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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半闲半散     茁壮的草根txt下载     茁壮的草根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一章 体面和粗陋

    又是一场宿醉,醒来时依旧没有头疼,只有口渴难耐。

    看来这山里的枣木杠子酒和醋一样,有独特的酿造方法,以前每次喝多了,早晨起来都头疼的厉害,且得缓解几天才好。

    从床上坐起来,宁向东搓了搓发皱的脸,猛然想起什么,伸着脖子向房门望去,看到是关闭的,心里踏实下来,这下羊进不来了。

    这时,听到外边有人叫他的名字,趴在窗户上一看,是孙勇带着甲班的人走到院里。

    “今天你娃得带着人去上班了,”孙勇推门进来,说道:“炉子里的火先压起来了,八点以前赶过去就行。”

    宁向东连声答应着,穿衣下床开始洗漱。

    “中午也不用回来,有人做好了送过去,咱在这儿有食堂,”孙勇把手里一件崭新的石棉防护服放在椅子上,接着说道:“你娃刚来,先熟悉着,再干几天冷下来,就没这么辛苦了。”

    这也叫辛苦?来了这几天,还一直没去上岗,倒是大酒喝了不少,宁向东没觉得辛苦,就是觉得胃里苦。

    “怎么没见矿长和书记?”他忽然想起来,在梨树坪报到时,是林科长接收的,当时几个人上班时间在玩扑克牌,看来领导没在家呀。

    “咱们这儿是小矿,矿长和书记一担挑,上个月回厂汇报工作,顺便检查身体,发现肝有点问题,就一直没上班。”孙勇一屁股坐在床上,宁向东忍了忍,没好意思撵他起来,暗想还好自己多买着一套床单。

    “等有时间,我安排人把你这房子好好刷刷,不过刷完了潮气大,你得搬别处住几天再回来。”孙勇打量着房子的四壁说道。

    看着孙勇的举止做派,宁向东早就发现了一些线索,现在正好是个机会,就顺着他的话问道:“孙哥,看你这工作能力,我斗胆预测一下,老矿长如果迟迟不归,还得你这样的人主持工作。”

    孙勇哈哈一笑:“这话不能乱讲啊小宁,虽然老矿长临行前也是这么交代的,不过正式文件没下来之前,我就是临时帮忙的热心人罢了。”

    “我跟孙哥不框外才说的。”宁向东也笑了笑,心里落实了自己的想法。

    一边说着话,一边忙乎完个人卫生,宁向东自己没有起灶,早饭也就没着落,他拿起防护服,打算直接去上岗。

    孙勇一看说道:“干什么?先吃早饭再去。”

    出了院子,招呼着甲班那三个人一起往外走,宁向东这才知道,矿上还有自己的食堂,中午饭也是食堂送到对面山头上的高炉现场。

    大国企真是不一样啊,条件艰苦那是硬件,一时半会解决不了,但福利方面一点都不含糊。

    “咱们这几个人,生产这些蛭石,有效益吗?”

    “有效益吗?把吗字去了,就是答案!”孙勇回答的底气十足:“没效益在这穷山僻壤的折腾个鸟,蛭石是高产矿物,而且技术要求很低,只是矿产分布太少了,全世界也就中国、美国和非洲几个国家有……”

    “中国主要集中在西北,南方好像也有,但是产量不高。”

    “这东西除了保温之外还有啥用?”

    “改良土壤,咱们生产的主要是膨胀蛭石,这东西能锁住水分。”孙勇对蛭石了解也不是太多,简单说了最浅显的作用。

    食堂就在村子里,离住处不远。

    不知道当初定址出于什么想法,四个带班班长的住处不在一处,而且每人都是一座独立的小院,也许是钱多任性吧,想不明白原因,宁向东只好如此结论。

    进了食堂,有三个人正在吃饭,孙勇一看骂道:“七点就开始吃,到现在还没吃完,现在你们班长在这儿,再聊天打屁磨洋工就扣奖金!”

    那三人一听说要扣钱,连忙蹦起来往外跑,孙勇又叫住了说道:“等一下,先跟你们班长见个面。”

    乙班成员也是鹅关村的人,年龄最大的叫付跃进,宁向东一听姓付就看了孙勇一眼,心说别是付为政的亲戚。

    孙勇看出他的意思,笑道:“这村姓付、姓曹和姓聂的是大姓,往上数都能攀上亲,人也最多,其他还有一些姓高、姓王的小姓。”

    “姓付、姓聂和姓高的倒是都见过了,还没见过姓曹的。”

    “这不一个姓曹的,曹茂山。”

    曹茂山也有四十出头,看着宁班长一脸尊重。

    “这个叫高长水,就他小名还正常点,就叫长水,”孙勇哈哈一笑道:“付跃进小名愣货,曹茂山叫二楞,以后你别喊他们大名,不习惯,叫半天像叫聋子。”

    愣货和二楞都点头称是。

    “好了,赶紧上山把鼓风机打开,先把炉膛吹热,等宁班长上去再下料。”

    孙勇大手一挥,颇有矿长的气势。

    宁向东心里惦记着岗位,迅速吃了早饭,又顺路回屋拿了防护服,也向山上赶去,既然知道了还有换岗一说,他也想着早点完成了自己这个班的量,好换下去,虽然不知道换到山下后干什么,但肯定比山上好。

    然而,这次他想错了,事实上在山里比山外要好的多。

    上山后,高炉附近已经是一片狼藉,这几天山风不大,煤灰粉尘落满了山头,附近的树木被高温炙烤和粉尘遮蔽,已经开始扭曲了枝干,看上去如同末日一般。

    “要来一阵风就好了,把这里吹干净点。”看着现场环境,宁向东皱着眉说道。

    “可千万别,就这么脏着这一片儿挺好,真要刮风了,全村都遭殃。”曹二愣知道新来的宁班长不了解情况,连忙介绍道。

    这会儿这三人都穿着防护服,宁向东从身高辨认出说话的人是二楞,而愣货和长水两人正围着三座点火的路子团团乱转,他也赶忙换上衣服,和三人一起忙起来。

    蛭石果然是高产矿物,尽管宁向东是生手,早晨又耽误了点时间,八点多才开始干,就这样忙到食堂大姐来送饭时,一天的工作量也完成了一大半。

    “你才干不熟悉,等过几天顺手了,每天任务都得干超额了。”

    几个人坐下来准备吃午饭时,愣货三人跟宁向东说道。

    “这么看来,任务定的不高啊。”

    “是不高,不过定高了也没用,运出去的能力有限,就那破路,你弄多了堆在山里拉不出去,时间长了不都得扔了。”

    “这东西也有保质期?”

    “东西又不会坏掉,哪有保质期,但是山上没那么多地方存放,就这么露天堆着,等风起来,都得被吹没了。”

    宁向东抓起一把蛭石看看,轻飘飘的散发着金子般的光芒。

    准备吃饭的时候,才发现早晨过于匆忙,忘了带筷子,偏偏中午送来的饭是米饭。

    高长水发现了班长的难题,立刻从树上折断两根树枝递过来,看到宁向东一脸为难的表情,恍然大悟,用牙齿将表面覆满煤灰的树皮撕掉,再次递了过来。

    宁向东只顿了一瞬,便毫不犹豫接过筷子,端着饭狼吐虎咽起来。

    男人在世上,既可以在音乐餐厅吃一顿优雅体面的晚餐,也可以在野外的山谷里风餐露宿。

第一百二十二章 远古荣耀

    吃罢饭,鹅关村的人没有午休的习惯,宁向东第一次在山里这么久,居然也没了想午睡的感觉。

    村里的三人在地上画了个棋盘,捡几颗石头子,玩起了“憋茅坑”的游戏。

    这个游戏宁向东小时候也玩过,但没有他们玩的这么复杂,而且他们只是两人玩,现在看到三人一起游戏,不由大感兴趣。

    “俺们最开始也只会玩你说的那种两人玩的,后来住在城隍庙的老蔡才瞎琢磨,才研究出多人玩法的。”

    村里还有座城隍庙?这就跟别的大部分村落截然不同了。

    在古代,最起码是县制的级别了,宁向东抬头看看四周起伏的山丘,问道:“这山里边有以前能走的古道吗?”

    “好像……有吧,”付愣货迟疑着用手指了指前面一条山谷说道:“这条沟叫黄巢沟,据说唐朝时候,黄巢带着老百姓在这里造反,杀进长安城的。”

    一听愣货这句话,宁向东就知道不靠谱:“黄巢是山东人,带人造反也带不到咱这儿来。”

    愣货哪知道这些,他也是小时候听大人们讲过这些传说,这会儿顺口跟小宁班长胡咧咧:“那可能老辈人记错了,要不就是韩信,沟旁边那个大土坡,就是韩信点将台。”

    “韩信是南方人,更来不到咱这地界儿……”宁向东看着那座土坡,外方顶平,跟自然形成的是有点不一样,难不成真是人工堆垒起来的?

    “照这么说,咱这地方啥牛逼人也没有呗?”几个人都不玩憋茅坑了,高长水扔下石头子问道。

    “你以为牛逼人跟咱们似的,随便哪都能蹦出来?”曹二愣一撇嘴,鄙视的看着高长水。

    “谁说的?咱这地方不但出过厉害的人物,而且厉害的通了天!”宁向东这回不再笑了,正色说道:“并原这地方自古以来就是龙兴之地,出过四个开国皇帝,只是他们成事之后,都在别处建立了国都,据说就是为了保护这里的龙脉,不能一次把风水都拔干了。”

    “我听说什么地方出了厉害的人,地上连草也长不出来,”二楞和愣货两人不住点头:“要不方圆数百里,到处都是穷山恶水,不毛之地,就咱们这一片郁郁葱葱,满山苍翠呢。”

    这村子确实挺不简单,站在高处看下去,如果把那些散落在原坡上的民居排除出去,整个村子基本上坐落在两山之间的夹道中。

    村南和村北齐刷刷像是刻意切割一样平整,分明是一道关城的布局。

    如果真跟猜测一样,也就解释了最初的疑惑,村子里怎么会有城隍庙,但如果是一座关城就合理了。

    在北部山区,通常最多的是土地庙,连佛教寺庙都少,道观占了多数,但更多的还是图腾庙,每个村崇拜的图腾都不一样,充满了神秘和古老的感觉。

    想到这里,几天来断断续续的线头因为城隍庙的出现全都在脑子里串联起来,很多无法理解的想法豁然开朗,再看眼前的愣货和二楞们,宁向东眼神里充满复杂,也许这些人,就是古时候哪位大神的后裔。

    只是,岁月如水,人如落花,在王旗变换的长河里,每个人都是匆匆过客,无论尊贵亦或低微……

    下午四点,姜军带着人来换班,宁向东跟他交接后,面对付跃进、曹茂山和高长水提出一起吃饭的邀请实在无法拒绝。

    村民们的话很简单,而且听起来耳熟能详:“你不吃我们这顿饭,就是看不起我们……”

    “你不喝这杯酒,就是不给我们面子……”

    “不再喝一杯酒,就是那我们当外人……”

    “跟他喝了没跟我喝,我脸掉地上拾不起来……”

    一晚上车轱辘话来回说,总之宁向东喝不好,他们几个也喝不好。

    最终结果是哥仨都喝好了,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宁向东自己独自坐在酒席前,落寞的看着中间那盆烤羊肉。

    又是没怎么吃菜,喝了将近一斤枣木杠子。

    旁边的炕头上放着一只白色的塑料壶,五斤装,里面的液体全都没了,这时宁向东心里才暗暗吃惊,自己来鹅关这几天,少说也得喝了五六斤白酒,此刻看到五斤的酒壶,终于有了直观的印象。

    看到五斤大酒壶,他忽然觉得醉意格外浓,只敢缓缓转头,怕转快了头晕。

    那盆烤羊肉散发着淡淡的香味,和这几天吃腻了的炒煮炖大不相同,被不断的香气刺激,宁向东拿过来一条羊腿,轻轻咬了一小口,他想尝尝什么味道。

    咬下第一口时,不禁打了个激灵,馋涎中搅拌的焦香,温度与触觉的细腻,持续的味蕾撞击,竟是一个迷离颠倒的过程。

    他差点把舌头吃下去,这条烤羊腿瞬间嗨爆了这个不平常的夜晚。

    今晚的饭局设在付愣货家,就是因为他老婆这手烤羊肉的独门绝技。

    “谢谢嫂子,说好吃都不足以赞叹,但是实在不知道用什么词好了!”宁向东诚恳的说道。

    愣货家里的不好意思的笑着:“俺那没出息的老汉儿,把自己喝成这样,你要回去都没法送送你……”

    “千万别送,我自己回去就好,反正也没多远。”

