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琴笛相拼
“铮——”
妖无格轻轻拨动琴弦，琴音透着凌冽的杀气直冲凌枫而去。
笛音起，悠扬而婉转，平静之下却暗藏波澜。
两种乐器以内力相拼，技艺作辅，音波一阵阵扩散开来，很难不搅扰周围百姓。
妖无格自是无所谓，反正她也没什么好名声，可凌家就不一样了，怎能背这污名？
凌枫将内力分出一股，在空中形成一个保护罩，这罩可以阻隔音波，正好将两人包裹在里面。
妖无格手下不断拨动着琴弦，音律中带着浓烈的杀气，今日若不将凌家彻底打倒，等凌铭回来可就不好收场了。
凌枫眼中有一丝讶异，他没有想到眼前这个比自己还小两岁的女子竟有如此熟练的琴技，就算得到了了悟大师的内力，这融会贯通的能力也不是一般人所能及的。
他不敢懈怠，专心致志地吹着青笛，因为一部分内力需要源源不断地传输到保护罩上，所以一直在损耗，此战需要速战速决。
妖无格感受到对方的气场一下子增强一倍，她邪笑了一下，手下动作越来越快，直到指尖溢出鲜血。
凌枫那边的情况也没有好多少，他额上冒着冷汗，完全一副虚脱的样子，但还在坚持。
妖无格一道琴刃打在保护罩上，四周罩气抖了抖，凌枫眼中一沉。
卑鄙！
妖无格回他一个得意的眼神，她就是卑鄙了！
接下来，像是发现了凌枫的弱点，妖无格时不时地便向保护罩攻击一下，虽然他站着，她坐着，视角是俯视与仰视，但丝毫不影响两人之间的针锋相对，互不相容。
保护罩承受不住妖无格的琴杀，再往进输入内力加固又会分心，凌枫在保护罩破裂的前一秒，将内力全部施加于笛音之上，足足使出了十成的功力，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朝妖无格扑过来。
而妖无格这边，早已洞察到了他的打算，最后一弦琴音，鲜血横流，挑断了一根弦。
两股强势的内力在空中即将汇集，而保护罩已经消失，一旦相撞，那便是方圆十里之内，皆受到震动，其强度不亚于六级地动。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残影划过夜空，以空手接白刃的勇气直直插在两股内力之间，生生抵挡住两波音浪。
妖无格和凌枫都被这强大的撞击余波影响到，向后倒退数十步。
凌枫紧贴凌府外墙，妖无格抱住断了一根弦的凤栖梧靠在旁边的院墙上。
两人对视一眼，彼此警惕，又都用余光注视着突然出现的人。
其实两人心中都有答案，妖无格心底暗骂，还是晚了！
凌枫理理身上的青衣，朝屋顶上的黑衣人拱了拱手，面露尴尬之色。
“祖叔父，孙侄未考虑到周边百姓，唐突了。”
果然，等尘土散开，那黑衣人的庐山真面目也揭示在眼前，正是帝师归来。
妖无格低头看看自己断掉一根弦的凤栖梧琴，眉头紧皱，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还是先回风月楼。
没想到莎莎和她想到一块去了，她大喊道：“姑娘，你快走！我替你挡着他……”
话音未落，一道掌风袭来，莎莎瘦弱的身躯被一下掀翻在地，动弹不得。
凌铭从屋顶上飞下来，看不出刚刚抵挡两波音浪之后对他有什么影响。
妖无格看着这爷孙俩一双几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眼睛，就那样幽幽地看着她，心凉了半截。
她故作镇定：“莎莎是无辜的，她什么都……”
不等她说完，一把白粉在空中飘了一下，人便倒地了。
当然，倒地的不是凌铭和凌枫，而是妖无格。
再次醒来，妖无格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一条十分粗壮的锁链紧紧禁锢住，动弹不得。
旁边有一盏昏黄的灯烛，不知燃了多久，已经快到底了。
妖无格活动了一下身体，发现可动的范围很小，腰上被扎了几根银针，下半身基本上已经失去了知觉。
她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手，发现之前拨弦造成的伤已经被人仔仔细细地包扎起来。
妖无格吐出一口血水，感觉胸口闷闷的。
这时，来了一个小厮，看他手中提着一只油灯，应该是来换烛火的，妖无格刚想开口询问，就看到小厮另一边被烧得没了人形的脸，连眼睛都融化和皮肤黏在了一起，于是闭了口。
小厮目不斜视，像是根本没发现妖无格醒了，但与其说是没发现，不如说不在乎，他手脚麻利地添上灯油，又离开了。
一炷香之后，一个人走了进来。
妖无格艰难地抬头看了看，又重新垂下脑袋，那人轻笑了一声，并不恼。
“无格，几日不见，真是长了许多本事。”
妖无格也呵呵了：“都是师傅教的好。”
凌铭负手而立，站在距离妖无格三尺的地方，脚下不沾泥土和血渍。
“师傅年纪大了，凌家总要有人继承我的衣钵，无格觉得凌枫如何？”
那个青衣少年，不错，客观的来说，还真是不错，将他祖叔父的样子学了四成，只是还不够老练成熟。
“他？他连我都打不过。”
妖无格嗤之以鼻，嫡长孙，应该是倾尽全族之力予以培养，与她这种可以随意抛弃的棋子该是大为不同的。
“他是我凌府的嫡长孙，也是下一任掌家人，你就不觉得，觉得自己和他很像？”
像？
妖无格眯起双眼，和她最像的不是皇后吗？可惜她已经死了。
凌铭没有等回答，接着道：“我传授你二人的，是一套御音之术，在百年之中，实乃御音首法，在你之前，我还培养过七个天赋异禀的女子，无一例外，皆惨死。”
妖无格挑眉：“怎么死的？”
凌铭沉声道：“死在凌枫手上，死在笛杀之下，死在这里。”
他指指旁边的帘子，帘子便突然被拉起，里面坐着的青衣少年露了出来，眼眸漆黑，面无表情。
凌铭似乎心情很好，嘴角还衔着一丝高深莫测的笑。
“你是第一个活下来的，也是唯一一个，称帝之路异常艰辛，你以为单单靠一个人的力量便可以退却宁王大军吗？我真正的武器便是你们二人，琴笛合一。”
妖无格嘴里发出一声嗤笑。
“你也许在想，我凭什么认为你会帮我，不，你不是在帮我，是在帮太子，帮宁瑞万民，更是在帮你自己。”
第九十二章 对话
凌铭从袖中取出一根火折子，点燃一炷香。
香很快便燃了起来，气味浓烈，带着劣质的味道。
“御音之人需心意相通，心有灵犀，你们二人初次见面感情不够深厚，便先在这里培养培养。”
妖无格感觉腰后的银针被一股内力打出，她双腿一软趴在了地上，带得身上的铁链都发出阵阵响声。
坐在帘子后面的凌枫看不出什么别的情绪，他朝凌铭拱了拱手，凌铭便往门外走去。
妖无格张大眼睛瞪着他，这人真是把她捡回去从小养大的师傅吗？
怪不得，怪不得以前总能听到山中除了她还有其他人奏琴的声音，凌铭还说那是山体的回音，可回音也不能在她吃饭睡觉的时候都一直响吧。
原来她们都死在了眼前这个男子的手上，他只有十八岁，手上就沾了这么多人的鲜血。
不，这只是为了琴笛合奏而死的人，为了练武杀的人一定更多。
凌铭离开了，室内就只有凌枫和妖无格两人。
随着香越烧越少，妖无格敏锐地感受到身体的变化。
这香妖无格再熟悉不过，在风月楼四处可见，迷情香。
她抬头看看凌枫，那人已经开始往过走了，妖无格心里一阵恶寒，他真下得去这个手？是不是只要能当上凌家家主，凌铭就算让他去吻一头猪他都会照办吧！
“等……等等……你先冷静一下，是这香的问题……”
妖无格身体有些虚弱，这香里肯定还掺杂了些别的东西，不然这香气怎么如此劣质。
妖无格的话成功让凌枫停下脚步，他向凌铭刚刚点燃的香看了看，又转过头。
“我百毒不侵，可能是有些问题吧。”
说完又开始往过走，妖无格急了，想阻止他的靠近，可惜身体里提不起一丝内力。
“你……你先停下……我们商量商量，你该不会这么没品吧，我这样的女人你都看得上，我是风月楼的花魁，在青楼里厮混了五年，你应该下不去这个手吧！”
果然，在听到青楼字眼的时候，凌枫的脚步顿了一下，他们这些百年世族最注重名节。
但这停顿只维持了几秒钟，凌枫很快又开始迈动步子。
“你不就想当凌家家主吗？我可以帮你，我有风月楼，我宫里还有朋友，我们这么多人，凌铭只有一个，没什么困难是不可战胜的，我们可以联合起来！”
凌枫没有说话，表情没有一丝松动，脚下步子不停。
再怎么拒绝，时间不会缩短，凌枫已经走到妖无格的跟前了，他缓缓蹲下来，衣角上都沾了些尘土。
“你何必多想，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
嗯？
妖无格疑惑地看着他，凌枫也是以同样疑惑的眼神回敬。
“祖叔父不是那样的人。”
妖无格顿时感觉有点尴尬，难道还是她想错了？不可能，那香……
凌枫像是能看穿妖无格的想法，他大手一挥将香熄灭，不多时，气味也就慢慢散去了。
“你若不想，就要听我的，告诉我，我妹妹在哪里？”
妖无格愣了一下，转脸又笑了，妹妹，原来他是凌熙的哥哥。
不要问妖无格为什么不猜是凌媛媛的哥哥，如果是，看他对自己妹妹的在乎程度，早在凌媛媛嗓子坏了的时候就该出现了。
“我妹妹是凌媛媛。”
……
……
……
“额……你不知她在哪里？”
凌媛媛之前将簪子疯了似的刺进她的胸口，被太子关入大牢，身为凌家嫡长孙，他竟然不知这事？
凌枫的眼神变得有些冰冷：“快说。”
“这凌媛媛，好像是凌家的旁系吧。”
凌枫的眼瞳缩紧了一下，有些微微避开妖无格的目光。
她一下子来了兴趣，难道其中还有隐情？
“我的下半身有些麻，你帮我解开穴位，我便告诉你。”
妖无格此时趴在地上，姿势的确是有些不雅，她这要求好像也不太过分。
但是凌枫看着她的眼神有些复杂。
“你的下半身，废了。”
嗡——
妖无格大脑嗡的一声，不懂凌枫在说什么。
“你这话什么意思？”
凌枫重新调整了一下表情，说道：“祖叔父说你只需弹琴便好，至于习舞实在分心，他已替你解决烦恼。”
……
……
无言。
妖无格的头低低地垂下，看不清表情。
凌枫不知该说什么，虽然很想继续追问妹妹的下落，但还是没有开口。
又是无言。
屋子里被可怕的沉默包裹填满，妖无格身上挂满铁链，十指包裹纱布，趴在地上，下半身无法动弹。
从未受过如此屈辱，如果无人搀扶，下半生就只能在床上度过。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凌枫就这样一直静静地蹲在妖无格面前，看着她一点点被现实击溃。
“你妹妹，你想知道你妹妹在哪里？放我走。”
终于等到她开口，却是一件他无法办到的事。
“你知道的，我做不到。”
妖无格抬起头来，此时刚刚天亮，屋子有一个透气的小孔，阳光正好从小孔里打进来，射在她的脸上。
