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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猪头七     我的谍战岁月txt下载     我的谍战岁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60章 ‘名单’

    “先生,白粥里面放了姜片,你多喝两碗,去去寒。”邵妈在楼下喊道。

    “晓得了。”彭与鸥说道,他揉了揉太阳穴。

    又是整夜未眠。

    凌晨时分返回家中,彭与鸥便被躲在他的卧室的老黄吓了一跳。

    此时此刻,彭与鸥扫了一眼自己的卧室,摇摇头。

    他是想不通老黄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瞒过了楼下的邵妈进入到他的房间的。

    看了一眼手中的这份名单,彭与鸥眉头皱起来:

    我党要尽快通知名单上的一部分人撤离上海,以免这些爱国人士遭受日寇的毒手。

    现在问题的关键是,名单是真的,但是,不知道其中有哪些人依然铮铮铁骨,又有哪些人立场动摇,甚至是已经暗中投靠了日本人。

    最后,他的目光放在了被方块圈起来的名字上面。

    这是日本人已经决定下毒手的目标。

    其中原复旦公学国文系教授彭与鸥的名字赫然在列。

    彭与鸥知道,自己必须尽快撤离上海了。

    不仅仅因为日本人已经决定对他下黑手,更因为组织上已经对他的工作有了新安排,他预计先前往武汉,武汉八办的同志们会安排他秘密前往西北总部。

    事有轻重缓急,这几个被方块圈起来的人,必须立刻通知他们撤离上海。

    彭与鸥心中有了决断。

    ……

    就在此时,他盯着名单看,皱起眉头。

    他随后仔细誊抄了一份出来,圆圈、半圆、叉叉、方块的标记,他并没有完全按照程千帆所给的名单上来画。

    譬如说,彭与鸥没有将自己的名字用方块圈起来,而是又增加了两个名字。

    其中一位是一位教育界的名家,一位爱国者。

    还有一位是上海报界的知名记者,言辞犀利,经常在报端呼吁民众抵抗日本人侵略,而其真正身份是我党秘密党员,左联成员。

    其他的标记,彭与鸥也是有增有减。

    其中初步判定依然保持爱国气节的名单增加,怀疑投靠日本人的名单则减少。

    做完这一切,彭与鸥摸出洋火盒,将名单‘原件’放进火盆点燃,又用一支秃了毛的毛笔搅散开来,最后又泼了小半碗茶水。

    ……

    对于如何处理这份名单,彭与鸥的心中已经有了初步想法。

    令他头疼的还有以罗延年同志为代表的几位同志对程千帆的态度。

    罗延年坚持自己的坚决态度,建议组织上对程千帆予以制裁。

    最后彭与鸥私下找到罗延年,以组织名义与其谈话,以程千帆是法租界巡长,在法租界影响力不小,要对这样的人动手,必须总部批准为由,令罗延年无奈暂且罢休。

    彭与鸥知道罗延年为何如此痛恨程千帆。

    两年半前,国府党务调查处会同巡捕房在法租界展开大搜捕,罗延年同志的交通员霍星黔同志在大搜捕中被巡捕乱枪杀害。

    事后了解的情况是,霍星黔本可以成功撤离的,却是被程千帆发现,两人发生厮打,虽然霍星黔不是牺牲在程千帆的枪口下,但是,害死霍星黔的罪魁祸首便是程千帆。

    故而罗延年深恨程千帆,在罗延年的眼里,当年的巡捕程千帆,现在的小程巡长是罪大恶极的反革命,此人可谓是踩着烈士的鲜血一步步升官发财的。

    ……

    彭与鸥轻轻叹口气。

    罗延年同志并不知晓,他的交通员霍星黔当时已经决议叛变投敌,且霍星黔的身上不仅仅有一份我党在南市公安局的秘密党员名单,此人甚至已经有提前写好了自白书带在身上。

    我党在党务调查处的一名内线同志关键时刻传出情报。

    ‘竹林’同志安排程千帆紧急出手,设计杀死霍星黔,取回名单和自白书。

    实际情况是,当时霍星黔跑向了党务调查处的特工,想要投敌叛变,程千帆果断扑上去,直接给了霍星黔几拳,让其无法发出声。

    随后,两人厮打在一起的时候,程千帆趁机取走了名单和自白书。

    之后,他假装搏斗中挨了一脚,令霍星黔有机会逃窜。

    待霍星黔起身奔逃之时,程千帆正要果断开枪击毙叛徒,其他的巡捕抢功劳,一顿乱枪,竟而将霍星黔打死了。

    事后,‘竹林’同志认为,程千帆发现了霍星黔,果断捉拿,且发生厮打,但是霍星黔不是死在他的枪口下,这是最好的情况。

    ……

    这件事涉及到‘火苗’的隐秘身份和安全,只有特科的‘竹林’同志知晓,便是彭与鸥一开始也并不知道内情。

    不过,出于对隐蔽战线上的同志的保护,‘竹林’同志对此事进行了备案。

    在‘竹林’同志牺牲后,彭与鸥按照战友留下的信息,找到了相关备案。

    不过,备案只是简单纪录,我党特科特工奉‘竹林’命令铲除汉奸霍星黔,成功完成任务。

    非常简单,没有提及其他任何相关信息。

    和这份纪录放在一起的,还有霍星黔的自白书,自白书内,霍星黔自述随身携带我党在南市警察局的秘密党员名单以兹为效忠之礼。

    ……

    大约两年前,程千帆深夜营救王钧等同志,随后来到马思南路见彭与鸥。

    两人隔着一扇门,第一次‘见面’。

    程千帆自称自己名为‘钱兴火’。

    彭与鸥第一反应是:潜伏的星火同志。

    不过,他随后又有一个奇怪的联想:钱兴火,霍星黔!

    他判断这个同志可能就是‘竹林’同志留下的备案记录中的那位特科特工同志。

    不过,彭与鸥没有提及此事,更没有通过这件事来询问和甄别程千帆的身份,因为他十分清楚组织纪律,没有特科领导批准、没有总部领导点头,特科的王牌特工是不会回答他的相关问题的。

    故而彭与鸥是通过‘星火’同志此前就叛徒‘朱源’一事向王钧示警这件事来甄别判断,证明了这位‘钱兴火’是自己的同志。

    后来,‘火苗’同志回归组织的调查过程中,一开始并未提及此事。

    这是因为此事并非发生在‘火苗’与组织上失联期间。

    但是,当时上海特科已经同总部断了联系,‘竹林’同志又已经牺牲了,关于程千帆是否杀害自己的同志,成为核查的关键。

    程千帆汇报了一个关键信息,因为组织纪律,他从霍星黔那里取得名单和自白书后,他没有看名单,不过,后来愤怒的‘竹林’同志曾经给他看过霍星黔的自白书。

    程千帆几乎是一字不错的誊默出了霍星黔的自白书。

    组织上则找到彭与鸥询问,彭与鸥讲述了这件事,并且提交了‘竹林’同志的遗物和相关资料,两相对照,证实了‘火苗’正是‘竹林’同志所备案记录的那位特工,这是一位坚定的红色战士,一位忠诚的红色特工!(PS2)

    ……

    程千帆换了一身便装,和大头吕打了声招呼,施施然离开了巡捕房。

    他要去秘密‘拜访’三本次郎,就枪击汪康年、击毙丁乃非之事向三本次郎正式汇报。

    他知道三本次郎不会因为此事责罚与他,但是,知道归知道,他必须主动汇报此事。

    这是一个态度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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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1章 细微之处的揣测

    程千帆压了压鸭舌帽,从侧门进入。

    便听见了前面院子里嘈杂的脚步声。

    还有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

    人数在二十人至三十人之间。

    是两辆小汽车。

    还有叮铃铃的声响,这是洋车子。

    很快,脚步声、汽车声、洋车子的声音远去了,一切恢复了平静。

    这是有紧急行动?

    他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脚步没有驻留,和来迎接他的小池随口闲聊着。

    “课长今天的心情很好。”小池说道。

    “小池君,多谢。”程千帆微笑着,两张久久商贸的代金券不着痕迹的放进了小池的掌心,后者轻车熟路的塞进口袋。

    三本次郎心情很好——这是抓住、或者是即将抓住一条大鱼?

    是哪方面的?

    程千帆的心中一沉。

    ……

    上了楼梯,三本次郎的办公室门口,一个身着日军军装的男子关门出来。

    “加贺君。”程千帆微微鞠躬行礼。

    “哦,是宫崎君。”加贺点点头,“课长在里面。”

    “烦请加贺君通报一下。”程千帆没有直接进去,微笑说道。

    一直跟在三本次郎身边的荒木播磨不在,这令程千帆的心头的阴影更加沉重。

    加贺转身推门进入,不一会出来了,“宫崎君,课长请你进去。”

    “多谢。”程千帆微笑点头,凑上前低声说道,“我那里搞到了京都的上好清酒。”

    “给我留几瓶。”加贺低声说。

    程千帆微笑点头,推门进去。

    ……

    “课长。”程千帆毕恭毕敬的行礼。

    三本次郎一身日军佐官军装,正在擦拭军刀。

    “宫崎君来了。”三本次郎抬起头,似是兴致不错,将军刀插回刀鞘。

    程千帆赶紧殷勤走上前,双手接过军刀,虔诚无比的帮忙悬挂在墙壁上。

    血腥味。

    他嗅到了血腥味。

    很淡的血腥味。

    三本次郎今天应该去了刑讯室。

    大概率没有亲自动手审讯犯人,所以,沾染有血腥味,但是气味很淡。

    这让他立刻同刚刚出动的特高课特工联系起来。

    抓了人?

    审讯了。

    招了?

    扩大抓捕!

    他的心中已然浮现出一个较为清晰完整的推测链条。

    ……

    “你的意思是,你开枪击伤汪康年,打死丁乃非,目的是杀鸡儆猴,避免再被人跟踪?”三本次郎听了程千帆的陈述,喝了一口茶水,说道。

    “是的,课长,属下的身份比较隐秘,最好要避免被人跟踪。”程千帆说道。

    “不是因为汪康年撞破了你的一些隐蔽之事,怒而开枪?”三本次郎戏谑的眼神看着程千帆。

    程千帆面部表情有些许僵硬,讪讪一笑,“路大章约我谈一个生意,呃,多多少少受到了一点点影响,当然,主要是因为我不喜欢被人跟踪。”

    “你明知道汪康年已经投靠了帝国,你还开枪?”三本次郎冷冷说道。

    “一个支那人而已,竟敢跟踪我,属下没有杀他,已经是手下留情了。”程千帆嘴角一扬,露出一丝鄙薄之意,说道。

    “是跟踪路大章!汪康年认为路大章有疑点。”

    “属下也在车上,汪康年这个支那蠢货,坏了我的好事——”程千帆不忿说道,待发现自己说漏了嘴,抬头看了三本次郎一眼,赶紧低头,不敢再说话。

    “巴格鸭落!”三本次郎气的破口大骂,“我就知道你是因为生意被搅黄了,才会恼羞成怒开枪的。”

    “这可是一笔大生意。”程千帆小声嘀咕。

    啪!

    三本次郎一个大耳刮子抽过去。

    “哈依!”程千帆挨了一巴掌,低头,弯腰,毕恭毕敬站好。

    “我早就说过,不要满脑子都想着你的生意!”三本次郎沉着脸。

    “哈依!”

    三本次郎凶狠的眼眸瞪了程千帆一眼,一扭头就看了办公桌旁边酒柜里的半瓶红酒,抡起的巴掌最终没有再继续抽过去。

    ……

    “知道为什么打你吗?”三本次郎双手压在桌面上,冷冷问道。

    “属下知道。”程千帆抬起头,露出不服气的表情,“属下不该开枪。”

    “混蛋!”三本次郎气坏了,“支那人死了便死了,笨蛋!”

    “报告课长。”程千帆想了想,露出恍然之色,立正敬礼,“汪康年是帝国的人,属下开枪是因为要向法租界高层展示自己的对日态度,配合课长的计划。”

    三本次郎冷哼一声,“你还没有愚蠢到不可救药。”

    程千帆张了张嘴吧,却没有开口。

    “说!”

    “属下开枪击伤汪康年,确实是出于愤怒。”程千帆小心翼翼说道,“不过,后来打死丁乃非,则是因为属下灵机一动,既可以杀鸡儆猴,又可以向法国人表现一番。”

    “为什么刚才不说?”三本次郎质问。

    “属下是想要掩饰自己开第一枪的私心,没想到课长慧眼如炬,什么都瞒不过您。”程千帆挤出一丝尴尬和讨好的笑容。

    三本次郎再度冷哼一声,不过,面色却是缓和许多。

    “西田正雄将军也得知了此事,将军阁下对于你临场应变很满意,很期待你荣升中央区副总巡长的那一天尽快来到。”三本次郎坐在椅子上,缓缓说道。

    “西田阁下谬赞,宫崎惭愧。”程千帆一个鞠躬,“都是课长运筹帷幄,悉心教导,宫崎不敢居功。”

    ……

    “路大章找你谈什么生意?”