    走出愣货家的院子,被山里夜晚的凉风一吹,宁向东忽然失去了方向感,他抬头看看天空,如果是晴天有月亮,就可以辨明方向。

    清澈的夜空上,没有找到月亮,却看到璀璨无比的灿烂银河,横贯整个天际。

    记得小时候,这样的夜色常常在晚归的天空里,然而随着城市发展,彻夜不灭的灯光下,漫天繁星再也不看见,只是留在了记忆里。

    宁向东在山风的纠缠下,找不着北,只好一路蹒跚着,当看到火光映天的地方时,他才惊讶的发现,自己在去往上班的路上。

    于是掉转身向回走,正好能看到了坡下鹅关村的全貌。

    虽然白天看到过无数次,但是干扰太多,从未曾像现在这样仔细观看。

    整个鹅关在夜色下的朦胧中,仿佛一块立体的雄城般,卡在鹅岭的咽喉位置。

    鹅岭,向北以外是塞外的尘风,背后倚靠的是富饶的并原盆地。

    这一发现,宁向东酒劲全无,我的乖乖,你还真是深藏不露啊。

    世界是辽阔的,而鹅关是独一无二的。

    此刻漫天星斗如河中沙数,如远古先知、如神明,静静凝视着鹅关这片土地。

第一百二十三章 异地重逢

    宁向东带着乙班的人又连续上了两个班,到了休息的时间。

    这两个休息日对他很重要,因为刚到矿上的时候,事先的确有点儿计划不周,以至于基本的生活用品都不齐全。

    所以到了休息日他有两件事情要做,一个是采购,一个是给家里打电话。

    鹅关蛭石矿实行四班三运转,早班从早晨八点接班,到下午四点交班,下午四点接班,到晚上十二点交班,晚上十二点接班到早晨八点交班,然后可以连休两天,如此循环往复。

    既然可以连休两天,他在想是不是能抽时间回趟并原。

    但是转念一想,一来一去路上就得耽搁将近一天时间,也办不了什么事儿,不如到陈村镇上更从容一点儿。

    可惜他歇班儿的这一天陈村没有大集,镇子上远没有他来的那一天热闹,除了被风吹起来的尘土,基本上见不到人。

    宁向东在供销社买了洗衣粉、肥皂等必需品,此外还买了一只手电筒,他来鹅关的时间还短,上夜班儿走山路对他来说也是一个挑战。

    先给龚强打了传呼,问了宁宝隆的经营状况,胖子回答说一切都是都在平稳运行中,不过他透露了一个消息,准备在店里装一个电话,邮电局现在正在搞活动,一千块钱的初装费就可以装一部外线的直拨电话。

    这价格比宁向东家当年装的便宜太多了,还不需要额外的附加条件。

    当初他家里装的电话,还是因为霍敏芝获得了一个省级劳模称号,花了三千五百元钱,才装了个分机。

    跟龚强挂了电话后,宁向东又给赵宝库打了电话。

    赵宝库分走贷款的一半后,按计划开始扩张经营,全力向办公自动化设备领域进军。

    最先去武汉,找到了日本优美复印机总代理,可惜他的体量实在太小,别说省级代理的保证金,就连下面一个地级市的保证金他也拿不出来,只好退而求其次,拿到了并原市的特约经销权,同时汉光优美也网开一面,把并原的售后维护交给了他,这个售后权维护他之前也有,但是意义却大不相同,这次拿到的是汉光优美授权的独家售后维护,这就意味着,今后并原市所有使用汉光设备的单位,如果需要指定维修,只能找赵宝库。

    “你可别小看这个维修独家授权,里面的利润甚至超过卖一台机器!”赵宝库说道:“可惜施乐一直谈不下来,上海人太精明了!”

    为了能够拿到上海施乐的一些特约指定权,赵宝库先后跑了三四趟,提供了许多资质材料,甚至把汉光优美的授权书也拿了出来。

    没想到不拿还好,一拿出来,施乐公司彻底放弃了摇摆不定的想法,坚决拒绝了赵宝库提出的申请。

    本身并原的市场在他们这里就不是什么重要的地方,赵宝库的店又是一家新注册公司,在上海施乐这种老牌的资本主义公司眼里,属于那种随时可能破产的资本。

    “心太大了宝库哥,”宁向东说道:“把佳能一家搞好就可以了,而且总部还在北京,来去也方便。”

    “心有多大,舞台才有多大,”赵宝库贫了一句:“我说你是不是傻,才从武汉回来,又一头扎进山沟?”

    “你以为我想啊,单位调动我只有服从啊。”

    “那你不能泡病号请事假吗?”

    宁向东想了想,说道:“不能!”

    “那好我就这么一说,随你,”赵宝库知道自己这小舅子有时候挺轴,就不再多劝:“不过你有时间还是多回来,到宁宝隆盯着点,鹅关离市区也不远。”

    “有什么事妈?”宁向东听赵宝库这么说,就没提刚跟龚强联系过的事。

    “现在看没有,但是你长期不在店里,我又忙办公自动化这一摊事,店门都快不认识了,”赵宝库话里有话:“说是三人合伙,现在就小龚自己在那里,时间长了,说不定就重组了……”

    宁向东不由笑起来:“还重组,还以为你是股份制上市公司呢!”

    “虽然不够上市资格,但也得有这种意识,哥几个一起创业,最后一拍两散的事多了,你真得操点心,这世道有本事的人不多,毁人不倦的人不少!”

    挂了电话,宁向东想了半天,这死胖子除了看钱太重以外,没别的什么毛病啊,怎么把赵宝库惹着了?

    难道是因为钱?可他们现在还远远没到为了钱打起来的地步,严格说哥仨都是一身债,离分赃不匀起内讧还早着呢。

    挂了电话,时间不早不晚,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了一会儿,忽然想起干脆再买去买个小奶锅,万一哪天临时应急用用,于是又去了供销社。

    售货员看他是个年轻人,说道:“买这个是为了煮方便面吧?”

    宁向东这才发现,原来奶锅和方便面是标配,于是又买了一箱方便面。

    这下东西可买多了,想想回去的那条山路,他不禁有点儿发愁。

    虽然自己是因私下山,但还是抱着侥幸心理,决定去并钢停车点看看,今天有没有上山的车,把自己也顺路捎上去。

    来到停车点儿,院儿里竟然停着两辆大货车。

    宁向东看到212的司机在旁边,忙上前问怎么回事儿?

    212司机一看他手里拿的东西就笑起来:“我就说你娃拿的东西太少吧?”

    司机告诉宁向东,这两辆大货车是耐火材料厂过来拉蛭石的,现在正在屋里做登记,手续办完就上山。

    宁向东一听大喜过望,这才是瞌睡给了个枕头。

    于是把手里拿的东西先扔在地上,跟司机有一搭没一搭在院里聊天,等着大货车司机出来。

    没过多一会儿,有四个人从屋子里出来向大货走去。

    宁向东看见其中有一个熟悉的面孔,脱口叫道:“赵伟!”

    那人转过头来,还真是他。

    在去往鹅关的路上,宁向东才知道,在武汉期间,最终由并钢出面,把赵伟保了出来。

    “好在那些录像带是空白的,不是大事。”赵伟心有余悸的说道:“最后给了我一个留厂察看的处分。”

    “那你怎么跑到耐火材料厂了?”

    “你咋跑这儿的?”赵伟不回答反问道。

    两人面对面看着对方,都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第一百二十四章 山宝

    两辆大货车在崎岖地山路上颠簸起伏着。

    赵伟看着地面上数不清的炮弹坑,禁不住骂道:“我这辈子跟这条路一样,真是一个坑接着一个坑。”

    “你才多大就敢说一辈子。”司机一边躲闪着路障,一边笑道。

    在路上,宁向东听赵伟说了自己的情况。

    他从武汉回来以后,背了个留厂察看的处分,继续在连轧厂待下去也抬不起头,家里终于通过关系,把他调到了耐火材料厂,而且还随了自己的心愿,进厂学习开车。

    耐火材料厂的大货车班组,正常情况下跑运输是一个司机,赵伟调去的目的很明确,厂里也就没有另行分配,直接安排在车队,跟了个大货师傅。

    这一趟来鹅关蛭石矿是跟着师傅上路实习,刚出市区的时候,他开车跑了一段,开始进山后由于路况复杂,就由师傅一直驾驶。

    “这条烂路总司一直也不维修啊。”赵磊第一次走这样的路,被颠的头昏脑涨。

    “路是烂,可拉货足够用了,蛭石没分量还占地方,咱们这车就算装满了也跟空载差不了多少。”

    “其实简单修修也没什么难度吧,”赵伟若有所思的对师傅说道:“您前几年不是跑过加工厂吗?厂里那些废钢渣拉到这地方铺路倒挺好。”

    “那还不够折腾的,再说拉过来谁给你往路上铺,总不能就地一卸车就走吧。”

    两人的闲聊引起了宁向东的兴趣,他问道:“加工厂的钢渣不是有处理的地方吗?”

    “也没什么太好的地方处理,总司在并原郊区找了处荒郊野外,就地挖坑掩埋,”司机说道:“还好咱们是钢铁公司,那些废钢渣埋到地底下,也没什么污染,要是化工厂就麻烦了,他们那些废料污染太厉害,还得专门降解才能处理。”

    就这样一路聊着,大货车在摇摇摆摆中开到鹅关村,只是高炉那边实在是上不去,烧好的蛭石就得靠人往下背了。

    村子口有矿上租的一排库房,里面都是筛选好的优质蛭石。

    孙勇指挥着几个人开始装车。

    膨胀蛭石很轻,一个人用手就能提两袋子,只是动作不能太剧烈,车上边还得有人接着点,不然暴力装卸的话,一车货得有半车变成粉。

    宁向东也上去帮忙,很快就把两大车货装完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两个开车的司机不敢喝酒,却撺掇着跟车的两个小伙子喝点。

    “来鹅关不喝点儿枣木杠子等于白来,喝了枣木杠子,不吃点儿羊肉等于没喝。”

    赵伟一听来了兴趣,别看他酒量不行,却是个酒腻子,只要是自己没喝过的就想尝两口。

    宁向东就从食堂厨房里给赵伟要了一碗酒。

    赵伟一个人喝不成酒,每次必须得有人陪着,知道宁向东酒量好,就让他也倒一碗。

    宁向东一听连连摆手,他从来了鹅关矿,几乎就没断了酒,这次说什么也不喝了。

    赵伟可不干了:“你小子从武汉走了就音信皆无,这次好不容易碰上了,咱哥俩必须得喝点儿。”

    “不成,我自打来鹅关第一天开始,顿顿都在喝,咱们是老哥们儿,你就体谅体谅我。”

    赵伟一听这话瞪着眼珠子说道:“那我就更不体谅你了,你顿顿都能和别人喝,跟我就不能喝一口,小心我赖了你账不还。”

    宁向东咧嘴苦笑,再好的东西天天吃也把他顶住了。

    给自己倒了半碗酒,有一搭没一搭的陪着,重点还是说话。

    结果赵伟和他的重点可不一样,酒没喝几口,羊肉吃了个不亦乐乎,不停地跟身边的师傅说:“早听说这山坡羊的名气,果然好吃。”

    师傅们早就尝过这个味道,都笑着说好吃,你就多吃点。

    赵伟和另一个跟车的小伙子风卷残云一般,消灭了一盆水煮肉。

    酒足饭饱之后,大发感慨道:“羊肉美味,酒也给力,啥都好,就缺一壶茶。”

    “这地方可没什么茶给你享受。”宁向东迫不得已陪着他喝了几口酒,没好气儿的说道。

    “茶倒是没有,不过咱这儿有一种树上的叶子,泡水喝和茶叶差不多。”

    食堂做完饭的大师傅正好出来,听到他们的对话插嘴说道。

    宁向东来了这段时间还从来没听说过有这样的树叶,不由也好奇起来。

    “这树长在山里,最早是被城隍庙里的老蔡发现的,拿回来放在铁锅里随便炒炒杀青,放在屋里面阴干就可以用了。”

    宁向东听到杀青这两个字,就知道这事儿靠谱,山里人家绝对想不到这个词,一定是从老蔡嘴里听说的,想不到鹅关村还有会炒茶的人。

    吃过了饭,又坐着闲扯了几句,耐火厂来的四个人不敢多停留,因为今天还得赶回厂里卸货。

    “等你娃下次来的时候,我请你喝茶。”宁向东对赵伟说道。

    “下次来可不光是喝茶啦!山坡羊肉也给我留点儿。”

    宁向东哈哈一笑,这小子一贯得寸进尺,吃了这么多亏还不改。

    食堂大师傅也跟着出来送行,这时及时的多了一句嘴:“羊肉啥时候来吃都有,让小宁给你搞几只风干兔才是正经。”

