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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浮梦公子     盛宠神医太子妃txt下载     盛宠神医太子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五章 相认

    若非亲眼所见这是两个少女,他们只听琴音怕是会以为这是一对生气拌嘴的小情侣。

    男子久不归家,女子心生怨怼,哭诉询问。

    而男子则只是浓浓叹息,单从琴音便可知其有多少无奈埋在心头难以开口。

    林璇深深吸了一口气,抿动嘴角,眸中水雾萦绕。

    她轻轻咬了下嘴唇,缓缓波动琴弦。

    琴音陡然一变,幽怨阴霾尽散,取而代之的是清风暖阳,鸟语花香。

    琴音轻快悦耳,宛若少女无忧无虑的欢笑声。

    展露眼前的是一副用色明艳的画卷,天空是碧蓝的,草木是青翠的,所有的颜色都是极其鲜亮的,一如两个少女身上的衣裙。

    八年前,她们一人是幽国最尊贵的小公主,一人是有名的小才女。

    她们骄傲,天真,对未来有无限的憧憬,她们的人生也有着无数种可能。

    她们没有忧愁,每日所思所想不过是美衣美食,只考虑着如何欢喜。

    这首琴曲便是她们两人在那时所作,只她们那时贪玩,这首琴曲今日写一点,明日写一点,她们只想着来日方长,终有完成之日,谁成想造化弄人,这首曲子竟是至今也未能完成。

    这首曲子除了她们两人没有第三人知晓,原稿也被她小心的收在闺房之中,不必担心被他人探查。

    她十指忽停,轻轻侧过眸子望向叶清染,眼中隐有哀求之意。

    不要再拒绝她,不要再回避她,她只想要一个确定的答案。

    叶清染鼻中发出一声轻叹,素手轻动,接着林璇方才的旋律弹奏起来……

    众人听到的只是清悦欢快的旋律,有破阵曲珠玉在前,众人的期待被吊的高高的,相较起来这首曲子听起来显得格外……稚嫩。

    众人皆面露茫然,他们本以为的王者之争却变成了两个小孩过家家?

    可只有叶清染与林璇两人才知道这首曲子的意义,林璇眼中的水雾凝结成水珠,泫然欲泣。

    她强自压下心中万千思绪,轻轻垂下眸子,任由睫羽将眸光覆盖。

    琴曲终落,叶清染沉了沉肩膀,将手轻落在膝盖上。

    众人却犯起了难,这般轻描淡写的比试算是谁赢?

    林璇起身,款款福了一礼,垂首轻语道:“皇后娘娘,叶小姐琴艺非凡,臣女甘拜下风。”

    林璇的琴艺赵皇后都看在眼里,闻此开口问道:“场上唯剩下你们二人,如何比试也应由你们决定。

    只,你可要知道,若你当真认输,可就没有后悔的机会了。”

    赵皇后恐林璇是一时冲动,未免得她事后后悔,是以特意多询问了一番。

    林璇轻轻摇头,弯唇坦朗一笑,“方才的琴曲不过是臣女凭空所想,叶小姐却能衔接无隙,足以见她琴艺之高超,心思之灵动,臣女甘拜下风,不会后悔。”

    众人闻此这才了然,原来方才的曲子是两人随手所编,虽稚嫩了些,倒也不失灵动。

    赵皇后轻轻点了点头,目光柔和慈爱的看向叶清染。

    叶清染缓步行至林璇身边,屈膝福礼。

    “都免礼吧,今日的比试着实精彩,让本宫大开了眼界。

    你们小小年纪便有如此造诣,以后更要多加勤勉,切莫疏忽。”

    “是。”两人异口同声的回道,似乎自这场比试之后,两人之间隐隐有了些不同。

    “最后的结果是你们二人所定,本宫尊重你们的选择。”

    赵皇后抬了抬手,便有宫婢捧着一个托盘行至叶清染身边。

    托盘中静静躺着一支牡丹花簪,花开明艳,张扬夺目。

    “这场比试考验的不仅仅是你们的琴艺,更是你们的心怀。

    只有心中清明坦朗之人,方能赢得比试,也只有这样的女子才配得上做观音娘娘为国祈福。

    牡丹花是花中之王,叶清染,你可愿意佩戴此簪,为大梁少女祈福?”赵皇后声音虽威严,但目光却透露着和善慈祥。

    “臣女谢皇后娘娘恩典,定不辜负娘娘心意。”叶清染双手接过托盘,福礼谢恩。

    在众人灼灼的注视下,目不斜视的回到座位。

    结果发现卫锦悠四人脸色各异,奇怪的很。

    卫锦悠和苏凝筠笑得欢快,卫锦悠挽着叶清染的手臂,笑赞道:“阿染真棒。”

    苏凝筠颔首附和道:“林小姐也很厉害,若是你们执意相争,今日怕是难分伯仲。”

    林璇笑笑不语。

    她们两人怎会相争,只要知道她便是她,那就足够了。

    苏灵槿抿抿唇,毫不迟疑的将手上的镯子摘了下来递给卫锦悠。

    愿赌服输,她自然不会耍赖,但是……

    “我愿服的是这个结果,但如小姑母所言,若林小姐与叶小姐如弹奏破阵曲那般比试,结果可就不见得是如此。”

    最后的结果虽然是林璇输了,但这并不能证明林璇的琴艺便输给了叶清染。

    诚然,叶清染琴技高超,且在她之上,但两人最后比试着实有些儿戏。

    她不服输。

    卫锦悠笑着晃头,将苏灵槿的镯子戴在了手腕上,还炫耀似的晃了晃,“郡主,咱们看的就是个结果,你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

    叶清染:“……”

    这是当她们两个不在吗?

    其他人的注视叶清染都可当做未见,但林璇目光灼灼,似有千言万语要与她讲,热烈的让她根本无法忽视。

    而就在此时,赵皇后开了口,“本宫有些乏了,要去小憩一会儿,这御花园景色甚好,你们可以四处走走,随意欣赏。

    本宫昨日特意命人在宫中各处放置了几个宝箱,里面有些小东西可供你们把玩。

    先到者先得,你们可都要努力才是。”

    叶清染:“……”

    怎么看皇后娘娘都像是在为林璇与她独处创造机会。

    年轻的公子小姐最喜玩乐,自是开怀。

    德妃却略略蹙眉,若有所思起来。

    同在宫中相处这么久,她们最是清楚彼此的脾性,皇后可不像喜欢做这种事的人。

    事出反常必有妖,皇后此举意在何处?

    德妃拧眉沉思,视线忽的扫及苏御,脑中倏然闪过一道灵光。

    能劳动沈皇后这般大费周章之人,想来便只有苏御了。

    难道帝后要为苏御赐婚了?

    德妃一时有些烦躁起来。

    苏御对他们虽敬重尊崇,但因胡良媛终究与他们少了两分亲近。

    她本想着从母家择一适龄少女,以便防止苏御与他们离心。

    可若是由陛下赐婚,以他对苏御的宠爱定会择一高门贵女,届时有妻子娘家为靠,苏御与他们只会愈发疏离,甚至太子府中也难得安宁。

    苏御与苏怀诚皆是她的孙儿,她自是两个都宠,但两个孙儿自幼不合,幼时还只是小打小闹,如今若是再起争执可就不是那般简单了的。

    贤妃母子一直都在觊觎储君之位,太子家宅不宁,恐会让她们有可乘之机。

    看来此事她要尽快提上日程了……

    贤妃倒是没想这么多,只是看着一众花枝招展的少女们便忍不住叹气。

    今日这里有这么多漂亮姑娘,她就不相信就没有一个怀阳喜欢的,偏生那臭小子又逃了!

    好好的姑娘家不喜欢,非去追着个小寡妇,真是想想就气!

    日后有机会她倒要看看那玉无心长得什么模样,竟能把怀阳的魂都勾走了。

    贤妃起身欲走,转眸间见德妃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冷哼一声道:“德妃姐姐这是又动什么小心思呢?”

    德妃:“……”

    德妃不得不承认,贤妃这个人很烦,但有时感觉的确准。

    “没什么,是贤妃妹妹多虑了。”德妃不想与她有口舌之争,抬身便走。

    “鬼鬼祟祟,没一个好东西!”贤妃翻了一个白眼,由着宫婢搀扶离开。

    皇后几人散去,无人约束,少年少女各自结伴去花园中寻觅宝贝。

    林璇起身,望了叶清染一眼,抬手挽袖,笑得意味深长,“叶小姐,请吧。”

第一百零六章 至交

    “叶小姐,请吧。”林璇目光灼灼的看着叶清染,那种眼神让叶清染蓦地想到了审问犯人的刑官。

    叶清染在心底发出幽幽一声叹息,只得认命起身。

    苏凝筠也想随着叶清染她们一同去寻宝,却被沈皇后留下的嬷嬷连劝带说的给请回了昭阳殿。

    望着苏凝筠依依不舍的含泪杏眸,叶清染无奈,只得道:“公主大病初愈,身体尚未完全恢复,还是要好生休养。

    公主只有早日养好身体,我才能早些为公主行针,待公主痊愈,岂不任由公主玩乐?”

    嬷嬷向叶清染投去了感激的目光,林璇则抬眸多看了苏凝筠两眼。

    苏凝筠一想也是这个道理,她晚一日好,便要多喝上一日苦药汤。

    “那好吧,我先回去喝药,你们就算找到了宝贝也不许先行离开啊。”

    苏灵槿也哄着她道:“寻到宝物自还要与皇祖母谢恩,她们不会偷偷走掉的。”

    苏灵槿陪着苏凝筠的回了昭阳宫,卫锦悠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那我们先从何处找起?”

    林璇开口回道:“四个人一同找效率低了些,倒是不如两两一组,还能多找些地方。”

    卫锦悠正想夸林璇的提议好,却听她又道:“卫小姐与苍小姐一队,我和叶小姐一队,正好再探讨一番方才的琴曲。”

    卫锦悠撇撇嘴,怎么就擅自分组了嘛,她才不想和这个叛徒一组呢!

    林璇语落转身,望着卫锦悠闷闷不乐的模样,叶清染无奈一笑。

    “叶小姐。”林璇见她未跟上,侧眸开口催促道。

    叶清染只得转身跟上。

    苍兰歪歪头,若有所思的道:“悠儿,你有没有发觉她们两个之间有些古怪?”

    “嗯?”卫锦悠闻声转望向她,“有何古怪之处?”

    苍兰托着下巴,蹙眉思忖道:“你瞧她们两个像不像……”

    “像什么?”苍兰神情严肃,卫锦悠也不免认真端详起来。

    “像不像妻管严和母夜叉?”林小姐全然一副强势模样,而阿染则是一副唯唯诺诺,小心翼翼的模样。

    卫锦悠:“……”

    卫锦悠翻了一个白眼,闪身走人。

    “欸,你怎么自己走了?你就说像不像嘛……”苍兰连忙快步追上。

    卫锦悠的白眼就差翻出天际了,“你看我愿不愿意理你就完了。”

    叶清染与林璇一前一后的走着。

    无需内侍引路,这宫中的一草一木都是她们所熟悉的。

    两人无声走着,直至行至湖面。

    湖边有一间小凉亭用来遮阴落脚,两人默契行至亭中。

    这里三面环水,视野开阔,不必担心有人藏起来偷听。

    两人相对而坐。

    林璇反是收起了灼灼的目光,低垂着眸子。

    双手落于膝盖,她有些紧张的捏了捏裙子。

    她有满腔的话想问。

    当年她是如何脱身的?这么多年又一直待在何处?既是她平安无事,为何连只字片语都不肯透露,平白惹的她和兄长伤心难过。

    方才她还有无数的问题想问,可此时这里唯剩她们两人,反是故人相见,近乡情怯,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不是该如何开口。

    “你……”林璇深深吸了一口气,终是抬起眸来,望着好友那张熟悉又陌生的容颜,心中百转千回。

    “你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她想知道当年之事,也想知道她此番回来有何打算。

    可这些并不是那么重要,她只想知晓这些年她在外可有受苦。

    叶清染微微一怔,眸光颤动几许,忽的漾起丝丝笑意来。

    就算八年的时间足以改变太多的东西,但璇儿对她的情谊依然未有分毫改变。

    “我很好。”漫长的八年被她轻描淡写的化为了三个字。

    “你说谎。”林璇眼中的清霜融化成水珠,在她的眸中碎裂开来。

    这里只有她们两人,她终是可以肆无忌惮的落下眼泪。

    “哪里好?怎么可能会好?”

    幽国破灭,帝后殉国,太子殿下战死沙场,她失去国家臣民,失去了所有的亲人,她怎么可能会好。

    曾经最骄傲张扬的公主殿下,如今却只是将军府中义女,甚至要不惜屈尊降贵为人诊病。

    想到这些她的心口便酸涩难言,这些年她流离在外,还不知要受多少的困苦!

    眼泪一旦决堤便再也无法停止,一开始林璇还只是大颗大颗的落着泪珠,后来则变成了断线的珍珠项链,清亮的泪珠成串掉落。

    叶清染最怕的便是望见她这般模样。

    “璇儿……”粉唇轻启,叶清染如同小时那般轻轻唤着她的乳名,声音极尽轻柔,似在安抚,林璇却反而哭得更凶了。

    “璇儿,莫哭。”叶清染握住林璇的手腕,缓缓贴近,轻轻抚着她的背,“我回来了,不要哭了。”

    林璇啜泣不止,语气也从最初单纯的悲伤变成了幽怨,“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难过,既是你还在,为何不来找我?”

    叶清染任由林璇靠在她的肩膀上,任由她的眼泪将她的衣裳打湿,沉默的不停的轻抚着她的背。

    林璇倏然坐起身,隔着泪帘凝望着叶清染,眸光中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惶恐,“你……是不是在怪我父亲?”

    她的父亲,曾经最受国君看重的权臣竟是第一个臣服新君的。

    公主若是恨他,她也可以理解。

    “不是的。”叶清染连忙摇头。

    “是,我曾怨怪过林伯父。”那时的她满心仇恨,被愤怒与悲伤折磨的几乎丧失了理智。

    她不懂,为什么父王那么信任林伯父,他却能在父王尸骨未寒时,选择了背主求荣。

    “不过我现在明白了林伯父的用意。”当一个王朝被新的王朝所取替时,受波折的不仅有王公贵胄,还有千千万万的百姓。

    大梁一统四方,建都临安,大梁的百姓与原幽国子民势必会起冲突。

    若朝中无前朝高官,又有谁能做百姓的依仗?

    这些年她一直在暗中调查原幽国百姓的生活,最初的确会有许多不公之处,不过这两年已经改善了许多。

    “这些都是林伯父的功劳。”

    林璇眼中光芒闪烁,一边擦着泪一边追问道:“你说的是真的,不是在诳我?”

    叶清染轻轻一笑,颔首道:“我何时骗过你?再者说,就算林伯父真的背叛了父王。

    林伯父是林伯父,你是你,这点我还分得清。”

    林璇吸了吸鼻子,心中动容。

    可随即她又饱含幽怨的望着叶清染,幽幽道:“还说没骗过我,方才不就是在骗?”

    叶清染一时面色讪讪,干笑了两声,“只这一次。”

    “一次当百次,我日后可不会再信你了。”

    “好好好,我日后若再说谎骗你,就变成那圈里的脏猪,可好?”

    林璇嗔目瞪着叶清染道:“你放心,纵使你变成猪,我也能一眼把你认出来!”

