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奇怪的老男人
太后怒了：“你个贱奴不要说话，难道还想颠倒是非不成？来人，现在就把她给我拿下！”
说完立马从后面冲上来四个侍卫，侍卫速度很快，三两步就跑到了妖无格身边，此时她已经没有拿出连弩的时间，于是抓紧毒包打算扬出一些毒粉。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妖无格突然感觉腕上一痛，拿毒粉的手一下子卸了力，妖无格被侍卫制服按在了地上。
舞女们看到这一场景再无后顾之忧，一个个扣首作证，最后还不忘加上一句望太后开恩莫要解散舞灵阁。
妖无格被按在地上看不到舞女们的表情，但毫无疑问她们心中一定是无比的畅快，她一入舞苑便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了一个在三阶舞苑常年为威作福的人，人们总是会对以暴力制人的方式多加指责，更何况她如今还差点要误了她们的大好前程，就算待在三阶舞苑永远出不了头，但也好过世间大多数女子。
曦若深深地看了妖无格一眼，脸上浮现一抹痛色，最终也还是做了一个扣首，但口中没有说出作证的言辞。
“啊……啊……”
凌媛媛向太后投去感激的目光，指了指跪倒在地的一片舞女。
“哀家知道你舍不得舞灵阁，但这里也确实不是什么好地方，和哀家回宫吧，宫里有不少医术高绝的太医，他们一定能治好你的！”
一听说走，凌媛媛往后退了两步，她手舞足蹈地不知道想要表达什么，急得眼泪都快要掉了下来，这次是真心的。
太后怜爱地抚摸了几下凌媛媛的头：“乖丫头，有什么话回宫再说，将这个贱奴关进大狱，伏法认罪之后依律法论处。”
太后脸上有些疲惫的神色，白脸公公看势立马上前扶上她的左臂，凌媛媛还想再争取一下却被白脸公公不动声色地推开。
“太后累了，尔等平身退下吧。”
凌媛媛瞪着眼睛跺了一下脚，太后和白脸公公已经走远了，众舞女想围上来问询但想起凌媛媛口不能言也不敢去，有两名侍卫过来给凌媛媛引路，看来今日是必要入宫不可了。
凌媛媛回头看了一下三阶舞苑的舞室，如此也好，宫中太医甚多，她又有太后撑腰，说不准真能治好喉咙，不过她总归是要回来的，之后还要好好劝劝太后不要解散舞灵阁才好，毕竟她的心上人还在这里，若是没有舞灵阁这一层关系，这东宫也不是那么好入的。
——
一个时辰后，妖无格已被押送大狱，她有些奇怪，太后来东宫发难这么大的事她竟然一点儿消息都没有提前收到，风月楼里的那些人都是干什么吃的！
“走快点！”
身后一个狱卒狠狠推了妖无格一把，险些把她推到在地，妖无格咬着牙忍着，手被束缚在身后没办法撒毒粉。
不一会儿，狱卒压着她来到一件牢房门口，里面阴暗潮湿，闻这味道应该还有老鼠蟑螂常年出没，妖无格的眉头都皱了起来。
“我要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
狱卒发出一声嗤笑：“下毒谋害太后娘家外孙女，你还想离开不成？在这儿呆到死吧！”
说完将牢房的大门用一条粗粗的铁链一锁，离开了这里。
妖无格动了动手腕，那狱卒竟然没给她解开手上的绳索。
“咳咳……”
一阵尘土飞扬，旁边牢房靠过来一个披头散发的人，辨认不清男女，只看到一张黑黝黝的大脸。
“什么人？”那人先开口了。
“你是什么人？”妖无格不答反问，很是嫌弃对方的那副丑样子。
“是我先问你的，应该你先答才对！”
听上去像个老男人，妖无格并没有答话的欲望，往墙那边挪了挪。
“哎，别去那儿！”那人喊道。
“怎么了？”
妖无格话还未落，身子因为重力极速下落，地上的稻草也被妖无格踩下去，地上凭空出现一个大洞，而妖无格的半个身子都掉到了里面。
“哈哈哈哈哈哈！”
灰尘飞起来，落了妖无格一头，脸上也沾了不少黑灰，老男人大声地嘲笑她，好像已经许多年没发生这么好笑的事情了。
“哪个不长眼的在这挖了个大坑！”
妖无格暴怒，怎么最近诸事不顺，总有烂事发生。
老男人边笑边锤两人牢房之间的铁栏杆，栏杆多年未打扫，因为震动又落下不少尘土，妖无格的眼皮狠狠地跳了跳。
过了一会儿，老男人终于笑够了，他看着半个身子陷在大洞里的妖无格有些奇怪：“你怎么不出来，里面很舒服吗？”
妖无格瞪了他一眼：“我手被捆住了，出不去。”
“哈哈哈哈哈哈！”
又是一阵无情的嘲笑，这间大狱里似乎再没有别人，一直回荡着老男人放肆的笑声。
“这洞该不会是逃狱用的吧。”
妖无格灵机一动，脚在四周踢了踢，果然在身后发现一处空穴。
老男人的脸变了颜色，也不再嘲笑妖无格，反而换上一幅可怜巴巴的面孔：“你不要走好不好，留下来陪陪我吧，我一个人在这里很孤独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妖无格根本没闲心理他，这洞口很大，妖无格试着蹲下来，然后转过身去，依靠昏暗的阳光，果然看到一条漆黑的暗道。
“里面有蛇！”
老男人大叫，妖无格立马嗖的一下站起来，要不是手被捆着无法借力，一定第一时间就从那个坑里爬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
妖无格感觉头真是痛，有完没完了，这个老男人一定要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吗？
“我这个人向来睚眦必报，你现在最好还是安静点，否则等我出去你一定活不了。”妖无格威胁道。
这招对老男人似乎不太受用：“你怎么出去啊！那个洞你敢钻吗？我可是好心提醒你，那洞里什么都有，住着蟑螂耗子红眼虫，蛇嘛说不准，可能还是毒蛇，你要不怕死就去，就算能忍住这些，万一在里面呼吸不上来憋死都有可能，没准上一个人的尸体就在里面等着你呢！”
妖无格淡淡道：“我不怕尸体。”
“但你怕蛇。”老男人得意地说道，“你看你刚刚听见蛇时候的样子，差点从洞里蹦出来，哈哈哈，真是太好笑了！”
“……”
“我劝你还是别想那些有的没的，所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还是赶紧想办法出来，免得一会儿狱卒以为你要逃跑。”
妖无格看看身下这个大洞，感觉有些犯难。
老男人又开口了：“你最好还是动作快一点儿，太阳落山耗子就开始活动了，那洞里真有耗子，我没骗你。”
第三十二章:越狱
妖无格看看自己周身，也没什么可以接力的东西，手被束缚住无法动弹，难道真要一直困在这个洞里？
“喂，小姑娘，要不要我帮帮你？”
“你在另一个牢房怎么帮我？”妖无格不太相信。
男人笑嘻嘻地说：“我大叫狱卒过来把你揪出来啊！就是狱卒可能怀疑你要越狱让你受点皮肉之苦罢了，不过也比一会儿被老鼠咬要好点，你说呢？”
“呵呵，您还是管好自己吧。”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地过去，太阳西斜，妖无格折腾了半天也没能从洞里出来，累得都开始打盹。
一张布满灰尘的小脸已看不出原本的样貌，从洞里只露出半个身子，闭眼浅眠时更是像个死人，若是此时有狱卒路过肯定会吓得失眠好几夜。
半梦半醒间，妖无格感觉脚下有什么东西在动，那动作越来越明显，妖无格猛然惊醒，看到脚下有一堆一堆的黄土，有什么东西正从暗道里往出推土。
妖无格精神紧绷，死死盯着那条暗道，什么动物喜欢掘土呢？看这土量绝对不是老鼠。
“嗯嗯嗯~”
里面的未知动物被妖无格挡着去路推不动土，发出一阵奇怪的叫声，这也吸引了老男人。
“哎呀，你怎么还没出来，这下坏了！”
暗道里的不明生物使劲往外推土，力气之大妖无格都有点应付不了，她屏住呼吸，死死堵住暗道口，什么玩意儿？这也太诡异了！
“不要和它抗衡，你赶紧把它放出来吧。”老男人这样说道。
但妖无格可不想听他胡扯，这么可怕的东西放出来敢情不是和他共处一间牢房。
“汪！”
暗道里传来一声吼叫，妖无格退后两步，里面的生物一下子钻了出来。
“哈哈，小老弟，你还真回来了，不错不错，下顿给你吃肉，这次绝对不是狗肉！”
老男人隔着铁栏杆使劲地摸着那个刚刚从暗道里窜出来的生物，妖无格觉得自己有点智障，原来就是一只野狗。
“你骗我。”
妖无格有些不爽。
老男人咯咯笑了两声，从身后拿出一只已经发霉变质的鸡腿，野狗一点儿也不嫌弃，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这怎么能说骗呢？牢里这么无聊增加点情趣嘛。”
妖无格眼尖地发现那只野狗的爪子上鲜血淋淋，指甲都劈了不少。
“你让它帮你挖洞逃狱？”
老男人又摸了摸狗头，狗子正埋头吃着鸡腿没有护食的意思。
“之前这个牢房里住着个死囚，我告诉他我的狗会来救我，让他在地上和狗一起挖这样快一点，开始他不信，我说反正你也没事干干嘛不试试，就算我说的是假的，你自己积年累月也能挖出去，可惜他没挖多久就被处死了，这间牢房空了半月，我差点以为没人再能帮我了。”
妖无格看看身下的大洞，这还真不是一个小工程。
“你怎么知道你的狗会从这个牢房挖洞过来？”
男人笑了笑：“我不知道啊，所以这件牢房我也在挖。”
男人指指角落里那堆茅草，他相信他的狗，应该挖的更多吧。
男人又说：“可惜没之前那个死囚挖的多，那个人求生欲望实在太强了，相信再给他半年时间，他自己就出去了，根本用不上我的狗！”
妖无格嘴角扯了扯，让一个狗子来挖洞救你，真是亏你想的出来。
男人看狗子吃的差不多了，对妖无格说道：“好了，这下你跟着我的狗从暗道出去，拿上家伙来救我！”
“什么家伙？”妖无格问。
男人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还能是什么家伙？能把我从这救出去的家伙呗！锄头，镰刀，只要能把这个铁家伙弄断什么都行！”
男人摇摇面前的铁栏杆，又是一阵灰落下。
那只野狗往旁边跑了几步躲开灰尘，一下子窜到暗道里去了。
“小姑娘，快跟上啊！”
妖无格弯了一下腰，感觉暗道里空间有些狭小，她手还被束缚着，这肯定是出不去啊！
“这里面也太脏了，万一有老鼠蟑螂怎么办？”
“哪有那些，都是我骗你的，我的狗都不怕你怕什么？”
“它是狗子啊！”
两人一直争辩，狗子见人没跟上来又返回来，从暗道里露出一个狗头。
“等等，好像有脚步声。”男人警惕地说道。
妖无格静下来听了听，果然，好像是狱卒过来了。
男人给狗子打了个手势，狗子立马用身体把妖无格往上拱，要说狗子这力气真是不小，妖无格在地上滚了两圈终于出了那个大洞。
妖无格回头看狗子，只见它将被妖无格压下去的茅草叼上来铺好，然后自己又钻回暗道，妖无格看得一愣一愣的，这狗子真是成精了。
这一套步骤走下来狱卒也到了跟前，他将妖无格的牢房门打开，笑得一脸殷勤：“哎哟，姑娘真是受苦了，快出来快出来，牢头要见您。”
狱卒的态度和之前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或许是知道了妖无格的身份，就是不知道是哪边的身份。
另一个牢房的老男人一看狱卒要把妖无格带走，有点急了：“哎~狱卒大哥，她还回来吗？”
狱卒懒得理他，只顾给妖无格引路，男人又说道：“大哥大哥，您能不能把我关旁边这个牢房里，我这儿虱子太多咬的我半夜睡不着啊！大哥！狱卒大哥！”