凌枫可以清晰地看到，妖无格的脸苍白了几分，不知是不是因为脸色更白了，她的双眸看着也比之前更红了。
“你可以。”
妖无格缓缓把手放在凌枫的脖子上，她的手冰凉，慢慢收住，却因为没有太多的力气而达不到让凌枫窒息的地步。
“他不会不顾下一任凌家家主的生死。”
凌枫轻笑一声：“他可以培养下一位凌家家主继承人。”
妖无格的手又慢慢松开，这的确是凌铭可以干出来的事。
“你怕了？”
妖无格的声音在空荡无人的屋中显得格外清冷清晰。
“如果不搏一把，你将永远活在他的掌控之下，没有自己的思想，没有朋友，没有爱情，甚至没有亲人，你想这样吗？”
这话直击人的心灵，是啊，有谁能心甘情愿做他人的傀儡和布偶，只甘心被操控利用？
凌枫蹲着的腿已经有些麻了，他前倾身体，凑到妖无格耳边：“我为凌家而生。”
顿了顿，又说：“也为凌家而死。”
第九十三章 归
吱呀，门又开了，外面站着一个小厮，他毕恭毕敬地说道：“少主，老爷找您。”
凌枫回头看了妖无格一眼，走了。
冰冷的地板将身上的温度一点点吸走，她好像又成了那个一点武功都不会的废物，不会跳舞，只能弹琴。
多么容易，他想要她生她就能生，他想要她死她也无活路可走。
他总是这样将一切掌握在手中，不给人一点喘息的机会。
所有的计划与谋算似乎都成了一场笑话，他回来了，一切还是要回到原路上去。
可如果她咬紧牙关不松口呢？她不配合不妥协呢？他会不会逼不退宁王的大军，宁王一直称帝而太子渐渐被人遗忘，会吗？
妖无格苦笑一声，就算没有她，他一定还留有后手，老谋深算的人不会将赌注都压在一个人身上，何况这人还是无法完全把控的。
路走到这里，妖无格自己也不禁产生了怀疑，如果从一开始，她就完全服从，完全配合，如今太子已经成功夺位。
宁王可能连云州都出不了就被暗杀在家中，何将军迫于压力只能卸甲归田，天下安宁，照着所有人希望的方式长治久安。
这又有什么不好？
你能说玉清绝不会是一个好皇帝吗？你能说凌家不是最合适的辅佐者吗？
到底为什么反抗？全因心里那点不甘，便将数十万将士全都卷进来，将天下百姓卷进来，真可谓自私自利。
妖无格想要给自己找一个不那么别嘴的理由，好像都找不到。
为了个人蝇头小利，伤及国家大义，向来为世人所不耻。
在天下人眼中，她才是那个十恶不赦的恶人吧，如今也得到了自己应得的惩罚，随着年岁渐长，无人会记得一个曾经为命运抗争过的女子。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妖无格有些困，于是将眼睛阖上了。
梦中，她好像听到周围有打杀声，一把西域弯刀钉在左侧的木板上，发出巨大的响声。
“是西域杀手，全部诛杀！”
耳畔传来一阵阵喧闹，妖无格翻了个身，这梦还真是真实。
突然，她张开眼睛，血色的红眸中带着惊惧。
妖无格转头看到左侧，一把西域弯刀穿过墙壁横在那里，她艰难地伸手敲了敲，原来就是木板。
外面的打杀声还在继续，妖无格的心脏扑通扑通地乱跳，西域杀手来刺杀凌府的谁？
咚咚——
又是几把西域弯刀狠狠插在木板伪装的墙壁上，然后用力一拉，整个墙壁应声倒塌。
阳光刺痛了妖无格的眼，她要抬起手臂的时候，有人已经将手放在了她的眼前。
鼻尖萦绕一道熟悉的竹叶气味，她浑身一震。
妖无格趴在原地，身上全是锁链，十指缠满布条，狼狈不堪。
过了许久，眼前的手拿开，她渐渐适应了眼前的光线。
入目的，即是满院的西域杀手，与正在抵抗的凌家军，再回头看，原来那间房是临时搭在院中的一个木板房。
妖无格没忍住笑了出来，原来她与阳光只有一墙之隔，亏她还以为自己永远也出不来了。
就那样薄的一块木板，竟然让她不知该如何是好，可见挡在人眼前的迷障是多么大的障碍。
她不愿回头，也不太敢，突然想起之前在玲珑山脉，她于昏暗中醒来，他也是这样替她挡住刺眼的强光。
他每次都是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分明就是想用情感操控她，千万不能上当！
院中的西域杀手见到妖无格，全都发了狠似的加强了攻击力度，弯刀挥舞得越来越快，现场足足有二十多人，之前从来没有如此多的西域人聚集。
不过入侵凌府，也的确需要更强大的力量。
西域杀手与凌家军激战很久，不分胜负，但妖无格知道，只要身后的人出手，这些杀手绝对没有活路。
是重伤未愈？之前那一掌她足足使了八成的内力。
终于，身后人开口了。
“何必如此。”
何必如此，何必如此呢？
何必如此坚决地抵抗命运，这本就是强者为尊的时代，偏偏想要摆脱桎梏的人没有足够的实力。
这时，一个西域杀手突破凌家军的包围圈，拿着弯刀朝妖无格这边冲来。
却在半道让一把折扇拦下。
妖无格一惊，秦风，他从牢狱中出来了？
她转过头，看到的还是那个白衣少年，他一身温和，到狱中走一遭似乎什么也未改变。
那西域杀手被折扇击退，很快又被凌家军包围起来，再拼打下去，实际上也没有什么意义。
妖无格感觉眼皮很沉，又是一阵困意来袭，那香里，绝对加了什么东西。
——
皇宫
金銮殿
宁王，不，现在应该称皇帝，坐在龙座上，眼中有些不耐烦的意味。
何将军手下的小眼睛副将一去不复返，五千将士折损在凌府外，他已经得知了帝师归来的消息。
下面站着几个皇帝信任的官员，有好几个都是从云州跟着一起来，就直接提了高位的。
比如，丞相云敛英，此人是云州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宁王十四岁被封到云州，最先结识的就是云州最大的氏族，云家。
云家也算个百年世族，一直落地云州，参与到云州的官场商场各个领域，熟悉当地风土人情，也知晓官场江湖纷争恩怨。
云敛英当年比皇帝还年长几岁，是云家新一辈的英才，宁王新封时便是他负责带领宁王熟知云州情况。
一来二去，两人推心置腹，反倒成了好友，此人才学不赖，但坐丞相之位未免还缺少几年磨炼。
另外一人，是来自鄞州的周琦，鄞州与云州相邻，经常互有通商往来，周琦在鄞州没什么背景，于是背井离乡去云州找出路。
一次偶然的机会被当时还是宁王的玉麒麟赏识，也便有了如今刑部尚书的职位。
丞相云敛英，刑部尚书周琦，国师萧灵，还有被新封为护国大将军的皇帝外祖父何将军。
四人围在皇帝周边，眉头紧皱，一筹莫展。
早想到帝师凌铭不日将归来，却没想到回来的这么快，还没等到凌府覆灭。
如果说凌铭回来了，那太子或许也……
第九十四章 身世
“诸位爱卿，你们都是朕的肱股之臣，眼下这情形，到底该如何是好？”
底下人都低着头不说话，何将军狠狠跺一下脚。
“哎，谁承想这老贼回来这么快，还折损了我一名爱将！现在看来，必得强攻了！”
皇帝看看站在何将军身旁的国师，问道：“萧国师有何高见吗？”
萧灵嘴角微开，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即使再不想承认，论谋略，论见识，论民意，他们样样不如凌铭，唯有一样，胜一筹。
“我军兵力强大，陛下登基之后又掌管了天下兵权，陛下为王，凌家为贼，眼下只需下一道诏令，直接征讨便是最直接最站得住脚的办法。”
丞相云敛英提道：“以什么理由呢？”
“私藏逆贼。”
周琦的话让众人眼前一亮，不错，太子回京，除了东宫和凌府，无处可去。
东宫除了太子私院，最大的两个地方便是舞灵阁和典药监，舞灵阁舞女都被扣押在宫中，典药监的人也被监视起来。
所以现在东宫基本上就是一座空殿，而且处于皇帝的严密监视之下，因此凌府可谓成了他唯一完美的去处。
“此法甚好，何将军，此事事关重大，还望您能亲自去一趟啊！”
皇帝拉过何将军的手，眼神恳切，语气真诚，何将军惶恐，一拍胸脯应下来了。
当天，何将军怒点两万精兵，趁着士气正旺亲赴前线，准备将凌府在京都踏平。
皇帝的圣旨赶在了大军前面，向世人昭示了凌府的种种罪行。
百姓一开始自然是不信的，可官威不容侵犯，又是胜者为王的时代，再加上帝师凌铭与皇后太子的关系，这假的也像三分真了。
不管如何，争权夺位之事他们这些小老百姓不可多言，不然一不留神就是杀头的大罪。
春日快来了，他们还是该想想家里的那一亩二分田该怎么播种了。
这日，京城里落下了这个冬日的最后一场雪，最终皇帝是否能坐稳这个皇位，也全看这场战役了。
两万大军合围凌府，凌府位置不算偏僻，周边还有民坊和商铺，此时已下令撤出了原址。
每隔十步，便有一个两尺深的油桶，每个士兵的腰间都挎着箭筒，每只箭头上又都绑着布条。
搭在弓上的那只箭顶，布条上已经沾好了油，只待一点火，便可将火箭尽数射入凌府。
之前小眼睛副将也曾想过火攻的方式，只是如此一来便失去了凌府内许多珍奇古玩和秘传资料。
但如今，事关皇位最终得主，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何将军站在二里外一个小山丘的最高处，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凌府，最中间一间最大的院子，外层包裹一圈凌家军，再外围才是各家嫡系的院落。
看来这最中间的便是帝师住所，如此，太子应该也在那里。
凌府极大，这火箭就算顺风也射不进最里面的主院，看来这精妙的设计就是为了这种紧急情况，最终的院落还得人攻。
凌府内，所有家眷紧闭房门，往日他们以住在凌府为荣，到了今日，便需承担这样的风险与胆战心惊。
凌家军布满了凌府各处，早些时候的西域杀手并没有让他们损失太多，最终那些杀手还是退走了，也许是因为看不到胜算。
只是他们刺杀的是谁还有待定论，西域的野心一直勃勃，近几十年也总是在各国间游走，以待时机。
但这样规模性的卷入一国争端还是少见，在这样特殊的时期，也不知凌府内有什么于他们来说很重要的东西。
凌铭一直没有露面，他待在自己的书房中，只有凌枫进进出出，不知忙些什么。
主院另一个房间里，妖无格幽幽转醒，她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那个劣质的木板房，西域杀手也不见了。
动了动身子，发现下半身依旧无法动弹，但令人惊讶的是，她坐在一个轮椅上。
还不等她细想，身后便有一双手将轮椅推动，门被外面的小厮打开，轮椅压过门槛滚出去，便迎面碰上了刚从凌铭书房中出来的凌枫。
他一出来眼睛就直直看向这里，像是早有预兆。
妖无格回头一看，推轮椅的是另一个不认识的小厮，她未来过凌府，不知道此处是哪里。
