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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半闲半散     茁壮的草根txt下载     茁壮的草根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六章 组团筑路

    鹅关村筑路工程从仲春开始,最初的推进速度很快,至初夏已经初显轮廓。

    村里有很多经验老到的石匠,遵循着大自然的规律,沿着山石纹理一点点切入进去,很快一片偌大的山体被开凿下来,形成了完整掘进面,使得更多的人能够参与到施工作业中,从而实现了峡谷全宽幅的整体推进。

    面对一天天的变化,大家都很振奋,感觉修路也不是有多难的事,甚至暗暗后悔,拖了这么多年才开始打算修路,打算修路后决心下的又不果断,瞻前顾后摇摆不定,没想到真的开工了才发现如此简单容易,真是只有实践才能出真知。

    “困难是弹簧,你弱它就强!”施工间隙休息的时候,高存光眉飞色舞的对付为政说道:“我们事先把困难估计得太大了。”

    “是啊,存光,看来咱们老哥儿俩的魄力还是不够,”付为政跟高存光说着话,眼睛却看着不远处正在抽烟的宁向东说道:“要不是人家宁娃子咬住了不松口,估计这事儿到现在还是在脑子打转,连嘴头上也不会挂着。”

    宁向东听到两人提到他的名字,也走了过来:“怎么就成了咬?挺好一件事,让你俩说的这么难听。”

    “我看咬字用的挺好,老人家曾经说过,要想知道梨子的滋味,就得亲口尝一尝!”坐在树荫下聂长河说道,他跟共和国是同龄人,当年这些脍炙人口的生动比喻如印在头脑中。

    自从第一天来砸第一锤剪了彩,聂老汉在家里实在坐不住,每天都坚持要翻过两道山梁,来工地上看看。

    鹅关村不等也不要,完全依靠自己的力量筑路,如今传遍了整个鹅岭,并且引起了相当大的轰动,以至于附近一些困据深山的自然村都开始筹划修一条简易公路和鹅关村连成一片。

    夏初时节,如果在城里,体表已经倍感热力,而山里的温度却刚刚好,三人都是带着一身汗,刚刚从作业面退下来,被轻柔的山风吹拂的通身凉爽,心情愈发愉快。

    这时,隐隐约约从村子方向传来喊声,宁向东因为年轻,视力最好,他顺着声音向那边的山梁望过去,只见一个女孩儿一边使劲摆着手,一边向他们跑来。

    待女孩儿离得近了点,付为政也看清了来人,不由眉头拧了起来:“是俊花这丫头,她来干什么?”

    由于修路成为村里的头等大事,付为政和高存光几名村干部一商量,干脆把办公地点也搬到工地上,反正全村能动弹的如今几乎都聚到黄巢谷里了,有什么事在这儿处理更方便,何况他跟存光,还有高双喜和聂联合,也能顶个干活的劳力。

    村民们亲眼看着几名村干部拿起铁锤就是开山的石匠,放下铁锤就是办事的干部,都一致叫好。

    付为政和高存光被大伙儿夸的晕乎乎直上头,干脆把曹秋凤也叫到工地负责烧开水,村里的队部只安排了付俊花临时盯着。

    其实这种山沟里的村子盯不盯都无所谓,能走几个小时山路找进来的,不是镇上人就是鹅关矿的人,说白了都是熟人。

    既然是熟人,能有啥急事让小姑娘翻两道梁子跑来找他们?

    “书记村长,好汉寨那边来个几个人,非让咱们归还借走的钢钎。”

    付俊花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汗珠子变成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流,一张小脸蛋也热的通红。

    “这个狗球窦二蛋添啥乱呢!”高存光一听蹦起来,去周围村子里搜刮钢钎和铁锤是他亲手搞定的,几天时间几乎把能借到的地方都借了个遍,才有了鹅关村现在人手有工具,人人不闲着的大好局面。

    “走!回去看看狗日的想弄啥!”付为政上衣敞着怀,把扔在桌子上的草帽往头上一扣,一副便衣队长的模样。

    付俊花偷偷对宁向东吐了吐舌头,她这个本家大爷平时修养还可以,等闲不在她这样的小辈面前冒脏话,今天二话不说张口就带把儿,肯定是心里起了大火。

    宁向东脑子里生出一百个纳闷,他知道如今没什么干石匠的活计了,所以高存光才这么容易借到这批工具。

    何况就算有人要干活,也用不着翻山越岭跑十几里山路过来要吧。

    好汉寨村离鹅关村直线距离没有多远,同样也是隔着几座山,好在不算太高,但比鹅关更深入到鹅岭山脉里面,传说是黄巢从鹅关起兵造反后,在那里藏着一支义军,因此得名。

    最初听到这段传说时,宁向东差点没乐出失禁,这古人搞笑也没有点常识,按着黄巢没完没了,还编的有鼻子有眼,前面有谷,后面有寨,要再有个菊花台,是不是就更完美了。

    几个人走进队部时,俊花停下脚步,偷偷拉了拉宁向东,示意他也停下。

    宁向东挺纳闷,随俊花来到院门外,征询的目光看着她。

    “宁班长,你不是给二楞哥买了个收音机吗,我看他用的挺糙的,就缝了个布套,不听的时候放里边,能少点磨损……”

    鹅关村有个不成规矩的习惯,一旦哪个女孩子给一个男孩子送一件女红,就算表示自己的情意了,当然这跟下定聘不一样,并不代表就一定能成,宁向东看着付俊花俊俏羞涩的模样,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这丫头当做传递信物的信使。

    “你可别瞎想,我做这个可没那意思,所以才让你帮我送的,要不我自己就去了……”付俊花说完,也不待他说话转身跑掉了,宁向东笑着摇摇头,在付俊花面前,他忽然觉得自己像个上了年纪的长辈。

    再次回到院中,还没等进大队部,就被里面咣铛一声响,吓了宁向东一大跳,只听一个陌生的声音大声说:“我告诉你老付,你别跟我扯那么多没用的,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你还真是个二蛋,论年纪你也得叫我声老哥,来了我这儿没礼貌就不说了,还跟我拍桌子瞪眼?”这是付为政的声音。

    “我要不代表村里,叫你啥都成,但今天我是受全村委托往回拿工具的,你们村修路是大事,是好事,俺们该支持也支持了,现在俺们村也要修路,也要用这些物件,俺们也不跟你们借,也不用你们给,只要你们把铁锤和钢钎还回来就行!”

    怎么好汉寨也要修路?难道这修路还得组团才行?

第一百六十七章 合则两利

    好汉寨的人来鹅关村索要自家工具,高存光差点气出肝硬化,连连拍着桌子,本来很黑的脸膛也更黑了,把六三年他爹给窦二蛋家粮食种子的事都搬了出来:“要不是我爹扛了一麻袋种子接济你家,你狗球早就饿死了,还能跑到这儿来撒野!”

    “嘿嘿,有些人做了一点芝麻大的事就能记一辈子,咋不说大炼钢铁时你爷爷把家里铁物件都融了,我爷爷去山里刨了铁石头跟人家换一口锅拿过去,不然你家得拿猪食槽子吃多少天饭?”

    这件事是高存光家的笑话,当年村里尝试养过猪,他家也养了一头,专门做了个小石槽,后来嫌喂猪太浪费粮食就没再养,石槽闲置了好几年,大炼钢铁时他爷爷把所有的铁器都拿到村里土高炉里烧,一家人只好临时用猪食槽子当锅,烧水煮饭。三十多年后火爆并原的石锅羊据说就是受了他家的启发,只是无从考证了。

    这段往事现在说起来就是个笑话,高存光没想到老窦家连这事都会跟孩子们学,当即恼羞成怒,冲上去就要开仗,被高双喜和聂联合紧紧抱住。

    “我X泥马!”高存光怒目而视。

    “我妈老了,兄弟,换个人吧。”窦二蛋一看高存光上了火,自己越发好整以暇的气他。

    “都别闹了!”付为政知道高存光笨口拙舌,跟窦二蛋斗嘴沾不到光。

    在门口没有进去的宁向东却对窦二蛋的话产生了兴趣,他嘴里的铁石头是个什么特产,莫非也是大理石的另一个品种?只是当年那个年代,人们主要解决的是吃饭问题,应该不会对装饰品原材料感兴趣吧。

    他推门走进去,窦二蛋虽然不认识他,但已经猜到这年轻娃子是谁,鹅关村之所以能痛下决心筑路,是因为蛭石矿新来的年轻带班班长一力怂恿,跑前跑后托关系找物料,最后才促使鹅关这俩怂货下了决心的。

    窦二蛋想着心事也不忘腹诽付为政和高存光。

    由于宁向东进来,其他几人都闭上了嘴,暂时偃旗息鼓,毕竟当着年轻人的面,几个半老头子吵架实在是太丢身价,而且跟宁娃子再熟,他也是个外人,家丑不可外扬。

    窦二蛋又站了会儿,看几个人都不说话,自己也没了劲头儿,而且今天来的主要目的是打招呼,现在目的达到了,再待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于是说道:“反正我今天把话放这儿,过两天再来,可就是直接搬东西了!”

    说完他转身向外走,宁向东见状,连忙说道:“我送送二蛋叔。”也跟了出去。

    鹅关村借了好汉寨的工具,本来就底气不硬,刚才故意找借口发脾气的一通表演也于事无补,现在眼见人家债主抛下最后通牒,付为政和高存光一时之间竟想不出什么理由阻拦,只好瞪眼看着窦二蛋走出去,两人偷偷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无奈的表情。

    窦二蛋步子迈的很大,这是山里人走路的特点,爬惯了山,平路上搂不住脚步。

    宁向东紧追几步赶过去,说道:“二蛋叔,我陪您走走。”

    窦二蛋本名就叫二蛋,村里人都叫他二叔,宁向东这个称呼他听着感觉还挺新颖,就缓了脚步:“你是矿上的宁娃子吧?我听说过你。”

    宁向东点点头问道:“二蛋叔,我有个问题想不明白,好汉寨为什么也想筑路?”

    窦二蛋奇怪的看他一眼:“鹅关修路就是你忽悠起来的,怎么还会问这种问题,俺们当然也是为了造福村里。”

    看到对方钻进自己的思路,宁向东暗暗高兴:“这样啊,那你们是怎么规划的?”

    “我们打算往鹅关这边修,跟你们村接起来。”窦二蛋潜意识把宁向东看做鹅关村的人:“再说,好汉寨周围全是山,也只有这边能修的通了,因为距离山外最近。”

    “这就对了二蛋叔,我也这么认为,”宁向东说道:“既然最后要跟鹅关的路连在一起,那您现在着什么急呢?”

    看着窦二蛋呆楞楞的表情,他继续说道:“鹅关路不通,好汉寨的路修过来也什么没意义,所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您急匆匆修过来,难道就是为了到鹅关方便点?”

    好像有点道理?窦二蛋今天来鹅关憋了一肚子气,原本打定主意说什么也要把工具要回去,以后也绝不跟这些忘恩负义的家伙打交道,此时听了宁向东的话,心里有点赞同,可还是不太服气。

    “二蛋叔,还有个问题,将来鹅关修好的路,就算是人家村里自己的了,你们的路想接过来,万一人家不让呢?或者让你们接了,可人家要是收过路费怎么办?毕竟这路政府没给一分钱,不算民政工程,人家鹅关村收费创收天经地义……”

    “我觉得这事儿没必要负气,合则两利,分则两伤,不如两家同心协力,先一鼓作气把鹅关的路修出来,连通了山外,再一起掉头回来把山里的路打通,到时候物资物料什么的运输起来也方便。”

    窦二蛋不傻,宁向东一番细致入微的剖析说完,立刻茅塞顿开,但刚刚跟鹅关村干了一仗,马上就陪着笑脸谈合作,他拉不下这个脸。

    宁向东嘿然一笑,好话说了,恶话也得跟上才行,所谓一张一弛文武之道:“老叔,面子值几个钱?做事才是最主要的,永远窝在大山沟里,祖辈不得寸进,那才是为上位者最丢脸的事!”

