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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半闲半散     茁壮的草根txt下载     茁壮的草根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五十一章 自筹资金

    夜晚的鹅关村看不出来过年的气氛,村子里就这样,因为没有路灯,到了晚上很少有人出门,只是路上覆盖的鞭炮纸屑,说明了曾经的热闹。

    四人到了村口后,孙勇要去付为政家看看,这也是惯例,每年春节后,鹅关矿总要有人代表单位去一趟拜个年,这两年是孙勇负责跟村里的往来走动,别看就几天没见面,但是村里非常重视年节拜访的传统,所以矿上也就跟着重视起来。

    宁向东回到自己宿舍,简单煮了块方便面,虽然还在正月里,但他是一个人,不想弄太复杂的饭。

    几口拨拉完面条,他拿了一个包去二楞家,包里是他年前去连轧厂的喷丸车间要的铁砂。

    这些铁砂是处理钢板表面的铁鳞用的。

    冷轧碳钢通常先经过酸洗去除表面锈蚀,而有一些锈蚀深入到表层下,虽然被酸洗掉了,但是表皮还在,这些没有清洗干净的部分直接上了轧机就会产生重皮,所以酸洗车间出来的板坯,还要再通过喷丸机高压喷出的铁砂把整个表面打几遍,才会进入下一道工序。

    宁向东要的铁砂都是使用过的,高压高速喷打过板坯的铁砂,每一颗都已经变形,不能再次使用了,否则会堵塞喷丸机的喷嘴。

    他用箩把这些废弃铁砂细细筛过后,只选直径大的留用,二楞家有两只猎枪,往常枪弹里的铁砂都是在镇上买的,大小不一表面粗糙,也容易对枪管造成损伤,而他精心筛过的铁砂虽然变形,但是颗粒大,这样可以很容易从猎物身上清理出来。

    宁向东到二楞家的时间拿捏得刚刚好,他们家也才吃完饭,二楞正靠在床上,宁向东过去把铁砂往他怀里一扔,别看只是一小包,但是分量很重,扔在刚吃饱饭的肚子上,二楞被压的直翻白眼,打开一看是铁砂,他先咧着嘴笑笑,随后眼泪流了下来,捶了捶没有知觉的双腿:“以后这些东西基本上跟我无缘了。”

    二楞说的是实情,宁向东也不知道如何安慰,沉默拍了拍他的肩头,从兜里掏出第二件礼物,在商场买的一个小半导体收音机,家喻户晓的红灯牌。

    小收音机让二楞眼前一亮,欣喜地接了过来。

    “铁砂是给老爷子准备的,他老人家愿意进山消遣可以用上,”宁向东说道:“你好好养病,闷了就听听收音机节目,等以后好了,再带我上山掏兔子去。”

    从二楞家出来,一股山风吹的他缩起脖子,抬头看了看清冷的天空,银白色的月亮挂在天上,点缀着满天的繁星,这样的夜空在城市里已经见不到了,灯光污染带走了许多的童年回忆。

    周围很安静,偶尔传来几声狗吠。

    千年不曾变化的群山,点缀着往来百年的过客。

    第二天睡到自然醒,刚刚起床,孙勇就急匆匆的来了:“小宁,中午千万别出去应酒场,村儿里晚上要弄个大的,把劲儿攒足了留着晚上用!”

    “怎么又喝酒?”宁向东一听头就大,他来鹅关这几个月,把一辈子的酒都快喝完了,还都是高度烈酒。

    “你以为我愿意呀?村里过年不就这点事儿吗?不跟你说了,我还得赶紧去通知姜军和陈大旺!”说完孙勇不等宁向东说话匆匆忙忙又走了。

    “不过年也是这点事儿,就是喝呀喝的!”宁向东对着孙勇的后背喊了一声。

    刚进屋里还没等坐下,治保主任高双喜走了进来。

    “小宁,晚上到为政那里坐坐,给矿上的同志接风。”高双喜满面笑容的说道。

    说是矿上的同志,其实就是这四个带班班长,不过他跟宁向东是第一次见面,这之前几个月,高双喜去镇上武装部帮忙,到各村做征兵动员工作,一直没有在村子里。

    “高主任,我就不去了吧,您说我一个年轻人,哪能让村里给接风?承受不起啊!”宁向东打心眼儿里不愿意去,正好借着和高双喜不熟的机会推脱。

    “那可不行,你虽然年轻,但也是矿上的带班班长,这叫萝卜不大长在背上,”高双喜连连摇头:“何况你老哥我第一次和你见面,更要一起坐坐亲近亲近。”

    高双喜和孙勇几个人是老相识了,酒桌上的深浅彼此也都了解,他过年回村儿后,听说矿上新来了个年轻人,第一场酒就把付为政、高存光他们给办了,不禁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一直想会会宁向东,今晚这么好的机会,说什么也不能让宁向东躲了,所以才主动过来通知。

    看来是避不过去了,再推脱显得太矫情,宁向东只好点头答应。

    晚上到了付为政那里,乌央乌央又是坐了一大桌子人,除了几个老面孔之外,只有聂长河没有参加,这老爷子岁数大了,又喝了一春节的滹北香,身子骨有点盯不住,这种拼酒的宴席他有点儿发怵。

    付为政率先端杯说道:“今晚这顿饭不同往常,眼看着又一年了,所谓新年新气象,酒也不是往年的枣木杠子,而是换成了滹北香,大家先喝一杯尝尝。”

    在座众人都端起酒杯下了一大口。

    滹北香虽说比枣木杠子度数低,可也是五十三度的高度数。

    北方酒是烧酒,入口就火辣辣的,但是喝着很痛快,不烧大脑光烧胃,不像麯酒喝着棉柔,进了身体却缠绵三日不去,喝多了第二天还头晕。

    “刚刚说到新年新气象,可不光是说换了酒,而是争取今年把村子换了新貌!”

    付为政这句话说出口,宁向东心里一震,他抬头看付为政,只见付为政也笑呵呵的看着他点点头:“小宁,我说的新貌跟你也有关系,就是你最上心的修路,所以这杯酒你得干一下。”

    “好啊!”宁向东一听说是修路的事儿,激动地站起来。

    身边人立刻让他坐下,纷纷说道:“站着喝的不算,你就坐着喝。”

    宁向东着急听下文,顾不上打嘴官司,一仰头把二两一杯的酒干了。

    “年前最后一天,镇长亲自叫我去,同意村里修路的事儿,只是有一点,关于修路资金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付为政叹了口气说道:“最后老镇长个人自掏腰包,支援了一千块钱,作为修路资金的一部分。”

第一百五十二章 地质结构

    春节后的鹅关村第一件事是喝了顿酒,第二件事就是付为政传达的大喜讯:修路得到镇政府支持。

    听说同意修路后,宁向东大喜过望,在饭桌上酒战八方,最后把自己灌得烂醉如泥。

    虽然资金依然还是没有,镇长个人的那点捐助直接可以忽略不计,但所体现的意义非常巨大,甚至超过了款项本身,修桥补路自古以来都是造福于民的善举,镇长这笔钱代表了来自于政府的态度。

    第二天宁向东去山上守高炉,他春节提前请假回家,这几天就自告奋勇把白班全接了下来。

    冬天高炉停工不生产,山下送电的电闸也落了,这里就是一堆停止运行的金属设备,说是当班,其实就是熬时间罢了。

    山上有临时休息的小工棚,宁向东不愿意在里面猫着。

    当上午十点的阳光开始温暖起来,他便在南墙根儿底下刨了个窝,坐在那儿眯着眼享受日光浴。

    冬天太阳的紫外线强烈,晒了没一会儿,宁向东的眼睛就睁不开了,迷迷糊糊的直想睡觉。

    难怪村里上了年纪的老头儿老太太都愿意在墙根儿下边晒太阳,他也舒服的全身汗毛孔张开,麻痒的好像有很多小虫子钻出来。

    正在半梦半醒之间,宁向东听到山路那里传来了脚步声,这个时候谁会上来?他瞬间清醒了。

    付为政裹着老羊皮袄,顺着积雪的小路往这边走,他连忙迎了上去。

    “小宁,我听说你手里有一套图纸?”

    宁向东点点头:“付书记消息灵通,我正打算下了班给您拿过去。”

    文物局给的地勘图纸他带来了,不过这事儿只跟矿上几个人说过,村里还没来得及说,付为政现在上山来问,显然是一早见过孙勇他们了。

    由此可见,付为政也是个遇上事不做是不做,做起来一下也不肯耽搁的人,这点俩人挺像,都是这么轴。

    “图纸是不是在你屋里头的书桌斗里那套?”付为政问道。

    宁向东点了点头,看来付为政刚才单独进过他宿舍了。

    鹅关村的习惯就这样,去别人家里从来不敲门,高兴了就一进院子喊两声,犯懒了连喊都不喊,直接推门就进,宁向东刚来不习惯,去谁家在院儿里喊完了,还要再敲门,惹得村里人反而不高兴,都说他一个大小伙子怎么这么扭捏。

    不过宁向东还从来没有过主人不在家也进去的体验,付为政今天的行为算是让他开了眼。

    老付完全没有注意到宁向东看他的眼神儿,就算注意到了他也无所谓,一个长辈儿人去后生崽家里还用得着打招呼?再说又不是家里有媳妇儿需要避讳。

    “你那套图纸在城里就没找人问问啥意思?”付为政原以为图纸就像照片那样,看什么都很直观,没想到是一片蓝汪汪的颜色上面各种各样的曲折线条和字母数字等标注,唯一认识的就是右下角的铭表,里面是勘测人绘图人的姓名以及出图单位等信息。

    “没找人问,文物管理局的同志大概给讲了讲,”宁向东苦笑了一声:“不过那么多专业内容,讲了也记不住啊!”

    付为政点点头,把羊皮袄上的腰绳紧了紧说道:“算球了,那套图纸看不看的吧,自己家住的地方还能不知道是啥情况?你娃儿跟我去谷里走走。”

    “走不成啊老叔,我现在还当着班呢。”

    “又不开工又不生产,山下的电都断了,还当啥班?”付为政一瞪眼:“现在就跟老叔去梁子那边看看。”

    宁向东早在一个月前和二楞已经去看过了,就拦住付为政说道:“那边的情况我大概知道点儿,土层跟这边差不多厚,大概下去两锹的厚度就是岩石了。”

    指着脚下的黄土,宁向东又补充道:“不过咱们这边石头是成块儿不成片,所以植被茂盛,也能长大树,但是谷里的那三道梁子就不好说了。”

    付为政听了宁向东的话,沿着山头转了个大圈,回到工棚旁边没有马上说话,而是认真思索了半天才开口:“你娃看的仔细,想的也周到,你老叔活了大半辈子,都没注意到这周围土质的不同。”

    “黄巢谷最起码有一道梁子下边都是岩石,因为听你这么说,我刚刚仔细回忆了一下,三道梁子有两道上面长大树,一道梁子是秃的,只有草和灌木丛。”

    “而且就是那座最高的梁子,”付为政心事重重的说道:“记得曾经有一次,我从陈村带山外人进来,好不容易爬到山顶,那几个人就说这山上光秃秃的,连个遮阴凉的地方都没有,还是赶紧下去到前面那座山上再歇吧……”

    听付为政这么一说,宁向东也想起来了,他上次穿黄巢谷回村时,爬到山顶也是这种感觉,因为刚开始爬山的人冲劲儿都足,到了顶上都想找个地方歇会儿,但没有一处能休息的地方,如果是夏天,大太阳明晃晃的挂在头顶烘烤,根本待不住。

    上次宋小青来村里找他,也曾经抱怨过,说幸亏是冬天来,要是夏天,爬第一座山就得被晒脱皮。

    “所以,后面那两道梁子炸开一个山口还可以琢磨琢磨,刚进谷的第一道山梁,如果也炸开,土方的基数就太大了。”宁向东说道。

    “如果炸山不行,凿隧道就更不可能了,山体那么厚,几年也凿不透……”付为政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最初宁向东提到修路,他不赞同也不反对,如果修更好,如果不修也无所谓,他岁数大了,山外日新月异的诱惑对他来说微乎其微,只是这两年,村里关于出行不便的呼声越来越高,去年矿上又新来个宁娃子,没几天就张罗修路,随后妇女主任曹秋凤的呼吁,曹茂山摔坏了脊椎骨,没有得到妥善救治,造成下肢瘫痪,才终于让他痛下决心,连续去了几次镇上,提出修路的请示。

    现在终于得到了镇政府的支持,本以为黄巢谷就是现成的路基,顺着地势铺就完了,所以他才在酒桌上放出豪言,年内就要让村里改变面貌,没想到实际情况比预想要严峻的多。

    别看鹅关村的人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但他们只知道土地上的事儿,土地下面的事就没多少人知道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沉沦

    修路成了鹅关村今年的首要工作目标,宁向东认为接下来的一切就好办多了,最起码不用晚上再隔三差五跑到城隍庙去给大伙儿洗脑。

    在村干部的大力推动下,前期动员工作很好做,全村很快统一思想,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这东风说白了就是钱,只是现在还没人往这方面提,村里人也怪,越穷越不愿意拿钱说事,好像这玩意儿有毒一样,大家众口一词,只说没出二月二,不宜动土啥的,其实心里的隐忧谁不明白,最担心的就是村干部大手一挥,各家集资搞建设,要真是那样,兜里这点可怜的现款就算打了水漂了,路修好了也得不偿失,现在又不是走不出去,不过是费点劲而已。

    统一思想的表面之下,各种暗流涌动,说白了就是一句话,修路可以,拿钱没有。

    “你说有急事还是有条路方便?可谁家能有多少急事?”

