铺子是件极其繁琐的事情,选址、装潢,没个几月功夫哪里够,哪想到叶清染不声不响就把铺子开好了。

    “当然要呀!”卫锦悠眼中皆是期待。

    可当马车停到店铺门前时,卫锦悠与几乎所有人一般都是一副震惊难言,欲言又止的模样。

    牌匾尚未做好,但一迈进店中便可闻到一阵馥郁的香气,“阿染开的是香料铺?”

    叶清染含笑点头,“悠儿觉得这铺子如何?”

    卫锦悠四处环顾,赞赏道:“宽敞明亮,装潢大方简洁,布局又精巧雅致,可见你心思玲珑。”

    叶清染笑了笑,净手为卫锦悠烹茶,“悠儿这般说,我便放心了。”

    “但是……”卫锦悠一脸的欲言又止,虽难开口,但还是道:“阿染,你初来乍到或许不知……”

    叶清染轻笑出声,卫锦悠歪头疑惑道:“阿染,你笑什么?”

    “我在笑,你们每个人劝说我的开场白都是一样的。”

    卫锦悠眨了眨眼,“这么说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了?”

    叶清染轻轻颔首。

    卫锦悠抿抿了唇,抬手在叶清染的额头上敲了一下。

    叶清染被敲的一怔,卫锦悠的力度并不大,她却摸着自己的额头,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卫锦悠绷着小脸,神情严肃,“既是都有人劝你,你怎么还不听话,这里可是花街,哪里是姑娘家能来的地方!

    父亲还总说我倔,依我看啊,我不及你一分呢!”

    卫锦悠唠唠叨叨的训斥叶清染,见叶清染还抬手捂着头,心下一紧,连忙拉下她的手查看,“怎么了?可是我手重打痛了你。”

    叶清染眼睫颤了颤,轻轻摇头,“没有。”

    只是这种亲近的感觉太过陌生,就好像多年前她与好友那般……

    可她早已不是当年的她,没有了真心真情,只剩一副烂坏了的心肠,如今的她哪里还有资格结交好友。

    煮好了茶,叶清染挽袖斟茶,掩下了眸中的那一丝愧对,岔开话题道:“这里虽是花街,但也有普通百姓,治安也无不妥。”

    卫锦悠不赞同的摇头,“阿染,我不同意你来这里并非因为我轻视花楼女子。

    身为女zi,但凡有其他的可能又有几个愿意做这般生意的,都是苦命人而已。

    可这里是花街,往来都是寻欢作乐之徒,危险的是他们!”

    卫锦悠稍稍贴近叶清染,瞪着眼睛认真道:“便如胡家那个纨绔,就是这条街上的常客,他仗着家世欺男霸女,如你这般美貌若被他瞧见,定然是个麻烦事!”

    卫锦悠深知那胡继达的本性,更清楚叶清染的美貌。

    如阿染这般倾城的美貌,只怕就连禁欲的仙人的会情不由己,更不用说胡继达那色批了。

    一想到这些,卫锦悠便满脸的担忧,却未瞧见叶清染垂首时那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如此,方是最好……

    卫锦悠背对着门而坐,也未瞧见她们谈话时迈入屋内的男子。

    程昱将卫锦悠的话尽收耳中,也未错过叶清染脸上的那抹冷笑。

    他眉心微动,心中了然。

    原来这间铺子真正的作用是瓮……

    程昱唇畔轻漾笑意,这临安又多了一个厌恶胡家之人,不知他该不该为胡家担忧一二。

    叶清染抬头之际望见了眉目染笑的程昱,一身浅蓝色的长衫衬得他无比清俊。

    “程公子。”

    见叶清染起身,卫锦悠也转身望了去。

    眼前的男子相貌不算卓绝,但自有其气度风华。

    他眼中点缀着光,明亮而温暖,更为他增色不少,便是与貌美无双的叶清染立在一处,甚至都未有逊色。

    见两人似乎很是熟稔,卫锦悠皱了下眉,她对出现在这里的男子都存了两分戒备。

    “叶小姐可用过午食了?听说童仁坊有间面馆,味道甚是不错。”

    叶清染正欲摇头,忽想到了什么,转而点头道:“也好,悠儿,我们一同去吧。”

    ……

    苍穹一举成名,一日之内弹劾了户部尚书、一品将军还有灵蕊县主,百姓对政事大多无甚兴趣,是以街头巷尾传颂最高的还是苏灵蕊仗势欺人之事。

    童仁坊的一条巷子中,几个妇人围坐闲聊。

    “那灵蕊县主果真霸道,小小年纪便有这般恶毒的心肠,好在陛下英明,狠狠惩治了她。”

    “权贵人家都是那般,自幼耳濡目染,能有什么好的心肠?”

    有人不赞同道:“你这话说的便以偏概全了,那太孙殿下也是太子殿下所出,却温和良善。”

    “太孙殿下是太子妃所出,灵蕊县主身份虽高,但说白了还不是小娘生的,怎能与太孙殿下相提并论?”

    街头巷尾议论纷纷,百姓即便说的唾沫横飞,其实也不过拿其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朝堂之事不是他们所能管的,与他们的生活也无甚关系。

    可对于临安各府来说却皆有波及,而首当其冲最为惶恐的便数曹府了。

    曹侍读恨不得捂着双耳行走,免得听到街上的纷纷议论。

    在百姓心中,他们曹家是可怜的受害者,而苏灵蕊则是狠辣的罪魁祸首。

    可在朝堂来看却并非这么回事,他们曹府是造成曹成苏灵蕊被夺县主之位,被陛下杖责的直接原因。

    那些畏惧太子,畏惧胡家的官员对他皆避如蛇蝎,唯恐与他扯上牵连。

    便是曾经交好的友人,此番也都敬而远之。

    他在翰林院便宛若透明人一般,没有一丝存在感。

    曹侍读心力憔悴,告假回府,结果这一路上听到的皆是众人对苏灵蕊的谩骂。

    他们每骂上一句,他的心就凉上半分。

    回到府中,曹夫人也不让他有片刻安宁,逮住他便骂道:“我就说那个丧门星留不得吧,她克死了她母亲,如今又要来克你,我们全家都会被她害死!”

    曹蕊是曹侍读的原配夫人所出,如今的曹夫人只是她的继母,“灵蕊县主是太子殿下最疼爱的女儿,待他回临安,可会放过你?

    那些原本与我们交好的人家现如今皆躲了起来,府中的几个哥儿姐儿也不用再相看亲事了,全都出家做和尚尼姑算了!”

    曹夫人原本在为自己的儿女相看婚事,可此事一出,所有人都跟商量好了似的,将曹府的帖子全都退了回来。

    曹夫人咄咄逼人,拉着曹侍读好一番念叨。

    曹侍读被说烦了,一甩袖子,嚷嚷道:“那你说该怎么办?我现在还能怎么办?”

    曹侍读何尝不气,他也不愿看女儿被人欺负,可对方是太子的女儿,他拿什么找人说理,唯有让女儿忍下来,对大家都好。

    可也不知道她抽的什么疯,竟敢去金殿告状,害得曹家满门都被连累。

    “谁让你一早不肯听我的话,若你早早把那个丑八怪嫁出去,不就没有这么多事端了?”

    曹侍读也来了脾气,“你还有脸说,你也不看看你找的是门什么亲事,蕊儿若真嫁了过去,你让我的脸往哪放?”

    曹夫人为曹蕊相看的是个地痞无赖,他宁愿女儿当姑子,也不能嫁到那般的人家。

    曹夫人冷笑着道:“她那张脸都废掉了,看着便让人作呕,有个男人愿意要就不错了了。

    再者说如今她得罪了太子府,官宦人家更不会要她,你若再将她留在府中,我看你这官也不必当了。”

    这句话正说在曹侍读的痛楚上,他皱起眉,面露纠结,曹夫人知他动了心思,心中一喜,还要再劝,忽听下人急急来报,“老爷,夫人,不好了,!小姐在外扬言要与曹府断绝关系!”

第七十八章 再见故人

    曹家夫妇赶出去时,曹蕊正在跪在曹府门前叩首拜别。

    围观百姓将曹府堵得水泄不通,众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看得曹侍读直接黑了脸色。

    “你这是做什么?还不快回去!”

    “父亲。”曹蕊面覆轻纱,唯露出的那双眸子冰冷而决绝,她跪在地上,仰望曹侍读,眼中已经没有了女儿对父亲该有的爱敬。

    “女儿不孝,为府中添了麻烦,是女儿的错。”

    曹侍读眼中亦没有爱怜,此事自然是她的不对,若她乖乖听话忍下来,何至于惹出这般大的祸患。

    但毕竟有人围看,曹侍读也不想太过苛责,便故作慈爱的道:“知错就好,快快起来随为父回府。”

    他此言一出,围观百姓却不答应了。

    “你这话说的不对,你女儿受了欺负,她有何过错?”

    “就是!女儿被人欺负了,当爹的不去为女儿讨公道就算了,竟是还责怪起女儿来,还有没有点人性了?”

    有一个大婶慧眼如炬,一语道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若是亲娘在,自然不会如此。”

    众人纷纷点头附和,听得曹夫人脸色涨红,后槽牙紧咬。

    曹侍读何曾见过这般场面,他苦读多年,才有如今这五品侍读的位置。

    他官职不高,是以也涉及不到什么党争,每日生活平稳,他也知足。

    可如今,这一切都被这逆女打破了。

    曹蕊看得出曹侍读眼中的愠怒,她心中对这个父亲早已没有了期待。

    当初她被苏灵蕊几人殴打折磨,毁了容颜,她与所有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第一件事便是想着去寻求父亲的庇护。

    可她的父亲却只告诉她务必要忍,千万不能与任何人说及此事。

    甚至当继母提及要将她嫁给地痞无赖时,父亲拒绝的理由也并非是因为关心怜惜她,而是因为不愿折损了面子。

    自那之后,她心中对父亲仅剩的哪一点期冀也不复存在了。

    其实苏灵蕊说的很对,苏灵蕊是御花园中的娇花,而她只是路边可有可无的杂草。

    曹蕊目光更加坚决,哪怕饿死街头,她也不会再回到那个冰冷的家中。

    纵然她是没有根系的野草,也不愿被人蹂躏践踏。

    “父亲,女儿跪谢您养育之恩,来世再偿还父亲的恩惠。

    自此之后,您便将我从家谱中移名,权当没有生养过我这个逆女吧。

    日后无论女儿如何潦倒,无论曹府如何辉煌,女儿都不会再踏足府上一步。”

    曹蕊倏然抽出一把匕首,锋利的寒芒晃到了曹侍读的眼睛,惊得他猛然向后退了一步,“你要做什么?”

    曹蕊直直的望着他,眼中的光与匕首一般锋利冰冷,她挽起衣袖,毫不迟疑的以匕首在手腕上划了一道深深的伤口。

    四周响起众人的惊呼声,曹侍读夫妇也被眼前这一幕看得目瞪口呆,震惊不已。

    在曹侍读眼中,曹蕊是乖巧的女儿,在曹夫人眼中,她则是人人可欺的小可怜。

    可此时她的目光那样冷,血那样红,曹侍读只觉双腿一软,险些跌倒在地上。

    这一刻他终是信了,曹蕊不是在闹,而是当真想与他断绝父女亲情。

    曹蕊跪伏在地,对着曹侍读郑重叩首,没有不舍,只剩坚决。

    削肉还父,至此她孑然一身,在这世上再无亲人。

    曹蕊踉跄起身,拨开人群,头也不回的离开。

    鲜血顺着她的手臂一滴一滴落在地上,鲜艳且刺目。

    曹夫人眼珠一转,从惊怔中清醒过来,觉得这样甚好,既不承担太子的怪罪,又少了个碍眼的人,还省了一分嫁妆。

    “曹蕊,你个不孝女,今日你若走了,来日不管你得荣华富贵还是穷困潦倒,都莫要再回来!”既然要走,就让她走得彻底,日后再也不要踏足家门一步。

    曹蕊没有回答,只脚步未顿片刻,直至消失在巷口也未曾回头。

    曹侍读惊怒之下晕了过去,被曹夫人搀扶回府,众人却久未散去,仍旧围在曹府门前不停指点议论。

    一辆马车被堵在了巷口,一只玉手挑着车帘,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叶清染抬眸,望向车旁身骑白马的程昱,“程公子想要吃面是假,让我看着一幕才是真吧。”

    程昱笑了笑,温和的眸中是不加掩饰的澄净,“叶小姐聪慧。”

    叶清染扫了一眼地上的斑斑血迹,开口问道:“程公子识得曹小姐?”

    程昱摇摇头,坦然的望着叶清染,任由她用那双明镜一般的眸子望着他。

    “我虽不识得她,但朝中出了如此大事自也有所耳闻。”

    就连街头巷尾都在议论,程昱得知并不稀奇。

    程昱眸色温和淡然,犹如万物复苏的暖春,“或许在外人看来,她已经讨回了公道,善恶已然昭彰。

    可实则她只是这场棋局中的一子,无论胜负是谁,她这一子都注定要损的。”

    即便今日她不与曹侍读脱离父女关系,只要太子怪罪下来,她势必会被家中抛弃。

    叶清染何尝不知。

    曹蕊之事并非最近方才发生的,她既讨回公道为何非要等到现在。

    是有人让她等,让她等一个最为恰当的时机,给对方致命一击。

    马车里的卫锦悠并不知道他们所说之事,只叹声感慨道:“真没想到苏灵蕊竟敢这般胡来,倒是可怜了这曹小姐,真不是她日后该如何谋生。”

    她突然抓住了叶清染的手腕,眼中全是担忧,“阿染,我见她手腕上伤口好像很深,她会不会有危险啊?”