妖无格回头看他一眼，余光可见她的牢房里茅草微微动了一下，给男人做了一个口型：“哈哈哈！”
——
“妖姑娘，您真是受委屈了！”
跟着狱卒进了一个监室，牢头立马迎上来，妖无格身后的绳索被解开，旁边有人递来一块干净的布。
妖无格拿过来擦了擦手，又抖了抖身上的灰。
“哎哟，您看我这眼力见儿！”牢头从狱卒手里接过一个鸡毛掸子帮着妖无格掸尘。
“我能走了？”妖无格问道。
牢头摆出一张苦脸：“这下官说了可不算，抓您是太后的旨意，我们这些讨生活的也不容易，还得委屈您再待两天，不过您别担心，新牢房已经给您备好了，保管干干净净，吃的用的也是其他人不能比的。”
“哦，是吗？”
妖无格手中捏着毒粉，瞅准一个机会就撒了出来，一时间监室里白粉飘扬，牢头和狱卒们狠狠打了几个喷嚏，不明所以地看着妖无格。
嗯？妖无格愣在原地，看着毫无反应的狱卒几人，心里有些堵。
“没什么，这是消毒驱虫的药粉，你们这儿实在蚊虫太多。”
“哦，劳烦您费心。”牢头似乎没有察觉到不对，走的时候还塞给妖无格一个油纸包，露出一个你懂得的眼神。
“姑娘您这边请。”
妖无格跟着一个狱卒换了一个新的监室，果然如牢头所说的，新监室很干净，还有水盆可以洁面。
妖无格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我感染了风寒，能否给点药？”
狱卒有些为难：“这小的也做不了主，要不之后上报了牢头再给您回话？”
妖无格筋疲力尽，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坐到木板床上，妖无格打开牢头给的油纸包，咬了一口里面的绿豆糕发现了里面藏着的字条。
静待……
第三十三章:再越狱
慈宁宫
太后躺在一把贵妃椅上合眼假寐，白脸公公在一旁帮她捏肩。
“白青，皇帝这两日怎么不来给哀家请安了？”
白脸公公笑了笑：“太后您忘了，昨日皇帝才来过。”
“真的？”太后摸了摸头上的发髻，觉得自己越发糊涂了，好多事儿都记不清楚，“那哀家是忘了，快到年关了吧？”
“太后的日子过得可真快，还有两月呢！”白脸公公提醒道。
太后将旁边桌上的茶喝了一口，觉得精神恢复了些：“那可不是快到了，今年皇后又要让东宫那些个舞女去献舞了吧。”
白脸公公眼中划过一丝异样的光：“是，年年不都是如此么。”
——
第二日，药终于来了，这里面的被子太薄，妖无格感觉自己的病好像又重了一些。
“姑娘，这药苦，您忍忍就过去了。”
狱卒把药放到妖无格触手可及的地方，准备退出去，妖无格手中握着最后一包毒粉，最终没有下手。
之前为了使用方便，妖无格将落水卿给的药粉都从瓶子里倒出来包在了纸里，纸上也标记了原来的药名，在三阶舞苑使用过得那个便是一个叫白玉兰的药包，现在看来白玉兰的功效便是化尸，真是不匹配。
昨日在监室里撒的是紫藤萝，看样子中毒的人没什么反应，当下没有见效一定不是药的问题，肯定是时长不够，所以没必要浪费手里最后一包芍药。
等牢头和狱卒们毒发之时，接应的人应该也就来了，到时候从这里出去应该不是难事。
这样想着妖无格也就不急了，喝了药把碗放到牢房外面，然后坐回床上反思：我为什么没学武功？
就这样又过了几日，每日都有人给妖无格送饭，而送饭人她撒毒粉那日也在场，这意味着什么？毒粉无效？
“我什么时候能出去？”
妖无格问来送饭的狱卒，狱卒表示他也不知道，妖无格觉得喝了这些天的药自己的风寒并没有减轻，反而还转化成了高烧。
“我需要一个大夫，风寒加重了。”
狱卒摸摸头：“这还得容小的去问一声牢头，您等等吧。”
到了下午，终于来了一个大夫，大夫胡子花白，模样有些眼熟。
“姑娘把手伸出来吧，老夫给你诊诊脉。”
妖无格乖乖伸出手，看到大夫拿出一条丝线，原来是东宫的医官。
大夫把了脉，开了一副药方交给狱卒，嘱咐了熬药火候和时辰，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离开了。
待狱卒和大夫走后，妖无格从袖中拿出一张纸条，上面还是那两个字：静待……
妖无格气得把纸条撕得粉碎，静待静待，究竟要静待到什么时候！
妖无格的眼中划过一丝杀意，风月楼的人难道真的一点消息都没收到？连个来望风的人都没有！
她不打算再等下去了，求人不如求己，她虽然不会武功，但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妖无格将最后一个药包拿出来，分成四份，又将连弩拿出来仔细检查一番，连弩中只有十支箭，且箭的尺寸市面上没有需要定做，一但射出去，便有人知道她的行踪。
待到太阳落下，狱卒来给妖无格送晚饭，她目光阴寒，将连弩对准了他。
“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小的这些天可是尽心伺候啊——”
狱卒的话戛然而止，一支箭射到他的脖颈处，狱卒应声倒地。
妖无格从他身上翻到了钥匙将牢门打开，走了两步又折回来，将狱卒脖子上插着的箭生生拔下来，箭一离体便血直流，妖无格将残血在狱卒衣服上擦了擦，箭没有几支，不能浪费。
妖无格按照记忆沿着阴冷的走廊往前走，路上没碰到一个狱卒，但也不敢降低警惕性，手中的连弩一直放在胸前。
“三儿怎么去了这么久都没回来？要不你去看看。”
“又让我去，你小子怎么这么会使唤人啊！要去你去，这次我可不去了！”
“咱们兄弟还分什么你我啊！得得得，我去就我去。”
嗖——
一支利箭划破空气射在他的胸口处，听到人倒地的声音里面三四个狱卒出来查看，又是几支箭破风射来，死尸躺了一地。
就在妖无格准备回收旧箭的时候，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她猛然转头一看，是一个浑身上下把自己包的没有一丝缝隙的黑衣人，她在太子的身边见过。
“退下。”
一道温润的嗓音响起，黑影执剑的手放下去，给来者让了一条道。
“不是让你静待，怎么这么沉不住气？”
话是指责的话，可玉清绝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语气也淡淡的，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并没有责备的意思。
妖无格身子晃了一下，觉得头有些疼，玉清绝见势上前扶住了她，伸出两根手指一触，发现妖无格正在发高烧。
玉清绝眉头微蹙，将妖无格打横抱起，往大狱外走。
“殿下，还是走后门。”黑影提醒道。
玉清绝没有理会，从大狱正门走了出去，妖无格没有完全昏迷，在迷迷糊糊之间看到牢头跪在大门口，将头压的很低。
——
妖无格一连高烧了几日，期间昏昏沉沉，时梦时醒，不知昼夜，但醒着的时候总能看到距床十余步远处有一个模糊的身影，有时在练字，有时在看书，有时只是坐下来品杯茶，但总在那里。
妖无格感觉腕上被系上一根丝线，片刻之后屋里人开始谈话。
“殿下……好差不多了……可以……”
说话声断断续续，妖无格听不真切，她越是想探寻，却越是什么也听不见。
“好，我知道了。”
听见玉清绝说完这句话，妖无格便又陷入了昏睡。
这日清晨，窗外袭来一阵冷风，妖无格将被子往里拉了拉，玉清绝看到后站起身来，轻轻将窗子合上，再转过身时，一双黑亮的眼睛无比清醒地盯着他。
“你醒了。”
没有惊喜，也说不上关心，又是这样淡淡的冷静。
妖无格点了点头，看了眼桌上的茶水。
“一会儿有人送粥，先不必喝水了。”
妖无格没有异议，果然过了不到一炷香时间，一个丫鬟敲敲门进来，将一个粥碗放下，又走了出去。
妖无格刚醒来，身上没有力气，但玉清绝也没有要帮她坐起来的样子。
“不知你口味，随意备了些米粥，来尝尝看。”
说着把汤匙送到妖无格嘴边，脸上没什么表情。
“我这样怎么喝？太子殿下你是想噎死我吗？”妖无格毫不留情地吐槽。
玉清绝一副无辜的样子：“那为何不坐起来？”
两人对视良久，最终妖无格败下阵来：“那些书你真的看了吗？能不能来扶我一把？”
玉清绝停顿了几秒钟，缓缓将粥碗放到桌上，磨蹭了好久才把妖无格扶起来。
又是一个汤匙送到嘴边，妖无格一口吞下，温温的，应该是刚才耗费时间粥凉下来了，真是谢天谢地，不然她可能会被玉清绝烫死。
“你昏迷了多日，风月楼的人找过你。”
妖无格将一口粥吞下：“没找着？”
“让我给拦下了。”玉清绝看着妖无格不可思议的眼神，“你又无事，何必让他们白费力气。”
妖无格顿了一下，说道：“喝完这粥我就回风月楼。”
第三十四章:以琴杀人
“喝完这粥我就回风月楼。”妖无格张嘴等下一口，玉清绝却不喂了。
“不可。”
“为何不可？”妖无格眯起眼睛，盯着他。
玉清绝将粥碗放到桌上，认真说道：“我可以让你直接升到舞灵阁的二阶舞苑。”
“你真当我来东宫是为了习舞的？”
妖无格这话说完，见玉清绝的眉头微微蹙起，意识到自己差点口误赶紧改口：“我这都是为了你呀！再说太后不都下诏解散舞灵阁了吗？”
玉清绝神色有所缓解：“舞灵阁解散不了，这点你不必担心。”
“我不担心，只是风月楼我必须回去一趟。”妖无格脸色还有些白，但决定事情时的眼神还是那样坚毅。
玉清绝轻轻捏了捏袖口：“那你可还回来？”
他的眼睛深不见底，深邃而专注，妖无格将目光移下来，落到玉清绝的腰间，那里还是空荡荡的，血色昆仑玉碎了之后那里也再没挂上过其他的玉，这可以说得上是一份专一吗？
妖无格笑了笑：“我回来做什么呢？看上去小格并不是太子殿下的菜啊！”
玉清绝松开袖口：“你是妖无格。”
妖无格怔住了，文化人说话就是不一样，好深奥……
“要我回来你可别后悔，三阶舞苑那些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玉清绝浅笑一声：“这是我欠你的封口费。”
封口费？好像他之前说过，她在东宫拥有与他一样的特权，但她不会当真的。
——
风月楼
妖无格一脚踹开门，自己的身体还晃了几下，里面立马冲出几个拿着棍棒的牙仆，在看到妖无格之后纷纷跪地。
“这是哪个不怕死的，大白天来砸风月楼的招牌，不知道这儿背后是什么人呐！”
老鸨一步三个哈欠从后屋走前来，身后跟着碧莲，碧莲看到妖无格先是一愣，然后拽拽老鸨的衣服提醒。
“怎么了怎么了？老娘的衣服可是前两天刚做的，孙大娘的手艺，全城独一家的！”老鸨扭动着腰肢，这眼都不正眼瞧妖无格一眼，也没看见地上跪着的牙仆。
妖无格实在懒得废话，怒喝道：“妈妈什么背景啊，这么猖狂！”
老鸨刚想嘚瑟两下，突然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你妈妈我是……哎呦，这事儿闹得，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姑娘您回来怎么也不知会一声，我好叫楼里的姑娘婆子都去迎你呀！”
妖无格冷笑道：“这就不必了，这次回来是办事，让碧莲拿着琴跟我走。”
老鸨赶紧推了碧莲一把：“快快快，赶紧去拿姑娘的琴，姑娘你不知道啊，自从您走了之后，这楼里的生意都不好做了，原本这白日里是不关门的，现在您看看，这生意惨淡的都要闭门谢客了！”
妖无格挑起一根眉毛：“哦？那这事儿还得怪我喽！”