    “好!话说到这一步,那我现在就跟你回去,哪怕磕头认错,我也认了!”窦二蛋拿的起放的下,对自己自有一份豪狠,宁向东反而很欣赏他这个脾气,至少比鹅关的付为政和高存光爽利多了,那二位要也像窦二蛋,村里修路的事早就做成了,哪里轮到他来献计献言。

    “老叔您是个急脾气,”宁向东笑道:“修路是百年大计,不是一朝一夕之功,您稍安勿躁,先回去跟乡亲们说说,看看大伙儿是个什么主意。”

    “大伙儿的主意早就有了,只要能修成路,怎么都行!”

    好汉寨的人果然是好汉,看准一个目标,不问其他,这一点跟自己倒是挺像,只要看准一条路走下去,任尔东南西北风。

    “我刚才在门外听说,你们那儿有种铁石头,那是个什么东西?”宁向东说服了窦二蛋不再影响鹅关正常施工后,才把心里最感兴趣的问题说了出来。

第一百六十八章 都很好

    好汉寨的村长窦二蛋跑到鹅关村大闹一场,要收回借出去的工具,差点跟高存光打起来,尽管这事窦二蛋站在理儿上,可一旦把工具收回,势必干扰鹅关正常的筑路进度,宁向东看在眼里,连忙想办法说服了这位直性子村长。

    当问道自己最感兴趣的铁石头时,窦二蛋哈哈一笑,说道:“说白了就是一种铁矿石,村子周围的山上好多。”

    宁向东心里一动:“都裸露在表面吗?”

    “对呀,地底下不知道有没有,反正山上到处都是,天长地久在外边还会生锈,一坐一屁股,离远了看,山都是红色的,所以我们就叫那山铁锈红山。”

    “红山……”宁向东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很耳熟。

    “要不这样,老叔,我去村里玩一圈,咋样?”

    “好啊!”窦二蛋眼睛一亮,欣喜的说道:“择日不如撞日,现在就跟我走!”

    宁娃子要能跟他去村里一趟再好不过,据说这小子能量大的很,要没有他,鹅关怎么可能痛痛快快开始筑路,这次跟着自己去村上走一趟,和乡亲们熟络熟络,下一步筑路工作就更好做了。

    “今天不行,我还得把矿上工作排一下。”宁向东一看窦二蛋说风就是雨,连忙说道:“要不明天吧,正好歇班,我就不去工地了,直接到村里拜访您。”

    自从参与到筑路中,宁向东的日程安排很满,虽然就是围着村子周围这一亩三分地,可哪哪也不能扔下,一天不去峡谷工地心里一天不踏实,矿上的倒班也不能耽误,严格说那才是他根本出身,而且付跃进和付山根两人也都是筑路的主要劳力,他们哥仨每天共进共退,一天有十几个小时混在一起。

    和窦二蛋商量好再见的时间,宁向东返回村部,果不出他所料,付为政几人还在屋里坐着生闷气,高存光已经不骂娘了,而是絮絮叨叨掰扯他知道的窦家所有往事。

    聂联合和高双喜虽然在村部里说话不算数,却能充当好听众,随着高存光黑化窦家的故事,两人恰到好处的配合着丰富的面部表情。

    付为政倒是听的心不在焉,附近十里八乡谁能不了解谁,放个屁就知道是吃了土豆还是地瓜,不过他也不阻止高存光,由着他在一边絮叨。

    几个人谁也不说走,这也是鹅关村干部的习惯,就好比是酒宴已经接近尾声,最后喝几口汤汤水水顺食一个道理,不然回了家,也难免把戾气带回去,而且还得憋在心里更不痛快。

    宁向东早已熟悉大伙儿的议事程序,进门后看到几人各自扮演着日常角色,知道问题不大,便对付为政说道:“已经劝回来了,而且窦村长还打算组织村里壮劳力上工地帮忙。”

    付为政一听大为高兴,连声问怎么做到的,当听到宁向东暗示窦二蛋如果再给工程添乱,一旦竣工将征收他们村过路费时,高存光大声赞同道:“窦二蛋那个狗球敬酒不吃吃罚酒,就要收他的费!”

    “同意,要不出不了这口恶气!”宁向东笑咪咪的附和道,心里却想着,等人家带着人上工地拼死拼活的时候,你老叔估计就不这么想了。

    付为政知道宁向东在和稀泥,还是不满的瞪了他一眼:“你是看热闹的不嫌事大,还是说说跟窦二蛋怎么达成的协定吧。”

    好汉寨的民风是不吃眼前亏,付为政才不相信他们能发扬什么主义精神。

    宁向东笑笑说道:“他帮咱村把路修好后,咱村也得帮他们修!”

    “狗球果然不吃亏!”高存光又骂道。

    “不能这么说,人家借给咱们工具在先,现在又要带人过来帮忙,要说狗球咱村才是!”付为政虽然生气,可没气糊涂。

    “老叔说得对,过几天人家一上工地开干,可都是实打实的干事,咱村实际上才是光动嘴皮子!”宁向东赞同付为政的说法。

    高存光转念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人家开始借工具,现在又准备派人来支援,事事都做的敞亮,自己反而落了下乘。

    村里人的传统就是折了什么不能折损了面子,好汉寨这个决定,让高存光有点坐不住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付为政看在眼里,及时递话过去:“存光,二蛋再过来,好好敬几杯!”

    高存光条件反射般的点点头,就好像二蛋站在眼前。

    “那小宁呢?”看到高存光点头,付为政责怪的横他一眼。

    高存光闻言一拍脑门,跟好汉寨化干戈为玉帛,最大的功臣实际上正在眼前:“那还用说,今晚去我家,小宁敞开肚子喝!”

    宁向东一听直咧嘴,心说快拉倒吧,村里如今就剩了枣木杠子,年前整回来的那批滹北香早就干光了,还敞开了喝,这份谢意不要也罢。

    看到宁向东连连摆手,高存光一瞪眼:“咋?不给老叔面子?”

    “没有,春节时女朋友叮嘱我再回村要爱惜身体,不许喝酒……”

    “又不是结婚了打算要孩子!”高双喜接话说道,他是几人中最有战斗力的酒场老将,平日里只贪杯中物,一看高存光晚上打算摆场,自然是一力怂恿:“真要是将来跟弟妹要孩子,老叔第一个替你拦着。”

    宁向东薄脸细皮,哪里受得了这几个老家伙撺掇,只好点头答应。

    晚上,大伙儿很默契的没有喊矿上其他人过来,宁向东在他们眼里已经不算外人,这顿酒喝的也舒服多了。

    不过到结束时,桌子前就剩他若无其事了,高双喜最能喝,所以喝的最多,此时光往凳子下边出溜。

    高存光主场作战没有负担,从开始就猛冲猛打,喝酒这事儿从来都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到酒终人散时,连起来送客的劲儿都没了。

    散场后,付为政和聂联合架着高双喜走,宁向东想过去帮忙,付为政拦住了,对他说道:“赶明儿去好汉寨,见了二蛋把咱村的心意一定带到,这事儿你去说正好,换了我们任何一个人,他还不一定走心呢。”

    宁向东点头答应:“放心吧老叔,深浅厉害我白天送他回去时已经说了,他回村估计也会消化一下,我明天过去,正好把你们的心意表达出来,咱们两个村就算彻底拧在一处了。”

    是啊,这也是付为政希望看到的结果,尤其天降一个宁向东这样的聪明娃去负责撺掇这事儿,胜过俩村任何一个别人,有道是外来的和尚会念经嘛。

    付为政越想越高兴,一时兴起跟宁向东聊了起来。

    他跟聂联合架着高双喜太累,索性一松手把他扔在地上,聂联合就蹲在不远处抽烟,付为政和宁向东凑在一起交谈着,高双喜则毫无知觉的趴在黄土路上,鼾声如雷。

    四月底五月初的山村夜晚,凉意中夹杂着丝丝暖意,一切都那么美好。

第一百六十九章 铁锈红

    每年春季,鹅岭山脉总会有一道风景持续到夏初。

    山上所有的阳坡全都覆盖了一层毛绒绒的嫩绿时,北坡依旧萧杀一片,深深的岩缝中甚至还能看到冬天的坚冰。

    不过,随着春季日照逐步增强和鹅岭最高峰雪线的退缩,烈风吹散白雪,空气中没了湿润,满山遍野开始变得干燥了。

    此刻,宁向东坐在窦二蛋家屋檐下就很干燥,他翻了几个山头才来到好汉寨,一屁股坐到村长家时,嗓子眼渴的要冒烟,端过凉白开喝到嘴里,又差点吐出来。

    茶杯里的水半透半白,充满了杂质。

    窦二蛋见状笑道:“宁娃子是城里苗儿,喝不惯俺们这儿的水。”

    说完拿起墙根下的挑子:“你先坐坐,我给你打点甜水喝。”

    窦二蛋这一去就是半个多小时,宁向东等的烦躁不安,二蛋婆娘在屋里出出进进忙乎着做午饭,看见他就笑一下也不说话。

    春天的屋里一片阴冷,宁向东干坐着不活动,没一会儿脚指头尖就冰的难受,于是起身来到院子里晒太阳,晒了一会儿燥热再起,又挪窝到房檐下边,这么来来回回折腾着,二蛋终于挑着两桶水回来了。

    放下担子,女人赶紧过来把两桶水分别提到中堂的灶台边。

    “早知道不让你跑一趟了,”宁向东看着窦二蛋抹汗,带着歉意说道:“刚才那水头一口难喝,习惯了也没什么。”

    他拿起喝空的水杯给窦二蛋看了看。

    “你不喝也该挑点回来了,我也馋甜水,前几天过去看,还上着冻……”

    “打水的地方好远啊?”宁向东问道,窦二蛋这一个来回少说也得一个多小时。

    “远倒没多远,也就几里地,就是水太小,得等着。”

    好汉寨村在牛背山的半山腰,村子边上依山势砌着几口方池,冬天积冰雪,夏天攒雨水,就是全村人的生活用水了,因此能种庄稼的地全是旱地。

    唯一有一处泉眼,就是窦二蛋说的甜水泉,是从山缝里渗出来的,村里接了个管子,管子下边的岩石上凿出个炒勺大的坑,渗出来的水就在里边汇集,去的人打一桶水好说,两桶就得等半天。

    冬天取水就简单了,坑里水结了冰,谁路过敲出来就能带走,所以冬天的坑里长期没水,或者只有一层薄冰。

    而那股甜水泉也因此得名:冷泉。

    “村里怎么不打几口井?”宁向东问道。

    “我们这儿比不了鹅关,那边是慢坡地,打井下去没多深就能出水,我们在山腰上,地底下好多岩石碎块不说,离地下水也太远了,打多深也看不见,白花冤枉钱。”

    “还有冷泉嘛,那里现成的水脉利用不起来?”

    “哈,你这娃子果真敢想,”窦二蛋失笑道:“岩石缝里的水怎么找?把山盖盖掀开吗?”

    宁向东不说话了,心里却在想,不见得把山掀掉,相应的技术肯定能找到水脉,不过想动用设备就得孔方兄开路,这才是症结所在。

    见到宁向东不说话,窦二蛋笑道:“这日子俺们都习惯了,眼下的当务之急是修路,路修出来啥都好说。”

    人最可怕的就是习惯,习惯代表着麻木,代表着一成不变,而不求思变就没有进步的要求。

    二蛋婆娘过来叫吃饭的时候,两人才发现时间已经过午。

    上了饭桌,宁向东闻到一股浓重的羊肉膻香味,但是桌子上只摆着一小盆炖土豆,连个羊肉丝儿也没见到。

    看着他奇怪的样子,窦二蛋不好意思的笑笑:“家里的羊肉都做成风干肉了,中午饭仓促就没有准备,这盆菜是用羊骨头炖的,所以只有肉香没有肉块……”

    宁向东对这些倒是不挑剔,自打到了鹅关,他见天吃羊肉,此时看到高粱红米饭,土豆炖菜,还有一大锅玉米面熬的糊糊,反而胃口大开,眉开眼笑的说道:“嫂子是好手艺,这些都是我爱吃的。”

    二蛋婆娘听了不知所措,脸上挂着干笑。

    二蛋叹了口气:“宁娃子你莫安慰老叔,别看俺们村离鹅关不算远,可生活条件比人家差了天上和地下,那边慢坡地,还能种点谷子和青菜,俺们村只能种高粱和玉米,连羊吃的草都跟鹅关不是一个品种,一天到晚钻在山里,愣是长不起架子……”

    “所以,你今天吃的这饭就是俺家的最好水平了,也不怕你笑话,那些风干羊肉,是俺婆娘舍不得做给你吃……”

    这几句话说的真实在,宁向东举着筷子下不去嘴,这一瞬间,他觉得多吃一块土豆都是罪过。

    “老叔,修出路来一切就好了。”不知道为何,宁向东跟窦二蛋相识不久,却没来由的感到更加亲近,或许是因为接触外界更少,所以保留了山里人更多淳朴的缘故,打交道少了很多弯弯绕。

    “宁娃子,不用再劝老叔,那天你说的那番话,我当时就想明白了,回来后跟村里一说,大家全都没意见,俺们已经决定,明后天就到黄巢谷干活儿,先帮你们把路打通再说!”