    卫锦悠的眼睛很干净很通透,喜怒哀乐皆表露在这双眸中,从无半分掩饰。

    叶清染颤了颤眼帘,鼻中不知为何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叹息,她撂下车帘,声音微凉,对车夫道:“走吧。”

    曹蕊以帕子缠好手腕,准备找一家最近的医馆。

    她用匕首划破手腕并非是想寻死,而是要用这种决绝的方式与曹家彻底断了干系。

    只她身体本就柔弱,此番又失了不少血,一时有些头晕眼花。

    她晃了晃头,本想让自己清醒些,却没想到反是眩晕起来,脚步踉跄着向身侧跌去。

    但她并未摔倒,而是跌进了一片馥郁柔软之中。

    她抬起眼帘,想要努力的看清眼前的人,但只在朦胧间看到一张极其美丽的面容,便合上了眼睛,晕厥了过去。

    叶清染将曹蕊安置在盛安堂,曹蕊未用过匕首,不会控制力度,手腕上的伤很深,但幸而未伤及主脉。

    望着病床上脸色苍白的少女,叶清染眼中波光微动,为她掖了被角,推门而出。

    程昱负手立在门前,听见响动,转身回望,清俊的姿容在暖阳之下更显矜贵。

    阳光模糊了他的面容,愈加衬得他气质轻尘独绝,这般的姿华蓦地让叶清染脑中闪过另一人的身影,眼帘微不可察的颤了颤。

    “累了吧。”温润的声音犹如清酒,清冽温纯,虽不浓烈,却极易让人沉醉其中。

    叶清染略有意外的挑了下眉,没想到程昱开口第一句竟是问她累不累,“程公子怎不问我曹小姐的情况。”

    程昱笑笑,眸光融融,“有你在她定然无碍,何须多问。”

    他的语气是没有半分怀疑的肯定,对叶清染似毫无条件的信任。

    叶清染动了动眉心,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程公子可看见悠儿了?”

    程昱弯唇笑答道:“卫小姐恐你诊病后会腹饿,便去买点心。”

    当然,他是不会说,是他有意提及,暗中唆使,这才能有两人独处的时间。

    宽敞的院内唯剩他们两人,叶清染抬头仰望日光,阳光有些盛,她眯了眯眼睛,移步走向院中的榕树树荫下,程昱则理所应当的跟随身后。

    “叶小姐不喜欢日光吗?”

    “以前喜欢,现在不大喜欢了。”太过温暖明亮的东西,总让她想避而远之。

    叶清染抬起眸子,凝望着程昱,“程公子心善,对一个素昧平生的女子都能如此关怀。”

    两人四目相对,程昱倏的笑了起来,温暖无害,“叶小姐莫不是在吃味?”

    叶清染怔了下,随即柳眉紧紧一蹙,程昱笑起,眼中竟似有宠溺,“玩笑而已,叶小姐莫要怪罪。

    其实,我与曹小姐倒也不算全然不识。”

    曹蕊曾有过求死之心,恰被程昱撞见。

    “我命手下救下了她,将她送回了曹府。或许人经历生死之后,心志便会随之坚定,我倒未曾想过,她竟有胆量去告御状。”

    叶清染静静听着,轻轻笑了笑,半开玩笑的道:“既是如此,程公子如实说便是,为何还要诓我说不识呢?总不会怕我从程公子你索要诊金?”

    程昱淡笑回道:“因为曹小姐并不知是谁救了她,我们两人也未曾见过,说是不识,也不为过。

    此番也是我听到了街头巷尾的议论,方才想到此事。

    既是知晓,便无袖手旁观之理,救人总没有救一半的道理。”

    叶清染闻言扬起嘴角,轻轻颔首,“程公子是心善,不似曹小姐背后之人。”

    叶清染声音温和轻快,眉间染笑,但程昱何尝看不住她的探查之意,赞同笑道:“江湖不比朝堂,无需顾虑太多,更无用那般阴诡卑鄙的手段。”

    程昱神情散朗,目光清正,叶清染笑了笑,偏首避开了视线。

    他的眼神总是那么清亮,是以每次她心生怀疑之后,便难免会存了丝愧疚。

    程昱面色如常,只含笑望着她,心中却暗暗叹笑。

    应付她,真是半点马虎不得。

    “程公子。”叶清染收回方才的思绪,正色问道:“程公子打算如何安置曹小姐,她的伤不算严重,再休养几日便全然无碍了。”

    程昱微微偏头,露出了一个茫然的神色,“叶小姐为何问我?”

    “嗯?”叶清染挑眉,不解。

    “救人的是叶小姐,询问在下未免有些不合适吧?”

    叶清染:“……”

    所以他从一开始便决定将这个难题丢给她了是吗?

    叶清染无奈,摇了摇头,谁说江湖人皆性情朗直的,这位算计起人来可是一点不含糊。

    叶清染还要抓些药材,两人便移步堂内,坐在房顶上托腮望风景的南风忍不住长长叹了一声。

    主子长得一副谪仙模样,未曾想日后竟是个怕媳妇的,八字还没一撇呢,便亦步亦趋的跟上了。

    啧啧啧……

    男人若要潇洒,这情爱就万碰不得呀!

    叶清染正在指挥小药童抓药,便听卫锦悠在身后轻快唤她。

    她笑着转过身,却在望见身后之人时,笑意陡然僵住。

    卫锦悠未有察觉,仍旧笑得明媚绚烂,“阿染,我在酒楼买点心时正遇见林小姐,正巧她想找药铺询问药方,我们便一同回来了……”

第七十九章 怀疑

    身着月色长裙的少女容颜清冷,气质高雅,犹如月下盛绽的睡莲,馥郁清华。

    毫无疑问,林璇是极美的,即便淡漠的眸中有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但依旧无法阻碍别人对她的欣赏。

    这也是林璇第一次认真端望叶清染,上次在将军府虽一睹叶清染抚琴,但当时她只瞧见了叶清染的侧颜,只记得这是个颇为好看的女子。

    此番细望,才知叶清染的容貌岂是“好看”二字可以概括。

    少女的衣裳发饰虽简洁大方,但亦有其细致之处,发上的蝴蝶垂珠步摇与腰封上的彩蝶遥相相呼应,温婉之余又不失少女的灵动。

    这般装扮,可见其是一个心思灵巧之人。

    但偏生她的相貌却温婉清净,不施脂粉,美得天质自然。

    她的五官无一不精,琼鼻,粉唇,面若芙蓉,但最美的还是那一双如皎皎月华般的凤眸,那般明亮璀璨,胜过日月星辰。

    林璇怔然,被那双凤眸望得心中猛然一颤,荡起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你……”

    叶清染敛眸,垂下睫羽,粉唇微不可察的轻抿了下,随即才微微扬起,保持着与以往相同的弧度。

    “林小姐。”

    叶清染微一屈膝,行了平礼,林璇蹙了下眉,也屈膝回礼,点头应道:“叶小姐,许久不见。”

    叶清染弯唇,轻柔含笑,“上次多谢林小姐赏脸前来赴宴,只那日府上有些琐事,招待不周,还请林小姐见谅。”

    林璇的眉蹙的更紧了,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随口道:“哪里,叶小姐客气了。”

    叶清染抬起头,眉眼弯弯,温婉的笑意中带着点点疏离,“听悠儿说林小姐有药方要看?”

    林璇回过神来,点头轻应了声,“嗯,家母偶染风寒,至今未愈,我便想来间医馆看看药方。”

    给林夫人诊病的是宫中的御医,医术自然不差,但林夫人缠绵病榻已有一月有余,林璇心忧母亲,便想找见医馆询问一二,正巧在酒楼遇见了卫锦悠,便随她一同来了此处。

    卫锦悠眼神明亮,具有荣焉的道:“林小姐,其实可以让阿染为你看看,她的医术可好了,就连常宁公主的病都是阿染治好的呢!”

    “悠儿。”叶清染轻轻开口,语气虽略带嗔怪,但甚是温和。

    转眸又望着林璇道:“林小姐若不嫌,我可帮林小姐看看药方。

    声音依旧是清悦动听,却比与卫锦悠说话时少了分亲近,多了丝客套疏离。

    林璇垂下了眸子,心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随即又只觉自己可笑。

    她到底在期待什么。

    就算眼前这少女的眼睛有几分像公主,可那又能如何。

    即便世间还有与她长得一般模样的人,那也不会是公主了。

    更何况公主又岂是会客套之人,她的世界只有黑与白,喜与恶。

    “那便有劳叶小姐了。”林璇双手呈上药方,因对叶清染失去了探查的兴趣,神色也恢复了一如往常般的清冷。

    展开药方,叶清染细细望了一遍,方才开口道:“这药方并无不妥,的确是张治疗风寒的好方子。”

    对于这个答案林璇并不意外,这药方毕竟是宫中御医所开,想来应无甚问题。

    “多谢叶小姐。”林璇将方子收好,准备请辞离开,却又被叶清染唤住。

    叶清染总是温柔的半敛着眸,如春水般轻和,“林小姐,请问林夫人可有食欲不振,夜间难以入睡,多梦易醒的时候?”

    林璇诧然的挑了下眉,连忙颔首道:“家母确实如此,叶小姐有何高见?”

    林夫人本就伤寒未好,又食欲不振,夜间难眠,眼见着消瘦了许多。

    “高见不敢。”叶清染行至案前,抬笔写了一张方子递交给林璇。

    “这是……”林璇本以为叶清染给她开的是药方,可上面却皆是食材。

    叶清染轻和笑道:“那张药方并无问题,但想来林夫人应有脾胃失和之症,内里不调风寒自然不易康复,还会有损身体。

    这是滋补的药膳,与任何药方都无排异,林小姐可尽管放心。”

    林璇心中微动,捏着药方的手指微微用力,望着叶清染的眸中带着一丝探查,“我与叶小姐无甚往来,叶小姐为何要这般助我?”

    叶清染敛眸未语,卫锦悠笑着开了口,“林小姐有所不知,阿染她心地最是良善不过,见谁有难都会出手相助的。”

    “原是如此。”原来她是对谁都这般,自己未有何特别之处。

    林璇的语气听不出是失落亦或是其他的什么情绪,只牵唇笑着道了句,“叶小姐确是心善之人,多谢叶小姐好意,改日必登门拜谢。”

    林璇走后,叶清染微不可察的松了口气,卫锦悠抿嘴笑道:“你也觉得与林小姐相处有压力是不是?其实我也如你这般。

    林小姐才学过人,你看她拿通身做派便知府中是极有规矩的,她性子又冷清,每每与她说话,我都担心自己哪句话会说的不对。”

    叶清染望着林璇的背影,机械的点了点头,幽幽叹声道:“是啊,我也很有压力的……”

    林璇回到府中,细细端详着叶清染所给的药膳方子,她翻来覆去的看了许多遍,终还是任命的放弃了。

    字迹全然没有半分相似之处。

    林璇扶额,她到底在期待些什么啊,心里明明清楚的很,为什么还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试图在叶清染身上寻找公主的痕迹。

    明明两人全无半分相似之处,一人如牡丹般明艳灼目,而另一人则是温婉娴静的木兰。

    “小姐,您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林璇轻轻摇头,将药膳方子递给婢女,吩咐道:“你去命小厨房照这张方子熬药膳给夫人送去。”

    婢女领命而出,林璇则从一方落锁的紫檀木匣子中取出了一叠信笺。

    淡粉色的桃花笺微有泛黄,显然已有些年岁了。

    桃花笺颜色粉嫩如桃瓣,更有淡淡清香,是女子最喜用的信笺。

    望着上面熟悉的字迹,零散的记忆不受控制的在脑中上映。

    她与九瑶公主在年幼时时常互赠诗词,那时年岁小,她们皆无忧无虑,九瑶公主最喜欢穿着国君为她定制的小铠甲站在御花园最高的假山之上,手执木剑,指点江山。

    每每都吓得宫人们乱了手脚,她却只挑眉淡淡道:“待本宫长大定要策马执剑,叫那些侵犯幽国边境者有去无回!届时你们便要唤本宫为九瑶将军方是!”

    幽国的小公主骄傲又高贵,一如御花园中开得最盛的牡丹花。

    “是是,咱们的九瑶大将军,你快点下来吧,不要站得那么高。”她对自己的好友喜欢又无奈,见宫人急得团团转,连忙哄她下来。

    她却道:“这点高度算什么,以后我还会站得更高,定要一睹云巅之景!”

    那日的阳光极其绚烂,金色的阳光晃得她身上的铠甲熠熠生辉,直至今日她依然记得九瑶公主身上散发的灼目光辉。

    林璇沉浸在回忆中不知过了多久,直至婢女在耳边唤她数声,她才回过神来。

    婢女笑着道:回小姐,夫人胃口好了许多,一连吃了两碗药膳呢!”

    林璇眸中一喜,忙去院中探望林夫人。

    林夫人这些日子一直食不下咽,此番吃得饱饱的,人看着也精神了一些。

    见林璇过来,林夫人拉着她的手笑道:“到底还是女儿贴心,知道娘喜欢什么。”

    林璇扫了一眼几乎见底的小汤盅,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唇,“母亲,这药膳可不是女儿熬的。”

    林夫人笑着道:“纵使是小厨房做的,但也是你吩咐的呀,除了你还能有谁这般清楚为娘的喜好?”

    林夫人最喜欢果甜花香,但又不喜欢吃的太过甜腻,一般的药膳仍有苦味,纵使放了糖她也不喜欢。

    但这药膳中有玫瑰蜜糖的香甜混杂着米香,甜的恰到好处。

    林夫人说的笃定,林璇不禁失笑,“母亲,当真不是女儿……”

    林璇眸光一滞,凝眸问道:“母亲方才说什么?”

    林夫人未有察觉,只笑道:“我方才说,还是女儿贴心,除了你之外还有谁能这般清楚我的喜好,你父兄他们可指望不上。”

    林夫人语气轻快,林璇却正在了原地,久未回神。

    母亲说的不对,除她之外,还有一人对母亲的喜好了然于胸……

    ------题外话------

    小璇璇:世上男子千千万,惟有我闺蜜是真爱

    恭喜小御御喜提“情敌”一人,鼓掌……

第八十章 千机阁主

    太子府。

    胡氏与苏灵蕊被贬,苏灵蕊被禁足院中,苏赢又在江南,太子府中是鲜有的安宁。

    入夜,南风与西北风坐在抚云轩的房顶上赏月,便见东风时不时进出苏御的书房。

    南风托腮望着,感慨道:“欸,你们有没有发现东风的发量又少了?”

    两人眯着眼睛细细探查,长发以黑带在脑后束起马尾,干净又利落,北风点头道:“一看就是瘦马的尾巴,毛都没几根。”

    南风笑起,“跟在主子身边不掉头发才是奇怪,不过谁让他自诩比咱们聪明呢!”

    东风一直跟在苏御身边,负责处理各项事宜,类似于府上大管家,至于他们三个则是木钉般的存在,哪里有需要,哪里就有他们。

    南风侧眸望向西风,西风是他们中长得最为清秀的,小小的瓜子脸,水灵灵的大眼睛,若是穿上女装便与韶华少女无异……如果他的皮肤不是这么黝黑发亮的话。

    做为暗卫,第一要素那便是要有威慑力。

    可西风每每现身,都会先引得对方一阵冷嘲热讽。

    虽说最后自然是可怜的打脸现场,但还是让西风觉得甚是厌烦。

    于是他便主动接下各种盯梢的任务,尤其是在炎炎夏日,经过他的不懈努力,终于晒得了这一身颇为“阳刚”的肤色。

    “欸?”南风疑惑开口,“你不是应该在建威将军府吗?”