    “别拿二楞家说事,这几十年来,有过几次像二楞家那事?”

    “二楞家那样的事,出一次就受不了!”付为政语气沉重的说道:“你,你,还有你!假如你们倒下了,你家的天是不是也就塌了!?”

    这天下午,大队干部们又坐在一起开小会,目的很明确,继续统一思想,把所有怪话、牢骚话全都消灭掉,让村民们从心里意识到,修路是百年大计,不但自己这代人受益,子子孙孙都会跟着受益。

    “付书记,思想统一,消灭流言很简单,只要一个字,钱!”民兵连长聂金广说道:“不是我觉悟低,这事捂着盖着不提出来就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办法,现在的群众唱高调比你唱的还好听,但涉及到实质问题一个个都精着呢,比山上的猴子都精!”

    “金广说的很对,只要镇上能有实际行动的支持,家家户户出工出力没有问题。”高双喜也附和着聂金广的话说道。

    “是啊,要是有了钱,村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都是现成的好劳力,给自家修路还能赚到工钱,这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啊!”付为政卷着旱烟,慢条斯理的说着。

    “是啊,是啊!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嘛!”

    大伙儿嘴上附和着,其实一听就知道老书记又开始说反话,在一起这么多年,谁一歪屁股,要放啥屁心里都明白着呢。

    “要是有钱我还用费这个劲开会吗?”果不其然,付为政嗓门大了起来:“你们一个个的还不跟大爷一样,屁股后面能跟一串求情上工的人,我现在的要求就是,笨媳妇也得做一锅无米之炊出来!”

    “存光你也说几句。”付为政不想把黑脸戏自己一个人都唱了,看到旁边的高存光在发呆,就冲他说道。

    “啊……”高存光恍若睡梦中惊醒:“你别说,这些年山上的猴子咋都一只也看不见了……”

    “都变成人躲村里了!”付为政黑着脸一拍桌子,把刚卷好的烟卷儿也拍碎了。

    不管推三阻四也好,装傻充愣也好,消极怠工也好,村里的干部们又都开始到各家游说,中心思想就一个,提前打好预防针,随时可能集资修路,到时候谁不积极,就是破坏鹅关村基础建设。

    经过这一番动员,收到了极大效果。

    每天在去往陈村镇的山路上,忽然挤挤挨挨出现了成批人流。

    人们在路上见了面都心照不宣,大家都知道,这是赶着去花钱的,把手里的现钱都花掉,先买了以前该买没舍得买的用什再说。

    付为政打死也没想到最终会是这样的效果,只是这次他也没话说了,因为自家老婆也不辞辛劳,背回一台蝴蝶牌缝纫机,那是老伴心心念念了很多年的东西,一直舍不得买。

    其实真要是走到集资那一步,也不会是强制性的,但是村里人的道德观不一样,家里有钱不拿出来是品质恶劣的表现,家里没有,就属于力不从心,穷没关系照样能抬头做人,为富不仁才是真恶。

    宁向东这里也终于得到了赵伟的消息。

    “好消息和不好的消息掺和在一起了,你想从哪方面听?”赵伟在电话里说道。

    “大过年的,就从好的方面听吧。”村子里最近因为修路的事闹得沸沸扬扬,甚至于发生了花掉积蓄对抗集资的事,这真是出师不利啊,先听听好消息,就当冲冲喜吧。

    “钢渣的事情有着落了,运到鹅关基本上问题不大。”赵伟欣喜的说着。

    他师傅鲁为民到底是帮了赵伟一个大忙,春节后上了班,专门又跑了趟加工厂了解废旧钢渣出库的事情,回到车队就找盯那边大车的几个工友一起吃了顿饭,把徒弟的事说了一遍,鲁为民亲自出马自然事半功倍,几个人可以不给赵伟面子,但是老鲁的面子不能不给。

    开大车的伙计们商量了一下,拿出一个办法,就是钢渣由他们的车拉到并原郊外后,找一处地方卸下来存放,等鲁为民他们的车去鹅岭拉蛭石的时候,装车运过去,卸货后再拉蛭石回厂。

    这个主意堪称完美,一来不用擅自改变运输线路,没有任何风险,二来可以利用鲁为民他们上去的空车拉货,没有一点浪费。

    最让赵伟激动的是,师傅的那几个老伙计一致认为这事儿是双赢的好事,因为他们如果把钢渣拉到指定地点,将近一天时间,当晚就得留在原地过夜,第二天才能回来,而如果把钢渣卸到并原郊外,晚上把大车留下,自己坐公交偷偷溜回家住一晚,第二天下午再把车开回厂就行了。

    老伙计们都非常真诚的感谢了老鲁,这样的好事能在第一时间关照他们,说着还想拿点儿出车补助给鲁为民算作谢意。

    一看求人变成帮人,老鲁很是高兴,只是补助坚决不要,最后几个老伙计还是抢着把单买了,一顿酒肉下来,几人的心贴的更近了。

    “事是好事,向东,只是他们想要点报酬……”赵伟吞吞吐吐的说道:“我答应他们了,毕竟是求人帮忙嘛,麻烦人家半天……”

    很多很多事,最初去做都谈不上恶,只是一旦习惯了,就做的理所当然,从此节操是路人。

    “应该的赵伟,只要能用钱解决,就没问题!”宁向东高兴的说道:“有具体钱数吗?”

    “有的,不过你别管了,向东,”赵伟说道:“我不是还欠着你八千块钱吗?就用这个先顶着,应该够了,我每月发了工资就给他们……”

    “你帮我那么多,这回就算我帮你一次……”赵伟又补充了一句,心中却涌起一阵无地自容的悲凉。

第一百五十四章 以物易物

    过了农历二月二,鹅关矿高炉机组开始上电点火试运行,一个星期点火两次,随后逐步增加时间,直到惊蛰之后,山里积雪慢慢融化解冻,耐火厂派了两辆大车送煤进山,正式上工时间提上了日程。

    由于乙班聘用工曹茂山残疾,又从村里重新招聘了一名年轻人,叫付振青,小名儿山根儿。

    上班没几天,宁向东就发现付振青还真是个山根儿,他对村子周围各种各样的植物异常熟悉,哪里长何首乌,哪里有玉谷多全都了如指掌,中午吃过饭,随手就在附近的黄土窝里刨出几根枯草根泡水喝。

    宁向东很好奇,也要了几根扔进杯子里泡着。

    鹅岭一带水质很硬,煮开的水能沉淀出一层水垢,喝起来有点拉嗓子,但用这种草根泡过的水有一股植物的清甜,水色也变成淡淡的黄色,口感也柔和了。

    由此推断,这草根很可能是一种中药材,宁向东知道槐树花和玉谷草都能入药。

    “这是什么草?”

    “我们叫甜草根,”付山根儿说道:“不过它肯定有大名,只是我不知道,就像老乌头,你们叫何首乌一样。”

    “唔……”宁向东点点头,可惜没看过《本草纲目》,不然看这样子也能猜个大概。

    喝了一杯后,他还打算再要点,付山根儿拒绝了:“这玩意儿喝多了拉肚子。”

    看来就是草药了,属于清凉败火的寒凉品类,而且从付振青一次只泡几根的小心行为来看,功效还挺大的。

    看着高炉又开始持续不断喷吐黑烟,煤尘在周围缓缓散落,宁向东对山根儿说道:“以后别再这附近采甜草根了,雪水解冻后渗进土里会有污染。”

    付山根认同的点了点头,看附近的草丛树木明显不如周围几个山头茂密旺盛,尤其从远处望过来,不但稀稀拉拉还都半死不活的。

    他刚来上班几天,不知道矿上的规矩,就偷偷看本家付愣货怎么做,付跃进每次吃了中饭都留在矿上,他就以为中午也不能离岗。

    “别走太远就行,中午休息时间短,就半个小时,”宁向东解释道:“下午四点就下班了,到时候你带我走远点,挖点甜草根。”

    付山根看到班长有兴趣,高兴的答应道:“这东西就春天挖最好,虽说秋天长得壮,但是因为它要过冬水汽太大,所以春天虽然要生长了显得干巴,但药性全都散发出来,喝着味道足。”

    宁向东不懂植物的生长特性,他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假如把甜草根采收晾干后切丁,调试出一定比例与蔡义和炒制的树叶茶混合在一起,就可以中和茶叶入口后的霸道苦涩,如果同时能保留两者清热醒神的效果,那真是一份四季皆宜,居家旅行的必备饮品啊。

    宁向东忍不住再次环视着眼前的山峦,他满以为来了大半年,已经很熟悉这里了,其实连山门都没都还没有踏进去。

    如果不修路,这么多好东西就带不出去,就好似身在宝山空手归的感觉一样。

    鲁为民和赵伟上次进山里送煤的时候,双方已经见过面,约好下次来拉蛭石的时候就把钢渣捎过来一车。

    宁向东已经跟付为政打了招呼,在村里腾出一片空场存放钢渣,这两天还没见他落实,一想到这儿,他心里有点着急,看了看手表,休息时间也刚好到了,于是挥挥手招呼愣货和山根儿开工,这个班多烧点蛭石出来。

    下午下了班,因为心里装了事,没有了跟付振青去挖甜草根的兴致,和两位班员告别后,宁向东急匆匆去了付为政那里。

    “付书记,场地安排好了吗?这两天蛭石产量增加很快,说话厂里的车就带货上来了!”宁向东见到付为政时,他正闭着眼坐在窗户旁边,也就顾不上客套,直接开口问道。

    “你这宁娃子,不是一向挺稳当吗,啥时候也学的这么风风火火的?”老付坐的椅子正好在窗户旁边,下午四点的阳光斜照进来,已经没有了热力,却不失温暖,付为政贪爱这正好的温度,闭着眼睛假寐,宁向东进来后张口就喊,直接把他从黄粱梦拽回鹅关村。

    “村里的场地那还不是现成的,卸车的人也不叫事儿,你老叔现在最闹心的是,这一车拉上来的钱怎么个算法?”

    工钱和货钱是付为政最大的心病,也是这几天一直在纠结到底接不接车的症结所在。

    宁向东一听就急了,火烧到屁股上,才跟自己说要不要货?这是想拿捏死自己吗?

    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宁向东再淡泊,现在也火冒三丈:“老叔!你这么说什么意思?车我找的,钢渣我张罗的,你们什么也不用管,就等着车来了找个地方卸货,怎么着?莫非还想拿这事讹我一下吗?”