身上的衣服被人换过，干净清爽，还是她最爱的红衣，手腕和脚腕处被铁链勒出的伤也好好上了药，指尖的布条并未解下，反而夹上了木条固定，似乎是为了让伤口快点好。
凌枫走上前来，没有多说什么，小厮将轮椅推到他身前，便由他接手了。
推着妖无格，凌枫进了凌铭的书房，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深入一个百年世族的府邸，还是家主书房这样的重地。
一股墨香扑面而来，是云溪墨，凌铭只用云溪墨，这种墨色泽沉稳，不易褪色，最重要的是，珍贵异常。
书桌上堆积满了各种纸张书本奏折公文，却并不杂乱，只留有一小块空地可以使用。
桌后的人转过身来，眼睛还是一如既往地深邃难以看穿，一身的黑衣将周身温度又拉低几个层次，让坐在轮椅上的妖无格感觉彻骨发寒。
“无格，你是否怪师傅。”
妖无格没有说话，用脸上若有若无的冷笑回答。
凌铭从书桌后面走过来，拍了拍她身旁站着的凌枫的肩头。
“现在正是宁瑞最危难的时候，你二人便是扭转局面的关键一子。”
他弯下腰，扶着轮椅的扶手，看到妖无格耳侧的耳坠。
“血色麒麟珠？是西域的宝贝，我还记得，太子有块玉佩也来自西域。”
妖无格收回冷笑，她自然知道，那块皇族专用的血色昆仑玉，西域产宝石，这也不奇怪。
怎么？含沙射影玉佩是她拿了吗？不错，但已经给殷洋做联盟证物了。
“你就不想知道，为何那些西域的杀手一直紧咬着你不放，连凌府这样的地方，为了杀你，他们也敢闯？”
妖无格一愣，西域杀手的确刺杀过她很多次，难道这次也是……
“你以为，我会无缘无故在街上随意捡一个孩子，然后将失传多年的琴杀交给她？”
凌铭笑了笑，发出的笑声却很渗人，他不常笑，只有在望着院中那株梅树的时候，嘴角才会上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他的话令妖无格浑身发冷，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她梦寐以求的……身份……难道身世还有变数？
第九十五章 联手制敌
妖无格紧紧地盯着凌铭，生怕错过他口中的任何一句话。
“和凌枫联手，你会得到你想要的。”
他的眸子深不可测，御人为下，御心为上，本以为她已没什么牵挂，却还是被如此轻易地扰乱心神。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
妖无格红眸轻眯，对上凌铭古潭似的黑瞳，后者回到书桌后面，在一本书中取出一封信。
“西域的图腾，你该认得。”
凌铭将信拿在手中，那封皮有些泛黄，上面写着几个字：鬼卞大师亲启。
右下角盖着一个章子，上面有一只凌厉的黑鹰，这鹰目光犀利爪牙锋利，正是被西域誉为神灵的黑鹰，也是西域一国的图腾。
答案昭然若揭，这信来自西域，而且有些年代，也许甚至可以追溯到她出生的时候。
凌铭的意思已经很明确，想要拿到信，先要助他令太子登基。
可是宁王已然继位，此时再动手，便是篡位谋反。
与她无关。
妖无格郑重地点了点头，凌枫看看凌铭的脸色，将妖无格退了出去。
两人刚从书房中出来，便看见天空中一支火箭划过，落在外院。
紧接着更多的火箭接连而落，凌枫眉头一皱，从怀中取出了青笛。
妖无格其实不太着急，这毕竟是凌府的事，而且他二人若联手，控制几万支箭还不是问题，再说，她坐着轮椅不利于行，断了一根弦的凤栖梧也不知去哪里了。
“莎莎在哪里？”
凌枫没有回答，而是自顾自地吹起了青笛，空中的火箭明显减慢了速度，却还在移动。
这和皇宫前的控箭不同，那时妖无格控的只有几百支，她一个人绰绰有余，但现在依照漫天的火光来看，空中聚集的少说也有上万支。
山丘上的何将军敏锐地观察到箭雨速度的不正常，他突然回想起之前攻城时的那一幕。
不好！难道萧国师请来的那个帮手临阵倒戈了？
将内力散到空中，又分给几万支箭，阻挡它们的运行轨迹，凌枫实在有些吃力，他低头看看轮椅上的妖无格。
“你告诉我妹妹的下落，我也告知你的婢女现在哪里。”
妖无格嘴角勾起，笑得没心没肺：“你也说了，她只是婢女。”
侧门那边，走来一个女子，手中抱着妖无格的凤栖梧琴，妖无格笑了笑，是兰儿。
兰儿眼睛怯生生的，仿佛天上正在运行的火箭随时都会砸到她身上，但她还是将琴拿的稳稳的，在看到坐着轮椅的妖无格那一刻眼眶还有些湿润。
“妖姑娘，你的琴。”
她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胆怯，像是离不开父母羽翼的孩子，但明明已经一个人独自在东宫打拼这么多年。
妖无格用手抚摸凤栖梧，断弦已经修好，用的是她一惯常用的琴弦，很顺手，音也已经调好。
火箭的距离越来越近，凌枫额上的汗珠也越来越多，之前的问答像是在风中消逝。
琴放置在妖无格的腿上，有些沉，她还从未这样奏过琴，不过看现在这个状态，也找不到其他合适的姿势了。
“铮——”
琴音起，第一音便和笛音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凌铭说的没错，他们学的是同一种音律，怪不得在风月楼都能在梦中惊醒，原来是互相呼应。
两种乐器不再是敌对关系时，空气中的音韵都显得融洽自然，只是妖无格的琴音里多多少少有几分狰狞。
手上缠着的布条还未取下，是以混杂了一些怪音，这怪音入耳之后很是难受，像是将人丢进蛇潭，任万蛇啃咬，最诡异之处还在于，蛇本身没什么牙齿。
然而虽然难听是难听了些，但效果还是十分明显的，琴笛合奏后的音韵裹挟着二人同样雄厚的内力，直直朝着万支火箭而去。
这次不再有箭头反转向射箭人的剧情，那近乎两万支火箭在天空中渐渐失去了火光，直接化为灰烬，和大雪一起飘洒下来，成了黑雪。
山丘上的何将军没有看到凌府被大火吞噬的场景，纷飞的大雪也使他有些看不清那些火箭的情况，顿时心急如焚。
军旗不断在山丘上挥舞询问战场情况，负责射箭的将士们却不知该如何传达现场的消息，因为就连他们也不知道，已经射出去的箭跑去了哪里。
何将军不断挠着没几根头发的脑袋，骑上他的汗血宝马两腿一夹，道：“驾！”
何将军距离凌府不过二里路，骑马一炷香的时间准能到，但时间不等人，他得再快些了。
另一边，成功粉碎掉敌军的火箭，但也还不是得意的时候，据凌家军来报，包围着凌府的至少有两万大军。
“你有什么好主意吗，凌府下一任当家人？”
妖无格斜着眼睛看凌枫，并不想承认他们奏的乐让人意外的舒适。
凌枫嘴角扯动两下，表情有些不自然：“你还是把手上的布条摘了吧。”
“这怎么能行？万一我的手指又受伤了怎么办？谁心疼我？没人心疼我还不是我自己心疼我自己。”
在危险面前，她居然还有心情谈笑，这和他自幼所受的教育极为不符。
凌枫正了正色，说道：“刚刚那边的山丘上有军旗挥动，何将军应该在那里指挥，万箭消失，他应该很快会赶到现场看情况，到时他们应该会强攻，对方人数毕竟太多，凌家军打车轮战不是对手，我先出去，你我二人联手先将五千人困在音障中，看看我们的实力可以一次性绞杀多少人，然后再做打算。”
妖无格歪着脑袋：“玉清绝呢？他不也是绝世高手，怎么不来帮忙？”
凌枫眼神微妙：“太子殿下乃将来的一国之君，不可离营上阵，你我二人足矣。”
凌铭那老狐狸，自从二十年前那场大战之后就没见他再出过面，不知是年纪大了摆不了阵法，还是觉得这等小仗配不上他出场。
好吧，太子不出马，也只能他们这些不重要的虾兵蟹将上，不过和凌府未来家主并肩作战，妖无格不知自己该不该得意一把。
第九十六章 论变数
“好，那你去吧。”
凌枫深深看了妖无格一眼，带着他的青笛飞上了屋檐，又从另一边下去了。
兰儿手哆哆嗦嗦的，不知该不该替她推轮椅。
“走吧兰儿，何将军马上就要来了。”
凌枫轻功了得，在大雪纷飞的空中如履平地，他快速穿梭在敌军之间，很快找到了一处薄弱点，军队被一条巷子隔开，与主力部队相对分散。
围困凌府的将士们被风雪吹得看不真切，只瞥到一个残影。
凌枫站在巷子尽头的墙上，俯视下面的敌军，眼神冰冷，他将青笛放在嘴边，开始了吹奏。
吱呀的一声，凌府的门开了，这次从里面出来的，是一个坐着轮椅的红衣少女，看样子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却早已名遍江湖。
“这难道是……妖无格？”
在场将士们都呆了，就算他们不认得妖无格的脸，也认得她的那把琴，凤栖梧是把千年的古琴了，在江湖中消失了几十年，再次面世，便是在这样一个小姑娘手中，在风月楼那样的风月场所。
他们即使常年远在边疆，也对京城发生的趣事有所耳闻，何况妖无格登台奏琴已有五年，再怎么传也传到边境了。
一个青楼花魁，怎会出现在凌府？又是在这样的时机。
一些脑子灵光的人很快联想到太子身边关于小格姑娘的传闻，那女子也爱红衣，舞跳的美极媚极，只不过从未听说过会琴。
还不等细想，身后的笛声便已经起了，他们是冲在最前面的一支队伍，从凌府门口一直到东边的巷子里，都是他们的人，一共足有六七千。
兰儿第一次见这种场面，面前全是一个个五大三粗的士兵，眼神里都带着凶光。
上过战场的人身上都带着血腥气，更何况他们这些常年把守边关的汉子，今日是立过军令状的，更不能心慈手软。
有些将士已经举起红缨枪，直待主将一声令下，让这两个女子有来无回。
主将有些犹豫，若说是谈判，一个风月女子没这个身份，若论受降，也应该是凌家家主，最次也该是凌家少主。
把一个青楼女子推到前边，难道还要给他们弹一曲高山流水，拖延时间？
“铮——”
主将一愣，感觉胸腔处猛的震了一下，有些气闷。
妖无格早已将手指上的布条悉数扯下，露出带着血渍还未愈合的伤口。
受过伤的纤纤素手在琴弦上反复磋磨，耳畔听着幽幽合过来的笛声，这一瞬间，乐曲的韵律在妖无格脑中放大，周遭的惨叫声她都听不见。
上挑下抚，前拨后抿，这一刻，才是真实的肆意自在。
妖无格越弹越动情，仿佛天地间只剩下她一个人，从小习得的琴技成了情绪的发泄口，这些日子里一直积压的愤怒，不满，怀疑，绝望，都流淌激荡在指尖。
随着琴音越发凌冽，指尖的伤口也在不断扩大，这次的血流的比每一次都多，琴弦沾上血，在指腹与弦之间形成一种润滑，使得琴音更加流畅痛快。
血顺着弦流到琴案上，又滴在腿上，最后淌在地面，这已经不是指尖的血可以达到的量，妖无格腰上的伤口裂开了。
脊柱处被一根铁棒生生敲断，下半身的神经脉络全部被损毁，血流如注。
兰儿看着看着眼泪就不自觉地往下淌，她从未见过如此坚韧的女子。
在她的印象里，书上写过最强大的女子会为了儿女拼出一切，在深府大院中谨慎求生，却从来没有，在两万大军前以残败之躯直面敌人。