    吃罢饭,窦二蛋带着宁向东先去冷泉看看,然后再爬到附近的小山包去看那些红石头。

    冷泉旁边有一座塌了半边的道观,门楣上悬挂的牌匾早已不见,只留下一个散开的框架,门边立着一个石碑,石碑下面卧着驮碑的霸下。

    霸下是龙的九子之一,耐辛苦善负重,能在这里驮碑,看来道观的规格不低。

    碑上刻着清水观三个字,正殿里面的三清造像倒了两个,只有原始天尊还在。

    “据说老子西出函谷关的时候,曾在这里研墨写字,但苦于无水,便从王母的瑶池那里划了一道线引水过来,所以才有了冷泉,”窦二蛋说道:“后来就修了这座道观,守着这股仙泉,不过道观里始终没有住道士,一直靠附近的香民洒扫照料着,因为缺少香火钱,渐渐破败成这样了。”

    鹅岭有人类活动几千年,民间传说和历史遗存随处可见。

    两人绕过冷泉,沿着山势攀升,当爬到一处山包顶部时,眼前豁然开朗,漫山遍野的石头上晕染着成片的红色,好似一处巨大的调色盘。

    “这就是铁锈红山了。”

    宁向东凝望着这座山,眼里分明是一块巨大的铁矿石。

第一百七十章 生活的样子

    好汉寨村民的加入,如同沸锅下边又添了一把干柴,鹅关村本来还有几个出工不出力耍滑头的人,如今再也不好意思厚着脸皮偷懒。

    付为政更是深谙御人之道,把两村的人打散了重新编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一来干活时互相照应,把两村村民心中可能的隔阂冲淡,二来干活时近在咫尺,帮忙的多干了本村的过意不去,本村的多干了帮忙的抹不开面,于是就你追我赶,掘进面向山腹推进很快。

    面对大好局面,付为政和窦二蛋两个当家人都很高兴,一致认为两村自古以来就是一家人,黄巢就是在这个山谷起义造反,好汉寨又是他的藏兵地。

    面对好兄弟一家亲,宁向东当然不会说破编这段野史的人是个大忽悠。

    可惜好景不长,眼前的工作进度维持了没有一天,掘进组就遇到了一块巨大的花岗岩石,一锤子下去火星乱冒,只凿下来一个白印儿,而钢钎的报废量也急剧增加了。

    付为政和窦二蛋由大喜跌入大悲,眼看着施工陷入困境,却束手无策。

    “要不,用炸药吧。”高存光提议道。

    “咱们现在已经凿出凹面,用炸药万一炸塌了怎么办?”窦二蛋犹豫不决。

    “咱把药量用小点,应该没事吧?”聂联合是会计,很自然从计算角度献言。

    付为政想了想,点头说道:“也对,先炸个坑出来看看,花岗岩硬是硬,可也挺脆,说不定震出裂隙,就好弄了。”

    “不一定,炸出裂隙更难搞,一锤子下去,砸下来一大块,挡不住容易伤到人。”高双喜本身也是石匠,更了解岩石的特性。

    “那咋整?”高存光也没了主意。

    众人七嘴八舌,商量不出个所以然,最后付为政一拍大腿,决定道:“宁娃子,你明天别来工地了,火速回省城找你哥问问炸药咋回事,这么长时间没个回信。”

    “我明天可回不去,明天是早班,我不但来不了工地,付跃进和付山根都来不了。”宁向东一听点他的将,不由苦笑道,他大哥宁向阳不是没有回信,而且他最近忙的连放屁都没功夫,根本没顾上去陈村镇打电话询问炸药的事儿。

    付为政天天看着宁向东在工地上跟着干活儿,早忘了他的本职工作,这会儿听他说才又想起来,奥丧的说道:“你小子还上什么班,干脆辞职得了!”

    宁向东呵呵一笑:“我要辞职也行啊,你鹅关村得给我一块地,不然我就得喝西北风。”

    窦二蛋一听接过话来:“老付不给你我给你,就怕你宁娃子城里人看不上!”

    “怎么可能看不上,窦老叔您说到做到,别到时候我跟你要舍不得了。”宁向东开玩笑道。

    “男人说话赛写下!”窦二蛋眼珠子一瞪:“今天都在这儿,俺就对着鹅岭的山神爷爷发誓,好汉寨的地,你宁娃子随便挑,俺要不给俺被石头压死!”

    虽然大伙儿说话带着开玩笑的性质,但窦二蛋这个誓显然有点重了,众人纷纷指摘他口无遮拦,信口胡言。

    宁向东也很尴尬,他听的出来窦二蛋话中的真实成分,假如自己真去村里要地,他肯定真给,于是打个哈哈说道:“土地是国家的,窦叔您做不了主。”

    “你娃可以去承包啊。”

    望着窦二蛋热切的样子,宁向东瞬间失声。

    众人心中怦然一动,付为政和高存光暗暗对视一眼,这窦二蛋可得防着点,咱村好容易来了个宁娃子,他老小子刚刚认识就明火执仗的开抢了。

    这时,付山根从作业面那边走过来,另外一组刚刚把他们组替换下来。

    “咋样?”高存光问道。

    “太硬,”付山根刚才是扶钎的,他伸出双手,虎口都有了磨损的血痕:“握的足够紧了,就是凿不动。”

    “要不我带几个人从半坡那儿拴绳子下来看看?”窦二蛋仰头看了看山梁,发现凹面上边有一处角度平缓,便提议道。

    付山根一听连忙接话道:“那还是我去吧,我年轻。”

    “我也去。”宁向东忽然插话道,顿了顿又补充一句:“我也年轻。”

    “你别去了宁班长,这活儿你干不了。”付山根不同意宁向东去。

    “你能干了我就能,”宁向东笑道:“别忘了咱们一个组干活儿,谁不知道谁的斤称?”

    这一瞬间,付山根有点感动,空中作业最需要配合,宁向东这是担心别人跟自己配合不好。

    窦二蛋也马上组织本村几个人要一起跟着上山帮忙,他现在不但看宁向东是个宝贝疙瘩,而且对他做事的态度也觉得越来越欣赏,因而时时处处都想罩着他。

    高存光虽然反应慢,但干活从来不怵头,也立刻表示要带鹅关的人跟着去。

    那处缓坡最多站三个人,还得给宁向东和付山根留出位置,去的人再多其实没啥用,于是两人争执起来。

    “别吵了!谁都不用上去!”付为政被这俩货逮住机会就吵架折磨的有点抓狂,怒吼了一声:“你俩好好看看那处地方咋回事再说!”

    高存光和窦二蛋伸手在额前挡住阳光望去,才发现那处缓坡尽管可以站人,但却是顺着山势下去的坡度,而此时掘进面已经凹进山体,绳子却不会打弯,假如宁向东和付山根从坡上往里滑,还得再在凹面处找一个地方稳定自己,这就有点像鹞子翻身了,别说干活,用力都没办法用力。

    大伙儿一看这样的情况,立时泄了气,所谓关心则乱,刚刚光顾着争执,却就没好好看看实际情况。

    再次回到树荫下的长桌旁,窦二蛋端起一大碗凉茶一饮而尽,说道:“你们村这水真特么的甜啊!”

    鹅关村的人这才想起,好汉寨平日里只靠收集雨水生活,连一块水浇地都没有,难怪自己村筑路,窦二蛋比他们都积极。

    高双喜走过去,拍了拍他肩头,安慰道:“放心吧二蛋,就算有天大的困难,俺们也把路给你修出来!”

    二蛋感动的拉住高双喜的双手用力摇动:“谢谢双喜哥,有你这句话,我心里亮堂多了!”

    付为政看着两人本末倒置尚无知觉的样子,长叹一声,对身旁的高存光说道:“看看,生活把人都逼成啥样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再筑新路

    鹅关倾全村之力开挖隧道,又得到好汉寨众位好汉的鼎力支援,形势一片大好,所有人都认为只要两村合力,用不了多久一条康庄大道即将连通外面的世界。

    不曾想掘进没多远,一块花岗岩横空出世,阻断了施工进度。

    美梦被击碎后,众人从短暂的慌乱中回过神来,想了很多办法均告失败,修路工程也因此陷入停滞。

    好汉寨的村民连续来了两天后,便不再兴师动众,改为每天派一个人到鹅关村打探消息,等待全面开工后再倾巢出动。

    付为政和高存光伤透了脑筋,商量来商量去,最后拿出一个笨办法,就是直接绕过那块岩石,从侧面继续向山腹挖。

    为此两人再次来到工地,经过反复观察后,认为如果采取此法,工作面将大面积萎缩,施工进度也会大幅度下降。

    “虽然排不开那么多人了,可也比停工强吧,老付,”高存光说道:“其实这样挺好,把大伙儿重新编组,每天派一个小组过来干活儿就行,其余的人正好可以忙忙自己的家事儿。”

    付为政思索了一会儿缓缓点头道:“同意,这段时间只顾忙着凿隧道,大家把地里的活儿也耽误了。”

    此时天气已经逐渐炎热,村里尽管高产田地几乎没有,但好在还有几块水浇地,再不去耕种的话,一旦错过时令一年就荒了,土地才是大家的命根子。

    两人计议一定,立刻着手安排,重新编排村里的劳力,每组二十人去工地,分为上下午各一组,之前夜里还有一班,但现在也不抢进度,编组时就取消了夜班。

    如此一来,全村只有四十人每天在工地上,其他人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筑路工程的进度几乎变成蜗速。

    窦二蛋听说这事儿后只有一声哀叹,心里燃烧的熊熊烈火也应声而熄,面对不可抗拒的力量,也只有用水磨功夫慢慢磨了,尽管收效甚微,也聊胜于无吧。

    好汉寨不同于鹅关村,没有那么多地能种,村民们紧张一阵后又恢复了松散状态,表面看似乎一切如常,实际上每个人心里经过这次繁华落尽后的历程,都陷入淡淡的失落,这种气氛在村里暗暗流动,窦二蛋能感觉到,却没有办法解决,他自己也被同样的感觉困扰,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就在这样的气氛下,宁向东又来到村里。

    “老叔,怎么像被霜打过?这么蔫?”看到窦二蛋没精打采的样子,宁向东诧异的问道。

    “废话,刚点燃的希望又灭了,能不蔫吗?”窦二蛋没好气的说道。

    “怎么可能灭了呢,这才刚哪到哪儿?”宁向东笑道。

    窦二蛋一听他话里有话,眼睛瞪起来:“你娃别又给俺画饼充饥,老叔身体受不了。”

    “老叔,我巴巴的大老远跑过来,就是跟你说这事儿的!”

    “鹅关如今工程进度慢下来了,可并没有停下来吧,”宁向东又开始他擅长的剖析:“水都能把石头滴穿,更何况每天还有二十个人在作业,人家鹅关村没停工,你们好汉寨打算停吗?”

    “可俺们去了能有啥用?就那么巴掌大的地方站都站不开,去一堆人吹牛打屁?”

    “没说让你们去黄巢谷,你们家门口的事儿都料理干净了?”

    “……”

    窦二蛋闻言有点犯傻,跟不上宁向东的思路了:“俺们家门口还有啥事?就那点旱坡地早就种完了……”

    “老叔,你们不是想修路跟鹅关村连接起来吗?那现在为什么不先弄呢?非得等那边儿都通了再开工?”宁向东说道:“要知道你们村去鹅关也得翻几道梁子呐!”

    “对呀!”窦二蛋蹦了起来:“俺们可以先干起来,反正鹅关现在也用不上这么多人!”