    这下不等赵伟瞪眼,宁向东自己也把眼珠子瞪起来,啥是风干兔?他来了这几天别说没见过,连听都没听过。

    大师傅一看他的表情,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讪讪地走开。

    山里兔子很多,而且常常跑到村里祸害庄稼,村民们个个都是抓兔子的能手,只是兔子虽小也有肉,繁殖能力又强,抓多了一时半会儿吃不完,就研究出了风干兔肉,便于在常温下保存。

    但是现在不是抓捕的季节,要等到三场雪下来以后,再进山里去捕捉。

    春夏的时候,村民们早已留意观察,记住了兔子窝的几个出口,等三场雪下来以后,在地面落了厚厚一层雪,村民们才进到山里,把事先看到的兔子洞口放狗看住,只留一个出口让兔子逃跑,然后开始对洞里面熏烟,兔子事先早已察觉到哪个洞口没有狗,就从这里往出逃命。

    山里的积雪很厚,兔子们窜不起来跑不动,村民们几步就能撵上去抓住。

    通常几个人忙乎一天能抓几十只。

    “就这么抓也抓不完呀!山里种点粮食不容易,又不能种小麦,又不能种水稻,只能种点儿玉米谷子等抗风抗旱的农作物,就这兔子也得吃上一少半。”

    赵伟他们走后,宁向东仔细向食堂大师傅询问了风干兔的事儿,才知道不仅仅有风干兔,还有风干山鼠。

    “山鼠估计你们吃不惯,那家伙到了冬天才肥,我们抓住了也很少吃,不是不喜欢吃,而是舍不得,山鼠的脂肪厚,都炼了油留着炒菜用。”

第一百二十五章 城隍庙里没有爷

    赵伟他们拉走蛭石后,仓库立刻空了,四个倒班班组抢着生产,恨不得整个库房里都是自己这个班生产的蛭石。

    每次耐火材料厂来拉货,都会对生产情况做个登记带回厂里,厂里给各班组累计积分,达标后就把人撤换回厂里,班组临时工虽然是村里人,但是每次轮换时,会有一笔奖金结算,这是额外收益,所以保质保量超额完成任务,对个人来说也是皆大欢喜的好事儿。

    每个人的工作积极性都空前高涨,宁向东也莫名其妙受到感染,似乎在并原他也有一家老小等着回去团圆。

    这期间赵伟他们来了三次,厂里也知道,一旦进入冬天,山区下了雪,这路基本上就断了,因此从上到下,都开始争分夺秒抢时间。

    赵伟每次来都提到山里的那种树叶茶,看来不去找一趟老蔡是不行了。

    这天下了夜班,宁向东没有回宿舍休息,而是直接去了城隍庙。

    城隍庙在村里是公产,目前归大队管理,老蔡不是本村人,在村里没有宅基地,就像村里申请了一间廊坊作为自己的住处。

    宁向东开始以为鹅关的城隍庙是县制的小庙,走近了才发现,比县制城隍庙还小,而且规格与普通庙宇大不相同。

    院子当中月台倒是有一个,但是两边的廊坊各只有一间,正中央大殿两座,连普通规制都不够,处处透着寒酸。

    走进正殿,两侧也没有文武判官,更别提日夜游神,枷锁将军等诸位大神,取而代之的是四名盔甲武士。

    正殿中央的城隍,却是蟒袍玉带,一副文官的打扮。

    底座上镌刻着“潘郎”二字。

    宁向东围着正殿转了一圈,越看心里越奇怪,越看越觉得不像城隍庙,倒像是座祭典用的祠堂。

    “原来你不是城隍爷。”再次回到前边,看着这尊泥胎,宁向东自言自语道。

    “没错,他的确不是城隍爷。”殿外走进一个人说道:“他是宋末元初时,蒙古兵叩关攻打到这里,战死在鹅关的城守。”

    进来的人就是借居在此处的老蔡了,宁向东听他说话夹杂着一些平口地区的方言,说道:“原来蔡哥家离得不远啊。”

    “是啊,在平口那边,以前和鹅岭算是一个地方的。”

    “离得不远,也不回去吗?”宁向东很奇怪,鹅岭和平口接壤,而且属于山外了,道路顺畅,交通便利。

    “你要是喜欢听,我就给你讲一讲,”老蔡看着宁向东征询的表情,说道:“也就是你这样新来的人才有兴趣,村里人连来都懒得过来。”

    宁向东此来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树叶茶,自然要在老蔡心里争取一个好印象,于是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老蔡本名叫蔡义和,早年是平口地区中学的老师,由于历史原因,在学校待不下去了,六十年代末来到鹅关,在当时的生产大队干农活,好在那会儿年轻,挣的工分足够自己生活。

    他不太愿意跟社员住在一起,发现这个城隍庙以后,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就申请住在了庙里,这一住就过了三十多年。

    宁向东看他一身朴素的衣着非常干净,有心想打听一下他家里人,又觉得有点儿冒失。

    蔡义和反而是个爽快人,不等他问自己就说了出来:“早年在平口中学工作的时候,曾经有过一次短暂的婚姻,也是别人介绍的,一个四川的离异女子,身边还带着个孩子……”

    说到这儿老蔡站起来,拿过两只茶杯,又从墙边的柜子里取出一个铁盒,从里面捏出几片干巴巴的树叶放到杯子里,倒满开水后,把其中一杯推到宁向东身边:“尝尝,这就是我那个老婆生前教我炒的茶叶。”

    宁向东一听“生前”两字,越发不敢多问,伸手在杯子边儿试了试温度,刚倒的开水太烫,他喝不惯热茶,便低头闻了闻味道,一股草木的腥气,没有一点儿清香。

    老蔡见状笑笑,端起杯子轻轻抿了一口:“这种树叶闻着有点味道,喝起来也口感苦涩,但是回味却很甘甜。”

    宁向东点点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个树叶还真能当茶用,因为落口回甘,说明树叶里含有茶多酚,才会起到这样的效果。

    “那女人没福气,而且当年条件也不好,嫁给我以后没两年就故去了……”

    宁向东流露出沉痛的表情,说道:“孩子现在大了吧?”

    “他妈妈去世一年之后,孩子也去了……”

    听着老蔡平静的话语和淡淡的表情,宁向东心里惊骇莫名,这个老蔡的人生,可真是苦重啊!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宁向东唏嘘不已,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安慰。

    二人正说着话,付俊花手里提着一块儿羊肉走了进来:“蔡老师,我奶奶让我拿过来的,说是这个月的学费。”

    随后看到宁向东也在这里,热情的说道:“宁班长中午在这里吃吧,一会儿我去做中饭。”

    宁向东笑笑说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想了想又说道:“能不能不吃羊肉?”

    “当然行啦,蔡老师家里好多兔子肉!”

    蔡义和说道:“好!中午就吃风干兔,正好把去年这些肉吃完,过段时间天冷了,再进山去捉!”

    “蔡老师也会抓兔子?”宁向东听俊花叫他老师,也跟着改了口。

    “在鹅关这么多年,除了没有我的地种,别的什么不会?羊还养了十只。”

    宁向东听了,不禁大发感慨道:“这山里边儿好东西可真不少啊!”

    “好东西再多,吃不完用不尽也白糟蹋了。”付俊花说道。

    “我听你刚才说那块羊肉是给蔡老师的学费?”

    “这孩子想明年复考,让我帮他辅导辅导。”蔡义和接过话来。

    说到这里,宁向东忽然想起古道的事,继续刚才的话题问道:“高炉那边的山谷,是原来出山的古道吗?”

    “你是问黄巢谷?别听村儿里面瞎扯,”蔡义和说道:“以前的古道在平口这边,早被鹅岭水库淹了。”

    “有点儿可惜呀!要是有路通到外边,山里面这些好东西就能运出去换钱啦。”

    “就是啊!市政府也不说给修条路。”付俊花噘着嘴说道。

    “这鹅岭哪个山头没宝贝?为这点儿土产就修条路,市里也没这么多钱呐。”

    蔡义和看着宁向东说道:“说起来也就是你们并钢做了件好事,就算那条路再难走,可好歹也算是一条正式的路了。”

    “真要想实现运输能力,光那条路不够,而且梨树坪到镇上的路等级也不行……”

    宁向东若有所思的说道。

第一百二十六章 回家

    随后一段时间,宁向东的工作和作息时间渐渐走上了正轨。

    耐火材料厂的大车来的越来越频繁,矿上四个班满负荷运转,都是想着抢在冬天之前把产量再提高一点。

    眼看着时间已经临近国庆节,赵伟再一次跟车来的时候,宁向东和他打了招呼,争取国庆节前一天再来一趟,他想搭车直接回并原,因为大哥宁向阳,要在那天订婚。

    决定了要回家,而且还有顺风车和免费的劳力,宁向东开始满村搜刮当地土产,风干整兔自不必说,一下就买了二十多只,羊肉也预定了十斤,等临走前现杀,这些东西花不了多少钱,而且村民们也都喜笑颜开,平时想卖点儿东西还得去镇上,现在在家门口就能换钱了。

    说起来就兔子费点功夫,在村民眼里比羊肉值钱,但是现在眼看着要冬天了,风干兔肉是上一年剩下的,通常都是有新的扔旧的,没想到今年旧的反而还能卖出去。

    更有头脑灵活的村民,私下偷偷找宁向东,问他要不要兔子皮。

    宁向东出于好奇,原本打算收几张,结果拿到东西一看,兔子皮处理的质量实在太差。

    村民们倒是知道皮子要硝制,但是硝制是个技术活,鹅关村自古以来没有制皮的传统,所以完全不得其法。

    而且村里都是冬天抓兔子,采集的皮毛都是冬皮,富含油脂太多,人们对生皮了解不够,只知道干燥保存,时间久了,很多腐烂变质。

    这也跟鹅关村交通不便有关系,谁也没有想过妥善保管兔皮卖钱。

    宁向东一看所有的兔皮都是生皮,一张也没有买,没想到村民们听说他不要,都随手往屋里一扔,说那就送你得了。

    这下宁向东傻了眼,这十几张生皮在屋里放着,味道立刻就出来了。

    每一张皮子都很大很完整,都是长成年的好兔皮,就这样白白烂掉实在可惜。

    因为知道赵伟这趟车来的时间,宁向东提前请好了假,当大货车到来以后,赵伟到房间里帮忙拿带回去的货,一看全是羊肉和兔肉,高兴的问道:“用不用把给我的那份先挑出来?”

    宁向东踢了他一脚:“给你一脚要不要?”

    赵伟往旁边一闪躲开:“那好,这肉没有我的,那鹅关的茶得给我一包吧。”

    蔡义和知道宁向东最近要回家,早就提前拿过来一大包茶让他带回去喝。

    宁向东分出一包给了赵伟。

    “这茶自己喝还行,送人是不成。”赵伟第一次喝这个茶的时候,差点儿没吐了,好像嚼了一嘴清草般又苦又涩,后来强忍着喝了一杯才发现,到后面居然满口生津。

    而且茶水的滋味霸道,喝的时候刺激性很强,他师傅有过开夜车的经验,立刻就发现这种茶叶是提神利器,于是问赵伟要了一些。

    人们有一个特点,越有人抢就越觉得好,越没人稀罕就越没人要,哪怕那东西是真的好。

    这一点,宁向东和龚强深有体会,他俩当初第一次卖拖鞋的时候,就遭遇过这样的情况。

    赵伟因为他师傅的高度评价,每次来找宁向东,都要点儿茶回去喝,宁向东就只好找老蔡。

    他本来是厚着脸皮去的,没想到老蔡看到有人喜欢他的茶,反而非常高兴,一连声的说:“可惜是秋后了,树叶子太老,实在难以入口,不然我熬夜几晚上,给你们炒几大锅,足够你们一年喝的。”

    树叶炒制需要在夜里,白天有太阳而且气温高,树叶会很快打蔫,就没有办法杀青了。

    老蔡的茶平时没人要,所以他在春天的时候,只是按照自己的需求量炒制一批,现在赵伟和他师傅开始喝,就有点儿供不上了。

    宁向东拿了蔡义和的茶,心里暗暗打定主意,等回了并原,给老蔡拿点儿干粉饮料上来,他知道喝惯了茶的人喝不了白水,既然茶叶不够了,就让老蔡冲橘子粉喝,把难熬的冬天对付过去。

    等明年树木吐芽时候,跟老蔡一起采叶子,一起熬夜炒青,也学学这门儿手艺,宁向东暗自打好了主意。

    并钢耐火材料厂是个污染大户,因此远离并原市区,而且也不在并钢主厂区范围内,蛭石库的位置更是偏僻。

    大车先到库区,赵伟跟他师傅去办理入库手续,宁向东把自己的东西卸下来,放在厂门口的传达室墙根儿底下。

    等了一会儿,赵伟借了一辆正三轮车出来,两人把东西装车后往家赶。

    虽然有点儿折腾,也好过从矿上一路捣腾回来。

    到了冶院家属院,赵伟把三轮车停在小房门口,两人先没急着卸车,而是在门口抽支烟缓缓乏。

    这时有个老太太从不远处走过来,身材步伐很像霍敏芝,只是烫着头,宁向东有点儿不敢认。

    走近一看还真是霍敏芝。

    “妈,您这烫的什么头?”