    “太湖水匪蠡老三所部正在招兵买马,想要买一些枪支弹药。”

    “巴格鸭落!”三本次郎脸色一变,骂道,“蠡老三和帝国军队发生过战事,你知不知道!”

    “属下不知道。”程千帆也是脸色一变,同时轻咦了一声。

    “恩?”三本次郎皱眉,盯着程千帆看。

    “课长,这件事有些奇怪。”

    “说。”

    “属下确实是不知道蠡老三曾经和帝国作战过,从路大章的话语中,属下打听到了一个消息。”程千帆思忖说道,“蠡老三似乎有意投靠帝国,他招兵买马的目的,似乎是为了能将自己卖一个好价钱。”

    “竟有此事?”三本次郎面色缓和。

    “应该是有这个意思。”程千帆停顿片刻,看着三本次郎,“课长,是否可能是蠡老三被帝国的强大吓到了,所以不敢继续和帝国作对,最终做出了明智的选择?”

    “确实是有这种可能。”三本次郎沉吟说道。

    说着,他看着宫崎健太郎,心中也是有些感慨,这小子真是好运气,私卖军火,竟然还能帮帝国招揽一支人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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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2章 如履薄冰,潜行!

    “私卖军火是绝对不可以的。”三本次郎沉着脸说道。

    宫崎健太郎竟然敢当面提及‘军火交易’,三本次郎必须表现出严厉的反对态度。

    当然,从内心深处来说,宫崎这个家伙的这种‘毫无保留’的坦白态度,则令三本次郎暗暗满意。

    “课长,属下是为帝国潜在的支持者提供必要的军需支持。”程千帆赶紧说道,“这不是生意,是为帝国招揽支持者,是向这些潜在支持者表达帝国对他们的善意。”

    “蠡老三愿意投奔帝国,帝国自然会为他补充军需。”三本次郎摇摇头。

    帝国占领上海,中国军队一路溃逃,现在驻沪日军的闲置军火库里面,缴获的中国军队的枪支弹药堆积成山,根本不缺武装治安军的武器弹药。

    程千帆闻言,立刻急了,甚至顾不得在三本次郎面前保持恭敬态度,“课长!”

    “巴格鸭落!”三本次郎一拍桌子。

    “蠡老三愿意开价……买一杆枪。”程千帆竖起三根手指。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发生碰撞。

    ……

    “混蛋!”三本次郎又是一拍桌子,“我说了多少次了,你不要总是想着你的生意!”

    愤怒的三本次郎揉了揉太阳穴,他只感觉头疼不已,自己手下怎么会有这么一个满脑子想着做生意的贪财之辈。

    “哈依。”程千帆立正,低头,内心深处却是冷笑不已。

    “抬起头来,我不希望我的手下是只知道说‘是’的应声虫!”三本次郎气愤说道。

    “哈依!”程千帆低头说道,然后抬起头,眼眸中适时地闪过一丝‘明白了’的激动之色。

    ……

    “课长!”程千帆上前一步,靠近三本次郎,压低声音说道。

    他再度确认,这是淡淡的血腥味!

    程千帆绞尽脑汁,他需要在如此紧迫的情况下,斟酌措辞。

    他要不着痕迹的将事情朝着极可能外出指挥行动的荒木播磨的身上牵引。

    堪称如履薄冰。

    “属下认为,蠡老三本人应该是最希望完成招兵买马,壮大实力后再投靠帝国的,长达数十年的军阀混战,使得支那武夫非常信奉一个道理,那便是有人有枪才是最重要的!”

    “蠡老三希望能够在帝国这边受到重视,他本身自然是希望自己兵强马壮再投靠过来。”

    “人少了,蠡老三未必敢过来,支那水匪生性多疑,甚至可能担心帝国会趁机干掉没有太多利用价值的他。”

    三本次郎闻言,赞同的点点头,宫崎这个家伙分析的井井有条,很有‘说服力’的嘛。

    ……

    “此外。”程千帆看了三本次郎一眼,露出思索之色,“属下仔细琢磨了一番,同样是招揽支那军事武装,招揽一支被帝国军队打散了的水匪流寇,和招揽一支兵强马壮、迫于战斗力的军事武装,这是完全不同的。”

    三本次郎再度看了宫崎健太郎一眼,眼神中露出一丝激赏之色,微微颔首,“宫崎君,你的话也是有几分道理的。”

    三本次郎沉吟片刻,继续说道,“一支兵强马壮的队伍主动投靠大日本皇军,这才足以显现帝国的强大威慑力,展示大日本皇军无尚军威!”

    “课长明鉴。”程千帆露出心悦敬佩的表情,“属下说了那么多话,毫无逻辑性,课长一句话就令宫崎豁然开朗。”

    三本次郎哈哈大笑,显得颇为得意。

    尽管明知道这家伙是在拍马屁,但是——这感觉确实是……舒服啊!

    ……

    三本次郎走到一面墙壁面前,拉开了猩红色的围布帘,墙壁上是一面上海市以及周边区域军事地图。

    “宫崎君,我知道你的能力,不要藏拙了,拿出你对做生意赚钱的兴趣,认真起来,说一说你对太湖水匪的了解。”

    “宫崎绝非藏拙,实乃愚钝……”

    “若是回答的无法令我满意,我会下命令沿江设卡拦截,严查走私。”三本次郎冷哼说道。

    “对于太湖水匪,巡捕房向来是比较重视的,档案室有较为完整的档案,属下知道帝国早晚要对太湖水匪下手,或招揽,或剿灭,故而属下早有准备,可谓是殚精竭虑,熟稔掌握。”程千帆表情无比认真,昂着头,朗声说道。

    “太湖水域河湖相间,水系密布。”

    “水匪往往小股出击,得手后迅疾遁去,匪船‘皆可往来登岸’,水匪得以此拿彼窜。”

    ……

    程千帆从三本次郎手中接过指挥棒。

    他仔细看了看地图,确认位置之后,才积蓄开口说道。

    “江苏苏州。”

    “江苏无锡!”

    “还有浙江的湖州!”

    “这三座城市是太湖沿岸最重要所在,也是太湖水匪最猖獗所在。”

    “无论是前清政府,还是支那的中华民国政权,乃至是地方军阀,都多次对太湖水匪进行过清剿,其中不乏有激烈战斗,甚至不亚于小型战役,不过,总体而言清剿的战果欠佳。“程千帆冷笑一声,“当然了,支那政府军的战斗力,呵呵。”

    “继续说。”三本次郎不得不打断了宫崎健太郎对支那人的挖苦。

    “浙剿则窜苏,苏剿则窜浙,会剿则兵至为民,兵去仍匪,防固不胜防,杀亦实不胜杀”。程千帆侃侃而谈,“这六句话便足以说明太湖剿匪的困难之处。”

    “像是黄鳝一般,多巢穴,且油滑无比。”

    ……

    “此外,太湖水匪大体上可分为‘土帮’和‘客帮’两大类。”

    “土帮主要由太湖沿岸本地人构成。早在支那辛亥时期,盘踞于苏州光福镇一带、人称“香山阿祥”的叶阿祥就在光福镇设场聚赌。”

    “辛亥后,此人势力渐大,竭力置备枪械、军装,船只,其自称有太湖最大的水军,上岸劫掠之时,船舶浩浩荡荡,危害甚大。”

    “这个叶阿祥还在吗?”三本次郎立刻问道。

    如此悍匪,若是能招揽……

    “不在了,档案里说早就死了。”程千帆摇摇头,“叶阿祥匪帮的落寞,也是太湖水匪土帮的风头渐渐被客帮盖过的过程。”

    ……

    “支那人窃居如此沃土,却战乱不断,凡是遇到天灾兵乱,江淮、两湖、山东、河南等地的灾民多会涌向太湖流域,其中一部人铤而为匪,客帮即是由外乡游民为主组成的匪帮。”

    “此外,各地流民、逃兵也源源不断地成为了水匪的潜在兵源。”

    “相对于土帮,客帮与太湖周边几乎没有亲缘关系,因此劫掠更为凶残。”程千帆的眼眸露出兴奋之色。

    “课长,蠡老三所部便是客帮水匪。”

    “蠡老三劫掠乡野,袭击村镇,早就不容于国民政府,这样的人,正是帝国所需要的。”

    “蠡老三所部在何处?”三本次郎问道。

    上海特高课的工作重心目前主要在国府特工组织身上,此前并没有太多精力去调查太湖水匪的情况。

    ……

    “不知道。”程千帆摇摇头,“水匪的窝点是极为隐秘,事关生死大局,是绝对保密的。”

    三本次郎看着他。

    “结合巡捕房的档案以及江湖上的传闻,蠡老三的窝点极可能是——”程千帆分别指了指地图上的三处,“苏州三山岛、苏州东山岛以及太湖支流阳澄湖中的某个村落。”

    “不过,只是可能,这只是属下的推测。”程千帆补充说道。

    啪啪啪!

    三本次郎抚掌,“宫崎君,不枉我一直看好你,事实证明,你将做生意的那份劲头用在正事上面,你的工作表现是极为出色的。”

    “宫崎此前令课长您失望了,惭愧不安。”程千帆低眉顺眼,说道。

    “蠡老三所部是一伙悍匪,战斗力不俗。”三本次郎捉着下巴,盯着地图看,“最重要的是,他们熟悉太湖水域的情况,而太熟水域复杂,未来可能成为反日力量的藏身之处,所以,蠡老三所部愿意投靠帝国,这是极大的好事。”

    说着,三本次郎看向程千帆,“宫崎君,我会全力支持你完成招揽蠡老三所部的工作,年轻人,放手去做吧,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提出来。”

    “课长明鉴。”程千帆大喜,旋即又露出为难之色,“属下的生意,多以酒水、奢侈品为主,实际上很少涉及军火的,所以,目前在仓库里的枪支弹药的数量远不足以满足蠡老三的需求,听说帝国的货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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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3章 小池

    “宫崎君,你太放肆了。”三本次郎阴沉着脸,冷冷说道。

    “课长,与其让那些武器弹药堆放在仓库里,不如发挥他的价值。”程千帆不死心,继续说道。

    “混蛋!”三本次郎骂道,“帝国缴获的武器,是帝国的,不能私自买卖。”

    “不是私自买卖。”程千帆眼眸放光,“是属下向帝国借一批武器,以补充心向帝国的支那武装力量。”

    三本次郎眼皮动了动。

    程千帆趁热打铁,“那些武器,最终还是要发放到蠡老三的手中的,只不过为了取信和招揽对方,提前几天发放罢了。”

    “课长,现在的问题关键是蠡老三需要这批武器,有了这批武器,我们特高课可以尽快完成对蠡老三所部的整编,届时,太湖上便有了一支可以由您亲自掌控的武装力量。”程千帆继续说道。

    ……

    三本次郎陷入沉思状。

    终于。

    “只是借给你,经你手发放给蠡老三所部,记住了,不是让你私自买卖的。”三本次郎看着程千帆,郑重其事说道。

    “是,属下明白。”程千帆立刻立正,敬礼,随后小声说,“招揽蠡老三所部,事关机密,属下建议由荒木君来配合我。”

    “荒木?”三本次郎看了程千帆一眼。

    他想到此前荒木播磨向他打听过宫崎健太郎是否会因为枪击汪康年之事受到处罚。

    宫崎这个家伙,确实是很会做人,没想到就连一向桀骜不驯的荒木都和他成为了朋友。

    此外,三本次郎心中明白,宫崎健太郎点名要荒木配合他,也是表达坦诚态度,荒木是他的绝对亲信,有荒木盯着此事,等于整件事都在他的掌控和监视之下。

    “是的,课长,这些水匪狡诈多端,桀骜不驯,有荒木君这样的帝国勇士出面,既可以取信于他们,也可以震慑宵小。”程千帆立刻说道。

    “荒木不行。”三本次郎摇摇头,“荒木有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果然。

    程千帆心中的猜测的到了证实。

    他露出踟蹰之色,“课长,属下深恐能力不足,这是特高课招揽的第一批水匪……”

    ……

    三本次郎似笑非笑的看了宫崎健太郎一眼,这是一个聪明的家伙,事涉军权,懂得避嫌。

    “课长认为加贺君如何?”程千帆问道。

    三本次郎摇摇头,“我安排小池配合你。”

    “是!”