    一语点醒梦中人,窦二蛋兴奋的连连搓手,恨不得现在就扛着大锤出去开山。

    宁向东看他坐不住站不住急得火上房,心想自己来一趟也不容易,翻山越岭将近俩小时,干脆一鼓作气先把事情定了再说,便拽着窦二蛋走出门。

    两人就近爬上村口的山包,粗略看了周围的情况后,一致认为比鹅关面对的情况要好太多。

    牛背山和附近的几道梁子,无论高度和坡度都比较缓和,这样只要顺着山势开出一条盘山路即可,看似里程延长,实际上地表作业比开山凿洞付出的工作量要少多了。

    “老叔,我建议你们村从鹅关那边开始干,因为并钢加工厂拉来的废钢渣都在那边存放,一时半会儿他们也用不上,不如你们先拿来垫路基。”

    窦二蛋一听大喜:“要这样就太好了,省的还得再派出一组人专门敲碎石当路基,只是付为政和高存光那俩货能同意吗?”

    “把吗字去了老叔,”宁向东笑着说:“你们俩村现在还分彼此吗?假如真有阻力,我来做工作。”

    两人商量完后,就在原地分手,宁向东沿着人们随意踩出的野路子回鹅关,窦二蛋顺原路返回村里通报最新的变化,大伙儿听说又要开始修路,一扫近日的阴霾,情绪立刻变得踊跃起来。

    宁向东回到鹅关时天已擦黑,便直接回了自己的宿舍。

    他这一天都在山里奔波,感到疲累不堪,而且晚上十二点还要去高炉那儿上夜班,于是回到宿舍后煮了块儿方便面当做晚饭,草草吃完倒头就睡。

    第二天,窦二蛋又带着人马来到鹅关村,把付为政和高存光吓了一跳,现如今自己村的人还闲着一大片,好汉寨忽然又来了这么多人,他们唱的是哪一出?

    当听说窦二蛋要从这里往回修路时,两人脑海里豁然一亮,都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如果两村之间的路能修出来,往来就更方便了。

    正在这时,宁向东也下工回来,看到村口聚集着大队人马时,才忽然想起自己昨天回来就睡了,没有及时向付为政他们汇报情况。

    宁向东把自己跟窦二蛋商量的计划说了之后,付为政和高存光都同意先把库存的路基物料给好汉寨先用,并且进一步提出,等农闲的时候鹅关村也出人出力,跟窦二蛋他们一起干,反正黄巢谷的作业面就那么点大,村里的劳动力闲着也是闲着。

第一百七十二章 愚昧

    隧道被巨大的花岗岩阻挡,无法同时容纳大批村民施工,鹅关村的人便汇合好汉寨村民一道,开始由鹅岭向牛背山方向修筑公路。

    这个计划的实施,在当前情况下的确是明智之举,对于两村来说,生产和施工两不耽误,如果一切能够顺利进行,在未来修通公路不过就是时间问题了。

    然而世事难料,一个多月后,天气逐渐变得炎热,黄巢谷隧道又出现了问题。

    由于花岗岩阻挡,鹅关村的掘进小组只能在一侧施工,因为是集中于一小片区域,虽然干活的人少了,但是进度反而有了提高,很快就开出一条狭长的通道向山腹内部延伸进去,而问题就出在这里。

    因为花岗岩体积过于巨大,隧道的开凿宽幅等于缩小了三分之二,随着越挖越深的进度,洞口也越来越远,外面的光线照射不到洞内,施工难度立刻增加了,干活的人便在里面燃起篝火照明,但是这个洞是完全封闭的,燃烧带来的烟雾排不出去,干活的人被熏的鼻涕眼泪横流,彻底无法进行作业了。

    这个消息让两村再次束手无策,这次却是聂长河出了个主意,他年轻时曾经在平泉煤矿工作过,于是建议村里去买十盞下井用的矿灯,那玩意儿是用蓄电池的,不会有烟熏火燎的问题。

    付为政和窦二蛋几人听了后连骂自己愚蠢,这么简单的办法竟然没有在第一时间想出来,看来在心底的潜意识中,一直对筑路存在着种种不安。

    很快,付山根跑了趟省城,通过在城建委工作的哥哥付振岳,帮忙联系安防销售部门,买回来十盞崭新的矿灯,停止了三天的工作又继续开始进行了。

    付为政和窦二蛋专门去洞里看了看,发现矿灯的照明强度相当好,两人俱都松了口气,只要能正常干活就行,不怕慢,就怕站,一旦窝工,大家心中殷殷的美好希望就变得遥遥无期了。

    此后的施工就很顺利了,村里人按部就班,轮到自己进洞就去干活,日常没事的时候在自家侍弄田地,逢到每月的牲畜大集,也有时间赶几只羊过去卖掉换点钱,再在镇上补充一些家用,日子过得一片祥和。

    好汉寨的人天天过来从这边往自己村子修路,他们的活儿就简单了,只需用铁锹和镐头,外加一把子力气即可,连挖出的土方都不用运走,就地往下坡抛洒就行。

    不过村村通公路的推进速度不算很快,还是因为山体石块太多,造成横切面凹凸不平,需要修整和加固,即使如此,也在一天天发生着可喜变化。

    除了这些之外,还有变化的就是村民过来时在山上踩的野路,由于天天走、人又多,以前的羊肠小道越来越宽,以至于大家都开玩笑,说要不是为了跑拖拉机,条这路不修也罢。

    夏天的白天越来越长,好汉寨的村民干完活后,有些人不想再顶着日头回家,就在鹅关找好朋友借宿,晚饭时难免会坐在一起喝点儿小酒,于是夜晚的村子里,空气中经常飘荡着枣木杠子的香气。

    生活充满希望,村邻之间友好,大家心里都充满了满足感,甚至有人想没有路就没有路,就保持现状也挺好。

    然而世事无常,祸不单行,又是一个多月后,人们几乎忘记了隧道曾经因为照明停工的事件时,隧道又出了问题,这次是一件大事故,洞里施工小组,连续昏倒了两个人。

    如果只有一人晕倒还不会引起大伙儿的重视,但是连续两人出事就是大问题了,而且这两人都是身体健康强壮的人,仅仅是这点强度绝不应该造成这种后果。

    拖出山洞时,两人眼珠子往外突,嘴唇黑紫,体征表现高度一致,清醒后都说干着干着活儿,忽然觉得有一只无形的大手使劲掐住了他们的脖子,让他们无法呼吸,很快就失去了知觉。

    村里,付为政双眉紧锁,看着高存光和窦二蛋问道:“自从挖到了花岗岩,这活儿干的一直不顺,你俩咋看?”

    高存光和窦二蛋面面相觑,付为政在仨人里年纪最大,都不知道该咋办,他俩就更没主意了。

    三人在屋里大眼瞪小眼,外面忽然传来聂长河的大嗓门儿:“我咋说的,我当初咋说的?!”

    “你们几个又躲在小黑屋里拍脑门,咋就不记得我当初说啥了?”

    聂长河跨进房门,一看这三人气就不打一处来:“咱这儿每一座山都是千万年来有了灵气的,打洞时你们没有祭拜天地和列祖列宗保佑,这回出的事儿就是报应啊!”

    付为政、高存光和窦二蛋虽然学识不够,但却不迷信,所以当初开工时并没把聂长河的话放在心上,可眼下出了这档子蹊跷事,聂长河再来说这番话,三人心里就有点儿犯嘀咕。

    “老叔您说现在咋办呢?”窦二蛋沉不住气了,第一个开口问道。

    “马上派人到黄巢谷的洞口搭台子,再从村里找几个妇女刷一口大锅蒸花馍,”聂长河撅着山羊胡,胸有成竹的说道:“宰三头整羊处理干净待用,你们仨派人去买爆竹,老汉我选日子……”

    “那俩人是冲撞了山灵,就得按这个法子来呀。”看到三人犹豫的表情,聂长河发急道。

    还是窦二蛋最先忍不住了,一跺脚说道:“就按老叔说的办!”

    说完转身出门安排人去置办东西。

    付为政仍旧犹豫不决,不为其他,而是因为晕倒的两人如今已经清醒了,除了还感觉有点头疼之外,没有什么其他不适,村里也就没安排去镇卫生院,只是叮嘱在家静养,暂时别出门。

    第二天村里开始忙乎着搭祭台办祭祀的事,很多人从小到大都没见过,纷纷走出门去看稀罕。

    宁向东因为不是村里人,所以昨天定下来的事也没人通知他,此时刚下夜班正在家里补觉,睡着没一会儿就被外面的喧闹声吵醒。

    穿好衣服出门去看,只见很多人都向黄巢谷里涌去,宁向东看的纳闷,便在路边拦住一个人打听,才知道里面要举行拜山仪式。

    当听完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宁向东心里暗骂一声:“愚蠢!”

    甩开大步向谷里跑去。

第一百七十三章 孔方兄

    宁向东赶到工地时,这里已经站满了看热闹的人群。

    洞口略靠里的位置建起一个方木台,台上有一道横幅,上写“奉请本境城隍老爷”几个大字,两旁各有一道竖立的幕幛,一侧幛子写着”启请土府九垒高皇大帝”,一侧写着”恭请土府五方山公地煞”,台子中间的供桌上摆放着香炉,内有三只紫罗兰卫生香,一看就是陈村蚊香厂生产的,香炉两旁分列放置着数只大碗,内有年糕,大米,各式花馍等等,更神奇的是居然还有一个果盘,里面的苹果枣子不足挂齿,鹅岭一带就盛产这类水果,但是果盘最上边还摆着三只香蕉,皮色嫩黄实在扎眼,要知道那个年代这种南方水果几乎见不到,即便市场有卖也都是应季才会出现,而且大部分都因存放时间过久而黑不溜秋的眼看要腐烂。

    宁向东看在眼里气在心头,平常修路遇到困难一个个束手无策,唉声叹气,搞这些乱七八糟反倒是神通广大,不但迅速搭起高台,而且还有本事购置这些三牲果品,别的不说,光那个果盘不知道要花多少钱。

    此时刚到仲夏,那些供奉的水果都不是应季的,苹果和鲜枣从去年秋后保存到现在,这得花费多少功夫,鹅关村买回来,得花费多少钱?一想到这儿,宁向东心里隐隐的疼。

    祭台中间站着聂长河,不知从哪儿弄来一身杏黄色的道袍,只见他头戴天师冠,手持核桃木剑,捋着山羊胡顾盼自雄,颇有点兜率宫里当家人的范儿。

    “老叔,剑拿错了!”宁向东关切的说道。

    聂长河吃了一惊,低头看看右手剑,狐疑的换到左手。

    “还是不对!”宁向东在台下喊道,他被写有符咒的绳子拦着,旁边有人看着不让过去。

    聂长河左手握剑,也感到说不出的别扭,祭拜开始后他还有一招并双指成剑指驱邪的动作,刚刚脑子里模拟了一下,用右手怎么都觉得拧巴,这时听到宁娃子说还是不对,连忙改成右手倒握剑,这么一来剑锋顺势就去了后背。

    村民们离得远听不见宁向东说话,却能看见聂长河在台上舞剑,此时一看老叔的苏秦背剑使得行云流水,都连声叫好!

    “我上去跟你说吧!”宁向东一看憋不住想笑,再折腾下去,成了靠把老生舞花剑唱打戏了。

    “您是打算主持仪式吧?老叔!”宁向东上了祭台,对聂长河说道:“哪儿都挺好,就是这把剑不对!”

    “怎么不对?”聂长河这才明白宁向东的意思,他记得小时候看到的祭祀道士们手里都有把驱邪木剑,就临时用家里的核桃木树枝子削了一把。

    “人家都用桃木剑,您这是核桃木剑,多了一个字,满拧!”

    “那咋办?”头回听说木剑也上讲究,聂长河有点慌了神。

    “咋办?撤摊子呗,家伙事儿不对能灵验吗?”宁向东说着从供桌上抓起香蕉想吃,拿到手里才感觉到轻飘飘的,一看原来是蜡做的假玩意儿,不由失笑道:“你们倒是会糊弄,也不怕神仙也糊弄你们?”