    霍敏芝被这一嗓子吓了一跳,一看是三儿子回来了,非常高兴:“你哥国庆节要订婚,我刚出去烫个头回来,就让你碰到了。”

    “这是最流行的炸弹头,理发店师傅推荐的。”霍敏芝挺满意。

    “什么炸弹头,这叫爆炸头,我妈也烫了一个。”赵伟在旁边笑道。

    霍敏芝原来是一个短直发,现在烫了这样一个头,整个脑袋比原来大了两圈儿。

    “虽说我现在是山里娃,但你们城里的时髦我还真欣赏不了。”宁向东看着像个大头娃娃的老妈哭笑不得。

    一提起山里,霍敏芝的好心情瞬间没了,张口骂道:“石宗勤那个老王八蛋,早晚我得去收拾他。”

    看见赵伟在旁边,一身工装整齐,还带着司机班配发的白手套,心里越发的不平衡,他知道赵伟出的事儿,三娃是受了他的牵连,只是小哥儿俩是好朋友,她作为长辈不能说什么,心里越发的怨恨石宗勤。

    收拾完东西,赵伟走了,宁向东和老妈回到家里。

    一进门就看到房间收拾得整整齐齐,天花板上还粘了拉丝彩带,到处透着喜庆的气氛。

    准嫂子周婷扎着围裙,正在忙里忙外。

    那个年代订婚酒席一般不去饭店,都是在自己家里。

    大哥宁向阳好久不见,此刻也在厨房里帮忙。

    老爸宁鉴良没在家,宁向东问都没问,不用说肯定又和丁老在一起,只是不知道现在是在他家还是在公园。

    宁向东想了想,又转身离开家,去楼下小房里拿了一份羊肉和几只风干兔,向老干区走去。

第一百二十七章 访友

    宁向东来到丁启章家,果然见到了老爸,正在厨房和丁老收拾一只山鸡。

    看到宁向东时,丁启章高兴的说道:“太好了!正说没人帮忙,就送上门来一个壮劳力!”

    两个老爷子也不等他答应,一人上前给他围围裙,一人塞到他手里一把剪刀。

    丁启章看着宁向东手里的东西问道:“你这袋子里也是山货?”

    “鹅关的山坡羊和风干兔。”

    “好东西呀!”丁启章一把抓过袋子,打开看了看:“不错不错,风干兔很正宗。”

    二人走进客厅摆好棋盘,丁启章还在感慨不停:“说起来山坡羊每年都能尝到味道,这鹅关的风干兔可是稀罕东西,好几年也没见到了,这次真是沾了小宁的光。”

    “您要是喜欢,春节的时候我再多带点来。”宁向东说道:“到时候我亲自去抓几只肥的。”

    宁鉴良趁着丁启章喜上眉梢,在他家门口加了个当头炮,偷袭成功后心满意足地抱着茶杯,喝了一口说道:“老丁啊,我们年纪大了,要注意控制口腹之欲,书法、对弈、品茗、养生才是最主要的。”

    “不能跟你们这些书呆子比呀!人生经历的不同造成了生活习惯的不同,我这辈子是无肉不欢,”丁启章指着厨房说:“那两只山鸡还是祝长明这小子给送来的,说是去鹅岭亲手打的野味。”

    丁启章这话提醒了宁向东,他家里还有一把气枪,只是铅弹剩了半盒,等抽空去解放大楼再买一盒,回山里可以带上,看看能不能打点儿野味儿。

    “爸,我这次回来带了点儿村里老乡自己炒的茶,等回家你尝尝。”

    丁启章一听还有新鲜东西,立刻凑上去的问道:“也在你拿来的那个袋子里?快点去拿出来,茶叶可是娇气,跟肉类放一起容易串味。”

    “没有……”宁向东觉得那种树叶茶劲道太足,就没给丁启章拿:“那种茶是老乡自己做的,我觉得不太适合你。”

    “什么叫不太适合我?”丁启章的脸一沉,假借生气,趁机把手里的像棋子扔到了棋盘上,宁鉴良忙不迭地复盘,他开局形势一片大好,眼看着老丁要输了,没想到他故意搅局。

    “适合你爸的就适合我。”丁启章绷着脸,指了指厨房:“你下午给我送一斤过来,我拿一只鸡跟你换。”

    “那我就有个条件,鸡我不收拾了。”宁向东从来没有收拾过带毛的鸡,刚才在厨房里很是挠头。

    又坐了一会儿,看看天色将晚,到了吃饭时间,宁鉴良原本不打算回去,就在丁启章家吃饭,可宁向东也想留下,就对他爸说道:“我嫂子在家忙活了大半天,你不回去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明天才订婚,又不是今天。”

    丁启章一听宁家未来的儿媳妇在,就往外撵宁鉴良:“不管订婚不订婚的,人家还没过门,住在你家忙,你这个长辈必须得回去。”

    撵走宁鉴良,丁启章重新铺开棋盘,让宁向东跟他杀两盘。

    宁向东就笑着说:“您是不是故意把我爸撵走,想在我身上找成就感。”

    “年轻人思想太复杂,简简单单下个棋,也要附加这么多东西。”

    “不是我想附加这么多东西,实在是在您以棋局寓世事,教了我太多。”

    丁启章哈哈一笑,推开棋盘说道:“那今天就不下棋了,你也难得回来一趟,跟我聊聊山里的情况吧。”

    虽然宁向东只去了一个多月,但是山里的情况千头万绪,无论生产和生活,如果敞开了聊,要说的就太多了,所以他简明扼要,只说了蛭石矿的生产和山里的风土人情。

    听说鹅关是一座古城关时,丁启章产生了浓厚兴趣,他是并原地区的老领导,自己曾经的治下有一座古城,居然一点儿都不知道。

    “过去我们国家条件不好,我们这一代人光忙着抓建设促生产,忽略了身边这些历史遗存。”对于人文关怀的缺失,丁老充满惭愧:“金阳这片地方成治的年代久远,随随便便抓一把土,都是厚重的历史,就说门前这条滹北河,有文字记载以来,也有上千年了。”

    此时天色已经黑尽,房间里没有开灯,窗外透进来的光亮,映着丁启章侧坐的身影,仿佛化作一座思考的雕像。

    “山里的生活怎么样?”沉思了一会儿,丁启章问道。

    “现在看还可以,毕竟离镇上不算太远,”宁向东看丁启章停止了思考,起身打开客厅的灯,说道:“我们厂的路通到梨树坪,梨树坪的路通到陈村镇,虽然都不太好走,不过应付一般情况是够用了。”

    丁启章点点头:“还是不太方便啊!”

    “确实不方便,目前这两条路只是勉强能用,但是据说再过一段时间进入冬天下了雪,整条路就不能走了,再想出山只能等到来年春天雪化之后。”

    山区的这些情况,丁启章是了解的,在当时也是属于普遍现象。

    金阳省的地形地貌多山川丘陵,受当时的技术和经济条件所限,山区道路只有从古法依山而建,一时半会儿也没有更加妥善的解决方法。

    在丁启章家吃了晚饭后,时间已经八点了,宁向东起身告辞,他打算利用晚上这点儿时间,再出去送几份羊肉。

    并原市区的温度和山里不同,要高出好几度,国庆前夕虽然早晚凉,但是白天还是热,羊是昨天现杀的,村里老乡只是吊在井沿边上,靠里边的凉气镇着,宁向东担心这些羊肉再在小房里放一夜就不新鲜了。

    那时候的冰箱虽然普及了,但都是小冷冻室,放不了多少鲜肉,所以还得趁早分完了事儿。

    先到了龚强家,死胖子现在相当敬业,八点左右肯定在宁宝隆看店,这也省了不少麻烦,宁向东放下肉就走,出来后又去了梁海潮家。

    国庆节假期就一天,梁海潮肯定不会回来,宁向东也打算就在门口送了肉就回家,不进去坐了,陪家长聊天简直是上刑,他不想受这份罪。

    没想到去了以后正好遇到了梁海潮的父亲。

    梁曙光很久没有见到他了,拉住了不让走,非让他陪自己说一会儿话。

    对儿子的这个同学,梁曙光非常感兴趣,尤其是知道他是宋小青的男朋友以后。

    曾经一度时期,宋小青的妈妈以为女儿在和梁海潮在谈恋爱,就刻意找老梁打过几次电话,后来才知道是中了年轻人的圈套,搞得两位家长着实尴尬。

    梁曙光更是遗憾,觉得错过了宋晓青,自己那个没出息的儿子再也找不到好对象了,直到夏天的时候,梁海潮带着储静来家里,老梁才算放了心。

    两个女生看上去性格不大相同,但是人品样貌都不相上下。

第一百二十八章 村里的夜生活

    宁向阳的订婚宴在并原大酒店。

    按照本地风俗,订婚喜宴一般都是在晚上,但是考虑到宁向东下午还要返回鹅关矿,所以就定在了中午。

    霍敏芝心里咬牙切齿,再次恶毒咒骂了石宗勤一番,只是因为今天是大儿子的喜日,强忍着没有骂出声来。

    宁向东早早赶到饭店给大哥当迎宾,赵伟和龚强也来了。

    赵伟随了50块钱份子钱,死胖子把自己当成亲弟弟一分没掏。

    宁向东看着他满脸的油腻,笑道:“你小子是不是大早晨就吃羊肉了?”

    “知我者向东也!龚强一竖大拇指。

    他昨晚快十点才到家,听说宁向东送了点山坡羊肉,立刻央求老妈开火炖了一锅。

    “我妈说了,用砂锅炖几个小时才好吃,可惜我太馋,只好用高压锅焖了一锅,”龚强很遗憾的舔了舔嘴唇:“世上唯美食与女子不能辜负,下次哥们一定小火慢煨。”

    “不是唯金钱与女子不可辜负吗?”宁向东对龚强的名言牢记在心。

    “美食当前,金钱可以先让让,”龚强一笑:“等我有了女朋友,这句话还得再改。”

    正说着话,宁向东猛然看到宋小军从大门处走了进来。

    他连忙扔下龚强和赵伟走了过去。

    “小军哥,真是太意外了!”宋小军的到来,宁向东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有点口不择言。

    虽然上次回家办贷款时,与宋小青意外相逢,听她说了家里的态度变化,但是没想到变化这么大,当初,他在宋家的单元楼口,可是实实在在挨了宋小军一拳。

    “这有啥意外的,反正过几天,我跟郭颖也要订婚,今天随的份子钱,你还得一分不少还回来。”宋小军见了宁向东,完全没有心理障碍,尽管眼前这家伙无论学历还是工作岗位,在将来都无法超越妹妹,但是谁让小青待见呢?爱情没有理由,就好比自己的未婚妻郭颖,不也一样吗。

    人的一生,总要为自己做点什么,一场奋不顾身的爱情,或者……

    ……

    国庆节后两个星期,第一场寒流掠过西伯利亚的尸骨之路,侵入我国东北、西北以及华北大部分地区,随着冷空气前锋不断南下,威力不断减弱,最终在长江北岸安徽境内破碎成一场冬雨。

    地处三北境内的金阳省气温骤降,鹅岭降下了今年冬天第一场落雪。

    由于山谷之中残留的热气团的关系,第一场雪落到地面后都化成水,随后在不断持续的低温下又结成了冰。

    清晨,苍白的阳光出现时,树上、屋顶上,地面枯死的草茎上,结满了晶莹的霜花。

    宁向东向窗外望去的时候,才发现玻璃上也是一片片千奇百状的霜花,造型、经脉纹路无有一处相同,令人叹为观止。

    终于不用上工了,脑子里传来的第一个信号竟然充满愉悦的快感,宁向东迅速被这个诱惑击倒,再次钻进热被窝,只留了鼻子和眼睛在外边。

    早晨赖床,尤其是在房间里没有取暖设备的情况下赖床,是一种幸福和痛苦并存的体验。

    身体极度舒适,鼻子尖冷的发疼。

    这时传来敲门声,不是正常的砰砰拍击,类似有人在用脚踢门,但却没有那么暴力,只是隔几秒就传来一声钝响。

    宁向东冷的出不了被窝,伸手把搭在床头的毛衣毛裤拉进被窝里穿,即使这样,也被衣服上的寒气刺激的牙齿打架,嗒嗒作响。

    挣扎着穿好衣服,打开房门。

    门外是俊花家的羊。

    由于天气骤然变冷,以至于从被窝里出不来,宁向东把食堂的早饭也耽误了。

    给羊开了门,他把屋子角落里小铁炉的炉膛清理干净,又从院子里拿了几根劈柴和一袋煤块进来。

    煤块停产后是从矿上搬回来的,早已提前砸成了便于引燃和燃烧小块儿。

    折腾了很久,终于把火点燃,还好去年春天熄火时,前任乙班班长把烟道清理维护的很干净通畅,煤炭质量也好,都是发热高燃烧充分的精煤,屋子里一点废烟也没有。

    等火力稳定后,宁向东拿出奶锅煮了一块方便面,当他坐在桌子前开始吃饭的时候,俊花家的羊这才凑到炉子旁边卧下。

    最初看到羊的动作有点紧张,宁向东把奶锅举过头顶,后来一看羊只是为了取暖,没有再唾他的意思,才放了心。

    吃饭的时候,羊静静地卧在炉子旁,善良的望着它,嘴巴里咀嚼着不知何时的食物。

    随后几天,俊花家的羊总是在早晨光临,宁向东找了一桶石灰水,把四壁刷了一米高之后,便不再插门,由着羊随时撞门进来。

    雪后的山间滴水成冰,道路难行,乡亲们却兴高采烈。

    这份高兴劲儿感染着宁向东,同时也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终于有一天,他拽住匆匆而过的二楞和愣货问道:“村里有什么喜事?你们乐了这么久还没够?”