临危不惧，傲骨铮铮。
“铮——”
或许是太过用力的缘故，一根最细的弦断了，这是这架古琴近期内第二次断弦。
人们都说，爱琴的人可以与琴发生交流，每一次断弦都会预示着什么，上一次弦断，没发生好事，妖无格身陷囹圄，走到这般境地。
但这次断弦，却好似重生，妖无格嘴角带着笑，张扬而肆意，即使她现在连站起来都艰难，即使现在她还在凌府手中。
但她，看到了希望。
——
凌府，书房。
太子与凌铭并肩而立，在窗前静静听着这琴笛美妙的合奏。
“殿下，如何？之前我便说过，她是您成功路上不可或缺的关键一子。”
玉清绝看着渐晚的天色，心口微痛，这弦音，隐隐透着残忍。
“是啊，之前我还想避过她收服风月楼的情报组织，现在看来，还真是可笑不堪，她该有那样的能力，只是我一直不知。”
凌铭转头，看到太子的发上被吹上一些雪花，晶莹剔透，让他显得不似凡人，但眼中若隐若现的情绪却将这一印象拉回现实。
他沉沉开口：“殿下自然不知，没有谁能绝对的了解谁，老臣所做的一切判断也不过是揣测尘世常理，要想站在那最高的地方，必须要将心事都封存，所谓高处不胜寒，自是这个道理，棋子终究只是棋子，可用便用，可驱便驱，若是有一日它失去了掌控，那于你而言，便比敌人还要可怕，殿下可懂？”
玉清绝浅笑一声。
“您是帝师，修习传授帝王之术，说的自然都对，只是这世间万事，终究敌不过一个一个变数。”
凌铭微微皱眉，又将目光转向院中的雪梅，梅树果然还是喜寒的，在风雪之中，它好像又怒放了几分。
“变数。”
凌铭又念了一遍这个词，喜欢推测谋算的人，最怕的就是变数。
“也许不过一段风韵往事。”
耳边琴笛合音不停，敌军的惨叫也不曾停，他甚至可以想象出她抚琴的样子，外表肆意潇洒，心中却是千疮百孔。
幸亏他不在现场。
凌铭转身，回到书桌后坐下继续处理公文，之前他离开几日，各处传回的消息事件堆积如山，再不处理，怕是都要开春了。
当臣子当到全年无休，这也是他为什么稳坐帝师之位几十年的原因了吧。
良久，空气中飘出一句轻叹，但很快被风雪吹散。
“也许吧。”
第九十七章 受刑
时间过去了三个时辰，外面的笛音越来越小，琴音却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
太子眉头皱得越来越紧，凌铭从一堆公文中抬起头来，沉声道：“殿下想不想下盘棋。”
嘭——
话音未落，书房的门摇了两下，风雪都吹进来不少。
凌铭垂下眼眸，叹了口气，难道天下英雄终究难过美人关？
门外的风雪仍在呼啸，雪花洋洋洒洒地往下撒，大雪纷纷何所似，恰似一片鹅毛迎风戏。
凌府大门猛的被人推开，飘扬纷飞的雪花遮挡了几秒钟视线，玉清绝只觉一股排山倒海般的血腥之气扑面而来。
入目，皆是尸体，而雪正在遮掩这一切。
他狠狠拽过妖无格的胳膊，力气大的让她的身子都跟着斜在一边，这琴音也受了阻碍，硬生生地中断。
“你疯了吗？人都已经死光了，还有什么可弹的！”
玉清绝怒不可遏，面目表情看着都有些不像他。
妖无格眨了眨眼睛，意识显然已经有些不清醒，玉清绝摸了摸她的额头，发现烫的惊人，于是直接一脚把琴从妖无格腿上踹下来，将人打横抱起。
凤栖梧琴从腿上滑落，妖无格下意识地用手去捞，玉清绝大手将她已鲜血淋漓的手抓回来，拉到胸口。
几步之外，凌枫喘着气站在人尸之中，嘴唇有些发紫，身上的白衣却是没沾上一滴血。
他环顾四周，眼瞳的漆黑中有一道缝隙，里面隐隐有光射出来，嘴角衔笑，异常夺目。
现场两万人，包括何将军，无一幸免。
凌枫又回头想看看妖无格，那个小小身躯却富含巨大能量的女子，却只看到凌枫门外的一片黑色衣角。
他眼中一片高深莫测，看来太子殿下对这位外叔父培养的御琴高手很是上心呢。
——
消息传回皇宫，龙座上的皇帝傻眼了，何将军被封为护国将军仿佛还是昨日之事，如今便命丧黄泉了？
“陛下，这是何将军绝笔，军用信鸽传回来的，这鸽子身上满身的血，看来凌府这一战，真是相当惨烈。”
老太监递上一封沾着血渍的书信，那信上的血还未干，仿佛还透着热气。
打开一看，皇帝更是倒吸一口凉气，这分明就是一封血书！
看信的全程，皇帝的手不停地在抖，有好几次连纸都快拿不住了，从背面隐隐可以看到，上面的字很少，不过区区几行，但字不太工整，甚至有些草率杂乱，应该是情急所作。
皇帝看了很久，不知道是一时辨认不出字体还是在体会什么深意，萧国师前进一步：“陛下，信上怎么说？”
皇帝谨慎地将信纸揉成一团，萧国师有些意外，不明所以。
皇帝的眼神变得阴鸷，他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萧国师，气急败坏。
“来人，拿下！”
特殊时期，新编的禁军没有守在殿外，而是直接在旁边站着，听到皇帝的命令，立刻直接上前将萧军师扣下。
皇帝一步步走下台阶，脸上带着滔天的怒气。
“亏得外祖父如此信任你，你跟了他十几年，居然恩将仇报联合玉清绝那个狗贼，现在护国将军死了，你以为你能功成身退吗？朕不会给你这个机会，何将军的英魂就在地下等你！”
说到激动处，皇帝直接拔出腰间配的御剑，直指萧国师，在场宫女太监都傻了，不明白这是怎么了，顿时跪倒一片，跪下的时候还不忘往角落移移，以免收到牵连。
“陛下此话怎讲？就像您说的，我萧灵跟着何将军十几年，从未有过叛心，陛下不要信口雌黄！”
萧国师激动地反抗，禁军不留情面地压制，两者相互拉扯之间，从萧国师怀中掉出一件东西，落在地上发出响亮的声音。
“等下，别动！这是什么？”
皇帝三步并做两步走下台阶，快速从地上捡起了萧国师掉落的东西，萧灵脸色一下子变了，面如死灰。
“哟，这不是前些年先皇赠与我们兄弟几人的西域血色昆仑玉佩吗？上面还有个绝字，是玉清绝的玉佩，和朕的简直一模一样啊！”
皇帝表情夸张，说着还把自己腰间的玉佩也拿了出来仔细比对。
“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在你那里？看来你还是玉清绝身边很受信任的人呢！何将军说的果然没错，军中有人叛变，我一猜就是你，眼高于顶，目中无人！现在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话说？”
萧灵也就是殷洋脸色苍白，张不开口，再怎么完美的说法现在也显得无力，的确玉佩摆在这里，他百口莫辩，如果说这是妖无格给他的保证联盟的证物，谁会相信呢？
“哎……”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如果何将军还在，应该会相信他吧。
皇帝看他没有丝毫懊悔不堪的样子，认定了此人是个冷心冷肺的狼子，都为自己外祖父感到不值。
“把他给朕关起来，每日鞭挞二百，昏了就往身上浇盐水，再不行就浇辣椒水，一日三餐不能少，可得把命给朕留着！”
殷洋嘴角露出一丝苦笑，身边大将也是最能倚靠的人不在了，手下又都提携了一些没有用的人，看来这皇位他也是坐不稳了。
可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两万大军，竟然全军覆没，就连战事经验丰富的何将军都一去不复返，凌府上下也不过上百人，哪里有这么强的军事实力，难道还有别的将军在暗处帮助？
再来不及细想，两炷香的时间后，殷洋已经被绑到了大牢的一件单独施刑牢房的木桩上。
刑部尚书周琦从暗处走出来，脸上被火光照的一半暗一半明，极其渗人。
几个士兵从牢房外抬进来几个大箱子，每个都需四人合抬才能抬动。
周琦阴恻恻地冲殷洋笑笑，后者脸上浮现一丝疑惑。
周琦将箱子打开，里面是各种各样的刑具，有不同长短材质的皮鞭，尺寸不同的铁具，还有一些实在让人看不懂用处的刑具。
刑部尚书周琦左挑右选取出一根长短柔韧适当的皮鞭，走到殷洋身边，在他耳边吹气。
“敢背叛皇帝，你小子有种！可是接下来，可就不那么好过了。”
第九十八章 再遇西域杀手
风月楼
楼妈妈带着几个牙仆挡在门口，一副没得商量的样子，丝毫没了平时娇柔造作的姿态。
“现在这青天.白日的，我们虽是风月场所，却没有白日接客的习惯，您还是请别处去吧！”
作为在这京城呆了五年的老人，就算没见过太子本人，也见过情报里的画像，黑衣剑眉，容貌俊俏，分明就是玉清绝本人。
现在全城都在通缉他，她一个青楼老鸨怎敢留他？
但楼妈妈没有注意到，玉清绝怀中用另一件黑色大氅裹着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子，此时已经陷入深度昏迷，烧得不省人事。
玉清绝眼神冰冷，刚从凌府出来，他不想惊动附近的百姓，尽管街上有些人已经开始朝这边瞟了。
此时，秦风从玉清绝身后走出来，手中已经没有了常年不离手的折扇，它已经在之前阻挡西域杀手时损坏了。
他扬起笑容，楼妈妈一眼就认出了这位常客，脸上的表情有几分松动。
前些年这位秦家嫡子还和自家楼的妖姑娘在南湖游船，似乎私交不错，这让楼妈妈也犯了难。
“老鸨无需担心，今日楼主和贴身婢女受了些伤，我们是来将人送回的。”
楼妈妈大惊，这才将目光重新落回玉清绝的怀中。
她小跑着往前奔走：“姑娘。”
玉清绝侧身避开她，径直往楼内走，秦风上去拦住楼妈妈想要跟上的步伐。
“风月楼的女儿红我可是想念的紧，数月不见您不准备拿一坛出来尝尝吗？”
楼妈妈眼神一眯，直接朝秦风推出一掌，这人前些日子明明已经被皇帝下了大狱，现在私逃出来不但要带钦犯私闯她的风月楼，还口口声声没个正形，也不知道玉清绝怀中抱的究竟是不是自家姑娘。
还有跟着姑娘一起出去的莎莎，那是她的侄女，武功在一般人里也算是拔尖的，现在也一直没有消息传回来，可以说是下落不明了。
“他手里的究竟是不是我家姑娘，姑娘的随身婢女莎莎又在何处，你们空口无凭，总要让我亲自看个明白。”
玉清绝早就脚下生风，进了风月楼，一些凌家军在后面跟着，相信路上也能顺畅不少。
楼妈妈脸色都变了，她那一掌被一个凌家军接住，她不进反退，牙仆们也很快败下阵来。
不过无事，牙仆只是青楼的幌子，一个风月场所按理来说也不可能雇佣什么武林高手，内院的暗卫才是守着地下私牢的人，而穿过地下私牢，便是风月楼的地下情报汇总点了。
凌家军功夫了得，很快和风月楼的暗卫缠斗在一起，就在这时，空中飞来几柄弯刀，险些擦到玉清绝的发丝。
又是西域杀手！
楼妈妈还在门口和两个凌家军缠斗，不知里面的情形，她以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打法很快解决掉两个凌家军，但自己也负了伤。