    两人相视一眼,破涕为笑。

    即便多年未见,她们之间也不曾有过疏离与隔阂。

    因为就算她们没在彼此身边,但从未离开过对方的心上。

    林璇掏出帕子,将脸上的泪痕擦干,正色道:“如今既是你回来了,便随我回府吧。

    我家便是你家,何必寄人篱下。”

    父亲无法帮她守住国家,但她要帮她守住身为公主的骄傲。

    叶清染轻轻摇头,正欲开口,眉梢忽的挑了挑。

    她抿了抿唇,示意林璇禁声。

    两人侧眸,便见一芝兰玉树的男子正朝她们这边缓步而来。

    林璇眼中瞬间浮起了一抹厌嫌,“又是他!”

    宋祁年长她们几岁,年少时便姿容过人,如今更是清俊温润,相貌独秀。

    他与林璇自幼定亲,是人人艳羡的金童玉女。

    可现在林璇对他却只有排斥,叶清染如何不知林璇为何会变成这样,却只能敛眸不语。

    “他来了你便走吧,这人狡猾的很,莫要让他看出什么来。”林璇低低开口,眸色重现冰冷。

    她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好友,这一次她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

第一百零七章 太孙的小心思

    叶清染抬眸望了宋祁一眼,见他身影愈近,叶清染敛眸起身,对林璇道:“林小姐,那便改日再叙了。”

    林璇点点头,眸冷如霜。

    叶清染缓步而行,途径宋祁身边时,略一颔首算是见过。

    宋祁停下脚步,亦颔首回礼,举手投足之间清贵有礼,不愧是出身大家的贵公子。

    只是……

    叶清染低敛的眸中闪过一抹锋芒。

    只是宋府与林府的性质全然不同,林右相至少在幽国国破之前仍一心忠君,而宋府却是早早便投敌叛国,甚至可以说幽国的覆灭与他们有着不可分割的原因。

    此番她回来便是为了与这些做一个了断,她的仇人可不仅仅是姓苏之人,这个朝堂之上又有多少人沾染了她亲人的血!

    “我是不是打扰你和叶小姐了。”宋祁与林璇说话时永远都轻柔含笑,极尽耐心。

    可他的心意却永远也得不到林璇的回馈,“明知故问。”

    林璇站起身,拂了拂裙摆上微起的褶皱,眼皮未撩,“你若无事,我便要走了。”

    “璇儿。”宋祁的语气满是无力无奈,受伤的望着她。

    林璇却因为这个称呼而愈加气恼,“我说过多少遍,莫要再这般唤我!

    自从幽国国破,我便与宋公子恩断义绝,宋公子若当真顾念当年轻易,便尽快与我解除婚约,另娶贤妻!”

    “璇儿,我也说过许多遍,我是不会放弃你的。”宋祁语气坚定,眼中的光虽然柔和,却是不容人质疑的决绝。

    林璇只觉厌烦,冷冷道了一句,“随便你!”

    林璇拂袖欲走,可宋祁想见她一面颇为不易,若是就这般放她离开还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宋祁脚步一转,挡住了林璇的去路,林璇柳眉深锁,冷喝道:“让开!”

    “璇儿。”宋祁痛心疾首,眸中的光如同被打碎的水晶,支离破碎,“你以前从不会这般待我。”

    林璇勾了勾嘴角,牵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她抬起眸子望向宋祁。

    林璇已经许久未正眼瞧他,触及林璇眼中的冰冷与厌恶时,宋祁的心便仿佛被万箭穿过,疼痛不已,“你以前,也不是这样的。”

    以前的他清风霁月,有理想有抱负,是一个值得人仰慕的清润君子。

    她也想自欺欺人,不愿相信自己一直崇拜的大哥哥竟是个卖主求荣的叛徒。

    当年从国君手中骗取虎符的的确是他的父亲,可亲手送至大梁军营的却他……宋祁!

    “璇儿,九瑶公主已经去了整整八年了,你难道真的忍心为了一个已逝之人便断了你我多年的情分吗?”

    他们自小在出玩乐,九瑶公主对他而言是君亦是他疼爱过的小妹妹。

    他也不愿她早早殒命,但凡有可能,他也想护她周全,可世间许多事并不是他想便可以做到。

    宋祁目光近乎哀求,“璇儿,九瑶公主已经不在了,你放过自己也放过我,好吗?”

    林璇目不转睛的望着他,用着最专注的表情说着最冷酷绝情的话,“公主不在了,而我的宋大哥,也随着她一同不在了。”

    林璇避开身子,拂袖而过,轻如云水的衣袖拂过宋祁,却让他身形为之一颤,如遭雷击。

    望着林璇的背影,宋祁撑着石桌以稳住晃荡的身形,喃喃自语道:“她的宋大哥不在了吗……”

    ……

    叶清染蹙眉凝思,心中暗暗叹了一声。

    回临安前她便最怕遇到璇儿,结果果然还是让她认了出来,也不知这般是好是坏。

    “叶小姐。”润朗如风的声音自身侧传来。

    叶清染忙敛下眸色,驻足转身,屈膝福了一礼,“太孙殿下。”

    “叶小姐不必多礼。”苏御抬手,虚扶了叶清染一下,举止得体有礼。

    “叶小姐怎么一人在此处?”苏御含笑看着她,眸中的温柔让人蓦地想到了初春的日光,初秋的微风。

    叶清染简单解释了一番,便想寻个由头离开,苏御却弯唇笑道:“我陪叶小姐去寻卫小姐她们吧。”

    语落,不等叶清染拒绝,苏御已然迈步向前,见叶清染未动,还特意驻足回眸,温柔笑道:“叶小姐,要跟上。”

    “嗯……嗯。”叶清染抬步跟上,但两道柳眉轻蹙。

    她这个人虽心肠冷硬,但总是对那些纯真坦朗或温柔耐心的人有些无可奈何。

    苏御侧眸望了她一眼,唇边凝起一抹浅浅的笑意,启唇开口,声音清澈,“今日宫中人多眼杂。”

    叶清染略略一怔,随即明白了苏御的心意。

    今日来宫中赴宴一众公子身份自是一个比一个尊贵,但品性却良莠不齐,便如那苏怀仁之辈,就很是让人腻烦。

    苏御与她一同,便免去了她不少麻烦。

    “多谢太孙殿下好意。”

    苏御笑笑,没再言语。

    他的确不是想她被那些放荡子弟骚扰,然若说好心,却也并非如此。

    苏御转眸,轻轻扫过立垂首立在园中各处的宫婢内侍,唇畔轻扬,了然而笑。

    不仅德妃猜出了赵皇后的心意,苏御也一并察觉到了。

    若今日宫宴只是为了选出在花朝节上祈福的少女,自没有必要请男子入宫。

    叶清染赢得比试后,宫宴也该结束才是。

    最后这个寻宝的环节如何看都略显突兀,再想到今日就连禁足府中罚抄金刚经的苏怀仁都被召进宫来,十有八九是皇祖父要为他们定亲了。

    而这些宫婢内侍不仅有伺候照顾之责,更是皇祖父与皇祖母的耳目。

    他们既想看到他的喜好,他便不妨展露给他们。

    如今觊觎她美色之人越发的多了,他难以时时护她,合该有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方是。

    叶清染何曾想得到这对祖孙的小心思,她现在满脑袋里都是该如何面对林璇。

    她心有所思,略有些恍惚,竟未注意到走在前面的苏御竟然停下了脚步。

    叶清染一时不察,撞到了苏御挺直劲瘦的背。

    叶清染下意识向后退去,脚步微踉。

    “小心。”他轻呼出声,手疾眼快的抓住了她的手腕。

    虽隔着衣袖,但亦可感觉到衣料下的手腕是那般纤弱单薄。

    “抱歉,叶小姐。”苏御的眸色太过清朗明亮,以至于掩饰住了丝丝暗喜。

    “哪里,分明是我未看清路,理应是我赔不是才对。”叶清染向来是个讲道理的人,便是以前贵为公主,她也从不蛮横无理。

    苏御笑笑摇头,并未多说什么,是抬手指了指她身侧的一棵合欢树。

    叶清染不明所以,偏头望了过去,她微微眯眸,便见横斜的树枝下隐隐露出一抹浅金色。

    “皇后娘娘所藏的宝箱?”

    苏御点点头,“想来应是,叶小姐不妨去看看,也算不虚此行。”

    叶清染对这种事情自然没有兴趣,但想到卫锦悠她们皆一脸欢喜雀跃,她若表现的太过反常恐会惹人生疑,便只好牵唇扯出一抹笑意来,流露出几分兴趣。

    “如果真的寻到了,那我便分太孙殿下一半。”

    苏御静静看着她演戏,好笑的弯了弯眉眼,也随之玩笑着道了句,“如此便仰仗叶小姐了。”

    叶清染只觉今日着实疲惫,先是被步步紧逼的璇儿搅得心慌意乱,如今还要在苏御面前装出寻常少女的模样。

    叶清染微沉肩膀,无力的轻叹一声,踮起脚尖,伸手去取树枝上的小宝箱。

    结果纤纤玉手停在半空,伸也不是,缩也不是。

    她有些高估自己的身高了,这箱子她够不到啊……

    正在叶清染犹豫之际,她忽的察觉有微暖的温度透过她轻薄的衣衫传至她的背部。

    有阴影笼轻轻笼罩在她周围,一只修长如玉的手越过了她的指尖……

第一百零八章 同心结

    叶清染的个子在女子中绝对可以算得上修长,所以她未曾考虑过自己竟然会碰不到树枝上的宝箱。

    若是求助苏御,难免会让她觉得有些奇怪,因为这种桥段倒像是在暖儿常看的话本子听到过。

    可若是就这般若无其事的放弃,似乎也说不通。

    苏御似看出了她的纠结难堪,含笑走上前去。

    修长的身影将她轻柔的覆盖笼罩,似有一片云遮挡了头顶的日光,投下了一片阴凉,而她的后背却又传来微热的温度,让她心里不禁泛起一众甚是古怪又奇异的感觉。

    衣袖滑落,露出的肌肤晶莹如玉,足以让所有女子皆自惭形愧。

    他的手臂修长,轻而易举便越过了她的指尖,从树枝上取下了那个小小的金色宝箱。

    两人第一次这般贴近彼此,他们的发丝都在无意间轻拂纠缠起来。

    拂面而过的春风夹着着草木清香与鲜花的馥郁,在暖阳的烘烤下似乎散发出一种堪为“暧昧”的缠绵气息。

    叶清染的反应满了半拍,一切都发生在转眼之间,她一时忘记了躲避,竟直接仰头看向了身后的苏御。

    她的轮廓清瘦利落,虽凤眸总是半弯藏笑,但总是会在无人察觉之际露出一丝寒芒。

    可她此番模样,却淡却了那种疏离与虚假,露出了少女真正的娇俏明丽。

    苏御瞳孔一荡,眸光晃动如同一颗石子落入湖中,荡起了层层涟漪,直至漾进他的心里。

    她只是单纯的想回头看苏御一眼,殊不知,她这般略带娇憨的模样对男子而言有何等强烈的冲击力。

    苏御快速的掩下了眸中异样的光芒,不动声色的对她弯唇一笑,心中却更加坚定了他的想法。

    美丽自然无错,可有时美丽所带来的麻烦却要比好处多得多。

    他未曾想过将她藏起来,但总要让他可以正大光明的去处理那些觊觎之人。

    “这个给你。”

    苏御将手中的宝箱递给了叶清染,翩翩有礼的模样很难让人想象出他方才所思。

    叶清染接过宝箱,却蓦然觉得这箱子有些烫手,敛眸道:“这是太孙殿下寻到的,理应是您的。”

    苏御浅浅一笑,抬手轻轻推过,“那便如叶小姐方才所言,我们平分便好。”

    叶清染点了点头,客套而又疏离的笑了笑,抬手打开了箱子。

    两人齐齐垂下眸子,望向箱内。

    苏御:“……”

    叶清染:“……”

    两人一时怔然,半晌都无人言语。

    苏御先行回过神来,眼中笑意愈深。

    只因箱中的“宝物”是一枚同心结……

    虽然那同心结是以各色琉璃主子串成,十分华贵精致,可那也改变不了它是同心结的事实,更何况同心结底下还缀以两只精致的金雁。

    大雁是忠贞之鸟,向来被用以称赞歌颂矢志不渝的爱情……

    合欢树,同心结,忠贞雁,皇后娘娘这礼物备的还真有意思。

    苏御眼中藏了抹笑意,此物甚好,可见皇祖母着实用了心意。

    苏御从箱中取出了同心结,琉璃珠子在阳光的映衬下更加璀璨夺目,精致小巧的金雁轻轻晃动,宛若翩然而舞。

    “倒是精巧别致。”苏御弯唇,笑着赞了一句,便将同心结又放回了箱中,眉目含笑的道:“方才只是玩笑,这宝物便送给叶小姐吧,叶小姐不必想着分我一半了。”

    若真想补偿,那便合该如箱中之物一般结为同心……

    但这句话他自不会说。

    苏御不再多言,转身而行。

    叶清染捧着箱子静默伫立,眉头轻蹙,总觉的哪里有说不出的古怪……

    两人行至宫中的一片竹林时,叶清染顿下了脚步,抬眸而望。

    碧竹纤盈细巧,却又挺拔坚韧,未曾出土先有节,雪压不倒,风吹不折。

    竹林四季常青,入目一片青翠碧绿,仿若可以洗涤人心的浮躁,可以在这林中感受难得的平静安逸。

    这里是母后最为喜欢的场所,父皇母后时常在竹林中吹箫抚琴,兄长则陪着她一同应乐舞剑。

    如今,这片竹林依旧繁茂,但她的亲人却再也回不来了。

    听到身边有衣料拂过的窸窣的声响,叶清染忙收敛心绪,压下了欲夺眶而出的悲哀。

    “叶小姐也喜欢翠竹?”

    清染轻轻弯起嘴角,露出一抹淡然笑意,“竹高洁雅然,想来应没有人不喜欢吧。”

    两人正说着话,忽见卫锦悠与苍兰两人一脸扫兴的从竹林中钻出。

    “真是的,什么都没找到平白沾了一身的土!”卫锦悠拂着身上的灰尘,撇嘴抱怨道。

    苍兰面色讪讪,嘴上却不饶人,“这次是个意外嘛,谁知道那单纯就是个坑啊……”

    卫锦悠迫不及待的与叶清染抱怨起来,原来两人一路寻到竹林,苍兰一本正经的与卫锦悠分析起搜寻宝箱的诀窍。

    卫锦悠怒目瞪着苍兰,忿忿道:“说什么藏宝箱处,必定土壤松动,结果倒好,那树叶下分明是个小坑,摔了我一身的灰!”

    苍兰微挑着下巴,不服气的道:“那也不能怪我嘛,谁能想到好好的竹林里会有土坑呀,而且还不止一个,我也险些掉进去嘛!

    也不知道是谁那么坏心眼,居然在竹林挖坑!”

    叶清染:“……”

    那个坏心眼的人好像就是她。

    那是她年纪小,顽皮的很,最喜欢缠着皇兄与她玩。

    有时皇兄忙着读书习武忽略了她,她不高兴了就会在竹林里挖一个坑,然后诓骗皇兄来这里,想让他掉进自己的“陷阱”中。

    现在想想她不过五六岁稚龄,用了极大的力气才挖出一个尺深的小坑,而皇兄那时已经可以骑马射猎,哪里会被她那小把戏困住。

    但每次皇兄都会踩中她的陷阱,屡试不爽。

    那时她觉得自己厉害极了,现在想想,不过是皇兄在哄着她玩罢了。

    卫锦悠和苍兰两人还在争执不休,卫锦悠忽的瞥见了叶清染手中的箱子,惊讶挑眉,“阿染,你找到宝箱了呀!”