老鸨赔笑道：“这我倒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楼里花魁空缺，这时间长了也不是事儿，您也不是不知道，这条街上有多少青楼跟着抢生意，还得您拿个主意，怎么着提个姑娘上来，也好给咱们楼里找个露脸的不是？”
碧莲怀里抱着琴走了出来，妖无格也不再多留。
“这种事儿你自己拿主意就行，另外和落水卿说一声，最近有事儿和我暗线来往，让楼里的人都让聪明点，别再让人拦住。”
老鸨讶异地喊道：“姑娘您说什么？咱们楼里的人办事什么时候让人拦住过？”
妖无格眯了眯眼睛：“上点心就行，这事儿以后再说。”
离开了风月楼，妖无格回东宫就直奔三阶舞苑而去。
路上天空飘起星星点点的雪花，妖无格抬手接了一片，触手即化，掌心还凉嗖嗖的。
碧莲开口说道：“姑娘，奴婢去给您找件披风吧。”
妖无格脚步不停：“先办完正事儿再说。”
日子一天比一天冷，今日又飘了雪，舞室里只有十余人在练舞，许是杨主事又犯了腿疾，新来的易主事正看管着舞女们。
妖无格走到舞室中央，叫碧莲放下琴，舞女们有些慌乱，这小格不是被太后打入大狱了吗？怎么如今又回来了？
易主事见此情形，悄悄往门口移步，妖无格看到她的动作，给她一个警告的眼神，不想易主事点点头，示意她安心。
妖无格席地而坐，将十根纤纤素指放置于琴弦之上，此琴名为凤栖梧琴，距今已有上千年的历史，是把古琴，不懂琴的人不知，这种古琴的琴音古老，弦音跳跃，琴身封存数代琴师之灵魄，琴技高超之人弹奏起来，具有奇效。
“铮——”
第一个弦音起，在场舞女皆觉脑中一震，失了方寸，全部向门口逃去，只是到了门口才发现，大门紧闭无处可逃。
妖无格肆意地拨弄着琴弦，琴音时而高亢，时而低转，反复流转不曾停歇。
太子书房中也传进些残音，余波震得书架有些晃动，眼看一只青花瓷花瓶即将被震得落地，玉清绝催动内力平复这股余波，打开窗子朝三阶舞苑的方向望去，三阶舞苑距此还有些距离，什么也看不到，但屋外的雪花飘了些进来，携着几丝凉意。
玉清绝看了看椅后搭着的披风，嘴角打开一个浅浅的弧度。
一炷香过后，琴音落，一曲毕，妖无格接过碧莲递来的绢帕擦了擦手，看着一地尸身心情大好。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闯，得罪妖无格，从来只有死这一个下场。
妖无格的琴音不大，但余波威力不小，是以整个东宫都知道今日来了个以琴杀人的女子，在舞灵阁里大开杀戒，至于这女子到底是谁，恐怕只有问那四十八具尸体了。
当时舞室里只有不过十余人，死的应该也就是这十余人，但奇怪的是，今日没去舞苑的舞女们也没能躲过这一劫，全部惨死室内，只有两个人幸免。
一个是远在太后宫中的凌媛媛，另一个就是刚从四阶舞苑升上来的舞女曦若，听说曦若那时刚好不在东宫，去大狱探望先前好友小格去了。
不过片刻之间，东宫舞灵阁三阶舞苑的舞女几乎全部惨死，这事儿震怒了宫里的皇后娘娘，娘娘放话让东宫速速查清真凶，否则她定要亲自上门一探究竟。
外面的雪又大了几分，妖无格刚奏完琴十根手指已然冰凉，她带着碧莲往原先在舞灵阁的住处走，远远看过去门已经修好。
太子玉清绝站在门前，身上披着一个金边黑底的披风，妖无格走上前去，看着他的眼睛。
“回来了，明日就进二阶舞苑吧。”
玉清绝将身上的披风卸下，披到妖无格的身上，要说他的手可真好看，比妖无格弹琴的手还要细嫩，果然是高门贵子。
妖无格抖了抖披风上的细雪，说道：“果真还留着我这祸害？太子殿下的心可真大。”
“只要是答应过的事，我都会做到。”
妖无格笑了：“那你这生意做的可真是有点亏，不过保密一个消息，对方就可在东宫为所欲为，你就不怕真出了什么大事儿？”
玉清绝负手立于雪间，发丝上沾了些白绒：“东宫而已，又不是天下。”
妖无格又笑了，上气不接下气的那种：“那看来太子殿下还是城府很深的呀！”
“……自然。”
第三十五章:东宫典药监
听闻，三阶舞苑解散了，杨主事也因身体原因暂不任职，在自己房间修养，那位易主事调入了四阶舞苑，协助管理。
凌媛媛在太后宫里一直没有动静，舞灵阁也没有再要人，曦若和小格便直接升入二阶舞苑了。
二阶舞苑舞女身穿紫纱，和之前大不一样，终于有些仙气了，设计和纹理也是别出心裁，一看便知是大家绣品。
前面一位主事发髻高梳，人很精神的样子：“今日习得仍是是皇后娘娘当年面圣那一舞凤求凰，这舞步都在册子上画着，你们先照样学学，过半个时辰我再来做个示范，这初雪已经落了，考核就在跟前，这一期入不了一阶舞苑的就老老实实跟着排群舞吧！”
主事说完坐在一旁歇着去了，这舞女越是往高走，就越看天赋看造化，让你照着舞册习舞，非要悟出个自己的韵味不可。
主事一走曦若便凑过来，眼里还红红的：“小格，我前几日去大狱看你，他们怎么说也不肯我进，你真是受苦了。”
妖无格摇摇头：“没什么，他们也没把我怎么样。”
曦若牵着妖无格的手左左右右看了半天，说道：“那日不是太后亲自发话将你关进去的吗？小格你究竟是怎么出来的？”
“和你想的一样。”
说完妖无格从一旁架子上拿起一本舞册，开始看起来，曦若的手中空空的有几分尴尬。
小格重回舞灵阁之事的确不是一件小事，引起了许多猜测，不过冒着得罪太后的风险都被接了回来，众舞女们也大概知道了这个女人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儿，尤其是前几日三阶舞苑的舞女几乎死了个遍。
大家其实心里都有一杆秤，知道过几日的考核该怎么做了，她们可不想尸横遍野，所以还是放点水让她去祸害一阶舞苑的人吧。
舞女们谈论起八卦就管不住自己的嘴，控制不住自己的音量，辛亏这话进了妖无格耳中也只是换来一记白眼。
妖无格习舞不过一月有余，舞技已远超同龄人，不管你信不信，这世上就有一种人，他们生来被上天眷顾，有些过目不忘，有的骨骼惊奇，妖无格就属于这种人。
半个时辰之后，主事做了一次示范，但这次示范与其他主事不同，她没有自己的风格，没有韵味，只是单纯地在完成动作，甚至看起来有些机械。
妖无格看得看得，觉得好像明白了什么，到了二阶舞苑，不再学习舞技，不单纯的模仿，主事告诉你动作，叫你去自己形成独特的舞姿。
主事示范的时候，曦若就站在妖无格的身边，她目光专注，神情温顺，侧颜美得不可方物，却总令人感觉与她有些距离。
“小格，你是不是还在怪我那日没有帮你说话？”曦若突然开口，让妖无格愣了一下。
“没有。”
曦若低垂下头，很失落的样子：“你果然还是在怪我。”
妖无格觉得有些无语，刚想回话却听曦若又说：“你该怪我。”
说完曦若便走开了，在远一些的地方练习刚刚主事示范的舞步。
妖无格看了一眼也没有多说，现在习舞不再是最重要的，如何拿到那味草药才是当务之急，但现在的形势似乎已经有所改变，玉清绝说她在东宫拥有与他一样的所有特权，如果真是这样，她是不是可以直接去东宫典药监取药？
中午，妖无格回到房间，却见桌前早已经坐着一个人，毫无疑问，正是玉清绝，妖无格有些奇怪，最近这位太子殿下是不是来的太勤了些？
“怎么又来了？”妖无格问道。
玉清绝指指桌上的饭菜，理所当然地答道：“之前不是说了一起用膳。”
妖无格撇撇嘴坐下来：“那都是多久前说的了，之前也没见你来。”
玉清绝给妖无格夹了一根青菜，不甚在意自己之前的违约。
“那段日子.宫中有事，需要我去处理，你身子如何了？”
妖无格眼睛里的光闪了闪，说道：“好的差不多了，你这东宫里的药还真是不错，两次受伤疗效都很好，看来这东宫典药监真是名不虚传。”
玉清绝面色如常：“你若感兴趣大可去典药监看看，无人会拦你。”
“真的？”妖无格心中窃喜，“那我可真得去看看，这种机会可不多。”
“用过饭我可以陪你去。”看到妖无格疑惑的眼神，玉清绝又补了一句：“我今日不忙。”
餐食很符合妖无格的胃口，尤其是知道吃过饭终于可以进想了许久的典药监，不觉间她的速度又快了几分。
东宫典药监尤其在民间负有盛名，不是太子殿下爱施药济民，完全是酒香不怕巷子深，这名声一天天积攒起来竟比宫中太医院都要大。
东宫的地形图为绝密，就连风月楼都摸排不出来，是以妖无格一直不知道典药监的方位，无从下手，这次有玉清绝带路，妖无格这才知道，原来典药监竟然在太子私院之中，这外人别说找，真是连面也见不上。
所谓典药监，总共算起来有七大间屋子，两间住人，五间存药，每一间都足足有三丈长两丈深，存药的房子位置通风避湿，坐北朝南，外面有很大一片空地，想来太阳好的时候可以供药材晾晒。
妖无格和玉清绝进来的时候，一位老医官前来相迎，白衣飘飘的样子还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气质。
“殿下，这是典药册。”
老医官递来一个纸页已经发黄的厚册子，有普通书籍三四倍的厚度，玉清绝接过来给妖无格看。
“这里面有东宫典药监所藏的全部药材，看看吧。”
妖无格有些受宠若惊，这东西也能随便给别人看的么？
随意翻了几页，只看这些药材的名字便知其珍贵程度，什么高寒绝冰莲、极地洛阳花、雪域金枝树，药材后面都标注有数量，有好多都是独一份的，师傅信中也没写药材的名字，难道她要将所有的孤品皆盗回去备用？这显然也不太可能。
妖无格又翻了几页，觉得这药材罗列的真是乱，不是按首字母，也不是珍稀程度，到底是什么规律一时间也让人摸不清头绪。
玉清绝就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良久，妖无格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玉清绝说道：“如何，要不要进去看看？”
“如果方便的话，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妖无格笑了笑。
第三十六章:招财进宝楼
一踏进存药的房间内，妖无格最直观的感受就一个字——冷。
老医官将房门紧紧关上，还在门缝处用棉布封上，看来是怕冷气跑出去。
房间建的很高，药架一排排一列列全部顶在最上面的屋顶处，两个架子之间仅留容一个人通过的空间，甚至连一个梯子都放不进去。
刚想问问最上面架子里的药材如何取下来，妖无格转头便看见玉清绝一副闲庭信步的样子，再反观自己被冻得恨不得缩成一团的样子，妖无格猛然明白，轻功啊，武功真是个好东西。
“可有想看的药材，我叫人拿给你。”
玉清绝将身上的外衣脱下来，披到妖无格的肩上，妖无格笑了。
“太子殿下莫不是对我动心了？这是第二次给我披衣服了，据传言殿下可不是会怜香惜玉的人呐。”
玉清绝理了理中衣，说道：“你也说了是传言。”
妖无格往后面看了看，除了架子都是架子，也不知道什么让整个房间变得这么冷。
“我也没什么想看的，这儿真是太冷了，我们还是出去吧。”
见玉清绝也没有说什么，老医官便撤去棉布打开门，请二人出去了。
“习舞可还顺利？”
“顺利，哪里会不顺利，过几日考核说不定就进一阶舞苑了。”
玉清绝眼底闪过一丝讶异：“听闻舞灵阁升阶需要积累莲币，你刚到二阶舞苑怎会这么快升阶？”
妖无格一副这你就不懂了的样子，说道：“除非我将皇后的旧舞跳得宛若旧人。”
玉清绝突然不说话了，妖无格看着他的背影，觉得有些唏嘘，生于皇家，就意味着亲情将不可奢望，不知他是否见过皇后一舞呢？
“过几日我正好无事，你的考核我去看看吧。”
妖无格笑得妩媚，朝玉清绝那边倒去：“殿下想看小格跳舞什么时候不能跳啊，这样会不会太惹人目光了？”