她快速跑进内院，却看到了成群的西域杀手，三方势力一起厮杀，让她愣了几秒钟。
玉清绝怀中的人似乎听到打杀声很是敏感，微微动了一下，露出半条胳膊，楼妈妈一眼就看出来，那正是自家姑娘。
“都停手，护送这位公子入地牢！”
楼妈妈一声令下，风月楼暗卫们立马调转剑尖转向西域杀手们，西域杀手这次的人数又比在凌府时增加了一倍，势头很猛。
在旁边观战的秦风也是担忧不已，他不会武功，帮不上什么忙，真不知道这几次三番的西域杀手都是从何而来，难道会是曦若？
凌家军和风月楼的暗卫联手，勉强和西域杀手们打个平手，这时，私牢入口走出来一个白衣少年。
他皮肤苍白没有一丝血色，眼中也尽是红血丝没有生气，整个人十分消瘦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一样。
他手中挥动了几下，西域杀手便倒下十几人，每人尸体的脖颈处被一根银针封喉，死得安宁。
“走。”
他低沉的嗓子有些沙哑，是长期熬夜和缺水造成的。
玉清绝带着妖无格很快进了地牢，期间他一直没有出手。
等下了地下私牢，玉清绝紧紧盯着这个不似人类的白衣男子，一个人到底多久不见光皮肤才能惨败成这个样子。
“我知你是玲珑老母的弟子落水卿，但同样也是妖无格的师兄，现在她有难，你要救她，需要什么条件可以尽管开口。”
玉清绝的话说得很快，也很急促，落水卿看到大氅里妖无格的状态，很快地切了一下脉。
他深深看了一眼旁边的玉清绝，眼中有些怨怼。
“你出去。”
玉清绝站着不动，落水卿继续道：“你出去，她的伤有些在腰上，你在这不方便。”
“我要在这里看着她。”
玉清绝的语气有些固执。
落水卿抬起右手，上面有三根银针。
“以你现在的身体状态，受不了我一针，再不出去，就让你死在这儿！”
后进入地牢的秦风赶紧劝道：“哎呀，殿下咱们还是先出去吧，他总不会害妖姑娘的。”
两双同样深不可测的黑眸相视良久，最终玉清绝还是和秦风退了出去。
秦风安慰性地拍拍他的肩：“也别太担心了，放心吧，有玲珑老母的弟子在这里，我看他比秦源还靠谱些，她会没事的。”
玉清绝没有被他的话安慰，眼神一直朝那间烛火通明的屋子里看，虽然是白天，但毕竟在地下，常年没有光线。
耳边隐隐约约传来女子的哼唧声，起初秦风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又过了一会儿，的确是有声音无疑。
“殿下，你有没有听到女子的声音？”
玉清绝有些不耐烦，不想理秦风，没有说话。
秦风只好自己去查看，在离这里不到二十步的距离，有一间漆黑的牢房。
他将通道的烛火取下朝里面照了照，突然一个发了疯的女子冲过来紧紧抓住铁栏杆摇晃，即使这栏杆纹丝不动。
秦风被吓了一跳，手中的烛火被打翻再地，却清晰地看到了那个女子的样貌，他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人。
凌熙……
第九十九章 身世
“你在干什么？”
身后传来冰冷阴森的声音，秦风打了个寒战，转头看去，是落水卿。
“额……抱歉，妖姑娘如何了？”
落水卿看看地上打翻的烛台，里面的灯油流出来，火光慢慢熄灭，光线暗了许多。
凌熙看到落水卿的衣角就已经消失在了栏杆旁边，而且一丝声音都不再发出。
“她伤口裂开，已经止了血，此事与你有关吗？”
秦风有些不祥的预感：“什么事？”
落水卿冷笑一声：“她的腿。”
秦风心中一凌，急促道：“殿下呢？你把他怎么样了？”
落水卿伸出手，指缝间三根银针透着寒光，手起针出，秦风倒在地上。
楼妈妈从后面走过来，朝落水卿拱了拱手：“副楼主，来自西域的杀手和凌家军已经全部死去，我们的暗卫失了大半，我马上从附近几城往回调。”
落水卿摆摆手：“此事不急，立刻发动所有暗线速查西域人的动向，只有和这件事牵扯上关系的，都不要放过！”
楼妈妈点点头，转身就要去办，却听落水卿问道：“你侄女找到了吗？”
楼妈妈脸上划过一丝哀痛，落水卿没再问，让她离开了。
这年冬日里的最后一场雪终于在此时停了，雪景很美，安静地让人想吟诗，但无人有这个雅致。
落水卿带着妖无格出了地牢，她重新睡在那张紫金檀香木大床上，熏香里加了数倍的安神散，足以让她安睡半月。
妖无格腿上腰上头上上上下下扎了足足上百根银针，落水卿每日都会前来把脉，然后调整每根银针的穴位。
凌府每隔两个时辰便会来一封信，皆是凌铭亲笔，终于在第三日，那人亲自登门了。
虽然落水卿说不急，但楼妈妈还是在第二日就从附近几城调集来数百名功夫了得的暗卫，还有更多的人在路上，毕竟现在京城也不是善地。
她多次请求不如先搬离此地，等局势稳定再回来，落水卿却坚持，这里的事就要在这里解决。
院中
凌枫仍是他那一身金边黑袍，整个人沉郁内敛，看不出神色。
“五年不见，你也变了。”
落水卿笑笑，他不喜阳光，今日偏偏刚晴了雪，冒了太阳，要在平日里，他一定躲在地下不出来。
“我从未变。”
凌铭看了眼他身后的屋子，武功高强就是有这样的好处，不见面也能探得气息。
“你们没有太多时间了，西域人已经发现了她，据我所知，这几年潜入京城的西域人可不少，你们风月楼是做情报的，相信也知道这些，再不做抉择，她必定要死在这里。”
落水卿的眼眸显得有些冷，在这样一个不易见到的暖阳天，有些违和。
“已经麻烦了帝师多年，现在她已经长大了，有些事情是命数，再难也得面对了，还有，你竟敢对她下这么狠的手，不只是我，整个西域都不会饶你。”
凌铭开始在雪地上踱步，显得像是闲庭信步。
“舞灵阁是个意外，我没想到她会练舞，还那么专注，她的人生中，只要有琴便足够了，事实证明我是对的，你没见到她在凌府门前的那场战役中，风采不输我当年啊！”
“她需要什么轮不到你来决定，别忘了你只是起到抚养的义务，这么多年你拿她当棋子也就罢了，现在正是西域争权夺霸的关键时期，你该放手了！”
落水卿的眼中怒气勃发，暗处的暗卫已经蓄势待发，就算明知不是凌铭的对手，只有副楼主有令，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献出生命。
“放手？我辛辛苦苦培养大的孩子为什么要放手？你们这些西域人可曾给她在幼时吃过一粒米，喝过一口茶？她如今琴技非凡，眼界开阔，性格独立，王者之气，你以为都是谁的功劳？就这样让我放手，我凌铭绝不能答应！”
落水卿手中握紧银针，眼中寒气愈剧。
“你不必说这么多，她绝不会留在宁瑞，必须跟我回西域。”
凌铭哼了一声。
“回西域有何用？回去送死吗？我已经说明了我的条件，只要太子登基，我们整个宁瑞都将支持妖无格来做西域下一任王，这还不够吗？”
“不够！现在她就要回去！”
落水卿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公主流落异国十余载，这本身就是他的责任，现在西域国王仙逝，正是夺位的最佳时机，此时再不回去，将来形势难辨。
“御音之术也是你从我们先皇那里偷学来的，教回给公主是天经地义，你能打断我们公主的脊柱，就不是可以信的人，如今若不是我一人实力不够，你早在我的地牢中受了千百道酷刑！不过……”
“公主你带不走，但你心心念念的太子殿下倒是可以跟你一起回去，我给他检查了一下身体，发现状态差得厉害，几乎就是一脚踏进棺材里的人了，看样子师傅还给他瞧过病，师傅就是太心软，我可不会。”
凌铭身子细微地一颤。
“我给他留了些好东西，他也可以代替公主和你们凌府嫡孙合奏了，快回去保你的皇位吧！”
说完落水卿转身回了妖无格的房间，坐在床边，温柔抚摸她的长发。
眨眼间，玉清绝被一名暗卫放在院里的地上，凌铭一掌将那暗卫打飞，上去扶起太子。
他赶紧给玉清绝切了下脉，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落水卿在西域长大，西域有两样东西最为神秘，一样是御音之术，另一样就是医毒。
御音之术只传皇族嫡系，是以不常在中原露面，平常百姓终身难见，就算西域皇族，能学好御音之术的人也是不多，全看天赋，而天赋最好的，甚至可以成为下一任王。
医毒本同宗，西域身处十万大山之中，草药遍地，好多药典都是不外传，而现在身处玲珑山脉的玲珑老母正是西域第三百六十一代医毒圣手，在宁瑞江湖潜伏十六年，受国王之托寻找失落异国他乡多年的王后和公主。
而落水卿，正是玲珑老母早在西域就收下的天才徒弟，很可能成为第三百六十二位西域医毒圣手，这样的人下的毒，凌铭自然是看不出分毫。
第一百章 身世2
凌铭眼中闪现出杀意，他现在真是有些后悔没能拦住他。
“落水卿！”
裹挟着滔天的怒气，凌铭狠狠打出一掌，足足用了八成功力，妖无格的屋子被拔地掀起，里面却没有人。
那张紫金檀香木大床也随着这道掌风飞出去，砸到后面那间房屋上，摇了摇，却没有散架，而剩下的所有木质结构几乎都被损毁了。
凌铭带来的凌家军开始全面搜索风月楼，很快便发现了那间地下私牢。
奇怪的是整座风月楼此时竟然已经没有了任何一个内部人员，在如此短的时间全部撤出，也真是让人佩服。
凌家军在地牢中发现了被打得半死不活的秦风，已经疯掉的凌熙，还有一具已经腐烂到看不出原本模样的女尸，后来知道似乎是凌家派去的一个探子。
——
皇宫，金銮殿
殿上是皇帝，他面前站着丞相云敛英和何将军手下最得力的几个副将，其中一人便是大胡子副将，现在已经是宁瑞的骠骑将军了，刑部尚书周琦因为萧国师的事没能出席。
何将军已经不在了，但出于稳固朝堂考虑，皇帝向何将军手下的副将们隐瞒了何将军的死讯，所以在场只有丞相云敛英知晓此事。
“诸位爱将，何将军带领两万大军前去围剿凌府，但现在看来情况不妙，是否有哪位将军愿意主动驰援？”
骠骑将军大胡子第一个站出来，他看上去比之前气焰还要嚣张一些，应该是之前宫门口的那场胜仗和后来的封赏令他得意感大增。
“何将军有难，我等怎能退缩不前，老子就不信了，凌府还能有通天的本事，陛下，再给我五千军队，待我和何将军成功汇合，一定让凌府在京都消失！”
皇帝脸上有几分不自然，他理了理衣衫，接着说道。
“骠骑将军啊，我们暂不论凌府实力高下，现在我们首要任务，是要天下人认可朕，相信玉清绝就是一个杀父弑母的乱臣贼子，毁灭他们心中对凌府的幻想，你不用急着和何将军会面，何将军他战功赫赫，朕想着之前让他去也确实是太急促了，更何况老人家年纪也大了，朕现在想把这个机会给你，年轻人还是要多锻炼，朕给你五万大军，此次若是能成，朕给你护国大将军的官职，尊同诸侯，如何？”