    “让我们瞧瞧你找到了什么……”卫锦悠径自从叶清染手中抱走箱子,不给叶清染反应的机会便直接打开了。

    “同心结?”两人同时惊诧开口。

    本以为赵皇后口中的宝物应是手镯发钗之类女儿家喜欢的东西,谁成想竟是个同心结。

    好看,也贵气,就是没什么大用。

    两人一下子泄了气,早知道是这种东西,她们便不使这么大力气了。

    两人兴致寥寥,也停止了争吵,随意的在园中闲逛起来。

    而苏御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自然而然的跟在她们几人身后。

    途中他们忽听有少女交谈之声,因就在附近,且说话之人并未刻意回避,所以他们倒是听得清清楚楚。

    “王小姐运气真是好,竟然一下子便寻到了宝箱,真真让人艳羡。”开口的少女一袭橙红色广袖罗裙,衬得她肌肤莹白,明艳夺目,正是兵部尚书之女罗素。

    罗素身侧还跟着两个少女,她们虽对王鸢盈盈含笑,但气势隐有压迫之感。

    王鸢捏了捏手中的小箱子,嘴角的笑意略有些勉强。

    “偶然见看到而已,罗小姐也定能寻到……”

    罗素挑眉望着王鸢,牵唇笑笑,“我可没有王小姐这般好的运气与耐心,怕是只能失落而归了。”

    罗素长长叹了一声,神色颇为落寞。

    王鸢抿抿唇,垂首望了一眼手中的小箱子,伸手递了上去,“若是罗小姐不嫌,这个给你吧。”

    罗素弯了弯嘴角,眉眼轻抬,“真的?王小姐愿意割爱?”

    王鸢点了点头,柔声笑道:“罗小姐尽管拿去便好。”

    罗素呵笑一声,眸中并无感激之情,反是噙着些许的讥讽。

    她正欲抬手接过,却横伸出另一只手先行覆在了宝箱上……

第一百零九章 都娶了?

    叶清染未来得及阻拦,卫锦悠便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径自将右手覆在了箱子上。

    “寻宝的乐趣在与“寻”,而非在于“宝”,罗小姐不如亲自去寻,这样方能多些乐趣。”卫锦悠含笑开口,她动作虽快,但语气柔和。

    罗素收回了手,漫不经心的笑起,“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卫大小姐。

    怎么?可是想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罗小姐说笑了,这里没什么不平,我也并非想要助谁,只是恐损了罗小姐的兴致,这方才提醒一番。”卫锦悠平日里虽大大咧咧,不拘小节,但实则对外却长了一颗玲珑心。

    她做不到袖手旁观,却也不想与谁起了争执。

    “可我与卫小姐的想法不同,我觉得寻宝的目的便在于要得到那件宝贝,否则任你如何努力最后却一无所有,岂不让人难过?

    如今王小姐愿意成人之美,将宝物让给我,我何乐而不为呢?”

    卫锦悠轻轻蹙了蹙眉。

    罗素的性格一如她明丽的相貌般张扬,虽未曾听闻她如苏灵蕊那般仗势欺人,但也绝非好性之人。

    而王鸢性情温婉,对谁都和颜悦色,卫锦悠自不忍看她受人欺负。

    “你这人好生不讲道理,王小姐成人之美,你怎就不知君子不夺人所好呢?”苍兰瞧不下去了,抬步而来,加入了战场。

    罗素耸耸肩,一脸的无所谓,“可我又不是君子,哪里管得了许多?”

    “你……”苍兰一时语凝,她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明目张胆不讲道理之人。

    看着卫锦悠与苍兰,罗素轻笑出声,“能让卫小姐与苍小姐一同为你打抱不平,王小姐真是好大的面子!”

    王鸢不知所措的咬了咬嘴唇,担忧的望着几人,柔声道:“几位小姐莫要因我争吵……”

    她打开手中的宝箱,里面放着一支镶嵌着红宝石的海棠花步摇,明艳璀璨。

    卫锦悠与苍兰同时愣了愣,默契的看了叶清染一眼。

    怎么人家找到的便是这般漂亮的步摇,阿染却得了一个中看不中用的同心结……

    到底该说她运气好呢,还是不好呢?

    “这海棠步摇明艳华丽,我这般姿容撑不起步摇的华美,反是与罗小姐更为相配,便送给罗小姐吧。”王鸢语气轻和,听不出一丝不悦和勉强。

    王鸢都这般说了,卫锦悠便拉了拉苍兰的衣袖,示意她莫要再多说了。

    罗素挑挑眉,垂首扫了一眼海棠步摇,抬手轻扶了扶头上的珠钗,一脸嫌弃的道:“俗气,我不喜欢,还是你自己留着吧!”

    说完,罗素扬长而去,全然不再理会几人。

    “什么人啊!不给她她要抢,给她她又不要了,别扭又古怪!”苍兰忿忿说道。

    她往常看见不公出言教训,那些要面子的小姐哪个不乖乖听话。

    这个罗素却是个滚刀肉,油盐不进,真是可恶!

    “或许罗小姐只是与我开玩笑呢。”王鸢望着罗素的背影,轻轻一笑,眼中全然没有嫌隙。

    “什么开玩笑啊,她分明是在欺负你,你看不出吗?”苍兰怒其不争。

    阿染的脾气虽与王鸢一般好,但阿染胜在不傻啊,可不会被人欺负了还帮人说好话。

    “有吗?”王鸢歪歪头,神色略有茫然。

    “当然有了!”见王鸢不信,苍兰挑了下下巴道:“你若不信就去问问太孙殿下他们,可不是我一人胡说?”

    王鸢这才顺着苍兰的动作望去,待目光触及苏御之时,忙敛下眸光躬身行礼,“见过太孙殿下。”

    “不必多礼。”苏御抬手,生意一如天上的闲云清淡自然。

    王鸢颔首起身,对叶清染亦颔首一笑。

    “阿染,你说我刚才说的对不对?”苍兰走过来,开口问道,试图通过众人之口让王鸢早日看清真相。

    叶清染眸光微动,笑了笑,摇头道:“距离尚远,我方才未听得真切,不好妄加揣摩。”

    苍兰有些意外,不过随即了然。

    老天是公平的,阿染长着一双那般明亮皎洁的眼眸,耳朵不大好使也正常。

    苍兰又抬头望向苏御,苏御淡淡一笑,亦道:“我也未听真切。”

    王鸢眼中划过一抹诧异,眸光在两人身上轻轻掠过。

    苍兰惊了惊,随即再度了然。

    太孙殿下年幼身重剧毒,损伤了听觉也是正常的。

    想到此处苍兰不禁叹了口气,太孙殿下与阿染都生的一副仙人模样,可惜这耳朵却都不大好用,真是可怜。

    苏御神情舒朗的听着几个女孩谈笑,眼眸微动,侧眸扫了一眼藏在假山后的身影,笑而未语。

    那抹身影快速隐藏起来,很快便消失在了假山之中。

    万寿宫中,弘武帝闭目听着小内侍的回禀,唇角玩味的勾起。

    他抬了抬手,示意小内侍退下。

    小内侍躬身领命,弘武帝倏然睁眼,“等等。”

    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坐起身来,饶有兴致的问道:“朕命你放的那个宝箱可有人发现?”

    当时一听赵皇后的提议,弘武帝的脑海中便瞬间浮现出了这个想法。

    赵皇后是想让年轻人自由活动,彼此多接触,这样才能熟悉彼此。

    否则若是只在宴上坐着,每个人都正襟危坐,一脸肃然,谁又能喜欢上谁。

    弘武帝也玩性大发,特别命内务府准备了这个同心结,又特意将箱子藏在合欢树上。

    合欢树,同心结,若是一对男女共同寻到,岂不证明两人是天赐良缘?

    弘武帝是越想越兴奋,甚至暗下决心,待一对男女寻到此物,他便要为那两人赐婚!

    弘武帝只觉自己是在帮着月老牵红绳,绝对是行善积德的好事。

    小内侍这方才想起来,忙回道:“回陛下,的确有人寻到了陛下放置的宝箱。”

    弘武帝唇角一扬,正欲询问对方是男是女,小内侍却已嘴快的回道:“是太孙殿下和叶小姐一同寻到的呢!”

    弘武帝愣了愣,嘴角笑意僵住。

    竟是祈佑和叶丫头……

    张胜见弘武帝走神,开口遣散了殿内的宫人。

    他自知弘武帝心中所想,便笑道:“不过玩乐而已,陛下不必放在心上。

    太孙殿下的婚事岂能如此草率,自还要有陛下与皇后娘娘定夺才是。”

    “嗯。”弘武帝淡淡应了一声。

    当初他可是信誓旦旦的说要为寻到同心结的男女赐婚,若是张胜不给他台阶,他身为帝王颜面自是不好看的。

    “其实叶丫头挺好的,就是出身低了点。”

    他想为祈佑寻一个脾气厉害的妻子,这叶丫头绝对符合呀,连他这个皇帝的面子都敢不给,还愁被人欺负吗?

    若祈佑只是一个普通的皇孙,他倒也不那般看重出身。

    可他对祈佑寄予了太多的期望,这江山重担也都压在他的身上。

    太子又是个不成器的,若祈佑的正妻没有显赫的家世如何能助祈佑一臂之力。

    张胜点头应是,贴心的为弘武帝岔开了这个话题,开口问道:“但陛下可有心仪的人选?”

    弘武帝点了点头。

    那罗素性烈如火,其父更是兵部尚书,若是嫁给祈佑为妻,岂不如虎添翼?

    那卫锦悠也不错,卫城虽是寒门出身,但他的正妻林氏却出身清贵林家,林家几个兄弟也皆在朝中任要职,也是不错。

    至于那苍兰,听闻嘴巴犀利有其父之风,想必待嫁到太子府定能骂得那些魑魅魍魉无地自容,就是她那个爹有些六亲不认。

    不过,苍穹只有一女,若娶了她岂不等同于将御史台收入麾下,也是不错。

    弘武帝一时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之中,要不然,全娶了?

第一百一十章 例外

    帝王心思难测,谁又能想到弘武帝闷声不响的便为苏御看中了三个“未婚妻。”

    少女们毫不知情,皆心无杂念。

    王鸢很是感激的望着卫锦悠两人,声音婉转,“不论如何今日多谢两位小姐仗义执言,鸢儿感激不尽。”

    “哪里,王小姐客气了。”

    苍兰也忙颔首道:“多大点事儿,何必言谢。

    本就是罗素不讲道理,我们遇见了自然要说上两句。”

    苍兰与卫锦悠不同,卫锦悠虽心存正义,但行事并不鲁莽冲动。

    但苍兰却是,我看不上你,就一定要告诉你,我不喜欢你,便一定要让你知道。

    王鸢想将寻到的宝物送给卫锦悠两人,被两人拒绝了。

    “王小姐当真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这步摇是王小姐寻到的,王小姐好生收着便是。”卫锦悠含笑轻声说道。

    “可是……”王鸢心里很是过意不去,想了想,便道:“那不如这样,让我帮你们一同寻找宝箱吧。”

    语落,似是生怕卫锦悠她们会拒绝,颇为羞怯的垂首低语道:“我虽不算聪明,但眼力还可以,还望你们不要拒绝我,否则倒是让我心中难安了。”

    王鸢都这般说了,两人自是不好再拒绝,一行五人便一同闲庭阔步于宫中。

    王鸢与卫锦悠苍兰还算熟识,与叶清染却还从未有过往来,她轻轻望了叶清染一眼,抿抿唇,似鼓足了勇气,才细声细语的搭话道:“叶小姐琴艺高深,着实让人佩服。”

    “是王小姐与赵小姐承让了。”叶清染语气淡淡,有礼但疏离。

    王鸢摇摇头,“事实本就如此,我已竭尽全力,比不过便是比不过。”

    叶清染笑笑,附和了句,“王小姐谬赞了。”

    苍兰觉得王鸢为人坦率,愿赌服输,虽娇娇柔柔的,倒是个磊落的性子,便与王鸢多交谈了几句。

    王鸢一一笑应着,说话绵柔如柳絮,甚是悦耳。

    她倏地侧眸看向苏御,歪头微有茫然,“皇孙殿下也是要帮叶小姐她们一同寻宝吗?”

    叶清染抬眸多看了王鸢两眼,敛眸不语。

    苏御眸光晃了晃,轻描淡写的道:“小姑母回宫前嘱咐我要代为照顾她的好友,既是应下,自不能食言。”

    “原是如此。”王鸢弯唇笑了笑,便不再多问,继续与苍兰说笑起来。

    几人行至一处御花园假山群中,王鸢柔声笑道:“假山嶙峋,有许多洞穴可藏,这里或许会有宝箱。”

    “那我们快去寻吧。”看到了王鸢箱中的步摇,苍兰又重新燃起了信心。

    卫锦悠笑道:“那兰儿便交由王小姐照顾吧,我和阿染去另一边寻。”

    苍兰“切”了一声,冷幽幽的道:“我还不愿与你一组呢,方才可能就是你运气太差影响了我,这次我们两个不妨比比。”

    “比就比,谁还怕你不成。”卫锦悠笑着应战,挽上了叶清染的手。

    王鸢听得抿唇一乐,抬眸间视线触及苏御,牵唇笑问道:“就是不知太孙殿下愿意帮哪位小姐了?”

    “我有些累了,便在这里静待众位的好消息了。”苏御的脸色莹白如玉,只可惜没有一点血色,完美之中透着易碎的脆弱。

    王鸢似是感同身受,有些难过的垂下了眸子。

    叶清染扫了苏御一眼,见苏御的脸色一如往常,虽是不健康的白,但也未有恶化之势,便没有为他诊脉,而是直接与卫锦悠挽手而去。

    待四人走后,苏御方才轻轻叹息一声,起身拂了拂衣袖。

    都说医者仁心,可她对他为何未见半分仁爱,竟是就这般走了,连脉都未给他诊。

    既是如此,那他就只能自己追上去了……

    卫锦悠挽着叶清染而行,她四下环顾,见周围没人,才低声开口问道:“我怎么觉得你对王鸢有些冷淡,你可是不喜欢她?”

    叶清染摇摇头,轻轻蹙了下眉,“谈不上不喜欢,就是觉得……亲近不起来。”

    卫锦悠托着下巴,思忖着道:“王小姐性情温和,是公认的好脾气,看她被罗素那样的人逼迫,我便免不得想起你被苏灵蕊欺辱一事。”

    卫锦悠何尝不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看着王鸢被罗素几人逼至墙角,她脑海中便不由浮现出叶清染被苏灵蕊她们合伙欺负的可怜模样。

    “人和人来往讲究一个缘字,强求不得,你若与她亲近不来,也不用勉强。”卫锦悠不想叶清染有负担,开口劝道。

    叶清染闻声笑了笑,卫锦悠不解其意,叶清染笑着解释道:“如悠儿这般才是真正的为人着想。”

    卫锦悠略略怔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叶清染的话外之意,认真颔首道:“我知道了,下次我仔细看着些。”

    叶清染笑笑颔首。

    她与工部尚书府并无私仇,工部尚书是原大梁老臣,当年幽梁之战时,他已上了年岁,留在故都,是以幽国覆灭与他并无甚关系,她与王鸢也并无交集。

    她只是单纯的觉得王鸢的脾性有些过于好了。

    名门嫡女是何等骄傲的存在,更何况堂堂工部尚书府嫡小姐更无道理认人所欺。

    人的性格虽取决于天生,但也与环境密不可分。

    据她所察,工部尚书府的关系并不算复杂,她父亲虽有侍妾,但她生母尚在,自不会让她承受委屈。

    任何的反常都有古怪,这是叶清染与人相交时的底线。

    便如苏御,自幼生活在算计与冷漠中,却温柔轻和,待谁都满腔善意,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反常?

    卫锦悠明白了叶清染的意思,便不再多问。

    爱屋及乌,厌屋及乌,既是阿染不喜欢,她便也没有必要非要与王鸢深交。

    “那林小姐呢?”