本以为以他那清冷的性子应该会推开她，却不想玉清绝顺势搂住妖无格的腰，双臂一收人就到了眼前。
两人挨得极近，妖无格甚至可以感受到玉清绝在她脸上呼出的热气，如果静下心来去闻，他身上还有股淡淡的竹叶青的味道。
“你不喜欢？”
玉清绝的话里还带着些转音，在这典药监门前和一女子搂搂抱抱，还说这么暧昧的话，这真的是不近女色的太子殿下吗？
“呃……殿下，你不觉得你最近有些反常吗？”妖无格的脖子向后仰，努力想离玉清绝远一点。
玉清绝将手臂加大了力道：“不是你先招惹我的吗？”
妖无格愣了一下，被雷的外焦里嫩，什么？现在是白天吗？怎么她有些眩晕，眼前都是星星啊？
玉清绝浅笑了一下，将妖无格松开说道：“习舞不易，若是为难就不要逞强，舞灵阁不缺舞技高绝的舞女。”
妖无格的眼睛亮晶晶的：“我若不习舞便没有留在东宫的理由了，至少在外人看来是这样。”
“你还会在乎外人的看法？”
两人并肩从典药监往外面走，太子私院的格局布置的确不俗，一砖一瓦都透着贵气与雅致，这二者本不是可以相融的关系，但在这里却被表现得很好。
走了一段路，妖无格喃喃自语般：“自然是不在乎。”
玉清绝余光看到她眉间出现一丝不易察觉的褶皱，终是没有说话。
两人就这样无言慢走了半个多时辰，直到黑影出现，玉清绝的脸色显得有些凝重。
“若有事就去办吧，我可不能耽误了太子殿下的公务。”妖无格调笑道。
“好，你且先回舞灵阁，过几日我会到场。”
说完玉清绝带着黑影离开了此地，妖无格看看天色，还早，不如上街买些绿豆糕吃。
心动不如行动，妖无格戴上一条面纱便出了门，猛然间想起上次坑了李公子的珠宝商铺到如今也还未打理，于是改道去了招财进宝楼。
一进门，妖无格就感受到了一股萧瑟之气，难道京城的冬天来了，首饰行业的冬天也来了？
店里没有一个伙计，只有柜台上趴着一个人，一动不动地像是睡着了，他把身上的衣服拉得很紧害怕冷风灌进去，妖无格摇了他三回，这人才悠悠转醒。
“嗯？客人看些什么首饰？”
那人一副懒散的样子，睡眼惺忪不说衣服都睡得有些褶皱，妖无格有些不悦。
“你就是这样做事的？”
那人被吼得有些懵，揉了揉眼睛看了半天还是没看出来这是京城里哪位有钱的主儿。
“哟，姑娘，今日客人少，您担待些，要看些什么首饰我这就拿给您。”
妖无格见这人竟是认不出自己，上次来也是没见过他，难道李公子还换了掌柜？
“你是这里的掌柜？”
他笑着摆摆手，竟还有几分憨厚的样子：“我哪有做掌柜的命啊！就是在这儿守守摊子，过段时间就走。”
妖无格挑起一根眉：“走？那这间铺子怎么办？”
“这我哪里管得着？不过是拿钱办事。”
妖无格重重地拍了一下柜台，将伙计吓了一跳。
“这间铺子是我的，你现在一五一十的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生意做成这样一副惨淡的样子！”
伙计眼珠在眼眶里转了好几圈，终于搞明白了：“原来你就是那位买了这件铺子的姑娘啊！这……这你要我怎么说。”
一支冰冷的弩箭抵在伙计的脖子上，在这已经下过初雪的铺子里更显得寒光凛冽。
“这……您做生意没有经验，这些京城里的贵女阔夫人们也是看碟下菜，谁家势力大就在谁家采买首饰，之前招财进宝楼里的首饰根本就不怎么样，来的人全是看着这背后是户部尚书前来捧场，如今铺子已然易主，又不知道您是什么身份地位，她们自然到其他地方采办更加精美的首饰了。”
伙计的嘴像是抹了油，一下子说出来一连串的商业机密，妖无格瞪了他一眼，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她让伙计把店里的首饰全部拿出来，数量不少，但质量确实也是不高，比起妖无格之前在风月楼里用的，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妖无格顿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本以为捡了个金库，不想竟然是个赔钱买卖。
“你去给风月楼的楼妈妈送个信，就说……”
妖无格在铺子里等着，一炷香时间过去了，伙计还没回来，妖无格百无聊赖，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小口。
茶一入口，妖无格就忍不住喷了出来，这是什么玩意儿，也能算是茶？
这时，门口来了一个蓬头垢面的流浪汉，身后还跟着一条瘸了腿的狗，妖无格看看满桌子下乘金银首饰，将手中的连弩握了握。
第三十七章:赵得意
“小姑娘？”
那人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往妖无格这边走了一步，身上的臭味已经飘了过来，这让街上的行人都忍不住捂住口鼻。
男人把脸上遮盖的头发往两旁拨了拨，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你不记得我了？你忘了，我就住在你旁边那间房里，后来你走了，只剩我一个人，想起来了没有？”
男人脚边的瘸腿狗朝妖无格汪汪叫了两声，勾起了她的回忆，这不是牢里那对难兄难弟吗？
“你们出来了？靠那个洞？”
妖无格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他怎么换到她的牢房的，看上去也不像有钱贿赂狱卒的样子。
男人胳膊一扫，臭味又飘出来几里：“哪跟哪呀！那洞根本就不在我这间房里，是案子重申了，我的冤屈洗脱了，我老赵又出来了，哈哈，人间没少一条好汉！”
地上的狗似乎也是很高兴，伴着男人的笑声摇起了尾巴。
“那你这狗呢？腿怎么了？”
男人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狗，脸上竟爬上一些愁：“没啥！护食，让人给揍了！”
妖无格没有继续问，返回去从桌上拿起一个沉甸甸的金饰，交给男人。
男人连着退后了两步：“哎，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老赵能要你的东西吗？你也太小看我了！”
妖无格强行将金饰塞到男人怀里，语气不太好：“这不是施舍，我没这么好心，雇你当我这个店的掌柜，每月十两银子，每卖出一样首饰给你一成分红，先拿这个去客栈里洗个澡换身衣裳，顺便再吃顿饱饭，将来可是要还的。”
男人愣了半天愣是没理解妖无格的话：“你说什么？雇我当掌柜？小姑娘，你不是在开玩笑吧！我老赵手里的银子从来没超过一两，你不怕我拿着东西跑路？再说我也不会做生意啊！”
“这只狗你养了多少年？”妖无格不答反问。
男人不明白她什么意思，想了想说：“这狗小的时候我就养着，到现在也十多年了吧。”
妖无格笑着说：“那就对了，它跟着你十多年，应该没过过什么好日子，经常饥一顿饱一顿，偶尔还要帮你出头，替你打架，可以算得上是每天风里来雨里去，为你可以在十几岁高龄用四只爪子抛出一个暗道，现在瘸了也一心一意跟着你，能让一只狗如此忠诚，你自有你的本事，挖地道可不像是一般狗和一般人能做出来的。”
男人眸子暗了暗，一丝落寞快速划过，转而又换上一副没心没肺的嘴脸。
“小姑娘，你这说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这狗跟着主人就是因为骨子里的奴性，没有别的，让你分析来分析去的，我还成了算计高手了！这样没有警惕性，你早晚会吃亏的！”
妖无格并不在意，她指了指前方的街道说：“回来的时候帮我带一包绿豆糕。”
说完就又进铺子里去了，算算时间那伙计也快回来了，妖无格又喝了一口桌上的茶，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风月楼收到消息，楼主要找给楼里供应首饰的人，联系他做一笔生意。
妖无格和此人算是老相识了，她手中的连弩就是此人制作的，没错，天才总是优秀得三头六臂。
此人江湖人称宋铁手，宋铁手的手是巧手也是铁手，雕得出最细密的花纹也制得出最强劲的连弩，宋氏连弩便是此人的制造一绝，天下不出十把，其中一把就在妖无格手中。
到了日落西山，妖无格终于在摩肩擦踵的人群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洗去了一身蓬头垢面，换了一身白衣，有人曾说，穿白衣的人最怕脏，妖无格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白衣，还是有些不惯，她其实是最爱红衣的，只是为了和上次收下这间铺子时的打扮保持一致以避免闹出误会才选择了白衣白纱。
“怎么，小姑娘，不认识了？我老赵还是长得一表人才的吧！”
妖无格少见的点头表示认同：“看着确实还人模狗样的。”
地上跟着的狗子不乐意地叫了两声，把妖无格逗笑了。
“我叫赵得意，狗叫富贵，以后大家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妖无格摆摆手：“可别，我不止这一根绳，也不是蚂蚱，我的绿豆糕呢？”
赵得意斜她一眼：“真是什么时候都忘不了吃，给你！”
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油纸包，妖无格掂掂重量，要的还是双份，算他有良心。
看看天色实在也不早了，不便再久留，妖无格拍拍赵得意的肩，说道：“过几天会有人送来高质量的首饰，数量不多一月只能买十样，店里的这些低级货你想办法处理掉，另外可以再雇些人来帮你，我今天就先走了，有时间再来。”
赵得意有些惊讶：“你就这么走了，这么大一个铺子我一个人管？再说一月十件首饰是不是有点太少了，你刚刚和我说工钱按卖的首饰算，那我岂不是亏大了？”
妖无格边往外走边给他一个你懂得的眼神：“嫌首饰数量少你可以抬价，那些都是世间不可多得的珍品，值得上天价！”
赵得意脸上一派了然，妖无格离开的时候眼神示意了一下富贵，富贵立马狗腿地跟上。
“哎，你干嘛带走我狗啊！”
妖无格没有回头：“你也说了小姑娘家家要警惕，你的狗我先带走了，等店铺的生意有了起色再给你带回来。”
身后赵得意的声音鬼哭狼嚎：“你还有没有良心，这狗跟了我十几年了，你说带走就带走，也不管我心里能不能承受的了，还有，它怎么这么听你的话？”
妖无格突然想到什么，转过身指着楼上那块牌匾说道：“这个名字换掉，太俗气，你问我它为什么听我的话？那你可问错了，该问它呀！”
“富贵，你真跟她走？”赵得意在做最后的挣扎。
妖无格蹲下拍了一下狗屁股，将它最后一丝顾虑打消了：“哈哈，你看你穷连狗都嫌弃你，还是赶紧为我赚钱吧！”
这下妖无格没再回头，离开了这里。
赵得意喃喃自语般说道：“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富贵真是精啊，知道有人给它治腿了。”
说完还笑了一声，再转过身去那个伙计正愣愣地看着他。
“看什么看，现在我是掌柜了，我这儿可不养闲人，你赶紧把这些首饰给我打包起来，明天一早送去当铺！”
伙计嘴张得贼大都合不拢了：“啊！这么多首饰，全当了啊！”
赵得意掂了掂桌上的茶杯，将里面的茶水全数洒到地上：“什么茶叶，这么次！这店得重新装修，没听见小姑娘刚才说要换匾，这哪儿不得用钱，你不用管那么多，干就行了！”