    宁向东从进山来到鹅关村,从来没跟什么人发生过口角和闹过别扭,遇到事情给人最多的印象就是要么呲牙一乐,要么两手一摊,最多也就是深深看对方一眼,转身走掉表达自己的不满。

    村里人都说这小宁脾气有点太好了,真不像个年轻人的样儿,要不是有个漂亮的跟仙女一样的女朋友来找过他,都担心在城里找不上媳妇儿。

    付为政被一通嚷惊呆了,看了宁向东半晌,才说道:“小宁!你把事情想歪了!老叔一辈子从来不会趁人之危!同样,更不会占别人便宜!”

    “更何况,所有事情你都安排妥当了,俺们来捡现成的,你让鹅关人的脸往哪放?这就更不是个理儿了!”

    宁向东哪能想到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付为政还为面子里子的事儿矫情:“那先把上来的这车货安排好再说别的行不?老叔!这屎都顶在屁门子上了你才想是用树枝头子擦还是土石块儿擦?”

    说粗话的感觉真特码痛快!

    这些都是来了山里后逐渐适应的,有时候感觉到,这样说出来的话,分量真比遣词造句给力。

    “也……好!老叔就不要脸这一次!”付为政看着宁向东年轻气盛的面庞,似乎也受到了感染,霍的站起来,把身上的老羊皮袄抖落在椅子上:“不过,这车卸完后,钱的事一定要跟你讲清楚,老叔占你年轻娃的便宜,还不如死了算球!”

    说完,付为政在屋子里转了几圈,向四周打量着,忽然停住说道:“小宁,说钱真是见外,可不说又不行!而且也不怕你见笑,村里是真穷!实在不行,你看能不能拿东西顶钱跟你换那废钢渣?”

第一百五十五章 破烂家具

    鹅关村修路没钱,付为政为此颜面扫地,面对宁向东的无偿资助,更是无法接受,这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为此,他想到了一个以物换物的法子。

    看到宁向东不解的样子,付为政解释道:“村里家家户户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就是这些老破家具,”说着他拍了拍刚才坐的那把椅子:“用这些老木头换废钢渣,价值估计差不多,只是还有车钱运费啥的不好算了,等将来条件允许,村里再想办法做一些补偿吧……”

    付为政遗憾的说完,使劲看着宁向东,这样的以物换物,在他心里依然深感愧疚,觉得很对不起眼前这位一心为了鹅关村的年轻人。

    宁向东却完全没有留意付为政的目光,他已经被眼前这把椅子彻底吸引住了。

    椅子是一把上了年纪的椅子,每一处都有浑厚的包浆。

    整体型制是把圈椅,背板狭长耸立,正中雕着一只团鹤,顶部向两边分别各延伸出一根长条,很像宋朝文官的帽翅。

    宁向东心里悠悠的叹了口气,这种款制,正是明初最流行的官帽椅。

    他暗中看了付为政一眼,这位老倌祖上必定身居官位,但不知道能配得上鹤形是什么品阶。

    宁向东只是粗略的了解明制官位都以飞禽走兽来代表品级,兽类代表武将,鸟类代表文官,鹤的地位是否尊崇就不清楚了。

    所以,后世有人嘲笑明朝的朱家天下是禽兽当道。

    见宁向东搬着椅子翻过来调过去的看,付为政心中暗喜,东西虽然老旧,难得小宁喜欢,有道是货卖识家,自己这个以物换物的提议算是说对了。

    付为政想到做到,第二天就把全村人集中到城隍庙前的广场上。

    “我刚当生产队长的时候,才二十二岁,是接长河老伯他父亲的班……”

    人群中的聂长河听到点他的名,骄傲的扬扬头,停止了对大冷天村里人受冷挨冻,在露天开大会的咒骂。

    “那时候,俊花奶奶才是村花,还没轮到俊花……”

    “老不要脸……”俊花奶奶在人群中老脸一红,笑骂了一句。

    “时间过得真快啊,一转眼我儿子都在外地成家就业,最小的女儿也快要上高中了……”付为政家一共养育了五个孩子,在村里只能算中等水平,鹅关村最厉害的一家有十三个女儿一个儿子,村子里交通不便,晚上也没什么娱乐,夫妻俩到了夜里除了谈人生,就是谈生人,每家啪啪出的孩子最少也有三个。

    宁向东刚来村里了解到这个现状后,不由庆幸父母的业余爱好不是造人,不然他下边也得多几个弟妹出来。

    “一代一代的孩子们都长大了,可咱们村依然一副旧模样,除了更破败以外……”

    “我记得,老队长临终前,最大的心愿就是想去北京看看,可他老人家当时卧床不起,怎么去?没有路,好人出去一趟都不容易啊!”

    付为政扫视着大伙儿,男人们都跟他一个打扮,一人裹着一件老羊皮袄,女人们穿着臃肿的大棉衣,稍微讲究点的头上还包着一条围巾。

    那种围巾又厚又重,有的边上还点缀着流苏,宁向东刚来村里时,去一个村民家吃饭,误以为是桌布,热心的帮忙铺在桌子上,闹了个大笑话。

    “因为没路,所以没有拖拉机,咱们村是少有的种田靠人工的村,因为事事都靠人力,咱村穷的连牛都养不起,前些年的粮食人都不够吃,更别说喂牲口了……”

    “就是种田,种的那叫啥粮食啊,连个细粮也没有,包饺子只好拿土豆粉当面皮,里面包土豆泥,哄娃说那叫水晶饺……”

    付为政把大会开成了忆苦会,人群中的妇女开始抹眼角。

    “现在宁娃子来了,说咱村守着宝山,捧着金碗却吃不上饭,人家不愧是省城来的娃,眼光毒球的很,要想挖了穷根子,就得修路,把咱山里的宝贝卖出去才行……”

    “我年前请示了镇上,镇上也同意修路,可同意归同意,财政上没钱支援,那咋办,这路还能不修了?”

    “现在人家宁娃子想办法,从城里调来修路的材料,是真把咱村当成了自己的家,咱们是穷,可穷人也得有个穷志气,占人家小小娃子的便宜,对不起先人哩!”

    “我跟宁娃子说了,就拿家里的旧家具跟人家换修路的材料,我带头,把这张椅子捐出去!”

    说着付为政站把一直放在身边的椅子拉过来:“你们看看,把家里的啥东西也拿出来吧!”

    村民们听到这里,明白了今天召集开会的意思了,一看只需要把家里这些旧家具拿出来就行,很多人都怦然心动,说实话这些东西早就不想用了,分量重占地方,样式还落后,镇上家具厂生产的都比这些时髦一百倍。

    不过另一些人还是犹豫不决,家里的桌子凳子还一直在用,捐出去就得买新的,买新的就得花钱,实在是心不甘情不愿。

    “就这些破木头板子,陈村镇那些收破烂儿的一件最多给五块钱,人家还不一定愿意进山里拉!”

    俊花奶奶忽然站出来说话了,曹二愣为了帮她家找羊,进山摔成了终身残疾,成了老太太心里永远的痛,她是全村最坚决拥护修路的人:“人心都是肉长的啊乡亲们!要我说不能拿这些破木头家具糊弄人家宁娃子,怎么也得拿点值钱东西!”

    俊花奶奶实在看不下去,把家里的红灯牌电子管收音机拿了出来,这种收音机打开后需要预热,机身前面有个小窗,可以看到里面的电子管逐渐变红,然后声音才会传出来。

    宁向东坚持不要,老太太坚决不肯,最终还是把收音机捐了出去,留下了家里那两把兀凳。

    其他村民看在眼里,有几个人也忍不住想把家里值钱的电器捐出去,却被其他亲人死死拽住,最终也只好把老木头家具做了捐献登记。

    付为政看到一些村民还是不太情愿,抛出了最后的杀手锏:“你们知道人家小宁垫付了多少钱吗?八千块,整整八千块钱呀!”

    八千块钱对那个时代的村里人来说无异于一笔巨款,所有人都震惊了。

    那些尚自犹豫不决的人,在身边已经登记捐家具的乡亲们瞪视下,再也没有坚持的理由,纷纷到付为政身边签字做了登记。

    至此,鹅关村村民家里那些从明朝时期,祖上跟随潘郎挣得的家私,为了修路全都当做破烂给了宁向东。

    所有人都暗自欣喜,完全没有伤及家庭基础,就办妥了修路的百年大计。

第一百五十六章 无处安置

    大家虽然问心有愧,但是对自己的聪明头脑都暗自窃喜,用这些残破的老旧家具,换来一条康庄大道,也许鹅关村从此时来运转了。

    同时,人们打心眼儿里佩服俊花奶奶。

    她老人家的表现,其实更代表了淳朴诚实的鹅关人的风骨,只是圣人也会为五斗米折腰,为了跟上时代的发展,大家伙儿只好不拘小节了。

    付为政一场全村动员大会,解决了物料和运输问题,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马上把计划经济时代村里的牛棚打扫出来,当初这里曾经养过几头老牛,后来实行承包责任制后,几头老牛无人认领,就送回镇上,牛棚从此空了下来。

    牛棚安排人打扫干净后,老付又拿着签字名单,挨家挨户催缴家具。

    不得不说老付出马一个定俩,大伙儿立刻把家里的旧家具收拾出来送到牛棚,有些人听说后不等老付去催,主动去牛棚上缴,大家普遍积极性高涨,家具挑的是越破越好。

    付为政看到后脸色铁青,可也无话可说,怪都怪自己百密一疏,没有详细要求各家上缴成色好的,如此一来,大部分村民终于如愿以偿保全了自己家成色新一点的家具,而把年代久远的都交了公。

    待家具收缴完成后,付为政会同高存光以及妇女主任兼会计曹秋凤经过认真盘点,详尽记录在册,连哪个凳子上掉了个榫卯都捡起来用报纸包好,一并交给宁向东。

    亲眼看着小宁接过账册后,几名村干部都暗中松了口气,这下关于物料运输等等诸事算是实锤了,宁向东一旦出现纰漏,就得承担全部责任。

    接到账册后,宁向东也不敢怠慢,第二天一大早赶去陈村镇,给赵伟打了电话,除了来车送钢渣及拉蛭石外,再帮忙多雇一辆大车上来,他要把家具拉回去。

    赵伟接了电话后,仍旧找了师傅鲁为民,请他出头向队里申请雇车。

    鲁为民却一摆手说道:“用一辆车还雇什么,让加工厂拉钢渣的伙计跑一趟不就得了,连车都不用卸,直接跟咱们上鹅关,回来放空车拉家具就行了,让你朋友给拿盒烟谢谢就得。”

    赵伟自然喜上眉梢,这又是个两全其美的好事,加工厂送钢渣本来就是出车两天,时间上跟去鹅岭差不多。

    他首先想到这又是个商机,本想跟宁向东要点车费,想了半天还是忍了下来,上次进山里鲁为民跟宁向东见面时他就紧张了半天,生怕自己黑了八千块钱的事情穿帮,这次上去还要拉家具,宁向东又要亲自跟车回城,和司机在一起的时间几乎整整一天,万一两人聊天漏了气,那自己的人设也就彻底塌了。

    如此一想,赵伟只好实话实说,宁向东一听却非常高兴,把买烟感谢的事也拜托给了赵伟。

    赵伟拉着钢渣来了以后,才看到牛棚里堆了满满的破烂家具,帮忙往车上装的时候件件死沉,不禁无语的看着宁向东,心想:“你跟村民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傻逼……”

    亲眼见证了宁向东舍财换破烂的事之后,一直压在心底的愧疚也随着鹅岭的山风散去。

    宁向东对这些穷老杆子都这么慷慨重义,那自己黑心昧掉的八千块钱也不算是黑了,怎么说自己也算出力帮了最关键的大忙,没有加工厂的钢渣,铺路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宁向东亲自押着一大车破家具返回并原后,火速联系了赵宝库。

    汉光优美售后服务站的后院,是他眼下能想到存放家具的最佳地点,没想到赵宝库一听要占据后院一整间屋子,当即表示爱莫能助,因为就在近期他也有一台胶印设备到货,场地全都占满了。

    不过赵宝库表示,临时征用一个星期还是没问题,于是宁向东让司机先把家具拉了过去,全都放到了公司后院的库房里。

    “龚强把塑料薄膜拿来了吧?”一见赵宝库,宁向东就问道。

    赵宝库点了点头,他一直好奇前几天胖子拿过来的几卷薄膜是做什么用的,问他也说不知道,只说是宁向东让买的。

    看着他用这些薄膜把所有的家具都用心缠绕包好,赵宝库被这一通熟练的操作弄得目瞪口呆,他问站在身边的宁向红:“你弟弟还懂木工?”