    “嗯?”叶清染被问得猝不及防,轻挑起了眉。

    卫锦悠偏头望着她道:“我是问你林小姐如何?我看你们两个倒像颇有默契。”

    卫锦悠的直觉一向很准。

    叶清染垂了垂眸子,轻弯了下嘴角,“林小姐……人很好。”

    太过亲近的人反是不知该如如何评价彼此。

    卫锦悠赞同附和,感慨道:“能为故去友人守了八年,这份心怀我自愧不如。”

    叶清染心中又何尝无愧。

    可她所行之事本就艰难,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

    如今林伯父官拜右相,有他在朝中,幽国子民总会比其他被覆灭王朝的百姓好过一些。

    若是她败了,林伯父便是幽国子民最后的防线。

    两人正说着话,刚刚拐过一个弯儿,却正迎面遇见宛若清风皓月的苏御。

    苏御眼中有恰到好处的惊讶,随即才弯着唇笑道:“好巧。”

    “太孙殿下不是在休息吗?”卫锦悠诧异问道。

    苏御应答自然,“枯坐无聊便起来随意走走。”

    叶清染未存疑虑,假山群落本就蜿蜒曲折,如同迷宫,就算走不同的路也有可能在某一处相遇,这里也是叶清染小时候很喜欢玩乐的一个地方。

    卫锦悠有些开心,忙道:“太孙殿下个子高,便帮臣女们瞧瞧高处吧!”

    多一个人便多一份力,最好多找到两个箱子,气死苍兰那个叛徒。

    待五人相遇已是近半刻钟之后,苍兰手里空空如也,卫锦悠手中却捧着着个小匣子,里面放着一支上等的狼毫笔。

    “又是我赢了呦!”卫锦悠笑意欢快,得意洋洋的炫耀着手中之物。

    “不公平,定是太孙殿下帮你了!”

    卫锦悠不置可否,这宝物的确是太孙殿下自高处寻到的。

    “那你别管,能遇见太孙殿下也是我们运气好呀。

    大家都在假山里,谁让你们遇不到太孙殿下了!”卫锦悠微晃着头,很是得意。

    王鸢抬眸望了苏御一眼,又望了一眼笑意浅浅的叶清染,垂下了眼眸,眸光微晃……

第一百一十一章 前朝旧人

    “太孙殿下可是已经休息好了?”王鸢面露关切。

    “已经无碍了。”苏御的声音虽轻和,有礼但疏离,嘴角的笑意更不达眼底。

    王鸢闻言轻轻颔首,只笑着道了句“如此便好”便也不再多言。

    离开之时,她刻意放慢了半步,走在最后,视线自苏御与叶清染身上游走,若有所思。

    ……

    昭阳殿中。

    苏凝筠已然入睡,她虽每到宴席便难免欢喜,总是跃跃欲试,但身子毕竟还弱,仍有些吃不消,用过了汤药便沉沉睡去。

    “郡主,诚郡王请您去园中说话。”宫婢进殿禀告。

    想到那日在太子府的不欢而散,苏灵槿抿了抿唇,轻叹了一声,但还是起身而出。

    不论如何,他们终究是亲兄妹,她纵使心存不满也无法避之不见。

    途中,苏灵槿脚步微顿,回首又细细嘱咐了殿内宫婢一番,方才抬步离开。

    园中苏怀诚与胡继达比肩而站,只苏怀诚肩膀端正,脊背挺直,而胡继达则环胸斜倚着树干,动作随意懒散。

    “哪有你这般做兄长的,竟是还与自家妹妹置气。”胡继达脾性虽不好,但对自家妹妹却向来宠爱。

    苏怀诚心中亦是后悔,叹声道:“莫要说了,当时我也是一时情急。”

    胡继达翻他一眼,摇头道:“不过你放心就是,槿表妹最是知书达理,她才不会与你一般计较,若是换作蕊表妹可就不好说了。”

    姑母和诚表弟都更偏宠苏灵蕊,他却觉得还是槿儿更好。

    两人谈话间便见身穿紫衣的华贵少女款款而来,胡继达连忙起身,一改方才慵懒的站姿,脊背挺得与苏怀诚一样的笔直。

    “二哥,表哥。”苏灵槿屈膝与两人福礼,姿态高贵优雅,望得胡继达眸色亮了两分。

    “表妹莫要多礼。”胡继达向前一步,却只是虚扶了苏灵槿一下,未有僭越。

    苏怀诚望着苏灵槿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便是胡继达暗暗碰了他两下,他也只是皱了皱眉,仍旧未语。

    胡继达只得怒其不争的道:“表妹,我们几人许久未聚了,你哪日得闲,我带你们去吃点好的。

    不过,自然是你二哥花钱,上次他与你争执两句,很是后悔呢!”

    苏灵槿抬眸看向苏怀诚,苏怀诚抿抿唇,颔首道:“灵槿,上次……都是我不对。”

    见苏怀诚这般模样,苏灵槿如何也气不起来了,眼帘颤了颤,开口道:“那日我也有不对。”

    “好了好了,说开就好,自家兄妹何必这般客套。”见两人心结打开,胡继达才细细端详苏灵槿。

    槿表妹自幼便长得出众,如今更是出落的高贵优雅,宛若池中芙蕖,令人只敢欣赏不敢靠近,唯恐玷污了她的洁净。

    “不知表妹何时得空,也与我们出宫转转,总困在宫中多无趣。”

    苏灵槿略略思忖了一下,正欲开口,忽有宫婢急急走来,对苏灵槿道:“郡主,皇后娘娘请您即刻回昭阳殿!”

    苏灵槿瞳孔一缩,面露慌张,忙道:“二哥,表哥,今日我先走了,我们改日再叙。”

    望着苏灵槿脚步匆匆的背影,胡继达眼中的那一抹亮色消失,又恢复了一如往常的阴鸷冰冷,“槿儿说什么也是皇室血脉,又不是她昭阳殿的宫女,岂能呼之则来挥之则去!

    常宁公主是金枝玉叶,槿儿便不是了吗?”

    那个苏凝筠常年病恹恹的,每次发病槿儿都衣不解带的照顾她。

    槿儿的年岁比苏凝筠还要小,凭什么她要来照顾人。

    “槿儿与小姑母自幼一同长大,感情自是深厚。”苏怀诚倒是未觉如何。

    灵槿与小姑母感情深厚,皇祖母厚待灵槿,便等同于厚待他,对他自然大有助力。

    “说得好听的是招灵槿入宫聆听皇后教诲,实则不过是皇后怕她女儿寂寞,找了个玩伴而已。”胡继达目光幽幽,语气透着丝丝冷意。

    待太子即位,灵槿便是尊贵的公主殿下,届时看谁还敢指使她。

    寻找宝物的公子小姐等着求见皇后跪拜谢恩,但皇后却突然传来口谕,命众人自行散去,不必谢恩。

    叶清染轻挑了下眉,总觉得今日宫宴透着两分古怪。

    她正欲随众人离开,忽有宫婢开口唤住了叶清染,“皇后娘娘有令,请叶小姐前往昭阳殿。”

    叶清染轻蹙了下眉,开口询问道:“皇后娘娘可有何指示?”

    宫婢只摇了摇头,一言不发,显然不打算开口解释。

    “我送你过去。”苏御倏然开口,顿时引得王鸢侧目望来。

    叶清染略一偏头,侧眸望着苏御,便见他笑意朗朗,目无杂质,“皇祖父命我宫宴结束后去万寿宫面圣,顺路送你。”

    叶清染闻言便不再推拒,因为她方才听魏梓然说,苏怀仁在满宫的寻她,若非被魏梓然暗中绊住了手脚,怕是真要被他那炙热的目光看的腻歪。

    有苏御在,至少可以免去被苏怀仁骚扰。

    这般想着,叶清染缓缓颔首,浅笑道了句,“如此便有劳太孙殿下了。”

    两人言辞坦朗,且苏御美名在外,并无人多想半分,只有王鸢抬眸望着两人的身影,久久未曾回神。

    她轻轻咬了下嘴唇,温和的眸中漾起丝丝不安与伤感。

    太孙殿下若只是送叶小姐去昭阳殿反而并无异常,可他竟还要与叶小姐解释一番……

    这般倒像是小心翼翼,生怕惹她误会。

    难道,太孙殿下已有心仪之人了吗?

    苏御两人比肩而行,途中正遇到往昭阳殿赶去的弘武帝。

    “祈佑?”

    望见两人,弘武帝便不由想到那枚同心结,视线特意在两人身上多落了两分。

    男子矜贵清俊,宛若谪仙,少女貌美倾城,犹如仙子。

    苏御之俊美举国皆知,若单论容貌,或者还真没有人能比得过叶清染与他的匹配。

    “你们两个也要去昭阳殿?”

    叶清染颔首,轻轻应道:“回陛下,臣女奉皇后娘娘之名前往昭阳殿。”

    依旧是言简意赅的回答,当真是多半字都不肯。

    听闻她方才在宫宴上大放光彩,可见也是个要强的性子。

    相貌好,医术好,这性格也不错,可惜就是出身差了那么一点。

    弘武帝挑了下眉,沉声道:“那便一同去吧。”

    赵皇后只派人来请他,但未言何事,若是常宁病情复发,定早早便知会了他,是以弘武帝并未心急,还颇有闲情逸致的琢磨着苏御的婚事。

    到了昭阳殿,便见满宫的宫婢内侍跪了一地,赵皇后坐在正位一脸冷肃,气势逼人。

    弘武帝意外的蹙了蹙眉,赵皇后虽是雷霆手腕,但如这般在女儿宫中动怒还是第一次。

    “陛下。”

    弘武帝搀扶赵皇后坐下,扫了一眼跪在殿中瑟瑟发抖的众人,冷声问道:“这是怎么了?可是他们偷奸耍滑,没有照顾好常宁?”

    赵皇后冷冷牵唇,笑意中带着一丝狠绝,“若只是不尽心倒也罢了,就怕是别有居心!”

    弘武帝皱起了眉,眸色寒戾,“皇后此言何意,难道是有人欲对常宁不利?”

    “来人,将那贱婢带进来!”赵皇后往日里虽端庄严厉,却还未曾有这般疾言厉色的时候。

    那宫婢是被两个侍卫拖进来的,身上血迹斑斑,显然是被用了刑。

    “贱婢,本宫与公主素日里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加害公主?”赵皇后声音怒扬,凤压令人不敢直视。

    那宫婢抬起一张惨白的脸,直勾勾的望着赵皇后。

    弘武帝识得她,她是昭阳殿的二等宫女,一直在殿内伺候着。

    宫婢面无血色,她毫无畏惧的迎视着赵皇后,露出一抹讥讽的笑意。

    “呸!什么公主殿下?我心中的公主殿下只有九瑶公主!”

第一百一十二章 恨

    宫婢的姿容只能勉强算是清秀,是那种放在人群中不大显眼的存在。

    此时她惨白着一张脸,凌乱的乌发黏在面颊上,嘴角蜿蜒的流下一抹血迹,三种极致的颜色使得她本平庸的面容透露出几分慑人的凌厉与冷绝。

    “公主殿下?呵……”她呵笑出声,即便满身伤痕,眼里也没有一丝惧意,反是噙满了讥讽,“什么公主殿下?我们幽国只有九瑶公主一位殿下!”

    宫婢话音一落,满殿静寂愕然。

    叶清染瞳孔一缩,轻轻敛下眸子,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冷静淡然,但衣袖下的双手却骤然交握。

    “你说什么!”弘武帝拍案起身,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你是幽国旧人?”

    宫婢冷笑一声,不作应答。

    赵皇后也不禁怔住,她万没想到女儿宫里竟会有前朝余孽。

    弘武帝满身怒气,龙威慑人,“幽国旧部?朕自认待你们不薄,你竟忘恩负义,意欲加害公主,真是该死!”

    弘武帝并非弑杀之人,他虽不会在自己身边留下前朝宫人,但并未将他们处死,而是全部遣散出宫。

    各国之间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他承认他有一统天下的野心,也的确有无数的人因此丧命。

    但他敢摸着良心说,他从未杀过一个平民百姓,便是士兵,只要肯扔下手下兵器,他一样饶他们不死。

    可这贱婢竟隐藏在宫中,意欲加害他的女儿,简直不可饶恕!

    “不薄?哈哈……”宫婢突然仰天狂笑起来,癫狂而又阴鸷。

    她放声笑着,无人开口,皆凝眸静静望着她。

    她似是笑累了,痛苦的咳了起来,嘴角流出几缕血丝,“你竟还敢在此大言不惭……

    外人皆道你宅心仁厚,赞你是盛世名君,我呸!

    你不过就是个虚伪诡诈,卑鄙无耻的混账!畜生!”

    “你大胆!”张胜怒了,厉声叱道。

    弘武帝却是不怒反笑,这还是他第一次听人这般辱骂自己,“你既是口口声声说朕卑鄙无耻,那你倒说说朕做了什么卑鄙之事?”

    宫婢狠狠的望着弘武帝,眼中的恨意宛若刀子般,恨不得将弘武帝千刀万剐。

    这样的恨意让弘武帝一时怔住,他本以为不过是宫婢随意找的说辞,此番看来,倒好像他们之间当真有血海深仇。

    赵皇后附耳对弘武帝低声道:“陛下,这贱婢不敬圣上,加害公主死罪难逃,但臣妾以为凭她自己难以成事,只怕宫中还有余党。”

    弘武帝点点头,他也这般作想。

    “说!你是如何混入昭阳殿,如何加害公主,又到底有何图谋?”

    那宫婢冷笑一声,“要杀便杀,要剐便剐,若想指望我交代出什么来,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弘武帝的权威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挑衅,他眯了眯眸子,眼中闪过狠意,“既是如此,那朕便只能大刑伺候了,来人……”

    “等等!”

    苏凝筠提着裙摆快步走来,宫婢望见苏凝筠,一直冷绝的眸光有了些许晃动。

    “凝筠?你怎么出来了?快回去!”赵皇后心知苏凝筠的性子,不愿让她看到打打杀杀的场面。

    自叶清染与她说过那熏香之事,她便一直隐忍未动,暗中铺局。

    今日宫宴,她刻意放松了对昭阳殿的看守,又让告知灵槿送凝筠回宫后便找个理由离开。

    果然不出她所料,这贱婢以为宫宴忙乱会有可乘之机,又要偷换内殿所用的安神香,终是让她捉到了罪魁祸首!

    苏灵槿紧随着跑了出来,拉着苏凝筠道:“小姑母,我们回内殿吧。”

    “不要!”苏凝筠声音轻柔,但语气坚决,她望着弘武帝与赵皇后,神情郑重,“欣儿是儿臣的宫婢,如今她犯了罪过,自是应由儿臣来审,不是吗?”

    赵皇后还欲再劝,弘武帝却颔首道:“有何想问,你便问吧。”

    “陛下……”

    弘武帝心意已决,抬手打断了赵皇后。

    常宁身子不好,示意他们都格外宠溺,可经历此事后他方才明白,高处不胜寒,常宁生来便站在至高处,而这世上并非所有人都愿意守护她的纯真与善良。

    生在皇家,若无防人之心,便是不死于疾病,也会死于他人之手。

    “谢父皇。”苏凝筠缓步行至欣儿面前,她眼中没有憎恶,依旧是如水般的清亮。

    她蹲下身子,望着欣儿,欣儿却一改方才的嚣张,侧过脸低垂下眸子。

    “你……”苏凝筠缓缓开口,望着欣儿一字一顿的问道:“你在昭阳殿过得不开心吗?”