伙计老实闭了嘴，反正出了事怪不到他头上，就老赵说的，干就完了。
第三十八章:秀恩爱
刚刚下过初雪，雪还没融尽，二阶舞苑仅有舞女三十余人，比起之前的三阶舞苑又少了不少，皆舞技高超姿容瑰丽。
今日正是考核的日子，大家齐聚一堂，等待着考核时间开始。
妖无格回头看了一眼门口，觉得有些无聊，昨日收到消息宫里最近消息封的很严，或许要有大事儿发生。
主事来了，舞女们都安静下来，主事今日还是将头发高高梳起，一副精神抖擞的模样，像是精力永远也用不完。
“今日考核，是你们今年升一阶舞苑的最后一次机会，相信不用我多说，你们心里自有一杆秤，一共只有两个名额，各位可要把本事全都使出来，否则到时候可别说我没给你机会。”
主事训完话，舞女们纷纷排成一条长队，妖无格不紧不慢地站在了比较靠后的位置，而曦若则比较靠前。
考核开始，先上场的几个舞女便让妖无格见识到了舞灵阁的水平，要说先前见过的都是鸭子摆臀的话，那眼前的一幕简直可以说是天鹅振翅。
这些舞女们平常看起来不觉得，练习的时候也是有所保留，而到了真正考核的时候，果真是百花齐放，满园争艳。
她们做每一个动作都显得那么行云流水，一丝不苟，没有一丝一毫的懈怠偏离，且每个人又都在其中添加了自己对于舞蹈的理解。
凤求凰，这是皇后娘娘十几年前在圣驾前舞的最重要的一舞，此舞一出，立即名动天下，而它其中表达的，正是凤鸟对凰鸟深沉的爱恋，情至深，心沉沦，由心绪牵动情绪，由情绪摆动身体，一切都像是自然而然发生的。
其余未上场的舞女都在认真观看，她们都知道只有在这一刻才能看到对手的真实水平。
终于，半个时辰之后，轮到曦若上场了，她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轻披紫纱，翩翩而至，虽入二阶舞苑的时间不长，但也算得上一个强劲的对手。
琴师奏起琴音，乐曲刚轻轻划过心头，眼里便入了一个清洁似莲的女子。
她跳跃，旋转，在空中尽情绽放灵巧优雅的舞姿，一阵清香自她身上传来，众舞女皆惊，她今日还专门带了白莲的香囊，众人皆知皇后娘娘最爱莲花，真是煞费苦心。
主事眼睛一刻不离地盯着曦若，甚至因为专注不知自己手中已经攥皱了袖口，看来她晋阶的可能性很大啊。
“太子殿下到——”
曦若此时正在做一个连续的旋转动作，却被这句话扰的乱了半步，主事眼睛轻轻眯起，往后面的门处看了一眼，重新将视线移回曦若身上。
先进来的是一个随侍，他手势示意大家不用行礼，继续考核。
此时众舞女心里简直成了一团乱麻，以前从未听说过太子殿下竟会亲临考核现场，就连舞灵阁的门想叫他踏入一步都是难上加难，舞过的恨自己站的靠前，没舞过的心里又添了几分紧张，她们全都忘了揣测太子来此的真实原因。
玉清绝踏入一只脚，曦若刚好舞到一半，因为刚刚的失误没敢再往他处看，全身心都集中在舞步上。
妖无格也没转头，跟着曦若的舞步在脑中演练着动作。
一舞完毕，主事没做什么表示，让下一个上场，曦若的表情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些。
众舞女脸上精彩纷呈，有人惋惜，有人庆幸。
随侍为太子殿下准备了一把木椅，玉清绝就坐在距离场地中央一丈远的地方，前方没人聚集，给他专门留出一个缺口观看。
一个又一个舞女舞过去，太子脸上始终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
等轮到妖无格的时候，太子突然站起身来。
“往前。”
说完，随侍便搬着太子殿下刚刚坐过的椅子往前移了十步，玉清绝看了他一眼，道：“往前。”
随侍又往前移了十步，玉清绝身上的气氛开始有些不对劲：“再往前。”
随侍觉得有些为难，这都已经够近了，离场地中央不过三尺的距离，难道要搬到舞女们跳舞的台子上去吗？
就在随侍犹豫间，玉清绝手中催动内力打在椅子靠背上，逼得木椅又往前移动了三尺，前边的两条腿正好磕在台子的边缘处。
妖无格的嘴角抽了抽，他怎么不上来让她在他身上跳算了。
玉清绝满意地点了点头，缓缓坐下，两只脚搭在了台上。
众舞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向矜贵自持的太子殿下竟然也会做这种有损形象的事情，这谁会把腿放到舞台上看舞？分明就是赤.裸裸的秀恩爱，原来如谪仙般的太子殿下也会动了凡心。
主事见到这一幕额边聚起一滴汗珠，之前是听说过一些风言风语，可这和亲眼看到是不同的，饶是她走过半生见过不少大场面也抵不住眼前这副景象啊！
虽然生变，但考核还得继续，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今日太子殿下应该就是为妖无格而来的。
琴师奏乐，妖无格开始起舞，动作流畅自然，舞步都踩在乐点上，最令人移不开眼的，是她周身形成的气场。
舞者不同，舞感不一，如果说刚刚曦若的像一株清洁的白莲，优雅无暇，令人神往，那眼前的妖无格便是一株妖莲，妩媚魅惑，摄人心魂，尤其是妖无格的那双眼睛，三分魅惑，三分攻略，还有四分的漫不经心，让人双腿发软，令人头脑不清。
最前排的玉清绝嘴角露出一个少见的浅笑，妖无格在舞动过程中紫纱偶尔不经意地扫过他的双腿时，那抹笑意还会增加。
这时，要按照一般的套路，妖无格应该假装崴了脚，然后一下子扑到太子殿下的怀里，太子殿下英雄救美，将妖无格一下子打横抱起，在众人既惊讶又羡慕的目光中将人带离现场，然后成功俘获美人芳心，为舞灵阁留下一段足以流传百年的佳话，可是这一幕没有发生，妖无格完美地完成了整段舞蹈，给了凤求凰这支舞一种新的演绎方法，不同于任何人，甚至不像舞灵阁的阁花。
舞灵阁中舞女，几乎没有人会让自己的风格设定偏离阁花，因为上到掌事，下到主事，她们每个人一直以来所受的训练和教育都是这个路线，社会对女子的要求也是如此，冰清玉洁，典雅大气，哪有人会去挑战权威呢？
啪啪啪——
寂静的舞室中响起了掌声，而这声音的来源正是太子殿下。
玉清绝将两只骨节分明的手拍打在一起，这声音都显得有几分突兀，但就是让人讨厌不起来，已经不仅仅是一种赞赏，这是公开的秀！恩！爱！
第三十九章:富贵
妖无格舞完并没有着急下去，她看着玉清绝那略显做作的拍手，嘴角稍微抽搐了一下。
主事当然看出了两人之间暧昧的气氛，很知趣地没有着急喊下一位舞女，众舞女们就显得有些尴尬了，既不想看太子殿下给别的女人鼓掌，又不想放过殿下嘴角那难得的笑意。
此时，舞室中一片寂静，没人想去第一个打破，突然，一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不知从何处传来几声狗叫。
“啊——”
后面传来一个舞女的尖叫，紧接着一只大黑狗就窜到了台子上，跑到了妖无格的身边。
主事也吓得从椅子上站起来，往后退了三四步。
大黑狗亲昵地蹭蹭妖无格的腿，发出满足的呜呜声，妖无格也弯腰摸了摸它的狗头。
一人一狗这样一套互动之后，在场舞女脸色都有些发白，舞灵阁是什么地方，东宫又是什么地方，怎能让这种畜生进来任意妄为？
不少人偷偷往太子殿下那边瞟，希望他管管。
只见玉清绝原本笑意正浓，在看到那只黑狗之后，眼里快速划过一丝讶异。
“这狗是何处来的？”
玉清绝看着富贵，向妖无格问道。
众舞女仿佛看到了救星，同时心里又有几分窃喜，妖无格带这只大黑狗进舞灵阁已经好几天了，住得近的每晚都能听到妖无格和黑狗在院子里玩耍的叫声，胆子小的更是每晚失眠，苦不堪言。
现在看来，太子殿下今日来的还真是巧，这黑狗平时不进舞室内部，今日碰巧还触上了这个霉头，今日殿下若是不将这畜生乱棍打死，都难以安抚众舞女这些日子受的苦。
主事也是一脸惊讶：“这畜生是怎么进的舞灵阁，咱们这里都是娇弱的姑娘，身上可受不得一点伤啊！”
听到主事对富贵的称呼，妖无格眼神变了一下：“你说谁是畜生？”
主事脸色苍白，躲在一个舞女身后，说道：“这么大的狗，不是畜生是什么？你怎敢在这里养畜生？”
妖无格笑了一下，淡淡道：“看来主事对富贵的意见很大啊。”
听到黑狗的名字，玉清绝的眼睫轻微眨了一下。
主事愣了一下，刚刚她心直口快说了那一番话，该不会得罪这位和太子殿下吧，她悄悄往玉清绝处瞥了一下，玉清绝面无表情又恢复了平常那副不显山不露水的样子，一时也看不出什么。
“这……”主事吞吞吐吐，不知该怎么回答，这时从人群中走出来一个人。
“小格在舞灵阁养狗确实不对，但狗通人性，还不至于与畜生混为一谈，相信主事也是一时情急才说出那样的话，小格，这里有人怕狗，你还是先把它带出去吧。”
妖无格回过头，便看见曦若一双真挚坦然的眼睛，她一身紫衣，冰清玉洁，在场人如果有见过皇后娘娘芳容的，这时一定会暗自心惊，因为此时的曦若真是与当年十七八岁的皇后娘娘有七成相像。
玉清绝将眸子眯起，看向曦若的眼神不带丝毫喜怒。
原本不停蹭妖无格的富贵此时也感觉到了气氛的异常，乖乖蹲坐在原地，一条舌头伸出来老长，呼哈呼哈地喘着气。
众人都将目光重新投射在妖无格身上，希望她能依照曦若说的将狗带出去。
但是，可惜。
“我若是不想带呢？”
刚刚跳完舞的妖无格额上还覆着细汗，紫纱微微贴在身上勾勒出曼妙的曲线，但她此时的眼神可就不像人这么美了，一种强大的气场从妖无格周身散发出来，是绝不妥协，是毫不胆怯。
即使太子殿下在场，妖无格也觉得完全没必要掩饰自己的脾气，人都有脾气，尤其是在被触及底线的时候，妖无格敢在东宫连杀整整三阶舞苑的舞女，显然也不怕得罪玉清绝。
她是风月楼背后的主人，也是鬼卞大师的亲传弟子，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什么让她牵挂忌惮的人，那也只能是她的师傅而已。
曦若轻笑了一下，说道：“小格，我没有强迫你的意思，一切由你自己决定。”
这话言外之意就是，我拿你当朋友，帮你找台阶下，现在台阶有了，你下来大家都相安无事，你若不下我也不会给自己找不痛快，一切后果你自己承担就是了。
这听着虽然显得别有心机，但却是极为现实，即使两个人再要好，你们的想法也不可能完全相同，更何况妖无格和曦若本也不是什么交心的朋友。
妖无格扫视了一圈在场的众人，大家都一副胆战心惊的样子，她嘴角露出一抹邪笑。
“这狗名叫富贵，是我一好友的狗，在这里暂住一段时间，它自从跟我进东宫的那一日起就是东宫的贵宾，你们就算再看不惯都得憋着，若有人对它图谋不轨，休怪我翻脸无情，太子殿下，你可有异议？”
玉清绝对上妖无格极具攻略性的眼神，又看了看地上蹲着的黑狗，道：“无。”
众人皆倒吸一口凉气，太子殿下怎会同意如此荒唐的事情。
主事见舞女们颇有怨言，担心她们在太子面前闹出什么无法收场的乱子，赶紧说道：“好了好了，刚才是我心急话说重了，虽未有先例，但太子殿下都同意了此事也不必再多论，你们排好位置，继续考核吧。”
舞女们听了虽然心中不服但也不敢不从，纷纷排回刚刚的队伍，继续起考核。
妖无格带着黑狗从台子上下来，站到一旁，一名随侍过来询问妖无格是否需要加个椅子。
妖无格看向太子的方向，那人早已回到原来离台子一丈远的地方，装作在看考核的样子。
黑狗这时发出一声呜咽，妖无格轻轻拍了拍它的脑袋，说道：“富贵饿了，我要回去了。”
随侍脸上有些尴尬，哪有人会为了一只狗的饥饱放弃和太子殿下同坐的机会？非妖无格莫属了。