    程千帆心中大定,他本意就是小池,小池是三本次郎的亲信司机,在特高课看似职位低下,实则地位超然,知道很多隐秘之事。

    最重要的是,小池早已经被他的糖衣炮弹收买,对他不设防。

    只不过,他不能主动提出小池的名字。

    他故意提名加贺,不过,加贺虽然也是三本次郎信重的手下,但是,并非绝对亲信,这件事涉及到倒卖日军仓库的军火,三本次郎不会选择加贺,必须选择绝对亲信。

    小池便是必然的人选。

    “另外,关于安排你谋取中央区副总巡长之事,出了点差错。”三本次郎说道,“不过,问题不大,我已经重新安排好了。”

    “是!”

    三本次郎没有细说,程千帆自然不会贸然打听。

    不过,这句话却是给了他一个探查信号和方向。

    ……

    一刻钟后。

    “宫崎君,你我第一次合作,课长命令我配合你的工作,请多多关照。”小池面带喜色,微微鞠躬。

    宫崎健太郎素来出手大方,小池领了这个任务,他知道以宫崎的为人,此番定然不会亏待自己。

    “小池君,我相信你我通力合作,一定能够完成此事。”程千帆微笑,压低声音,“小池君,干完这一票,家乡的房子可以翻修了。”

    小池有一个梦想,便是在支那搞到钱,帮助远在日本的父母盖一个漂亮的大房子,过上富足的生活。

    “多谢。”小池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欣喜说道。

    ……

    “小池君,有一件事我要事先声明。”程千帆上了车子,自己点燃一支烟,将烟盒递给了小池。

    “宫崎君请说。”

    “这一次,我们可能要分一部分给荒木君。”程千帆吐了一口烟气,烟雾缭绕中,他暗自观察小池。

    “凭什么?”小池脸色一变,“荒木君又没有参与进来。”

    程千帆心中冷笑,他早就摸清楚了小池的脾性,贪财且吝啬。

    “小池君,莫急。”程千帆呵呵一笑,“你和荒木君都是课长的亲信,不过,恕我直言,类似的行动,课长应该更优先会选择荒木君来执行,只是因为荒木君今天不在……”

    小池的脸色阴沉下来。

    “这件事课长很重视,如果我们进展不顺的话,课长有可能会安排荒木君随后也参与进来。”程千帆弹了弹烟灰,“当然,只是有可能,我只不过是提前给小池君说一声罢了。”

    ……

    “宫崎君,你认为我比不上荒木?”小池冷冷说道。

    “不不不,我绝无此意,实际上在我看来,小池君并不比荒木君差,只是因为荒木君这是荒木君比较熟悉的工作,小池君你只是很少有机会展现自己的才华罢了。”程千帆表情陈恳说道。

    闻听此言,小池的脸色缓和下来。

    “小池君,你要清楚,课长安排你来与我一起做这件事,本身便是极为信重你,至于荒木君,我们都是为帝国效力,当精诚合作,你要牢记这一点。”程千帆表情严肃说道。

    “宫崎君,多谢,我明白你的意思。”小池点点头,不过,想到要分出一部分给荒木,他心中格外不舒服,“宫崎君,荒木君短时间内恐怕没有时间参与此事,所以,这一次便不必考虑荒木君了。”

    程千帆露出为难之色,“小池君,我和你素来亲近,不过,荒木君也与我交好……”

    说着他摇摇头,“这件事做成了,钱财倒不是最重要的。”

    钱财才是最重要的,小池在心里喊道。

    “荒木君曾经与我提过,他现在急需要立功来升职。”程千帆叹口气,“招揽一支水上武装力量,此事做成了,这是一个不小的功劳,虽然课长说荒木君暂时没有时间,但是,我若是没有和荒木君通气,他事后得之……”

    说着,他揉了揉太阳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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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4章 卡巴莱餐厅

    小池终于明白宫崎健太郎在担心什么了:

    荒木播磨现在是少尉军衔,此人是一个极度狂热分子,满脑子想的都是立功,早日晋升中尉。

    “如果是这样的话,宫崎君就不必困扰了。”小池松了一口气,笑着说道。

    “噢?”程千帆露出惊讶之色。

    “宫崎骏且放心,荒木君办完他的事情,便是西田将军都会亲自嘉奖与他,亲自为他晋衔。”小池生怕程千帆不信,赶紧说道。

    “如此,那我就放心了。”程千帆微笑点头,“那么,本来预计留给荒木君那一份,便分与小池君了。”

    小池闻言大喜。

    气氛顿时欢乐起来,两人商量了一下具体的细节,约定了下次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小池满心欢喜的开车将程千帆送出了虹口区。

    楼上,三本次郎站在窗口,看到程千帆乘车离开,他放下手中的窗帘帘布。

    三本次郎十分清楚,别看宫崎这个家伙说的条条是道,颇有道理,这个家伙脑子里最根本的还是想着捞钱。

    是的,即便是三本次郎以苛刻的眼光去看,宫崎健太郎刚才的表现都堪称优秀。

    有时候,三本次郎也觉得非常奇妙,只要是涉及到钱财,宫崎这个家伙的脑子就特别聪明,不,确切的说,这是一个聪明的家伙,只不过将注意力更多放在钱财和女人上了。

    三本次郎冷哼一声。

    他也喜欢钱财。

    不过,他和宫崎健太郎这样的下属不通的是,他虽然爱财,但是,心中放在第一位的依然是大日本帝国的征服之路!

    同样一件事,宫崎健太郎只会想着绞尽脑汁劝说他从帝国军火仓库拿出武器弹药,空手套白狼卖给蠡老三。

    三本次郎却看到了更深一层,蠡老三所部将钱财都拿出来购买武器弹药,如此正好,以宫崎健太郎的贪婪,势必会让蠡老三大出血,没有了厚实的金钱作为后盾,三本次郎要掌控蠡老三所部会更加容易一些。

    此外,还有一点,他同意宫崎健太郎做这笔生意,而不是先招揽蠡老三所部,也是考虑到实际情况:

    支那民间对待帝国的态度还是非常敌视的,有些支那人也许无恶不作,不介意当一个杀人越货的水匪,但是,可能不会愿意投靠帝国。

    先通过蠡老三之手,招兵买马,然后蠡老三再带领所部投靠帝国,届时,一支颇有战斗力的悍匪武装便掌握在特高课手中了。

    ……

    程千帆的心情是焦急而沉重的。

    他现在已经可以得出判断:

    荒木播磨带了一队特高课特工,正在进行一次极为隐蔽的抓捕行动。

    按照小池的言语,荒木行动成功后,便是西田正雄都会亲自嘉奖。

    如此,此次行动的目标级别不会低,不,确切的说,级别极高。

    问题是,他现在无从得知特高课的目标是哪一方:

    红党?

    力行社特务处上海站?

    党务调查处的‘漏网大鱼’?

    亦或是他的上海特情组?

    ……

    金神父路。

    一家卡巴莱餐厅。

    西式‘卡巴莱餐厅(Cabaret)’是西洋舶来品。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上海滩一下子出现了好多家卡巴莱餐厅。

    这些餐厅不仅仅提供食物,甚至重点都不是在吃东西,而且提供各种活色生香的表演节目,或者提供伴舞。

    同样是卡巴莱,不过,细分之下是有三种类型,第一种相对高雅,第二种媚俗,第三类是极为放开那种。

    相对高雅的卡巴莱餐厅附近,多会有一家高级旅店。

    相对媚俗的卡巴莱餐厅周边,会有短租公寓,亦或是普通旅社。

    至于说极为放开的那一类,则是钉棚居多。

    时下有描述曰,“花烟间,妓之下等者,又称烟妓。钉棚,更下於花烟间之妓也。”

    至于“钉棚”这个词是如何来的,有一个说法,某个外国酒鬼水手抱怨钉棚环境糟糕称:三毛钱的交易,就像是敲个钉子那样快。

    ……

    金神父路的这家卡巴莱餐厅,属于相对高雅的那一种。

    荒木播磨西装革履,戴着礼帽来到餐厅门口。

    他假作抽烟,警惕的观察了四周,手下特工向他做了个手势,意思是已经布控完毕。

    荒木播磨点点头。

    他将香烟扔在地上,又从烟盒取出一支烟,叼在嘴中,一边拨动打火机,一边推门进入。

    三名跟随他行动的手下依次进入,随后分散开来。

    悠扬的乐曲扑耳而入。

    餐厅内的灯光不甚明亮。

    装修风格也是暗色调。

    各式男女来来往往。

    在吧台中间的舞台上,一个身着旗袍,肩膀上搭着雪白色的狐裘皮草的女歌者正在轻声歌唱。

    下面的雅座中,不时地有客人鼓掌叫好,更有花篮纷纷送上。

    荒木播磨在人丛中扫了一眼,径直朝着一个雅座走过去。

    一名身穿青木棉袍的男子坐在那里,一只手捉着下巴,正盯着舞台上那个妩媚的女歌者看,眼神中闪烁莫名光芒。

    荒木播磨微微皱眉,轻轻咳嗽一声。

    “黄先生,您来啦。”曹宇一扭头便看到了荒木播磨,吓了一跳,赶紧起身。

    荒木播磨拍了拍曹宇的肩膀,用力下压,“笨蛋,放松点,不用这么拘谨。”

    “黄先生可是迟到了呢,要罚酒。”曹宇迅速调整了情绪,笑着说道。

    说着,打了个响指,要了两瓶啤酒。

    两人碰杯。

    “是这个女人吗?”荒木播磨看了一眼女歌者,随口问道。

    “是的,楼莲香。”曹宇点点头,“这个女人是这家卡巴莱的台柱子,姿色不俗,最重要的是声音极为甜美诱人,不少人都想将她弄到床上去。”

    “说重点。”荒木播磨脸色一沉,说道。

    “此前,据说青帮的夏问樵想要强纳楼莲香为姨太太,卡巴莱餐厅自然不愿意放走台柱子,夏问樵的人就来餐厅打砸,骚扰顾客,这件事闹得很大。”

    “巡捕没有理会?”荒木播磨问。

    “金神父路是程千帆的地头,夏问樵和程千帆合作做生意,程千帆发了话,卡巴莱餐厅报警也没用。”曹宇压低声音说,“据说是这位小程巡长看上了楼莲香,是夏问樵要拿楼莲香作为礼物送给程千帆。”

    荒木播磨露出惊讶之色。

    “后来呢?”他追问。

    “餐厅虽然有后台,但是,还是斗不过那位阴狠手辣的小程巡长和同样手段不凡的夏问樵,护不了楼莲香。”曹宇啧了一声,“不过,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楼莲香要被人囫囵吃干抹净,您猜怎么着?”

    荒木播磨冷哼一声。

    说的兴起的曹宇吓得一哆嗦,不敢再卖关子,不过,他心中腹诽,果然是日本野蛮人,不懂得捧哏。

    “楼莲香随后继续留在了卡巴莱,并且再无人骚扰。”

    “随后便有消息传出来,楼莲香背后有大人物养着,那人出面了,便是程千帆和夏问樵也只能按捺下色心。”

    “强如程千帆和夏问樵都要退避三舍,至此之后,没人再敢打楼莲香的主意了。”

    “强如程千帆和夏问樵都要退避三舍,至此之后,没人再敢打楼莲香的主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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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5章 铁树开花日,红旗飞展兄归时!

    曹宇翘着二郎腿,说的兴起,一抬眼便看到了荒木播磨那凶狠的眼眸。

    曹宇吓得一哆嗦,不敢再卖关子,不过,他心中腹诽,果然是日本野蛮人,不懂得捧哏。

    “楼莲香此后竟继续留在了卡巴莱,并且再无人骚扰。”

    “随后便有消息传出来,楼莲香背后有大人物养着,那人出面了,便是程千帆和夏问樵也只能按捺下色心,选择放弃。”

    “强如程千帆和夏问樵都要退避三舍,特别是程千帆那种色中恶魔都被迫罢手,可见楼莲香背后那人来头不小。”

    “其他打楼莲香主意的人都吓到了,至此之后,确实是没人再敢打楼莲香的主意了。”

    “你是如何确定楼莲香便是翟猛口供里所指的那名女子的?”荒木播磨看了一眼舞台上的女子,问道。

    “翟猛提供了该名女子的相关信息。”曹宇身体前倾,低声说道。

    “阿香,声音很好听,背后有大人物关照,模样顶尖,在金神父路附近活动。”

    “结合这些相关信息,属下很快便锁定了这个楼莲香。”曹宇露出自得之色,“最重要的是,属下打听到,有人曾经看到楼莲香和一个神秘男人两人举止亲昵,虽然只是看到背影,不过,却听出来那个男人是东台口音。”

    ……

    阮至渊是东台人。

    荒木播磨闻言,微微点头,难得用赞赏神色看了曹宇一眼。

    “如此,属下可以确定,这个楼莲香背后的那个人正是阮至渊。”曹宇压低声音,微笑说道,“力行社特务处上海站站长助理,果然是来头不小,难怪能护住楼莲香。”

    “做得不错。”

    “黄先生过奖了,是鄙人分内之事,鄙人对大日本帝国的衷心,天地可鉴。”曹宇闻言,便是连骨头都感觉酥了几分,看了一眼舞台上的楼莲香,低声问,“先生,阮至渊今天会出现吗?”