    欣儿愕然抬头,眼中满是惊诧,显然是未想到苏凝筠问她的第一个问题竟是这个。

    昭阳殿的差事是宫中上下挤破脑袋都想要的。

    常宁公主脾气和善,从不打骂下人,对她们这些小宫女更十分照顾,往日里有什么好吃的也不会忘记她们。

    甚至有人说,做昭阳殿的宫女与小户人家的小姐相差无几。

    她怎么会不开心呢?

    “那我有没有在无意中做过伤害你的事?”

    苏凝筠知道有些时候人的无心之言,无心之举却很有可能对一个人造成伤害。

    欣儿咬着嘴唇,摇了摇头。

    苏凝筠眼中浮现一抹受伤的落寞,“所以,只是因为我不是九瑶公主,你才会想让我死吗?”

    “不是!”欣儿矢口否认,可转念一想自己所做之事,便又闭上了嘴巴,禁声不言。

    纵使她无此意,但她所做之事却的确如此。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九瑶公主的死不能说与我毫不相干……”

    “凝筠。”赵皇后叹声开口,她最不愿的便是见女儿因此自责。

    苏凝筠却仍旧望着欣儿道:“所以你恨我也可以理解,你不是叛徒,而是忠心之人。”

    “殿下……”欣儿泪光浮动,嘴唇轻颤了起来。

    欣儿虽然不算苏凝筠的贴身宫女,但也一直在殿内伺候。

    苏凝筠平日鲜少出门,偏生性子又开朗爱玩,虽是主仆,但与宫中的婢女更像玩伴。

    苏凝筠看着她这般模样,眸中也现了泪光,她用手帕为欣儿擦拭了嘴角的血迹,轻声开口道:“我不会怪你,更不会杀你。

    可是,这宫里不仅有我自己一人,我不能让父皇母后也面临危险,所以我也不能放你离开。”

    苏凝筠起身,在欣儿的注视下,跪在弘武帝面前,“父皇,欣儿伺候儿臣多年,一向尽心尽力,便请父皇看在她的苦劳饶她一命,只将她囚禁牢中,可好?”

    “不行!”不等弘武帝回道,赵皇后便直截了当的拒绝了。

    “这贱婢意欲加害你,决不能留!”

    “母后,欣儿的确险些害了儿臣性命,可往日里她待儿臣也是极好,儿臣是可以感觉出来的。”

    她喜欢吃榛子核桃,欣儿便细细的帮她剥好。

    她冬日畏冷,欣儿永远都记得将她的鞋袜衣裳暖好才拿给她。

    这些她都看在眼里,若欣儿心中没有她这个主子,是不会记得这些小细节的。

    “她对你好是为了得到你的信任,好能留在你身边!”苏凝筠是赵皇后的命根子,赵皇后什么都能忍,就是不能忍有人伤害她的女儿!

    “母后……”

    苏凝筠还要再求,一直沉默的欣儿却突然开了口,“殿下,不必了,不需要了。”

    苏凝筠回眸看她,欣儿扬起嘴角,露出一抹发自内心的笑意,“殿下,您没有伤害过奴婢,您对奴婢很好,若是可以奴婢愿意伺候您一辈子。

    可是……”

    欣儿转动眸子,看向弘武帝,眼中皆是深刻入骨的恨意,“可您是这狗皇帝的女儿,奴婢实在没有办法……”

    弘武帝见她至此还要辱骂他,不觉气沉,“朕遣散了前朝宫人,许你们与家人团聚,你究竟为何这般恨朕?”

    “呵,事到如今你还要装模作样吗?”欣儿眼底泛出如血般的鲜红色,饱含恨意与悲痛,“你为博仁爱之命,遣我们离宫,落得个仁君明君的美名。

    可实则你却将我们推入了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地狱!”

    欣儿越说越悲愤,嘴角弯蜿蜒流出血迹,“苏乾!你毁我家园,害我手足,我诅咒你生生世世不得好死!”

第一百一十三章 迷雾

    欣儿的情绪越发激动,嘴角血液滴答流淌。

    叶清染眸色一凝,忽觉不对,连忙上前,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而欣儿这时却已然喷出了一口血雾。

    “欣儿!”

    苏凝筠双目睁圆,惊恐的望着欣儿。

    赵皇后也猛然起身,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清染,她怎么样?”

    叶清染起身,垂眸望着欣儿,轻轻摇头,“毒已入五脏六腑,救不了了。”

    她表露的风轻云淡,实则双手已被自己捏着血脉不通,冷若寒冰。

    弘武帝起身,迈至欣儿身边,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你把话说清楚,朕何时将你们推入了地狱?被遣散离宫的宫人到底如何?”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更何况欣儿对他的恨意可以说深入骨髓。

    其中定有隐情。

    欣儿满嘴皆是鲜血,她望着弘武帝冷冷笑着,仿若厉鬼一般恐怖慑人,“苏乾,你一定会有报应的,一定会的!”

    欣儿腹部传来剧痛,又呕出一口鲜血,她双手撑着地,勉强支撑身体没有倒下。

    她用最后的力气对苏凝筠深深叩了一个头,泪水混着鲜血哀婉落下,“殿下……奴婢对不起您,下辈子奴婢再做牛做马还您的情……”

    欣儿语落,砰然倒地。

    苏凝筠惊怔的望着欣儿的尸体,心口极速起伏。

    叶清染手疾眼快,当即从香囊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药,不由分说的便塞入了苏凝筠口中。

    “殿下。”叶清染握着苏凝筠的手腕,探着她的脉搏,轻声道:“莫让陛下皇后娘娘担忧。”

    苏凝筠凝结的目光晃动了起来,她点点头,呼吸也渐渐平稳了下来。

    赵皇后将苏凝筠抱在怀中,温柔慈爱的摸着她的头,“好孩子,不要多想,更不要责怪自己,是他们的错,不是你的错。”

    “嗯,我知道了母后。”苏凝筠轻轻应道,她倚靠在赵皇后怀中,视线却一直落在欣儿身上,久久未移……

    欣儿死了,赵皇后虽对她恨之入骨,但为了让苏凝筠安心,还是命人让她入土为安。

    “灵槿,清染,这里血腥味重,你们先去院中吧。”赵皇后抬手理了理苏凝筠鬓边的碎发,开口道。

    显然弘武帝与赵皇后他们有事商议,三人福礼,领命而去。

    途中,叶清染转眸深深望了一眼殿内三人,眸寒光冷,深不可测。

    苏凝筠闷闷不乐,苏灵槿心疼的劝道:“小姑母,你又拿这些事来折磨自己,何苦呢?”

    苏凝筠叹了一声,抚裙坐在石阶上,托着下巴望着院中鲜艳娇媚的百花,眸中满是忧愁,“你们不懂……”

    她自幼拖着孱弱的病体,所以她比任何人都更加爱惜生命与生活中的美好,或许也正是如此,她对待周围的人感觉才会愈加敏感。

    她不喜欢看鲜花凋谢,更不喜欢看人逝去。

    “我没有杀欣儿,难道就能说欣儿的死与我毫无关系吗?”

    苏灵槿摇头道:“话不能这般讲,是她加害小姑母在先,谋逆本就是死罪。”

    “那我若不是常宁公主呢,她还会想要杀我吗?”

    苏灵槿一愣,听苏凝筠又道:“或者若她不是幽国旧人,她还会做这个选择吗?”

    苏凝筠眸光澄澈,娇美犹如蔷薇花,脆弱中又带着倔强,“所以说很多时候事情没有绝对的对错,只是立场而已。”

    苏灵槿一时被苏凝筠堵得语凝,她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但又一时讲不出来。

    她突然想到曾有一高僧为小姑母看相,说她乃是观音菩萨的一滴眼泪转世而成,悲天悯人,心怀大善,最有佛缘,如今看来那位高僧倒是所言不虚。

    苏灵槿求助的看向叶清染,她知叶清染聪慧,便将希望寄予在她身上。

    叶清染神色清淡的站在苏凝筠身侧,可她心绪浮动得比苏凝筠更加强烈。

    她比任何人都更为迫切的想知道幕后真相。

    自她得知昭阳殿中牡丹无法存活开始,她便隐有怀疑。

    今日乍然听闻那宫婢提及她的封号,她整个人如遭雷击。

    这宫婢并非她的人,也绝不可能凭借一己之力混入宫中加害常宁,若她有那般心智,此番便也不会被人捉住把柄。

    况且,她口口声声说恨的是弘武帝,对苏凝筠的感情又不似作假,为何一定要来加害一个本就身体孱弱的公主?

    难道除她之外还有幽国旧人在暗中行动,意图复辟故国?

    还是有人假借幽国旧人之名,欲行不轨之事?

    只如今欣儿服毒自尽,这条线索暂时断了,她只能徐徐图之了。

    垂首望着眸染忧色的苏凝筠,叶清染眼帘微动。

    对于苏凝筠她应该是讨厌憎恨才对。

    可这样的人,又如何能让人恨得起。

    “诚如殿下所言,每个人或许都有自己苦衷和不得已为之的理由……”

    苏凝筠抬起头,望向叶清染。

    叶清染一袭蓝衣,宛若颜色澄净的天空,阳光萦绕在她周围,犹如镀了一层浅金色的碎光,耀眼明亮,夺目璀璨。

    “可这些不是他们可以伤害无辜之人的理由,有仇自然要报,但牵连无辜之人,便是错。”

    苏凝筠眨了眨眼睛,沉吟片刻,忽的问道:“若是清染你易地而处,你会如何做?”

    叶清染扫了苏凝筠一眼,望着阶下百花,幽幽道:“我必要手刃仇人,为亲友报仇。

    可我若因仇恨便失去了做人的底线,那我与自己所憎恶之人又有何区别?”

    苏凝筠眸光一荡,有明亮的光在她眼中晕染开来,似被阳光照亮了心底某处,驱散了阴霾。

    她站起身,握着叶清染的手腕,目光灼灼的望着她,“那欣儿的死是不是我的过错?”

    叶清染轻轻摇头,语气坚决,“不是。”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复杂,欣儿是,她也是……

    “那我又该如何才能避免这样的事情再度发生?”她不愿看父皇母后担忧,更不愿再见有人因此丧命。

    若是可以,她希望自己可以做些什么。

    这次叶清染却并未答复,只道:“这些事我不大懂,公主聪慧想必自会想出对策。

    不过,不论公主心中有何打算,总要有一个康健的身子。”

    “嗯,我知道了。”苏凝筠眸中阴霾尽散,重现了往日的温暖和清亮。

    她的确有了一个想法,若是她能够做到,可能便不会再有下一个欣儿出现了。

    但清染说的对,在此之前她一定要养好身子,只有这样才能为父皇母后分忧!

    “清染,灵槿,谢谢你们,有你们陪着我真好。”苏凝筠拉起两人的手,语气亲近,没有一丝疏离。

    苏灵槿回握着苏凝筠的手,弯唇含笑。

    叶清染垂眸扫了一眼腕间的玉手,勾了勾嘴角,眼中却无笑意。

    临安的局越发乱了,如今更被迷雾层层笼罩,就是不知那浓雾之下掩藏着什么……

    殿内,弘武帝几人皆眸色沉沉。

    赵皇后思忖了片刻,方才开口道:“陛下可是还在介意那贱婢口中之言,或许不过是她为自己所找的借口而已。”

    弘武帝摇头,神色凝重,“将死之人又何必说些假话来诓骗朕?”

    更何况她眼中的恨意那般强烈,绝非只是亡国之恨,那是失去至亲的痛恨。

    此事毕竟涉及朝政,赵皇后也不敢怠慢,便道:“陛下说的有理,宁信其有,不信其无,陛下若心忧顾虑不妨找当年负责之人调查一番。”

    苏御眸光流转,墨色眸中划过一丝锋芒,他略一思忖,抬眸开口道:“孙儿愚以为那些宫人虽皆已遣散,但其户籍详情想必还在内务府,皇祖父不妨派人暗中走访,看看她们可有曾回归故地……”

第一百一十四章 分忧

    弘武帝欣慰颔首,赞道:“不愧是祈佑,所思所想果然周到。”

    赵皇后也随即了然,开口问道:“祈佑是担心打草惊蛇?”

    苏御淡淡一笑,回道:“草中无蛇自是最好,可若是一旦藏匿了毒蛇,自是要提防其受惊伤人。”

    弘武帝点点头,神色肃然。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江山社稷容不得半点隐患,“祈佑说的是,此事暂且不要让他人知晓。

    祈佑,这件事朕交给你来做,如何?”

    苏御拱手,“孙儿自当竭尽全力为皇祖父分忧。”

    弘武帝欣慰笑笑。

    苏御告退,弘武帝方才与赵皇后感慨道:“终究还是祈佑更有天子之能。”

    昔秦皇统一六国,坐拥天下是何等风光伟绩,那是秦朝多少代皇帝苦心经营之果,结果竟是只辉煌数载,无不是因为只有人打江山,却无人坐江山。

    他有这个信心,若大梁交给祈佑,定可创盛世之景。

    赵皇后望着门外,轻轻颔首,“祈佑不仅是他这一辈的翘楚,便是太子他们也终不能及。”

    提及太子,弘武帝的脸色一沉,冷笑道:“莫与朕提那个不争气的东西!”

    他此番派太子和威王去江南,是为了对江南商户以示朝廷重商之心。

    自古历朝历代皆重农抑商,轻视商户,可弘武帝却不这般认为。

    盛世商荣,商人有敛财之道,若朝廷予以支持,加以引导,以商户上缴的赋税造福于民岂不是双收的局面。

    可太子与威王却在江南斗得乌烟瘴气,太子在前拉帮结派,威王在后拆太子的后台,真是丢尽了脸面。

    他们以为远离临安他就不知道他们的所作所为了?

    待两人回来,他必要他们好看!

    赵皇后曾听弘武帝抱怨过几句,闻后也是叹了一声,不想再让弘武帝动气,便笑道:“臣妾方才无意中倒是想到了一件趣事。”

    “嗯?什么?”弘武帝侧眸望来。

    赵皇后弯唇而笑,开口道:“臣妾只是突然觉得祈佑与清染给人的感觉有些像……”

    弘武帝眉心一挑,忙问道:“皇后何出此言?”

    赵皇后这才将先前熏香之事一一道来,“这两个孩子平时看着都是温温柔柔的好脾气,行事却果敢又沉稳,就连说的话都是极像的。”

    遇事皆知不能打草惊蛇,可见都是个能沉住气的。

    “哦?竟有此事。”

    聪明人很多,但聪明之处不同。

    有些人满腹锦绣文章,却不晓人情世故。

    叶清染小小年纪便有一手精妙医术,自然是聪明人,但她与临安贵女不同,临安贵女自幼便知晓后宅生存之道。

    弘武帝能看出叶清染是个有主意的,倒是没想到一直生活在江湖中的她竟还知晓这些。

    “的确是个聪明的。”弘武帝牵唇赞了句。

    便包括刚才在殿上,她非但未有惊慌,还能在看出欣儿中毒后当机立断去为她探脉。

    虽说欣儿早已服毒,无力回天,但单就这份胆量便远超于同龄女子。

    再想到今日苏御两人共同寻到了他放置的同心结,弘武帝撸着胡子眯起了眼睛。

    赵皇后望了弘武帝一眼,夫妻多年,两人自是默契,“陛下在想什么?可是已为祈佑看好了亲事?”

    弘武帝回神,“还没,不过倒是几个姑娘不错。”

    弘武帝将看中的人选与赵皇后一一道来,赵皇后闻后细细思忖了一番,方才道:“那苍小姐的性情倒是出名的爽直,颇有苍御史之风,心思纯良虽是好事,但……这样的性子怕是也极易被人看透。”

    弘武帝托着下巴琢磨了一番,颔首道:“皇后所言极是,是朕考虑不周了。”

    太子府的水太深,光有脾气和不够,心机智谋亦不能少。

    “那罗家和卫家的两个丫头皇后觉得如何?”