    苏御派西风暗中盯着建威将军府,但到底盯谁众人心中皆有定数。

    “主子说不必了。”西风四仰八叉,以一种极不规矩的姿势躺在房顶上。

    这也是他早些年因为不够“阳刚”而染上的恶习,初做暗卫时,西风不仅长得眉清目秀,言谈举止也文质彬彬,甚至在一次任务中被对方嘲笑为“小白脸”“娘娘腔。”

    自那之后西风便混入了赌坊、码头等“男人味”十足的场所,恶补一番之后,便成了这般坐没坐样的模样。

    “想来是主子已查到了线索吧。”

    南风啧啧摇头,睨了两人一眼,轻嘲道:“愚笨。”

    “那你说为何?”北风翻着白眼,没好气的道。

    南风笑得高深莫测,“听没听过这么一句话……”

    “没听过。”两人齐齐开口。

    “我特么还没说呢!”

    南风气沉,好好的氛围都被两人给破坏了,他翻了两人一眼,继续道:“喜欢一个人就要给她足够的信任与空间,是你的终究是你的,不是你的便是一日十二时辰盯着也无用,明白了吗?”

    北风冷笑,“少来,你以为主子是你呢,整日只知道儿女情长。”

    南风不屑勾唇,“你懂个屁!成家立业两不误岂不更好?”

    两人争执不下,便找西风来断,却只见西风一脸忧愁,很是苦闷。

    “你想什么呢?”

    西风叹了一声,抬手摸了摸自己风吹日晒依旧柔嫩的脸蛋,郁郁寡欢,“几日不晒,感觉自己都变白了,也不知下次任务在何时?”

    南风:“……”

    北风:“……”

    书房中,苏御正翻阅着东风呈送上的一摞信笺,当看过最后一封时,东风方才问道:“主子,各处可都妥当?”

    苏御淡淡点了点头,将信笺随手扔在案上,“皆烧了吧。”

    东风应是,对他们来说,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

    东风收拾好密信,正欲离开,苏御开口唤住他,墨色的眸跳动着流动的光,“你派人去查一下江南玉无心与林相府可有渊源。”

    “玉无心?林相府?”这两个怎么看都是八竿子都打不到的人,东风心中虽有疑惑,还是点头应下。

    提到玉无心,他突然想到些事,便对苏御道:“主子,威王世子最近正在满临安的寻找玉无心的下落,更是派人十二时辰的盯着锦绣阁的动静。”

    苏御闻后牵唇,凉薄的唇勾起的弧度在烛光下竟显露出两分挑动人心的魅惑,“由得他去。”

    只不过他的希望注定要落空了。

    ……

    入夜,叶清染却无心入睡。

    她干脆披衣起身,打开了窗子,任由温柔的月光落在她的身上,就连清风也夹杂着花香拂过她的耳畔,似在轻轻私语,安抚着她。

    想到今日种种,她那颗早已冰冻冷结的心仿若感受到了某种力量的召唤,不停的想要脱离她的掌控。

    她心中有万千思绪,侧眸扫了一眼摆在屋内的琴案。

    她披散着如丝的墨发坐在琴案前,纤长的手指轻抚过琴弦,“故人相见不相识,物不是,人也非,莫不如就这般算了……”

    “铮”的一声,叶清染挑动了一根琴弦,琴弦立刻发出呜咽之声,被叶清染以手覆之,止住了琴声。

    她自嘲的牵了牵嘴角,冰冷的眸中划过一丝绝不会在白日里出现的落寞。

    如今的她,就连抚琴都不能随心而为,这样的她还是她吗?

    “哒”的一声,有一颗小石子从窗口跃进,落在床边的书案上。

    叶清染挑了下眉,随手从梳妆台上拿出一根发钗将长发挽在脑后,推门而出。

    深夜的芷兰院静悄悄的,唯有月光与树影交相融合。

    一道墨影负手立于横斜的树影下,树枝的暗影投在他的墨衣上,宛若以更加浓黑的丝线绣出了这般毫无章法规则可言的绣样。

    听到脚步声向,男子转过身,墨衣与黑夜融为一体,冷彻入骨,眸中散发出的寒芒就连夜色都无法遮掩。

    “你来了?”叶清染没有寒暄,语气也显的十分随意。

    男子点了点头,淡淡“嗯”了一声,声音一如其眸光般冷寒。

    叶清染神情随意而慵懒,凤眸微挑,不似平日般低敛着温婉,“你离开了,千机阁可有人打理?”

    见男子颔首,叶清染挑眉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竟劳烦千机阁主亲赴临安?”

    男子一身墨衣,暗沉如夜,但周身气度并非是成熟男人的内敛,而是如新开刃的兵器一般,寒芒毕露,毫不掩饰自己的危险。

    “买主食言,我来看看。”男子冷漠少语,惜字如金。

    叶清染眉梢扬起,微眯着凤眸扫了他一眼,“能劳烦千机阁亲赴,想来这买家定是个大人物。”

    “嗯。”男子随口应下,轻描淡写的道:“太子府中的人。”

    “什么?”叶清染眉心蹙起,皱眉问道:“何时的事?”

    闻后,叶清染冷笑了声,“原来那杀手是你们千机阁中人。”

    当初那马郎中下毒毒害苍老夫人,被人追杀,险些丢了性命,没想到那杀手竟是千机阁中人。

    “怎么了?”男子见她皱眉,本就冷清的眉目更寒了两分。

    叶清染摇头。

    “坏了你的事?”男子眉目深凝,目不转睛的望着叶清染,不肯错过她脸上的丝毫神色。

    “没有,不过恰好知晓此事而已。”

    见叶清染面上未有不悦,他的眸色才松动下来,但还是道:“此事我事先不知,我已吩咐下去,日后临安的所有行动都要先行过问你。”

    千机阁是个杀手组织,拿人钱财,替人消灾,钱给多少,他们便敢做多大的事,从无顾虑。

    男子望着她,眸中没有什么多余的情愫,声音也冷的没有起伏,“不会给你添麻烦便是。”

    “嗯。”她勾唇,淡淡应了一声,随口道:“那就多谢了。”

    两人再无话可说,男子转身欲走,叶清染倏然轻轻淡淡的开了口,“温文,你打算如何处置这个违背规则的买家?”

    温文转头望着叶清染,只道了三个字,“听你的。”

    若是旁人看到这幕定会惊得目瞪口呆,一来杀人不眨眼、恶贯满盈的千机阁阁主的名字竟然这般温润轻和。

    二来,向来我行我素,做事全凭喜好,无视江湖规则的千机阁主竟会与一个女子说“听你的”,而且那般的自然而然。

    叶清染勾起唇角,笑中是毫不掩饰的恶意,“你这买家着实不讲道义,那便容我想想再帮你出气吧……”

    “好。”

    他没有半分犹疑的应下,转身走进了黑暗中,身影与暗夜彻底融为一体,消失无踪……

第八十一章 体贴

    昭阳殿中,苏凝筠与苏灵槿正在玩着九连环,两人笑语声不断。

    “公主殿下,叶小姐求见。”

    听到宫人回禀,苏凝筠忙放下手中的九连环,笑着道:“快请她进来。”

    叶清染随着宫人进殿,在叶清染行礼之前,苏凝筠便一把扶住了她,温柔的眼中皆是笑意,“叶小姐不必多礼,我不喜那些繁琐的礼数,日后没有外人,你便不必再与我见礼。”

    “多谢公主。”叶清染敛着眼眸,轻声应道。

    苏凝筠含笑望着叶清染,侧眸与苏灵槿道:“灵槿果然没有骗我,叶小姐的姿容果然无愧“仙子”二字。”

    原是苏凝筠听闻是一位小姐救了她,心中甚是好奇,但她当时深陷昏迷,途中虽短暂清醒了一瞬,却已全然没有印象,便只得询问苏灵槿。

    苏灵槿不知该如何形容,便回了“仙子”二字。

    苏凝筠笑盈盈的看着叶清染,眼中的欣赏毫无掩饰。

    叶清染的温婉如风,轻和中却带着客套疏离,似乎这一刻温柔缱绻,下一瞬便会不知所踪。

    而苏凝筠则是浸润到骨子里的温柔,她看人的时候眼中有光,是几乎极致的干净,那种光叶清染还只在孩子眼中见到过。

    这种纯粹与简单是叶清染一向所不喜的,她低垂着眼睑,柔声开口道:“小女为殿下诊脉吧。”

    “好。”

    两人移步到桌旁坐下,苏凝筠挽起袖子,露出了一段极其纤细嫩白的手腕,那手腕细的宛若垂柳,不堪一折。

    苏灵槿站在一旁紧张的望着,见叶清染收了手,苏灵槿才敢开口询问。

    “郡主放心,殿下的脉象很平稳。”

    苏灵槿松了口气,眼中满是欢喜。

    苏凝筠笑容更盛,眨着眼睫望着叶清染,美眸中波光粼粼很是动人,“那我是不是就不用再喝那些苦药了呀?”

    叶清染望她一眼,毫无怜香惜玉之心,“还要喝。”

    苏凝筠瞬间垮了脸色,如同被风雨拍打摧残了的娇花,可怜无比。

    她自幼身子不好,常年与汤药为伴,早已喝腻了。

    “唉……哪怕有一日是不用吃药的,也是好的呀。”

    苏凝筠伏在桌案上,粉白的唇轻轻抿着,委屈无助的模样让叶清染想起了毛茸茸的小白兔。

    皇家大多凉薄,但苏凝筠身上却没有一丝冰冷,眸光清澈犹如未被世事侵扰的孩童。

    叶清染眼帘微颤,可见帝后将她保护的很好,有父母疼之爱之的孩子总是很难成长。

    侧眸望去,苏凝筠仍在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叶清染移开视线,开口道:“殿下体弱,尚需用药调理。

    待您身子康健些,小女便可为您施针,届时心疾痊愈,您自然不必再喝苦药了。”

    “真的吗?”苏凝筠坐起身来,望着叶清染的眸中写满了“你可莫要骗我”的灵动光芒。

    叶清染挑挑眉,微不可察的轻叹了下,点头道:“自是真的。”

    太过纯粹干净的温柔总是让人难以抗拒,所以她才会对这样的人避而远之。

    “殿下,太孙殿下来了。”

    苏凝筠眼睛一亮,忙道:“祈佑来了,快带他进来。”

    叶清染收拾好药箱,便垂首退至一侧,没有抬眼去看迈入殿中的苏御一眼。

    苏御的视线却是自她身上流转,方才落在他处。

    “小姑母。”

    若非苏御唤这一声,叶清染甚至一度忘记苏凝筠远远高了苏御与苏灵槿一个辈分。

    只因她年岁不大,身上更有其他少女都少有的天真烂漫。

    “兄长。”苏灵槿迈步上前,恭敬行礼。

    苏御抬手虚扶,将手中的食盒放在桌案上,“小姑母可用过午膳了?这是醉仙楼的新作的点心。”

    苏灵槿掀开食盒,嘴角漾起一抹笑来,“这是小姑母最喜欢吃的枣泥卷。”

    语落,又从食盒中拿出一碟方正整齐的花生酥,含笑道:“兄长也还记得我爱吃花生酥。”

    苏御笑笑,眉目轻和,“你们的喜好我自不会忘。”

    语落,他终是将视线正大光明的落在了叶清染的身上,目光极轻极柔,小心的似生怕惊动了停落在花蕊上的蝴蝶一般。

    “叶小姐也一同用些吧。”

    叶清染摇头谢过,欲请辞离开,却被苏凝筠拦住了去路。

    “你怎么还这般拘礼,我方才不都与你说了,没有旁人时你在我宫里尽管自在就好。”苏凝筠语气略带嗔怪。

    苏凝筠轻轻叹息一声,明亮的眸中染上一丝愁绪,更惹人怜惜,“莫看这宫里人来人往,看似繁华,若是没有灵槿陪我,当真是要寂寞死了。

    我这身体不争气,宴会也极少参加,更无什么贴心好友。”

    她语气满是落寞,让人闻之不由随她一同伤感,可她话锋一转,目光又陡然亮了起来,“我们年岁相仿,你又是我的救命恩人,不管你如何想,我已经将你当做好友了,日后你定要多进宫来找我与灵槿玩乐才是啊。”

    对于苏凝筠的表现,苏御与苏灵槿毫不意外,只相视一笑。

    叶清染最不擅长与苏凝筠这般的人打交道,她知苏凝筠体弱,也不敢太过挣扎,只能任由苏凝筠拉着她坐在桌边。

    “清染,你喜欢吃哪个点心?”再开口时,苏凝筠便已经唤了称呼。

    “都可。”叶清染心中无奈。

    碟中的点心精致小巧,除了枣泥卷和花生酥,还有形若芙蓉的芙蓉糕,晶莹剔透的豌豆黄,酥脆香甜的贵妃饼。

    叶清染夹了一块芙蓉糕。

    苏御眉眼微弯,墨眸中漾起一丝笑意。

    之前在望仙楼时,他便注意到满桌的点心她只用了芙蓉糕,想来自是喜欢,不枉费他特意为她送来。

    苏凝筠吃了一块枣泥卷,以帕擦唇,笑道:“你们兄弟几人也就祈佑你能这般温和体贴,还能记得我们的喜好。

    日后待祈佑成家娶亲,也定然是个温柔的夫婿。”

    苏凝筠年纪虽不大,但与所有长辈一般,对晚辈的婚姻大事甚是关注。

    只见她微微偏首,探头看着苏御,脸上全是少女的灵动,偏生语气一派老气横秋,“祈佑可有喜欢的女孩子?