    “现在这个节令,想找真的也没有啊。”聂长河不好意思的说道。

    这时,台下边的付为政、高存光和窦二蛋看到他俩在台子上嘀嘀咕咕半天,不知商量啥,便也凑到台子上来。

    其他看热闹的村民被太阳晒的受不了,看到村干部进了洞,也纷纷到里边凉快,一时间洞里挤挤挨挨站满了人,宁向东一看这架势,心中暗叫不妙,连忙压低声音对付为政几人说道:“赶紧让乡亲们先回去,咱们这洞没有经过加固,进来的人多了,容易出危险。”

    此时,大家在洞里挤着有说有笑,嗡嗡的回声不绝于耳,付为政、高存光和窦二蛋赶紧组织人把村民都疏散出去。

    眼见没有热闹看,大伙儿也就没了兴致,就都离开隧道返回了村里。

    等到洞里只剩了他们几个人,宁向东才对聂长河说道:“老叔,您的本意是好的,但事故跟那些山精鬼怪,土地灵神之类的迷信说法没有关系,村里那两个晕倒的人,是因为缺氧造成的。”

    “咱们这个洞是全封闭的,里边也没有通风的地方,越往深处挖,进来的空气越少,再加上人又多,干的都是力气活,氧气消耗就更大了,所以才出了事!”

    宁向东这么一说,众人才恍然大悟,付为政和窦二蛋两位村官连连自责,自己不但缺乏基本常识,而且处理事故过于草率,竟然听信了聂长河的迷信说法,同意他在工地上做法驱邪。

    “那接下来怎么办?”高存光着急的问道,这才是两村最关心的问题,如果因为洞中缺氧无法施工,那修路可就真成了水中花镜中月,而且前期所有投入全都白白损失和浪费掉了。

    “有两个办法,但是对咱们来说全都不适用,”宁向东也苦着脸说道:“一个是从山顶打气孔通到隧道里,而且每隔一段距离就得打一个,但是咱们没有设备,所以根本无法实现……”

    “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在洞口放一台风机往洞里送风,但还是无法实现……”

    “这个法子很容易实现啊!”三位村干部俱都眼前一亮,搞一台风机太简单了。

    “没电,一样白搭……”宁向东给三人泼了盆冷水。

    “没电就接电呀!这有何难?”窦二蛋很不解,宁娃子是聪明人,怎么会想不到这么容易的解决办法。

    “从哪接?”宁向东笑道。

    “村里……”窦二蛋脱口而出后,忽然意识到根本不可能,鹅关村到这里,先不说峡谷中那段平路的距离有多长,光那两道山梁就不可能,三个多小时的山路,不竖电线杆架线根本不成,这就又变成另外一项电力输送工程了。

    抬头看看眼前这道最高的山梁,窦二蛋彻底泄了气,从镇上架线也一样行不通。

    “而且,就算电能接过来,鼓风机往洞里送风的距离也有限,”宁向东继续说着败兴话:“如果在鼓风机上安装通风管道送风,也只能暂时解决问题,这和拉电线是同样的道理,等隧道延伸拉长距离后,铺设通风管道的成本也就上来了!”

    宁向东说完,大家全都陷入了沉默,心中产生深深的绝望。

    其实,所有问题只有一个办法才能解决,那就是孔方兄。

    “还有不花钱能解决问题的办法吗?”

    几人明知道不可能,但还是不甘心想问问。

    “没有……”

第一百七十四章 不约而同

    开凿隧道因为出了事而窝工,聂长河要跳大神,多亏宁向东了解常识,及时制止。

    事后,付为政等人佩服不已,连声感慨他们几个加起来快二百岁了,还不如小宁一个娃子知道的多。

    这话说的宁向东实在承受不住,连忙解释道:“在部队的时候,每个连队的炊事班都有一个大菜窖,因为冬天蔬菜匮乏,所以在秋末会大量采购大白菜,一来那会儿价钱便宜,二来解决连队冬天吃菜的问题……”

    “我们团跟作战部队不一样,是新兵教导团,每年十一月新兵入伍后开始集训,一直到第二年四月份集训结束重返老部队,四个新兵营齐装满员,所以菜窖里的大白菜满的塞不下,就这样一个冬天下来,也全都吃光了……”

    “从春天新兵走了以后,教导团就变成了空营房,每个连队只剩下二十几个人,其中大部分是后勤和炊事班,……”

    “因为人不多,春夏吃菜也方便,菜窖用不上了,通常就直接封闭,等秋后再打开通风,有一年就出过一次事……”

    宁向东看了看洞里那块巨大的花岗岩,继续说道:“当时,炊事班长打开菜窖的门,一纵身就跃进去了,因为上年会遗留一些烂菜叶子什么的,反正新兵走了没人再使用,就懒得清理,等秋天重启窖门后,那些烂菜叶也都干巴了,随手一呼拉就成,打扫起来很省事,所以也是各个连队炊事班的老传统了……”

    “炊事班一共七个人,其中菜案四人跟着一起过来,班长下去的时候,这几人正在抽烟,此时还剩了半截没抽完,那会儿一个月才六块钱津贴费,大伙儿每个月还往家寄钱,就是个烟屁股也舍不得扔,别说还有半截,菜窖里通风不好,就都在上面抽完烟才进去,进去走了没多远,最前边的人被绊了个跟头……”

    “菜窖里光线不好,也没有灯,骤然从外边进去,眼睛一下子适应不了,打头的一摔倒,后面跟着的人连忙从兜里摸出手电筒,照着看前面怎么回事,结果发现有俩人躺在地上,当时就吓了一跳……”

    “其中一个是刚才摔倒的,这时借着手电筒的灯光,才看清楚绊倒他的就是刚刚先进来的班长!”

    说到这里时,村里几位老叔已经大概听明白了。

    宁向东接着说道:“他们把班长拽上来,当时的表现和咱村里那两人一模一样,眼睛突出,嘴唇黑紫,紧急送往师医院后,诊断结果就是缺氧性昏厥……”

    “人后来有事没?”付为政关切的问道,如果宁娃子老部队上的人没事,他的人也肯定没事。

    “窒息时间短,抢救及时,哪能有事,后来复员回家乡了,一直都好好的。”宁向东笑道。

    “部队条件好,抢救及时没事,咱们的人以后不会有啥事吧?”高存光忧心忡忡的问道:“他俩也没有去医院,全靠自我恢复,这两天一直说有点头疼,不知会不会落下啥病根……”

    “我觉得没事儿,”宁向东说道:“毕竟山洞是半开放的,部队菜窖几乎是全密闭,听医生说,腐烂的菜叶最消耗氧气,虽然是过了大半年才进去,但是里面空气不流通,还容易产生有害气体,就这样人都没事,咱们的人肯定更没事儿,放心吧!”

    听宁向东这么一说,付为政也想起来一件事:“存光,你还记不记得解放前咱村有一家人打井,那会全靠人挖,见到水面后,他家就有个人在井里抽了一袋烟,把自己抽晕过去了……”

    付为政这么一说,高存光猛的拍了大腿一巴掌,他也想起了这档事,如此看来,那家的人也是因为缺氧晕过去的。

    几人又议论一会儿,最终还是以唉声叹气结束,因为说了半天,解决不了空气流通的事,这活儿就没法干。

    窦二蛋想了一会儿,说了个办法:“要不这样吧,现在深度还够用,不行就把作业人员再减少一半儿,干活的时候先点个火把看看,火苗要是旺,就进去干,半小时后立刻出来换人,另一组停十分钟再进去,也同样先点燃火把看火苗,没事儿就接着干!”

    几人听了他的主意后,仔细想了想,感觉算是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暂时还可以这么办。

    没想到再去村里动员开工的时候却没人愿意去干了。

    要致富,先修路,未来当然美好,可也得有命享受不是。

    村里流传的可不是害怕干活喘不上气,而且类似聂长河的说法,开凿隧道会惹怒神煞邪祟,遭受报应。

    气的付为政和高存光在村里大骂:“挖山洞也能惹怒土地公公,那你们也别住房子里了,都睡到荒郊野岭去吧,盖房子等于是住到土地公公头上,更让他老人家生气!”

    几天后的早晨,宁向东歇班,他独自一人带了根木棍缠裹的火把,来到黄巢谷的隧道口。

    为了躲开村里的人,他特意起床早了些,没想到刚来到洞口,就听到里面传来叮叮当当的响声。

    洞口有一个凹陷处,是人们凿出来存放工具用的,宁向东从里面取出矿灯戴好,又拿起地上堆放的铁锤和一根短钢钎,向里面走去,一边走一边想,是谁跟自己一样,独自跑来干活儿?

    走到最深处,看到一个熟悉的影子,原来是付山根。

    付山根正干的起劲,没听见有人进来,宁向东刚准备打招呼,忽然身旁传来一阵刺耳的闹铃响,吓了他一跳。

    干活的付山根一听铃响,马上停了手里的活,转身向外走,这时才看见宁向东站在那里,连忙冲他一摆手,两人一前一后走到花岗岩旁边才停下脚步。

    “来了多久?”宁向东问道。

    “就十分钟。”付山根挥了挥手里的闹钟说道。

    这个闹钟是上发条的,上面有两个铃铛,中间一个铃锤,到了定好的时间,铃锤就来回极速敲打,声音非常大。

    “你这闹钟在洞里用还挺合适。”宁向东见过这种闹钟,他家也有一个,后来搬家时处理掉了,只留下一部三五牌座钟,他妈妈说花了十五块钱买的,舍不得丢掉。

    “怎么想自己过来的?”

    “怎么想自己过来的?”

    两人不约而同开口问对方同样的问题,说出口都愣了愣,随即笑起来。

    虽然都选择了独自来修路,但两人的目标却完全不同。

    付山根说他渴望山外的世界,想早点修好路,将来买台拖拉机去镇上。

    宁向东没有说话,脑子里却想着满山的红石头、何首乌、甜草根和大理石……

    还有漫山遍野肥硕的羊群和兔子……

    这么想着,耳朵里忽然隐约听见付山根说:“怎么这么困啊……”

第一百七十五章 木剑

    就在村里人出于对未知的恐惧而罢工后,宁向东和付山根却不约而同利用业余时间独自来到工地干活。

    忙碌到中午,两人拿出随身的干粮,凑合在一起吃了午饭,便靠在那块花岗岩旁休息,在不知不觉中,头脑越来越昏沉。

    付山根迷迷糊糊说了句“感觉很困”的话,让宁向东浑身一激灵,猛然睁开眼睛。

    “快起来,不能在这里待着,要睡也得出去睡!”他用力推了推付山根,自己也挣扎着站起来,向洞口走去。

    走到洞口,两人的脑子豁然清亮,再回头看向隧道,心里一阵阵后怕。

    “没想到最深处存的氧气,连两个人的消耗都不够用。”付山根心有余悸的说道。

    宁向东也没想到情况严重到这种程度,他忽然意识到一个恐怖的问题,望着山根说道:“幸亏今天你在……”

    付山根愣了愣,顺着宁向东的话略一琢磨,浑身不由哆嗦了一下,如果不是巧合,他俩任何一人独自在这里,这条命就算彻底交代了。

    花岗岩不但挡住了洞外的光线,也影响了洞内的空气流通。

    看着那巨大的宛如怪物般的阴影,宁向东咬牙切齿的说道:“一定要想办法把这块岩石敲掉!”

    挖掘隧道已经变成了一件凶险的事,宁向东和付山根也不敢再冒险,两人简单收拾一下后回到村里,分开之前互相叮嘱上午遇险的事先不要声张,然后付山根回家,宁向东径直去找付为政。

    刚到付为政家院门口,就看到聂长河正在院里跟他吵架。

    原来那天收了祭台之后,聂老汉的木剑找不到了,后来发现高存光的孙子在村里跟别的孩子玩,手里拿的正是他那把木剑,聂长河过去夺过来一看,木剑早已被折磨的面目全非。

    这边小朋友看到自己的玩具被白胡子老爷爷抢走,当时就不干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大闹,结果引来他妈,他妈跟聂老汉要,当然是要不过来,这女人也不是善茬,又是外村嫁过来的,哪会把聂长河放在眼里,当时就撒了泼,把聂老汉上下三代人的身体健康以及千故后的境遇连续问候了好几遍。

    聂长河一大把年纪,又不能跟晚辈对骂,要不是身体硬朗,只怕早被气的过了忘川上奈何桥喝孟婆汤去了。

    老汉憋了一肚子邪火,猛然想起那天台子上的东西是付为政安排人收起来的,立刻来他家质问。

    付为政这几天被隧道工程困扰,脑子几乎满负荷运转想对策,早把那天的事忘到了爪哇国,聂长河冲进来猛的一问,他想了半天也没有印象。

    聂老汉却认为他在装傻,殊不知自己心中天大的事,也许在别人眼里还没有芝麻绿豆大。

    正当两人争执胶着的时候,宁向东走了进来,这孩子只看到两人斗鸡,却没想到问问为啥,冲付为政张口就说:“老叔,其他事都不重要,眼下的当务之急是想办法把那块花岗岩处理掉,不能再按以前的主意绕过去施工了!”