    “能有什么事,入了冬不就那点娱乐嘛,”二楞比愣货年轻,冲宁向东挤挤眼:“你懂的。”

    “我不懂!”宁向东答得很干脆:“你娃最好说明白点!”

    “这没法说,.asxs.不让写,”二楞急得抓耳挠腮,随后摆出豁出去的样子:“算球!屏蔽了活该,就是晚上玩扑克,耍票子那种。”

    “不就是玩钱嘛,我当什么事,”宁向东松开二楞,看着愣货问道:“你俩都去?”

    “有时候吧,”愣货说道:“我俩没啥瘾,倒是挺喜欢去老蔡那儿听评书的。”

    还有评书?村里的夜生活挺丰富啊。

    “几点开始,我晚上也去听听。”

    时间是七点半。

    因为老蔡晚上要听收音机,全国各地联播节目是七点半结束。

    这倒跟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结束的时间差不多。

    这天晚上,在食堂很快吃了晚饭,宁向东返回宿舍,打算带着杯子去听,他对老蔡的独家树叶茶情有独钟,已经喝上瘾了。

    一进屋门,就看见俊花家的羊在炉子旁边,满地撒着羊粪球。

    这货最近几天真是给鼻子上脸,连晚上也经常进来看看,走的时候又不会关门,搞得已经进被窝的宁向东还得再爬起来。

    不能让它自己在屋里,宁向东想了想,找了根绳子拴在羊脖子上,咯吱窝下边夹着水杯,牵着羊向老蔡家走去。

第一百二十九章 雀蒙眼

    俊花家的羊是头老羊,一直养着舍不得杀,宁向东牵着它来到城隍庙,过来打招呼的人格外多,显然老羊比他熟人多。

    蔡义和头戴兔皮帽,裹着羊皮袄坐在正殿门口,身边点着火盆,脸颊红扑扑的,下首处团团围坐一干好汉,看上去颇有点儿聚义厅大当家的风采。

    毕竟在中学当过老师,面对院子里黑压压的人群,老蔡并不怯场,此时看看人到的差不多了,他把杯子往桌上一放,俊花机灵的跑过去添了水。

    老蔡不是说书人,手边也没有醒堂木,俊花添水就成了信号,乡亲们一看她提着大铝壶过来,立刻鸦雀无声,只待俊花走开,老蔡就该开讲了。

    今晚有个例外,俊花添了水刚转身往旁边走,那只老羊看见了,咩的一声跑过去的,咬了她脚后跟儿一口,众人见状大笑,破坏了老蔡营造的气氛,俊花羞得满脸通红,忍着脚后跟的疼踢了老羊屁股上一脚。

    这件节外生枝的事儿把宁向东也弄得不好意思,毕竟是他把羊牵过来的。

    老蔡倒是无所谓,反正大冬天没事做,村民们过来也是为了逗乐子,就耐心等着大伙儿渐渐平静下来。

    “昨晚,我给大伙儿说了咱村城隍庙跟别处不同,既不能昼断阳,也不能夜断阴,平日里也不受人香火,那古时候为啥起这座大庙呢?”

    “大家伙儿都知道,自己家的老祖宗,是服侍里面这位爷的,可这位爷是谁?来鹅岭之前做的什么官?”

    “这基座下边刻着潘郎俩字,说明这位爷姓潘,但他既然是官,为啥不写官称?”

    “姓氏后面加个郎字,在古时候都是爷称呼崽子用的,可起庙立碑,都是后人才做的事儿,没见过谁活着就有人给修祭庙的……”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古代最讲究尊卑长幼,哪有长辈给晚辈盖大庙的?可偏偏咱村儿就立着这么座庙,而且还取个名叫潘郎庙,对外又宣称是城隍庙,这是为啥呀……”

    蔡义和一连声的发问,村民们就在下边一连声的附和着:“为啥呀?”

    “是呀,为啥呀?”老蔡端起杯子喝一口水,通常说书人这样沉吟片刻,都是为了卖个乖子,为接下来抖包袱营造气氛。

    村民们也不催促,耐心等着老蔡把提出来的问题一一解答。

    “你们谁在带烟了?”蔡义和喝完水,并没有继续往下说,反而开始要烟。

    村民们见状都有点儿上火,这个乖卖的也忒长了点儿。

    可大伙儿谁也没见过真正的说书人应该怎么做,以为都是这个范儿,于是纷纷把烟袋拿出来。

    人群中还来了聂长河,一看蔡义和找烟,把腰里的长烟杆拽出来送了上去。

    他在村里德高望重,老蔡不敢怠慢,连忙起身双手接过,把烟嘴儿塞到胳肢窝里夹着,转了两转算是擦过了上面的口水,塞到嘴里吧嗒着抽了几口后,还给聂长河。

    重新坐下,蔡义和看着大伙儿,忽然挤着眼一乐:“你们说为啥呀?”

    村民们被问的有点儿发愣,大眼瞪小眼看了一会儿,有人说道:“废话!我们要知道还问你?”

    老蔡双手往袖子里一捅:“我也不是你们村儿的,你们都不知道,我上哪知道?”

    下边儿众人轰的一声开始乱骂,不知道是谁,团了个雪球向老蔡扔去,于是大伙儿纷纷效仿。

    蔡义和一看玩笑开大了,调转屁股转身就跑,一头扎进正殿里边的潘郎身后。

    宁向东在下边看到这一幕,又是吃惊又是想笑,他没想到,这蔡义和看上去一副饱读诗书的样子,忽悠劲儿这么大。

    这时老蔡躲在泥胎背后嚷道:“你们要是把大殿弄脏了,我明天可不管打扫!”

    大伙儿一听纷纷停下来,虽然平常并不祭拜这潘郎庙,但是祖上也有话传下来,就是一代一代得维护这座庙的周全:风雨不浸,刀火无侵。

    所以历经无数朝代更迭,这座小庙始终完整保存了下来。

    乡亲们闹够了,都回到坐处收拾板凳马扎准备回去。

    “预知后事如何,且听明天分解。”老蔡一看事有转机,及时抛出一个诱惑。

    “明天再说明天的,先把今天的分解一半再说。”宁向东的手下,付愣货嚷道。

    “好说,冲着宁班长的面子,我就分解几个问题。”老蔡一看宁向东现在附近,眼珠儿一转,笑嘻嘻的说道。

    “有聂老在这儿,我可没什么面子!”宁向东连忙说道,心想蔡义和这是想引得祸水东流啊,往自己身上扯。

    老蔡一看宁向东不上套,还把聂长河抬到前边,叹了口气,说道:“你这个宁娃子好不风趣,有道是不说、不闹、不热闹,我肚子里就这么点儿干货,今儿晚上都掏腾光了,以后拿什么给他们打发时间?”

    “这一冬天才刚开始呢……”

    宁向东这才明白老蔡的用意,他看了看村民们,只见大伙儿一副心知肚明的样子咧着嘴笑,这才恍然大悟。

    看透不能说透,原来装傻也是一门艺术。

    “你继续老蔡,什么时候讲不下去了,我再补上。”宁向东说道。

    我有一肚子故事,只恨只有一双手,不能全都写出来给大家看。

    “其实老蔡这些问题早就说过无数次,今天是因为你在,专门说给你宁娃子听的,”聂长河眯着老眼,笑道:“都是逗闷子,这些问题谁也答不上来。”

    “既然想到这些问题那咱们不如来个考古,把答案找出来,反正也是闲着。”宁向东思索着说道。

    众人一听这话眼前一亮。

    散场的时候,宁向东又有了新发现。

    他看到有个村民手里拿着一根树枝,另一头被别人用手牵着,一前一后往回走。

    “今年这么早?”牵人的村民问道。

    “我也没想到啊,前两天就开始了。”被牵着人说:“你走慢点,这路不平,别把我绊倒了。”

    宁向东见状,偷偷问身边的付愣货:“眼疾?”

    愣货点点头:“雀蒙眼。”

    雀蒙眼也叫夜盲症。

    每年冬天,村里的新鲜蔬菜断了以后,配饭的菜只有土豆。

    一到天黑,就陆续有人双眼看不到东西,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来年春天,天气暖和可以种植绿叶菜结束。

    全村只有老蔡没有得这个病。

    开始大家总结是人种不同的缘故,因为老蔡不是鹅关人。

    宁向东后来发现,老蔡之所以没有患眼疾,跟他喝的那个茶有关。

    鹅关因为是在山里,本就缺乏新鲜蔬菜,也没有适合大面积种植的土地,平常的当家菜只有土豆,主食是谷子、高粱和玉米,都是低产农作物,维生素摄取和补充严重匮乏。

    缺乏维生素,是造成夜盲症的主因,老蔡的树叶茶里,恰好富含各种微量元素,所以只有他没有患病。

第一百三十章 收购

    村里来了一只狼。

    是曹大生去山里挖何首乌的时候发现的。

    “我当时距离它就这么近!”曹大生在跟村里人说这事儿的时候,用手比划着。

    宁向东看了看两手之间的距离,感觉狼和人都快撞个满怀了。

    事实上真的差不多,曹大生从山里往回走,刚刚转过一个弯,就遭遇了这条青灰色的动物。

    他当时完全没有回过神来,不等看清楚,狼就窜上旁边的土坡逃走了。

    “会不会是狗?曹大生没有看清?”付为政怀疑的问道。

    曹大生也是雀蒙眼,他回村儿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

    “是狼。”高存光听曹大生讲述事情经过后,严肃的肯定了这个事实。

    鹅岭将近二十多年没见到狼了,这次的消息引起了村里高度重视。

    谁都知道狼是群居动物,发现一只,附近肯定就有一群,而村里几乎没有任何防范措施。

    宁向东听说这件事儿,还是因为看到家家户户满山遍野去砍树枝背回来加固羊圈。

    他当时很纳闷,天气暖和的时候也没有加固羊圈,怎么大冷天的反而积极起来了。

    听说有狼的消息后,宁向东第一反应是去帮付俊花家修羊圈,她家老的老小的小,还都是女人,缺少壮劳力。

    刚到院门口,就遇到了奶奶,奶奶得知宁向东来帮忙时,连说不用,大队已经派人来加固好了,这会儿又全都去城隍庙老蔡那里帮忙了,宁向东一听,也连忙向蔡义和那里赶去。

    等赶到的时候,围栏几乎加固完成了,村里人正在帮他搭羊圈的顶棚。

    院子里堆着齐齐整整宛如胳膊一般粗的圆木,宁向东捡起来一根看了看,才发现这些木料都是西侧已经塌了的廊坊料。

    城隍庙一共就两座廊坊,老蔡住在东边,西边的没人管,早就塌了有半年了。

    虽然不太认识这些木头是什么料,但是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宁向东心里不免有点儿心疼。

    这些都是老木料,每一根怕是得有上百年的历史,经过这么长时间的风风雨雨,质量还这么好,现在用来搭羊圈,实在是太可惜了。

    这时,他看到羊圈门竟然是用一整扇完好的雕花木门做的,连忙走到老蔡身边,问道:“这是西廊坊的大门?”

    蔡义和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看:“那个不是廊坊门,是后殿基座下面的小门,我在座底下边放杂物,前几天这门掉下来,我还想着哪儿能废物利用,正好现在闹狼,挡羊圈挺好。”

    看着老蔡得意的样子,宁向东说道:“蔡老师,这门送给我吧,我想把它带回并原做个纪念,行不行?”

    “这有啥不行的?本来就已经是破木头了。”

    宁向东一听很高兴,连忙说道:“那西廊坊的木头,也都给我吧。”

    这下老蔡心里犯了嘀咕,这些破烂儿宁娃子要去做什么?难道在城里都是宝贝?