    “等!”荒木播磨沉声说道。

    他也并不确定阮至渊会不会出现,依荒木播磨所见,阮至渊刚刚‘做了如此大事’,应该会蛰伏几天,等风头过去、确认安全再抛头露面。

    不过,三本次郎则认为,阮至渊并不知道枪手还有一个活口,会放松警惕。

    此外,课长认为,阮至渊这种人,自诩得计,现在正是志得意满之时,这种好色之徒,得意了,自然要找女人。

    故而,三本次郎判断阮至渊今天会来找这个他最宠爱的女人幽会。

    ……

    “若兰,小宝呢?收拾一下,我们一会去老师家里吃饭。”程千帆拍了拍风衣上沾染的尘土,进门喊道。

    正在厨房切菜的白若兰探出脑袋,“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都买好菜了。”

    “我打了个电话过去给师母问好,提了一嘴馋师母包的馄饨了,师母便邀请我们晚上过去。”程千帆走过去,揽住白若兰的腰肢,嗅了嗅鼻子,“什么味道,这么香。”

    “蒸了鲈鱼。”白若兰拍了拍丈夫的手,示意他帮自己解围裙。

    “正好,鲈鱼带过去,老师也好这一口。”程千帆帮妻子解开围裙,挂好,“小宝呢?”

    “在楼上画画呢。”

    “我去喊小宝,你去换一身衣服。”程千帆在白若兰额头亲了一口,“打扮的漂漂亮亮回娘家。”

    师母非常喜欢白若兰,已经认了白若兰当干女儿。

    “晓得了。”白若兰抿嘴一笑。

    ……

    “我们的小宝画家,又有什么大作,给哥哥欣赏一下。”上了楼,程千帆还问进门,便提高声音喊道。

    “不给看。”小宝慌里慌张的将画作收起来。

    “好,不看,不看。”程千帆走上前,敲了敲小宝的脑瓜子,“下楼去洗洗手,一会我们去修爷爷家吃饭。”

    “哦。”

    待小宝下楼后,程千帆小心翼翼的到门口瞥了一眼,鬼鬼祟祟的翻出小宝画的画,只是看了一眼,他便沉默了。

    这是一幅全家福。

    小宝在中间,左边是他,右边是白若兰。

    在三人的身后,是一对男女,微笑着。

    这是小宝根据‘记忆’画的爸爸妈妈。

    程千帆的鼻头一酸。

    小宝果然已经忘记‘竹林’同志和罗慧娟同志的相貌了。

    但是,她还在努力想要记起来爸爸妈妈的样子。

    画作里,这是小囡想象中的爸爸妈妈的样子啊。

    收起画作,他双手用力搓了搓脸,露出笑容,朝着楼下走去,“小宝,何奶奶包了你喜欢吃的猪肉馄饨,高兴吗?”

    然后便看到白若兰在‘训斥’小宝,敲了敲不安分的小囡的脑瓜:别动,围巾系好。

    ……

    方家。

    方太太敲了敲细妹的小脑袋,帮她解开围巾,“大冷天的,到处乱跑。”

    细妹踮着脚,“妈妈,外面有个哥哥好可怜,我可以给她一个肉馒头吗?”

    不一会,细妹手里拿着两个肉馒头,递给外面墙角的一个小乞丐。

    小乞丐一把抓过去,拿起来就狼吞虎咽的咬下去,不过,只是吃了两口,就强忍着停住。

    “怎么不吃了?”细妹小声问。

    “留,留着给弟弟妹妹吃。”小乞丐小声说。

    “细妹,回来吃饭了。”方太太站在门口喊道。

    小乞丐吓了一跳,拔腿就跑,跑了几步,停下来,转过身,跪在地上咚咚咚磕了两个头,然后转身跑开了。

    跑到没人地方,将肉馒头拼命的塞进自己的破烂衣服里,确认不会被人看到,这才舒了一口气,一溜小跑,跑到了隔着两个巷子的墙角。

    “阿弟阿妹,有吃得了。”小乞丐从身上翻出肉馒头,咧嘴、骄傲的笑着说道。

    看着阿弟阿妹狼吞虎咽吃着,小乞丐咽了口唾沫。

    “阿哥,你也吃。”

    “我吃饱了,人家给了三个呢,我吃了一个了。”小乞丐用力拍了拍自己皮包骨一样的小身板,示意自己吃的很饱了。

    方家。

    “妈妈,那棵树什么时候开花啊。”细妹小声问方太太。

    “快了,快了。”方太太心中一酸,挤出笑容说道。

    这句话,细妹几乎每天都要问几遍。

    方木恒离开的时候告诉细妹,‘家里的那颗铁树开花的时候,哥哥就骑着大马,举着红旗回来了!’

    ……

    卡巴莱餐厅。

    楼莲香坐在一个吧台边上,纤细的手指夹着一支女士烟,眼神不时地瞥向大门的位置。

    “这个女人极可能提前得到消息,她知道阮至渊今天会来找她。”荒木播磨立刻得出判断,心中振奋。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西装革履戴着金丝边眼镜的男子推门进来。

    楼莲香漂亮的眼眸一亮,就要起身。

    金丝边眼镜男子微微摇头。

    楼莲香立刻又坐下来,将烟卷在烟灰缸掐灭,过了几分钟,才扭动腰肢朝着后台走去,一路上吸引了不少男人的贪婪视线。

    金丝边眼镜男子警惕的看了看四周,确认没有危险,随后起身也朝着后台走去。

    ……

    后台休息室。

    阮至渊一把抱住了楼莲香,嘴巴就啃上去,双手在女子的臀部摩挲。

    “阿香,想我没?”

    “你个冤家,好几天没来找我咯。”楼莲香嗔怒,打掉阮至渊的禄山之爪。

    “事情忙。”阮至渊嘿嘿一笑,复又上手搂住楼莲香的腰肢,“想死我了,宝贝,走,陪老爷我高乐高乐。”

    “人家看中了老凤祥的一款首饰。”

    “好好好,我的阿香宝贝。”阮至渊捉住楼莲香的精致下巴,“伺候老爷我高兴了,什么都给你买。”

    “你真好。”楼莲香高兴的踮起脚尖,亲了阮至渊一口。

    啪啪啪。

    “阮助理好兴致啊。”鼓掌声响起的同时,一个声音在两人背后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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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6章 阮至渊

    “人家看中了老凤祥的一款首饰。”

    “好好好,我的阿香宝贝。”阮至渊捉住楼莲香的精致下巴,“伺候老爷我高兴了,什么都给你买。”

    “你真好。”楼莲香高兴的踮起脚尖,亲了阮至渊一口。

    啪啪啪。

    “阮助理好兴致啊。”鼓掌声响起的同时,一个声音在两人背后响起。

    ……

    ‘阮助理!’

    突然听到有人在背后如此称呼自己,对于正上下其手,内心骚动如同滚烫岩浆的阮至渊来说,犹如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冰水。

    他的肢体变得僵硬,艰难的转过身去。

    便看到三名男子手持短枪对准自己,当先之人手中没有举枪,此人身高中等,身体粗壮,眼中带着兴奋的光芒,嘴角带着笑容,就如同猎人看猎物一般的表情看着自己。

    “啊——”楼莲香吓得就要尖叫出声。

    阮至渊反应迅速,一把捂住情人的嘴巴,“阿香,别叫,别叫。”

    “很好,阮助理很懂事。”荒木播磨抚掌。

    “诸位,认错人了吧?”阮至渊强自镇定,说道。

    “阮至渊,不要装了,翟猛已经供出你了。”曹宇贪婪的目光看了靠在阮至渊怀中,吓得瑟瑟发抖的楼莲香,枪口一抬,恶狠狠说道。

    “诸位恐怕真的是认错人了,在下不姓阮,更不认识什么翟猛!”阮至渊再度辩解。

    曹宇一直盯着阮至渊的面部表情,此时他心中有了一丝疑惑,此人说自己认识翟猛,看表情,似乎不是作伪。

    莫不是搞错了,此人真的并非阮至渊?

    是楼莲香背着阮至渊有了别的男人?

    “阮至渊,力行社特务处上海站站长助理。”荒木播磨盯着阮至渊,露出残忍的笑容,“阮先生,忘了自报家门了。”

    说着,他指了指自己,“荒木播磨,上海特高课,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说完,微微鞠躬,再直身抬头之时,嘴角的肌肉轻轻抽动,舔了舔嘴唇,“阮助理做得好大的事情,当着我大日本帝国宪兵的面杀了人,现在还若无其事的来会老相好。”

    听闻对方自报家门,得知对方是上海特高课,阮至渊小腿发抖,嘴唇哆嗦。

    而本来躲在他怀中瑟瑟发抖的楼莲香,则微微抬起脑袋看着自己的男人,她的眼眸中满是崇敬,身体也不抖了。

    “这位荒木先生,你恐怕搞错了吧。”阮至渊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巴格鸭落!”荒木播磨大步上前,距离阮至渊两米处停下,凶狠的目光看着对方,“阮先生,请不要再狡辩了,这样对彼此都好!”

    说着,残忍的目光看向楼莲香,“你的女人很漂亮,你也不希望她受到什么伤害吧。”

    “不错!”阮至渊长叹一口气,揽住楼莲香腰肢的手用力,似乎是要尽最大努力保护自己的女人,“我就是你们要抓的特务处上海站站长助理阮至渊。”

    “很好,非常好。”荒木播磨满意的点点头,“阮先生肯合作,这是好的开始。”

    两名日本特工立刻上来,控制住了阮至渊两人。

    “阮先生,请合作,不要试图做无谓的挣扎,我的人已经包围了这里,你跑不掉的。”

    阮至渊冷哼一声,“阮某人早已有为党国,为民族献身之志,虽死无憾!”

    “老爷!”楼莲香抬起头,梨花带雨看着自己的男人,“莲香愿与君共赴国难。”

    “阿香!”

    “老爷!”

    两人四目相对,深情对视。

    “冥顽不灵,带走!”曹宇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内心深处一股无明业火三千丈烧的自己难受,他恶狠狠喊道。

    荒木播磨看了曹宇一眼,曹宇吓了一跳,乖乖后退。

    “请吧,阮先生,楼小姐。”荒木播磨咧嘴一笑,露出森森白牙。

    ……

    马思南路。

    “太太,少爷,少奶奶和小小姐来了。”吴妈从程千帆的手中接过食盒,高兴的喊道。

    “吴妈,清蒸鲈鱼,一会热一热吃。”程千帆微笑说道。

    “晓得了,少爷。”

    “是不是我不发话,你们就不来看我这个老太婆?”何雪琳早就在客厅等候,佯装生气说道。

    “干妈您可不老,年轻着哩。”白若兰上去挽住何雪琳的臂膀,抿嘴一笑说道。

    “奶奶好。”小宝鞠躬,脆生生说道。

    “哎呦呦,我的小囡囡,奶奶知道你要来,准备了好多好吃的。”何雪琳看到小宝,眼睛放光,眉眼都是笑容。

    “感情你们娘仨是一家人,没我什么事情了啊。”程千帆假作吃醋,说道。

    “你什么时候给老程家有了后,你看我对你亲不亲。”何雪琳假装瞪了程千帆一眼,余光则瞥了白若兰一眼。

    白若兰羞红了脸。

    “正在努力。”程千帆笑着说道,“今年指定让您抱上孙子。”

    “君子一言。”何雪琳朗声说道。

    “驷马难追。”程千帆抱拳说道。

    “这还差不多。”何雪琳高兴点头,朝着厨房方向喊道,“吴妈,给少爷上茶。”

    然后牵着白若兰的手,“走,去楼上,我上回去百货大楼,给你买了套衣服,你试试。”

    又摸了摸小宝的脑袋,“小宝,这盒子里有话梅、糖果、瓜子,都是你的哦,慢慢吃。”