    他管付为政和聂长河都叫老叔,付为政又管聂长河叫老叔,甫一进门这声称呼,有点搞乱了套。

    聂长河眨巴眨巴眼睛,才冷冷的看着付为政说道:“难怪你狗球不把老汉放在眼里,原来是长辈分了。”

    说完又对宁向东没好气的说道:“别逮谁就喊谁老叔,那是你大哥!”

    宁向东这才明白自己莽撞了,连忙想解释,聂长河打断了他的话,对付为政说道:“你们先谈正事吧,我回头再来算账!我告诉你政娃子,那身袍子也找不到了!”

    看着聂长河气冲冲走了,付为政才笑道:“真是个老小孩!”

    宁向东顾不上刚才的鸡飞狗跳,把上午隧道里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后,付为政的表情也凝重起来:“宁娃子,咱们最初都把这事儿想的太简单了!”

    宁向东点点头:“也怪我,我也以为很简单,从文物管理局拿到地勘图纸时,人家当时也提醒过我,说鹅岭一带是远古海洋因为地壳运动而形成的群山,地质结构复杂,有的地方松散,有的地方是破碎地壳,所以施工难度不小……”

    听了宁向东的话,付为政扼腕长叹:“这不怪你啊小宁,是我太大意了,以为就挖个洞子能有多麻烦,大不了多搭点时间进去罢了,没想到咱鹅关村还真是有运道,吃屎都赶不上屎尖尖!”

    付为政的婆娘刚才回避聂长河躲进屋子里,此刻出来上茅房,正好听见他的话,便骂道:“天天在村里要求别人五讲四美三热爱,自己说恶心话就算了,还说给人家宁娃子听!”

    宁向东就笑道:“这说明俺老叔有水平,那形容词一般人都想不出来,一看就是有丰富的生活经验,才提炼出这么独特的语言。”

    付为政老脸一红说道:“别跟婆娘家嘚嘚了,说说你的想法。”

    “我的想法就是要么就此打住再也不挖了,把洞重新堵上,以免出别的什么事,要打算接着干,必须先把那块花岗岩敲掉!”宁向东说道:“现在看来靠人力是不可能了,施工设备又过不来,只有咱们最初设想过的办法,借助炸药。”

    “可使用炸药就得请人,条条框框各种限制又多,咱是一样也满足不了啊。”付为政为难的说道。

    “我是这么想的,假如先靠人工把花岗岩上面跟山体联结在一起的地方凿通,底部钻满炸眼,同时起爆,等于连根拔起,这样是不是炸药用量就很少了呢?”

    付为政听后眼前一亮:“这是个好办法!我这就跟存光和二蛋他俩说说去。”

    随后两天,村里动员了十几人再次回到山洞里作业,由于不必绕过花岗岩,大家干活放心多了,然而山洞顶部也是花岗岩,靠人力完全凿不动,这下大伙儿彻底傻了眼。

    又过了一天,窦二蛋带来一个人,谁都不认识,只说是好汉寨的一个老石匠,那人围着花岗岩转了好几圈,说道:“别处都不用管,只在下边钻眼打小洞,越深越好,把炸药埋进去往下崩!”

    “会不会把洞震塌了?”高存光担心的问。

    “哈哈,这么点用量怎么可能?炸孔里塞不进去多少药,而且爆炸释放的劲儿都被花岗岩挡住了,尽管放心吧!”

第一百七十六章 花岗岩

    窦二蛋找来的人是好汉寨的老石匠,经过实地勘察后认为只有用炸药炸开花岗岩,才可能继续进行施工。

    说起搞炸药,合两村之力也只有宁向东门儿清,前期负责这项任务联系的也是他,于是付为政当即说道:“宁娃子,这事儿还是得靠给你,明天就回省城,找你大哥帮帮忙。”

    上次回家,宁向东为了炸药的事情专门拜托给大哥,说好过一星期跟他联系,后来由于施工紧张,自己业余时间都泡在山洞里,再加上一时半会儿也不需要炸药,所以一直没有跟宁向阳联系。

    听到付为政让宁向东去省城联系炸药,老石匠愣了楞,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不由大笑道:“能用多少炸药,还值当的跑省城联系购买?”

    “只在这块岩石底部打眼埋药,有个百八十斤足够用了,我回村里搜刮一下看看,各家凑凑应该差不多了,”老石匠说道:“花岗岩的特性就是脆,除了第一炮需要打眼,接下来都炸开了,找缝隙填药就行,用量视情况而定。”

    付为政和高存光虽然略通石刻,却从来没有接触过采石,鹅关村地处慢坡,去山外相对方便,来钱的路子就多一点,不像好汉寨,深居牛背山的半山腰,不但开门见山,而且抬腿就上坡,只能苦练一身本领,所谓艺多不压身,走到哪儿凭自身的技艺换钱心里才踏实,所以石匠也比鹅关多了许多。

    付为政偷偷把二蛋拽到旁边,压低声音问道:“这老哥靠谱吗?怎么自己还有库存的炸药?”

    窦二蛋听了一乐:“都是以前的底子货,那年月管的不严,再说家家户户采石料用谁不备点存货,他这也是想赶紧打发完以后再进新货,要知道现在炸药配方也改进了,都是乳化高爆型岩石炸药,比以前这种质量提高多了。”

    窦二蛋这么一说,付为政心里踏实了点,牛背山从来都是出石料的地方,以前还有一条古运石沟,大石板直接从山上出溜到山脚,下边的人拴牛套马再拉走卖掉,可惜运石沟实在太陡峭,而且在山的另一面,五十年代修建鹅岭水库又淹在了水下,所以好汉寨彻底成了困于深山的自然村,村民们才迫切希望能修通现在这条路,可以跟外界连成一片。

    听了老石匠的话,众人又看到了希望,窦二蛋当即带着他返回,付为政和高存光也马上回村通知大伙儿,看看谁家里还有炸药。

    接到通知,聂长河又冒了出来,他抱着个小罐子来到村部,里面是三层黄油纸包裹的黑色炸药,高存光打开一看笑了:“老叔,这个可不行,这是装填打猎子弹用的黑火药,不是炸药。”

    “你娃确定?”聂长河抱着坛子一路小心翼翼的过来,生怕掉到地上引起意外,因为过于紧张,到现在浑身肌肉还在痉挛,他颤颤巍巍的问高存光:“早年俺还能打猎的时候,装填这玩意儿,有一次塞多了,子弹炸起来声音那个响,直接把枪都震飞了,老叔这个右耳朵听力不好,就是当年落下的病根儿……”

    高存光点了点头:“我确定啊老叔,这黑火药爆炸声音再响,也跟炸药是两码事,尤其咱们用来爆破石头的,是专用的岩石型炸药,听窦二蛋说,现在工艺改良,新研制出来的叫高爆型乳化炸药,那就更加厉害了!”

    两人正说着,民兵连长进来了,手里捧着一个木头盒子,小心的放到桌子上:“家里就剩这么多,再放着估计也用不上了,时间长了性状发生变化,说不定还会有危险,这次正好用上。”

    聂长河好奇,打开盒盖看了看,只见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塑料包装的好似一根根香肠的东西。

    “这就是炸药?”聂老汉指着问道。

    “这是炸药的一种,”民兵连长参加过军训,自认见多识广:“而且只是民用的,此外还有军事上使用的,叫梯恩梯。”

    等到第二天,窦二蛋带着人过来时,两村一共收集了各种民爆炸药将近五十公斤,老石匠非常高兴,爆破岩石根基的药量足够用了。

    一切准备妥当,说干就干,正准备出发时,付为政忽然用力扇了自己一巴掌,把大伙儿吓了一跳。

    “忘了安排人打眼了……”

    窦二蛋用手连连指点,气急之下一时找不出话来骂他。

    高存光急道:“还等什么,现在带人去干呀,能打几个是几个!”

    于是紧急从村里抽调了几个壮汉赶到山洞,先把眼打好。

    炮眼打好后,老石匠过去看了看,忍不住摇头,还是有点浅了,不过纯粹靠人工作业,没有风钻,也只好如此。

    考虑到节省炸药,第一炮只布置了四个眼,众人全都远离了洞口。

    没有想象中的晴天霹雳,只有一声憋闷的响声,过了好一会儿,浓烈的粉尘才从洞口缓缓溢出。

    众人等待很久,洞里还是烟尘弥漫,看到这样的景象,大家才终于明白里面空气流通差的恶劣状况。

    又过了一会儿,老石匠实在等不及,用脖子上搭着的毛巾捂住口鼻,再次独自进洞,布置好第二炮。

    这次出来后,他走到窦二蛋身边说道:“走吧,明天再过来接着弄。”

    二蛋看看时间还早,便问道:“要不再等等看?”

    “等啥呀,里面全是细粉,又没有风,且得飘着呢。”

    老石匠说完也不管窦二蛋,自己径直走了。

    看到关键人物离场,付为政觉得再待下去也无事可做,便打发几个打眼的村民先行离去,只有自己和高存光、宁向东留在现场。

    又等了很长时间,洞里边太阳光能照到的地方逐渐变得清晰,三人这才走进去。

    洞内满地碎石,花岗岩被炸成老虎嘴形状,看情形明天再过来补几炮,这块石头就彻底炸下来了。

    不过一个新的问题又困扰了三人,老虎嘴的上唇过于巨大,明天炸下来怎么搬运出去呢?难道再用炸药把它炸成碎块吗?

    也不知道剩下的药量还够不够,老石匠走了,他们几人估算不出来。

    离开隧道的时候,宁向东忽然发现,几人走路带起地面的浮尘,在洞外光线的照射下,漂浮很久也不落地……

第一百七十七章 困难重重

    第二天,事先约好一早从好汉寨赶过来,争取头中午去黄巢谷里放一炮的老石匠没有来。

    下午也没见到窦二蛋的人影,付为政急得火上房,去问正在修好汉寨公路的村民,好几个人都说大清早就看见村长和老石匠往这边来了。

    “这囚死货整啥事儿呢!”看看已经偏西的日头,付为政知道今天什么也指望不上了,忍不住开口骂道。

    月上中天的时候,付为政和高存光才回到村部里。

    今天无所事事却又心急如焚了一整天,两人早就憋了满肚子的无明业火,都觉得不好好喝一壶对不住自己的一片公心。

    然而此刻婆娘们都睡下了,他俩只好自己到厨房里摸了几根黄瓜和几颗西红柿,随便调了味当成下酒小凉菜,就在村部里推杯换盏喝了起来。

    正所谓一醉解千愁,二两枣木杠子下肚后,付为政和高存光就忘了白天的烦恼。

    心情刚刚开始好转,房门咣当一声巨响,被人从外面一脚踢开。

    这可是深更半夜的大山里从来没有过的事,酒意半醺的两人立时惊的跳起来。

    窦二蛋和老石匠一脸疲惫之色,各自抱着一个纸箱从外面走进来。

    一进门两人便把纸箱咣当一声扔在地上,窦二蛋好似饿狼般看了看桌上的吃食,骂道:“抠屁门嘬指头的货,喝酒弄的这么素淡,也舍不得整点儿硬菜。”

    老石匠一屁股坐在门槛上说道:“有啥吃的没?饿坏了。”

    “凉馒头行不行?”高存光问完话,看到老石匠点点头,连忙起身去厨房拿了一盘凉馒头。

    窦二蛋和老石匠也顾不上洗手,抓起来就咬了一大口,旋即被噎的直翻白眼。

    高存光看了看地上的纸箱,只见上面印着六五式防尘面具几个字。

    好容易把嘴里的馒头顺下去,窦二蛋指着箱子说道:“本来打算去镇上买了就过来,结果这玩意儿不好找,后来托了供销社的熟人,专门从附近北京军区七分部一个仓库里价拨了两箱,结果就折腾到现在。”

    当时拿到两箱防尘面具时,天已擦黑,两人抱着侥幸心理到并钢停车点找212司机想搭车回来,司机哪敢出私车跑夜路,出了事别说工作不保,小命都可能报销,因此强烈建议他俩在镇上住一晚再回去。

    好汉寨比鹅关更穷,窦二蛋和老石匠自然不肯花冤枉钱,当即决定连夜赶回来。

    如果没有月光,山里的夜晚是真正的黑不见底,多亏了这俩人都是老猎户,熟悉小路,就这样一人捧着一只箱子,深一脚浅一脚回到鹅关。

    高存光走过去打开箱子,只见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着九个草绿色的盒子,一个盒子里一只猪脸防尘面具。

    “这东西不重,就是体积太大,翻山越岭一直端着,煎熬死个人!”窦二蛋说道。

    “辛苦了,二蛋兄弟!”付为政能想象出来这老哥俩一路上的不容易,感动的说道。

    “别整这些没用的,给叔蒸一只干兔子啥都有了,”窦二蛋说完,看到付为政瞪起眼珠子,忙指着老石匠笑道:“这还够不上你老叔咋地?”