    你若不好意思与父皇他们说,尽管与我来讲,小姑母我定然帮你。”

    苏灵槿无声笑了笑,夹了一块花生酥吃下,但笑不语。

    他们几个只要被小姑母逮住,都免不了展开这样的对话。

    苏御弯了弯嘴角,目光如拂水无痕的轻风掠过叶清染,淡淡摇头,“尚无。”

    “唉……”苏凝筠叹了一声,以手扶额,很是忧愁。

    她是父皇最小的孩子,几个兄长早已成家,唯一能盼望的喜事便是几个侄子的婚事,可偏生这几个侄儿皆八字没有一撇。

    用过午膳,苏凝筠却仍不肯放苏御与叶清染离开,而是将九连环丢给他们道:“再坐一会儿,帮我打开了再走也不迟。”

    苏灵槿无奈摇头,这九连环哪里是那般容易就能打开的,小姑母摆明是不想放人,缠着人家陪她说话。

    叶清染双手接过九连环,垂首摆弄。

    苏御则含笑陪着苏凝筠东拉西扯,只目光却总在不经意间望向那双灵巧嫩白的手。

    鲜红的玉石越发衬得她肤如凝脂,吹弹可破,纤长的十指更如羊脂白玉雕刻而成。

    “祈佑呀……”苏凝筠坐在苏御身侧,目光“慈爱”的望着他。

    苏灵槿给了苏御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被小姑母逮住,想来没有一个时辰是不会结束的。

    “祈佑呀,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子呀?是温婉的,还是明艳的?乖巧的还是清冷的?反正今日时间多着呢,你与我慢慢说……”

    “咔”的一声脆响,几人闻声望去,只见叶清染手中的九连环已全然打开。

    叶清染将拆分开的九连环轻放在案上,嘴角的笑带着两分歉意,“殿下,九连环已打开。”

    苏凝筠:“……”

第八十二章 德妃

    叶清染打开了九连环,苏凝筠再找不到理由束着两人,只得送两人至殿门前,眼巴巴的望着他们,妄图以可怜兮兮的目光感化两人。

    但两人皆是铁石心肠,无一人回头。

    苏凝筠撇撇嘴,与苏灵槿道:“我不喜欢那九连环了,我觉得它在针对我。”

    她玩了一个多月也没有解开,到了人家手里就乖乖听话。

    苏灵槿笑了笑,哄着她道:“好,那咱们就不要了,一会儿我就扔了它!”

    “别!”苏凝筠连忙开口制止,“不能扔,它毕竟也不能算是我的东西。”

    苏凝筠叹声说着,苏灵槿见状知她又开始多思了,无奈的握着她的手,劝道:“古往今来,朝代更迭,最为正常不过。

    这昭阳殿虽曾住着九瑶公主,但在幽国之前,这里的主人又是谁?这些奇珍异宝曾经又属于谁?”

    苏凝筠摇摇头,“话虽如此,可幽国毕竟是被大梁所覆灭,也的确是我占了原本属于她的东西。”

    所以苏凝筠没有动这里的一草一木,便是有些东西用不到,她也将东西好好的收在了库房中,否则她心里只会更难受。

    “小姑母,你就是忧思太多了。”苏灵槿心中满是无奈。

    苏凝筠待人接物永远纯真坦朗,可有些时候她的心思又比谁都细腻,永远都在顾虑别人的情绪,始终用善意对待他人。

    惟愿这样纯善的女子也能得老天厚待庇佑。

    苏御与叶清染之间保持着一步的距离,叶清染抬头望了望苏御的背影,但见他端正挺直目不斜视,她这才稍稍偏头,望向了周遭的景致。

    这里……竟与八年前无甚差别,甚至就连殿中的很多东西也都是旧物。

    叶清染觉得有些意外。

    在野外,如果一只公狮做了一个狮群的新统领,那么它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杀掉前任狮王的幼崽,以此确保自己的地位。

    几乎每一个开国皇帝也皆是如此,他们会迫不及待的抹灭前朝的痕迹,建立属于自己的王朝。

    王宫贵胄也是一般,他们甚至会推倒原有的房屋,只为让脚下的土地彻底属于自己。

    但这昭阳殿竟让她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院中花草开得娇艳无比,百花争艳,一片繁荣之景,只是……

    叶清染眸中略带疑惑。

    “可是在疑惑为何昭阳殿中百花齐绽,唯独没有牡丹?”

    走在她身前的苏御不知何时停下了脚步,驻足回望她,似看出了她脸上的困惑,轻声开口。

    叶清染挑了下眉,便敛下了双眸。

    无论苏御表现得如何淡若清风,但直觉告诉她,此人绝非表露出来的这般温润简单,是以每每遇见,她都避其锋芒,不愿与他有何交集。

    苏御仿若看不出她的警惕,只道:“说来也怪,这昭阳殿中所有的花都开得甚好,唯有牡丹,如何栽种都无法存活。”

    “竟有此事?”叶清染闻后更为讶然,以前的昭阳殿中明明入目皆是牡丹。

    苏御弯唇,轻笑出声。

    叶清染不解其意,面露茫然,苏御则弯着眉眼,含笑道:“这是你与我说的第一句话。”

    叶清染微微怔然,细细想来似乎的确如此。

    她对苏御心存警觉,未曾与之交谈。

    今日恰是他们顺路出宫,才有了这般对话。

    “我很可怕吗?”苏御声音极其温和,如明月似清风,任谁听了去都只觉心旷神怡。

    叶清染摇摇头,语气淡淡,“太孙殿下何出此言?”

    “没有便好。

    我只是瞧你与旁人都相谈甚欢,唯独对我退避三舍,还以为是何时疏忽得有得罪之处。”苏御待人温和有礼,全然没有一丝权贵的架子,温润而又不失矜贵。

    “太孙殿下言重了,并无此事。”

    叶清染虽仍是一副温婉模样,但神色中却有几分显而易见的疏离。

    苏御笑望着她,也不再多言,只柔声道了句“如此便好。”

    两人依旧一前一后的走着,再无半句交谈。

    这段路不算长,可叶清染却觉得时间格外难熬。

    “祈佑。”行至御花园,忽有人唤住了苏御。

    两人驻足抬眸,但见一众宫婢内侍簇拥着身着绛红色华丽宫装的妇人而来。

    妇人与赵皇后年岁相仿,保养得体的脸上没有多少皱纹,虽不若赵皇后端庄大气,但容貌亦是姣好。

    “祖母。”

    听苏御这般唤道,叶清染心中了然,原来这位便是太子的生母,当朝德妃。

    “免礼免礼。”望着苏御,德妃露出温和慈爱的笑。

    德妃与每个长辈一般,询问着苏御的功课,最近的生活,祖孙两人其乐融融。

    叶清染静默立在一边,德妃目光扫到了她,好奇问道:“祈佑,这位是……”

    “叶小姐是来为小姑母探脉的。”

    德妃了然,勾唇笑道:“原来你便是那个救了常宁公主的医女。”

    叶清染轻轻颔首,苏御却笑道:“叶小姐是卫将军的义女。”

    义女亦是正八经儿的官家小姐,绝非医女。

    叶清染有些诧异苏御会为她说话,德妃也颇为意外的挑了挑眉,但想到苏御一贯的行事作风,这样似乎也无不妥。

    德妃扫了叶清染一眼,不同于望着苏御的温和,眼中有着显而易见的厌恶。

    她不再理会叶清染,而是问向苏御,“祈佑,灵蕊的伤如何了?那二十板子莫说打在女孩身上,便是落在皮糙肉厚的男人身上,也定会皮开肉绽啊。”

    德妃心疼不已。

    “祖母勿要挂心,灵蕊还好。”

    德妃轻叹了一声,怒其不争的道:“那孩子也是,好好的姑娘家脾气怎么就那么急躁。

    她也是年岁小了些,想来再过两性子便可成熟稳重了。”

    叶清染垂首听着,心中冷冷笑起。

    年岁可以让人的性情便得稳重,但坏了的心肠可难以变好。

    话锋一转,德妃叹声道:“怀诚前两日进宫来与我请安,说是灵蕊整日整日的哭,食不下咽,夜不能寐,很是后悔,人眼见着消瘦了许多。

    我虽没瞧见,但听着心里便觉得颇为难受。”

    德妃用帕子擦了擦眼角,望着苏御道:“祈佑,你皇祖父向来疼你,你若为灵蕊说说情,你皇祖父定然会答应。

    她是你亲妹妹,想来你也定不忍看着灵蕊受苦。”

    叶清染挑了挑眉,原来德妃打得是这般算盘,她倒是想看看苏御如何应对。

    “祖母说的是,我见灵蕊如此自然心疼。”

    德妃眼睛微亮,“那……”

    “可这是皇祖父的旨意,帝王之言岂能随意更改,朝令夕改,只会有损皇祖父的威严。”苏御满是无可奈和的痛心。

    德妃自不满意苏御的这个回答,劝道:“不过是咱们的家事罢了,算不得朝令夕改。

    况且该罚还是要罚的,只是她这县主的位份……

    毕竟是太子的女儿,总不能连个位份都没有不是?”

    似怕苏御不答应,德妃苦口相劝,“况且你妹妹受苦,你若无动于衷,只怕外人也会说你凉薄啊。”

    德妃言辞恳切,一副全然为小辈考虑的模样。

    苏御静静听着,轻轻颔首,“祖母说的是。”

    德妃扬唇笑起,却听苏御又道:“但与皇祖父的龙威相比,祈佑的名声又算得了什么。

    于情皇祖父自怜惜灵蕊,可是于理,皇祖父不仅是一家之长,更是一国之君,他若包庇灵蕊,岂不令群臣寒心?”

    “何至于你说的那般严重,不过两个小女子的争执罢了……”

    苏御摇头,“此事的确是两个女子间的争执,可施暴者是灵蕊,是皇室中人,而那曹小姐是官家之女。

    试问,哪府人家没有女儿没有姊妹,唇亡齿寒,谁人愿意这等事情发生在自家?

    若皇祖父不严惩灵蕊,只会令君失臣心,于江山社稷无益。”

    叶清染暗暗牵唇,德妃句句提及亲血脉亲情,而苏御却皆以国事社稷回应,两下相较,孰轻孰重可见一斑。

    德妃不死心,还欲再劝,却听弘武帝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祈佑说的好,不愧是朕的好孙儿!”

第八十三章 醋意

    众人忙躬身行礼,弘武帝大手一挥,命众人起身。

    他赞赏的望着苏御,不吝褒奖,“祈佑说的对,皇室中人更要以身作则,切不能因自己出身皇族便恃强凌弱,令臣民心寒。”

    弘武帝拍了拍苏御的肩膀,笑道:“还是祈佑拎得清,不愧是我大梁的太孙!”

    苏御被弘武帝夸赞,德妃本该十分开心才是,可弘武帝那句“拎得清”却让她面色讪讪。

    苏御拎得清,那拎不清的人可不就是她了嘛!

    “陛下说的是,是臣妾妇人愚见了。”德妃胜在认错态度好,不管心中如何作想,但在弘武帝面前却是知错便认。

    弘武帝扫她一眼,“确是愚见,不过这只是你个人愚见罢了,莫要将妇人都带上,皇后便不会这般。”

    德妃嘴角抽了抽,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但还是牵唇笑着道:“陛下教导的是,皇后娘娘端正严明,自不会如臣妾这般。”

    弘武帝这才点了点头,偏移视线望向叶清染,“你来进宫为常宁公主看诊?公主病情如何?”

    “回陛下,公主脉象平和,身体无碍。”依旧是简洁扼要的回答,快得让弘武帝还未想出新的话题。

    沉默一瞬,弘武帝忽的想到了一件事,笑着道:“再过两日皇后要在宫中举办花宴,你记得与府中交好的姐妹一同来赴宴。”

    德妃暗暗吃惊,陛下这意思是邀叶清染入宫,而非是给卫府下帖子。

    虽说最后皆是宴请卫府小姐入宫,但差别甚大,足可以看出陛下对叶清染的厚待。

    叶清染暂时对宫宴并不感兴趣,正想以制药为借口拒绝,却听弘武帝又道:“常宁今年无缘花朝节,皇后还要再择一人在花朝节上扮观音祈福。

    观音普度众生,是以所选之人必要心地良善,朕看你便颇好。”

    叶清染挑了下眉,花朝节,扮观音,或许也不错……

    “陛下谬赞。”

    短短四个字浇灭了弘武帝聊天的热情,他疲劳的挥挥手,道:“无事便出宫歇着吧。”

    叶清染福礼请辞。

    苏御望了德妃一眼,语气轻缓的道:“那孙儿今日也先行告辞了,改日再进宫陪皇祖父下棋。”

    弘武帝瞥了瞥德妃,以为苏御是怕她再唠叨,遂点了点头。

    望着两人离开的身影,德妃牵出一抹笑来,关切的道:“陛下,臣妾宫里做了绿豆羹,您要不要去喝一碗?”

    弘武帝眉头深拧,“这还未到夏日,喝什么绿豆羹,你也不怕凉到肚子。”

    “多谢陛下关心,臣妾知道了。”

    弘武帝眉头蹙的更紧了,他那是关心吗?

    每每看到德妃,他便忍不住想起那个不争气的太子儿子,对德妃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

    “宫中又无宴席,你穿这般红作甚?”

    德妃嘴角笑意一僵,讷讷道:“这……这不是正红色。”

    “朕又不瞎,难道还看不出这不是正红色吗?”弘武帝扫她一眼,没好气的道。

    她若真敢穿正红色,他可就不是这般的态度了。

    “那臣妾为何不能穿……”

    “你都多大年纪了,穿这些艳色做什么?看着就闷闷热热的,一点都不清爽,还是赶紧换了吧!”

    弘武帝语落,负手迈大步离开,只留德妃一人满腹委屈。

    一把年纪了穿件衣服还要挨训,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她身边的嬷嬷忙开口劝道:“娘娘勿恼,日后娘娘想穿什么不行。”

    日后自然指的便是苏赢登基之后,届时她便是大梁太后,谁能管得了她!

    德妃的脸色好了些,皇后又如何,太子是她的儿子,最后的赢家还不是她!

    “不过祈佑这孩子着实不懂事理,难怪太子不喜他。”德妃不似苏赢那般偏袒,在她心中,只要是她的儿孙,有出息就是好的。

    苏御得弘武帝喜欢,便是他们的保障,总归没让别人占了便宜。

    不过苏御这般当众拂了她的颜面,还是让她颇不高兴。

    德妃思忖了一番,“这孩子别的都好,就是太重规矩,长得一副死脑筋。

    说的好听是为人正直,说难听些便是六亲不认。若身边有个聪明机灵的人提点就好了。”

    “娘娘有何高见?”

    德妃扬唇一笑,开口道:“祈佑如今也到了议亲的年龄,我这个亲祖母自要为其好好相看一番。”

    男子都听枕边风,届时找个肯与她一心的,还怕苏御不听话吗?