    宁向东一看老蔡犹豫,说道:“我那还有两桶麦乳精,一会儿给你拿来。”

    老蔡一听麦乳精,两眼直发光,那可是好东西,他在大商场里见过,都是用一个个漂亮的铁桶包装的,就算城里人也舍不得买,买了也是给孩子喝。

    见到老蔡忙不迭的点头,宁向东立刻过去把雕花门拆下来,趁着现在村里人还在,他找了几颗钉子,从地上堆着的木头里挑几根出来,迅速钉了一个栅栏,在村民帮助下,一起把栅栏装上。

    虽然凭直觉,这些木头也是好东西,但是上面没有雕刻繁复漂亮的花纹,只能舍弃了。

    宁向东把门搬回了自己的宿舍,认真擦洗干净,仔细观看上面的花纹,才发现居然是一副完整的牡丹图。

    其实要这扇门的时候,他并不知道有什么价值,只是本能的喜欢这些带着古色古香韵味的东西,更何况上面还有精美的雕饰。

    随后几天,宁向东在西廊坊的废墟里大翻特翻。

    翻找的过程中他才发现,每一根支梁、椽子上面,全都不厌其烦的雕饰着各种花纹,面积大的地方,雕刻着各种瑞兽,面积小的地方,则是云纹、福纹、回纹等线条。

    短短几天,宁向东大开眼界,同时也暗暗佩服,这些古人真是闲的旦疼,木头房梁都架在房顶上,在上面雕琢这么多复杂精美的装饰,谁能看得到?

    他甚至怀疑,这说不定是古人一种磨洋工的手段吧。

    很有可能是包时辰那种,干活时间越久,结算的工钱越多。

    宁向东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就在清理西廊坊废墟接近尾声的时候,付为政和高存光两人找上了他。

    “小宁,我们听说你把城隍庙的木材搬到自己宿舍去了?”

    宁向东赶到大队部的时候,一进门就觉得气氛不对,付为政和高存光两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是啊,我跟蔡老师打过招呼了。”宁向东说道。

    “嗯嗯,这个情况我们了解,”付为政和颜悦色的点点头:“听说不是白给的吧?”

    这句话有点儿分量,宁向东警惕起来:“我们之间没有花钱。”

    “但是有两桶麦乳精啊!”高存光接过话来:“我去镇上的供销社看了,他们都没有货,而且告诉我,并原市里卖两块四一桶。”

    “乡亲们之间互相帮忙,我没考虑过麦乳精一桶多少钱。”宁向东摸不清这两人的意图,小心地回答道。

    “可城隍庙是公家的,他蔡义和这么做算是倒卖公产。”高存光绷着脸,严肃的说道。

    听他这么一说,宁向东笑了:“那他砌羊圈用了那么多木头,算不算公为私用啊?而且还是大队派去的人帮他这么干的。”

    两名村干部迅速对视了一眼,半晌不语。

    最后高存光沉不住气了,率先打破沉默,对付为政责怪道:“都怪你,出的馊主意,非要跟小宁演这么一出,你来解释吧!”说完屁股一扭,给了他俩一个后脑勺。

    付为政尴尬的笑了笑,说道:“小宁,实不相瞒,城隍庙那些东西是公产,但是如果就那么烂着,或者挪作他用,也没人会说什么,只是你都收到自己宿舍里,不用说肯定是想拿回家打家具用,这样性质上就变了。”

    宁向东恍然大悟,付为政说的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付书记,高村长,你们俩叫我来,一定是已经有了解决的办法,”宁向东诚恳的说道:“总不会叫我再埋回到废墟堆里吧?”

    “那当然不会!”两人连连摆手:“要不你象征性的给村里交点儿钱,就算你买的。”

    “可以!”宁向东故作犹豫了一会儿,说道:“就是一些老旧木料,你们开价别太狠。”

    “好说,好说。”两人眉开眼笑,说道:“一百块钱怎么样?”

    “行……吧!”

    宁向东挣扎了很久,才说道:“但是村里得给我开张收据!”

    “可以,可以!没有问题。”

    就在两人以为宁向东心疼花钱太多要放弃的时候,忽然听他答应了下来,还没有讨价还价,不由大喜过望,连声答应了他的请求。

一百三十一章

    鹅关村发现了狼,尤其还是一头孤狼,村里不敢怠慢,把这一情况向陈村镇做了汇报,镇上也很重视,马上向鹅岭地委做了汇报。

    并原以北有三个县,平西、平东和马道坡,三县再往北,就是平口地区了。

    这一带地形多山川丘陵,自古以来就是半农耕半畜牧的生产生活方式,现在发现了一头狼,平西县最为紧张。

    平西县的梨树坪和鹅关村位于山川盆地缓冲带,一向以养羊为主业,而羸弱且喜欢扎堆的羊群属于饿狼首要的攻击目标。

    地委领导对这一突发情况非常重视,很快拟定方案,要求属于盆地平缓地带的马道坡县立刻组织民兵昼夜巡逻。

    马道坡是鹅岭的重点畜牧区,全县以饲养牛马为主,如果发生伤亡损失太大。

    同时,鹅关和梨树坪村也在村子周围的山口和可能出现狼群的地段设了套夹。

    好在是冬天,各家的羊群已经不再散养,都躲在圈里吃干料,不用担心套夹误伤。

    鹅关村自发组织了巡山队,宁向东也报了名,但村里不同意,理由是没有武器。

    “我有一支枪。”遭到拒绝后,宁向东暗自庆幸国庆节回家把气枪带了过来,同时还带了四盒铅弹。

    在大伙儿惊讶的表情中,宁向东回宿舍把气枪拿到大队部。

    当村民看到他的那支气枪时,一个个差点儿笑掉了大牙。

    “宁娃子,你这枪是城里人去公园打麻雀用的,”付为政笑的用袖口擦眼角:“在山里,估计连兔子的皮都打不破。”

    宁向东被笑得满脸通红,抓过枪用力一掰,上了一发铅弹,瞄准墙边的木柜就是一枪。

    木柜的门被打了一个洞,宁向东一语不发,冷冷看着几个村干部。

    “你娃莫生气,”付为政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这枪把我柜门打了个洞,也说明不了什么。”

    “山里的野物都是成了精的,不会停在原地当活靶子,再说等你走这么近的距离,它们早跑了。”

    高存光补充了一句:“要是兔子早就跑了,要是饿狼,说不定就扑上来了。”

    不得不承认,这两位山里人的话是经验之谈,宁向东看了看手里的气枪,一时无言以对。

    “存光,我看这样吧,宁娃子积极报名参加保护集体的行动值得表彰,就以咱们鹅关村的名义,给并钢写一封表扬信,必要的话再送一副锦旗,你看怎么样”付为政这话是对高存光说的,眼睛却看着宁向东。

    “谢谢,我不需要。”

    回到宿舍里,宁向东觉得很沮丧,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这气枪的威力,进了深山老林,恐怕还不如一把长刀更好用。

    那干脆去跟二楞做捕兽夹吧。

    二愣的老父亲,早年专门在山里下套捉兔子,只是近几年才不这样做,因为下了套打到的兔子,皮全都打坏了,现在村民们都知道保存兔皮,所以二楞他爹和他也开始在冬天上山赤手空拳捉兔子。

    到了二楞家,才发现他并没有收拾套夹,而是抱着一只猎枪在上油。

    宁向东一看,这才是大山里用的东西,枪筒蓝汪汪的,核桃木的肩托也打磨的光滑锃亮。

    二楞用通条擦拭完枪管内壁后,看着宁向东咧嘴一笑:“晚上咱一起上山啊”

    “不去”

    “我听说你娃是个老转,居然放弃玩枪的机会”

    “就是因为没枪,所以才不去。”

    “我有呀”

    宁向东看了二楞一眼:“你就这一把道,他可没想到自己这句话对于宁向东的分量。

    宁向东豁地站了起来:“那把在哪儿”

    “我爹屋里啊”二楞莫名其妙的看着他:“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鹅关靠山吃山,人人都是猎手,在没有禁猎令之前,山里人经常进山打猎。

    二楞他爹也是雀蒙眼,夜里的巡山行动,想去也去不了,正好遂了宁向东的心愿。

    二楞他爹是老猎户,听说小宁班长要借枪,心里一万个舍不得,千叮咛万嘱咐务必小心使用,要不是因为参加保护集体财产的行动,这老爷子一定不肯外借。

    虽然当兵的时候玩儿过枪,但是五六式自动步枪和猎枪的工作原理截然不同。

    用了一下午时间,宁向东基本把这支老枪玩熟了。

    猎枪的重点不在枪,而是在子弹。

    子弹的填充有点讲究,弹壳底部是火药,中间是铁砂,最上面用矿棉封口,填充内容时,力度要把握好,最后再把底火塞固定,就算完成了。

    宁向东和二楞两人分别做了二十发子弹,因为晚上的巡山行动是防御性质的,手里拿着枪只是为了应付突发事件,而不是狩猎。

    听二楞说,过去村里人进山打猎,一去就是好几天,随身携带的子弹都在百发以上,还要带干粮和火种,山里有狩猎者小木屋,晚上的时候可以暂时栖身。

    当晚,鹅关巡山小队分了几个小组,付为政把愣货和二楞分给了宁向东,这三人原本就是矿上乙班的成员,分在一起很方便。

    楞货和二楞俩人都带着自己家的狗,宁向东最初以为是为了提前发现狼群的踪迹,结果不是。

    三人一进山,领导权就转交给了付愣货,因为他在三人里年龄最大。

    沿着一条老路走了大半个时辰,愣货带两人拐进旁边的丛林,又走了大概十分钟,在一片面积不大的开阔地,他留下自家的狗,然后让二愣领着狗去了另一个方向。

    二楞过去把狗安顿在那边,自己独自回来,这期间两人一语不发,似乎很有默契。

    只有宁向东一头雾水,搞不明白要干什么。

    二楞看着他不解的样子,凑上去低声说道:“抓兔子”

    宁向东这才恍然,他来山里这么长时间,只是听说过抓兔子的方法,这次才是第一次参与。

    只是往常抓兔子,还要往洞里熏烟,现在深更半夜,明火太醒目了,却不知这两人用什么办法。

    愣货把身上的包放到地上打开,只见里面是满满一包半潮湿的锯末。

    二楞也过来帮忙,两人很快把锯末引燃,半潮湿的锯末没有明火,浓烟却起的很大。

    宁向东暗自佩服,忍不住低声夸赞:“能想出这样的办法,真不愧是这山里的主人。”

    二楞淡淡一笑,指着不远处的洞口说道:“它们才是大山的主人,咱们不过是来接受馈赠的客人罢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远方来信

    三人一晚上没有睡觉,抓了四只兔子,下山后与其他小组汇合,才发现大伙儿都没闲着,每个组都在枪管上挂着几只猎物。

    起了大早在村口迎接的付为政一看,气不打一出来:“巡山夜班补助全部取消!”

    大伙儿乐不可支,本来积极参加巡山就都存了私心,要趁机抓点儿兔子回来。

    现在的牛马羊都分到个人头上,哪还有什么集体财产,谁家有了损失谁家倒霉,倒是村里还给夜班巡山队供应免费晚饭,不但没有好处还额外破费了。

    再说把大家集中起来,人多力量大,一起保护村子,本身就是利己的好事,谁好意思要村里的补助,这时听付为政发脾气说取消了,反而都松了口气,哈哈一笑各自回家。

    此后连续一个星期,巡逻队在山里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痕迹,反倒是因为山里冰天雪地,夜晚又视物不清,大伙儿人困马乏,有两人不小心摔到沟里受了伤。

    付为政和高存光一看,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儿,两人分析来分析去,一致认为,甭管狼群还是孤狼,全村上下这么闹腾了一个星期,估计早就远远避开了。

    狼这种生物,虽然凶残坚忍,但却胆小,所行之事必先保证自己万全才会有所行动,不到万不得已绝不铤而走险。

    两人越想越觉得有理,更何况如今是冬天,大伙儿忙了整整一年,也就这几个月能好好歇歇,这次闹狼,已经折腾了半个多月,这时间短还好,时间长了不定会出什么幺蛾子。

    于是鹅关村发出了终止巡山的通知,同时要求各家各户以自家为单位,提高警惕,保证安全。

    该通知一并报送镇上一份,至此,喧闹了十几天的孤狼事件画上了句号。

    果然如两位村干部所料,这件事儿随着时间推移慢慢发酵起来,有人说根本没有狼群,只是一头孤狼,有人说那头狼早就饿死了,还有人说就是条流浪狗,雀蒙眼晚上看不清,错把狗当成了狼。

    更有人说这纯属是一场闹剧。

    目击者曹大生差点儿没让流言蜚语折磨疯。

    村儿里人谁也没有注意到,无论白天还是晚上,见到曹大生的时候越来越少,直到有一天傍晚,曹大生出现在村口,身后拖着一头狼。

    整个村庄都震惊了,人们纷纷跑出来看。

    这是一头大狼,那身形绝不应该是鹅岭山区的品种。

    老一辈人在年轻的时候,大部分人都曾经目睹过本地的土狼,那些狼个头也就比家狗大一点,而地上这头狼尸,比家狗整整大了一号。

    不过这头狼应该是一头老狼,最起码也是营养不良,身上的毛大部分脱落了,四只爪子的边缘,似乎隐约呈现棕红色的毛色。

    按说冬天是动物身上皮毛最丰盈的时候,这头狼身上剩下的毛却好像只穿了件背心儿。

    人们把德高望重的聂长河叫来看,他围着狼尸转了好几圈儿,然后蹲下来,用力拔开狼嘴,仔细看了半晌,最后把目光盯在爪子上,用手里的烟锅头来回划拉几下,终于开口说道:“这分明就是狗!哪有什么狼!”