    “我来!”高存光屁颠屁颠又去了厨房,边走边说:“为了筑路,好汉寨比俺们鹅关村都上心,别说兔子,就是整羊也没说的!”

    村部租用的是付为政家老屋,顺便也把厨房一起征用了,付为政自然愿意,从那以后他家厨房就再也没开过火,早就当了杂物间。

    风干兔子风干羊都是他家的,高存光这么积极是崽卖爷田不心疼。

    当晚窦二蛋和老石匠留宿在村部,第二天大早几个人相跟着一起去了黄巢谷隧道。

    今天的爆破作业顺利多了,阻挡工程进度的花岗岩被炸得七零八落,其中还有一块体型较大的石块,也被老石匠贴着地缝塞进去炸药崩成了碎块。

    随后的工作就是清理洞内的碎石子,那批防尘面具派上了用场,一箱九只猪脸,两箱十八只,同时有十八名村民进洞作业,大伙儿折腾起来的粉尘弥漫了整个山洞。

    没有了花岗岩的遮挡,洞内的亮度和通风得到极大改善,村里也重新调整了施工计划。

    不过这次不再是倾尽两村合力开凿隧道,考虑到通往好汉寨的筑路工作已经展开,根据现场情况留下足够人手后,其余劳动力分配成两个班组,每组工作半天,夜里不再赶工。

    此后的各项工作看似再次走上正轨,然而两村干部却知道黄巢谷隧道只是暂时的繁忙,总有一天达到一定深度后,缺氧情况终究要继续面对,他们所能做的只有每天监测洞内的氧气含量,每组人员接班时,必须用火把测试火焰燃烧情况,确保不会出现意外。

    随着工程进行,钢钎的消耗量也在增加,需要不断去山外采购,由于重量的缘故,每次每人携带量最多十根,好在作业面小,工作人员少,即使采购量不大也供得上使用。

    八月底,大家担心的事情终于出现了,山洞最深处已经变得幽暗无光,并且含氧量也不能同时容纳十八个人干活儿了。

    村子里又一次调整计划,打算只留下几个人慢慢向深处开凿,其余劳动力改为修整洞壁。

    最初开挖隧道之前,宁向东曾经咨询过交通局相关部门,关于上等级公路穿过隧道的要求,村里也曾就这个问题专门研究过,考虑到完全依靠人工作业,无法严格按照相关标准修建,最终将山洞的高度定为四米二,宽度争取做到三米五,这样常规大货车通行基本没问题。

    而实际施工中,洞口被村民凿的将近四米五高,宽度也有四米,但是越向里越狭窄,成了一个漏斗形。

    最初追求进度,大家都想着早日挖通,然后再慢慢整修洞壁,但如今事与愿违,付为政便打算先把洞壁整修的符合最初要求。

    然而这次计划只得到少数人的拥护,因为随着近期发生的一连串问题,竣工遥遥无期,大家的热度已经消退,眼看着一年已经过了大半,与其把时间消耗在无用功上,不如进山里挖点草药,打点野兔去镇上换钱,往常这个时候,家里的积蓄多少已经增加一些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酒后吐真言

    “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啊!”付为政仰面叹息。

    窦二蛋止不住的乐:“如今都包产到户,你想带谁呢?”

    “废话!要没老子安排人帮你们修路,哪能推进这么快?”

    “咦?你狗球就会说车轱辘话,没俺们村先支援你们,你们能支援俺们?”

    付为政看着好汉寨的村民们把原本该他们村使用的废钢渣源源不断往另一条路上搬,心里如同猫抓一样难受,可又没有借口阻拦,自己村里的活儿现在几乎完全停止了。

    “这些东西都是宁娃子给俺们用的,现在便宜你们了!”付为政心里不舒服,嘴上无意识的说了出来。

    没想到这次窦二蛋没有争执,反而顺着他的话说道:“宁娃子真是好后生啊,俺宁肯不要这些废钢渣,只要他愿意去俺们村,保证啥也不用干,直接供起来。”

    宁向东和付山根是少有几个还一直坚持去隧道里干活的人,窦二蛋越看那娃儿越喜欢。

    付为政听到这里冷笑一声:“你想得美!人家娃娃工作单位在俺们这儿,搬到你们村住,每天上下班几个小时,还不把娃夭折了?”

    两人正说着,听到一阵汽车响,鹅关矿的大货车上来了。

    这次来的车只有一辆,是赵伟开的,他现在已经出徒拿到了驾驶证,可以在汽运公司驾车了,公司调度考虑到他是第一年独立上路,就还是安排到鹅关矿拉蛭石,因为他跟车跑了一年多,虽然路况不太好,但是胜在熟悉。

    “付书记……”赵伟刚才在驾驶室的时候已经看到了付为政,不过窦二蛋他不认识,就没有打招呼。

    “这是好汉寨的窦二叔,一会儿他带你车卸货。”付为政介绍道,却不知是有意无意,没有说窦二蛋的职务。

    窦二蛋长年在好汉寨,与外界接触相对少点,眼里就稀罕公家人,尤其是有技术的公家人,看到赵伟年纪轻轻开着八轮大卡上来,打心眼里佩服。

    赵伟瞄了他一眼,见是个皱巴老头,便对他摆了摆头,自己转身回到车边,抬腿跃上驾驶室,窦二蛋跟在后面,束手束脚坐到副驾位置。

    好汉寨的路如今已经修出去了几里地,赵伟的货再卸到鹅关村就远了,所以从这趟开始,他得尽量把钢渣拉到工地附近再卸车。

    窦二蛋坐稳后,摸出个破信封塞到赵伟衣兜里,这是付为政交代的,说宁娃子这个朋友不太一样,找他说事莫谈交情,直接上钱就行。

    车子转过一个山弯,赵伟便看到不远处的施工地,他把车速降下来,在临近一处相对开阔的地方把车子顺好停稳。

    这条简易村路他走的多少有点紧张,停好车时手心全是汗,要不是看在钱的面子上,还真不敢冒这个险。

    赵伟拿出信封往里瞅一眼,觉得不对,虽然是厚厚一摞,可大部分都是零钞,怎么看也不够一百块。

    “哎!那个老头,你过来!”赵伟感觉被这群农民耍了,不禁一阵恼怒。

    “咋啦赵师傅?”窦二蛋一路小跑着过来。

    “说好了送过来一百,这是多少?”赵伟怒气冲冲,抖着信封的手快蹭到窦二蛋的脸。

    窦二蛋一忍再忍心中的憋气,陪着笑说道:“赵师傅,这里边是五十块钱,您先别嫌少,剩下的俺们下次给您补上……”

    “老子做事都是一把一清,下次还有下次的钱,要是这样,下次只到鹅关村!”赵伟声色俱厉的说道。

    “我说小兄弟,你别生气,俺跟小宁也认识……”

    “别跟我扯蛋!”赵伟不耐烦的一摆手:“宁向东的钱我都一分不少挣,别说你!”

    这话出口,赵伟心里突突了一下,他看看对方,只见眼前的小老头毫无反应,依旧一脸献媚的看着他。

    赵伟心里踏实了点,也许这小老头只是认识宁向东,没有啥交情。

    “好好,那这样赵师傅,反正晚上你也不走,等晚饭的时候我给你带过去。”

    话到这里就没了再逼迫的理由,赵伟不情愿的点点头,一切等晚上再说。

    吃晚饭的时候,没有见到宁向东,他是中班,下午四点去了高炉,到半夜十二点才下班。

    付为政也没有要等他的意思,也没有叫其他人过来招呼,就自己和窦二蛋作陪,安排了一个小酒局款待赵伟。

    虽然大车司机赵伟在鹅关不讨喜,可毕竟是萝卜虽小长到背(辈)上,以后有求之处还很多,两个老家伙只好硬着头皮当陪酒。

    窦二蛋心里腻歪,本来想耍赖晚上不过来了,可付为政哪能放过他。

    坐到座位上,两人最初还有点小心翼翼,因为这小伙子是宁向东的朋友,他们对宁娃子的酒量实在心有余悸,不敢率先冲锋,反复试探了一会儿才发现,对方非但没啥酒量,而且还是个酒腻子,不用劝主动喝。

    这就好办了,俩老伙计心中有了底,你来我往一通招呼,不一会儿就把年轻人收拾的双眼迷离,舌头打卷。

    考虑到赵伟第二天还要开车,而且都是山路,两人手底下掌握了分寸,万一灌得太厉害,造成宿醉,明天早晨动车难免会有危险。

    又喝了一会儿,付为政起身去茅房方便,窦二蛋连忙从兜里把准备好的另外五十块钱递给赵伟。

    白天的事他不好意思跟付为政说,嫌太丢人,这会儿好不容易熬到老付出去,赶紧把余款给清了。

    这回赵伟没有查钱数,而且很豪气的接过来,顺手塞进衣兜,用筷子点着窦二蛋说道:“老窦!你说人这一辈子,做什么最有意义?”

    不等窦二蛋接话,赵伟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当然是赚钱啊!这道理都懂是吧,但抓住机会你懂吗?”

    看着窦二蛋头点的像鸡啄米,赵伟谈兴更浓:“机会就是从你身边过去的时候,你一定牢牢抓住!只有这样才能赚到钱!”

    端起酒杯送到嘴边,刚准备喝,赵伟又冒出一句:“才能赚到大钱!嗞喽……”

    趁着赵伟自斟自饮,窦二蛋连忙请教:“那怎么才算赚到大钱?”

    “我跟你说件事,你可别往外传,”赵伟直勾勾看着窦二蛋,再次见到鸡啄米后,放心的说道:“看着没,我拉这一车钢渣上来,加工厂的人得给我钱,东西送到你们这儿,宁向东还得给我钱,一车货赚了双份,厉害不……”

    这事在赵伟心里是得意之作,他感觉自己简直就是生意天才,却没有想想,这是利用了朋友的信任。

    说完这几句话后,赵伟眼皮发沉,光想睡觉,他闭上眼睛前,恍惚看到对面小老头的脑袋,忽然停止了鸡啄米。

第一百七十九章 中秋将至

    转眼间到了九月,山谷里的气温开始转凉了,风吹过脸颊的时候,宁向东用手揉了揉,发现掌心粗糙的老茧,摩擦到面部已能产生不适。

    “有心事啊,两位老叔?”

    付为政和窦二蛋,圪蹴在村口一个土堆上,一直望着鹅关矿那条破货道,很长时间没有言语。

    听到宁向东的问话,两人沉默的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目光中都看到“隐瞒”两个字。

    此时的太阳终于摆脱了群山,把光彻底撒进这片山谷,宁向东被骤然而亮的光线刺激,连连打了几个喷嚏,他昨天半夜下中班,早晨特意起了大早给赵伟送行。

    窦二蛋实在忍不下去,试探的问道:“你对你这个朋友怎么看?”