妖无格走了之后，太子殿下没过多久也离开了，后面的舞女在受过惊吓之后表现都不是很好，但也有一个例外，一看便知她基本功很扎实，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一样，舞步优雅得体，定力极佳，在二阶舞苑里一直都是佼佼者，但太子殿下的目光并未在她的身上多做停留。
最后的结果几乎毋庸置疑，成功晋阶的二人便是妖无格和那位后出场且定力十足的舞女。
第四十章:刺客
一阶舞苑位于舞灵阁最中心的位置，加上刚进入的两人，共有十二人，此十二人，大概是宁瑞最好的舞女了，当然，是除了五名首席舞女之外。
经过半月的治疗，富贵的伤已经大体好了，妖无格也是个怕麻烦的人，于是把它送回招财进宝楼了，之前说要改个牌匾，也不知道赵得意的生意做的怎么样了，不过妖无格也不着急，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这日，京城里下了今冬的第二场雪，这次不像之前，满天的飞雪裹挟着凛冽寒风，冷气直往人骨子里钻。
即使在这样极端的天气，妖无格也坚持有规律地出门买绿豆糕，现下已经进了东宫的门，正往舞灵阁的方向走。
突然，一支飞箭擦着妖无格的耳畔射到旁边的柱子上，发出很大的声响。
妖无格将眼睛眯起，看向箭射过来的方向，一黑衣刺客左右手各执一把弯刀，自房梁上跳下，直冲妖无格而来。
妖无格心中一惊，快速后退两步，拿出袖口中的连弩。
刺客动作敏捷，身手了得，几个箭步就迫近了妖无格，让她没有了射发连弩的机会。
说时迟那时快，空中突然飞扬起一片白色粉末，那是妖无格仅存的毒粉——芍药，至今还不知功效如何。
刺客在白粉中模糊了视线，赶紧倒退了两步，可身上还是沾染上不少白粉，妖无格屏住呼吸，仔细观察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刺客站在原地，将弯刀攥的生紧，也在等待后续。
两人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刺客忽然身影一闪，继续开始发动进攻。
妖无格心里暗骂一句，三包毒粉只有白玉兰是化尸粉，剩下两个都是什么玩意儿，这么垃圾！
落水卿，你最好求菩萨保佑我今天死在东宫，否则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妖无格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吃力地躲闪着刺客强势的攻击，说是躲闪，不如称之为逃跑，妖无格没有习过武，在一个专业的刺客手下是绝对活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多亏了东宫里这些又粗又密集的柱子，阻碍了刺客挥动弯刀的手法，让妖无格的命得以多延续一段时间。
东宫里巡逻的侍卫此时也听到动静，赶到了现场，他们纷纷上前将刺客包围起来合攻，妖无格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但现在放松显然是太早了些，东宫的侍卫原本都算得上是一等一的好手，但在这刺客面前竟是落下一乘。
十几个侍卫将刺客团团围住，那刺客没有丝毫的慌乱，拿起手中的弯刀便开始左右开弓，弯刀在他的手里仿佛是长了眼睛似的，连续不断地砍向周围的侍卫，没过一会儿，十几个侍卫的身上都已经挂了彩，鲜血流了一地，还真有几分修罗场的意味。
突然，一支飞箭穿过外围的侍卫直冲刺客而去，刺客用右手的弯刀缴下一名侍卫手中的剑，快速躲避开了。
他的一双鹰眼死死盯住射箭的人，妖无格不受控制地往后退了半步，那人黑色面纱下的脸似乎笑了一下，直接蓄力从原地一跃而起，使用轻功飞到妖无格面前，同时手中的弯刀已经对准了妖无格的咽喉。
就在这惊心动魄的时刻，一颗小石子倏然从左侧飞过来，精准地打到刺客的手腕上。
弯刀落地，刺客改握为抓，失去弯刀的那只手捏住了妖无格的脖子，同时人也一个旋身移步到了她的身后，正对来者。
妖无格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从身后人身上传来的寒气，在这鹅毛大雪中更显得冰冷刺骨。
但身后人的呼吸很微弱，她甚至听不到他的心跳，师傅曾说过，一个顶尖的杀手绝不会在任何情况下暴露自己的气息。
眼前，玉清绝一袭黑衣，立于雪中，他总是爱穿黑衣，像个夜行侠。
“何人？”
玉清绝冷冷的开口，眼神波澜不惊，似乎东宫进刺客是件常事一般，可妖无格知道，自东宫建立以来，只有宁王的人几个月前摸进东宫进行了一场屠杀。
刺客没有开口，也看着玉清绝，妖无格看不到刺客的眼神，他蒙着面相信玉清绝也看不到他的表情。
手执弯刀，行动迅猛，反应速度极快而招式瞬息万变，这不像是中原人士的做派。
“西域人。”
玉清绝吐出这么一句，直接道破刺客的身份。
刺客气息未变，并没有被人识破的慌张，也是，拿弯刀行凶，估计也没想着隐藏身份。
见刺客半天没有动作，玉清绝突然出手，飞身前来朝刺客打了一掌，刺客一手挟持着妖无格以刀相接，玉清绝手下的内力形成一层保护膜，将刺客连人带刀向后推了几丈远。
妖无格也受了波及，被刺客带着飞了出去，空中刺客下意识收紧手指，差点直接把妖无格掐死在当场。
两人还未站稳，玉清绝紧接着又添一掌，这次直中刺客胸口，刺客再无暇躲闪实实地中了一掌，瞬间口吐鲜血，七窍流血。
妖无格感觉到脖子上的桎梏一松，然后就落到了一个充斥着淡淡竹香的怀中。
刺客鹰眼一瞪，强撑着最后一口气从墙上翻了出去，以自己最快的速度逃离现场。
“你不追？”
妖无格的嗓子有些沙哑，看着刺客逃脱的方向皱起眉头，那刺客受了重伤应该跑不远。
玉清绝将身上外衣脱下盖在妖无格身上：“不要说话了。”说完将妖无格打横抱起。
“你干什么？”妖无格有些不解。
玉清绝看了一眼妖无格脖颈处的红肿，微微皱了下眉：“去给你治伤。”
妖无格很无奈：“我的脚又没断。”
玉清绝没有理会她，足尖一点带着妖无格跳到旁边的屋脊上，然后用轻功在东宫里穿梭。
到了典药监门口，玉清绝轻轻扣了几下门：“辛老。”
过了几十秒，门吱呀一声开了，是上次那位老医官。
玉清绝将妖无格往前推了一步，老医官一眼便看到了她脖子上的伤。
“这是如何弄得？药在偏殿，姑娘快随我来。”
第四十一章:南山寺
老医官虽然年纪大了，但手下动作毫不含糊，三下两下就将一种清凉温润的药膏涂抹在妖无格红肿的患处。
“如何？”玉清绝问道。
妖无格稍微活动了下脖子，确实不太疼了，“好多了。”
老医官听到妖无格的嗓音还有些沙哑，于是从身后的药架上取下一瓶甘露。
“姑娘回去后将此药混于水中，一日三次，两日嗓子便可大好了。”
妖无格接上药瓶，仔细端详了一下，瓶身上还纹着几片竹叶，颇有几分雅致。
从典药监出来，雪已经停了，两人漫步在太子私院里，路上花草皆已枯尽，上面压着一层积雪，沉甸甸的。
走着走着，玉清绝突然开口：“南山寺这几日香火正旺，明日可愿与我前去一行？”
妖无格指指自己受伤的脖子：“就我这情况？你该不会是嫌我伤的不够重吧！”
“正好去求求佛。”玉清绝看着妖无格，“每日都练舞，你应当觉得很闷了。”
“那太子殿下每日处理公文，不觉得闷吗？”妖无格笑了笑。
“为父皇分忧，乃我分内之事。”
妖无格挑起一边眉：“宫里……好久没传出消息了……”
“是吗？”玉清绝面色如常，“原来这世上还有风月楼探听不到的消息。”
妖无格没有接话，转移了话题：“明日我想穿红衣。”
“随你。”玉清绝停下来，前方正好是太子私院的出口，“我还有公务，就不多送你了。”
妖无格点点头，踏雪走了出去。
明日，冬至。
——
山路很滑，不宜驾驶马车出行，于是太子一行人选择了徒步上山，由管家在前面引路。
要说管家爷爷一把年纪了，跟着出来遭这种罪也是挺不容易的。
“咱们走山路，不会遇上山贼吧？”
右侧一个看上去憨厚老实的侍卫挠了挠头：“姑娘，这是上南山寺的路，哪里会有山贼呢！”
玉清绝斜了他一眼，侍卫意识到自己多嘴了，立马低头赶路，闭上了嘴。
南山寺位于京城边上的南山，算得上是宁瑞第一大佛寺，同时也是国寺，寺中的主事了悟方丈乃宁瑞第一得道高僧，每年都会入宫与皇帝太后探讨佛法，顺便相赠一些驱邪保佑的物什。
“几位施主，今日寺中来上香的人已经满了，劳请各位还是明日再来吧。”
还没踏进南山寺的门，一位小沙僧早早就站在了距寺还有二里远的地方挡着前来上香的香客。
妖无格看着不远处冒气的烟火气，心道这南山寺果真名不虚传，刚下过这么大的雪还这么多香客。
管家从怀中拿出一份拜帖，小沙僧拿上一看，立马让开了道路。
妖无格笑了笑：“太子殿下真是神通广大啊，国寺也能随便进。”
“没什么，只是我正好与了悟方丈有些缘分罢了。”玉清绝将身上披的斗篷解下，“山上风大，你多穿点。”
一行人就这样进了南山寺，在寺门口不觉得，一进来才发现表面矮小的寺门里竟然还藏着如此大的地盘。
南山寺占地上千亩，依山而建，大气磅礴，主殿坐北朝南，位居整座南山最山灵水秀之地，吸进日月精华，灵气颇丰，佛气也最盛，每日踏进主殿的人都在千人以上，以至于主殿里的青砖每半月便要修缮一次。
现下主殿里呜呜泱泱挤得全是信众，管家带着一行人另辟蹊径走了一条小道，将他们引到一个独立的小院里。
茂林修竹，溪水锦鲤，这还真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去处。
妖无格看看玉清绝一身的黑衣，嘲笑道：“前来佛门净地你还穿的这么阴寒，一般的翩翩公子出门游玩都穿的白衣飘飘，你这是怎么回事？”
“黑色沉稳，我自小就穿黑衣，没有穿白衣的习惯，爱穿白衣的是秦风。”玉清绝走进院子深处，跨过一道架在小溪上面的小桥。
再走进些，竟然看到那覆着白雪的屋檐下盘腿坐着一个白胡子老头，看模样比管家爷爷还要大上十几二十岁。
“来了。”
老头阖着双眼，面前摆着一盘棋局，看样子还是个残局。
“嗯。”
玉清绝轻轻应了一声，便径直走过去坐下，视线落到棋盘上便再也移不开。
妖无格看看他，一时间竟没有要走的意思，于是她索性玩起了溪水。
溪水中混杂着雪水，冰凉刺骨，里面的锦鲤却还游得欢快，妖无格将手伸进溪水中去摸鱼，那些鱼一个个都狡猾灵敏得很，逃脱术都是一流，摸了半天也没抓到一只鱼。
时间就这样流逝，银装素裹的院子里，屋檐下一老一少，一黑一灰在对弈，溪边一红衣女子探手摸鱼，有动有静，闲适自然，不知不觉间便已日落西山。
这时从院外走进一个小沙僧，手里端着一盆热腾腾的鱼汤，顿时间香气四溢，令人垂涎欲滴。
“咦？”妖无格歪了下脑袋，“我以为佛家弟子不杀生。”
小沙僧朝妖无格行一礼，解释道：“佛家的确不杀生，殿下和姑娘来得巧，今日溪中一条鱼离开了人世。”
妖无格笑了：“哈哈，应该是离开鱼世吧！”
老和尚和玉清绝被妖无格这笑声惊扰到，停下了对弈：“寂空，把鱼端过来吧。”
“是。”
小沙僧将棋盘收起来，换上了那盆香喷喷的鱼汤，妖无格也跟着过去，对这鱼汤很感兴趣。
老和尚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两位施主用膳吧。”
玉清绝将思绪从棋盘上收回，落在妖无格手上：“怎么手这么红？”说着就将自己的大手覆了上去，“你玩雪了？”