    苏御与叶清染一路上静默无语,叶清染轻轻蹙眉思忖着方才德妃的言行。

    太子不喜苏御已是人尽皆知,但从德妃的态度来看,她对苏御虽不算真心疼爱,但也不算冷漠。

    这样的人往往更会从实际利益出发,说白了便是自私自利。

    不过越是这样的人,才越好利用……

    叶清染想着事,未发现她与苏御已经从一前一后变成了并肩而行,而苏御的目光就那般毫无遮掩的落在她的身上。

    她虽微垂着头,长睫也半敛着挡住了眸中的光,但她每每在思忖事情的时候都会不经意间挑起左边的眉尾。

    苏御勾唇,眼中漾着笑意,不知她又在动脑筋算计谁了。

    两人就这样无声的走着,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对周遭的繁华景致全然无视,却不知自己早已成了某人眼中唯一的美景。

    行至宫门,叶清染方才驻足抬首,而苏御早已收回了视线,似察觉她的注视方才移眸望来。

    “多谢太孙殿下相送,小女先行告辞了。”

    苏御眉眼含笑,轻轻颔首,保持着温和而又疏淡的距离。

    想要接近一只狡猾的小狐狸,务必要有足够多的耐心和谨慎,否则只怕他的目光稍有炙热,它便会远远逃离。

    苏御目送叶清染行至马车,他正欲离开,忽听有人从里面挑开了车帘。

    暖儿掀开车帘,声音欢快,“小姐您可算出来了,再晚些温公子给您买的点心都要凉了!”

    叶清染随之踏上马车,车夫策马而行,主仆两人之后的对话不得而知。

    苏御立在原地,如仙般的身影依然俊逸,只无人看见他的双眸中掀起的风浪。

    太子府中,南风几人正百无聊赖的枯坐着。

    话不投机,南风和北风拌起了嘴,拌嘴的原因依然是那晚未得出结果的争论。

    “我与你这呆子无甚可说,主子不再盯叶小姐完全是出于对对方的信任。”南风坚信自己的猜测。

    北风则拒不认可,“这是什么理由?主子心有乾坤,所做的决定岂会只凭这点原因?”

    “不然呢?你以为还能凭什么?”

    两人争执不休,东风忽推门而入,正好瞧见眼前这一幕,不悦的扫了他们一眼。

    府中养的米虫太多了,真该清理一番了。

    “西风。”

    听东风唤他,本瘫在踏上的西风一个鲤鱼打挺蹦了起来,眼中泛光,“来活了?盯哪?”

    东风淡淡回道:“建威将军府。”

    众人:“……”

    南风北风相视一眼,连忙围了上去,“主子不是让西风撤回来了吗,怎么又改了主意?”

    “主子的事我哪知道,你们若好奇不如去问主子。”东风对两人不加理睬,只望着西风道:“你这便去将军府盯着,但切记不要暴露自己的行踪。”

    顿了顿,东风扫了一脸八卦的南风北风一眼,附耳对西风交代了一番。

    “明白了吗?”东风对自己输了一百两的事耿耿于怀,想在他这里打探消息,门都没有。

    “明白了。”西风颔首起身,利落的拂了拂衣袖,“我会将所有与叶小姐有来往的男子尽数上报。”

    南风:“……”

    说好的彼此的信任的?

    北风“……”

    说好的乾坤天下呢?

    东风:“……”

    嘴真丫的快!

第八十四章 公子手腕

    盛安堂。

    “咚咚”两声轻轻的叩门声打断了曹蕊的思绪,曹蕊忙擦了擦眼角的泪花,起身开门。

    “曹小姐,你该吃药了。”

    “麻烦你了,宁大哥。”曹蕊忙侧身请宁安进屋说话。

    宁安打开食盒,从里面端出一碗黑乎乎的药,曹蕊谢过宁安后便端起药碗,眉头都不皱一下的便将药尽数饮尽。

    药很苦,但皆不如母亲过世这些年她的生活苦。

    药的苦味会渐渐散去,可生活中的苦却没有止境,好在她终于脱离了那个魔窟。

    “给你。”

    曹蕊愣神之际,忽有一物呈送至她的眼前。

    抬眸望去,是宁安阳光干净的笑。

    曹蕊打开牛油纸包,里面放着几块桃花糖,“这是……”

    宁安笑着道:“这是桃花糖,吃一颗便不苦了。”

    曹蕊怔了怔,低低应了一声,捻起了一颗粉色的桃花糖放入口中。

    香甜的味道在口腔中弥漫开来,覆盖了所有的苦涩,她的眼角却蓦的落下两行清泪来。

    “怎么了?不好吃吗?”宁安一脸的懵,人家吃药没哭,反是被他一块糖弄哭了,这话可怎么说的!

    宁安忙拿起一颗吃下,费解喃喃道:“味道没有不对啊……”

    曹蕊连忙擦干了眼泪,解释道:“不是的,这糖很甜,很好吃,是我……想起了过世的母亲。

    小时候我吃药时母亲也会为我准备蜜饯糖果,她走以后……”

    这些东西她再不敢奢求。

    曹蕊低敛下眸子,鼻音微重,抽着鼻子道:“宁大哥,谢谢你。”

    宁安连连摆手,“没事没事,咱们店里本就常备着这些糖,专门用来哄那些生病的小孩子,不是我特意为你买的,你不用对我道谢的。”

    “扑”的一声,曹蕊破涕为笑。

    宁安更愣,一脸茫然。

    曹蕊却轻弯嘴角,感慨动容道:“没什么,只是觉得宁大哥与叶小姐你们都是难得的好人,能遇见你们是我的福气。”

    “哦。”宁安讷讷应了一声,也跟着牵着嘴角笑了笑,但心里却觉得少女的哭哭笑笑真是比师父的脾气还难摸懂。

    宋大夫出诊而归,却在距离盛安堂几步之遥的巷子口遇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大哥,别来无恙啊。”

    宋大夫挑眉斜睨了一眼衣冠楚楚的宋御医,冷笑道:“原是宋御医,倒是难得一见。”

    宋御医笑笑,只当作未听出宋大夫话中的讽刺,“一别多年,明明同在临安,大哥却仍不肯踏入家门一步。”

    “有话便说,我没有时间陪你绕圈子。”宋大夫冷眼看着他,满脸皆是不耐。

    “大哥还不准备回府上看看吗?”

    “看什么?看你爹娘?看你们二房是如何鸠占鹊巢,夺了原本属于我大房的产业?”宋大夫毫不客气的回应道。

    宋御医轻轻摇头,轻声安抚道:“大哥,陈年旧事何必再提,再者说你这般说辞也有不妥。

    大伯去的早,家业的确本应由你继承,可谁让你当年做出那等丑闻,族上也是没有办法,才将你驱逐出族谱……”

    “你还敢说!”宋大夫那张始终冰冷的脸上骤然浮出了怒色,他上前一把扯住宋御医的衣领,眸中怒火几欲喷薄而出,“你还敢与我提当年之事!”

    宋御医反是平静的牵唇笑了起来,他轻轻拍了拍宋大夫的手背,“大哥,街上人来人往,你这般不好吧。”

    宋大夫咬咬牙,松开了宋御医的衣领,眼中一片冰冷,“我的名字早已不在族谱中,也与你们宋府再无关系,日后你少到我面前碍眼!”

    “大哥何必如此,都是一家人,这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岂能说断就断?

    离家这么多年,大哥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坐诊大夫,若是仍在宋府,以大哥的医术自然前途不可限量。”宋御医循循善诱。

    宋大夫听到这话却笑出了声,满眼皆是不屑,“什么前途?进宫做御医,像个奴才似的伺候人?

    你愿意当牛做马,我不愿意。你们喜欢跪着,莫要带上我,我这人膝盖不好,跪不得!”

    见宋御医脸色阴沉,宋大夫的心情好了些,理了理袖口昂首阔步向前,肩膀撞在宋御医身上,将宋御医撞的向一侧歪了歪,“路这么宽,别总想挡他人的路。”

    宋大夫冷漠厌恶的扫了一眼宋御医,意味深长的道了这一句便甩袖而去。

    宋御医紧捏着双拳,脸上斯文的面具被摘下,露出了阴鸷狰狞的表情,“你以为你真的可以脱离宋家吗?

    别忘了当年你做的那些事,若是被他人知晓,我看你如何在临安立足,我看那盛安堂又可还愿收留你!”

    宋大夫脚步顿了一下,但还是头也未回的阔步离开。

    见宋夫人归回,宁安忙放下手中的活计,恭敬道:“师父,你回来了。”

    “废话,我不回来难道还是要出去吗?”

    宋大夫怒气冲冲的掀开帘子,进了内间。

    宁安与小药童相视一眼,连忙去忙各自的活计。

    师父心情不好,十有八九是要骂人的,他们唯有尽快做好手中的事情,才能求得一线生机。

    小药童理药理得眼睛有些花,撇嘴抱怨道:“宁大哥,我都有些羡慕那个小乞丐了。”

    宁安头也不抬的随口回道:“人家有名字,别再叫小乞丐了。”

    小药童努努嘴,叹声道:“叶辰多好啊,每天都在院子里玩,不用干活。”

    “那你便跟他换着试试,听说他每天也就蹲半个时辰马步,跳半个时辰蛙跳,顶半个时辰水盆,跑……”

    “行了行了,我还是整理药材吧。”小药童哀叹一声,如果说精神和肉体非要选择一个受折磨,那他决定出卖肉体。

    南风正在后院指导叶辰练基本功,叶清染含笑望了一会儿,才移眸望向坐在她身侧的曹蕊。

    曹蕊脸上覆着轻纱,那双露出来的清亮眸中总含着一抹似有若无的哀愁。

    她垂首整理着新摘下来的草药,将叶片与根茎分开,做的十分细致。

    “你手腕上的伤还未好,莫要累到自己。”

    曹蕊回过神,牵出一抹笑来,摇摇头,“我不累,多谢叶小姐关心。”

    曹蕊受众人照顾很过意不去,他们非亲非友,他们不但救了她,还给了她容身之地,她哪里有脸面养尊处优,做些活计至少会让她心里好受些。

    “曹小姐日后可有什么打算?”

    曹蕊手上动作一顿,抿唇摇了摇头。

    当初离开曹府她决绝利落,一心只想离开那个泥潭,可她并不知自己该去何处。

    “我倒曾想过去做女先生。”大梁民风相对开放,有些私塾会聘请女子教习女学生。

    她抬手隔着面纱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脸,喃喃道:“可我这个样子,怕是会吓到孩子们……”

    叶清染垂了垂眼帘,轻轻搅动着手中的药杵,倏然抬头,轻声问道:“要不要留下?”

    曹蕊怔了怔,便听叶清染又语气淡淡道:“我会医术,也会调香,你若喜欢,可以教你。”

    “我什么都可以学!”曹蕊眸中放晴,是叶清染认识她以来,从她眼中见到过的最为明亮的光。

    这些时日的相处,她很喜欢这里,喜欢这里的每一个人。

    但她从未奢求能留在这里,她什么都不会,留在这里也什么都做不了。

    听叶清染愿意教她,她欢喜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挑剔。

    “叶小姐,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曹蕊轻握着叶清染的手腕,她不知该说什么表达谢意,唯有这句是她发自内心的表露。

    叶清染垂眸扫了一眼腕间的柔夷,笑笑,不再多言。

    曹蕊也继续整理手中的草药,只不像方才一般时不时就恍惚出神。

    叶清染忙完了手中的事,方才抬眸望着曹蕊,轻轻开口道:“我其实很佩服你,竟敢在金殿上状告县主。”

    提及苏灵蕊,曹蕊眼中仍有挥之不散的恨意,语气幽幽,“其实,我也曾懦弱过。”

    叶清染微微偏头,面露疑惑之色。

    曹蕊沉了口气,手指轻抚过脖颈间,垂眸道:“我被苏灵蕊她们欺辱后,父亲却只叫我忍耐。

    我日日以泪洗面,看着自己这张脸,便存了死心。

    若非被一位侠士所救,只怕我早已变成一捧黄土了。”

    叶清染颤了颤眼帘,似不经意间问道:“不知那位侠士是……”

    曹蕊摇摇头,语气颇为遗憾,“可惜我未曾见过恩人容貌,这个恩情怕是难以偿还了。”

    叶清染轻轻颔首,凤眸微转,倏然问道:“既你也畏惧苏灵蕊的权势,之后又是如何想通的?”

    已是过去之事,曹蕊倒也知无不言,“一来,死过一次的人本也没什么可畏惧的了。

    二来……有人说他可帮我报仇。”

    叶清染眸中一闪,“可是那位救了你的侠士?”

    曹蕊摇头,叶清染半眯着眼眸,语气虽轻柔,却一语中的,“你既未见过那位侠士,又怎知后者不会是他的。”

    “因为他们与我的话全然不同!”曹蕊的语气十分笃定,让叶清染都不由一怔。

    “那位侠士救了我之后,什么都没询问,只对我说,活着才会有希望和可能,死了便只会亲者痛仇者快。

    不管如何艰难,都要好好活着,才会有柳暗花明的一日。”

    虽然已经不会有人再为她悲痛了,但她也不愿让自己的死为苏灵蕊带来快意。

    她如何不知之后那个“帮她”之人是在利用她,可她浑不在意,“那人与我说,原谅是为弱者准备的毒药,不要想着依靠天道善恶昭彰,惩罚恶人的从来都是屠刀。”

    叶清染听着,心中了然。

    难怪曹蕊会这般笃定,这两番话完全出自与两个心境之人。

    前者心中有光,后者的心却藏在一片危险的黑暗中。

    两人说话间,暖儿忽然哒哒跑来,声音欢快,“小姐,温公子来了!”

    未等叶清染闻声望去,远处正在指导叶辰的南风耳朵陡然束起,视线直勾勾的锁定在那位“温公子”脸上。

    这位温公子虽然姓氏很暖,但一看就不是面善之人。

    剑眉寒目,面如刀削,一身墨衣衬更衬得他气质沉冷,如冬日中出鞘的匕首,不仅锋利而且冰冷。

    南风怔怔看着,忽觉男子这般姿容岂不是西风一向最为艳羡的。

    冷俊,沉敛,虽俊美又不失英气。

    南风心道不妙,主子正好进宫与陛下对弈,这男人莫不是要趁虚而入?