    宁向东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考虑怎么回答,才说道:“每个人对每个人的想法不一样,而朋友也分很多很多种……”

    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要到中秋节了,黄巢谷隧道已经无法再寸进一步,彻底陷入停滞。

    最闹心的是付为政和高存光两人,窦二蛋虽然也很操心,但他更惦记自己村的那条简易路。

    “必须得拿出个主意来,不然这路就真的修不成了!”付为政把高存光和宁向东都找了来,其实作为组长,他心里更倾向于听听宁副组长是什么想法,自打修路开始以来,这宁娃子不但主意多,而且是真把修路当成自己的事儿去干。

    没想到这次宁向东也彻底没了主意,村里硬件条件实在太差,没有大型机械,剩下的活儿的确是进行不下去了。

    “你俩估计一下,咱们现在掘进山里大概有多远的距离了?”高存光像是忽然想到什么:“有山体的一半了吗?”

    宁向东皱着眉接过话:“只凭感觉来说,没有一半也差不多……”

    “那我有个想法,”高存光打断道:“我个人感觉也有一半了,既然这样,咱们从山的那边再往回挖,两头挖通,怎么样?”

    付为政乍一听心中狂喜,这办法不错,而且完全可行,他们干了大半年,也积累了大量的施工经验,从山那边开凿施工进度说不定更快。

    可往深里再一琢磨又泄了气,这可不是小孩儿堆土堆儿玩过家家,从山的另一侧开工,怎么能保证两个作业面对齐,而且挖到山腹,又怎么能判断正好找到这边的洞子呢?

    “这个我觉得好办,”高存光听完付为政提出的疑虑后,说道:“咱就用笨办法,把人集中起来,从这个洞子口开始,一路翻山连过去不就成了?”

    “而且也不用人挨着人,只要眼睛能看到的距离站一个人,一路往山那边延伸,这样就能最大限度保持直线。”

    宁向东听了高存光的主意后,第一反应就是不妥,这样来判断隧道的直线精度,简直如同儿戏,势必会产生误差。

    “咱们这本来就是粗活儿,还要啥精度!”高存光胸有成竹的笑道:“只要差不多就行,到时候两洞对接,歪就歪点。”

    说到这里,付为政脑子里的想法也大概成型了,基本同意高存光的提议,他最怕的是工程停滞不前,只要大伙儿都忙起来,哪怕有点疏漏也无关紧要。

    看到两位当家人都同意提议,宁向东作为外人,年纪又最小,也没法再坚持反对态度,只说了一句我持保留意见后,这项计划就在指挥小组里通过了。

    第二天,鹅关村又热闹起来,这次也无所谓是不是劳力,只要愿意动换的都上了山。

    事情的结果比预想要好很多,从隧道口开始,先是上岁数不能走远路的人站好,每隔一段距离留个人当地标,就这样一路延伸直至山顶,下山的路只要有遮挡视线的起伏,必然有人爬到最高处做标志。

    就这样靠人工测量一直到另一侧山脚下,大家都认为没有什么误差。

    既然没有误差就先开出一个作业面来,来到这里的都是岁数年轻的劳力,随身带着小铁锤小短钎,叮叮当当敲出一块一米见方的区域,算是留下施工点的记号。

    一切似乎又开始向好的方向发展,付为政甚至开始后悔,怎么没有早点想到这个办法,村民们也看到了希望,主动回归到最初编好的小组,重新开始挖掘工作。

    这一轮新的施工,宁向东没有再参加,他想中秋节回家看看,找孙勇商量排班的事。

    因为三班倒的人没有假期,而且现在正是生产阶段,跟上次春节提前请假回家还不一样,那次是冬天高炉停工,大家只是值班熬时间而已,而现在每个班都有规定的工作量,完不成是要扣积分的,积分不但跟每月的奖金挂钩,也跟年底的年终奖挂钩,更跟早日完成定量返回并原主厂区挂钩。

    “打算回去几天?”孙勇问道。

    “最短也得三天吧。”说是三天,其实一来一去在路上就得耗费大半天,实际在家只有完整的一天而已。

    孙勇点了点头,他对宁向东请假回家没什么意见,只是觉得这个年轻人有点不务正业,来了这么久,每天跟村里人混在一起,一点也不着急什么时候能完成工作量,尽快回到城里。

    找孙勇请好假,回到宿舍把需要带的东西先简单收拾了一下。

    这次宁向东也学了乖,只带一些风干肉,而不再是背着死沉的新鲜羊肉回去,那玩意儿在夏天实在太容易变质。

    第二天,坐公交回到并原后,一进家门,发现老爸宁鉴良如同上次一样仍然在家里枯坐看闲书,难道丁老还在北京没回来?

    宁向东很奇怪,询问后才知道,丁启章前几天才刚刚回来,他在北京做了胃切除手术,修养了很长时间才出院。

    而且因为切除了胃,这老爷子一天要吃好几次饭,营养依旧跟不上,精气神也不够了,跟宁鉴良这些年没有间断过的象棋也彻底停了。

    “你去看看丁老吧,正好到中秋了。”宁鉴良看了看儿子带回来的风干肉,叹了口气。

    丁启章胃切除,送吃送喝去探望显然不合适了。

    可一时之间,宁向东想不出来带什么东西过去,按说自己作为晚辈空着手拜访也没什么,可他心里把丁老当做半个老师,学生去看望老师,不带点礼物自己都觉得不合适。

    带什么好呢,宁向东挠挠头,忽然心中一动,想到了那批家具。

第一百八十章 一对杌凳

    鹅关运回来的古旧家具最初存放在赵宝库的优美办公设备售后服务中心,因为该公司很快会有新的设备到来,所以宁向东委托龚强在塑料二厂的三号仓库里找了一处地方,并且在那里建起一座小房,形成了库中库,这批家具全都安放在里面。

    宁向东并不明确知道家具本身的价值,他只是从那些雕刻精美,做工精良的工艺上,本能的感到它们承载的并不仅仅是家具的基本功能,所以从心而发,妥善保管了这些东西。

    在龚强的带领下一路畅行无阻,两人很快来到这间库中库门前。

    胖子如今不但是塑料二厂的职工,还是并原市小有名气的宁宝隆老板之一,在厂里更是无人不知。

    而宁宝隆自从百思工作室加盟后,营业额更是成倍增长,这种包含了自己设计理念的服装在已经对穿着打扮变得挑剔的并原人群中,收获了相当一部分拥趸。

    百思的设计,宁宝隆的精致营销,两家相得益彰,然而龚胖子脸上的满足笑容却越来越少。

    在他心里更怀念当初摆地摊时的单纯,每天不管有多少进账,每一分钱都是自己的,不用让别人抽水,不用操心卖货以外的其他事情,而自从有了宁宝隆,宁向东因工作原因长期在外,自己跟赵宝库貌合神离,这个店面实际上是他一个人在维持。

    胖子是有委屈的,几次想对宁向东挑开了说,但几次见到对方后,又忍了回去。

    而此刻也是一样,他看到对方那张每次见到都增添一些沧桑痕迹的面容时,心里的话到嘴边就变了:“东子,你娃越来越像山里人了!”

    听到龚强的话,宁向东笑了,扬起自己那双比脸更粗糙的大手,说道:“我本来就是山里人啊。”

    龚强被他的双手震撼了,他不是没见过山里人的手,但眼前这双手简直就是干了一辈子粗活的手。

    “我日啊,你狗娃到底经历了什么?”胖子惊叹道:“春节时还不是这样!”

    “鬼知道我都经历了什么。”宁向东轻飘飘的扬扬眉毛,自嘲道。

    “回来吧向东,”龚强真诚的说道:“宁宝隆就我自己,真特娘的累啊!”

    听了龚胖子的话,宁向东忽然想起那座正在开凿隧道的山,沉默了一瞬,望着龚强认真说道:“快了,最多再有两年。”

    “你狗日的还不如不说!”龚胖子看到宁向东动情的样子,还以为自己的话起作用了,没想到后面憋出个两年再回的屁,白瞎了自己酝酿半天的感情。

    从龚强手里拿过钥匙,打开库中库的门,那些家具一如上次放进来的样子,除了包裹的塑料薄膜上蒙着一层细尘。

    看得出来,三号库无论温度和湿度等自然条件,很适合这些木制品存放。

    宁向东从家具中找出一对杌凳,这是上次搬运时他就留意好的,又从一张桌子斗里掏出一根镇纸。

    这只镇纸也是早已存了心思的,宽面上雕刻着一副深山访友图,苍松、小桥、顽童若隐若现,是采用了薄意手法,经过岁月的打磨,才形成了这样内敛低调而富含意境的效果。

    宋小青的父亲宋益平喜欢写大字,这根镇纸送给他刚好。

    再次走进老干区,宁向东才发现几乎一年没来了,上次还是去年国庆节,因为大哥宁向阳订婚,专门请假从山里回来,当时来探望丁老,还被他忽悠着杀了盘象棋,让老爷子着实享受了一把虐人的快感。

    而这次再见到丁启章时,宁向东心酸的差点掉下泪来。

    个子很高的老人如今极为消瘦,从前饱满的面庞缩成了巴掌大,冷不丁看一眼,似乎有种见到早衰症患者的感觉,面色和印堂都覆盖着一层灰暗的颜色。

    宁向东清晰的感到,这位曾经精神瞿铄的老人,此刻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将朽的气息。

    “小宁?”丁启章看到他时,愣了楞才开口打招呼。

    反应也迟钝多了,宁向东暗想道。

    “又带了什么好东西?”丁启章看到他搬着两个很大的包装,一副吃力的样子,不禁诧异的问道。

    把外面临时包裹的装箱纸拆掉,露出里面的塑料薄膜,丁启章越发感兴趣了,颤颤的走过来。

    宁向东见状连忙抢上一步扶住,心里越发感到悲凉,想不到再次见到老人,竟至衰弱如斯。

    “我在山里工作的时候,无意中从老乡家里收来两把杌凳,”宁向东忍回眼眶中的湿润,强颜欢笑道:“应该是老木头做的,沉甸甸的。”

    正在说话间,院子外传来响动,家里的阿姨走进来,对丁启章说道:“耕老来了。”

    说完往旁边闪开,身后跟着的人爽朗的笑道:“启章,我听说你打算驾鹤西去了,所以特来送行。”

    丁启章闻言呵呵笑道:“放心,你这个老不死的不先走,我的鹤就养不大。”

    说着,指指宁向东:“我的忘年交小朋友,姓宁。”

    然后又指了指刚刚进来的老者,对宁向东说道:“大名就不介绍了,估计你也不知道,这老东西的名号估计你听说过,叫耕夫……”

    宁向东闻言大惊失色,耕夫大师以书、画双绝闻名国内,而且据说很多方面都有涉猎,尤以古玩鉴赏更为精通。

    “别听丁老的捧杀,他就是想让我走在前面,才好把我赠给他的那些盖着野人闲章的字画拿去卖掉发财!”耕夫打着哈哈说道。

    宁向东也笑着,暗自观察耕夫,这位大师级的老人年纪应该跟丁启章不相上下,但是保养的很好,面色红润,满头银发浓密,梳理得一丝不苟。

    这时,耕夫的眼睛无意中扫到地面的两把杌凳,立刻闪出吃惊的光芒,疾步走过去仔细端详起来。

    “这是小宁带过来的。”丁启章并不太了解这样的古家具,因此淡然说道。

    耕夫早已顾不上丁启章的话,他忽然一屁股坐到地上,把其中一把杌凳拉到怀里,好像抱着一件珍宝般,小心翼翼的打量着

    宁向东看在眼里不禁汗颜,出于对古旧之物的尊重,他自认为已经够小心了,可跟耕夫大师相比,委实判若云泥。

    “小宁,这……这对凳子你从哪儿得来的?”耕夫语音发颤,已经打了结巴。

    “鹅岭……”宁向东被他的表现弄得也莫名紧张起来。

    丁启章也看出了异常,他望着耕夫,却没有追问。

    “明朝遗存,太珍贵了!”耕夫喃喃自语道:“宝贝啊丁老。”

    王世襄在《明式家具珍赏》和《明式家具研究》这两本书里,椅凳里开篇说的就是这种无束腰直足直枨方凳的款制。

    丁启章缓缓走到两把红木凳子前,用手细心的抚摸着,过了半晌,他的手都没有离开凳子表面,却闭上了双眼,恍若与历史的沉淀交流。

    良久……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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茁壮的草根介绍: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锋芒毕露。
草根宁向东,逆天改命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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