小沙僧给两位递上两双筷子：“姑娘是在玩溪水。”
妖无格感受着从玉清绝掌心处传来的温度，有些恍惚：“我是在摸鱼。”
玉清绝笑了一下，夹了一口鱼肉，喂到妖无格嘴边：“这是西域鲟鱼，你摸不到的。”
妖无格张嘴尝了一口，肉嫩味鲜，亏得出家人能将鱼肉做的如此美味，难道经常偷吃？
“我看就是普通的锦鲤啊，那难道非得吃死鱼？”
小沙僧听了这句话一下子瞳孔收紧：“佛门净地，不可妄言。”
老和尚笑着摆摆手：“无碍，姑娘与佛有缘啊。”
第四十二章:无籍
“怎么个与佛有缘？”
老和尚捋了捋已经发白的胡须，意味深长地说：“佛曰天机不可泄露。”
“切。”
妖无格不再理他，开始专注于盆里的鱼肉，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已经将鱼汤都喝了半盆，玉清绝都没吃几口。
玉清绝轻笑道：“看来你真的是很饿，是我耽误得久了。”
“你真的耽误的太久了。”妖无格放下筷子，随意用衣袖抹了下嘴，“你可知我今日为何穿红衣来？”
玉清绝收回笑容，眸深似海：“为何？”
“只有穿红衣我才觉得事情皆在掌握之中，你故意将我拖在这山上，意欲何为？”
妖无格的眼睛很亮，即使在昏黄的夕阳下也能清楚看到其中略带杀意的气息，她从来不是会陷在温柔乡里的小女子，会因为所谓皇亲贵胄施舍的一丁点儿怜悯而昏了头脑。
玉清绝示意小沙僧将剩余的鱼汤端走，在场应该无人再有进食的心思了，当然老和尚是因为不食荤腥。
“你想多了。”
玉清绝淡定开口，语气中没有一丝慌乱。
妖无格冷笑一声：“那你告诉我，你和这老头在下什么棋？”
老和尚继续捋胡须，并没有要开口的打算。
“一片残局而已。”
“哦？”妖无格提高了音调，“残局？”
她站起身来将棋盘重新放于桌案之上，指着一处说道：“这里是太子党，这里是宁王党，你们在讨论天下局势。”
玉清绝没什么特殊表情，不语。
“我这些日子一直在想，过去的这一个多月发生了什么。”妖无格执起一颗黑子，在手中反复磋磨，“我无名无籍，却进了东宫舞灵阁，刚进四阶舞苑，许主事就对我十分器重，我一个从来没有习过舞的人，她亲自给我开骨，教我舞技，帮我引荐三阶舞苑的杨主事，你故意让我撞见你和秦风的那场意外，顺理成章让我在东宫拥有横行霸道的特权，因为你知道，三阶舞苑的都是一群什么人，而且，你猜到以我的脾气不会善了，后来你逼出我的真实身份，并以搪塞皇后为借口开始与我接触，包括后来我入狱你来相救，目的都是为了让我对你产生感情，好让风月楼为你所用，从而助你争夺天下霸权，是吗？”
“哈哈哈！”
老和尚被妖无格的话引得哈哈大笑，妖无格烦躁地瞪了他一眼。
“你是如何知道的？”玉清绝淡淡道。
妖无格将视线落在棋盘上：“本来之前的一切都只是猜测，直到我看到你的棋盘上有一颗黑子。”
黑白相间的棋盘间，两方阵营杀得热火朝天，两不相让，但势均力敌，难分胜负，突然间，一颗黑子自一旁杀出，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猛扑白子，白子渐渐后退，即便是了悟方丈应对起来都不甚轻松，是人生数十年的阅历经验支持他至此不败。
玉清绝指尖叩击棋盘：“你怎知黑子是你？这不过就是一盘棋。”
妖无格眯起双眼：“你动不了风月楼，只要我还在人世，风月楼的势力便绝不会落于他人之手，太子殿下若是想谈合作我奉陪，这等下三滥的手段还是不要再用了。”
叩击声戛然而止，远处飞来一只矫健的信鸽，它拍拍翅膀落在玉清绝的手上，腿上带着一个小信桶。
玉清绝捏碎纸条，回头看妖无格：“风月楼的势力果然不好对付。”
妖无格冷哼一声，将手中黑子扔回棋坛中：“我若不想出手，这世上没人逼得了我，我的势力也没人抢得走。”
“若要让你助我，有何条件？”玉清绝的话中带着些诚恳。
妖无格望向远处，可这院子不大，最终只能跨过溪桥望到院子里的围墙。
“我要一个身份，一个有名有籍的身份，这身份要配得上这世上最好的人。”
玉清绝眼中有些疑惑：“你是天下第一楼风月楼背后的主人，这个身份还不足够吗？”
妖无格摇摇头：“不，我只是楼里一个貌美妖娆的花魁，风月楼的主人永远不能暴露在世人面前。”
风月楼做暗杀买卖消息的生意，五年来结下仇敌无数，背后之人的确是无法在江湖上露面。
“这有何难？你还有其他要求大可尽数提出来。”玉清绝整理下衣袍，似乎是准备离开了。
妖无格深深地看着他，许久，答道：“如此而已。”
太子，一个国家未来的储君，他会是怎样长大的呢？自小学**王之术？当世大儒作为老师？最英勇好战的将军教授武功？千人追捧，万人爱戴？幼时在后宫遭人暗算，长大后又马不停蹄地面对手足相残的悲惨局面，一生不得真爱，不敢信人，更不敢信己，行走于刀锋之上，一步都不敢踏错。
他会有怎样的烦恼？大抵是这天下究竟鹿死谁手吧！
而妖无格需要考虑的是什么呢？
思绪被拉回到十一年前，那个湿寒阴森的雨夜，她被自己的亲生母亲卖进一所妓.院。
众所周知，青楼卖艺，妓.院卖.身，当时她还只是一个五岁的孩童啊！一个小女孩能做什么？相信很多人都想不通，但其实也没什么想不通的，人的兴趣爱好总是多种多样的。
她哀嚎，她哭泣，她肝肠寸断，她泣泪如血，终于在一万次的祷告之后，一个高大的身影走进了她的生命，那人让她跪下叫一声师傅，她不愿叫，那人却笑了，说这种性格很好，不必改。
从此，她穿上干净的衣服，带上金贵的首饰，有琴师教她学琴，有乐师教她赏乐，这些之前都只在说书人的话本里听过。
身上的伤一天天褪去，形体一天比一天优美，终于，在鬼卞大师的培养下，她也成了当世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只是妖无格心中一直有一个疙瘩，她没有身份，没有户籍，因为她的父亲抛弃了她们母女，官府规定，子女入父籍，无父者不得另立户籍，也就是说，在这十六年里，她一直都是个没有身份的人。
第四十三章:南山寺门口
溪水细流，老和尚在屋檐下架起一个火炉，聚了些干净的白雪，在上面铜锅里煮。
须臾，雪化水，水至沸腾，老和尚将煮好的雪水取下，泡了一壶茶。
“雪水煮雪顶龙井，这滋味果然不一样。”妖无格笑嘻嘻的，刚才阴郁的情绪荡然无存。
老和尚捋了捋胡子：“姑娘贵眼，这确是雪顶龙井。”
“我不是贵眼，只是风月楼常备。”她又添一句，“太子似乎很爱喝？”
玉清绝执杯的手微顿：“是。”
老和尚哈哈一笑：“天色不早了，二位再不下山就要在此留宿了，可别怪老衲没提醒，冬日的南山寺晚上可是冷得怕人。”
出了寺门，天上又开始飘雪，此时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山头，空中偶尔可见几颗明星。
妖无格看着漫天纷飞的大雪笑道：“明日那老头又可以煮雪喝茶了。”
“你倒是不担心我们如何下山。”玉清绝淡淡道。
“人生在世哪有那么多烦恼，走不了就住下来，我就不信太子殿下还能让我冻着。”
妖无格话音刚落，从路边走近一个白色的人影，因为光线太暗有些看不清。
“太……太子哥哥。”
是个娇弱的女声，妖无格眉头微微皱起，原来她身上穿了一件雪貂毛制成的斗篷。
再走近时，得以看清女子的全貌，她模样秀丽，步履匆匆，嘴唇已经被冻得发紫，手深深藏在袖子里不敢拿出，刚起的白雪落在她的肩上和发上显得不似凡人，更像是天界遗落的仙子。
玉清绝看了看来人，没有在意，准备和妖无格离开。
女子小脸一红，迅速低下头，小手在衣袖里紧紧地攥着：“欣儿……欣儿来南山寺给老祖母求签，没想到碰到了太子哥哥，太子哥哥这是要回了吗？”
“嗯。”
言简意赅，毫无感情，看来太子殿下不近女色的传闻还是有几分可信的。
见太子殿下要走，女子有些急了，想上去拉扯玉清绝的袖子，却在还未碰到之时被一只手重重打开。
“这位就是郭将军的女儿郭敏欣吧，看这小脸儿冻得，想必等的时间不短了吧！”
妖无格一脸的嘲讽与不屑，三言两语就说的郭敏欣气得鼓鼓的。
“你胡说什么，我只不过是正好也来南山寺烧香，并没有刻意等太子哥哥。”
“没有刻意吗？”妖无格笑了笑，“你看看这天色，你一个姑娘家，身边连个护卫丫鬟都没有，这么晚了站在寺门口穿的与雪色几乎融为一体，不是想与玉清绝制造巧遇是什么？”
“你!”郭敏欣一根食指伸出来，不可思议地指着妖无格，“你竟敢直呼太子哥哥名讳，究竟是哪里来的乡村野妇，你好放肆，知不知道什么是规矩！”
妖无格无情地打开她的手，狠狠掐住郭敏欣的脖子：“规矩？我告诉你什么是规矩，你一个区区二品将军的女儿，见了当朝太子不行礼，还用着公主才能叫的称呼，你是个什么东西？家里人真是把你惯的没有一点儿样子！给太子跪下！行礼！”
郭敏欣满眼震惊，她用余光看着太子殿下，殿下没有丝毫要出手相助的意思，怎么回事？她可是郭将军的女儿，太子成就大业还用得着她父亲，太子哥哥怎会不救她？
妖无格的手一松，郭敏欣瘫倒在地上，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若说她出身军事世家，这估计都没人信。
“再哭，我就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
妖无格的冰冷阴森，郭敏欣却哭得更凶了，从小到大没人敢这么对她，就连她父亲也不行。
“太子哥哥，你帮我啊！”
郭敏欣的手要去拽玉清绝的下衣摆，在路上被一脚踩下。
“啊！”
痛呼声自寺门口响起，跟随太子的侍卫随从齐齐后背一凉，这姑娘的手骨怕是断了。
“跪下，行礼。”
这话极具威胁意味，不用怀疑如果郭敏欣再不从命，妖无格可能还会使出更加残忍的法子。
郭敏欣的右手被妖无格死死踩在脚下，血迹渐渐从鞋下渗透出来，染红了一小片雪地。
她太疼了，这疼她之前从未感受过，是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不仅因为妖无格对她的折磨侮辱，更因为那个男人的冷漠无情。
终于，僵持了几十秒之后，郭敏欣渐渐将双腿放在雪地上，头往下砸磕了一个头，左手深深陷进雪里已经融化了不少雪水。
“再磕。”
淡淡的一句话，让郭敏欣猛的抬头，这竟是来自她的太子哥哥！
她死死盯着太子，而太子看向的却不是她，不是右手被人踩进雪里，跪在地上卑微磕头的她，而是那个嚣张跋扈横蛮无理的女人，她明明没有惹到她，她竟然能做到如此狠毒。
郭敏欣手下渗出的鲜血与妖无格身上的红衣逐渐接近一色，她不禁想问，什么样的女人会把如此血腥的颜色穿在身上？
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郭敏欣又磕了一个头，这次，毫无例外地，那个声音又响起了，不过不再是玉清绝的，而是妖无格在发声。
她心里暗暗松了一下，幸好不是他，幸好不再是他。
不需要妖无格再督促，郭敏欣连着继续磕了一个又一个头，虽然与地面隔着一层白雪，但次数多了，雪也变薄变硬了，郭敏欣额头上从一片红肿变成落了一小块皮，又从落了一小块皮变得鲜血淋漓。
一直从傍晚磕到入夜，直到郭敏欣完全昏厥过去，妖无格满意地笑了笑，命人将她送回将军府。
玉清绝看着妖无格脸上的笑，不知怎的嘴角也浮现一丝笑意，看着一个爱慕自己的年轻女子如此本不该高兴，但他就是说不出来的愉悦。
第二日，一则消息传遍京城。