    温文面上没有多少表情,只将手中的油纸包放在叶清染面前,语气冷冷淡淡,“芙蓉酥。”

    叶清染挑眉扫了一眼,抬眸望着温文,语气略为无奈,“便是我有些喜欢芙蓉酥,也不至于每日都想吃,再这般吃只怕都要烦腻了。”

    迈入后院的程昱正将这句话听在耳中,他垂首望了一眼自己手中的油纸包,轻挑了下眉。

    在叶清染投来的目光下,他抬手唤来叶辰,眉目温和如春,“给你买的点心,拿去和小伙伴一同吃吧。”

第八十五章 情敌相斗

    南风默默在心里为自家主子竖起了手指。

    他家主子哪会有闲情逸致给一个小屁孩买点心,那油纸包中定然装着芙蓉酥。

    而且掐算时间,这次对弈结束的这般快,显然是主子与陛下没有了以往的耐心,只怕此番将陛下被杀的是片甲不留。

    叶清染起身,含笑对程昱道:“又让你破费,劳你惦记叶辰了。”

    “叶小姐才是客气。”程昱眉目轻弯,温和含笑的望着她,“我总归也可算叶辰的半个师父,给他买些点心岂不理所应当?”

    南风暗叹主子玩得一手好阳谋,在得知自己买的东西不合叶小姐心意后,转而送给叶辰反是博得了叶小姐的好感。

    果然,聪明之人在何处都不会犯傻。

    程昱语落,似才看到站在叶清染身后的温文,眸中中飞快的划过一抹不同以往的色彩,笑容却依旧温和,“这位是……”

    “温文,我在邺城识得的一位江湖好友。”叶清染的语气显得很是随意,似乎全然没有将温文放在心上。

    介绍了温文之后,叶清染又与温文道:“这位是威震镖局的少东家,程昱,程公子。”

    程昱并没有因这份客气而有丝毫的开心,心中某处反是如同被一只手狠攥了一下。

    她对谁都温婉有礼,对温文看似淡漠,可实则在他眼中却是另一种亲近。

    但程昱嘴角的弧度却没有丝毫变化,浅笑着拱手与温文道:“温公子。”

    温文扫他一眼,沉默不语。

    叶清染忙道:“程公子莫要理会他,他就是这般模样。”

    叶清染挽袖请程昱落座,曹蕊虽不清楚怎么回事,咱总觉院内气氛不大对,找了个借口便捧着装草药的簸箕逃遁离开。

    “看温公子气度不凡,不知出身何门?”

    温文虽是坐了下来,却仿佛屏蔽了五识,一眼不瞧程昱,更仿若未闻。

    南风皱眉,总觉得这个人是他所见过的那些不可一世的人当中,最为让人厌烦的。

    莫非……是因为他是那些人中长得最为俊美的?

    叶清染对程昱笑了笑,稍稍偏头,给了温文一个自行体会的眼神。

    温文抿抿唇,心口起伏一瞬,似乎在强压怒意,视线触及身侧的叶清染,方才冷冷道:“无门无派,自成一派。”

    程昱却未有丝毫计较,依然笑得谦和,“看来我所料不错,温公子果然天资过人。”

    两相比较,叶清染都替温文觉得颊边发烫,偏生当事人却全然未觉。

    三人之间一时静默无声,就连叶清染都感觉氛围有些说不出来的古怪。

    她正思索着该如何终结这个令人窒息的场面,恰好南风正在指导叶辰学习射箭,叶辰脚步虽还算稳,但手一直抖个不停,莫说中靶,木箭射出无一丝力度。

    程昱见状,开口道:“你先莫想着瞄靶,眼中只盯着箭尖,放空所有,只管射出这一箭便好。”

    一直沉默不语的温文却忽的冷笑出声,语气中满是轻慢,“若是不懂,便莫要开口,误人子弟。”

    南风这就不能忍了,他家主子八岁便可在飞驰的马背上射中箭靶,说谁不懂呢?

    从程昱迈入后院那一瞬间,温文对他便有一种无需理由的厌烦。

    “该说时不说,现在少说两句行吗?”叶清染面上虽挂着笑,但出口的却带着几分咬牙启齿,更隐有警告之意。

    温文脸色更沉,虽抿唇不再言,但自他那起伏的心口可以看出他此时的心情甚是糟糕。

    温文性情沉冷,本就无甚耐心,此番又因一个外人被叶清染警告,眼底浮现出浓浓的弑杀之意,就连树上那窝叽喳欢叫的雀儿都让他觉得甚是心烦。

    程昱抿了口茶,倏然轻落茶盏,开口道:“温公子天赋卓绝,可无师自通,想来箭术自也高明,不知今日可否赐教?”

    叶清染颇为诧异的望着程昱,这个温和的仿若没有脾气一般的人竟然主动求战?

    程昱迎望叶清染,轻和一笑,宽慰道:“我的箭术尚可,叶小姐不必担心。”

    叶清染:“……”

    她那是惊讶,并非担心啊。

    不过转而叶清染心中便已了然,程昱毕竟是威震镖局的少东家,自幼习武,江湖中人脾性再好,也断容不得他人怀疑自己的身手。

    不过,温文是不会应战的。

    他性情虽不好,但最讨厌麻烦事。

    温文闻声抬头,便见程昱正眉眼含笑的望着叶清染,无论是眼中的光,还是唇边的笑,都让人觉得刺眼又厌恶。

    “拿弓来。”温文起身,拂动的黑色衣袂冷绝如铁。

    叶清染不禁愕然,抬头打量一下挂在空中的明朗太阳。

    难道今日的太阳是从西边升起来的不成,怎么每个人都这般反常。

    可盛安堂哪里会有弓箭,众人的视线落在了叶辰手中的小弓上。

    叶辰立刻将将小弓藏到身后,这是姐姐给他买的,他谁也不给。

    程昱抬眸,望向南风。

    南风会意,忙道:“属下这便去买!”

    本以为能看一场好戏,没想到最后挨累的还是他。

    南风速度很快,不多时便买来了两把一模一样的弓箭。

    程昱浅笑抬手,“温公子先选吧。”

    温文眼皮都未撩一下,随手拿起了一张弓,挽弓搭箭,一箭正中靶心。

    叶辰的眼睛亮了亮。

    温文射箭速度极快,他甚至都没看清温文瞄准的动作。

    叶辰又将视线转向程昱,黑白分明的大眼中带了一丝担忧。

    虽说他也不大喜欢这个程昱,但程昱偶尔会指点他练武,也会记得给他带点心,多日相处,叶辰也不愿看得程昱输的太难看。

    毕竟这个温文长得便是一副蛮厉害的样子。

    程昱似看出了叶辰心中所想,他弯唇笑笑,给了叶辰一个安心的眼神,便不徐不疾的拿起了弓箭。

    叶辰心中暗暗叹息,程昱的动作太慢了,就算也射中靶心,速度到底输给了温文。

    突然,叶辰瞳孔微微扩张。

    只因为程昱竟同时搭了两支箭!

    程昱即便在挽弓之时,周身气度亦是清华温润的,即便手执弓箭,亦无半分戾气。

    未见程昱手上如何用力,那两支箭自离开弓弦后却破空而出,宛若长了眼睛一般直奔箭靶中心。

    “铮铮”两声,箭靶的红心处便又多了两支箭矢。

    “好厉害!”叶辰忍不住拍手叫绝,程昱看起来像弱不禁风的公子哥,没想到出手竟这般厉害。

    程昱笑笑,温柔犹如融融月辉,出口的话却笑中藏着锋芒,“温公子,承让了。”

    温文敛眸,抿唇,也拿起了两支箭,瞄准,松指,两支箭矢正中靶心。

    弓弦震荡之上惊动了树上的鸟儿,鸟鸣之声欲盛,仿佛亦是在为两人呐喊助威。

    叶辰看得双目放光,全然被激烈的比赛吸引了注意。

    南风却托着下巴,目光幽深,陷入了忧思……箭靶红心就那么大,不够射了怎么办?

    程昱也考虑到了此处,收起弓箭颇为遗憾的道:“可惜这里场地有限,不能与温公子尽兴比试。

    若是哪日温公子有空,我们不妨去猎场一较高低。

    毕竟射靶只是基本功而已,实战之中又哪有目标是站立不动等我们瞄准的?”

    温文沉声未应,在这里他们两人的确难分胜负。

    他心中升起一抹躁动的戾气,既是出手,如何能不分出胜负。

    树上的鸟儿叽叽喳喳叫个不停,让他心中愈加烦闷。

    他倏然挽起弓箭,树上的鸟儿似感应到了危险,扑棱着翅膀想要逃离,却被一道锋利的寒芒所指。

    “别……”叶清染刚出声阻拦,利箭却已射出,直奔空中的鸟儿射去。

    而就在利箭即将要刺透鸟儿小小的身体时,忽有一支箭携万钧之力破空而来,生生改变了它的轨迹……

第八十六章 完胜

    两支箭矢在空中相遇,箭尖碰撞,发出刺耳的一声鸣响。

    就在温文的箭矢即将要贯穿鸟儿的身体时,程昱射出的羽箭生生改变了它的轨迹。

    箭矢虽然有所偏移,但还是擦破了鸟儿翅膀,原本扑棱着翅膀的鸟儿直直坠落。

    “呀!”暖儿惊叫出声,捂上眼睛不敢再看。

    程昱扔下弓箭,脚步轻点,一跃而起。

    蓝色衣袂在空中划出一道如水般清浅的弧度,蓝天为衬,阳光为缀,徐徐落下的身影宛若下凡的谪仙,矜贵难言。

    程昱脚尖轻轻落地,薄唇微扬,露出一抹轻柔笑意。

    他将双手呈至叶清染眼前,修长的手指缓缓展开,一只瑟瑟发抖的鸟儿正缩在他的掌心中。

    “它无事。”

    他的声音那般温柔缱绻,如清酒般带了点点让人痴迷的醉意。

    真正的仙人不仅要有清俊的姿容,亦要有悲天悯人的心肠。

    而恰巧,这两样东西,程昱身上都有。

    程昱手中的鸟儿受了伤,她从他掌心接过鸟儿,两人的手指不经意间轻轻触碰在一起。

    他的手是意料之中的温暖,他的眼睛似乎因这一丝触碰而被点亮,如同黑暗的夜幕陡然亮起璀璨繁星,波光潋滟。

    叶清染恍惚了一下,温柔而纯净的光,难免令人放松心弦。

    她忙敛下眸子,掩住了眸中情绪,垂下睫羽细致的为鸟儿包扎起来。

    程昱唇角漾起一抹笑意,落在叶清染身上眸光与鸟儿的羽毛一般轻柔。

    温文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眸光冰冷。

    叶清染将鸟儿的翅膀包扎妥当,眼眸微抬,便道:“你射箭便射箭,拿这鸟儿撒什么气?”

    闻此,温文眸光更冷,出口的语气也变得不善起来,“我倒不是你竟何时生出了菩萨心肠。”

    叶清染蹙了蹙眉,抬头间便见温文沉冷着一双眸子看着他。

    叶清染深知温文喜怒无常,懒得与他一般见识,只垂眸道:“我的确没有那般菩萨心肠,只这鸟儿还有几只嗷嗷待哺的幼鸟,你若杀了它,那些幼鸟也无法存活。”

    血脉分离,总是让人不忍。

    温文怔了下,衣袖下的手交握起来,眸中冷戾退散,还丝微不可察的慌乱。

    他好像做错事了。

    程昱眼中飞快的掠过一抹笑意,语气却是更加温和耐心,“它的伤不严重,你别担心。”

    叶清染轻轻点了点头。

    两人之间毫无暧昧,只之间流动的氛围有种让人有种说不出的舒服与般配。

    南风只觉今日种种堪称“叹为观止”,主子这一手以退为进玩的着实高明。

    温文以为两人比的箭术,殊不知从一开始主子便是奔着叶小姐的芳心去的。

    温文只想到了第一层,他家主子却已经到了第九层,甚至就连温文会射向那只鸟儿也许都在主子的预判之中。

    这一场比试他们主子赢得彻底,有这样的对手真是可怕。

    踏上马车,南风原以为会见到一个笑容满面的主子,却鲜少的在苏御眼中看到了丝丝寒意。

    “查清此人的底细。”

    不必苏御言明,南风便知要查之人定是这个温文,忙颔首领命。

    苏御墨眸之中锋芒涌动,轻蹙了下眉,又道:“若是邺城查不出此人,便去江南查。”

    “啊?江南?”南风一时怔然,不知苏御为何单单提到江南,据他所知叶小姐未曾去过江南才是。

    南风心中虽有疑惑,但却不敢发问,毕竟能让向来温润如玉的人倏然变得冰冷凌厉,可想其此时心情该有多么糟糕。

    不过南风想不清楚,这场比试明明是主子赢了,为何还会闷闷不乐?

    啧啧啧,陷入情爱的人真是难懂。

    温文一人回了落脚的客栈,暖儿叹声为温文说情,“小姐,你就别怪温公子了,他今日也不是有意的。”

    叶清染先是一怔,随即不禁失笑,“我何时责怪他了?

    他就那般性情,我又不是不知,再者说他也的确不知那鸟儿的情况。”

    “可小姐看着就像不高兴了呀,难道说……”暖儿眨了眨眼睛,瞳孔倏然一缩,“难道是因为温公子对程公子不敬,所以小姐才生气了?”

    “莫要胡说!”未等暖儿说完,叶清染便轻斥出口,“越说越荒谬了。”

    温文对谁都是那般,她又与温文相识多年,怎么会因温文针对程昱便不高兴呢。

    叶清染闭目小憩,静而不语,暖儿吐了吐舌头也不敢再打扰叶清染,自顾自掀开车帘一角眺望车外风景。

    叶清染颤了颤眼帘,粉唇轻抿。

    她方才真的有不高兴吗?

    回到将军府,叶清染刚行到芷兰院,便有一道海棠红色的倩影冲了出来,对着她便是好一番数落,“阿染!你又扔下我自己跑出去了,你知不知外面的世界很危险的!”

    叶清染拿出一精致的小食盒在卫锦悠眼前晃了晃,弯唇轻笑,“乳酪酥,凉了就不好吃了。”

    卫锦悠翻她一眼,努了努嘴,没好气的接过乳酪酥,冷冷道:“看在乳酪酥的份上,今日便先不训你了,日后你若再独自行动,可就别怪我不高兴给你看。”

    “好好,以后再也不了。”叶清染笑意融融,随口应下。

    卫锦悠撇了撇嘴,小声嘟囔道:“一看就不走心,敷衍。”

    叶清染勾唇一笑,挽着卫锦悠进了屋子,两人未等说上两句话,小婢女便呈来了一张拜帖。

    月色的拜帖之上描绘着灼灼盛开的红梅,清香之气扑鼻而来,如同旷谷幽兰。

    “小姐,这是林相府给您送的拜帖。”

    叶清染手指一颤,杯中的水溢了出来,洒了她满袖。

    “哎呀,有没有烫到!”卫锦悠忙拉过她的手细细查看,“好在这茶已经温了,不然定要烫伤了。”

    卫锦悠用帕子帮她擦拭着手上的水渍,埋怨道:“往日里看着挺细心的人,怎么突然就毛手毛脚的了。”

    叶清染牵了牵唇,嘴角的笑意略有些勉强。

    她接过请柬,细细扫视了一番。

    “可是林夫人病情有所好转,她要来府中谢你?”