    宁向红摇了摇头,也是一脸迷茫。

    眼看宁向东即将收拾完,赵宝库忽然看上了付为政家那把圈椅,把它单独拎了出来。

    “要是拿出来坐,记得一定要爱惜,每天用半干半湿的抹布擦拭,千万别泡水。”宁向东嘱咐道。

    赵宝库点头应承,这时的宁向东却并不太了解老木料,越拿出来日常使用越不会出现崩裂等问题,因为古家具占了人气越用越有神。

    二姐宁向红看到三弟弄回来一堆破烂,就提议让赵宝库去厂里找几个兄弟来都拆了:“这么一大堆破烂儿放在屋里头支楞着,忒占地方,全拆了把成板儿的留着打家具用,不成板的给木器厂拿去换锯末板用。”

    宁向红之所以又打起了木料的主意,是因为上次弄的炮弹箱还是太少,想打一套组合家具不够,三弟这回搞来的木料挑挑拣拣一下,应该差不多了。

    当时钢木家具以其美观方便开始受到人们青睐,所用的板材都是合木板,打眼后拧到钢管框架上组合成家具。

    宁向东家就有一个立柜是钢木结构,水曲柳蒙皮的五合板,挺括结实,下面还有滑轮,移动也方便。

    宁向红的一席话说完,赵宝库深表赞同,却引起了宁向东的警惕,他嘴上没说什么,却问赵宝库要了房门钥匙,把两人从屋里撵出去,亲手把房门锁好后,说道:“暂时借用你二位这间房,最多一个星期,我还回来挪地方,在这之前,哪怕少个木卯儿,我也和你们急!”

    看着宁向东急赤白脸的样子,宁向红撇了撇嘴:“一堆破木头,你至于跟姐这样耍态度吗,东西你放这儿吧,姐不动。”

    “我还是得拉走,刚你不也说占地方了吗?”宁向东说道,宁向红的话引起不安的同时,他忽然想起一个更好的地方,就是塑料二厂那个三号库。

    从宋小军他们出事后,龚胖子说厂里替换的旧设备很快拉走了,现在三号库一直闲置着,如果在库里隔出一个角落,存放这些家具,比哪里都安全。

    而且二厂在市区最东头,地处偏远,厂区大的很,让龚强去疏通一下,放这些东西问题应该不大。

第一百五十七章 子非良伴

    搬完家具后天色将晚,宁向东想请赵伟和司机师傅吃个饭,赵伟一听连忙谢绝,他担惊受怕了一整天,眼看脱身在即,哪里还敢再给宁向东和司机接触的机会:“你也累了一天,早点回家吧,师傅这里我来安排!”

    随后拍了拍司机的肩头说道:“咱俩走着吧……”

    大车司机出这趟车是冲着鲁为民的面子,他跟宁向东也不熟悉,坐一起吃饭多少有点拧巴,听赵伟这么一建议,立刻笑道:“就这么办!”

    送走赵伟两人,回到店里时,赵宝库已经给龚强打了电话,约好了晚上一起小聚。

    宁宝隆三个合作伙伴,整个春节期间就碰了一回面,其他时间各忙各的,这次事先也没约定,却正好凑齐了。

    才过完正月,肚子里的油水都没消化干净,三人就随便找了家干净点的小馆子,落座后点了几样小菜,也没有要酒,一人来了一碗臊子面。

    龚强兴致很高,近期店里生意不错,在正月原本是淡季的时候出现营业额连续增长,是他始料不及的。

    “多亏了向东,介绍来的那家新伙伴果然了不得!”龚强连连赞叹。

    春节前宁向东提前请假回家,跟龚强见面时,听他提到了对经营商品过于单一的隐忧,当时胖子给出的建议是多跟汉正街那边联络感情,增加亲密度。

    这话反而提醒了宁向东,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宁宝隆发展到现在,必须扩大经营范围,多元化才是生存之道。

    或许一切自有定数,在他去何萍家送鹅岭土产的时候,恰好遇到了何萍的父亲何立楷。

    何立楷从南榆调到并钢担任书记一年来,对所有分厂都进行了实地调研,因此一眼认出风干整兔的产地,由此得知宁向东在鹅关蛭石矿工作,出于对职工的关心,何书记同他亲切交谈了几句,并鼓励宁向东要有不怕吃苦的精神,趁着年轻干出一番事业。

    何萍在旁边听了笑道:“爸,不用鼓励他,他是你们单位的落后分子,人家的事业是钟楼街的宁宝隆。”

    宁宝隆这个名字对何立楷来说也时有耳闻,尤其是在秋天举办的国标舞大赛,并原赛区那些悬挂在醒目位置的横幅和刀旗,写的都是宁宝隆独家提供比赛服装支持的大字。

    听说宁向东是这家店铺的合伙人之一,何立楷大感兴趣,对眼前这个年轻人不禁刮目相看,要知道他们家的袜子可全是女儿从这个店买的,想到这里,他大有深意的看了宝贝女儿一眼。

    何萍被父亲盯的一阵慌乱,为了显示自己跟宁向东也不是很熟,便故意问道:“听说店里生意一般吧?”

    岂料宁向东点了点头说道:“就是受制于品种单一,看来你的想法是对的,咱俩的观点一致。”

    何萍已经不敢看父亲了,脸颊绯红一片。

    宁向东暗暗奇怪,怎么唠家常也这么羞涩?

    何书记再坐下去别说是灯泡,简直就是烈日了,虽然不知道女儿对眼前这个小宁是什么想法,但明显不反感他,就多留点机会给两个孩子增进了解吧。

    何书记站起身去了书房,何萍长出一口气,平复一下心情后说道:“扩大经营其实也容易,只是超出行业范围需要在手续上增项,多少会麻烦一点,不如还是在服装鞋帽这一块儿想办法。”

    宁向东很赞同何萍的提议,首先是隔行如隔山,钟楼街虽然号称商业一条街,但主打的还是服装鞋帽,况且他们已经干熟了这一行,并且刚刚打开一些局面,当然不会轻易增项,何况增加了其他商品,就违背了创业初衷,最终还是做成杂货铺。

    “我知道一家叫百思的工作室,”何萍思索了一下,说道:“现在离春节还有一段时间,要不我帮你联系联系。”

    何萍说的这家工作室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以服装设计为主打,只有几个人组成,但有个最大的特点就是所有的服装款式绝无跟风,完全由工作室自主设计,再交给并原本地的服装厂小批量加工,也同样受制于自主设计的问题,每款样式不能成批生产,在当时的并原,人们穿着打扮习惯跟风,百思工作室的这种思维过于超前,因此制约了公司的迅速发展,何萍也是偶然接触到百思年轻的法人代表,出于对其运作方式的好奇,所以多了些关注。

    何萍动作挺快,百思工作室动作更快,通过她的引荐,第二天下午就与宁宝隆取得联系,由于经营理念太过相近,双方一拍即合,百思工作室当晚就来人去钟楼街实地看了门店,当场定下来可以合作,但也提出了一个条件,每销售一件他家设计的服装,要抽走销售额的百分之十。

    抽水的额度很高,但宁宝隆三人商量后一致通过,连一向雁过拔毛的龚强都没有异议,人家卖的是脑子,自己卖的是招牌,赚的都是价值的钱。

    宁宝隆忽然增加服装品种,对于节前逛街的人来说又多了新选择。

    一直以来,该店在钟楼街都是一个异类,仅仅靠单一商品就撑起旺地的所有开销,人们的不断光顾也形成了羊群效应,却不知宁宝隆是靠贷款才熬过了最初濒临亏损的时艰。

    百思的进入,恰恰是宁宝隆品牌价值的红利期,再加上自家服装设计也是独树一帜,两好合一好,再次引发了春节前小当量的爆发。

    龚强最开心,一扫长期以来负债经营的阴霾,甚至提出可以尝试第一次分红了,同时偷撇了赵宝库一眼,他所指的分红自然不包括这位釜底抽薪的大哥。

    虽然赵宝库当初直接刮走一半贷款,但是清偿本利时也没有含糊过,然而龚强却一直耿耿于怀,不但首次分红想把他排除在外,甚至在脑海里也直接忽略了最初赵宝库全额投资宁宝隆的事儿。

    “我那份就先放账上吧,万一有急用也算有备无患。”

    龚强的小心思对于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来说几近透明,考虑到龚强重财的性子,春节前一分钱也没从店里拿,过了一个名副其实的穷年,宁向东就不想扫了他的兴,所以忍住了不同意分红的想法没有说。

    赵宝库跟龚强没有童年之谊,只是他现在越做越大,已经懒得为这些蝇营狗苟计较,心里却越发坚定了要劝劝宁向东,对于合作伙伴的选择,还是要慎重考虑一下。

第一百五十八章 吃亏

    又是一年三月三,风筝飞满天。

    农历三月天,公历已是四月,并原市区早已和风暖意遍城廓,而鹅岭却依然春寒料峭,早晚冰寒。

    付山根早早起床,在家吃了早饭后,独自来到村口,找了一处背风的地方蹲下,慢条斯理的卷着烟卷儿。

    他在家排行老三,上面有一个哥一个姐,本来他应该是老四,还有个二姐,可惜在幼年时就夭折了。

    也是在一个冬天,他二姐患了咳嗽病,始终不见好转,由于天寒地冻,山路结冰,背着小孩子出山看病实在危险,再加上山根二姐最初只是咳嗽,没有其他毛病,家里就没太当回事儿。

    等到后来开始每天夜里发低烧,父母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于是翻山越岭把孩子带到镇卫生所,初步诊断是肺炎,医生看到二姐的精神状态还好,就开了点甘草片让带回家吃,镇卫生所除了甘草片也没有别的药……

    付山根二姐死的时候是在夜里,一点动静也没有,早晨才被父母发现。

    因为二姐的意外夭折,激起了大哥付振岳发誓要离开大山的决心。

    说起来付振岳还真是好样的,他选择离开大山的方式是痛下苦功刻苦学习,最后终于考上大学,毕业后留在了省城工作。

    关于自己家的事情,山根儿没有跟宁班长说过,村里人更不可能说,这是大家的默契,不会随意把别人家里的私事告诉外山人。

    付山根在村口蹲了没有多久,就看到了宁向东的身影。

    “山根儿?怎么不去我宿舍?”宁向东看到他一个人在村口,有点儿小小的惊讶,山里的早晨很冷,村子口有穿堂风更冷。

    付山根咧嘴一笑:“俺在这里一样,再说等的也不久。”

    等的不久也一样冷,宁向东看到他嘴唇上的胡须都有点结晶了。

    两人这次约定进山,还是源自于前段时间的白班那个关于甜草根的话题。

    宁向东回并原送家具第二天,恰好遇到大哥大嫂旅游结婚回来,在家吃饭时,便向大嫂请教甜草根是什么。

    周婷虽说是个护士,但母亲和姑姑都在医院工作了一辈子,自己也在医院多年,耳濡目染之下,也听说过不少医理药理方面的知识,听到宁向东问起甜草根,思索了一会儿,感觉应该是甘草的可能性大一些。

    证实了自己的想法后,宁向东进而想到,鹅岭既然有甘草和何首乌,那就一定还有其他类型的药材!