骠骑将军大胡子喜上眉梢，高兴的简直合不拢嘴：“这，哈哈，这怎么使得，那不就和何老将军官职一样了，这可不妥，不妥不妥！”
虽然嘴上一直拒绝，但脸上的光彩已经说明他心中的狂喜。
皇帝亲自上前拍了拍他的肩：“朕相信你可以，如果方便，现在就出发吧！”
骠骑将军大胡子一捶胸脯，再三保证会彻底斩灭凌府。
皇帝看着他自信离去的背影，心中一片担忧，再回头看看身旁的云敛英，眼中担忧又深了几分。
“敛英，你不如前去协助一二，朕这就写道诏令。”
他终究还是不放心，何将军和那两万大军的没落真的吓到他了，这次必须要成功才行。
丞相云敛英也是很愿意，因为他是云州来的，前段时间曾听到一些京官的微词，现在他也急需一个机会展示一下自己的治国能力。
骠骑将军大胡子人虽然比较浮躁，但办事效率还是很高，当夜便连夜点了五万大军。
凌府很快便得到了消息，凌府主院的书房中，凌铭坐着，凌枫站着，都皱着眉头。
“太子殿下醒了。”
隔着书房门，一个小厮来报，打破了两人间的沉默。
没有等二人出去探望，玉清绝便自己推门走了进来，他面无表情，眸中呈红色。
凌枫浑身打了一个冷颤，今夜的风这么凉吗？
凌铭也是一惊，之前他处在昏迷之中没有睁眼，如今看来，不知落水卿在玉清绝身上到底做了什么手脚，将人的眸色都改变了。
外族人瞳色多异色，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情，西域多红眸，东瀛多蓝瞳，这些都是血脉相传，其中往往还蕴藏着一些异族天赋。
比如说，凌枫的母亲是西域人，于是他也便有了西域血统，御音之术源于西域，他在这方面也比其他族人更有天赋。
玉清绝睁着一双红眸，阴沉难测，他似乎还不知道自己身体的变化。
“殿下……”
凌铭拉住凌枫的胳膊，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殿下醒了，怎么不再多休息一下。”
玉清绝皱了一下眉：“我怎么回到了这里，妖无格如何了？”
凌铭的神色有一丝不悦：“殿下还是不要再惦念她，以后她估计都不会再出现了。”
玉清绝眼中有些疑惑，他看了旁边凌枫一眼，后者也没有开口。
凌铭上前拍了拍玉清绝的肩：“殿下，我有件事情要和你说，凌枫，你先出去一下。”
凌枫奉命离开，外面站了许多凌家军，在时刻护卫凌铭的安全，尽管他们的数量在一直锐减，但还是不动摇，一直坚守岗位。
他没有回到自己的院子，而是坐到了院中的梅树下。
一阵风吹过，几朵梅花落在他的肩上，在月色下，显得有几分凄凉。
梅花是成片的好看，但院中一株梅树独秀，这或许也代表了病逝的长公主在凌铭心中的地位。
凌铭一生只有一位妻子，就是先先皇赐婚的长公主殿下，也只养育了一个女儿，那便是先皇后，所以他对凌铭的称呼才是祖叔父，而不是祖父。
他的生母的西域人，是某位大臣送给父亲的舞女，舞姿极美，但身份低微，中原人对外族人本身就带有某种歧视。
和他一母同胞的妹妹凌媛媛自然也遗传了母亲爱舞的习惯与天赋，年纪很小就选入了舞灵阁。
可是父亲是凌家旁系，连凌府都住不进去，一直在在别院生活，所以妹妹在舞灵阁内也没有人重视，一直过得平平凡凡。
直到一个很偶然的机会，年关之际，父亲带他入凌府会亲友，他让凌铭发现了乐曲上的天赋。
这之后，外叔父将他过继到另一个凌家嫡系名下，那人和凌铭的血缘很是亲近，父亲的待遇好了起来，妹妹也得到太后喜爱，后来才养成了骄傲跋扈的毛病。
但他的母亲却遭到了毒手，祖叔父说，他母亲西域人的身份不能被外人知道，所以赐了一条白绫，结束了她不过二十多岁的生命。
此后，他开始没日没夜地拼命练琴，他还有一个妹妹，只要他足够强大，相信妹妹不会再在人前处境尴尬，至于父亲，母亲只是他的侧室，从未收到尊重与重视。
想来，便是从母亲去世开始，妹妹开始性格大变，他不在东宫，又常年练琴，不知道妹妹的这些变化。
说到底，要是他再关心妹妹一些，多写几封信，聪明如他，一定会发现凌媛媛的异常，让她回到正轨。
凌枫将头轻轻放在梅树上，月光下的他有几分恬静。
他有时想着，如果母亲是长公主殿下，就算他不练琴，现在他和妹妹的命运也不会是这样吧。
第一百零一章 身世3
“姑娘，姑娘。”
是楼妈妈的声音，妖无格在睡梦中感觉大脑昏昏沉沉，十分难受。
她微微张开眼睛，一道强光射过来她又猛的闭上。
“姑娘终于醒了，可算是老天有眼，小蓝，快给姑娘端杯茶水来。”
楼妈妈身后，小蓝双眸含泪端上一杯茶，眼中的担忧不言而喻。
“这里没有好茶，委屈姑娘凑合一下了。”
入口不是雪顶龙井的香冽，还有些发苦，似乎是南地的茉莉花茶。
“这里是哪？”
周围的摆件陈设都不是风月楼或是凌府的风格，有几分雅致却还透着仓促的意味。
楼妈妈垂了垂眸，不知从何说起，这时落水卿走进屋子，他不再是之前惯穿的白衣打扮，而是换上了一种她之前从未见过的服饰。
基调依然是白色，但上面一些奇奇怪怪的挂饰让人联想到异族风情。
“你是西域人？”
妖无格沉了沉眸，她曾在书中见过，西域人的服饰便差不多是这个样子。
落水卿先是玲珑老母的弟子，后又跟着凌铭，最后待在了风月楼中，一个西域人辗转几大中原势力之间，到底有什么企图？
妖无格的眉紧紧地皱了起来，风月楼的情报事务其实有一半都是落水卿在管，她更多的时间还是在修习琴技，她对他可谓是十分信任。
之前太子要夺风月楼的主权，也便是因为有落水卿在，她才那么放心。
泪水已经实在蓄不起来，这算是又一个打击吗？
“其实有些事我从未说过，聪慧如你也应该早有怀疑，你不是中原人。”
妖无格脑中嗡的一声，觉得有些懵。
落水卿看看她的反应，接着道：“你本是西域的公主，一出生便因种种原因流落中原，我和师傅奉了王的命令前来寻你，五载之后，才终于有了消息，但当时西域在宁瑞势力浅薄，我们无法保证将您安全送回，只能借助本地大族的力量，于是，便给京城的帝师写了一封信。”
“师傅仍是担忧您的安全，让我在身边护您，御音之术本就是我们西域的国术，凌铭那老狐狸传授的时候我也就并未阻止，却不想他原来有更深的阴谋，想要依靠您的力量帮他篡权夺位。”
妖无格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如果落水卿说的话是真的，那她的真正身份还是一个公主了？
西域与别国不同，是嫡长女继承制，上千年来王位一直是由女性继承，算是一个奇葩国。
不过好在历代女王都不负所托，御音之术一直都是同辈中最出色的。
“所以这里是哪里？”
落水卿看妖无格这么快就接受了自己的身份，承受能力真是异于常人，心情也很愉悦。
他勾起唇角，推开窗子，没有像想象中一样被寒气吹得缩脖子，而是一阵百花香传来。
妖无格吸了吸鼻子，笑了：“云州。”
云州的地势得天独厚，是个盆地，依山傍水不说还常年气候温和，四季如春，现在的京城雪还没化，这里却已经百花盛开。
所以说，先皇给当年的宁王封到这里，还真是羡煞了不少皇子。
云州在京城之南，西域在京城之北，如若要进西域继承王位，不会走相反的方向，所以，那些西域杀手难道是争位者的爪牙？
小蓝端来茶水之后便又走出了屋外，此时正好重新回来，手中还捧着厚厚一沓案牍。
“如今京城和西域的情况都是瞬息万变，之前你没有时间，如今由于身体状况，恐怕得卧床休息一段时间，探子们会把最新消息全都报给你，放心，风月楼还是你的风月楼。”
抚摸着手下熟悉的案牍，妖无格有些泪目，自此进了东宫卷入那些个荒唐事里，她就再没有碰过这些东西，短短几个月却像是苦苦煎熬了数年，连身体都搞垮了。
她现在已经不敢活动身体，害怕哪里又突然不能动弹。
落水卿像是能看透她的心思，上前摸摸她的头：“没事，我会治好你的，如果不能，我这辈子都不会继承医毒圣手之职。”
十一载的相伴，他们早就不似主仆，在妖无格心中，他一直是位性格古怪的师兄，现在突然发现，竟还是个护花使者。
美哉！妙哉！
世间还是有真情在的。
妖无格把案牍放到床边，眼中有丝丝温暖。
“师兄，你推我出去看看花吧。”
落水卿怔了一下，随即笑了：“以后不必称师兄了，叫水卿可好？”
妖无格竟然破天荒地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额……”
“不行？那唤我落国医便可。”
妖无格看着他的眼睛，还是和原来一样，带着几分阴沉，没有半丝情愫，明明挺俊俏的一张脸，偏要遮掩在地下，真是浪费了。
“没有，水卿挺好的，你也叫我无格便好。”
“这……”落水卿却是有些犹豫，“您是公主，尊卑有别，以前是……”
妖无格手搭在他的臂上，抢过他的话：“京城里那些纨绔子弟还唤我妖美人，你叫声无格又如何？”
落水卿仔细看了看她的眼睛，点点头。
小蓝将轮椅准备好，楼妈妈在后面偷笑了两声，悄悄带着小蓝溜走了。
妖无格扶着床沿想坐起来，落水卿一手放在她膝弯处，另一手扶着背，避免触碰她受伤的腰部，将人轻轻放在轮椅上。
“水卿，我的腿还能好吗？”
落水卿将她推出去，今日有些阳光，让他眉头一皱。
“放心，能好。”
妖无格看到眼前的景色，顿时有些恍惚，满目皆是花，各种各样的花，围绕着这间屋子，花团锦簇，在京城可见不到这样的场面，当然其中最吸睛的还要数四季芍药。
它紧挨着其他的花朵，鲜红得刺目，却让妖无格笑不出来。
芍药花开妖无格，这是凌铭给她起得名字啊。
“若是不喜欢，我这就吩咐人撤掉。”
落水卿眼中划过一丝阴沉，安排的时候真是少说一句。
“王一定也很期待与你见面的那一刻，到时可以重新请王上赐名。”
第一百零二章 云州百花园
“不必了。”
妖无格收敛了一下情绪，又重新正视院中的芍药。
“虽然这名字的来历有些让人不爽，但这么多年了，都爱了这么多年的芍药，也不能说弃就弃了，再起一个还得寄托别人的情感，倒不如用这个名字提醒自己，擦亮眼睛看清人心。”
落水卿没有说话，把妖无格往芍药那边推。
妖无格素手一伸，从花枝上折下一朵开得正艳的芍药，她手上又缠上了布条，比上次多了一倍。
“芍药花开妖无格，凌铭说的果然不错，真是妖艳非常。”
她头发散乱着，也没法往头上别，于是直接插在轮椅上。
“把案牍拿过来吧，我就在这里看。”
整整几个月，积累的案牍多如小山，但妖无格看得速度很快，几乎一目十行，也就是必须有这样的本事，才能处理天下情报。
“怪不得那么多人叫凌铭老狐狸，此人的确老谋深算城府极深，这些日子做了这么多动作，我竟然都不知道。”
“那些西域杀手的踪迹有眉目了，正是曦若公主派来的，她与您同母异父，是王位的争夺者之一，不过您是嫡长女，只要能回去，相信王上自有正确的决断。”