    “谢谢奶奶。”小宝抬头开心的笑,露出小虎牙。

    吴妈沏好茶,端过来。

    程千帆起身道谢。

    他坐在客厅里慢慢品茶,心中想的是如何找借口出去一趟。

    彭与鸥家与修肱燊家很近,他开车经过彭与鸥家楼下的时候,假装按喇叭通知修家,同时车速放缓,他脑袋探出车窗扔烟蒂。

    他相信邵妈一定看到自己了。

    明白这是有紧急情报要联系的信号。

    老黄临时被巡捕房安排去台拉斯脱路警察医院帮忙。

    霞飞路出了凶杀案,路大章带人外出办案。

    事情紧急,只能程千帆自己亲自出马,

    不过,彭与鸥现在被日本人关注,程千帆必须制造合理的借口来接触。

    他不会和彭与鸥直接接触,他要找的是邵妈。

    按照约定,邵妈明天才会去死信箱,来不及了。

    最重要的是,邵妈去死信箱去密信回来途中,万一受到特务盘查,那便麻烦了。

    所以,假借来老师家里做客,寻找机会就在彭与鸥家门口传递情报,是相对最稳妥的。

    “哥哥,没有炸果儿。”小宝嘴巴里嚼着牛轧糖,扯了扯他的衣角,搓了搓小手说道。

    “你呀你,这么多糖果瓜子还堵不住你的嘴巴。”程千帆敲了敲小宝的小脑袋。

    他的心中大定,来的路上,他故意提了两嘴邵妈做的炸果儿,那是小宝极喜欢吃的,果然勾起了小宝肚子里的馋虫了。

    “邵奶奶家的炸果儿。”小宝大眼睛看着哥哥,可怜兮兮说道。

    “真拿你没办法。”程千帆起身,牵着小宝的手,“吴妈,我带小宝去彭教授那边,去去就回。”

    “晓得了,少爷。”吴妈回应说道,“快些回来,晚饭快好了。”

    “好的呢。”

    ……

    虹口区。

    上海特高课总部驻地。

    三本次郎看着被押解进来的阮至渊和楼莲香,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荒木君,辛苦了。”他拍了拍荒木播磨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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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7章 和盘托出

    三本次郎看到阮至渊的眼睛一直盯着他看,目光中似乎带着一丝恳求之色。

    “有什么冲我一个人来!”阮至渊又喊道。

    三本次郎此时立刻注意到了,阮至渊将‘一个人’三个字咬的特别重。

    “对待女士不要这么粗鲁。”三本次郎一摆手,“阮先生也是有身份的人,要给予适当的尊重。”

    “休想从我嘴中抠出半句话。”阮至渊冷哼一声。

    “先将楼小姐带到隔壁去休息。”三本次郎面上露出一丝笑容,“任何人不允许骚扰楼小姐。”

    “是!”

    荒木播磨咧嘴一笑,推了推楼莲香,“楼小姐,请吧。”

    “老爷?”楼莲香害怕又担忧的看向阮至渊。

    “你先过去,他们是冲着我来的,有我在,他们不敢对你怎么样。”阮至渊深情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女人,眼眸中写满了坚定和疼惜。

    “阿香等你,若老爷你蒙难,阿香绝不独活。”楼莲香紧咬银牙,说道。

    ……

    “阮先生。”三本次郎阴鸷的眼眸打量着阮至渊,在他的逼视下,阮至渊的额头开始冒汗,刚才还挺直的脊梁下意识的弯下来。

    “请坐。”三本次郎指了指一张客椅。

    “不敢。”阮至渊低声说。

    “大日本帝国对待朋友向来很有诚意。”三本次郎微笑着,“莫非,阮先生不愿意当帝国的朋友?”

    “不敢,不敢。”阮至渊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想了想,又移动屁股,只坐了半个。

    “阮先生,我希望接下来我们能够以朋友的身份交流。”三本次郎盯着阮至渊看,“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明白。”阮至渊点点头,“朋友贵在交心。”

    啪啪啪。

    三本次郎抚掌,“说得好,那么,阮先生现在可以说了吗?”

    “我有一个请求,三本先生答应我的请求,阮某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三本次郎的脸色阴沉下来,阴鸷的眼眸盯着阮至渊,看到阮至渊坐立不安的样子,忽然露出笑容,“我希望阮先生珍惜朋友之间的友谊,不要提过分的要求。”

    “阿香是无辜的,是我极喜欢的女人,我不希望她受到伤害。”阮至渊叹口气,说道。

    “阮先生多虑了,如果你愿意当帝国的朋友,你的女人便是帝国朋友的亲眷,帝国有义务保护你和你的家人。”三本次郎深深地看了阮至渊一眼,说道。

    这是一个聪明人!

    这是他给阮至渊下的结论。

    此人很有分寸,故意提一个不算要求的要求。

    ……

    “你我本是敌对双方,阮某承蒙党国培养多年,本该从容赴死,无奈心有牵挂。”阮至渊再度叹口气,“造化弄人啊。”

    三本次郎心中不耐烦,脸上却是带着笑容,抚掌说道,“阮先生果是至情至性的痴情种子,鄙人佩服之至。”

    说着,他的面色变得严肃,“阮先生,你的要求我已经答应了,现在可以说了吗?”

    “特务处上海站站长郑卫龙,书记程续源,行动大队队长郑利君等人,他们的情况都在我的脑子里。”阮至渊缓缓说道,“阮某愿意和盘托出,双方各为其主,只希望三本先生能够尽量保全他们的性命。”

    阮至渊每说一个名字,三本次郎绿豆大的眼眸便竭力张大,眼神中充满着兴奋之色。

    “阮先生,只要他们愿意成为帝国的朋友,帝国必将以诚相待。”

    “我信三本先生。”阮至渊点点头,“他们的住址我不清楚,不过……”

    “不过什么?”

    “迈尔西爱路二百七十七号,是特务处上海站的总部,今天成功刺杀杨福元,武汉那边的嘉奖令会在明天下达,上海站所有高层会齐聚迈尔西爱路。”

    三本次郎大喜,按下办公桌上的响铃。

    很快,荒木播磨推门进来。

    “迈尔西爱路二百七十七号,特务处总部驻地,明天会开高层会议,现在开始严密监视此处。”三本次郎神情振奋说道。

    “是!”荒木播磨立正敬礼,离开之时瞥了阮至渊一眼,似是没想到此人竟然这么快就交代的如此彻底。

    ……

    “阮先生,我现在相信你的诚意了,恭喜你收获了帝国和我的友谊。”三本次郎看着阮至渊,满脸堆笑说道。

    “三本先生,实不相瞒,软某人早就心向大日本帝国。”

    “哦?”

    “去年顾杏逸的车队遭受袭击,顾老板提前五分钟离开,逃过一劫。”阮至渊抬起头,露出谄媚的笑容,“便是我安排人给顾老板示警。”

    “竟有此事?”三本次郎惊讶出声,他的脸上布满笑容,走上来拍了拍阮至渊的肩膀,“阮先生果然是帝国的朋友。”

    阮至渊救了顾杏逸不假,但是,此人今天还策动了对杨福元的刺杀。

    这个家伙虽然是特务处上海站的站长助理,是国府上海特务机关的高层,但是,其人却并不是特工,更像是一个政客,这是标准的中国政客式思维。

    阮至渊早就为自己准备好了后路。

    顾杏逸之事便是阮至渊的投名状,此人提前做下此事,便是为有朝一日被帝国抓捕后,以兹为投名状。

    “改日我请顾杏逸先生来此,救命之恩,顾先生想必自然感激不尽。”三本次郎哈哈笑着说道。

    “不敢当,阮某只是不愿过多杀孽。”阮至渊的情绪终于缓和下来,微笑说道,“大日本帝国是来帮助中国的,我们不能以德报怨。”

    “哈哈哈。”三本次郎哈哈大笑,“阮先生所言极是,所言极是。”

    ……

    “还有一事,还请三本先生多多担待。”

    “请说。”

    “阿香是一个愚昧的女人,不明白大日本帝国对中国的善意。”阮至渊说道,“属下心向大日本帝国,不过,暂且只能先对她说,是为了她的安全才被迫投靠的,还望先生不要介怀。”

    “阮先生多虑了,此乃你的家事,我们不会过问。”

    “多谢三本先生,先生真乃通情达理之人。”阮至渊起身,深深鞠躬。

    ……

    彭与鸥家门口。

    程千帆牵着小宝的小手,隐蔽的观察了四周,一脸轻松,按响了门铃。

    门开了。

    “邵奶奶。”小宝看见邵妈,非常开心,脆生生喊道。

    “哎呦呦,是小宝啊。”邵妈看了程千帆一眼,弯腰抱起了小宝。

    “邵妈,小宝闹着要吃你做的炸果儿。”程千帆苦笑说道,“给你添麻烦了。”

    “这是什么话,小囡喜欢吃,我高兴还来不及呢。”邵妈高兴说道,请两人入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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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8章 秦迪

    小宝贪嘴,刚才吃多了盐炒瓜子,有些齁着了,口渴。

    邵妈用开水冲了一晚炒面,小宝在客厅的茶几上用白陶瓷汤勺慢慢搅拌,馋的流口水。

    程千帆跟着邵妈来到厨房。

    邵妈用一个小竹篮子装炸果儿。

    “先生现在不在家。”邵妈说道。

    “我知道,彭教授要是在家,我反而不方便过来。”程千帆说道。

    此前经过的时候,他看到二楼彭与鸥的书房的窗帘拉开,一侧下端挽起来系好。

    这是一个暗号,是彭与鸥并不在家中、且并没有出事的暗号。

    如果是两侧窗帘拉开,自然下摆,没有挽起来,则说明出事了,不过,彭与鸥人已经成功逃离。

    如果是两侧窗帘拉开,两侧窗帘裙摆都挽起来,则说明彭与鸥出事了,没有能够撤离,或被捕,或牺牲。

    “出了什么事?”邵妈问。

    她的心中是紧张的,形势越来越严峻,‘火苗’等不及通过死信箱联络,冒着一定的危险前来,定然有极为紧急之事。

    “特高课正在进行一个秘密抓捕行动,荒木播磨亲自带队。”程千帆表情严肃说道,“日本人要向哪一方、何人下手,暂未可知,不过,我推测他们的目标对象的级别不低。”

    “需要我做什么?”邵妈立刻问。

    “你即刻告知彭教授,提醒组织上提高警惕。”程千帆看了一眼外面,小宝正美滋滋的吃着,他的嘴角流露出一丝笑意,说出的话格外沉着冷静,“如果我们的某一位较为重要的同志突然联系不上了,一定要格外注意。”

    “我明白了。”邵妈点点头,又朝着篮子里放了几个炸果儿。

    “太多了,小宝根本吃不完。”程千帆看了一眼,说道。

    “小囡喜欢吃。”邵妈将小竹篮子塞进程千帆的手中。

    “那我就拿着了?”程千帆接过篮子。

    邵妈开心的笑了,“这就对了,我看到小宝这小囡就喜欢。”

    程千帆拎着小竹篮子,回到客厅,“走了小宝,奶奶那边还等着我们开饭呢。”

    “噢噢噢,最后两口。”小宝赶忙挖了两勺,大口的吃进嘴巴。

    “邵奶奶,小宝吃好啦,太好吃了。”说着,朝着邵妈鞠了个躬。

    “哎呦呦,小囡囡,有礼貌的嘞。”邵妈高兴的眉开眼笑,摸出手绢帮小宝擦拭了嘴角。

    “邵奶奶,再见。”小宝被程千帆牵着手,和邵妈挥手作别。

    “喜欢吃炸果儿,吃完再来拿。”邵妈大声说道。

    “晓得啦,邵奶奶留步。”小宝学着大人的口吻说道。

    邵妈被逗得哈哈大笑。

    看着程千帆牵着小宝的小手离开,邵妈关上了房门。

    然后是一声长长的叹息,她轻轻擦拭了下眼角。

    她的孙女要是还活着,也该有小宝这么大了。

    三年前,国党军队七万大军进犯王村口苏维埃根据地,邵妈的儿子、儿媳壮烈牺牲,包括孙女在内的十余名从两三岁到七八岁的红军子女被敌人残忍活埋……

    ……

    “馋嘴的小宝。”程千帆敲了敲小宝的小脑袋。

    小宝嘟着嘴,假作生气,扭过头去的时候,却是偷偷拿了个炸果儿塞进嘴巴,再转头过来,假作是气鼓鼓,掩饰嘴巴里的食物。

    程千帆假装没看到。

    将脑袋偏向一边,再忽然转过来,就看到小宝在大口嚼着。

    两人大眼瞪小眼。

    小宝讪讪一笑,赶紧拿了个炸果儿,踮起小脚丫,塞进程千帆的嘴巴里,“哥哥,你也吃。”

    程千帆这才作罢。

    “千帆!”一辆车在他的身侧缓缓停下,后排车窗拉下来,是刚刚下班的修肱燊。

    “老师。”程千帆赶紧打招呼。

    “你这是?”修肱燊惊讶问道。

    “我带了若兰和小宝来看望您和师母,小宝馋邵妈做的炸果儿了,央求我去要了点。”程千帆微笑说道。

    “彭教授身体怎么样?这段时间比较忙,早出晚归的也没有看见他。”

    “彭教授没在家。”程千帆摇摇头,然后苦笑,“得亏没在家,不然可不会给我好脸色。”

    “哈哈哈。”修肱燊哈哈大笑。

    他直接下了车,示意司机开车离去,上来牵住了小宝的手,然后故意惊讶的又松开手,“哎呀,怎回事,油乎乎的。”

    小宝羞涩一笑,然后从兜里摸出一个炸果儿,递给修肱燊,“爷爷也吃。”

    程千帆佯怒,“好啊,你什么时候藏在……”

    然后他便闭嘴了,修肱燊瞪了他一眼。

    “小囡乖得嘞。”修肱燊高兴的接过来放进嘴巴,随手将公文包递给程千帆,弯腰抱起小宝,“走咯,回家吃饭。”

    ……

    “妈,你吃饭吧,吃点吧。”秦迪端着饭碗,递上前。

    “不吃!”秦太太将脑袋扭到一边去,“我都要被你这个不孝子气死了,还吃什么饭,早死早安生。”

    “妈!”秦迪将饭碗放在一旁,扑通一声直接跪下了。

    就在半小时前,秦迪告诉妈妈,他要离开家,去参加游击队打鬼子。

    母亲对独子这突如其来的决定,秦太太完全不敢相信,并且坚决反对,甚至不惜以绝食来相抗。

    当妈妈的,自然不可能对儿子的一些事情和变化一无所知,她隐约知道儿子在从事抗日的事情,这让这个当母亲的整天提心吊胆。

    现在突然听儿子说要去参加抗日游击队,宛若晴天霹雳。

    此时此刻,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儿子,秦太太摸着秦迪的脑袋,“小迪,你不能走,妈妈年老了,不能离开你,你不能走,不能走啊!”