    于是连小学毕业证都没有的宁向东,忽然对草药产生浓厚的兴趣,为此他连续去陈村镇仅有的新华书店转了好几趟,可惜镇上的条件实在有限,他只搜刮到几本早期公社发行的赤脚医生简明手册一类的书,这类书虽然制作粗糙,但有一个好处,就是实用性特别强,尤其是针对当地的多发病和野外容易获取什么草药记载的十分详实,这一点倒是跟宁向东在部队学过的战场自救互救手册挺像,那本小册子除了急救包器材的使用之外,也有关于驻地附近野生止血草药生长、药性、分布情况的介绍。

    宁向东记得当时这种小册子还是加密级的,连长杨四方说过,假如被别有用心的人得到,很容易猜测到部队的驻地。

    似乎很有道理,但其实哪个部队在什么地方附近的老百姓都心中有数,俗话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很多驻军是从解放以后就驻扎在一处几十年再也没有过换防。

    付山根对宁向东的想法不太清楚,只是有点儿奇怪,这个比自己小几岁的宁班长,为啥对山里的草药有兴趣,要知道村里人熟悉草药是没办法的事情,因为进一趟城太不容易,所以一些小病小灾,都是到附近的山里随手扯几把野草回来熬水喝了治病。

    可城里人不需要了解这些啊,他们有点儿头疼脑热去医院开点儿小白片片,就水一喝病就好了,又快又方便。

    虽然奇怪,但是付山根也没有问,倒不是因为谨慎,而是觉得既然宁班长有这个想法,就一定有他的道理,愿意说自然会告诉自己,不愿意说问了反而让别人为难,干脆就不问。

    做人的道理往往就这么朴素简单,故子曰:大道至简。

    两人站在村口顶着风说了几句话,付山根说道:“要不咱们先上山吧,进了山里风就没这么大了。”

    进山时宁向东有了个新发现,就是每个人选择的路径都不尽相同,村口冲着大山的方向也没有一条特定的路,只有相当一大片被众人踩得光秃秃的地方。

    没有在山里生活之前,宁向东一直以为进山的路也是固定的,村里一条羊肠小道通向山里,一成不变。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大概半个小时,山根儿提议休息一会儿。

    找了一块石头坐下,宁向东才有机会问道:“为什么上山的时候不说话呢?有什么讲究吗?”

    “可以说话的呀,只是刚开始进来往上爬的时候不说,”付山根笑着说道:“从迷信角度讲,人要说话容易惊动山鬼,招来不必要的麻烦,从爬山的规矩来讲,攀升的时候最好不说话,会把冷气吸到身体里,引起胃疼。”

    很有道理啊!宁向东佩服的看着他,看来都是土生土长的山里人,生活经验也不一定全都丰富,有的人在一辈子也掌握不了,看来这个山根儿是个有心人。

    付山根又开始卷烟卷儿,宁向东从兜里摸出纸烟给他抽,山根摆摆手拒绝了。

    “抽不惯?”宁向东问道。

    “怎么会,这种纸烟又绵又醇,谁不喜欢,可就是怕抽习惯了,自己又买不起,更受罪。”付山根笑着。

    宁向东第一次听人这么说,他一直都听抽旱烟的人说不喜欢纸烟的味道,山根儿再次刷新了他的认知。

    “小兰花抽着臭呼呼,就是闻的人觉得香,可谁爱抽啊……”付山根低声说着:“这烟唯一的好处就是不花钱,自己家院子也能种……”

    别看他只比宁向东大几岁,却早已结婚,而且是两个娃的爹了。

    “宁班长,有件事儿我一直想和你说,”付山根犹豫不决的开口道:“你知道吗?你收的那堆家具,真是吃了大亏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大理石

    班组里新来的付振青,一向沉默寡言,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宁向东发现他是个很稳当的人。

    也许是多慧者不言,两人相约进山采药,付振清冷不丁冒出一句村里人坑了他的话,让宁向东吃惊不小。

    “吃亏?”望着付山根郑重的样子,他脑子里迅速想了一遍当时收家具的情形。

    那些家具他都一个个看过,虽然有的确实残旧,但每一件都还能使用,怎么看也不像坑了他。

    “是的!”付山根似乎下了决心:“按说我不应该告诉你,怎么说你也是山外人,我这样做等于是出卖了本家……”

    “但是不说我又觉得心里不安,其实那些家具,如果你不要,再过两年,大伙儿也会全都扔掉或者拆掉了,最起码是不会再用……”

    “那大伙儿用什么呢?”宁向东不解的问道,他记得当时的情景,付为政挨家挨户上门征收,还有些人都舍不得上缴,还有好多家把正在用的桌椅也拿出来,后来一段时间都用土坯砖和碎石片临时垒张桌子或椅子用。

    宁向东甚至私下跟付为政商量,等过段时间天气转暖,回家过年的木工返城后,叫几个人过来给大家打一些实用的桌椅,木料就用山里的野生核桃木,这样只需花费一些工钱就行。

    付为政却哈哈一笑,告诉宁向东不必为这些事劳神,村里自有解决之道:“做几套家具还用花钱请人?村里人自己就能搞定,别忘了我们个个都是勤劳能干的好把式,只赚钱不花钱!”

    “你从城里请外乡人来俺们村赚钱干活,那是打俺们的脸,”付为政嘿嘿几声:“你宁娃子要是钱多,那干脆谁家打桌子,你给谁家点钱,算作补偿吧……”

    人不要面皮,天下无敌,宁向东看着眼前一脸智慧皱纹的付老叔,着实无言以对。

    “你看见这块石头了吗?”付山根指着不远处一块裸露的暗褐色石头问道。

    那是一块很不起眼的石头,没有任何特别,宁向东心里悱恻着,表面上却做出好奇的样子。

    “这只是露出的一个角儿,下面还有很大一块,”看到他不置可否,付山根进一步解释道:“我们村里有石匠,可以把这些石头采下来,切成板材做桌子面用。”

    说着付山根走过去,在附近捡起一块小石头递给宁向东:“这是从大石头上掉下来的小块儿,你仔细看看它有啥特点。”

    宁向东拿起石头仔细观察,只见表面坑洼不平,沾满尘土,泯然众石矣。

    “你在那块儿大石头上蹭一蹭……”付山根热切的鼓励道:“使劲儿大一点!”

    宁向东在另一块岩石上用力蹭了蹭,只见表面附着的杂质去掉后,石头里面裸露出赤红细腻的本体,他伸手摸了摸,指尖传来丝缎般的顺滑感觉。

    “这种石头切成板,打磨抛光后,亮的能照出人影。”

    宁向东拿着石头,心中无比震撼,这是什么样的一处宝地啊,连石头都如此不同,假如能利用到装饰或者建筑方面,每一寸石头都能变成钱。

    他并不知道的是,这种石头其实早已应用于建筑装饰,或者作为地板,或者贴合于立柱表面,光可鉴人,自成高贵。

    大理石,崛起于九十年代的新型建筑石材,随着鹅岭地区的重大发现,迅速风靡于整个中国市场,并走出国门,在国际建筑领域受到热烈追捧。

    其中尤以“中国红”最为畅销。

    看到宁向东两眼中放出的光,付山根感到很奇怪,自己鼓起很大勇气,向他揭露了乡亲们耍的小聪明,怎么小宁班长不但没有警惕,反而表现的这么欣喜若狂呢。

    “山根儿,你对修路有什么看法?”

    “好事啊!进城方便了。”山根儿想也没想就答道,这是最显而易见的。

    “还有呢?”宁向东启发着问道,他想看看村里人对修路最本能的看法和赞同的态度究竟有多强烈。

    “还有嘛……”山根儿短暂的思索一下,说道:“买东西和卖东西都方便,甚至还能骑自行车去,一趟可以带好多。”

    受到宁向东的启发,山根儿也开始对有路的未来畅想起来,当想到以后能骑自行车往来村里和镇上,他也不由的兴奋起来。

    果然是需求决定动力,只为解决基本需求的大量投入并不是优质的投入,看着付山根兴奋起来的样子,宁向东不忍打击,而是顺着他的话题展开道:“如果有了路,大伙儿出门方便了,这只是最基本的功能……”

    “如果有一条等级公路,村里和山里的很多宝贝就会吸引大量的城里人来买,到时候我们不但不用出去,坐在家里就有人带着钱上门来了。”

    山根儿瞪圆了眼睛,村里和山里有什么宝贝能让城里人带着钱找上门?多少年来也就羊肉能卖点钱。

    他也想到了家家户户的风干整兔,可那点肉村里人自己吃也就刚刚够,哪有多余的卖。

    山根儿和其他村民一样,由于兔子是野生的,得之不易,所以看的比羊金贵。

    “山里有药材,可以建中草药加工厂,自家养的羊和山里的兔子也可以饲养起来,成立食品厂,还有这个,”宁向东抛起手中的大理石:“再建个石材加工厂,这些厂子就是村里的摇钱树!”

    山根儿被宁向东的话惊呆了,这娃子也太敢说了,简直是异想天开:“那咱这儿还叫村子吗?那不成了厂子?”

    “没错,谁说村里就不能搞工厂?改革开放之下的新农村,没有村镇企业怎么实现富裕!”

    宁向东喃喃低语,似乎在回答山根儿的问题,也似乎在对自己长期以来久存脑海中渐渐清晰的思路做答复。

    两人在山里兜兜转转了一天,挖到三只老首乌,其它草药只是看了看分布的情况。

    现在天气刚刚转暖,正是草木争发的时刻,不是采摘的季节,宁向东的本意也只是想看看生长的规模和覆盖面积有多大。

    两人下半晌才回到村里,在往宿舍走的路上,宁向东正巧碰到赶着去付为政那里开会的曹秋凤,告诉他一个不好的消息:“镇上又不同意修路了。”

    宁向东闻言当场呆住,怎么已经定下来的事情说变就变,这是几个意思?

第一百六十章 投票表决

    宁向东和付山根进山转了一天,刚回村就遇到曹秋凤,听说了镇上又不同意修路的事情,不禁呆立当场。

    看着曹秋凤急匆匆走远,宁向东真想追上去也到付为政那里参加会议,听听镇上到底是怎么说的。

    上次开会,付为政刚刚宣布陈村镇同意了修路申请,由于财政预算紧张,老镇长还以个人名义捐助了一千块钱修路款,明确表达了支持的态度。

    正因为这样,宁向东才上蹿下跳动用一切可能用的上的关系和可以利用的资源,一心一意准备开工大干。

    曹秋凤扔下一句话就走了,却没想到把宁娃子的满腔雄心打击的粉碎。

    宁向东想来想去,搞不清楚是什么原因让镇上否决了村里的申请,正低着头往家走,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叫他的名字,转身一看,是治保主任高双喜,正在远处招手。

    宁向东情绪低落,缓缓往过走,高双喜一看急了,大声喊道:“付书记让你赶紧去参会,我先过去了,你娃动作快点儿,随后赶到!”

    说完话高双喜转过身,向队部方向小跑而去。

    宁向东一听,已经悬着的心又上下忽悠了几下,付为政是村里书记,地方政府这条线的人,他是并钢耐火厂下辖鹅关矿的职工,行政隶属上管不到他,这时却专门让高双喜过来找他开会,不知道是福是祸。

    也难怪宁向东心里忐忑不安,村里修路这事他介入实在太深,而且承担了硬化路面的物料运输,还收了一批老家具作为支出的费用,万一因为路修不成,付为政找他算退费退家具的事,可就害苦他了!

    从并原到鹅岭,这一来一去的折腾,想想脑袋就大,宁向东一边想一边走,待听到很多人说话的嘈杂声音时,他抬头一看,已经走到会议室的院子里。

    略略犹豫片刻,听着屋子里七嘴八舌的声音,宁向东心里一横,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想到这儿,他推开会议室的门走了进去。

    “情况就是这样,大伙儿看接下来该怎么办?”