    众人一片哗然。

    要说现在的人没怎么见过狼,可狗谁没见过?哪有这么大个头的,只是聂长河说出来的话,在村里甚至超过了付为政和高存光,谁也不敢把疑问说出来,只是沉默以对。

    “这是昆明犬。”聂长河看着大伙儿的表情,知道他们不相信,自己懒得解释,索性只点出了狗的品种。

    宁向东听了这话心中一动,昆明犬这个品种他知道,是我国用云南本地犬种和德国牧羊犬经过不断杂交培育而成的,命名为昆明犬。

    在广西和云南一带,分布着一种极为凶悍的土狗,看家护院不死不休,而且忠心护主,单纯从狗的属性上来讲,配得上忠烈二字。

    而昆明犬同时具备了德牧的擅长工作的特性,也保留了云南、广西一带土狗忠诚的秉性。

    只是聂长河这位老爷子,据说一辈子很少走出山沟,居然也知道昆明犬这个品种,令人刮目相看。

    宁向东站在人群里,偷偷观察着身边这些淳朴的乡民们,越来越觉得,鹅关似乎不是一个简单的地方。

    最终,那条犬科物种是狼是狗的答案已然无解,鹅关村是大忽悠的名声去却传遍鹅岭。

    曹大生本身是为了证明自己没有看错,结果越描越黑,一气之下远赴山外打工,只在每年春天时才回来,帮助家里耕种。

    随着天气越来越冷,下雪在鹅岭变成了常态。

    眼看着元旦临近,这一天宁向东起了大早,去陈村镇邮电所给家里打了电话,报了平安后说自己元旦不回家了。

    打完电话,又到并钢停车点,看看有没有自己的来信。

    212司机过了国庆节没多久,就已经返回了总司,这里的留守人员也是从镇上请的临时工,一位和颜悦色的大婶儿。

    大婶儿姓张,在柜子里翻了一会儿,果然找着一封信。

    “哟!还是北京来的,”大婶儿明显是个见面熟,用手捏了捏信,说道:“里面儿硬邦的,八成有照片。”

    宁向东笑笑没说话,能给他寄信的只有宋小青。

    拿到信,他看了看天色,早晨六点多从鹅关出发,下山还快点,可要往回走,汽车两个多小时的山路,走回去得五六个小时。

    这趟下山主要是打电话和查看有没来信,既没有在镇上买东西,身上也没带什么累赘。

    宁向东心里计算了一下,路上脚程快一点儿,再穿几个树林,五个小时以内差不多能赶回村里。

    说走就走。

    这一趟是宁向东第一次独自一人走进山里。

    冬天的山异常丑陋,阳坡上的雪被太阳晒化,裸露着黑色的山体,背阴处的雪还在,远远望去,就像一片一片皮肤病的藓斑。

    宁向东在路上不敢多休息,尽可能穿山林抄小路,好在鹅岭的树林并不茂密,地面也没有厚重的落叶,走起来并不吃力,即使这样,他也走的满身是汗。

    出了汗也不敢脱衣服,山里的贼风像刀子,夏天不注意都可能吹出毛病。

    汗湿的衣服裹在身上非常难受,宁向东只有忍着,终于爬到最高处的垭口。

    此刻太阳已经擦到了西边的山尖,他抹了把头上的汗水,望着远处朦胧的黄巢谷,心头松了口气。

    走到一处背风处坐下,掏出已经有了潮气的信,撕开封口。

    宋小青寄来的照片是雪后的八达岭。

    照片上有三个人,梁海潮身边依偎着的漂亮女孩子,应该是他女朋友,宁向东没见过。

    宋小青身边,空出一处地方,显然是留给他的位置,那上面画着一个猪头。

    “这是你!”

    猪头下边,是宋小青隽秀的字体。

第一百三十三章 黄巢古道

    宁向东回到村里的时候已经将近晚上十点,幸好从镇上往回走的时候,几乎没有休息,而且还抄了好多近路,才在太阳落山时赶到了黄巢谷附近。

    剩下的路都是在谷底穿行,这一段路况相对熟悉,虽然也很不好走,不过总体还算顺利。

    第二天醒的早,起床依旧很晚。

    宁向东平时就有赖床的毛病,昨天又是一大早去镇上,当天打了个往返,赶路赶得几乎脱力,更有说服自己赖床不起的理由。

    正躺着发呆的时候,曹二楞来了,手里拿着两只杀好的兔子。

    听说宁向东昨儿个一天从鹅关到陈村打了个开回之后,不由连连冲他竖大拇指,别说是宁向东,就是本乡本土的人们这么来回一圈儿,也得折腾得够呛。

    尤其是听说他抄近路,翻了五道梁子时,二楞大感佩服之余,非常遗憾的说道:“你娃出去这一趟,也不提前跟我说,冤枉路走的太多了。”

    宁向东是沿着公路进的山,他走的所谓近路,就是在汽车一圈一圈绕行的盘山路上直线横插切入,直达山顶。

    现在听二楞一说,连忙坐了起来:“还有啥近路吗?”

    “黄巢谷那条路啊!”二楞听宁向东这么问反而奇怪:“咱有一天上工的时候,你打听村子里的古道,我不是跟你说过吗?”

    听二楞这么说,宁向东泄了气:“我就是从黄巢谷进村的。”

    “你娃那是只走了其中一段儿,黄巢谷直通山外,不是从进山公路那个口子进去的。”二楞咧着嘴笑起来:“走谷底,最少让你少翻两道梁子,你算算得节省多长时间?”

    宁向东是沿着并钢专修路附近一路穿插回来,已经认为是最近的路了,听二楞这么一说,原来黄巢谷才是最快的捷径。

    这真令人懊丧,他揉着酸麻的大腿想到。

    “既然黄巢谷是进山的捷径,那并钢当初为什么另辟一条盘山路,这不是吃力不讨好吗?”宁向东猛然想起了这个问题。

    “你娃儿也不看看高炉架在啥地方?要从黄巢谷开一条路进来通到矿上,中间那座山就得劈开。”

    确实是这样,黄巢谷的口子离山头那么近,也没法修盘山路上去。

    “那直接在谷口架高炉不就行了?”

    “你们并钢当初是这么想,可俺们鹅关村不答应啊!”

    到底不是本村人没有归属感,二楞这么一说,宁向东想起每次开工时造成的局域性粉尘污染。

    “下次记住,再上陈村,直接从谷里往外走,就一条道儿,走出去你就知道是哪了。”

    二楞看到他的窘态哈哈一笑,把手里提的兔子晃了晃:“咱仨巡夜那天,捉了四只兔子,你娃是城里人,多给你两只,留着吃稀罕。”

    看到兔子,宁向东又想起来一件事:“二楞,现在现进山里抓的兔子,晾到春节前能风干吗?”

    二楞摇摇头:“时间太短了,来不及。”

    风干兔的制作工艺极为简单,把兔子处理好后,不能见水不能清洗,趁着身体本身水分尚在,马上挂到日照充足的通风处晾晒即可。

    但必须是冬天。

    山里的冬天气温极低,即使是午后温度最高的时候,也是零下几度,早晚都在零下十几度,到了深夜,更是低至零下二十度。

    零下低温才能保证肉质不腐。

    “那这叫冻兔,哪叫什么风干兔?”宁向东撇了撇嘴,不相信的说道,温度这么低,水分怎么可能蒸发?

    “山里昼夜不停的风会把水分吹干的。”二楞解释道:“所以时间才会很长,基本上要晾一个冬天才行。”

    这么一说,宁向东有点明白了,风干兔的制作手法有点像南方四川云贵一带的腊肉做法,都是把肉类挂在通风的环境中演化,唯一的不同是南方要避光,鹅关要见光。

    “可不可以在夏天也制作?用太阳暴晒。”宁向东问道,如果这样可行的话,那储存量就大了一倍。

    “根本不行。”二楞摇头道:“以前有人试过,大部分都腐烂变质了,有一少部分没事儿,但都是没长大的小兔子,晒成干以后只剩下皮包骨头。”

    “而且,夏天暴晒过的肉,脱脂脱的太厉害,干巴巴的,怎么炖也炖不软。”

    宁向东还想再问,可二楞着急手里这两只兔子在屋子里时间太久,要马上挂到外边去。

    宁向东连忙穿起衣服,跟他一起到了院子里。

    二楞直接上了房顶,让宁向东扔了几根树枝儿上去,扎了一个人字架,把两只兔子挂在上面。

    “你娃要是能忍住不吃,就在上面挂着不用管,等过了惊蛰再拿下来,随便放哪都行,也不会坏。”

    看着如此简单的保存方式,以上东突发奇想问道:“要是把羊肉切成条,也这样挂起来,是不是也能保存很久?”

    “你娃脑子里咋这么多古怪的想法?”二楞摸了摸他的头:“要不你杀一只羊试试看。”

    宁向东点点头,暗自决定哪天就杀一头羊试试看。

    回到屋里,把昨天拿到的信整理一下,还有孙勇和姜军各一封,取信送信的活儿本来是镇上邮递员的工作,只是冬天后大雪封山,负责山里送信的邮递员岁数大了,村里照顾他,自发承担起取信的活儿。

    山里民风彪悍也淳朴,对分内分外的事儿并不计较,并钢到此开矿后也入乡随俗,承揽了不少本属于政府对外联络的琐事。

    孙勇没在家,到高炉那边值班去了,宁向东把他的信夹在门缝上,去了姜军的宿舍。

    陈大旺正好也在,老哥俩弄了点小菜打算中午喝点,一看宁向东进来,高兴的招呼道:“说曹操曹操到,正打算去叫你。”

    姜军眉飞色舞的说道:“老陈今天舍得出血,把他那块儿三年的风干羊肉拿来了。”

    宁向东一听惊呆了,想什么来什么,天底下真有这么巧的事儿。

    “这风干羊肉怎么做的?”他问道。

    “怎么做?你娃来这里这么久了还不知道?跟风干兔一样,挂到房顶上连吹带晒呗。”陈大旺说道。

    “我还真不知道,从来没见村民们做过啊!”宁向东有点儿按捺不住心里的兴奋了,他脑子里浮现出一个非常朦胧的想法。

    “他们当然舍不得做,羊肉风干了太亏斤称,而且现杀现宰也不愁卖,谁费那个劲。”

    “大旺说的对,羊自己能走山路,每个月镇上大集赶着去就行,村里人有村里人的想法,反正都是换钱,能省事儿当然就省事儿。”

    “咱们不一样。”宁向东想通了一些关节,开心的笑起来:“咱们讲究的是新颖,变着花样来。”

    “可惜是冬天,要是夏天,用山里的野葱爆炒,就更美味了,”姜军搓了搓手:“都怪老陈抠出血,舍不得往外拿!”