    赵皇后蹙眉深思,细细与弘武帝分析着:“这两个姑娘皆相貌过人,罗小姐性子更为张扬一些,自不会是受欺之人。

    那卫小姐行事更为稳重低调,有林家的风范,且其母林氏年轻时便素有才名,她的女儿想必也不会差。

    两个都是不错的孩子。”

    弘武帝也这般作想,所以才一时犹豫不决。

    赵皇后见了便笑着道:“陛下也别光自己想着,终身大事也要问过祈佑的意见才好,毕竟他们才是要长久生活在一处的人。”

    “好,朕知道了。”弘武帝拍拍赵皇后的手,欣慰笑道:“待祈佑处理好此事后,朕便可正式为他赐婚,这宫里也该添些喜事了!”

    ……

    林右相府。

    消息传播的速度总是惊人的快,未等林璇回府,林右相便听说了林璇抚琴输给了叶清染一事。

    这让他尤为惊诧。

    倒不是说他见不过别人比女儿强,而是他太过清楚女儿的琴艺,能让女儿甘拜下风之人,那叶小姐的琴艺又该是何等出众。

    女儿看似清冷,实则却是心高气傲之人,此番输了她向来擅长的琴艺,心里一时怕是难以接受。

    终是等到林璇回府,林右相特意让厨房比平日早上了晚食,又思忖了一番该如何劝慰,可望着林璇微扬的嘴角,明亮的眸光,他满腹的草稿竟然一句都讲不出来。

    璇儿的心情竟格外的好?

    林夫人亦看出了林璇心情欢愉,便笑着问道:“看来今日宫宴应很是有趣。”

    林璇笑着点了点头,一双眼睛明亮皎皎,噙满了笑意,“的确有趣。”

    有她在地方,哪里又会枯燥。

    林右相一时神色愕然,望着自顾自低头扒饭的林途,林右相在桌下踹了他一脚,横眉立目的叱道:“就知道吃!”

    他做为父亲不好细问,这小子就不能主动讲讲宫宴上的事?

    林途:“……”

    家里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难道不是父亲定的吗?

    以前说话挨踹,现在吃饭还挨踹,合着父亲生他就是为了踹他的吧!

    “璇儿,听说你今日抚琴输给了哪位叶小姐?”

    林右相对林夫人频频使眼色,示意她不要再提此事免得惹林璇不开心,林璇却反而笑意更深,弯着眉眼道:“叶小姐琴艺过人,我甘拜下风。”

    见林璇眉眼皆含笑意,不似作假,林右相对叶清染更是好奇不已,“时常听你提及这位叶小姐,既是好友,日后不妨请她来府中做客。”

    林璇眼睫颤了颤。

    公主的身份她暂时还不能透露给父亲,她还不知道公主此番有何打算,还是要改日细谈方可。

    这般想着,林璇弯唇轻轻一笑,“嗯,好,日后有机会我定会请她来府中的。”

    卫府中同样在议论此事,卫锦悠兴冲冲的与卫城和林氏讲着宫宴上的精彩对决,林氏听得欣慰,具有荣焉,卫城则时而欢喜时而忧愁,表情很是纠结。

    若是以前清染做了花朝节的祈福少女,他自然高兴还来不及,可现在他已知晓了她的心意,看她与皇家越走越近,他心里如何能不忧虑。

    而此时的富贵院中,卫锦珠越想越气,狠狠摔了一个杯子。

    孙氏瞧了一眼地上的碎瓷片,略有些心疼,但为了让女儿痛快,她又忍痛将自己手中的杯盏递了上去。

    卫锦珠扫了一眼没接,心中郁结,忿忿难平,“叶清染她有什么资格做祈福少女?”

    她堂堂将军府嫡女都未做过祈福少女,凭什么她一个山野女子便可以?

    “还不是因为捡了林小姐的便宜,否则就凭她也配?”

    卫锦珠今日未能入宫赴宴,本就满心怨恨,再听叶清染在宫宴大放异彩,一颗心嫉妒得扭曲起来。

    卫铮静静听着母亲与妹妹的抱怨谩骂,一言未发,但眼中却有残忍的寒光闪过。

    他自不会像锦珠一般嫉妒叶清染,可他分明听闻赵小姐亦参与了比试,且正输在叶清染手中。

    卫铮双拳紧握,手背青筋暴起,她定然恨苦了叶清染,只怕对他也有迁怒。

    卫铮眸中浮现了一抹狠绝,叶清染,既你屡屡坏我好事,便莫要怪我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局

    叶清染被赵皇后亲点为花朝节的祈福少女,往日里有些往来的各家小姐们都送上了贺礼。

    叶清染凭借医术入了帝后的眼,如今又做了临安女子人人艳羡崇慕的祈福少女,日后自有一个好前程。

    多个朋友多条路,少女们自不吝惜她们的友善。

    暖儿将众人送来的礼登记在册,便命小丫鬟将东西都抱走,随便扔在了库房了事。

    都是些不值钱不用心的东西,都不值得小姐看上一眼。

    “临安的贵女们真小气,奴婢把她们送来的东西都记上,日后咱们就按照上面的价值还礼便是。”暖儿语气满是嫌弃。

    小姐的那些江湖朋友们才都慷慨大方,送礼不见得要多名贵,但至少要用心,这些贵女倒好,十个人至少有四五个送的都是差不多的东西,可见敷衍。

    “好了,女孩子家说话不要那般刻薄。”叶清染调配着香料,弯唇轻声道。

    “哦,好的。”暖儿乖乖应下,将小册子收好。

    锦绣将屋子里的灰都擦净了,方才道:“各府小姐都送了贺礼来,只剩二小姐没有动静了。”

    “她?”暖儿不屑冷嗤一声,“她不过来给小姐添堵就算她送了大礼,只怕现在在背后躲起来偷偷诅咒小姐呢!”

    叶清染手指微微停顿,眸光晃动一瞬,开口道:“暖儿,你去给温文传信,便说今晚我在院中侯他。”

    暖儿欣然领命。

    锦绣抿抿唇,斟酌了一番,还是开口道:“小姐,您与温公子自是相交如水,但这院中并非皆是可信之人,若被人望见……”

    “要的便是被人望见。”叶清染弯唇笑道。

    锦绣微微一怔,不解其意。

    叶清染起身行至水盆旁,铜盆中水清如镜,倒映出少女绝美的容貌。

    念及卫城,她对孙氏几人便也多了几分宽容。

    不过如今她所筹之事已然步入正轨,日后她要做的事越发的多了,自不能被这几人绊住手脚。

    上次的事她还未与卫铮清算,这次若他还不知收敛,便莫要怪她了。

    玉手撩动清水,水中倒影荡漾消散……

    “小姐,这里有给您的请帖。”

    叶清染抬手拿过,上面的字迹让叶清染眸中寒戾尽消。

    璇儿能忍住几日未找她,想来已是用尽了全部心力。

    “锦绣,随我出府一趟。”

    叶清染整理好衣容,刚迈出房间,便望见院内一个洒扫的小婢女正用眼角余光盯着正屋的方向,见她出来才连忙移开视线,故作镇定的扫着院子。

    叶清染眉心微动,抬脚欲走,忽的又顿下了脚步,侧眸看向小婢女。

    那小婢女果然又在盯着叶清染,见她突然回眸,吓得连忙垂下了头。

    叶清染弯唇笑了笑,抬步走向了她。

    握着扫把的小手明显的用力握紧,显露了她的紧张和不安。

    “小姐。”婢女屈膝福礼,尽量使自己看起来平静如常。

    叶清染笑得温和如春,柔声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婢女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的回道:“回小姐,奴婢名唤夏儿。”

    “夏日绚烂,是个好名字。”叶清染偏首问向锦绣,“夏儿是几等丫鬟?”

    “回小姐,是三等。”院中所有下人锦绣皆一清二楚。

    叶清染点点头,眉眼弯弯,笑意轻和,“我时常见你在院中做活很是勤快,日后便不必做这些粗活了,来屋内伺候吧。”

    夏儿一愣,怔怔抬头,望进了叶清染琥珀色的眼眸中。

    锦绣提醒道:“小姐提了你做二等丫鬟,还不谢恩。”

    夏儿这才如梦初醒,连忙跪地谢恩以表忠心。

    “芷兰院中没有那么多礼数,只要你们都恪尽职守,做好自己的事情便好。”

    叶清染笑了笑便不再语,带着锦绣转身离开。

    夏儿在院中转了一圈,待叶清染身影消失,也随之离开了院子……

    茶楼雅间中,林璇已然喝了半盏的茶,听到门外响动,她下意识起身去迎,瞥见叶清染那身后的锦绣,她敛下了眸中的喜色,一如往常的与叶清染寒暄。

    叶清染心知林璇有事与她说,便遣了锦绣出去。

    屋内唯剩她们两人,林璇忙拉着叶清染坐下,将那日未来得及细谈之事一一问个彻底。

    叶清染无奈,只能挑拣着些轻松地回了,问及细情,她便模棱两可,不肯细说。

    “那你此番归回临安,可是为了复仇?”林璇一眨不眨的望着叶清染的眼睛。

    叶清染唇角牵了牵,笑意略显幽冷,“幽国皇室唯剩我一人,我活下去的使命不是复仇又是如何?”

    她的父王母后,她的兄长亲族,还有那些为守幽国而付出性命的将士百姓,他们的血债,自要由她来讨!

    “让我帮你!”林璇握住叶清染的手,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你想做什么便告诉我,我们一同想对策,一同为陛下为皇后娘娘为太子殿下报仇,好不好?”这八年她一直流离在外,如今她终是回来了,她不会再让她一个人孤单下去。

    “璇儿,我知你为我好,我也自信得过你,但此事我已有筹谋,不想再牵连你,所以……”叶清染轻轻摇头,反握住林璇的手,“所以,你若想帮我,便莫要卷进来,好好做你的林小姐,好吗?”

    “不好!”林璇抽回自己的手,回绝的干脆利落。

    叶清染无奈,只好苦口婆心道:“众人皆知你清冷,你若与我表现得太过亲近,难免惹人怀疑。

    我所行之事步步荆棘,一步行错,便是万劫不复。”

    林璇弯唇一笑,眼中自信的光彩熠熠动人,“这些我自然清楚,你放心便好。

    我心中已有打算,绝不会惹人生疑。”

    她们好不容易重逢,她绝对无法忍受装出一副陌生模样来,她还要如以前那般两人可以挽手而行,可以在任何人面前都光明正大的表露出亲近。

    叶清染苦笑摇头,不知林璇口中的打算是何。

    林璇倏然开口,满眼期冀的望着她,“阿染,你的事我未与第二个人提及。

    我父亲那里不说也罢,我能不能告诉兄长他……”

    “不能!”叶清染回道的斩钉截铁,不留一丝余地。

    林璇面露茫然,“这是为何?兄长他与我一般想着你念着你,我们都以为你故去了,可他却还满天下的搜罗琴谱,只因为你以前说了一句喜欢。

    而且这么多年他莫说入仕,便是与我父亲都只有寥寥数语,难道你还不相信他吗?”

    “我自然相信修哥哥,可是……”叶清染微垂眼帘,琥珀色的眸中光芒黯淡,宛若被阴云遮蔽了的日月,晦暗无光。

    “璇儿,我虽然还活着,但九瑶公主已经死了。”

    林璇眯眸,不解其意。

    叶清染沉下睫羽,薄唇抿成了一条细细的线,“你看我如今又可还有九瑶公主的模样?”

    曾经的她张扬骄傲,宛若太阳一般明亮耀眼。

    而如今的她戴着一张又一张面具,在背地里玩尽了阴诡手段,让“九瑶公主”死在八年未尝不是好事。

    “那又如何,在我们心中你永远都是最尊贵美丽的公主殿下!”

    林璇急急开口,叶清染弯了弯唇角,笑着摇了摇头,“璇儿,修哥哥在我眼中是与皇兄一样的存在。

    我视他为兄长,以前是,现在以后都是。”

    小时候他们不懂男女之情,但如今她如何看不出林修对她的情谊远远超过了友情。

    “若是我死了,修哥哥彻底死心后,也许早晚都会放下,可若是我重新出现在他面前,却又给不了他一点希望,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残忍?”

    “你……”林璇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她的确幻想过让她做自己的嫂嫂,如今听她亲口断绝了这种可能,她都倍感失望,更何况是兄长了。

    “罢了,既是如此我便也不再勉强你。”感情一事最是不能勉强,便如她和宋祁,人人都赞他们郎才女貌,可她便是一点心意也无。

    林璇起身,笑着与叶清染道:“此事我不勉强你,但你莫想甩了我。”

    她从袖中递给叶清染两张请帖,眼中的浅笑带了一丝狡黠,“这是给你与卫大小姐下的帖子,叶小姐一定要赏面来林府赴宴方是!”

第一百一十六章 公子的坏心思

    辞别了林璇,叶清染想起她手上恰好缺了两样药材,便命车夫将车赶至盛安堂。

    “宋老又不在?可是去出诊了?”最近这段时日,叶清染鲜少能在盛安堂遇见宋大夫,便随口问了一句。

    宁安苦叹一声,无力摇头,小声道:“东家,师父最近也不知怎么了,脾气暴得很,每日都板着个脸,我哪里敢问?”

    叶清染笑了笑,天气渐热,人难免心浮气躁,若是旁人她开副清热降火的方子便是,但宋老想来就无需她多事了。

    叶清染将手中的点心放在桌上,“这些是给叶辰买的,一会儿你拿给他吧。”

    “您不去后院看看吗?”宁安有些诧异的道。

    叶清染摇摇头,最近事多她还有许多事需要安排,“不……”

    “程公子正好也在呢。”宁安向后院的方向看了一眼,自顾自的说道。

    叶清染顿了顿,拿起了桌上的点心道:“也不差这一时,我拿给叶辰吧。”

    叶辰正在院中练习箭术,自那日看过程昱与温文的对决后,叶辰的小心脏便热血澎湃起来,每日完成南风的给他任务后,还不忘自训,只为有朝一日能成为如他们两个一般的人。

    程昱立在叶辰身边,时不时开口纠正他的身形。

    而叶辰也不似最初那般对程昱隐有敌意,而是乖乖听话,一脸诚服。

    听到脚步声响,两人齐齐转身回首。

    “姐姐。”叶辰拿着弓箭跑向了叶清染,目光灼灼。

    叶清染弯唇轻笑,用帕子为他擦了擦额上的汗,“习武虽要勤勉,但也要注意劳逸结合方是,莫要太过辛苦。”

    叶清染将点心递给他,笑着道:“歇一歇,吃些点心再练。”

    “嗯。”叶辰用力点头,望着叶清染的眼睛明亮如星辰。

    他不善言谈,也不会哄人开心,但他只知道姐姐待他极好,他要练就一身本领日后保护姐姐。

    叶辰跑去洗手,叶清染这才抬首,与望着她的程昱隔空一笑。

    “叶小姐请坐。”程昱斟了两杯茶,轻推至叶清染的方向。

    叶清染颔首致谢,抿了一口,有些愧疚的道:“程公子,我怕是不能赴初十之约了,抱歉,是我食言了。”

    他们一早便约好在花朝节踏青,但如今她只能爽约了。

    程昱浅浅一笑,和煦如风,“叶小姐未曾食言,何须抱歉?”

    叶清染不解其意,便听程昱含笑说道:“叶小姐扮做观音娘娘坐花车祈福,在下随着花车而行,岂不也算共同踏青?”