    宁向东来得晚了,进门就听到付为政这么一句话,他扫视了会议室一眼,从在座各位复杂的表情上,明白修路的事八成黄了。

    付为政看到他进来,暂停了会议进度,把刚刚说过的情况又简略说了一遍。

    原来镇上不是不允许修路,而是不允许另外开路,理由是没有现成的路基,困难太大,要求鹅关村尽量与耐火材料厂协调,利用他们厂现有的这条路重新维护修补,建成一条上等级的公路。

    这个要求对村里来说,就是一道难题了,以前不是没有找厂里协商过,但是得到很坚决的回绝。

    理由很简单,对耐火材料厂来说,无论资金和技术力量,修一条上等级的公路很容易实现,但是之所以当初没有这样做,就是为了与普通公路分开,因为鹅岭山路蜿蜒曲折,并钢汽运公司上来的车都是重型大卡,驾驶位置高,视角盲区大,车辆不灵活,如果人车混行,很容易造成交通伤亡事故。

    不管理由多牵强,鹅关村的路一直搁置到了现在。

    “厂里修的那条路,是借助以前的旧路还是人家新开辟的路?”了解了基本情况后,宁向东问道。

    “是人家新开辟的路。”

    “要这样就无话可说了,人家的路给咱们用是情分,不给咱们用是本分,咱们不占理上。”身为鹅关矿职工,宁向东似乎忘了自己的身份,无意中跟村里人用上了咱们。

    “所以才需要你去厂里说说呀,”付为政却没忘了宁向东的身份:“我们再去说已经不灵光了。”

    “我去?”宁向东苦笑一声:“我在厂里是小青工一枚,比我工龄长的老师傅都得上千人,哪儿轮的上我说话。”

    “不过,我跟孙勇孙师傅说说,让他回厂里反映反映,也许会更有效果一点。”

    “孙勇那个油头!打死也不求他。”高存光生气的说道:“你让他回厂里说,他答应的好听,你论年等着去吧,绝不会有下文。”

    高存光这么说,宁向东相信是真的,孙勇私下里劝了他不知道多少回,别管村里这些闲事儿,等蛭石的生产量一满,直接拍屁股走人,这种穷山恶水的地方,下辈子也轮不上再回来了。

    “在座的各位老叔老姨们,要不你们听我说说……”宁向东站了起来,看着大伙儿说道。

    在座的这几位,是村里班子的所有成员,自己的想法如果得到通过,就基本上能够代表整个村子的态度了。

    “要我说修路这件事儿,其实完全是村子里的私事,没必要去麻烦政府,”宁向东说着话,顺手把付为政的烟袋拿过来,试着卷烟卷儿:“这件事儿和别的事情不一样,搞好搞不好都不存在问责,而且重新在山谷里开路,修不好大不了不修,就算废弃在那里也无所谓,又不像有些事情,担心带来不好的后果……”

    这番话说的付为政眼前一亮,伸手从宁向东手里抢过被揉搓的不像样的烟纸后,顺着他的话说道:“宁娃子说的有道理!修路是咱自家的事儿,用不着早请示晚汇报,咱们自己拍板定下来就行了。”

    大伙儿一看书记表态,自然没别的话说,于是纷纷表示赞同。

    付为政一看大伙儿态度一致,最后说道:“既然大家没有意见,那就举手表决,赞同自主修路的举手!”

    在座的村长高存光,治保主任高双喜,妇女主任兼会计曹秋凤,民兵连长聂志广,库管员兼出纳聂联合,以及书记付为政一起举起右手。

    见宁向东坐着没动,高存光问道:“宁娃子不同意?”

    ”当然同意!”对于修路的事,宁向东比谁的态度都坚决。

    “那你怎么没有举手?”高存光问道。

    “我以为村里的决议我没权利举手。”

    “这个会是研究修路的事,你算投资方,当面有表决权。”高存光严肃的说道。

    宁向东一听还有他的份,连忙把右手举了起来。

第一百六十一章 奔波

    鹅关村修路表决获得全票通过,包括宁向东这个外山人在内,无一异议。

    面对这种情况,付为政高兴的说道:“全票通过!今天在座的人,就算是鹅关村道路建设指挥小组的成员了,我来任组长……”

    “至于副组长嘛,就由存光和……”付为政的眼睛开始在几个人头上来回扫射,曹秋凤看到后发话道:“还踅摸个啥,就宁娃子呗,接下来炸药、勘测啥的不还得让他找人弄吗?”

    “对!对!就宁娃子最合适!”

    众人齐齐点头。

    宁向东听到后低声问身边的库管员聂联合:“找雷管炸药这事儿啥时候定下来的?”

    “早就定下来了啊……”聂联合眨眨眼,挺奇怪小宁怎么还不知道这事儿。

    宁向东听了后眼珠儿转了转,又用更低的声音问道:“那什么时候听说镇上不批准另外修路的事儿?”

    “老镇长自己捐款一千块钱时就说了啊……”聂联合被他神秘的样子弄得也压低了声音:“要我说,老镇长纯属拿咱们开心玩,一边说不让修路,一边还给捐钱。”

    宁向东点了点头,默默盯着还在讲话的付为政,这个老叔为了修路的事儿比他还拼,估计是生怕自己三分钟热度打了退堂鼓,一步一步绞尽脑汁绑着自己向前跑。

    散会后,付为政让高存光和宁向东留下来再说几句小话。

    作为鹅关村的编外人员,宁向东这回被升任了副组长,付为政再也无需遮掩,彻底亮明自己的态度:“宁娃子,雷管和炸药的事情全靠给你了,你老叔也是没办法,镇上跑了多少趟,向派出所申请的证明已经办好了,可是镇上供销社根本没有多少存货,咱这个小破镇也没有民爆公司,所以这事儿就得你回省城去办。”

    “可以,老叔,你把程序给我捋一下,”开山修路,炸药是重中之重,宁向东知道兹事体大,点点头说道:“还有跟矿上请假,老叔也想个好点儿的理由,跟孙勇打好招呼。”

    “请假的时候好办!”付为政哈哈一笑,对高存光说道:“晚上把孙勇那老小子找来,灌他一肚子老酒,我就不信他不放宁娃子回省城。”

    考虑到明天要返回并原,宁向东提出晚上的酒场就不参加了,付为政和高存光都不同意:“别的酒场不参加没关系,今晚这场你还就得参加,不然的话,孙勇还以为俺们村用你用的理不直气不壮。”

    晚上,村里和矿上来赴宴的还是那七八位酒精考验的战士,齐刷刷坐定后,开始推杯换盏,以酒为战。

    听说小宁接下来要为修路的事奔波,孙勇答应的很爽快:“矿上这些年没少麻烦村里,如今修路这件功在当代,义在千秋的大事,能让矿上出人出力,我们也一定大力支持。”

    一直以来,孙勇对宁向东张罗修路的事始终持否定态度,是出于私人角度的考虑,他觉得小宁年纪轻轻,不管深浅就掺和村里的事儿,担心会惹麻烦上身。

    现在事情已经进展到这个程度,自己再敲退堂鼓就徒惹人厌了。

    看到孙勇的态度转变,举座皆喜,宁向东更是高兴,当即倒戈为鹅关村民,狠狠灌了他三大杯,孙勇哪有招架之功,当场被放倒在酒桌前。

    姜军和陈大旺一看小宁放狠,肝胆俱颤,立刻先后尿遁而去。

    矿上的人逃的逃,败的败,村里人骤然失去目标,就有人瞄准了宁向东,向他发起进攻。

    宁向东一看有点傻眼,早知如此,何必刚才内讧。

    幸好付为政和高存光还算清醒,知道宁向东身负使命不能宿醉,连忙喝止了那几个不明是非的二货。

    第二天,宁向东早早起床,去矿上食堂草草吃了饭,一刻也不敢耽误,穿峡谷翻山梁赶到陈村镇,搭上了中午去省城的班车。

    陈村和并原之间每天只有一趟班车往来,早晨从并原发车,中午到达陈村,停留一小时后返回并原,傍晚到达省会。

    坐在班车上,体会着熟悉的颠簸和摇摆,与车内村民挨挨擦擦,宁向东早已没有了当初不适的感觉,此刻他甚至点燃一支香烟自顾自的抽着。

    不但是鹅岭山里的路要修,镇上到并原的这条省道也应该好好修修了,抽烟的时候,宁向东暗自想着,修路其实是发展当地经济最低廉的成本投入,一旦修通一条路,可以迅速带活当地特色产品的销路,同时也能活跃公路周边经营,创造很多就业机会。

    车子到省城时已是傍晚,这些长年跑山的司机,时间拿捏的总是分秒不差,好似机器一样。

    宁向东佩服之余,心里也涌起一丝怅然,虽然长期坚持从事一种工作的人值得尊敬,但是如果生命只在两点之间的这条线上消耗枯竭,不知道是伟大还是平凡。

    考虑到这次回程身担重任,宁向东决定暂时先不回家,而是跟大哥宁向阳取得了联系,村里修路要用到炸药,首先需要向公安部门报备,他想先找大哥咨询一下,了解申请条件和流程。

    宁向阳尚在新婚期间,单位照顾他近期无需值夜班和出任务,此时正在家里。

    “你小子真是运气好,正好赶上你大嫂从娘家带好吃的回来。”

    周婷的父母在医院工作,现在年龄大了,两人都熬成了专家,又只有一个孩子,经济条件比宁家好很多,周婷今天刚从家里拿了一盒深海野生船冻虾回来。

    那个时代别说这样的冰鲜,就是干鲜也少见,宁向东却因为有心事顾不上惊叹,而是跟大哥说了来意。

    “申请民用炸药使用,这事儿简单啊!”宁向阳说道:“只是鹅关村应该没有申请资质,你得找有资格从事爆破作业的公司申请,由他们承揽村里的工程。”

    “可我听说,过去村里的石匠采石,有时候也用到炸药,他们并没有资质啊?”宁向东说道。

    “这我就不太了解了,也可能你们用的是岩石型炸药,所以管理宽松点?”宁向阳也不太了解,猜测的说道:“我明天去单位帮你问问吧。”

    吃完饭后,大哥告诉宁向东,父亲去北京看望丁启章了:“丁老春节跟儿子在一起过,可能因为高兴吃坏了肠胃,住院了。”

    宁向东一听,心里暗暗担忧,人岁数大了身体机能减退,稍不留神就容易生病。

    爸爸不在家,宁向东便没有在大哥家多呆,打算早点回去陪陪老妈。

    因为长期在山里,他没有带家里的钥匙,在门口敲了一会儿,老妈才过来开了门。

    一看是三儿子,霍敏芝首先吃了一惊,才说道:“石总工在家里……”

    顿了顿,霍敏芝又补充了一句:“是为你工作的事来的……”

第一百六十二章 再干三年

    丁启章春节期间住院,急坏了并原的老伙计宁鉴良,眼看着二月二都过了,还不见人回来,宁鉴良再也坐不住,跟老伴霍敏芝打个招呼,独自坐火车去北京看望老友。

    人世间发生的许许多多千奇百怪的事情,很可能是老天爷过得太无聊而故意搞出的恶作剧,或许天上太寂寞了,才有了人间种种悲观离合。

    不管这个说法是否真实,至少宁向东此刻是这么想的。

    他站在家门口,心中奔腾着无数泥马似风云翻滚,不知道是进去还是不进去,只好对老妈呲着牙笑笑,算作打了招呼。

    霍敏芝看着儿子古怪的笑容,瞬间犯了尴尬症,可此情此景又无法解释,解释好像坐实了什么,可自己明明没什么,情急之下,双眼一瞪骂道:“抱着门卖什么呆?还不滚进来?”

    “您好,石总工……”宁向东进了家,看到石宗勤很得体的坐在客厅沙发里,茶几上一杯水正冒着袅袅热气,看到这里他心中没来由放松了点,杯中水尚温,说明来的并不久。

    “回来了小宁,过来坐。”石宗勤和蔼的拍拍身边的沙发。

    “哦,好好……”宁向东快步走过去,拘谨的坐在旁边。

    “喝口热水吧,”石宗勤态度温和,转身对霍敏芝说道:“敏芝,给孩子倒杯热水。”

    “不了石总工,您别客气,我坐坐就走……”说完这句话,宁向东和石宗勤都瞬间愣住,两人大眼瞪小眼互相看着对方……

    这到底是谁家?