    叶清染挑动了一下眉梢,轻轻点了点头。

    “我就知道林小姐虽看着冷清,但绝非无礼之人。”卫锦悠轻轻叹了一声,低声与叶清染道:“其实林小姐是因为好友九瑶公主故去才会如此,说起来也是个至真至纯之人呢。”

    叶清染颔首,心中苦笑。

    何止至真至纯,她看着清冷,实则心里一旦认定了一个人一件事,除非将她的心剖出来,否则她绝不会放下。

    叶清染垂下双眸,素来坚决的眸中第一次笼了浓浓的无奈。

    整个临安城,林璇是她最不敢见也不想见之人……

    右相府。

    晚食时分,除了林修,其余一家人皆围坐一处用膳。

    林府讲究食不言寝不语,饭桌间只能听到碗筷轻碰的声响。

    林右相仔细的剃了三块鱼肉,分别给林夫人和林璇夹了一块,林途非常有眼力的将自己的小碟子伸了过去。

    林右相挑了挑眉,声音沉冷,“做什么?”

    林途咧嘴嘻嘻一笑,“这样省的父亲还要伸筷过来。”

    林右相瞄他一眼,径自将挑好的鱼肉放入口中。

    林途:“……”

    见林途一脸的不高兴,林右相眉头蹙起眉心,“怎么?还想我为你挑刺不成?”

    林途撇撇嘴,望着林璇碗中的鱼肉,很是委屈,“你都给姐姐了……”

    “怎么,你也是女子吗?男子汉大丈夫还要人帮你挑刺?”

    林途小声喃喃道:“我不是女子,也是你的儿子嘛,父亲就不怕我被鱼刺卡住了?”

    似怕林右相嘲讽他,林途忙拉出魏梓然,“前些日子梓然便在酒楼被鱼刺卡住了,幸而得叶小姐相救,不然小命都不保了。”

    林右相闻后冷笑,“真是物以类聚,你们两个便是那一丘之貉。”

    林修拒不从政,从林途的名字便可看出林右相对他这个儿子的期许。

    只可惜,仕途之途,硬生生被林途走成了歧途。

    万事通唯独不通学问,林右相每每想起便恨不得一砖头将他拍傻,还不如在家养个傻儿子,免得到处气他。

    他没挑林途的刺就不错了,竟还敢让他挑鱼刺,“那魏梓然一身纨绔作风,活魔头一个,你还想和他并驾齐驱不成……”

    林右相的不满如决堤的江水滔滔不绝,林璇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角,轻轻淡淡的道:“父亲,母亲,明日女儿要出去访友,便先回去备礼了。”

    语落,屋内针落可闻,向来最重礼仪规矩的林右相嘴巴张着,生生忘了合上……

第八十七章 试探

    林璇离开后,屋内还一度保持着无声的静寂。

    林途最先回神,见老父亲还在失神中,贴心的将老父亲的下巴推了回去。

    林右相瞪他一眼,挪了挪下巴,不可置信的望着林夫人道:“夫人,我方才没有听错吧,璇儿她要去访友?”

    林夫人眉眼弯弯,轻柔含笑,“你没听错,璇儿交到新朋友了。”

    在这一瞬之间,林右相只觉内心之中荡起一抹无法言喻的欢喜,那种欢喜从他的胸腔升至眼眶,让他一度有种几乎要泪奔的感觉。

    林途啧啧出声,“至于吗,若让外人瞧见父亲这般模样,怕是还以为是我考中了状元呢!”

    林右相移眸望向林途,很温柔的送给了他一个“滚”字。

    林途也不敢废话,乖乖滚身走人。

    林右相很久没有这般激动欢喜了,自从幽国国破,他这个女儿便如同变了一个人般,不喜言笑,也鲜少出门。

    似乎八年之前,破了的不仅仅是幽国国门,许多美好也随之烟消云散。

    “璇儿能结交新的好友,是不是就说明她能从八年前走出来了?”林右相问向林夫人,急需得到别人的肯定。

    林夫人弯唇而笑,握着林右相的手道:“过去不必忘,只要能向前看便是好的。”

    她了解自己的女儿,过去也是她人生的一部分,如何也不能舍弃。

    “前些日子璇儿偶遇了卫将军的义女叶小姐,叶小姐听闻我食欲不振,特给我开了张药膳方子,吃了两日我的胃口果然好多了。”

    林右相闻后感慨道:“这个叶小姐年岁不大,却如此精通药理,先后救了魏梓然与苍老夫人,如今更在为常宁公主诊病,可见定是个极其聪慧的女子。”

    林夫人笑道:“聪明美貌与否这些都是其次,我只知这个女孩子定然心地良善。”

    林右相笑了笑,不置可否,只道:“不管怎么说,璇儿能结交新友便是好事,待你身子好些两府也可多走动走动。

    卫将军……是个正直之人。”

    林夫人颔首应是,林右相笑着揽林夫人入怀,眸色却略有深沉。

    次日,林璇乘车前往建威将军府,一路上心情有种难言的紧张。

    叶清染与卫锦悠在花园设宴,三人寒暄一番后,林璇轻轻淡淡的开口道:“贵府花园景致甚丽,但花园人多眼杂,总不好说体己话。”

    卫锦悠有些诧然,她们平时无甚来往,她未想过林璇与她们会有何体己话,但既是客人提出的,她自要满足。

    林璇望了叶清染一眼,在卫锦悠开口之前,启唇道:“不知可否方便去叶小姐的院子一坐?

    叶小姐医术高明,我对叶小姐的院子不免有些好奇。”

    叶清染那轻挑了下眉,抿唇笑道:“那怕是要让林小姐失望了,我的院子没有何特别之处。”

    林璇目不转睛的望着叶清染,浅浅一笑,“叶小姐太谦虚了,叶小姐蕙质兰心,庭院也定然别具匠心。”

    林璇似对此事格外的坚持,卫锦悠拉了拉叶清染的衣袖,小声道:“人家是客人,不如便去你院中坐坐吧。”

    叶清染颤了颤眼帘,望着林璇探查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

    芷兰院布局清雅别致,如一般闺秀的院中一样皆鲜花环绕,树影交错。

    “我并非谦虚,只是我不大擅长修缮院落,让林小姐失望了。”

    林璇环顾四周,院中花卉开得繁盛,有娇艳的蔷薇、明媚的芍药亦有绚丽的牡丹,的确无甚特别之处。

    叶清染命婢女在树荫下摆了桌子,准备了茶水点心,三人围坐在树荫下吃茶闲聊。

    林璇清冷,叶清染虽总温婉含笑,但亦不是话多之人,卫锦悠便找着各种话题努力不冷场。

    一个话题终止后,林璇抿了口茶,望着叶清染道:“叶小姐以前一直在邺城吗?”

    叶清染轻轻颔首,“正是。”

    “叶小姐医术如此高超,想来是承袭家业?”

    林璇语气虽轻,目光却一转不转紧盯着叶清染的脸。

    叶清染面色如常,摇了摇头道:“我不知自己父母是谁,自我出生起便未曾见过他们,是师父收留了我,教我学习医术。”

    林璇意外的挑了挑眉,垂眸低低道了句:“抱歉,我不知道。”

    叶清染扬唇笑起,云淡风轻的道:“不知者不怪,更何况自幼从未见过,便也谈不上伤感和想念。”

    林璇垂首,轻轻皱起柳眉,卫锦悠则眼泪汪汪的看着叶清染,泫然欲泣。

    阿染真是太可怜了,她以后要待她更好才是。

    氛围一时冷清下来,林璇似也觉的颇为歉意,便主动开口岔开了话题,“叶小姐平时定会看许多医书吧?”

    卫锦悠接话道:“何止是多,她从邺城来临安,一大半的行李都是医书。

    我翻过两本,那简直犹如天文,看都不看不懂。”

    闻此林璇却来了兴趣,望着叶清染问道:“不知叶小姐可否借我翻阅一番,我从未接触过医书。”

    “自然可以。”叶清染正要开口唤婢女拿医书来,林璇又开口道:“书卷拿到外面若是脏了便不好了,我亦是惜书之人,平日唯恐弄脏了书册。”

    叶清染如何听不出林璇话中之意,她深知林璇的性情,她但凡表露出些许犹疑,一定会有更多的试探在等着她。

    这般想着,叶清染缓缓起身,笑着与林璇道:“林小姐若不嫌,便请移步屋内一阅,如何?”

    林璇自欣然应允。

    闺房是一个女子最隐秘之所,无论在外如何表露,闺房总是会展露出女子最真实的模样。

    迈进房间,林璇便在顾不得礼数,抬眸环顾四周,试图在这见屋子里找到一丝熟悉的感觉。

    可屋内的布局摆设以及颜色陌生的让她心中泛起丝丝凉意,难道又是她多思了吗?

    叶清染淡笑望之,将林璇的表情尽收眼底。

    她既决心更换身份,自要换得彻底。

    她的喜好,她的性情,她的坚守都不再重要,她可以变成很多人,唯独不会再是九瑶公主。

    “这里便是我的医书,林小姐可随便翻看。”

    “嗯,多谢。”林璇低低应了一声,随手拿起了一本书册,翻得不甚走心。

    她想不明白,如果她们是两个人,为何会有那般相似的眼睛,她又为何那般知晓母亲的喜好,难道只是因为巧合?

    可若不是,为何一个人的变化又会如此之大,仿若勾画在沙滩上的痕迹,被海浪一卷,彻底消失无踪。

    之后的时间里,林璇始终心不在焉。

    一盏茶吃尽,林璇不准备再留,便起身与两人请辞。

    叶清染为微不可察的松了口气,林璇抬脚迈步,忽的将脚尖顿下,对两人道:“过几日叶小姐与卫小姐也会去参加宫宴吧?”

    卫锦悠点点头,笑着道:“林小姐也会去吧,届时我们便又可相见了。”

    林璇笑笑,颔首道:“那便改日再见了。

    对了,此番宫宴是为了选出在花朝节扮观音娘娘的人,由此人去皇觉寺替大梁一众少女向观音娘娘祈福。”

    叶清染手指微不可察的颤了下,右手大拇指轻轻捻动了一下左手的小拇指。

    林璇瞳孔一缩,袖下的手骤然交握,面上却未露分毫,甚至移开了视线,全然不再去看叶清染。

    “那今日我便先行告辞了,多谢二位款待。”林璇有礼而又疏离,对待叶清染也全然没有了最初的热情,似乎对她已经全然失去了兴趣。

    可当林璇踏上马车之际,两行清泪却潸然落下,久久难平……

第八十八章 碍事

    水至清则无鱼,朝廷之中更难有至清之人,更何况是掌握大梁财政来源的户部。

    此番一查,翻出些臭鱼烂虾自然在所难免,户部每日都有人被提审,也有些人审着审着便再也回不来了。

    有些人试图与林右相说情,结果只是加快了其被带走的速度,无一例外,至此再无人敢登门求情。

    赵尚书禁足在府中,眼看着自己的亲信一个一个被拎出去,如何能不着急上火,嘴上起了一圈的水泡。

    赵尚书心情郁郁,脾气也不免急躁,每日动不动便因为一些小事发火,吵得府中不得安宁。

    赵菁本就因曹蕊一事心情低落,再听府中争吵只觉心情更是烦闷,好在陛下没有禁足其他人,她便命门房备了马车,出门散心。

    虽说她没有亲自动手欺负曹蕊,但当日亦在一旁冷眼旁观,事发之后也害怕受到牵连,幸而弘武帝只处罚了苏灵蕊。

    可她也不愿看到苏灵蕊被夺县主之位,更何况如今赵府又被卷了是非之中,她们在临安的地位怕是难及往日。

    她这两日心情烦闷,给两个好友递了帖子,结果好巧不巧她们都染了风寒。

    赵菁还有何不懂,风寒是假,心寒是真,待她熬过去,定要她们好看!

    她索性一人来到街上闲逛,进了一家脂粉铺挑选胭脂,忽听身后传来女子惊喜的声音,“赵小姐!”

    赵菁闻声回头,便见卫锦珠站在她身后,眉眼含笑的望着她。

    卫锦珠走上前来,对赵菁的热情依旧如故,“赵小姐,在这里遇见你可真是太巧了,你也来看胭脂水粉吗?”

    “嗯……嗯。”赵菁一时有些意外,赵府被卷进贪墨一案中,其他人对她避之唯恐不及,这卫锦珠倒是没什么改变。

    “正巧我也想挑一个胭脂,我们一起选吧。”卫锦珠笑容灿烂。

    看着这样的卫锦珠,赵菁轻轻点了下头。

    虽说她未曾将卫锦珠放在眼里,但雪中送炭总比那些锦上添花的要好上一些。

    赵菁的话虽然不多,但卫锦珠能察觉出她比起往日还是要亲近了一些,嘴角的笑容越加明朗起来。

    其实这一切并非她的本意。

    苏灵蕊也好赵菁也罢,曾经都只将她当做小跟班一般的存在,只不过那时她想融入那个圈子,才会赔笑讨好。

    如今看她们倒霉,她只想说一声活该。

    但兄长与她说,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越是这个时候反是越要表露的宽和大度,这样才会事半功倍。

    苏灵蕊虽被罢了县主之位,但她是太子的女儿,无论现在是何身份,日后都是高贵的公主。

    至于赵菁,若赵尚书此番无事,赵菁势必会记得她的好,若是赵尚书当真获罪入狱,她也没有损失。

    卫锦珠觉得兄长所言甚是,为了以后的生活,暂时受些委屈又何妨。

    “赵小姐觉得这盒胭脂如何?”卫锦珠取出一盒胭脂,擦在手背上试了试。

    浅粉紫色的胭脂犹如妖艳的芍药花,颜色自然是美的,但这般颜色还是更适合皮肤特别白皙的女子。

    卫城位列正三品,官位不低,但卫锦珠的眼界审美甚至却还不如一些出身更低些的小姐,可见母亲的出身对子女的影响有多大。

    “我觉得这个海棠红娇俏明艳,可能会更适合卫小姐一些。”赵菁挑出另一盒胭脂递给了卫锦珠。

    “是吗?”卫锦珠接过,在手背上试了些许,笑着道:“的确呢,这个颜色更衬肤色。”

    卫锦珠很是喜欢,命小伙计为她取了一盒新的来,赵菁也随意的选了一盒,在付钱的时候一并算了。

    卫锦珠忙命丫鬟拿了钱袋来,“我付给你……”

    赵菁摇了摇头,“不必了,一盒胭脂而已。卫小姐之前送我月明珠时,我也未曾与卫小姐客气不是吗?”