南山寺门口，太子身边一红衣女子将郭将军家的小女儿的右手踩断了，还迫使她在地上磕了九千九百九十九次响头，即使人家晕倒了也不放过，还让人按着她已经晕厥的身子继续磕完。
而太子殿下当时就在现场，竟然没有制止，而是纵容此女子的一切所作所为。
一时间，大家都在好奇这名女子到底是谁，有人风传，此女子已经住进东宫，与太子殿下同床共枕，还有人说，哪里有什么红衣女子，不过是太子不爽郭将军最近的作为，给他一个警告。
他们没有预料到，这名在南山寺门口大张旗鼓侮辱伤害郭将军之女的红衣女子，在不远的将来，即将成为让宁王都胆颤三分的角色。
第四十四章:璞玉阁
自南山寺下来，妖无格并未回东宫，而是先去了一趟招财进宝楼。
在她看来，风月楼根本不需要担心，她对自己亲手建立的组织有百分之百的自信，即使贵为太子，善谋多计，在她固若金汤的组织面前也毫无用处。
五年心血，又岂能被他轻易收入囊中？
招财进宝楼位于朱雀大街的旁边一条街上，这里虽只与京城主街相隔一条街，但却没有什么百姓，附近皆是达官贵人的住所，平时也没什么人。
可是今日不同，妖无格坐着马车到达街口的时候，远远地就看见楼前停着几架华贵的马车。
妖无格笑了一下，命车夫往后门行驶。
“汪汪汪！”
一进去，富贵就兴冲冲地黏上来，它的腿已经大好了，回来和主人团聚一定很开心。
妖无格弯腰摸了摸富贵的头，赵得意就从前面掀帘进来了。
“哟，您今天穿的可真喜庆，知道璞玉阁如今日进斗金啊？”
赵得意穿着一身新衣裳，白色的底子上绣着金丝祥云，一改之前的乞丐气质，摇身一变好似真成了个金玉掌柜，不过这一身痞气还真是没变。
妖无格拉了一下身上的红衣，笑道：“我就爱穿红衣，怎么，不美么？”
“美美美，怎么能不美呢！”赵得意油嘴滑舌，“您穿上这身衣服，那简直就是九天玄女下凡，玉女观音转世啊！”
“哈哈。”妖无格也被他的话逗笑了，“我不是说过一月最多出十件首饰吗？怎么来往的客人这么多？”
赵得意这下得意起来：“这一月有三十天，十件首饰就是三天卖一件，这些人前两天来看货叫价，最后一天我将买主的姓名写在灯笼上挂在门口，中了的人先交钱后给货，这些人都是来看货的。”
“哦？没想到你还挺有生意头脑，这样算是变相的拍卖了，可是如此的话难道不应该排条长队吗？就像张福记糕点一样，反正只是看货，又不出钱。”妖无格疑惑道。
赵得意把在腿边一直蹭的富贵扒拉开：“这小姑娘你就不懂了，没钱谁让她们看货呀，不管购没购上，先交五百两银子再来。”
“你挺黑啊。”妖无格在桌边坐下，示意赵得意也坐在对面。
“开门做生意，就讲究个你情我愿，我又没从她们荷包里抢。”赵得意给两人一人倒了一杯茶水，“再说了，这可是宋铁手的手笔，有市无价！”
“此言有理。”
妖无格抿了一小口茶水：“雪顶龙井？哪来的这茶？”
“风月楼给送的啊！”赵得意凑近低声询问，“哎，你和风月楼到底什么关系，这人家又给首饰又送茶叶的，我看这事儿不简单！”
妖无格转了转茶杯：“你猜呢？”
赵得意眼珠转了两圈，视线落在妖无格的裙摆上：“喜穿红衣，风情万种，你该不会就是那风月楼的花……”
话还没说完就被妖无格打断：“自然不是，我可是良家女子，住在东宫的。”
“东宫？”赵得意提高了声调。
妖无格也学着赵得意刚才那股子得意劲儿：“是啊，东宫舞灵阁听说过吗？”
“哦！听说过，听说过。”赵得意恍然大悟，“原来是太子罩着的人，我还琢磨呢，户部尚书的铺子都能搞到手，你果然不简单。”
这时，一名伙计从前铺进来，手上端着一个木盒，一看模样，这不就是之前留这儿看门的伙计么。
“姑娘，您来了。”
那伙计笑得殷勤，将木盒恭恭敬敬放在桌上，转头朝赵得意点了个头。
“这是小宝，我看他还算机灵就留下来了。”赵得意解释道，说完就摆摆手，让小宝出去了。
赵得意打开桌上的木盒，里面有一副首饰，耳环挂饰一套全有，但是是金饰中镶着蓝宝石，看着华贵是华贵，精致也是精致，但是和妖无格这一身红衣不太相配。
“之前以为你爱穿白衣，心想带着这些戴着还不错，没想到你改习性了，那你说这套首饰我是送还是不送？”赵得意摸了摸盒里的首饰，一脸惋惜。
妖无格笑了笑：“还是别送了，戴在不合适的人身上，再金贵非凡的首饰也会失了价值。”
赵得意看了妖无格一眼：“你说的是。”
然后他把盒子盖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对了，你之前让换匾，我已经换了，现在名字叫璞玉阁，你看怎么样？”
“璞玉阁。”妖无格念了两遍，“还不错，就这样吧，你让人去给我……”
“绿豆糕是吧，早差人去了。”
赵得意一副我就知道你又要吃的表情，弄得妖无格还有些不好意思，张福记家的绿豆糕谁顶得住啊！
又闲聊了一会儿，妖无格看看漆黑的天色，恐怕已经半夜了：“我走了。”
“这么晚，不住一夜再回？”
妖无格边走边答：“不了，回去还有事儿。”
“外面还下着雪。”赵得意喊道，但妖无格装作没听见，径直上了马车，连门都忘了关。
赵得意看着从门外飞进的雪花，眉头皱了皱，这小姑娘怎么这么倔，外面满天都是飞雪，时辰这么晚了，这里又不是住不下她。
赵得意没有再留她，送人上了马车，临走又给塞了一包绿豆糕。
“掌柜，客人都走完了，这是叫价。”
小宝递给赵得意一张字条，上面金额不菲，但雪吹在脸上生疼他却也笑不出来。
夜半客人才走尽，这璞玉阁还真是生意火爆，伙计伸了个懒腰，又打了个哈欠，但这生意好也实在累人啊，果然福不好享。
“回吧，该给富贵吃夜宵了。”
赵得意收回视线，和伙计回屋去了。
回到东宫，妖无格直奔太子私院，她做事不喜欢拖拖拉拉，年关在即，既然要合作，双方还是赶紧把细节再落实交代一下。
太子私院
玉清绝回到东宫没多久，屋里早早生了炉火，而他有内力护体并不感觉冷。
深更半夜，他房里的灯还未熄，独自坐在书桌前翻阅书本，纸张却是一页未动，像是在等人。
第四十五章:商定协议
“在等我吗？”
妖无格也不见外，直接推门进去，玉清绝早就听到了她来时的脚步声，放下书在桌前等着。
“嗯。”
玉清绝毫不避讳，点了下头。
妖无格被他这可爱样子逗笑了，怎么有种等丈夫回家的小娘子模样呢。
房间里只有一张椅子，已经被玉清绝坐了，妖无格看了看四周，总不能坐玉清绝床上去吧？
“来这里。”
玉清绝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可妖无格觉得有几分诡异，叫自己过去是干什么？坐他腿上吗？两人现在还是谈判阶段，这有点不太妥当吧！
玉清绝拿出一张纸：“我起草了份协议，你可以看看。”
“就让我站着看？”妖无格问道。
玉清绝沉默了一下，起身：“那你坐此处吧。”
有了座位，现在就开始读协议，这一张纸上简简单单写了几条，白话文如下：
第一，妖无格将风月楼的控制权暂时交给东宫，直到太子成功登基，政局稳定。
第二，期间妖无格住在东宫，同舞灵阁统一行动，必要之时服从太子调遣。
第三，妖无格在璞玉阁获得收入的三分之二要上交东宫，作为误工费。
第四，事成之后，如果妖无格还活着，太子在京城为妖无格寻一身份，其地位可与皇族公主平起平坐。
第五，如若事败……斩草除根，不留祸端。
最后面玉清绝已经写上了自己的大名，后面的空位应该是给妖无格留的。
妖无格看着上面协议的一条条一件件，笑容逐渐消失，眼眸漆黑。
“我不同意。”妖无格态度坚决，将协议随意扔在桌上，“首先，风月楼归我掌管，这点不能让，其次，住东宫可以，配合舞灵阁行动也可以，但任你调遣不行，第三，璞玉阁是我的产业，你凭什么取三分之二，这简直就是强取豪夺，第四暂且不论，这第五你有必要写在协议上吗？”
玉清绝将协议拿起，整理了一下重新放置在桌上：“风月楼是你最大的资本，也是你唯一有用的人马，但你性格跳脱，冲动易怒，势力放在我手里才能发挥它最大的用处与价值，当然这也是为了预防你半路反悔，你个人琴技极佳，若我没说错，你的凤栖梧琴可以琴杀人，震荡人心，之后与宁王一战用得着你，璞玉阁你是依着我的势力才得到，户部尚书因为这件铺子在我这里得了不少好处，你说该不该记到你的头上？最后，协议写尽一切可能，这是我的坦诚。”
如果没记错，这好像是玉清绝第一次说这么多话，而且好像还挺有道理的样子。
“说那么多干嘛，我不想听你在这里诡辩，上次谈条件的时候我忘了，我还要你东宫典药监里的一味药材。”
“什么药材？”
妖无格烦躁地皱了一下眉：“到时候我自会通知你，这协议还是得改。”
“你想怎么改？”玉清绝问道。
妖无格一拍桌案：“就十二个字，助你登位，给我身份，赠我药材！”
玉清绝唇角勾起，笑了：“你果然是冲动易怒，争皇位不是抢绣球，宁王也不是泥菩萨，一步踏错，满盘皆输，容不得一丝懈怠，也要不得一点变数，让你参与其中且发挥作用，就是最大的变数。”
越说玉清绝的眼越冷，他的容颜在月光下显得愈加清冷，也许还有雪光的因素。
眼前这位储君，年轻却沉稳，理智而强大，在他眼里，你看得到山川万民，也窥得到深渊万丈，如此之人，令人心惊，叫人膜拜。
妖无格努力让自己的心绪尽量平稳，指尖触到身上的衣衫，才想起来今日穿的是红衣。
“变数不正是活棋的契机？”妖无格也笑了，“你之所以需要我，就是因为你的棋已经走死了，论政权，一个太子，一个宁王，一个国之储君，一个以国名为称的王爷，论兵权，他有祖父六十万兵马，你前几日刚得罪了朝中大将郭将军，论后宫势力，你有皇后不假，但宁王母妃德妃在皇帝心中占据一席之地，年年为她在宫中祭奠。你有丞相支持又有何用？一介文臣而已，要争权夺位，你必须有能替你赴死之人，我的琴技承袭鬼卞大师亲传，时机恰当战场上可抵千军万马，风月楼成为你的眼睛和耳朵，掌握宁王最新动态，再加上你和秦风的谋划，这事就成了大半，现在看来在棋局之中，我是关键性的一子，只要能为你所用，此役必赢！”
“你真觉得自己有这么大用处？”玉清绝收起笑容，眸似深海，“也许有些地方你还没分析到呢？”
妖无格表情凝滞了一下：“何意？”
“无妨。”玉清绝将协议放在烛台上，寸寸烧毁，“也许我们之间并不需要协议，行动达成一致即可。”
妖无格眯起双眼，看向玉清绝的眼神中有几分探究。
“这个你拿上，今后可能会用到。”
玉清绝将一枚玉佩递上，妖无格挑了一下眉，血色昆仑玉，中间断裂的地方已经用铜钉接上，按照玉的纹理走势，看着也不算难看。
“你之前不是很宝贝这块玉吗？”
玉清绝浅笑一声：“给你，也不算浪费。”
妖无格愣了一下，看着玉清绝脸上的笑不知道说些什么，今夜他已经笑了两次了。
“好了，夜已深，快回去休息吧。”玉清绝将自己的外衣披在妖无格肩上，“外面还有雪。”
——
妖无格离开半刻钟之后，一个人影从屏风后走出来。
“一个人试探两次，殿下真是谨慎之人。”
玉清绝看了一眼那个在雪夜还手执折扇的白衣男子：“风月楼果然密不透风？”
白衣男子笑答：“自然，我你还不信？”
“还有其他消息吗？”
男子用折扇戳戳脑袋想了想：“好像没了，怎么，你还想赶我？都这么晚了，我就干脆在你这里睡吧，上次殿下的床我还没感受清楚软不软呢！”
玉清绝冷笑道：“再不走就让你死在床上。”
白衣男子打了个冷颤，连连摆手。
屋外白雪纷飞，如此深夜没有几户人家还亮着灯光，都畏惧寒夜早早歇下了。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在安逸中度过，有些事，从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