    “看来我是选错了拜访的时间啊,没想到宁教授出门了。”石宗勤靠在沙发上,神情放松的说道。

    看着他的样子,宁向东恍惚又回到第一次在他办公室的时候,石宗勤也这样轻松的跟自己聊着,问到宁教授,问到霍工……

    霍敏芝差点笑出眼泪,指着石宗勤骂道:“有时候我就想,你还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小石头,我这个三儿子从小当兵,也算是摔打出来的孩子,在你面前紧张的连自己家都不认识了!”

    石宗勤被霍敏芝一番数落,只是宽厚的笑了笑,对宁向东说道:“你妈妈前几天找了我,说你在山里干的不错,去了就当了带班班长?”

    “啊,是……”宁向东也犯了尴尬症,自己这班长是沾了正式工的光,去了就给,看来石宗勤并不了解鹅关矿的情况,老妈也刻意隐瞒了。

    “很不错啊小宁,要不我就说,你是一块金子,走到哪里都会发光!”石宗勤听到宁向东肯定的答复后,高兴的赞扬道:“放你下去就是想好好打磨一下,当初你在武汉连轧厂立了功,可也受了一些同志违反错误的牵连,就考虑到还是要历练一下!”

    “我的本意是打算让你在山里锻炼三四年再回来,可你妈妈找到了我,说对你个人方面的事情影响很大,无论是成家还是再次学习深造都很不利……”

    “这样的话就得不偿失,也违背了我的初衷,而且你下去能很快受到提拔当了班长,这就说明你本身具有优秀的个人素质,所以,我跟立楷同志商量了一下,决定把你调到总公司来……”

    霍敏芝及时在旁边插了一句:“你石伯伯已经调回总司,不再蹲点连轧厂了……”

    当初组建连轧带钢厂,并钢总公司高度重视,所以专门把石总工派下去负责全面技术工作,连轧厂两批职工在武钢的培训工作结束后,如今已经全面投产,厂里的技术力量也逐步形成,像石总工这样的大神级专家,再坐镇下去不但是最大的浪费,而且还压的厂里那些技术骨干透不过气,完全放不开手脚,所以春节假期后一上班,并钢便将石总工调回副总岗位,继续分管全总司所有分厂的技术工作。

    霍敏芝这一插话,打断了石宗勤的思路,却让他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我跟立楷同志提到你的工作时,他竟然都了解,还问我去过你开的那家店没有……”

    “哦,我去过何书记家里,他问过一些我的个人情况……”宁向东笑着说道。

    “你还去过何书记家?”霍敏芝眼珠子瞪圆了,老娘上了一辈子班,只去过科长家,还是因为他有一年拔了牙在家休息,大伙儿一起去看望的。

    霍敏芝虽然早已从并钢设计院退休,但对总公司高层的人事变动还是了如指掌,听石宗勤说三儿子认识新来的何书记,不禁目瞪口呆。

    “我其实跟何书记不熟,跟他女儿熟……”宁向东不好意思的笑笑,对老妈说道:“你也见过的,何萍嘛。”

    “何萍是何立楷的女儿?”霍敏芝眼珠子瞪的掉到了地上。

    那丫头她太熟悉了,当初三儿子刚从部队退役,回家路上见义勇为负了伤,就是何萍送到医院的,还三天两头跑去看望,前年下暴雪,何萍被困在璧麓寺疗养院,三娃骑着侉子,冰天雪地去送物资……

    这俩人郎有情妾有意三年了吧?

    霍敏芝心里像开了锅,摊开左手,好像是宋小青,摊开右手,好像是何萍,这俩都是好闺女,论家境小青家差点,可人家是名牌大学高材生,未来不可限量,何萍也不差啊,独生宝贝女不说,以前就在南榆县团委工作,体制内的人就不用说了,这次随父亲来了省会,虽然不知道在什么单位落脚,但肯定不会出了公务员序列……

    最最无法割舍的是,两个闺女个顶个的俊俏,左手右手哪个也舍不得,这可难为死我了!霍敏芝心里想着,两只手不由自主一阵乱拍,旁边的石宗勤和宁向东看傻了眼,老太太怎么一听何萍俩字就魔怔了。

    “何书记知道我那家店,是因为他穿的袜子都是在那儿买的。”宁向东对石宗勤解释道,却没想到等于又抛出一颗炸弹。

    听到宁向东这么说,连石宗勤也不淡定了:“我跟何书记提到你,主要是想在总司增加一个编制,把你要过来,既然你跟他家有这份渊源就更好了,我这两天再跟何书记谈谈,正好你这次回来了,也去找何萍说一下,跟她爸爸打个招呼,争取早点调到总司来,省得你妈又骂我不念老友旧情!”

    宁向东没想到石总工来他家说的是这件事儿,一时之间心里像倒了五味瓶,各种滋味充斥其间。

    他反复思考了好一阵子,才开口说道:“石总工,我的事让您们费心了,可我暂时不想回来……”

    “或者,还是按您最初的想法,还让我留在鹅岭,再锻炼个三四年再说。”

第一百六十三章 工作

    宁鉴良不在家,石宗勤夤夜来访,被不期而归的宁向东撞到,两人在尴尬而不失礼貌的气氛中谈了一个人至关重要的命运抉择:工作。

    听完宁向东的想法,石宗勤半晌无语。

    霍敏芝忍不住说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拧,趁现在有机会,还不赶紧回来,过两三年物是人非事事休,就算回来了想调到总公司也是做梦!”

    “妈,谁说我想去总公司?”宁向东说完,碍于石总工在旁边,又自嘲了一句:“像我这种小学毕业证都没有的人即使去了总公司能干什么?当个电工?还是保洁工?”

    石宗勤斟酌一番,开口道:“你说的也有一定道理,不过调回来有我在,怎么也会安顿的好一点,而且你不是很喜欢钻研吗?有三四年时间可以继续深造,到时候各方面都提高了,再到下面挑一副担子,这条路就通了……”

    “可我现在已经有条路要通了,您那条路还得等三年,我等不了。”宁向东抢着说道,并且偷换了概念。

    石总工一听哑然而笑,看得出来,宁向东是铁了心不回来了:“既然你这么坚持,我想鹅岭那里一定有适合你的土壤,那就再呆一段时间也好。”

    “不是我犯倔不识好歹,主要是不想让自己有遗憾,”宁向东诚恳的说道:“现在山里修路的事已经蓄势待发,如果骤然抽身而退,恐怕我这辈子再也没勇气去认真做一件事情了……”

    宁向东望着石宗勤和霍敏芝:“就像你们这一代人,为了事业,为了前途,为了许多许多身外的东西,牺牲了内心最本真的追求,到如今韶华已去,即使努力再去寻找,也已物尽人非,过去的永远不可能再找回来了……”

    宁向东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间,留下石宗勤和霍敏芝面对彼此沧桑的面容,枯坐无言。

    同一处风景下的同一个人,早已被时光雕刻成熟悉的陌生人。

    “我还以为你这辈子不会单独见我了,敏芝。”石宗勤收拾了一下心情,开口道。

    “要不是为了孩子,我才不会去单独见你!”霍敏芝负气道,当年石宗勤因为出身不好,始终不敢对自己表白,而自己也因为种种顾虑,将真情压制在心底,两人都明晰对方的感情,却屈服于滚滚红尘,各自选择了现实的婚姻。

    “是啊,是啊,都是为了孩子,”石宗勤感慨着:“当初我们错过了彼此,今天不能再失去孩子了……”

    人不可能两次走过同一条河流,留在心里的回忆不过是爱别离、求不得、放不下。

    第二天下午,宁向阳给三弟打来电话,炸药的事情了解的差不多了。

    “首先你得让村里去当地的公安局治安大队申请,得到批准后,还得找一个适合储存的地方,按照标准建一个分别储存雷管和炸药的库房,建好后必须经过验收才行,同时还得安排专门负责的人员去公安局培训安全员和管理员……”

    听着大哥在电话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宁向东一个头两个大,打断道:“大哥,既然你能找着人,干脆晚上在一块坐坐,当面把这些事情说一下多好。”

    “这点破事还要在外边吃饭呀?”宁向阳有点不情不愿,他正在新婚期,和周婷的小日子过得蜜里调油,实在不愿意在外面应酬浪费时间,刚才一说要吃饭,甚至想到把人叫到家里吃,可一想周婷的洁癖,又打消了念头,自己亲人来吃饭还能容忍,再有外人来,周婷肯定受不了。

    可这事儿是三弟的,怎么也得管到底,兄弟俩电话里约好晚上的地点后,宁向阳又向老婆请了假。

    周婷也不乐意他出去吃饭,可宁向东的事儿没法推掉,就在电话里反复叮嘱老公不许喝酒:“你不是还打算要孩子吗?喝了酒小心我给你们宁家怀个唐氏婴儿!”

    听了周婷的吓唬,宁向阳出了一身冷汗,他最近连烟都不抽了,本来还想着晚上热闹热闹,借机喝一壶抽几支烟呢。

    吃饭就三个人,宁家哥俩,还有个民爆公司的老板。

    经营民用爆炸品的公司经常跟公安部门打交道,两个单位本来就很熟络,并原这家民爆公司的老板姓安,一听是草坪坡分局刑警队的宁副队长亲戚有求,立刻亲自出面解惑。

    当听宁向东说完用途和使用单位后,安老板笑了起来,对宁向阳说道:“好我的宁队,自己亲弟弟的事,你还叫他破费,直接去我办公室说不就行了?”

    “那不合适,已经够麻烦你了,请你吃饭也是我弟弟的心意。”宁向阳客气着。

    “我跟宁队说过了,你说的那个村要修路,就得用岩石型炸药,而且最好用新型的乳化炸药,虽然价钱比水胶炸药贵不少,但是一分价钱一分货,乳化炸药不仅仅是运输安全,储存也方便,防水程度高,可靠性好,只是……”安老板对宁向东说道:“你说的那个村应该没有爆破资质吧,如果没有的话得先取得资质,要么就得花钱请爆破公司去作业了。”

    花钱的事宁向东早有考虑,可他只想到了买炸药的预算,却没想到还得请爆破公司,村里目前为止只有一千块钱,别说请民爆公司,买炸药的钱估计都紧巴巴:“安老板,你说炸药的用量大概是多少?”

    安老板算了算说道:“因为没到实地看过情况,从你说的情况看,三座山梁,如果炸开两车道宽的口子,一座山最少得五吨炸药,雷管三千只才够。”

    宁向东一听心里暗暗叫苦,原以为铺路的物料解决了,其它的就好办了,没想到炸药这一关也不好过。

    他一心想修条上等级的公路,但黄巢谷那三道梁子解决不了,就只能退而求其次,两车道宽做不到,就改成一车道宽,山体旁边开辟出一块平地用于会车,其实好多条件不够的地区修公路时都是这种应对措施。

    在并原把炸药的事儿了解透彻后,宁向东立刻赶回鹅岭,找付为政和高存光说了情况,二人一听也有点挠头,钱就这么多,再从村里集资估计也弄不出来多少了,而且还招人骂。

    高存光想了半天,忽然灵机一动,说道:“要不,咱用个笨法子,凿隧道咋样?”

第一百六十四章 最终定夺

    高存光提议凿隧道,付为政早就想过,他认为根本不可能实现:“一共三道山梁,靠人一锤一锤去凿,你这辈子能挖穿吗?”

    “这辈子挖不穿还有娃,他们接着再挖,就不信挖不穿!”高存光受了付为政的嘲笑,一时就赌了气。

    “哈哈,愚公啊!”付为政指着高存光,笑到失声:“子子孙孙无穷匮矣吗?”

    “是又怎么样?”高存光说道:“不然你想办法,去镇上把钱要回来。”

    地方上书记是一把手,争取财政拨款只能付为政去跑,高存光协助。

    两人的争执启发了宁向东的思路,他灵机一动想到个点子:“要不咱们用现有的钱全买了炸药,再从镇上的信用社贷点款出来,请民爆公司的人来作业。”

    高存光摇摇头说道:“你以为是八十年代鼓励个人承包贷款的时候呢,信用社现在早就没有放款职能了,再说以村子名义贷款,也得有清偿能力才行,村子穷成这样,集体财产哪有值钱的,人家银行不傻,钱给了你没有创收项目,不是白白打水漂吗?”