    母亲反复恳求,声音都在颤抖。

    秦迪定睛望着妈妈,他看到了妈妈发丝间的白发,他看见妈妈的脸上的皱纹,他看到妈妈的脸上布满了泪水,不禁悲从中来,潸然泪下。

    自古忠孝两全难。

    他要去战斗,要为了祖国母亲战斗。

    但是,却不得不离开年迈的母亲。

    秦迪擦拭了眼角,对妈妈说:“妈妈,为了民族的解放,为了赶走日本侵略者,我决定走了。只有赶走日本鬼子,我们才可以过上安宁的日子”。

    “小迪,妈舍不得你啊,你这是要去送死啊,妈妈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啊。”秦太太哭泣起来。

    “妈妈,宽恕我吧,请你原谅儿子的固执吧。”秦迪说道,“妈妈,儿子要像爸爸那样,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我就是不想你像你爸爸那样啊。”秦太太抱着儿子的脑袋,痛哭流涕。

    秦先生在五卅运动的时候参加游行示威,遭受英国警察殴打,有了病根,拖了一年多,最终还是不幸去世。

    “妈妈,爸爸要是还在,他会支持我的,他会为我骄傲的。”

    “咛个杠头!”秦太太打了儿子一耳光子。

    “妈妈,儿不孝!”

    母子俩俩最终相拥而泣。

    当母亲的了解儿子,他一旦决定,就不会再改变主意。

    “小迪,答应妈妈。”秦太太轻轻拍打儿子的后背,“活着,要活着,好吗?”

    秦迪下跪,磕头,用力磕头,抬起头的时候,额头已经发青,脸上挂满泪痕,他竭力展露笑容,“妈,孩儿一定活着回来!打跑了日本鬼子,儿子还要结婚生子,请您帮忙带孙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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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9章 大胆假设

    武汉。

    “处座春风满面,看来是有好消息。”余平安拎着一个牛皮纸袋子进来,微笑说道。

    “什么味?”戴春风嗅了嗅鼻子。

    “卤鸭脖,辣味劲道,相当不错,特意带了些回来给处座尝尝。”

    “这个我可吃不了。”戴春风笑着摇摇头,“我可没有一个湖南胃。”

    余平安哈哈大笑,惋惜说,“那我便自个慢慢吃了。”

    戴春风将一份电文递给余平安,“看看吧,郑卫龙白日里来电。”

    余平安双手接过,仔细阅读,击节赞叹,“好一个郑卫龙,好一个阮至渊!干得漂亮!”

    放下电文,他满眼喜色,继续说道,“处座,郑站长指挥得力,阮至渊亲自带领敢死队,深入虎穴,成功锄奸杨福元。”

    “特别是阮至渊,艺高人胆大,全身而退,令我刮目相看啊,此可谓是文武双全。”

    “其手下牺牲同志之血勇更是可歌可泣,此皆足可展现我特务处上下不畏牺牲、报效党国之决心。”

    “属下认为当大力嘉奖!”

    “我向委座汇报了此事,委座亦是非常欣慰,亲令嘉奖上海站方面。”戴春风面上是喜悦之色,

    ……

    “这份嘉奖令,炳焱且看看。”戴春风说道。

    “是!”

    余平安入目看,心中却是暗自分析盘算。

    嘉奖令上,首先是对上海站站长郑卫龙提出表扬和嘉奖,郑卫龙是上海站的站长,此乃应有之意。

    随后,重点是对阮至渊的嘉奖,其赞许之言、奖励程度甚至是超规格的,其中最重要的是向阮至渊颁发六等宝鼎勋章。

    按照国民政府《陆海空军勋赏条例》的规定,凡陆海空军军人,对于国家建有勋绩或“捍御外侮、镇摄内乱立有功勋者”,可颁给宝鼎勋章。

    阮至渊是少校衔,按例校官可颁发三到六等宝鼎勋章。

    此番为阮至渊颁发六等宝鼎勋章,看似是奖励殊轻,实则不然。

    国府当下对于云麾勋章和宝鼎勋章的颁赏极为严格,非大功者不可得。

    阮至渊只是带队完成了一次制裁任务便获颁六等宝鼎勋章,绝对属于高规格嘉奖了。

    如果按照这个颁发标准,程千帆至少要多几枚勋章。

    ……

    只是,为何高规格嘉奖阮至渊?

    余平安暗自揣测,极可能是戴春风在向委座汇报的时候,稍稍减少、甚或是春秋笔法简单对郑卫龙夸赞。

    其重点汇报了阮至渊的‘机智果敢’、英勇多谋之举。

    阮至渊不是特工,此人是文职出身,文职官员且不惧死亡,心怀党国,冒矢上阵,堪称党国表率。

    如此,委座对于阮至渊自然印象大好,心情不错之下,一枚六等宝鼎勋章便有了。

    嘉奖令上还提及了殉国的几名特工,令多加抚恤。

    ……

    “非常公正,勇者赏,殉者恤,处座有心了。”余平安叹服说道。

    戴春风闻言,开怀大笑。

    程千帆干掉了邹凤奇,甚至组织上海特情组袭击日军军马场,取得了‘华德路大捷’。

    郑卫龙的上海站也终于顺利完成任务,成功制裁了上蹿下跳的汉奸杨福元。

    此可谓是好消息不断,戴春风最近也在校长面前颇有面子,很是受到了一些赞许。

    此外,正如余平安所料,这份嘉奖令虽然是出自老头子之首肯,不过,其根本在于戴春风在禀告捷报之时的取舍:

    他没有按照例行潜规则将功劳大部分放在上海站首官郑卫龙的身上,而是重点夸赞了阮至渊。

    当然,阮至渊在这次行动中的表现堪称‘惊艳’,戴春风属于‘实话实说’。

    如此做的原因和戴春风对待郑卫龙的态度有直接关系。

    郑卫龙是力行社特务处十人团之一,是元老级别诸侯。

    对于能力不俗的郑卫龙,戴春风非常重视,特务处上上下下都知道郑卫龙是处座眼前的红人。

    不过,红人却并非绝对亲信。

    对待郑卫龙,戴春风在欣赏和重用之余,还是保持高度警惕的,既要用其人,又要避免郑卫龙崛起太快。

    阮至渊虽然是郑卫龙的助理,且貌似是郑卫龙的亲信,但是,戴春风却知道,阮至渊本人对郑卫龙并非绝对忠心。

    一年半前,郑卫龙狠狠地敲了阮至渊一笔,帮助阮至渊隐瞒其受到日本女特工惠子诱惑,两人有通姦之实一事。

    此二人自觉此事做得天衣无缝,但是,戴春风对此早就全盘通晓,便是阮至渊私下里对郑卫龙掠夺其浮财的恨恨之言,戴春风也都知道。

    如此,表面来看,阮至渊是郑卫龙的绝对亲信,戴春风亲自为阮至渊在委座面前美言,并且竭力为其争取了超规格的嘉奖,郑卫龙还要感谢戴春风呢。

    便是特务处上上下下得知此事,也要夸赞一声处座对上海郑站长果然与众不同,可谓是爱屋及乌。

    此外,这也是表率作用,特务处上上下下也会感叹且振奋,只要做出成绩,处座自然不吝嘉奖。

    实际上,戴春风暗中则可将阮至渊拉过来,暗中削弱郑卫龙在特务处的势力。

    此可谓是一石多鸟之计。

    戴春风按下响铃。

    “处座!”毛瞬进来后,看了余平安一眼,面向戴春风恭敬说道。

    “将此嘉奖令发给上海程续源。”戴春风沉声说,“加密!”

    上海站方面,掌握电台的并非上海站站长郑卫龙,乃是上海站书记程续源。

    “是!”毛瞬接过嘉奖令,放进文件木夹中夹好,转身离开。

    ……

    修肱燊家中。

    吃罢晚饭,何雪琳带着白若兰去同住在马思南路的一位洋行太太家中打麻将去了。

    小宝也跟着凑热闹去了。

    修肱燊和程千帆在书房聊天。

    聊着聊着,程千帆便将话题引到了太湖水匪这个话题上。

    日本人将会逐渐加大对太湖水匪的管控,或招揽,或剿灭。

    程千帆也意识到,太湖水匪这部分不可控力量,实际上大有文章可做。

    不过,他对此虽然有所了解,但是,并不够深入和全面。

    而修肱燊在巡捕房多年,人脉深厚,且身为政治处的翻译,对于很多隐秘之事也多有涉猎,正是极好的打听对象。

    再者说了,宫崎健太郎为了完成三本课长交代的任务,努力打听相关情报,这是正经工作,非常合理。

    此时此刻,程千帆是以宫崎健太郎的身份在打听。

    ……

    “太湖水匪匪患由来已久,国府也多次清剿,不过,一连串的剿匪行动却并没有遏制住水匪的凶悍气焰。”

    “民国十八年的时候,浙江嘉兴还发生了水匪抢劫军警枪支后,劫掠中国银行嘉兴支行现钞九万六千余元的骇人事件。”修肱燊说道。

    “正是因为此骇人听闻事件,国府才决定由军队开始清剿太湖水匪?”程千帆问道。

    修肱燊点点头。

    正是因为水警清剿太湖水匪不力,为了对太湖水匪进行更有效的围剿,国府决定将清剿太湖水匪的任务交给军队来进行。

    民国十九年的初春,国军第五师熊天翼所部的十三旅等部队奉命开往太湖剿匪。

    “此次大规模剿匪行动,共计俘获海州帮匪首张兆华、河南帮匪首田侉子各一名,小匪首及散匪一百三十余名;击毙匪帮自任团长及营长各一名,散匪四百余人;截获匪船二十五条,男女肉票五十余人。”

    “此次行动的指挥官是十三旅旅长胡靖安。”

    “可是故胡上将靖安?”程千帆惊呼。

    “正是此人。”修肱燊说道。

    “可惜了!胡上将是剿匪有功之臣!”程千帆叹口气。

    胡靖安在太湖剿匪后,不断升迁,累功至国军第五师师长,只可惜在民国二十年的时候围剿江西hong匪的时候不幸‘殉国’。

    后来常凯申以“剿共”有功,下令追赠胡靖安为陆军上将衔,安葬于南昌青云谱。

    ……

    修肱燊暗中观察程千帆的表情变化,看到程千帆露出遗憾之色,心中果欣慰不已。

    虽然不知道程千帆为何突然对太湖水匪感兴趣,但是,当这个话题起来的时候,修肱燊便心中有了盘算,故意顺水推舟的随口提及了此次太湖剿匪的军事行动之事,其目的就是引出胡靖安。

    以此机会暗中观察程千帆对红党的态度。

    此前,党务调查处曾经暗中调查程千帆,对于此事,修肱燊是非常生气的。

    他不认为程千帆和红党有瓜葛。

    但是,私下里,修肱燊却足够谨慎,红党对于年轻人的蛊惑手段太多了,他担心程千帆受到红党蛊惑。

    修肱燊对于程千帆的言语表现暗自满意。

    且他自己此时内心深处却也是轻笑一声:

    自己真是多疑成性了。

    千帆这小子,喜好钱财,在女人之事上也颇为放肆,这种人怎可能和红党有瓜葛。

    “这次军事行动是迄今为止政府清剿太湖水匪最大规模的一次行动,也是战果最辉煌的一次行动。”修肱燊笑着说。

    “其中梅州帮匪首张兆华的巢穴苏州三山岛被攻破,双方遗尸近百具,可谓是尸横遍野,以至于现在三山岛上也是人烟稀少,百姓多不敢居住。”

    三山岛!