    宁向东听的连连咽口水。

第一百三十四章 修路难,难于上青天

    三个人喝酒有些无聊,陈大旺就去叫付为政和高存光过来一起坐坐。

    村里人要过来肯定是一场大酒,说不定就喝到天黑,宁向东现在对这样的酒场已经不抵触了。

    农村的冬天实在是无聊,没有任何文娱活动,大雪封山后这种情况就更严重。

    宁向东还好点儿,他性子喜静不喜闹,国庆节回家又拿了个收音机,每天晚上都听听,虽然也没什么好节目。

    不过每周六晚上十点半有个情感夜话挺有意思,很多人打电话在节目里吐槽自己的另一半,或者吐槽自己。

    听了一段时间,渐渐失去了兴趣,翻来覆去就是那点儿事儿,尤其受不了大老爷们儿在节目里哭的稀里哗啦,于是又改为看书打发时间。

    陈大旺走了没一会儿就回来了,身后跟着好几个人。

    付为政提着一只五斤装的塑料桶,里面灌了满满的枣木杠子酒。

    高存光端着一盆焖羊肉,砰的一声摆到桌上,嚷嚷着:“几个小菜够干球,要喝就敞亮喝。”

    更让宁向东大跌眼镜的是,这几人中间还有一位女同志,他刚到鹅关的时候见过一次,村里的妇女主任曹秋凤。

    曹秋凤不是本村人,是嫁过来的媳妇儿,最近几天才刚回来。

    孙勇一看见她就冲着陈大旺直咧嘴,这个曹秋凤也是个酒量大的主儿,他被灌翻过好几次了。

    曹秋凤一看孙勇在座,立刻眼前一亮:“大孙子,今天再跟你大战三百回合。”

    鹅岭一带称呼对方时,喜欢在姓氏后加个“子”字以示亲热,例如“小李子、小梁子、小德子”等等,但曹秋凤这样叫孙勇明显是占他便宜。

    孙勇看到曹秋凤左侧脸颊下有几条类似抓伤的痕迹,责怪道:“晚上跟姐夫畅谈人生的时候别太激动,怎么把脸都挠了。”

    付为政在一边笑道:“晚上村里没什么娱乐,凤姐好容易回家,人生谈不谈不知道,但是生人肯定是要谈的。”

    曹秋凤五大三粗,当鹅关媳妇儿已经多少年了,哪会被几句荤话镇住,立刻准备骂回去,冷不丁看到小宁也在坐,这小伙子太年轻,还没成家,曹秋凤毕竟是女同志不好意思,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几个人团团坐好,随后都脱了外套,撸胳膊挽袖子开始给众人倒酒。

    宁向东担心屋里凉,起身把炉膛里的火拨旺,又扔了两块儿煤进去,众人一看,都觉得这小伙子又有眼色又勤快,连声招呼他回座,轮番敬了一杯。

    喝了一会儿,曹秋凤脸颊上的伤被酒气熏着越发明显起来,付为政看在眼里,终于忍不住问道:“秋凤,你的脸到底是咋弄的?真是你家那口子挠的?”

    “怎么可能?他一个老爷们儿跟妇女打架,还能学妇女挠人?”曹秋凤说道:“从娘家回来翻梁子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把脸摔地上了。”

    高存光端着酒要跟曹秋凤碰杯,却被付为政岔开,不高兴的说道:“你再不端杯,我这张老脸也要摔到地上拾不起来了。”

    听曹秋凤说摔了一跤,付为政颇有感慨:“咱村想出去一趟真是费劲,这几年开会少了,不用总往镇上跑,前几年大冷天儿的,也是说开会就开会,把镇上通信员都摔的落下病了,一说来鹅关肯定肚子疼。”

    “对呀!你是村支书,给镇上打个报告,申请点钱把出去的路好好修修呗。”

    “屁话!”付为政说道:“怎么修?路基在哪儿?”付为政被一块肉塞住牙,把手指头伸进嘴里剔,一边说道。

    “古道那不是现成的路基吗?都不用炸山就能修。”曹秋凤娘家是平口地区的,要是鹅关能利用古道修条路,那她回家可方便了。

    “更是屁话,”付为政继续剔着牙,含混不清的说道:“平口那边儿有路直通陈村,咱村儿再往那边修,以后去陈村,每次兜大圈子,你想想镇上能答应吗?”

    曹秋凤看着付为政,见他张着嘴一根手指挖来挖去,忍不住恶心道:“你个球货,是剔牙还是在打隧道?有这劲头多想想办法给咱村修条好路出来。”

    “呵呵,你看我这球货有这本事吗?”付为政终于不再剔牙,揉着酸麻的下巴说道:“村里道路差,可不光是咱们一家,人家梨树坪的路也不好,也没见人家说什么。”

    “人家梨树坪命好,能蹭到并钢的专修路用,咱们能蹭到吗!”曹秋凤还是不甘心。

    “你这女子瞪着眼说瞎话,咱不也蹭着人家并钢的路吗?”

    “咱那是路?并钢叫那是货道,根本就不是修的路!”

    “秋凤!村官不好当,你也是村干部,要多替镇上分忧,而不是出难题。”付为政已经被曹秋凤说的上火了。

    “为什么不换个地方修?”在旁边听了半天的宁向东忽然插话道。

    “换地方?鹅关周围一道梁子挨着一道梁子,哪还能修路?”付为政一看宁向东也上来凑热闹,把酒杯往桌上一墩说道。

    看来今天不把这个话题说明白,酒是没法喝了。

    “黄巢谷啊!”宁向东虽然没走过那条路,但二楞那天的话在他心里中了草。

    “哈哈!一听你娃这么说,就是没去过黄巢谷,”付为政笑道:“那谷里晴天一身土,雨天一脚泥,土质疏松,只能人和羊凑合走走。”

    “这不算啥事儿吧?土质疏松可以夯实啊!”

    付为政叹了口气,看着宁向东认真地说道:“宁娃子,你这么认真的问,是关心俺们村儿,那我也认真的答……”

    “黄巢谷里都是黄土,你白天把路面夯实了,晚上峡谷两边的土就能把路埋了,尤其一下雨,两侧的黄土全都冲下来,根本没办法修。”

    这个情况宁向东可没想到:“村里请人勘探过吗?”

    “还用请人勘探?傻子去了也能看出来。”

    曹秋凤也对宁向东说道:“那地方就别考虑了,小宁,倒是可以问问你们耐火厂的领导,能不能把你们厂这条路好好修整一下。”

    说着话她又瞪着孙勇和陈大旺说道:“主要是你俩,小宁刚来没两天,说话还没个屁响,你俩在俺们村混了这么多年,忍心看着乡亲们受罪?”

    孙勇和陈大旺是老江湖,对鹅关村修路的话题一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会儿一看曹秋凤借着酒劲发威,都笑道:“我们不忍心有用吗?我俩又不是领导,你要是连喝三杯,我俩明天就回厂里反映整修路面的事儿。”

    曹秋凤一听,大声说道:“你俩说话要算数,老娘就是喝死在酒桌上也认了!”

    说完倒满一杯酒一饮而尽,把孙勇和陈大旺吓得目瞪口呆,看她还准备到第二杯,两人连忙劝阻。

    曹秋凤手端着空杯,直视着两人,眼里竟然泛起了泪花。

第一百三十五章 勘路

    谁也没有想到,一场临时起意的小聚,最后居然演变成山村基础建设的讨论会。

    过了元旦后两个星期,付为政拉着高存光翻山越岭去镇上汇报新年工作计划,他的意见是好事要趁早,现在财政紧张,新的一年刚开始,财政预算提前打招呼排好队再说。

    村民们都知道他俩此行的目的,纷纷来到村口送行。

    付为政看着大伙儿,只扔下一句话:“我是准备去挨批的,拉上存光一起,全当是垫背的。”

    这次为修路去陈村镇向上级请示,百分之百不会被批准,原因只有一个:没钱。

    明知不可为而勉强为之,付为政就抱着一个心思,死马当作活马医。

    万一被批准了呢?有希望总好过绝望,有困难不提出来,别人也不可能设身处地去为你着想,镇上如今千头万绪,财政拨款一百个地方等着用,每个月的办公经费和工资都发放不够。

    俗话说民以食为天,吃饭都没钱,又怎么可能单纯为了改善一个村的交通出行去投入呢?

    兹事体大,付为政想来想去,这个锅他一个人背着太重,拉上高存光一起,就代表了整个大队的态度。

    虽千万人吾往矣,两人走进山里的背影看上去颇为悲壮。

    付为政和高存光走后,宁向东去了曹二楞家。

    “你说现在去黄巢谷?”二楞听宁向东说想进谷转转,感觉莫名其妙,现在是一月中旬,山里最冷的时候,黄巢谷终日西北风嗖嗖的穿堂而过,气温比谷外又要低好几度,连兔子都不往里面钻。

    “你得有多想不开啊宁娃子,现在进去能冷死,”二楞说道:“再说里面除了土就是土,啥也没有。”

    “就当是体验一下,别看你是鹅关人,冬天进谷里也没几次吧?”

    “没几次?”听宁向东这么说,二楞不服气了:“是没少走几次!从小到大,每一年什么季节我都走过。”

    “你那都是有事儿才走,是被动的,这回不一样,换个心情感觉也会不一样。”进黄巢谷没有二楞当向导可不行,宁向东继续说服他:“不信你试试看,我保证你有不同的体验。”

    “好吧……”看到宁向东打定主意的坚决态度,二楞不情愿的答应了:“能有屁的不同,还不是一样被动。”

    黄巢谷是一条大体上南北走向的山谷,从冲着村子的北口进去,延伸十几里地后有一个很缓的转折弯,过了转弯以后,又有一个位于两山之间的垭口,走过垭口以后好路就没了,连续三道山梁横断峡谷的通道。

    看着这三道梁子,宁向东沉吟不语,黄巢谷之所以只能人畜行走,车辆无法通行,这里是最关键的位置。

    难怪耐火材料厂宁肯放弃这里也要修盘山路,从经济成本的角度考虑,修盘山路只是在平面上直接铺设,而打通黄巢谷里这三道山梁,则需要进行地质勘探,使用炸药炸开山体,无论是时间还是资金消耗上,都将大幅度增长,这些投入陈村镇的确承担不起。

    更何况,鹅关村目前看上去并没有足够的吸引力,因此也就没有足够的理由争取到资金。

    站在垭口上,看着远处的山梁,宁向东连抽了两支烟,也没有说走的意思。

    正如曹二楞所言,谷里的北风果然一刻也不停,夹杂着地面的碎雪掠过,像刀尖一样扎在脸上,他被白毛风吹的受不了,催促宁向东赶紧躲到背风的地方。

    “往前走走,翻过那道梁子再看看。”

    “那边也没球啥看头,梁子过去还是梁子!”

    二楞此时已经猜到宁向东来看黄巢谷跟修路有关系,可是否修路再轮也轮不到你宁娃子做决定,从当地政府来说你是并钢的人,从并钢来说你就是一个普通青工而已,犯得着这么用心吗?

    “还是回去吧宁娃子,再看你也看不懂,我更看不懂。”

    “看不懂再说看不懂的事,可万一看懂了,不就能省下好多钱嘛?”宁向东转过身对二楞说道。

    “付书记和高村长为啥明知道不可能还要去出镇上请示,不就是为了修路吗?村子里为啥修不了路?不就是因为没钱嘛。”

    宁向东认真的看着二楞说道:“古代时宋朝有个大官叫司马光,他跟别人聊天常常会问对方有没有钱,有没有欠人家的钱诸如此类问题。

    司马光位高权重,为什么总问这种小问题?

    一个人有了钱,才能维持生活,不会为五斗米折腰,遇到违背自己立场的事情才可以选择不做,因为他即便不做也不会饿死。

    所以,钱可以保护一个人做出正确的选择。

    美国的富兰克林也讲过类似的话,两个口袋空空的人腰挺不直……”

    “谁是富兰克林?”二楞问道,宁向东前面说的话他明白,可这人名他不知道。

    “二楞,你就不想有钱吗?”宁向东目光炯炯,盯着他问道。

    “废话,谁不想有钱,可修路跟我有钱有毛关系?”

    “村里这么多东西,有羊有兔,山里有药材,有了路,这些都能变成钱,没有路,你们只能躺在金山上睡大觉!”

    “可大家不都这样吗?我自己着急也没用,而且累着我自己,给他们谋好处,想想都亏。”

    “别管多少人跟着沾光,只要自己能受益,这事儿就值得干。”宁向东开导他:“再说你现在还没有媳妇儿,要是经济条件改善了,像俊花那样的漂亮姑娘,还不得倒追你?”

    一说到俊花,二楞眼睛亮了,但他看了看宁向东,又不禁泄气道:“修路这件事,你娃这么上心,肯定也有天大的好处,到时候你也有钱了,又是城里人,俊花肯定得先看上你!”

    宁向东哭笑不得,只好说道:“我有女朋友,而且是打算娶她的那种,俊花没机会了。”

    二楞一撇嘴,颇为不屑的说道:“你比我还小,就能有女朋友?日哄鬼呢。”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干革命又不分先后。”

    “就算你有,你女朋友也比不了俊花……”

    二楞的话还没说完,忽然两眼发直,看着五道梁的方向,不由自主的说道:“这是天上下来的仙女呀,咋这么漂亮呢?比俊花好看一百倍!”

    宁向东闻言,也向五道梁方向看去,只见一个姑娘,正在不远处向垭口走来。

    看到那姑娘的一瞬间,宁向东简直惊呆了,一股暖流迅速传遍全身,他飞奔过去,在二楞惊愕的眼神中,和那姑娘紧紧拥抱在一起。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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茁壮的草根介绍: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锋芒毕露。
草根宁向东,逆天改命二十年。
茁壮的草根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茁壮的草根,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茁壮的草根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