    叶清染先是怔了下,随即不由弯唇笑起,抿唇道:“如此便多谢程公子体谅了。”

    两人笑笑,喝茶不言,但彼此间的氛围却是极轻松自在的。

    这么多年游走在外,叶清染结交了许多江湖好友,他们性情各异,但都仗义正直。

    但这些人中,唯有程昱最懂她。

    那种“懂”并非是她一个眼神,他便知道她在想什么的默契。

    而是他似乎能看透面具下的她,了解她的喜恶与为难,却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从无试探也从无逾越。

    甚至便是在劝慰她时,也是点到即止,不会让她有一丝被人窥探的不舒服感。

    而且他给她的感觉也很特别,干净舒服,他的干净不是那种不染俗事的净,而是历尽千帆,看透世事,却依然能保持初心。

    两人执杯,隔空而敬,默契颔首轻笑。

    望着程昱清亮温暖的眸子,叶清染轻轻弯唇,已在不觉间卸下了心防,至少不若最初那般提防和探查。

    只她却不知,自己竟是也有看走眼的一日。

    程昱敛眸轻笑,温润无比,只明亮含笑的墨眸中却藏着叶清染未曾看透的深沉心思。

    她以秋念清的身份归回临安,借势于卫府,这个身份在一日,她便不会考虑转借他人之势。

    若是这个身份没有了,她便势必要做出新的选择。

    而放眼整个临安,还会有比皇太孙苏御更适合“利用”之人吗?

    程昱扬唇而笑,朗若清月,谁又能想到这样清俊温润的公子会有什么坏心思呢?

    回到芷兰院,暖儿正在屋内指挥几个小丫鬟打扫屋子,叶清染侧眸扫了一眼,便见夏儿换了一身干净的新衣裳,正在擦着屋内的桌椅,只眼睛仍旧不安分的乱转。

    叶清染弯了下嘴角,直接开口问向暖儿,“可把我的话带给温文了?”

    暖儿忙点头应道:“都带到了,温公子还让奴婢给小姐带了一盒子蜜饯呢!”

    叶清染侧眸瞥向夏儿,见她果然竖着耳朵细听她们讲话,便故意笑道:“走,回里间再说。”

    三人进了里间,根本没有声音传出来,夏儿虽心急但也不敢妄动。

    她今日刚被提上来做二等丫鬟,尚未得小姐信任,若是就这般犯错被贬实在是得不偿失,还是慢慢来吧。

    今日的富贵院更为热闹,卫锦珠立在屋门前便能听到里面人的说笑声。

    她有些腻烦的皱了皱眉,还是抬步迈了进去。

    “外祖母,母亲。”卫锦珠与屋内两人屈膝行礼,语气有些冷淡。

    “哎呦,这才多少时日不见,珠珠长得越发俊俏了,真是好看!”说话的李老太太正是孙氏的生母,卫城的师娘。

    李老太太穿着一身靛紫色的绸缎衣裳,很是亮眼,灰白的头发挽成了一个服帖平整的发髻,杂乱的扎着几支金发钗。

    脖子上戴着一串金珠项链,耳朵上坠着两枚足金的耳坠子,坠得本就松懈的耳垂愈加下垂,手腕手指上也同样没有落下。

    这一身珠光宝气的暴发户模样,简直让卫锦珠不愿直视。

    她曾见过卫锦悠的外祖母,林家百年清贵,但林老夫人却穿的清静,佩以墨绿色的翡翠首饰,很是优雅贵气。

    再看看自家祖母,就算金银加身,也改不了满身市井气息。

    卫锦珠没应声,李老太太端详着她又道:“就是怎么看着又清瘦了?”

    “珠珠近来胃口都不好,能不瘦吗?”孙氏气闷叹道。

    “怎么回事?可是那边欺负你们娘两了?”李老太太变了脸色,挑着下巴往林氏院子的放下指了指。

    孙氏冷哼道:“这么多年我都懒得与她置气了……”

    听孙氏讲完,李老太太气得当即摔了白子。

    卫锦珠扫了一眼地上的碎片,挑了下眉,怪不得娘喜欢摔杯子,原是有迹可循。

    “你可真行,堂堂将军夫人被给外面来的小贱人给欺负成这般模样!

    当初你爹去了,我一个寡妇带着你都未曾让人欺负了去,如今你做了将军夫人,怎么反倒这般窝囊!”

    孙氏自也觉得窝火,却也无奈,“卫城护着她……”

    “那就连他一同收拾了!”

    李老太太讥讽的扬起嘴角,“当初若不是咱们赏他口饭吃,他早就饿死在了大街上,哪有命来做将军。

    如今他翻脸不认人,纵人欺负你们娘几个,这我可忍不了。

    我是她师娘,也是她岳母,我倒要看看他敢拿我怎么样?”

    卫锦珠眼睛一亮。

    外祖母以前可是“远近闻名”的泼妇,叶清染心眼再多,但若论撒泼打滚哪里能是外祖母的对手。

    外祖母又是长辈,叶清染若敢不敬,就凭外祖母这张嘴便能她名声全无。

    不论叶清染忍还是不忍,都得吃这个亏。

    卫锦珠越想眼睛越亮,忙露出了一府可怜模样,泪光盈盈的与李老太太道:“外祖母,那叶清染欺人太甚,害我屡屡出丑,您可要为我做主啊。”

    卫锦珠向来不与李老太太亲近,此番见外孙女找她哭诉,满是依赖,李老太太瞬间如打了鸡血一般,当即派人去芷兰院去唤叶清染……

第一百一十七章 招待

    听闻是富贵院那边唤她,叶清染微微一怔。

    卫锦珠几次都未从她手里讨到便宜,孙氏更被卫城狠狠教训了一番,母女两安静了许久,怎么会无缘无故突然想起唤她过去。

    暖儿出手大方,与府中的小丫鬟们玩得都不错,便以叶清染要梳妆打扮为由,拉着那小丫鬟下去喝茶吃点心,聊了两句便将话套了出来。

    “我呸呀!还真当自己什么老夫人呢,居然敢唤我家小姐去见她,好厚的脸皮!”暖儿打听到消息便立即告知给了叶清染,气得小脸都涨红了。

    锦绣也拧眉道:“小姐,那李家老太太泼名在外,这样的人便是道理都讲不通,能避则避吧。”

    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那李老太太仗着自己大字不识一个,横遍十里八村,锦绣担心叶清染会吃亏。

    叶清染反是一笑,“若是一个老妇人便叫你们怕成怎样,日后我们还如何行事了?”

    叶清染拂袖起身,对暖儿道:“你去库房里寻根人参出来,卖相要好些。”

    暖儿从不违反叶清染的命令,但这次却瘪瘪嘴,不大高兴的道:“小姐去见她都是屈尊降贵,怎的还要送她人参,真是浪费!”

    叶清染无奈翻她一眼,“好了,莫要唠叨了,快去吧。”

    语落,又弯唇对锦绣附耳一番。

    锦绣挑了下眉,瞬间会意,忙笑道:“奴婢明白,这就去办!”

    富贵院。

    李老太太频频向窗外探望,屁股似乎没有办法完全贴合椅子。

    “怎么还不来?”

    卫锦珠阴阳怪气的道:“外祖母有所不知,这叶清染如今在宫里为常宁公主看诊,颇得脸面。

    父亲又疼她,在这将军府中谁都不敢招惹她,她能来见外祖母便已是好的了。”

    李老太太一听这话顿时更是火冒三丈,“给公主看诊又如何,说白了,连那些御医都是伺候人的奴才,更何况她一个小丫头片子了。

    竟是敢落我的面子,看她一会儿来我怎么收拾她!”

    见李老太太火气更盛,卫锦珠翘唇一笑,外祖母可不是那种讲道理的人,她倒要看看叶清染这次如何应付。

    门外传来婢女请安的声音,屋内几人相视一眼,正襟而坐。

    叶清染与孙氏两人见了礼,不等李老太太开口为难,便笑道:“听闻孙老夫人来了府中,清染特备了些薄礼。”

    李老太太一时未反应过来那“孙老夫人”的称号是在唤她,待暖儿打开手中的盒子,望着躺在红绸中的人参,李老太太的小眼睛都瞬间睁大了。

    “这是给我的?”

    叶清染颔首而笑,语气轻柔,“义父经常与我们说,若当年没有您二老的照拂,他只怕性命都难保,清染作为小辈自应尽孝。

    还望孙老夫人不要嫌弃清染礼物薄,一点心意惟愿孙老夫人福寿安康。”

    李老太太虽不识药理,但见那人参当真已有人形,便知此物甚好,小眼睛都泛起了亮光,爱不释手的抚摸着人参。

    卫锦悠见她这般模样不禁气沉,咳了两声都没能唤醒李老太太,便只得开口道:“还是叶姐姐有孝心,难怪父亲那般疼你。”

    李老夫人这才回神,依依不舍的将视线从人参上移开,看着叶清染道:“你就是卫城从邺城带回来的那个女子?”

    叶清染轻轻点头,“正是。”

    “哼!”李老夫人鼻发出一声冷哼,上下打量了叶清染一番,讥讽道:“小小年纪打扮的妖妖调调,全然一副狐媚模样。

    你是义女,又不是正八经的官家小姐,要知道规矩,日后穿的素净些,头上也莫要戴那般多的珠钗了,喧宾夺主!”

    李老太太突然发现自己竟在无意中说出了一个成语,不由为自己小小惊艳了一般。

    叶清染笑了笑,没再应声。

    见叶清染只笑不语,李老太太准备好的说辞一时都用不上了,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她抬手敲了敲了自己的肩膀,表情痛苦的皱起了眉,卫锦珠连忙问道熬:“外祖母,您怎么了,可是身体不舒服?”

    “年岁大了,身体自然不如从前,这身上紧梆梆的难受极了。”

    卫锦珠心领神会,笑望着叶清染道:“外祖母有所不知,叶姐姐医术精妙,这等病症对于叶姐姐来说简直就是手到病除,是不是呀,叶姐姐?”

    李老太太撩起眼皮扫了叶清染一眼,随意的摆摆手,仿佛在只是在招呼一个丫鬟般,“想什么呢,还不过来给我捏捏?”

    暖儿捏紧了双拳,气得身子直抖。

    还想让小姐给她捏肩,捏爆她的头要不要啊!

    见叶清染未动,卫锦珠莞尔一笑,幽幽道:“叶姐姐每日还忙着给苍老夫人还有常宁公主诊病,想必是累了。”

    言外之意便是叶清染攀权富贵,只知道巴结有权势之人,方才所说的敬重皆是虚伪之词。

    “并非是我推脱,只我虽会些医术,但对推拿之法不甚熟悉,怕自己愚钝弄疼了孙老夫人。”

    见叶清染坐不住了,卫锦珠嘴角高扬,连忙道:“叶姐姐这说的哪里话,叶姐姐的一番孝心,外祖母感动还来不及又哪里会挑拣?”

    李老太太冷哼一声道:“罢了,莫要强求人家了,还不是看不上我这糟老太太,嘴上说着敬重,实则怕是恨不得我死了才好!”

    这话说的便有些重了,叶清染连忙起身,“若是老夫人不嫌清染愚笨清染便来为老夫人捏捏肩膀。”

    卫锦珠只觉酣畅淋漓,往日里叶清染眼高于顶,总是装出一副高贵清雅的模样,竟是也有今日!

    叶清染行至李老太太身后,纤纤玉手轻落在李老太太的肩膀上,“老夫人,清染要开始了,若是痛了老夫人记得与清染说。”

    “快着些吧!啰啰嗦嗦的!”李老太太不耐烦的叱道。

    叶清染闻此便不再多言,轻轻为李老太太捏起了肩膀。

    李老太太拧起了眉,“没吃饭怎么着?使点劲!”

    “好。”叶清染乖乖听话,加重了力度。

    李老太太仍旧不满意,冷声训斥道:“若是不愿意为我捏便直说,少来这般糊弄我,一点力气都没有,捏什么呢!”

    叶清染忙道:“那清染再使些力气。”

    见叶清染唯唯诺诺的模样,卫锦珠心里舒爽多了。

    早知道叶清染害怕外祖母这样的,便早早将外祖母接进府中了。

    “老夫人,这个力度可以吗?”

    “凑合,就这样吧!”李老太太闭着眼睛,很是享受。

    莫说只是卫城的义女,就算是那个卫锦悠也得好好敬着她,若没有她孙家,她老子都饿死了,又哪里会有他们几个小的!

    李老太太如是想着,叶清染静静的为她捏着肩膀,垂首之际嘴角轻轻翘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捏了一盏茶的功夫,李老夫人眼珠一转,又道:“肩膀好了,这两日我的脚也麻的很,再给我捏捏脚!”

    卫锦珠险些笑出声来,外祖母那脚臭的能熏死人,这下可有叶清染好受了。

    卫锦珠没想到的是叶清染竟丝毫没推脱,而是浅浅一笑,“好。”

    她停下手上动作,李老太太只觉肩膀轻松了不少,很是舒爽。

    叶清染翘了翘嘴角,手指似不经意间拂过李老太太的脖颈,从上面取下了一根细若牛毛的银针。

    李老太太并无察觉,可在下一瞬她便只觉自己的两个肩膀像是被人又打又踹,又像是被千斤重担狠狠压过,不仅皮肉火辣辣的疼,就连里面的筋似乎都折了一般,连动都动不了。

    李老太太哀嚎出声,“小贱人,你害我!”

    叶清染眉目一弯,唇角溢笑,含笑的眸中闪过一道锋芒。

    活了十六年,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使唤她,如此殊荣自要好好招待她一番。

第一百一十八章 借势

    “哎呦喂,我不行了……”

    李老太太哀嚎出声,额上渗出层层私密的冷汗。

    孙氏本是懒洋洋倚在榻上,饶有兴致的看着好戏,忽见自家老娘疼得直冒冷汗,尖声哀嚎,一下子坐起身,两步迈了过去,“娘您怎么了?”

    李老太太想伸手指向叶清染,却发现肩膀疼得压根没有办法动弹,气得破口大骂,“都是这个小贱人害我!哎呦,疼死我了,我的肩膀动不了了!”

    孙氏忙扯下李老太太的衣领,但见两处肩膀并无一丝红痕,不像受伤,便以为是李老太太装的,做出勃然大怒的模样道:“好你个叶清染,你竟敢对我娘动手,我今日定要好好教训你!”

    卫锦珠也勉强挤出两滴眼泪,杀人诛心,“叶姐姐,我知道你心里只有大姐姐,往日里也不愿与我玩。

    可我外祖母毕竟是你的长辈,你若不愿尽孝便算了,怎么还能出手伤人呢?

    外祖母年纪大了,身子本就不好,你瞧把她痛成什么模样了?”

    卫锦珠哭得我见犹怜,不知情者定会以为她与李老太太祖孙情深厚,这才心疼不已。

    她抽着鼻子,抹泪道:“叶姐姐今日这般委实不妥,纵使叶姐姐再如何不喜妹妹,也不能拿长辈的身体开这种玩笑。

    若是此事传出,外人又该如何想姐姐你,届时只怕姐姐连花朝节的祈福资格都会被皇后娘娘驳了去。”

    李老太太听了,也顾不上肩膀的疼了,扯着嗓子嚎道:“呸!这个恶毒小贱人哪里配做观音娘娘,你竟敢对我暗下毒手,我一定会让所有人都知道你的恶行,定要皇后娘娘夺了你的祈福资格!”

    “对!”孙氏也反应了过来,连连点头道:“对!必须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这副虚伪恶毒的嘴脸,如你这般坏心眼的小贱人就该人人喊打。

    皇后娘娘英明睿智,定然不会被你蒙蔽双目!”