    程千帆心中一动,暗暗记住了此岛屿。

    ……

    就在此时,楼下客厅的电话铃声响起。

    “先生,您的电话。”

    楼下传来了吴妈的喊声。

    “我去接个电话。”修肱燊起身说道。

    “我也下去吧。”程千帆说道,尽管他对修肱燊书房的保险柜中的机密文件颇感兴趣,但是,绝对不会去碰。

    修肱燊是他的老师,长辈,对他极为熟悉。

    同样的,他对于修肱燊也是颇为熟悉,甚至堪称是忌惮。

    便是‘竹林’同志生前都对修肱燊颇为忌惮,再三提醒他面对修肱燊的时候需要格外谨慎。

    程千帆对此深以为然,除非有绝对必要,他不会有对修肱燊‘打主意’的想法和行动。

    只说一点,修肱燊到底是哪一方势力之人,程千帆至今没有摸透。

    ……

    修肱燊挂掉电话,微微叹口气。

    “老师,出了什么事情?”程千帆问道。

    “杨福元被杀之事你听说了吗?”修肱燊问道。

    “下午的时候听说了。”程千帆点点头,他在下午时分便在巡捕房听得杨福元被杀的消息,他心中既惊且窃喜。

    程千帆得出判断,此事应该是力行社特务处上海站所为。

    杨福元是铁杆汉奸,死有余辜。

    此事是巡捕房的巡捕闲聊所说,程千帆虽然渴望了解更加确切的情况,不过,发生枪击案的是虹口,不是法租界,他手下的巡捕也并不知晓更加确切消息。

    此外,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怀疑,他也不好表现的对此事太过关注。

    此时听到修肱燊提及杨福元的名字,程千帆颇为惊讶。

    “杨福元的大儿子杨启发打来的,此人曾经与我有些来往,故而请我帮忙。”修肱燊说道。

    “帮忙?”程千帆皱了皱眉头,“杨福元多半是被武汉方面派人干掉的,莫不是请老师帮他寻找凶手?”

    “自然不是,杨启发也不敢找凶手报仇。”修肱燊摇摇头,“他知我和英美租界工部局的人有些交情,请我帮忙联系工部局的人,向日本人索要杨福元的尸体。”

    “杨福元的尸体?”程千帆轻笑一声,“他为日本人奔走疾呼,日本人这是要拿他的尸体做文章,大肆操办一番?”

    “据说是特高课方面扣押了尸体,要尸检。”修肱燊摇头说道,“杨启发自然不愿意看见亡父身上被动刀子,又不敢自己去找日本人索要。”

    “那老师您?”程千帆问修肱燊。

    “我婉拒了。”修肱燊摇摇头,“杨福元被杀,日本人现在一定恼羞成怒,正在追查杀死杨福元的凶手,任何人无端涉及此事,都难免惹来日本人的注视。”

    说着,他看着程千帆,“记住了,任何事都不是无缘无故的,有些看似很小的原因,却可能引来大麻烦。”

    “是,千帆受教了。”程千帆表情认真的点点头。

    与此同时,他的脑海中仿佛一道光闪过,他隐约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关键信息,一直困扰他的那个疑惑的解开答案似乎就在此节。

    程千帆面色不动声色,和修肱燊继续攀谈。

    约莫半小时后,何雪琳带着白若兰和小宝回来了。

    程千帆看天色已晚,带着若兰和小宝告辞离开。

    在回家的路上,程千帆一边开车,一边在脑海中快速思考。

    杨福元被特务处制裁。

    三本次郎身上的淡淡血腥味。

    三本次郎说‘谋取中央区副总巡长一事’出了‘小问题’,不过,‘问题不大’,现在‘已经解决了’。

    荒木播磨带领特高课的特工紧急出动,执行秘密任务。

    小池言之凿凿的说荒木播磨此番一定立下大功,荒木不仅仅可以凭借此军功,一举解决他梦寐以求的军衔晋升之事,甚至可能受到西田正雄的亲自接见和嘉奖。

    这许许多多的如同杂乱的线头一般的信息,在程千帆的脑海中不断翻滚。

    他隐约觉得自己就要找到那根线,将这些乱七八糟的线头窜起来。

    终于,他抓住了那根线,脑海中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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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0章 细微中见

    程千帆在思考。

    刚才经过彭与鸥家的时候,窗帘有缝隙,房子里没有灯光透出来。

    他没有看到‘一切平安’的信号。

    也没有看到有向他示警有重要同志失踪或者是被捕的信号。

    很显然,彭与鸥还没有回来,邵妈也不在家。

    程千帆的心中是焦急的。

    直觉告诉他,上海特高课的这次秘密行动的危害性极大。

    无论是哪一方力量的损失,都是抗日力量受损。

    此外,现在已经是晚上接近九点,彭与鸥依然没有回家,程千帆心中难免有些不安:

    他不得不担心荒木播磨的目标是彭与鸥。

    ……

    将白若兰和小宝送回延德里的家中,程千帆则自己驾车返回巡捕房。

    途中,他将车子停在了路边,下车抽烟。

    不知道为何,上海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寒冷。

    程千帆夹着香烟的手指轻微颤抖。

    他连吸了几口,吐出的烟气很快被寒风吹散。

    要冷静,不能关心则乱。

    程千帆再度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

    路灯下,年轻的‘火苗’同志站在车门边,身体稍稍倚靠车门,他剑眉微锁,一片雪花轻轻飘落,落在他的头发上。

    落雪了。

    民国二十七年,上海的第二场雪。

    ……

    冷静下来的程千帆,愈发倾向于认可自己刚才的分析和猜测。

    特高课此次行动的目标是红党的可能性极低。

    联想到白日里发生在虹口区的杨福元‘遇刺’案,特高课最大之可能是冲着力行社特务处上海站去的。

    程千帆高度怀疑是特高课从这起案件中发现了极为重要的线索。

    甚至有可能是关系到特务处上海站高层的重要线索。

    尽管有一种可能性极低,但是,程千帆却高度担心此种可能性的出现,那便是:

    特高课借此机会重创特务处上海站,甚至是一网打尽!

    若非此,不足以令主持此次行动的荒木播磨功成之后受到西田正雄的亲自嘉奖。

    ……

    力行社特务处上海站危!

    所有的零散的信息,所有零乱的线头被一根叫做‘大胆假设’的线串起,拎起来,赫然是此十个字!

    程千帆也被自己的假设结论惊到了!

    尽管这只是他的猜测,但是,程千帆的心沉下来,直觉告诉他,此猜测的可能性是有的。

    不得不防。

    燃烧的烟蒂烫了他的手。

    程千帆丢下烟蒂。

    复又取出一支烟,叼在嘴中,手中把玩着打火机,并没有点燃。

    他是一个高度自信的人,对于自己的分析和判断有着强大的自信心。

    时间紧迫,形势严峻,按理说他应该向戴春风汇报:

    由下至上、再上至下向上海站示警。

    但是,问题是,这一切都只是他的猜测,他拿不出任何实质性的证据来支持自己的推测。

    上车,启动车子。

    程千帆随手拨动打火机,点燃香烟,一踩油门朝着薛华立路驶去。

    他的脑筋快速开动。

    现在最重要的便是抓紧一切时间却查勘、求证。

    ……

    一切的源头是杨福元被刺案!

    他决定从源头来捋。

    杨福元遇刺,那么,结果呢——此人死了没?

    程千帆是倾向于杨福元已经死了的,从手下闲谈中,据说是多名枪手齐齐开枪,车子都被打烂了,乘车人几无幸免的可能。

    甚至有人言之凿凿说,有目击者看到杨福元的尸体被日本宪兵抬走。

    不过,杨福元的大公子杨启发找到修肱燊,请修肱燊帮忙找关系向日本人索要杨福元的尸体,这似乎又难免令程千帆起了一丝疑心。

    莫非杨福元并没有死?

    此人运气极好躲过一劫?

    便如同去年顾杏逸遭遇特务处伏击,却诡异的提前和车队分开,因而逃过一劫。

    所以,杨福元没有死,现在是诈死?

    程千帆只觉头疼,两种结果,代表了两种截然不同的调查方向。

    如果杨福元确认死了,那么说明行动消息没有提前泄露,调查方向便以特高课查勘此案件为视角。

    最大之可能便是,有特务处的特工被特高课俘虏了,此人供出了一些重要信息。

    且最危险的情况便是,组织刺杀杨福元的行动的某位上海站高层被特高课锁定——

    甚至是其本人已经被特高课抓获——

    更甚至是此人已经招供,将整个上海站供出来了。

    ……

    如果杨福元没死,那么说明特务处内部早有内奸,整个案件本身便是一个局,吸引特务处上海站入彀的一个局——

    且可以说明,特务处内部那名内奸级别不高,极可能是参与此次行动的某个普通队员,其目的是引出负责此次行动的上海站某个高层,然后抓捕此人。

    恩?

    程千帆眉角微动:

    经过此番抽丝剥茧的分析,无论哪种情况,最关键之人似乎都在上海站组织此次行动的那名高层身上!

    ……

    “巡长!”

    “巡长!”

    程千帆阔步进入捕厅。

    正在值夜的巡捕放下茶杯、风月报纸、牌九、扑克牌、瓜子,纷纷起身,敬礼。

    小程巡长微微点头颔首,进入自己的办公室,嘭的一声将房门关上。

    众巡捕对视了一眼,看来巡长心情不好,大家要注意点。

    就在此时,巡长办公室的门又打开了。

    程千帆探出头,“鲁玖翻。”

    “到!”

    鲁玖翻赶紧答应着,小跑过来。

    程千帆从钱包摸出几张法币,“去,弄点酒菜,加餐。”

    “是!”

    “谢谢巡长!”

    “谢巡长!”

    “巡长四海!”

    众巡捕纷纷欢呼起来。

    同时也是松了一口气。

    “小猴子,来一下。”程千帆又喊道。

    “来了!”侯平亮答应一声,进了办公室,房门被关上。

    ……

    “巡长。”侯平亮哈了哈手,跺了跺脚。

    “没个站相。”程千帆瞪了一眼。

    说着从抽屉里摸出一包烟,丢过去。

    侯平亮稳稳接住,眉开眼笑。

    “我今天不在巡捕房的时候,辖区有什么事情发生没?”程千帆摸出一支香烟叼在嘴中,侯平亮赶紧摸出洋火盒,划了一根洋火点燃。

    李浩和豪仔是程千帆的头号亲信。

    不过,大家都知道这两个人暗中帮巡长打理黑市生意,所以时常会‘出外勤’,不呆在巡捕房。

    侯平亮便是程千帆放在巡捕房的眼睛。

    侯平亮揉了揉太阳穴,在回忆。

    他知道巡长问的不是已经报到三巡的案子,而是发生在辖区的一些或奇怪、或有意思、或值得注意的事情。

    ……

    程千帆没有催促侯平亮,小猴子对他忠心耿耿,看似有时候脑子一根筋,但是,做事实际上颇为细心。

    这便是程千帆‘查案子’的方式。

    他此前的推测到关键人物便是特务处上海站组织刺杀杨福元行动的那名高层。

    但是,到了这里便没有任何可供他继续查下去的线索了。

    每当这个时刻,程千帆不会盲动。

    他会先了解自己所能够接触到的信息,以今天来说,他便选择去了解自己辖区内发生的事情,既是清空一下大脑,避免陷入死胡同。

    同时,也是寄希望于从自己所能了解和接触到的信息中,有无能够和此事联系上的蛛丝马迹。

    这是程千帆自己总结的行事方针。

    作为身份绝对隐秘的特工,最忌讳的便是过多的去打听本不该他去打听和了解,或者是对于其自身而言较为陌生环境的信息和情报。

    对于他这个级别的特工来说,一切的情报信息来源,基本上都是——也必须尽可能做到是他能‘正常’接触到的。

    这是最安全的做法。

    同时也是最有效的做法。

    是的,程千帆认为这是最有效的做法。

    他坚持一个观点,情报人员最安全有效的工作,便是在自己最熟悉的环境和领域中。

    且以今日之事来说,即便是从侯平亮所讲述的信息中,他没有捕捉到和‘杨福元遇刺’案件有关联的有效情报信息。

    但是,程千帆可以从这些看似杂乱的信息来判断,判断自己的‘根据地’,中央区三巡辖区这个后院有没有起火,判断自己有没有暴露出某些隐患。

    当确定自己安全的情况下,他再去考虑下一步的行动。

    ……

    侯平亮边想边说。

    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这也是程千帆一直以来对他的要求,这种想到什么说什么的方式,反而最真实,最有效,不会遗漏一些看似不重要的细节信息。