    卫锦珠闻此便也不再坚持,大方一笑,“那我便不与赵小姐客气了,不过,那月明珠也是我借花拜佛而已。”

    赵菁挑了下眉,卫锦珠笑道:“那是我兄长在外游历时所得,我觉得那月明珠与赵小姐甚是般配。”

    赵菁倒是听闻过卫锦珠有一个兄长,且在临安贵公子中也算颇有建树。

    有那样的母亲还能出落成这般模样,想来应是个聪明人。

    卫锦珠的奉承甚合赵菁的心意,赵菁便弯了弯唇,给了她一抹浅笑,“府上最近琐事繁多,改日我再邀请卫小姐来府赴宴”

    “好。”

    无形之中两人之间的距离近了些,出了胭脂铺子便又一同前往不远处的酒楼用午食,可两个妇人的交谈却吸引了两人的注意。

    “刘嫂子,你这最近手头富裕的很,家里顿顿有肉啊。”

    原本只是寻常妇人的交谈,并不足以吸引赵菁的注意,但那刘嫂子一开口,赵菁便闻声望了过去。

    “这不是我家那口子给户部尚书府做活伤到了手,打赢了官司得了些银子,我便给他买些好的补补身子。”刘嫂子笑得合不拢嘴。

    本来她还在为生计发愁,没想到获赔的银子竟比工钱多得多,早知道早让他摔了。

    “你们家也算幸运,竟敢状告那胡工头,而且还好巧不巧让你们告赢了,你们是不知那胡工头平日里有多霸道。”

    “切!”刘嫂子不屑冷哼一声,莫不在意的道:“怕他做甚,他有靠山,我们也有!”

    几个妇人相视一笑,刘嫂子见她们不信,急急道:“我诓你们做甚,知道建威将军府不,那就是咱的靠山!”

    赵菁猛然看向身边的卫锦珠,卫锦珠一脸愕然,见赵菁美目狠狠的瞪着她,连忙用力摇头,“没有的事,不可能……”

    刘嫂子见她们面露诧然,沾沾自喜的道:“听没听说过卫将军新认的那个义女叶小姐?

    那就是咱的福星,不但帮我们找了大夫,就连讼师状纸都是人家帮我们的,我一个铜板都没花!”

    刘嫂子得意的炫耀着自己攀附的贵人,赵菁的脸色却已经差到了极致。

    “赵小姐,你听我解释,我根本不知此事……”

    “不用说了。”赵菁的目光冷淡下来,对卫锦珠的那一点善意也烟消云散。

    虽说这件事看似对赵府并无直接影响,但若不是他们先将事情闹大,苍穹也未必会盯上这件事。

    又是那个叶清染,她可真是他们所有人的灾星!

    “府上有事,我先回了。”此事虽与卫锦珠无甚关系,但赵菁一想到最近种种烦心事,难免有迁怒之意。

    莫说相约去酒楼用饭,便是多看一眼卫锦珠的脸都觉得厌烦。

    卫锦珠何尝感觉不出,见赵菁踏上马车扬长而去,气得她不停跺脚。

    好不容易与赵菁拉近了关系,如今又功亏一篑了!

    卫锦珠怒气冲冲的回了建威将军府,与卫铮抱怨此事。

    “我与赵菁本相约一同去酒楼用午食,她还说待赵府之事平息下来便邀我去赵府做客,显然已经将我当做了好友。

    如今倒好,那叶清染做的好事让赵菁连我都记恨上了。

    哥哥,你是没看到赵菁看我的眼神,简直像要吃了我一般。”

    卫锦珠自顾自的抱怨着,全然没有注意到卫铮那越发冷沉的脸色。

    他眸光阴鸷且冰冷,露出了与往全然不同的狠戾来。

    本想趁此机会让珠珠与赵菁拉近关系,日后也方便他出现在她面前,没想到竟又让那个叶清染给破坏了!

    这个叶清染着实碍事,既然留之碍眼,那不如……

    叶清染每隔三日便去宫中为常宁公主看诊,这日她一如往常令门房备了马车。

    可她刚刚踏上马车,便被一阵外力猛然拖拽进了车内,下一瞬便又一把冰冷锋利的匕首横在了她的脖颈之上……

    ------题外话------

    下一章不知怎么没同步到笔记本电脑里,浮梦会找找哦,下一章稍晚点发

第八十九章 反杀

    紧随而上的暖儿被这一幕吓得瞳孔猛然一缩,车中的男子却低声冷喝道:“闭嘴,你若敢叫,我便割了她的喉咙!”

    暖儿连忙捂上了嘴,眼珠一转,弱弱道:“那我走还不行吗?”

    全然一副要弃主而逃的不忠模样。

    男人却冷冷笑起,“少玩花样,想出去找人,给我乖乖坐着!”

    暖儿的小心思被识破,紧张的咬起了嘴唇,但见叶清染被他扼在手中,不敢不从。

    车夫察觉到后面的动静有些古怪,便开口问道:“小姐,您还好吗?”

    男人将匕首抵得更紧了,眼睛狠狠的瞪着暖儿,抬着下巴示意她回话。

    暖儿望向叶清染,见叶清染轻轻眨了眨眼睫,方才抿唇道:“小姐没事,就是刚才上车时磕了一下。”

    车夫是叶清染从邺城带过来,深知叶清染与暖儿的亲近,便不再多疑,驾车而去。

    男子心口微动,似松了口气。

    马车行使,车轮滚动的声响足以压下车内窸窣的说话声。

    “让车夫驾车去碧波湖!”

    见两人似不愿开口,男子目光阴冷,“同样的话我不想说两遍,马车可不稳,我的手若是不小心抖了下……”

    这种被人捏住软肋的感觉着实让人窒息,暖儿咬咬牙,只好开口道:“马叔,小姐要去碧波湖!”

    车夫一愣,诧异道:“今日不去宫里了吗?”

    “一会儿再去,小姐突然想起来有些事。”

    车夫虽觉奇怪,但也未作他想,乖乖应下。

    马车平稳的行驶着,车内一时静寂无声,叶清染能感觉到脑后传来男人略为粗重的呼吸声,显然他很紧张,并非如千机阁那般杀人不眨眼的杀手。

    得知此处,叶清染眉心微动,轻声开口问道:“壮士所图为何?我与壮士素未相识,想来应未结仇怨,若是图财,我给壮士便是。”

    “老实点!别多话!”男子一刻不肯放松的捏着叶清染纤弱的肩膀,看得暖儿怒火中烧,恨不得砍了那只猪手。

    叶清染能感觉得到,当她提及钱财时,搭在她肩膀的手微不可察的多用了些气力。

    既是图财,最好办不过。

    “不知小女子这条命值多少银钱?”叶清染循循善诱。

    “没人要你的命!”男子并不接话。

    杀人越货的事他不做,若是真弄出了人命,官府定会彻查,为了那点银钱不值得他四处逃亡。

    可若是只在她的脸上划几刀,让她日后无法出门见人,这点小事就算官府也不会放在心里。

    叶清染语气平静如水,仿若不是她被人挟持一般,“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壮士谋财也不必觉得羞愧。

    只这等事情终究有违天理,我这车上有些散碎银俩,壮士若是急用,拿走便是。”

    男人眼帘未挑,显然为将叶清染的话放在心上。

    一个义女而已,能有多少银钱。

    可待男人看到了叶清染那所为的那些“散碎银两”,瞳孔不禁大了两圈。

    只见小丫鬟随手从身边取出一个小木箱,木箱有两层,第一层的放着满满的碎银子,再散碎的东西成堆的出现也不散碎了。

    而第二层则更过分了,那明明是码的整整齐齐的银锭子!

    “这些都是你的?”

    暖儿莫不在意的接话道:“小姐有时候喜欢买些小东西,车上便随便放了点钱。”

    散碎,随便……

    这主仆两人的口气可真是不小。

    但那一箱银子委实夺目,远远高出雇主付给他的银钱。

    他实在想不到一个将军府的义女出手竟这般阔绰,不过大宅门里的事情本也不是他们这些穷苦人能理解的。

    他也不想管,钱给够就行。

    “把钱放过来。”男子低头扫了一眼自己身侧的位置,示意暖儿将箱子放过来。

    暖儿暗暗翻他一眼,将箱子放在了男人身侧。

    这些银子不过是毛毛雨,就算丢了她都不心疼,可这个男人竟敢挟持小姐,莫说给他一文钱,弄死他的心都有。

    男人的心情似是愉悦了不少,禁锢叶清染的力气也不再似最初那般大了。

    马车一路行至碧波湖,马车停下,男子再度紧张起来,他将匕首紧贴在叶清染脖颈上,声音沉沉,“支开车夫!”

    叶清染眼帘颤了颤,开口道:“你的匕首离我太近了,我说话的声音难免有异,若是被他听出来,你可莫要怪我。”

    “你敢威胁我?”

    “不是威胁,就事论事而已。”

    男人这才察觉这个面覆轻纱的女子竟从始至终都一般冷静,仿若不知惧意。

    若换作寻常闺秀,早就痛哭流涕了。

    无论是两军亦或是两人,在对峙之时,气势都是此消彼长,如今他见叶清染更为沉冷,不觉间便做出了让步。

    他将匕首拿下,改为抵在了叶清染腰间,低冷着声音道:“敢乱动,我照样捅死你!”

    叶清染不为所动,扬声对候在外面的车夫道:“马叔,我有些饿了,你帮我去路边买个肉包来。”

    车夫连忙应是,男子听到车夫的脚步声越行越远,才小心翼翼的掀开车帘一角,向外望了一眼。

    四周无人,唯有风拂垂柳,树叶发出的窸窣声响。

    “如今已经安全了,壮士可以走了吧。”

    男人低头扫了一眼箱中白花花的银子,笑着拿下了抵在叶清染腰间的匕首。

    暖儿松了一口气,谁知男子却突然一把扯掉了叶清染脸上的面纱,一只手掐住了她纤细的脖颈。

    “你做什么!”暖儿见他反悔,惊叫出声,却被男子反手一记手刀砍在了脖颈上,晕厥了过去。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虽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能失信于人,只能对不起小姐你了。”

    叶清染平静的看着他,眸中的光未有丝毫起伏,清澈明亮的眸子如同一面镜子般映照着男子凶狠的面孔。

    “你拿了我的银子,却仍要伤我,难道就不是失信于人吗?”

    男子愣了愣,似没想到都到了这个时候叶清染还能与他讲道理。

    叶清染眸色静的如同冰封的湖面,“不过是贪心不足,想要更多的银钱而已,又何必说的这般冠冕堂皇。”

    男人的确这般作想。

    一来既有双倍的银钱,他为何不要。

    二来他已经收了定金,若失信放了这女子,也怕东家找上门来。

    他心中虽这般作想,可叶清染如此直白的揭露出来不免恼羞成怒。

    “死到临头还敢嘴硬!”男人掐着叶清染的脖颈,将她的身子抵在了车壁上。

    他抬起手中的匕首,却迟疑未落。

    并非良心发现,而是因为他突然觉得若是就这般划花了她这张漂亮脸蛋,着实太可惜了。

    “怪不得东家想让我毁了你这张脸,长着一张祸水的脸蛋,天生便是要来勾引男人的,不是吗?”

    这张脸足以让任何男子心痒难耐,他还从未见过这般美的女子,此番让他撞上,绝对是老天偏爱。

    他若这般放过她,岂不是连男人都不算了。

    “你想要做什么?”叶清染的语气平静之中多了一丝寒意,琥珀色的眸光凝住,变得越加幽冷。

    “你别怕,哥哥我会好好疼你的,快活之后,便不会再觉得疼了。”望着叶清染那冷清绝美的脸蛋,男子只觉有股火气在他的身体中四下流窜。

    “你确定吗?”色欲上头,男子竟未在叶清染眼中察觉出危险的杀意。

    男子淫荡笑起,“自然确定,哥哥我可是经验丰富。”

    “好。”叶清染淡淡说道,纤纤玉手覆上男子的手腕。

    男子以为她放弃了抵抗,心中大喜,可下一瞬他便再也笑不出来了。

    令人难以忍耐的酸痛自他的手腕蔓延至全身,就连大脑都有瞬间的空白,待他回过神来,他手中的匕首不知何时已被她捏在了手中。

    她依旧那般平静淡然,但这次男子在她眼中看到喷薄欲出的杀意。

    她将匕首改为横在男子喉间,周身气度竟比他见过的那些大盗还要令人胆寒。

    她冷冷的看着他,语气幽幽,“我给过你机会了,既是你不想活,我便成全你……”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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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宠神医太子妃介绍:
他是地位尊崇的皇长孙,却病体孱弱,人言难及弱冠之年!?
她本是将军府义女,却被污以外室女之名,成了人人可欺的小可怜!?
云袖轻挽,玉手执针,生死人肉白骨,她若不放,谁敢取他性命!
袖手天下,意谋乾坤,算尽人心时局,他想护之人谁又敢欺?
苏御曾道他一生谋略在朝岂可受困儿女情长。
叶清染曾言自己此生虽筹谋万千,但唯独无意情情爱爱。
后来——
苏御:“吾平生所愿,日抚瑶琴听音,夜有娇妻伴读,唯此而已。”
叶清染:“相夫教子,亦可为乐。”
*
可忽然有一日——
苏御发现他的小娇妻身份重重,马甲多的像莲蓬,扒了一个又一个,没完没了。
叶清染也发现,她家夫君的面具就像圆葱,揭了一层还有一层,无尽无休。
【简言之,这是一对腹黑男女互扒马甲,“对外夫妻一心,回家您是哪位”的故事。】
【小剧场】
叶清染:“夫君,面具戴久了,不累吗?”
苏御淡笑:“不累,所以……正准备累一下。”
他反手撂下流苏纱帐:“清染,为夫倒是想问你,马甲穿这么多,不热吗?不如为夫帮你解去?”
叶清染:“……”
*
叶清染:“江山美人,孰轻孰重?”
苏御:“若美人非卿,盛世天下方为男儿所求。”
叶清染垂首,敛眸,“若是,尔又如何?”
苏御牵唇,揽她入怀,“山河拱手,为卿一笑。”盛宠神医太子妃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盛宠神医太子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盛宠神医太子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