落水卿手一抬，一道银光射出，赶走扑到妖无格身边的一只蜜蜂。
现在妖无格的心情的确是轻松了不少，但不难看出，她心中还是有些心事。
“你是不是想问玉清绝。”
妖无格沉默了一会儿：“是他把我送回风月楼的吧，凌铭应该没这么好心。”
“的确。”落水卿答道。
妖无格有些疑惑：“凌铭怎么会轻易放过我，依照他的性格，毁掉风月楼应该不够解气，现在凌府和西域的探子应该都在到处找我们吧。”
“凌铭倒是没这个功夫。”落水卿阴恻恻地笑笑，“我在他的宝贝太子身上做了些手脚，他现在应该在急着找师傅解毒。”
“玲珑老母不是就在玲珑山脉，难道现在不在了？”
落水卿抬头朝北方看看：“师傅得知我们的动向先行回西域向王上说明情况，为你回去继位铺平道路。”
妖无格又将案牍翻动一页：“辛苦老母了。”
突然，她的手停了下来，看到了玉清绝和凌枫琴笛合奏迎击五万敌军的部分。
“我昏迷了多久，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
落水卿往案牍上看了一眼。
“半月，现在京城应该都快立春了。”
妖无格愣了一下，半月？
“玉清绝也会琴杀？”
“不会。”落水卿解释道，“是我给他下了西域异毒，这种毒名叫费罗散，中毒者会在极短时间内调集起全身所有内力，通音律，晓音谱，双眸血红，和西域王族无异，如若天赋异禀甚至可以超越，拥有强大的御音之术，只不过有一点不好，它折损人的阳寿，这毒一天不解，便损耗五年阳寿，如今已半月过去，想必已经命不久矣了吧！”
落水卿的眸子里带着笑意，若不是身在云州，他甚至迫不及待想看看凌铭脸上那绝望的表情。
他的骄傲，他的尊严，他守卫凌家的心跟着玉清绝的身体一起破碎，那该有多有趣。
仅是这样想着，落水卿就觉得自己兴奋地全身颤栗。
不错，宁王的军队是都被他们打垮了，宁王也在短短半月里被赶下皇位，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宁瑞哪能有一个快要死的皇帝？
“他现在在哪里？”
落水卿沉了下眸子：“你现在要想的不是他在哪里，而是你应该去哪里，老狐狸很快会查到云州来，我们必须尽快离开，回到西域去，那里才是你的故土，王上会安排好一切，让所有人都没有反对的权利。”
“我知道，但现在那些想要我死的人还在宁瑞，我们风月楼剩下的暗卫没有多少，冲不破那些杀手的包围圈。”
落水卿眸子一眯：“你还是要和他们合作，这么多年了，你还不明白吗！跟他们搅在一起最终只会被利用，只有自己才是最可靠的，你现在有一身的御音之术，虽然身体受损暂时不能动用内力，但西域有十万大山，里面的药材成千上万，西域的国医也个个医术绝顶，最多三五年一定可以治好你，这就是最好的安排！如果不把你带回西域我也难辞其咎，我是向西域的先祖发过誓的！”
妖无格也毫不示弱：“你这是要逼我吗？没人可以逼我。”
落水卿平静了一下情绪，缓缓伸出手来，两指之间夹着一根银针。
“若是如此，无格，我只能这样了。”
噗——
还没等落水卿手中的银针飞出去，他的腹部就被一支连弩短箭射穿，落水卿的身子摇晃了两下，口中吐出一大口鲜血。
他艰难地转身，看到了和他一个师门的男人。
“秦源……”
落水卿倒在地上，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场景。
玲珑老母回了西域，她手下的徒弟们大多数是留在山中继续习医，少数步入江湖，开始尝遍人间冷暖。
秦源本就不愿在山中蹉跎时光，之前为了救妖无格留下来，现在没了束缚还是要离开的。
只是他想错了，看来秦源终究是秦家人，和秦宇秦风一样都成了凌铭的走狗，他没有那么沉的心思，分析不出来，竟要让公主重新落入他们手中。
落水卿拼尽最后一口气射出三根银针，发到秦源的双眼和眉心。
秦源轻松地躲过了，他继续抬起连弩，要接着射出几箭。
“秦源，不要杀他。”
妖无格急促开口，只是不知道这话的分量有几分，她真的不想落水卿死。
秦源眼中闪过一丝犹豫：“抱歉。”
噗——
噗——
噗——
几道连弩入肉，落水卿最后挣扎了几下，阳光照射在他惨败不似人样的皮肤上，深深凹陷下去的深邃眸子死不瞑目。
他一生行医，终究是没能亲手医好西域那身残体。
最后一眼，落水卿看到妖无格痛苦的红眸，他落在里面，如果仔细看可以看到倒影。
“公……公主……”
第一百零三章 逃不脱
“副楼主！”
楼妈妈从后面冲过来，二话不说直接对秦源动手，秦源灵活闪开。
楼妈妈早知自己武功不济，她快速向空中扬起一把毒粉。
“小蓝，带姑娘快走！”
妖无格感到身后一双娇小却有力的手握住轮椅把手，然后快速推动。
再回头，楼妈妈和不少暗卫与秦源缠斗在一起，地上丢弃了一把损坏的连弩。
这里是云州一个小山头，上面人烟稀少，几乎没有人家，小蓝推着妖无格跑出来后，外面就有一架马车等在那里。
那马车通体漆黑，幽森的像个鬼魂，小蓝怔了一下。
一双纤细修长而又骨节分明的手伸了出来，将帘子缓缓掀起，现在阳光正好，却照不进这个黑漆漆的马车，活像个棺材。
里面的人皮肤惨白的可怕，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倒是眼中的红色填满了眼眶。
那人嘴角勉强抬起一丝笑容，眼神不似平常有神，整个人显得虚弱不堪。
他看到轮椅上的妖无格，低叹一声：“无格。”
妖无格瞳孔紧缩，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更何况现在进退也不是她能决定的。
小蓝愣在原地没了主意，她回头张望楼妈妈，希望她能快些赶过来，但她也不会武功，不知道那个男子楼妈妈和暗卫们能不能应付得了。
玉清绝的红眸颜色纯正，妖无格差点以为看到了自己的双眼，原来这世上竟真有这种奇特的毒，能让一个人暂时改变原本的血统。
他很虚弱，很虚弱，虚弱到有些不像他，他大半个身子倚靠在马车上，就那样绵绵地看着她，进气多出气少，仿佛马上就要从上面一头栽下来。
此时，他旁边伸出一只白皙光洁的手，把马车前的帘子又拉大了一些，里面露出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子，头戴金冠，步摇满头。
她将另一只手亲昵地搭上玉清绝的胳膊，娇声道：“殿下，我们不要再等了，赶紧去了她的心头血，办了祖叔父交代的任务才是。”
玉清绝眼中散发出浓烈的杀意，那女子娇笑一声不动声色地放开了。
“这位便是妖无格妖姑娘了吧，呵呵，早就听说您的大名了，听闻还是西域的公主，真可谓身份尊贵，但落水的凤凰不如鸡，看您这一身残破的身体想必也无法活着回到西域了，倒不如将性命借给我们用用，你这西域王族的心头血，可解你们西域万毒呢！”
红衣女子说话的时候前仰后合，没有一点儿大家闺秀的样子，还有几分轻浮，看着令人生厌。
虽说在同一驾马车上，但她和玉清绝中间有意无意地留了一定的缝隙，绝不是如表面那样没脑子的人。
“凌芷，凌家嫡系二小姐，难道是传言有误？听闻你素爱黑衣。”
红衣女子笑得花枝乱颤，她身上的衣服颜色和妖无格如出一格。
“呵呵，我哪有什么素爱的颜色，殿下喜欢什么色，我便爱什么色罢了。”
妖无格脸上表情有几分松动，玉清绝仍在一旁仔细注视着她。
“咦，你这耳侧带的可是西域的血色麒麟珠？在你们西域也许是至宝，但是你不知道吗？宁王那叛贼已经死了，麒麟二字也在宁瑞成了禁忌，带着这样的耳坠四处招摇，真是有造反之嫌啊！”
凌芷眉毛眼睛笑得弯弯的，说出的话却字字诛心。
妖无格挑起一边眉，都说穿红衣显媚，眼前这女子就算和玉清绝穿个一色的黑衣都带着浓浓的风尘味，甚至比她这个在青楼呆了五年的花魁都有女人儿味。
“闭嘴，咳咳，此处还轮不到你说话。”
玉清绝眸色暗沉，冰冷无边，凌芷缩缩脖子，不再说了。
“太子殿下想要我的心头血？不对，现在是不是该称皇帝陛下了。”
妖无格还没看完所有案牍，不知道宁王被杀的事，也不知玉清绝到底继没继位。
凌芷嬉笑一声，看看玉清绝的脸色也没有说话。
玉清绝靠着马车壁的身子往下滑了几分，眼中也有些受伤。
受伤？
真是奇了，她竟然能从不近女色冰冷无情的他眼中看出受伤，这是又一个阴谋，想让她误以为自己身处浓烈的爱中然后牺牲性命去救他吗？门都没有！
玉清绝招了招手，一个全身黑衣的暗卫闪现，抢走了小蓝手中的轮椅把手，将妖无格推得离马车近了许多。
近一点，再近一点，最后直接把轮椅抬上了马车。
凌芷吓了一跳，赶紧往后退，以免这沉重的轮椅砸了自己的脚。
玉清绝颤抖地伸出手，想抚上妖无格的脸颊，因为下身无法移动，她想走也走不了，但手上还是有力气的。
啪——
她打开了玉清绝的手，那手在空中挣扎了两下，还是没能再举起来。
“哎呀，你竟然伤太子殿下！”
妖无格瞥了她一眼，目光冰冷，还叫太子殿下，那应该是还没继位。
玉清绝嘴角扯出一个不小不大的弧度，有些像苦笑。
“跟我回东宫吧。”
妖无格皱了下眉：“怎么？在这里取心头血还怕脏了您的手？哪需要这么麻烦，云州这地方山清水秀花团锦簇，死了就往山谷里一扔，倒也干净。”
不远处倒在地上的小蓝眼中含着泪水，副楼主死了，楼妈妈不知生死，莎莎姐也早早去了，如果她会武功多好，这样也不至于只能在这里干着急。
风月楼的暗卫还有几十个，但不难想象身体状况差到极点的玉清绝一定也在暗处带了不少暗卫，拼命的事儿没法预测。
如果……如果凌铭也来了呢？
那老狐狸内力武功深不可测，如果是他，在场所有人加在一起也不是对手。
玉清绝抬眼看了看四周的景色，的确是春意盎然勃勃生机，与他这幅残躯败体形成鲜明对比。
“你喜欢这里，这里也好。”
说完，他敲了敲马车壁，车夫立马会意，又顺着刚才妖无格逃出来的路线往回走。
“你干什么？”
妖无格有些怒气，落水卿的尸体还在那儿，他到底要干什么！
第一百零四章 避不开
凌芷把眼珠子转了两圈，最后视线还是落在了妖无格的身上。
这女子一袭红衣，眉头紧皱，看上去脾气还不好，一双红眸与太子殿下如出一辙，据说以前是青楼里的花魁，弹得一手好琴。
真不明白这样的风月女子殿下怎么会喜欢，难道就因为她生得美？凌芷自认也不差。
回到刚刚的院子，地上落水卿的尸体不见了，秦源不见了，楼妈妈也不见了，就连风月楼的暗卫也不见了。
妖无格现在不能调用内力，所以也无法探查四周有没有暗卫，又都是谁的暗卫。
刚刚发生的一切就像是做了一个春秋大梦，现在恢复了正常。
“小蓝？”
妖无格从马车上掀起帘子往后看，小蓝没有跟上，凌芷看她的眼神有些怪异。
“我说西域的公主，你在喊谁呢？什么小蓝，你怎么不喊小红呢？”