    叶清染神色茫然不解,微晃的眸光带着一丝受伤,但她却只抿着唇,不发一言,将所有委屈尽数咽下。

    “皇后娘娘自是英明睿智,所以才会择叶小姐做花朝节的祈福少女。”有人突兀开口。

    孙氏望了过去,厉声叱道:“主子说话,哪有你一个奴婢接话的份?

    小丫鬟不懂事也就算了,你一个府中老妈子竟是也不懂规矩吗?”

    今日锦绣并未跟着叶清染来富贵院,而是暖儿和一个眼生的老妈妈。

    卫锦珠起初未多想,只以为是叶清染担心这里有人对她不利,特找了一个老妈子保护她。

    她本还笑叶清染愚蠢,她们再如何厌恶叶清染,也不会明目张胆的对她动手。

    可此番细看这老妈子的穿着打扮,再听她说话的谈吐气度,卫锦珠心里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我虽是奴婢,却并非你们卫府的奴婢。

    便是我有违规矩,也合该皇后娘娘以宫规来罚我,还容不得你们置喙。”

    李老太太还从未瞧见过这般胆大的奴婢,一拍桌案,抬手指着她的鼻子便要骂,被卫锦珠手疾眼快的按住了。

    “您可是宫里的嬷嬷?”卫锦珠轻声开口询问道。

    暖儿立刻接话道:“这位是宫里来的周嬷嬷,特来教习小姐祈福之仪。”

    周嬷嬷赞许的看了暖儿一眼,是个机灵的小丫头。

    暖儿立刻扬唇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很是讨喜。

    讨好人什么的,没有她做不做得到,只有她想不想做到。

    卫锦珠心口一滞,便听周嬷嬷语气冷肃的道:“承蒙皇后娘娘厚爱,授我了教习礼仪之责,方才几位指责叶小姐目无规矩,想来对此我还能说上几句话。”

    周嬷嬷一直负责教习入宫秀女的礼仪,花朝节礼仪繁缛,赵皇后便特派周嬷嬷来卫府教导叶清染。

    周嬷嬷长了一张标准的宫里嬷嬷脸,脸方目正,很是严厉。

    “首先,这位老夫人第一句话便说错了。

    叶小姐虽非将军所出,但已被将军认为义女,且已去京兆府登记名册,便是府中正八经儿的小姐。

    你便是长辈,也不该出言羞辱谩骂,此乃不慈。”

    “再者,叶小姐已然说过自己不擅推拿,是你执意要叶小姐为之,且一再要求叶小姐加重力度。

    叶小姐秉着恭孝之心一一做了,方才你享受之时不嫌疼痛,身上也并无红痕,如今转身便指责叶小姐加害于你,这又是哪门子的道理?”

    李老太太一时被周嬷嬷的气势摄住了,但很快便反应了过来,张口便道:“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是也敢与我讲道理!

    宫里的嬷嬷又如何,还不是伺候人的奴才!”

    卫锦珠气得恨不得将李老太太的嘴封上,就连大臣们都不敢得罪皇帝皇后眼前的人,她竟是张嘴便骂。

    周嬷嬷未恼,噙了一抹冷笑,“不错,府里的妈妈也好宫里的嬷嬷也罢,都是奴才而已。

    不过承蒙皇后娘娘看得起,给我了一个二品女官的位置,老夫人无诰命在身,我见老夫人有违规矩,说上几句也是合乎情理的。

    老夫人不信我的道理无妨,今日这里种种我会如实禀告皇后娘娘,其中对错皇后娘娘自有决断。”

    卫锦珠顿时慌了,连忙望向叶清染,正想开口求情,叶清染却露出一副无奈无力的神情,叹声道:“果然,有些事是强求不得的,孙夫人不喜清染,那清染无论做什么也依旧不讨人喜欢。

    我留在这里也只会影响老夫人与孙夫人的心情,请容清染告辞。”

    叶清染行了一礼,转身而去,根本不给卫锦珠开口的机会。

    卫锦珠气得怒拍桌案,咬牙切齿的道:“叶清染她是故意的!”

    她故意带着宫里嬷嬷的来富贵院,就是为了与皇后娘娘告状!

    “她当然是故意的,不然我的肩膀怎么可能这么痛!”

    孙氏有些心慌,闻后扫了李老太太一眼,无奈道:“娘,人都走了,你就别演了。”

    那周嬷嬷将事情经过都看在了眼里,根本容不得她们编排,也不知道皇后娘娘知道后会不会怪罪她?

    见女儿和外孙女都不理会自己,李老太太扯着嗓子嚎了起来,“谁演戏了啊,我是真疼啊,快给我找大夫,我都要疼死了!”

    叶清染的确是故意的,她明知孙氏她们没存好心思,既有送上门的助攻她为何不用?

    扎在李老太太脖颈上的那根银针暂时封闭了她的知觉,所以不论她如何用力,李老太太都无甚感觉。

    她用足了力气,银针拔下,李老太太自然疼痛难忍。

    而且她的分寸掌握得甚好,每一寸力气都用在了李老太太的筋脉上,外表根本看不出来。

    这个闷亏,她们不吃也得吃。

    回到芷兰院,叶清染屈膝与周嬷嬷行了一礼,赔礼道:“今日清染妄自借了嬷嬷的势,还请嬷嬷不要怪罪。”

    周嬷嬷有些诧然,便见叶清染弯唇颔首一笑,聪慧又不失清朗,“今日清染请嬷嬷与我同去富贵院,并非是想请嬷嬷指教我规矩,而是……

    而是预料到了这种情况,是以想请嬷嬷为清染做个见证。”

    周嬷嬷先是怔了怔,随即弯起嘴角,无奈摇头,“方才我还在想叶小姐是个聪明的,没想到您竟这般实在。”

    她在宫里待了数十年,如何能看不出叶清染的心思。

    那孙家人没有规矩,咄咄逼人,皇后娘娘派她来指导叶清染,她本就要照拂两分,自不能袖手旁观。

    只她能看出来是一回事,叶清染与她坦诚相待又是另外一回事。

    聪明人她见得多了,但如叶清染这般心思清朗纯净的倒真是少有。

    这般想着,周嬷嬷看叶清染的眼神中除了原有的敬还添了许多喜爱。

    “叶小姐尽管放心,有老奴在定不会让小姐被人冤枉,这里的是定会让原原本本禀告皇后娘娘……”

第一百一十九章 碍事

    “小姐,咱们离开后富贵院那边就唤了大夫进府呢!”暖儿一打探到消息便立刻跑回来告诉了叶清染。

    叶清染笑了笑,“那可查出什么了?”

    “自是没有!小姐出手,岂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探出来的。

    那李老太太一个劲的哭嚎,但是大夫又根本探不出来,孙氏还以为她装病的,就命人给她送回府中了。”

    想到李老太太那涕泪横流的模样,暖儿一脸的幸灾乐祸,敢使唤她家小姐,捏不死她!

    叶清染只淡淡笑了笑,并未放在心上。

    孙氏在些人连开胃小菜都算不上,她们若送上门她不介意敲打一番,她们若肯老实本分,也可相安无事。

    “只奴婢有一点不明白。”暖儿歪歪头,面露不解。

    叶清染放下手中的医术,含笑抬起头来,“说来听听。”

    “就是小姐方才为何还要特意与周嬷嬷坦白呢?”暖儿想不明白,这样岂不显得小姐很有心计。

    锦绣也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望了过来。

    叶清染轻轻一笑,不答反问,“那你们觉得周嬷嬷可有不悦?”

    两人回忆了一番,齐齐摇头。

    叶清染眉眼微弯,笑着道:“周嬷嬷是聪明人,又在宫中多年,什么心计手腕没见过,你们以为我不说,周嬷嬷便会猜不出吗?

    与其自作聪明,不如坦诚直白一些,反是会给周嬷嬷留个好印象。”

    宫中什么样的聪明人都有,每个人都习惯把自己的聪明藏起来,而她却偏偏反其道而行。

    适当的展露自己的小聪明,反是会让人放下防备。

    “小姐聪慧,竟是能想到此处。”锦绣不禁感慨,小姐对人心人性的把控让她们自叹弗如。

    叶清染听着锦绣的称赞,自嘲的勾了勾嘴角。

    曾经的她又何须如此,这或许可算是聪慧,但又何尝不是一种虚伪。

    不过……如今的她们需要这种“虚伪。”

    “锦绣,你要记住,不要忽视任何一个角色的影响,即便现在他对大局看似无关痛痒,但不到最后你永远不知道那看起来毫不起眼的一子,会不会成为你日后逆盘得胜的关键。”

    锦绣正色颔首,望着叶清染郑重道:“小姐的话奴婢定当谨记在心。”

    暖儿撅了撅嘴,不高兴的道:“小姐偏心,为何这般话要单独与锦绣姐姐来讲?奴婢难道就不需要注意吗?”

    叶清染无奈失笑,“这你也要吃醋吗?你在我身边,何须这般谨慎?”

    暖儿的嘴仍旧高高撅着,“小姐这话说的,奴婢在您身边,她就不在吗,还不是偏心锦绣姐姐!”

    暖儿语落,两人都一时沉默无声。

    锦绣低垂下头,继续擦着早已干净无尘的桌面,叶清染则轻轻揉了揉暖儿的头,意味深长的道:“你们两个……不一样的。”

    锦绣终有一日会回到属于她自己轨迹上,谁也无法预料那时的她将会面对什么,多些小心谨慎总是好的。

    入夜,夜幕深沉。

    窗上有石子的敲击声传来,叶清染独自一人推开房门,来到两人每次相见之处。

    暗处的西风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心中幽叹不止。

    看看人家这进展速度,再这样下去人家都三年抱两了,主子还戴着着张面具追着人到处跑。

    “找我有事?”

    叶清染四下望了一番,勾唇笑了笑,目光狡黠,“算是吧!我想让你帮我查些事……”

    听闻那日宫中之事,温文也诧异的皱了皱眉,“还有幽国旧人?”

    “尚不确定。”叶清染柳眉深蹙,目光幽寒,“所以我想你帮我查查当年那些宫人的去处。”

    只要得知那些宫人的去处,便可知欣儿所言真假。

    “好。”温文点头,正欲说什么,倏然他眸光一凛,沉静的眸中瞬间溢满了杀意。

    “有人。”他低低道了一句,右手摸向腰间,那里放着随时可夺人性命的匕首。

    “别动。”叶清染上前一步,按住了他的右手,视线轻瞥向树后的人影,唇角略略翘起。

    果真来了!

    温文眸光倏凝,睫羽垂落,目光落在了覆在他手腕上的玉手之上。

    夜色深沉,无法看清她玉手的轮廓,但那微凉轻柔的触感却无比清晰的直达他的每一处肌肤,直至心口。

    心跳骤快,一种陌生的感觉自他心口处萦绕开来,如水中的涟漪层层扩散。

    两人早已发现了树后的人影,只她自己尚不自知,以为可以借助夜色的遮掩。

    叶清染弯了弯唇角,刻意提高了些许音量,“后日酉时,我们城南竹林见。”

    “嗯。”温文颤了颤眼帘,只低低应了一声,没再多语,因为他害怕让叶清染听出他起伏的情绪。

    叶清染并未察觉,视线仍旧落在树后躲躲闪闪的人影之上,压低了声音道:“明日再寻你细说。”

    “好。”

    温文从不会问为什么,只要是叶清染所说的,他便必定要做到。

    两人辞别,叶清染翘着嘴角,意满而归。

    温文握着右手腕,轻轻晃了晃,腕间似乎还残存着一丝如夜般的微凉。

    他驻足回眸,望着叶清染一步步走进屋内,直至合上房门,方才垂首敛眸,无声离开。

    太子府,抚云轩。

    苏御递给了东风一张名单,“你派人暗访,看看这些人如今身在何处。务必要隐秘,不要被人察觉。”

    “好,属下明白。”东风颔首接过。

    门外忽的响起叩门声,两人齐齐抬眸望向门外,苏御眉心一蹙,东风忽觉眼前这个画面有些熟悉。

    西风听到苏御应声,推门而入。

    见是西风,苏御墨色的眸似乎更深了一些,东风不觉间喉咙一紧,紧张的捏起了衣角。

    西风支支吾吾不敢开口,苏御唇角漾起一抹轻笑,却看得两人蓦地心惊肉跳起来。

    “他又去了?”

    西风咽了咽口水,轻轻点了点头。

    “知道了。”苏御轻轻道了句,神色如常,脸上还似乎挂着淡淡的笑意。

    不同于上次饱含杀意的幽冷,苏御此番的神情绝对可以用温和如春来形容。

    但只有陪在苏御身边多年的他们才知,主子真正动杀意时,向来都是笑的。

    “东风……”

    “是!”东风即刻应道,比往日反应的速度还要快上几分。

    苏御微扬着嘴角,语气极尽轻缓,东风两人却总觉得有冷意从他周身不断散出,“还有一件事要你去办,传我的令去边境……”

    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墨眸中寒光闪烁,有个人也该回来了……

    ……

    彰德宫中。

    德妃望着立在殿中温婉柔顺的少女,满意的点了点头,弯唇笑道:“是个俊俏的,模样长得像你母亲。”

    蒋映娴垂首莞尔,柔声道:“父亲母亲时常挂念德妃娘娘,今日特让映娴给德妃娘娘问好。”

    “好好,你们都是孝顺的。”这样的场面话德妃自是听听便好,但对蒋映娴却颇为满意。

    蒋映娴的父亲是德妃的侄儿,细说起来苏御与蒋映娴可算表兄妹。

    蒋映娴的相貌算是蒋家最为出众的,但因其父不大受宠,是以蒋映娴的性子性情便格外温婉乖巧,日后她嫁给苏御也好拿捏。

    德妃这般想着,眼中笑意愈深,抬手招蒋映娴到身边来坐,“本宫年纪大了,反倒是越发喜欢热闹了,日后你若无事便多进宫来陪本宫坐坐。”

    “是,能陪娘娘说话是映娴的福气。”蒋映娴莞尔笑道,清丽乖顺。

    “娘娘,太孙殿下到了。”

    德妃眼睛一亮,忙道:“快请太孙殿下进来。”

    苏御迈入殿中,便望见了德妃身侧乖巧柔顺的女孩,眸色一暗。

    碍事的人真是越发多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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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1412/ 第一时间欣赏盛宠神医太子妃最新章节! 作者:浮梦公子所写的《盛宠神医太子妃》为转载作品,盛宠神医太子妃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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袖手天下,意谋乾坤,算尽人心时局,他想护之人谁又敢欺?
苏御曾道他一生谋略在朝岂可受困儿女情长。
叶清染曾言自己此生虽筹谋万千,但唯独无意情情爱爱。
后来——
苏御:“吾平生所愿,日抚瑶琴听音,夜有娇妻伴读,唯此而已。”
叶清染:“相夫教子,亦可为乐。”
*
可忽然有一日——
苏御发现他的小娇妻身份重重,马甲多的像莲蓬,扒了一个又一个,没完没了。
叶清染也发现,她家夫君的面具就像圆葱,揭了一层还有一层,无尽无休。
【简言之,这是一对腹黑男女互扒马甲,“对外夫妻一心,回家您是哪位”的故事。】
【小剧场】
叶清染:“夫君,面具戴久了,不累吗?”
苏御淡笑:“不累,所以……正准备累一下。”
他反手撂下流苏纱帐:“清染,为夫倒是想问你,马甲穿这么多,不热吗?不如为夫帮你解去?”
叶清染:“……”
*
叶清染:“江山美人,孰轻孰重?”
苏御:“若美人非卿,盛世天下方为男儿所求。”
叶清染垂首,敛眸,“若是,尔又如何?”
苏御牵唇,揽她入怀,“山河拱手,为卿一笑。”盛宠神医太子妃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盛宠神医太子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盛宠神医太子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