    之所以提出贷款,宁向东是尝过甜头的,所以想到后就激动的说了出来,此刻听高存光这么一说,想想确实是这样,自己能贷出钱,是因为有店铺不断产生效益,符合银行风控条件,鹅关村贷款,全村没有一项能带动资金流动产生利润的经营活动,借钱无异于肉包子打狗。

    “不然就试试存光的法子,”付为政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好半天,此时停下来说道:“先从黄巢谷最外边那道梁子开始挖,不管最后搞成啥样,先死马当成活马医!”

    高存光愣了一会儿,越想越觉得只有这么一个办法,于是心一横赞同道:“就这么办!村子这边也别闲着,物料上来了,该铺路就铺,干到什么时候干不下去了再说!”

    宁向东一看村里两位当家人下了决心,心头一热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在炸药的事情上再想想办法,争取多买一点是一点,说不定用的到。”

    “没错!最好是再请人帮忙看看,好好规划一下那三道梁子的施工作业怎么弄,咱们这活是难干,但也不能蛮干!”

    付为政说完,看着两人热切的说道:“做好思想准备吧二位,这次的事儿,很可能是一项持久战啊!”

    “先搞起来再说,遇事再说事,天天这么讨论下去,这路永远停在嘴巴里!”

    三人看计议已定,当即决定分头行动,付为政继续跑镇上四处活动,争取能再搂回来点钱,高存光到附近几个村子搜刮铁锤铁凿。

    鹅岭守着大山,散落其间的村落里有大量的村民是石匠出身,鹅关村也不例外,但是开山凿石是要全民动员的活儿,村里的工具就明显不够用,需要从其他村子征集。

    第二天,宁向东和付为政一起动身去陈村镇。

    到了镇上,老付直接去镇政府,宁向东去给大哥打电话,让他继续为炸药的事帮自己找找人,同时还要找找收费便宜的民爆公司。

    其实如果村里不差钱,完全可以省略自己采购炸药的环节,让民爆公司包工包料即可,但那晚跟安老板吃饭时,对方建议他最好分开算账,避免被民爆公司再扒一层皮:“反正村里缺的是钱,不是缺时间,慢慢联系总能找得到愿意接活的人。”

    安老板的公司是集体控股的性质,他自己无法独断,况且鹅关村那三座梁子的工程量对他们而言,实在小的不能再小,如果接活儿,报价上势必会很离谱。

    宁向东只好让大哥另想办法,宁向阳一口应承下来:“如今这年头,赚钱的门路不好找,花钱还不好说?”

    不过宁向阳对鹅关村要抡大锤开山的想法吃惊不小,这是真敢想啊,等于靠双手去改天换地了!更令他震惊的是自己的亲弟弟也积极参与其中。

    在将来,要么宁向东会在鹅关村历史上留下自己浓重的笔墨,要么他就是个头脑简单易于冲动的二不楞,或是者已经走火入魔的疯子!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开始干?”宁向阳问道。

    “大概三天后吧,村长带人去各村征集工具了,差不多了就开工。”

    “这么快?”宁向阳再次吃惊,他看了看办公室窗外的绿树,确定没有发生科幻电影里的场景后,在心中长叹一声,这个世界太疯狂了:“怎么不做个严谨的论证再开始干?”

    “论证吗……”宁向东望着尘土飞扬的陈村,思想忽然有点走神,如果再找人论证,罗列一堆数据,推演未来施工的可能性和预见性,那估计不等开始,大家已经被即将面对的问题劝退了,或者这条路一辈子停留在纸端,永远被演算下去……

    “已经论证过了大哥,”宁向东收回思绪说道:“各方面数据显示,没有什么大问题。”

    不想再多解释了,箭已上弦,干脆敷衍过去。

    听着三弟轻快的语气,宁向阳放心了点,说道:“那就过一个礼拜吧,你再给我来电话,时间长点稳妥,到时候我应该已经把事情办好了。”

    跟大哥说妥后,宁向东挂了电话,到陈村镇找付为政。

    这是他第一次来镇政府,以前每次坐车到镇上,都是匆匆忙忙赶到并钢停车点,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与这一级政府机关产生交集。

    到了镇政府往里走,却被传达室的大爷叫住问他找谁,宁向东想了想,发现自己谁也不认识,就歉意的笑笑,转身离开了大门。

    在门外等了一会儿,付为政从里面出来,一见他便摇了摇头,看来又是白跑一趟。

    两人心里存着事,都不想在镇上逗留,于是一起从黄巢谷往回走,当爬到第一座山顶时,不约而同停了下来。

    付为政认真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后,才发现自己这些年也没有好好这里,不由发自内心的感慨道:“小宁,我生在这里长在这里,几十年过去了,今天才发现,我的家乡真是太美了!就像你说的,这是一颗蒙尘的珍珠啊!”

第一百六十五章 胸中自有天地

    三天之内,鹅关村一扫整个冬天养成的懒散,家家户户筹措准备,考虑到黄巢谷狭长,最高山梁下面开阔地容积有限,村里模仿鹅关矿建制,组成了四个掘进组。

    当第一组人马开拔到山脚下时,却发现聂长河早已站在那里。

    聂老汉站的位置是前几天已经选好的地方。

    村里人不管地质结构什么的,只从表面看,那地方不偏不倚正好位于峡谷最中央,就定了从这里开凿。

    付为政走在队伍最前边,看到聂长河后,三步并作两步抢上前去,拉住他的手问道:“老叔,您大清早站在这儿是几个意思啊?”

    聂长河双手冰凉,盯着付为政半晌才说道:“政娃子,从古至今,只要动土一定要在城隍庙前祭告天地,祭拜列祖列宗,拜见八方游神,四方土地公公,选择黄道吉日,才敢破土动工……”

    “移山改地,本来就是逆天的事,你们一不宰牲献祭,二不焚香消噩,几个人钻在小黑屋里就拍了板,是真不怕倒运吗?”

    聂长河今天为了赶在大队人马之前来到施工现场,起床更早,已经在山脚下吹了好一阵凉风,只差一步就要羽化登仙,终于盼到子孙辈过来,强打精神说了最主要的话后,已经上气不接下气。

    付为政一看老汉状态,连忙喊人过来要把他扶走,聂老爷子话还没说完哪里肯走,他一把推开付为政,两手叉住老腰,说道:“你……你让我缓口气……”

    付为政又着急又担心他出事,急吼吼说道:“老叔,既然你啥都知道,为啥开始的时候不说,这屎顶到屁门子上了,你才跑来堵着山口说,那现在咋办,今天要不先不干活了?”

    聂长河刚刚一番话说的太急,现在正倒气,说不成话,对付为政连连摆摆手,冲他不断咽唾沫。

    过了好一阵子,老汉才顺过来,开口道:“今天大伙儿都已经来了,怎么能不开工?再说这也是定数,就算撤回去,重新摆开祭场也不做数了,神仙哪有那么好糊弄的……”

    “今天这工开了!”老爷子一直腰:“地壳开,鬼门开,魑魅魍魉都冲我来!”

    聂长河嘶喊一声,伸手从旁边一个人手里夺过铁锤:“你们娃子都年轻,寿数还早呐,我老汉不怕,咱们开山惊动的那些恶煞,老汉替你们挡着!”

    随后他又看着对付为政说道:“老汉我抡锤,政娃子你扶钎,别人扶我信不过。”

    付为政一听当时就傻了眼,这抡锤和扶钎可是大有讲究。

    鹅关村自古以来有铁匠,早就对凿石开山总结出一套操作流程,从来都是子孙抡锤爷扶钎,因为都是人力操作,每一锤下去,不可能做到力道准头都精准控制,尤其是干活时间长了,身体疲乏后,力气用的不匀就更容易出偏差。

    一旦出现偏差,铁锤抡下去,最容易伤害到扶钎人的手,更严重的还有砸到旁边,崩起来的石块伤了头眼等脆弱部位。

    现在聂长河要抡锤,让付为政扶钎,先不说本末倒置,就说这老爷子在山沟里凉快了一早晨,骨头缝里都钻着寒气,现在他要抡锤,那铁锤头好似婴儿腿上的肘子肉那么大,保不齐连带老汉一个跟头,摔出个好歹来。

    这些暂且不说,万一老头儿没倒呢?一铁锤抡下来,付为政一只手必然得砸废了。

    “老叔……不!大爷!”付为政是真急眼了,只想给聂长河跪下:“您老能不能歇着?要是嫌家里闷,您到那边树底下坐着,那儿有桌子有椅子,您歇着凉,喝着茶,看孩儿们热火朝天的干活,咋样?”

    聂长河一撇嘴,轻蔑的看着付为政说道:“看你这怂样,怕你老叔废了你啊?放心吧,这锤老叔抡不动……”

    说完,聂长河忽然狡黠的一笑,从后腰拽出一把敲打身体按摩用的小木锤。

    “你就只管扶好钎,俺老汉用这把锤,咱们鹅关村开心路,这第一锤,无论如何也得俺来砸第一锤!”

    聂长河望着眼前黑压压的儿孙辈们,大声问道:“爷要砸第一锤,你们谁有意见?!”

    “没意见!”

    “就爷您来砸!”

    鹅关村黄巢谷乡村公路工程,在聂长河类似于剪彩作秀的第一锤后,正式拉开了帷幕。

    从村里出现修路的思想萌芽,到今天叮叮当当开山的声音昼夜响起,为时半年多。

    不容易啊,真是不容易,宁向东刚刚被别人替换下来,坐在树下边的长条凳上喝着蔡义和提供的树叶茶,从心里由衷的感叹。

    虽然萌生修路念头是在去年秋后,中间隔着四个多月的冬天,但其中遇到的种种问题简直千头万绪,村里多少次都觉得不可能的事,今天总算迈出了第一步。

    看到宁娃子独自长吁短叹,一直坐在树荫下的聂长河笑了起来:“你们城里娃没锻炼过,干这个活儿吃不消吧?”

    “是有点吃不消,”宁向东笑道:“不过我叹气是因为觉得想做成一件事真不容易。”

    “这才是刚开始,”聂长河举手在眼前搭成一个凉棚,抬头仰望身旁的山顶,喃喃道:“这么大一座山呐,早就成了精怪,从他身子底下掏一个洞子,谁知道将来会遇到啥事?”

    尽管宁向东也是个有点宿命论的人,但他却对聂老汉脑子里的神神鬼鬼不敢苟同,此时听他嘴里叨念,呵呵一笑道:“您老爷子理解错了,山精鬼怪都是害人之物,要真是存在,那咱们真是替天行道了,这么大动静一闹腾,还不把他们都吓尿了,以后说不定还得反过来拜咱们呢。”

    “唔,你这话还别说真有点道理,我爷爷的爷爷传下过话,这山里以前有个青丘国,就是经常来城隍庙祭拜潘郎像,那些可都是成精的狐仙。”

    “到底是仙还是精啊?”宁向东抓住聂长河的语病调侃道。

    “你这娃子不敬天地,什么也敢胡说。”

    “是啊,老爷子,我的确不敬,”宁向东缓缓说道,似乎对聂长河,又似乎对自己的本心:“如果敬了天地,天地就对你好,如果不敬,天地就惩罚你,那岂不是跟人一样睚眦必较,而且还是跟小人一样,如果这样的天地,不敬也罢……”

    “于身边鸡毛蒜皮必争长短计较,终日紧盯三尺之地,这种心胸,成就亦不过在三尺之地,何成天地。”

    聂长河望着宁向东,能确定他说的是中国话,可自己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世上有欺我谤我毁我者如何处置乎?

    你且忍他让他敬他不要理他,

    再过几年,你且看他……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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茁壮的草根介绍: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锋芒毕露。
草根宁向东,逆天改命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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