“刚刚，是不是有个穿蓝衫的女子推着我下去？”
妖无格的声音略有几分颤抖，人可以抬走，血也可以擦掉，难道地上被连根拔起的草和破坏掉的陈设还能恢复如初？
凌芷耸了耸肩膀，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没有啊，你怎么了？刚刚就只有你一个人啊。”
“我一个人？”
妖无格后背发凉：“那我是怎么从这里下去的？”
妖无格指着那段山路，她坐着轮椅，自己不可能站起来，突然，她看到了自己满是伤痕的手。
她有做什么伤害手的事情吗？怎么手心里面全是伤？
玉清绝眼中动了动，从马车窗子里看到外面院中的芍药。
“去摘一朵芍药来。”
凌芷开始没有动，以为玉清绝叫的是暗卫，但几秒钟的沉默过去，她偷偷看了一眼玉清绝，发现他正在冷冷地看着她。
“我去？”
玉清绝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凌芷认命地从马车上跳下来，平常都是有人给拿凳子踩着，这样粗俗的姿势她平生还是第一回，顿时心中有些不爽。
随便找了一朵开得不错的，她随手摘下，芍药茎干里的汁液流在凌芷的手上，就在她往回走的时候，眼神变了。
凌芷痛苦地蹲在地上，又突然站起来，快速往后退，退的退的摔倒了花丛中，再爬出来时满脸的气愤。
“怎么回事？是谁在暗算我！妖无格，是不是你！”
妖无格眼睛眯了眯，难道这芍药的汁液有毒？
她搓了搓手，的确是感觉黏黏的，所以她中了毒，刚刚的一切都是幻觉，那落水卿从来不在这里，说她是西域公主的事儿也是假的？可刚才凌芷还说西域王族的心头血可解玉清绝的费罗散毒。
妖无格陷入了沉默，腿上的案牍也不见了，那是谁把她带到云州百花园，又是谁在花园里种下这些带有迷幻人思想的芍药。
芍药，世人皆知她素爱芍药。
这种幻觉应该能使人看到心中恐惧的事，她双腿无法动弹，独自一人身处云州山中，又心生恐惧，难道有人想要她从山上掉下去？
那眼前的人和事又是不是幻觉。
妖无格划动轮椅，离玉清绝近了些，她缓缓伸出手，向玉清绝的脸靠近，她紧紧屏住了呼吸。
“妖无格，你放肆！”
啪的一下，妖无格的手被凌芷打开，她气的鼓鼓的，和刚刚那妖媚的样子判若两人，果然还是装出来的吗？
不过这真实的触感却让妖无格心里送了一口气，之前有只蜜蜂要飞到妖无格这儿来，被幻觉中的落水卿打走了。
应该有触觉就是真实的。
妖无格笑了一下，在要收回手的时候被玉清绝反手抓住。
凌芷的表情在这一瞬间僵了一下，似乎是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唐突，她赶紧坐到马车的一个角落不敢发声了。
真是奇怪，平常她不可能突然失控的。
妖无格抬眼看他，发现那人也在看她，他的手很凉，握力不大却很坚定，眼中有些之前从未见过的温柔，让妖无格的心一震。
“我不要你的心头血，你也暂时忘了我的身份，最后的日子，我想和你待在一起，等我死了，你把我的尸体扔到山谷里再回西域，好吗？”
……
妖无格下意识地想抽回手，但被玉清绝桎梏住，她有些不懂，现在是开始温柔攻势了吗？
即使现在要取她的心头血，她也毫无还手之力。
她能信吗？她该信吗？
“在惯于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地方，无论江湖还是朝堂，人们都习惯了将心闭锁，仿佛这样就能冷静思考，沉着谋划，从前我也是这样，外祖父从小也教导我如此行事，但人生苦短，在性命弥留之际如果还不能按照自己内心深处的意愿做一件事，那人生该有多可悲。”
妖无格歪了下头：“你可以喝了我的心头血，然后继续活下去，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和尊容，受万民敬仰跪拜。”
玉清绝忍不住了，狠狠咳嗽两声。
肉眼可见他又虚弱了几分，连抬起眼皮都有些困难，玉清绝长叹一口气：“我舍不得啊。”
——
——
京城
皇宫，金銮殿
“你的太子殿下哪去了？”
一个带着斗笠的白衣女子淡淡地问，语气中有些奚落的意味，声音如黄雀般悦耳，如果有熟悉的人在场，一定能听出这声音的主人。
凌铭身处台阶上的珠帘后面，不知是站是坐，男人躲在珠帘后面还真是罕见，这让女子又多了几分随意。
这时一只手将帘子撩开，手法很高明没有露出里面的重要人物。
凌枫居高临下看着下面的白衣女子，对方带着同色的斗笠看不见表情，却能感受到周身优雅大方的气质。
“祖叔父身体不适，有什么话可以和我说，另外祖叔父也听得见。”
白衣女子不再嬉笑，从袖中拿出一张画，画上有一座芍药园，上面的芍药个个开得正艳，妖冶非常。
“曦若公主派我来告知各位，西域的四季芍药已经改良，其汁液有剧毒可使人短时间内产生很强的幻觉，让中毒者看到心中恐惧的画面，现在已经种在了它该在的地方，万无一失。”
第一百零五章 曦若五侍女
听到这个好消息，凌枫脸上神色也并不轻松。
“如此甚好。”
白衣女子离开后，施展轻功左拐右绕到了京城一偏僻处，一路上还注意防备有人跟踪。
她从袖中取出一只金蝶，在它跟前耳语几句，那金蝶像是能听懂人语一般拍拍翅膀飞走了。
金蝶的翅膀在阳光下闪烁着动人的光芒，在房前屋后转来绕去，半个时辰之后，来到一座乱坟场。
金蝶落在其中一块无字碑上，那石碑看着与一般石碑没什么不同，一眨眼的时间，金蝶却消失不见了。
隐在暗处的一个黑衣人眸子眯了一下，黑影一闪也消失了。
地下
一片漆黑，只有几盏昏黄的灯火，但因为在地下空气不流通，烧得不太亮。
一个石桌旁，坐着一个白衣女子，她身旁还站着四个白衣女子，皆头戴斗笠，和之前拜访皇宫的白衣女子打扮如出一辙。
只不过一坐四站，这等级地位一眼而明。
在这样阴暗潮湿的地下，那金蝶突然在空中出现，它扑闪两下翅膀，落在坐着的那名女子肩上。
金蝶将翅膀上的金粉往下抖落，发出微弱的声响。
白衣女子静静地听着，最后勾了一下唇。
“公主，绵倾传回什么好消息了？”
坐着的白衣女子看看站着的人，把斗笠上的纱撩上去，脸上带着笑意，这分明是昔日舞灵阁的曦若。
她拂去肩上的金粉，连带着已经停止呼吸的金蝶一起掉在地上。
金蝶传信是西域的秘法，只能单向传递且金蝶认人，如果不是它要传信的人也不会做出任何反应，且一只金蝶只能使用一次，消耗较大。
曦若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茶，明显心情很是愉悦：“他们虽然已经抢回皇位，但那位太子殿下却中了我们西域的费罗散毒，命不久矣。”
刚刚发问的白衣女子大呼：“费罗散？那不是让人拥有王族神力的禁药吗？这毒只有王族心头血可解，看来是活不了呢。”
“那可不一定，罗刹，你忘了那位流落在外的公主了？她也是王族血脉，听说之前还和宁瑞太子有私情，没准会救他呢？”
另一个白衣女子娇染说道。
其他两个同样衣着打扮的白衣女子一个是春霞一个是秋月，是一对双生子，她们四个连上外面那位绵倾是从小就跟着曦若公主的侍女。
曦若公主素爱白衣，她们五个也自然整日里白衣打扮，据公主说白衣代表纯洁无暇，是最高贵的颜色。
五人都会些武功，其中绵倾最为出色，还会伪音之术，常常代替公主出面和大臣商谈。
罗刹人如其名，性格跳脱喜欢杀人，几乎从不离曦若身畔，当然除了公主在东宫里待的那些时间。
另外两个双生子心有灵犀，人生得美也就不说了，还是两位冰山美人，平常有什么刺杀的任务交给她们令人放心。
最后一位娇染可不是寻常人，她有着一半中原人的血统，话里没有一丝西域口音，中原的诗词歌赋她一点就通，还懂些简单的机关术，她们能在这京城一处不起眼的乱葬岗下面挖一个暗室多半就是她的功劳。
罗刹思考了一下，觉得似乎真的有可能。
“这样最好，也省得我们动手了，这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就因为是王后的女儿，生下来就比别人高一等，真是让人看不惯，我们公主才是真正配得上王女之位的。”
王女，顾名思义，和宁瑞的太子是一样的，作为西域的储君，会在这一任王上仙逝后登基继位，延续本国繁荣。
曦若冷笑了一声，脸上的阴狠与她仙子般的面容很不相符：“宁瑞太子是个痴情种，没准舍不得呢。”
娇染惊呼道：“什么痴情种？我在京城只听说过他们太子杀父弑母巧夺皇位的事，不过最近几日风向有些变动，百姓们开始说先前那位皇帝的坏话，就是不久前被赶下龙椅的那位，之前是什么来着？对，宁王！”
罗刹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中原人就是会搞这些弯弯绕绕，一会儿支持一会儿反对的，不像我们西域人，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只要认准了一个主子，这一生都不会改变。”
曦若拍拍她的手，罗刹的愤怒稍微降下来一点儿。
“玲珑山脉那边怎么样了？帝师给我们提供的地址可还准确？找到那医毒圣手了没有？”
这话是对后面两位双生子春霞和秋月说的，是她们负责寻找医毒圣手的事情。
这老婆子还真聪明，在中原搞了个什么玲珑老母的名声，还得她们找了这许多年，要不是帝师提醒，现在的局面还未可知。
春霞微微垂首道：“已经踩到了地方，只是半路有一白衣男子阻拦，我们无法靠近圣手所住的石屋。”
曦若眼睛一眯。
“白衣男子？可否是她的徒弟落水卿？”
秋月接着答道：“我们无法靠近，看不真切，不过应该是。”
娇染为曦若又添了一杯茶水，她是个圆脸，看着就是中原人口中很有福相的那种，眉心还经常点颗菩萨痣，人又长得小小的一副善财童子的样子，所以窃取起情报来也是得心应手。
“公主莫急，我这就出发去云州，若是那边有什么情况我就金蝶传信告知您，保准妖无格和太子在云州的动向在您的掌握之中。”
曦若满意地点了点头，她摸了摸娇染头上的两个小辫子，也觉得亲切地可以。
“那春霞和秋月二人就接着回玲珑山脉，时刻监控医毒圣手还有她那个徒弟的情况，随时向我禀报，罗刹还是依照原样留在我身边护卫。”
四名女子齐齐称是，三人离开后，曦若将杯中的最后一口茶喝完，眉间的愁色也消散了几分。
“罗刹，你说我如此是对的么？”
这里没有外人，罗刹也就坐到曦若旁边的石凳上，她眼神坚定一脸认真。
“那是自然，公主若不成王女，我们所做的一切都失去了意义，放心吧，我们都是王侍精挑细选为您选择的人，事情会顺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