    因为人的脑子一旦经过缜密思考,便会下意识的去分析和过滤一些自己认为无关紧要的信息。

    但是,无关紧要是一个基于分析得出的判断。

    也许在侯平亮看来无关紧要的信息,在程千帆听来便是极为关键的情报。

    “三味亨有瘪三朝着豆花蹄髈里放虫子,试图讹诈老板范老三三个大洋。”

    “范老三报了警,是鲁玖翻出的警,打了瘪三一顿,又要了范老三五个大洋的孝敬。”

    “丘大眼的赌档有人闹事,白俄打手将两个外地人腿脚打断了。”

    “夏老板去了玉春溪泡澡,和人发生了争执,那人被打了一顿,还赔了夏老板一笔不小的惊扰费。”

    “夏问樵?他是来的时候与人发生争执,还是泡澡完了后的事情?”程千帆打断小猴子的话,问道。

    “来的时候。”侯平亮想了想说道,“夏老板被扫了兴致,只是泡了一会便走了。”

    程千帆心中暗暗记下此事,这件事有些奇怪,具体哪里奇怪他暂时说不上来,就是觉得有些蹊跷。

    ……

    “金神父路的卡巴莱餐厅出了一件奇怪的事情。”侯平亮想了想说道。

    “哪里奇怪了?”程千帆弹了弹烟灰,又拿起茶杯,吹了吹茶叶,轻轻押了一口茶,说道。

    “楼莲香不见了。”侯平亮小声说道。

    他自然听说过自家小程巡长曾经打过楼莲香的主意,只不过因为楼莲香背后的男人权势颇大,巡长没有能得手的那个传闻。

    “不见了?”程千帆听到这个名字,眼神中流露出异样的光彩,旋即眉头一皱,立刻问道。

    “先是说不见了,后来又说没有失踪,是弄错了。”侯平亮说道,“不过,属下却认为,楼莲香可能真的不见了。”

    “详细说说。”程千帆嘴角扬起一丝莫名的笑容,说道。

    “一开始楼莲香身边的小丫鬟阿娟发现楼莲香不见了。”

    “阿娟到处找。”

    ……

    侯平亮想到哪里说哪里,有些地方言语反复,不过,程千帆还是很快捋清楚了整件事。

    小丫鬟到处找楼莲香,很快引起了包括客人在内的其他人的注意。

    楼莲香是这家卡巴莱餐厅的台柱子,很多客人都是冲着她来的,她失踪了可不是小事。

    现场乱作一团。

    不过,很快卡巴莱老板尼科洛科夫斯基出来了,说楼小姐身体不适,他安排车子送楼小姐回住所休息了,小丫鬟不知道这件事乱讲话,害的大家担心,特别表示道歉。

    ……

    “不对劲。”程千帆轻轻呼出一口烟气,摇摇头说道。

    “是啊,这就不对啊,哪有楼小姐自己回家,却将阿娟留在卡巴莱的道理。”侯亮平说道,“很多人都知道楼莲香对阿娟很好,把她当亲妹妹一样,卡巴莱那种地方,楼莲香万不会自己走,留下阿娟在那里。”

    “行啊,小猴子,本事见长啊。不错。”程千帆惊讶的看了侯平亮一眼,笑着说道。

    侯平亮嘿嘿一笑,他可不敢告诉巡长他是怎么想的。

    在他想来,但凡被巡长看中的女人,准跑不了。

    别看那楼莲香现在有人护着,早晚这女人指定会是程巡长的。

    楼莲香身边的小丫鬟阿娟长得真俊。

    巡长收了楼莲香当姨太太。

    他小猴子作为巡长的亲信手下,娶了阿娟当老婆,这很合理吧!

    因此,侯平亮对于楼莲香和阿娟这对主仆格外关注一些,也便知道更多,想的更细致一些:

    自家老婆可要看好了。

    ……

    “老尼指定是怕别人知道楼莲香失踪的事情,故意那么说的。”侯平亮说道,这个时候,面色古怪,看了程千帆一眼,“而且有一件事很奇怪……”

    “什么奇怪的事情。”程千帆问道。

    “我后来找到阿娟,阿娟说起一件事。”侯平亮假作回忆,暗中观察巡长的表情,心中略忐忑说道,“阿娟说……”

    “阿娟说了什么?”程千帆瞪了小猴子一眼,“别吞吞吐吐的。”

    “阿娟说,‘小姐接了老爷的电话,老爷今天会来’,现在‘小姐不见了,可能是跟老爷走了。’”侯平亮哈了一口气,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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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1章 切割

    “去吧,吃酒暖暖身子,有楼莲香的消息立刻通知我。”程千帆在烟灰缸里掐灭了烟蒂,吩咐说道。

    “是。”

    侯平亮点头说到,心说巡长果然心里还惦记着楼小姐。

    待侯平亮离开后,程千帆陷入了沉思。

    阿娟说楼莲香可能是跟着‘老爷’离开了。

    程千帆对此秉持怀疑态度,楼莲香即便是真的跟着那个男人离开,也不会不辞而别。

    对于这个女人,他始终保持关注。

    这个女人并没有因为有靠山就盛气凌人,实际上是一个颇为守规矩的姑娘。

    楼莲香若是正常离开,会和餐厅老板打招呼的,更不会,也没有必要丢下自己的贴身丫鬟。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楼莲香是在异常情况下离开餐厅的。

    且极可能是和那个男人一起离开。

    有两种可能:

    其一,两人感知到了某种危险,仓促离开。

    另外一种情况便是,两人被人胁迫着带走了。

    程千帆倾向于是后者的可能性居多。

    ……

    侯平亮刚才那隐晦的表情,程千帆自然是看在眼中。

    他没有解释的打算和必要。

    看上楼莲香的是夏问樵,据说这位夏三哥喜欢声音甜美的姑娘,此番想要强纳楼莲香,私下里和楼莲香背后的男人有过隐蔽的交锋。

    程千帆得知此事后,对于楼莲香背后的那个男人很感兴趣。

    关于小程巡长看上了楼莲香,夏问樵出手想要帮助小程巡长强行纳此女入怀中,却摄于楼莲香背后的男人的权势而不得不放弃的传闻,是他故意放出去的风声。

    初衷很简单,不过是给自己的桃色秉性添了一笔罢了。

    事实上,市面上很多关于小程巡长贪财好色、阴狠手辣的传闻都是程千帆故意纵容传播的。

    假作是看上楼莲香,其目的还在于试探夏问樵的反应,意图挑起纷争,同时也有意试探楼莲香背后之人。

    结果颇为耐人寻味,夏问樵没有再有任何动作,楼莲香背后的那个男人也很安静。

    由此可见,楼莲香背后的那个神秘男人来头不小,夏问樵确实是碰了钉子。

    ……

    假设——

    假设楼莲香背后的那个神秘男人,其身份是特务处上海站的某个高层?

    甚至就是负责制裁杨福元的那个人?

    程千帆的脑海中闪过一道光。

    特高课或是审问被抓捕的枪手,或者是通过某种途径锁定了此人,并且得知了此人同楼莲香的关系。

    进而在卡巴莱餐厅设伏,抓捕了此人和楼莲香。

    如此,似乎一切都可以解释得通了。

    青帮是上海滩实力最庞大的帮派势力,特务处一直和青帮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且不说特务处的外围人员中,不少都是帮派分子。

    便是处座戴春风也和青帮上层关系匪浅。

    就是程千帆自己,也和夏问樵亦友亦敌,此外,他同青帮大佬张仁风关系匪浅,他的黑市生意便有张仁风的干股。

    夏问樵看上了楼莲香,这个女人背后的男人出手,通过青帮内部某个人传话,警告了夏问樵,夏问樵得知了此人的身份,只能悻悻地收手。

    这似乎也可以佐证楼莲香背后的那个男人的身份。

    ……

    荒木播磨!

    极有可能是荒木播磨带人在卡巴莱餐厅抓走了楼莲香和那个男人!

    虽然只是猜测,但是,整个链条非常清晰。

    从事特工工作有一个原则,最不愿意出现的最糟糕的情况,往往是必须要防备的,且是最可能出现的情况。

    程千帆按照自己的思路继续思考。

    荒木播磨抓住了那个男人,此人在特务处上海站的级别不低。

    一旦撬开了此人的嘴巴。

    整个特务处上海站几乎无所遁形。

    上海特高课完全可以以雷霆之势,将整个特务处上海站高层一网打尽!

    此可谓是‘辉煌之大功’,如此,负责此次行动的荒木播磨受到西田正雄的亲自嘉奖,也便说得过去了,非如此不足以酬功!

    ……

    问题的关键是,这一切依然只是程千帆自己的推测,并无实际证据。

    不过,此时的他心中豁然开朗。

    此时的情况和他此前已经不同。

    此前他的推测,犹如无根之萍,想要求证,犹如大海捞针。

    现在则不然,已经有了足够清晰的推测脉络,甚至可以说已经‘锁定’了关键人物!

    只要锁定了目标,便有了探查方向。

    最重要的是,发生在卡巴莱餐厅之事,是完全可以去查的。

    金神父路是三巡的辖区。

    尽管荒木播磨也许做得极为隐秘,但是,这是程千帆的地盘,想要查到一丝蛛丝马迹,他还是有把握的。

    “浩子,荷兰人那批货到了没?”程千帆一个电话打到了李浩的家中。

    “帆哥,到了。”

    “再检查一遍,荷兰人不守规矩。”程千帆翘着二郎腿说道。

    “明白。”

    程千帆放下电话,换了便衣。

    出门在捕厅里和手下们喝了几杯,一起吹牛打屁乐呵了一会,步行离开了巡捕房。

    “我敢打赌,巡长肯定是去会相好的去了。”鲁玖翻挤眉弄眼。

    “怎么,你小子眼馋了?我可是听说你和台拉斯脱路的那个小寡妇有一腿。”

    “放屁!”

    “那个小寡妇我知道,那屁股……啧啧。”

    “对对对,那屁股,那*子。”

    捕厅里充满了欢快的气息。

    ……

    半个小时后。

    周茹的住处。

    李浩和豪仔骑着洋车子,满头大汗的赶到。

    李浩在家中接到帆哥的暗语电话,找到了豪仔,两人‘马不停蹄’的赶来汇合。

    “出事了。”程千帆面色阴沉,说道。

    两人都是脸色一变。

    程千帆简明扼要的说了自己的推测。

    “浩子,你去查卡巴莱餐厅,查楼莲香。”程千帆看着李浩,“查清楚楼莲香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和谁一起离开的,有无异常。”

    “重点查有没有一个男人和楼莲香一起被带走。”

    “你知道荒木播磨的长相,我推测荒木播磨也在现场,你打听一下带走楼莲香之人的相貌。”

    “是。”李浩点点头,思忖片刻,“我这就去找小七。”

    小七是李浩当年一起乞讨的朋友之一,现在带了几个小乞丐讨生活,卡巴莱餐厅是他的乞讨范围。

    要打听市面上的事情,没有什么比这些小乞丐最清楚的了。

    “注意安全和保密。”

    “放心吧,帆哥,小七机灵着呢。”

    ……

    程千帆扭头看向豪仔,“我们的人和上海站方面还有没有联系?”

    尽管程千帆已经刻意主动切割和上海站的联系了,但是,不可能切割的十分彻底,下面的人多多少少会有一些交集。

    “刘育初有一个好兄弟,目前在上海站行动大队。”豪仔想了想说道。

    “能联系上吗?”

    “能。”

    “你即刻安排刘育初和对方接触,打听一下上海站制裁杨福元的内情。”

    “是!”

    “打听完后,将那个人暂时控制起来,另外,传令下去,所有弟兄切断和上海站的一切联系。”程千帆手里把玩着一支香烟,“和那边有联系的,照过面的,连夜撤离。”

    他想了想,继续说道,“安排在六号安全屋,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外出,你安排几个人盯着,有擅自外出的,一律拿下,军法从事。”

    直觉告诉他,上海站要出事,出大事,能救上海站,他自然会竭力去救,同时要首先确保上海特情组不被牵连。

    “明白。”

    “要快,最迟天亮前,我要得到确切消息。”程千帆看着两人,表情严肃说道。

    “明白。”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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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2章 贪财好色

    程千帆这一夜便在周茹的住处留宿了。

    周茹抱着一幅铺盖铺在地板上,又拿了一床被子,一声不吭的躺下去。

    程千帆自己则躺在了周茹的床上,满意的点点头,“我先睡了,记得明早起来做早饭。”

    “知道了。”周茹瓮声瓮气说道。

    她躺在地铺上,上海的初春的冷,是那种不知不觉便浸透了骨头的湿冷,周茹甚至能感觉一股凉气透着地铺卷上来。

    看着躺在自己的床上,已经发出轻微的鼾声的组长,周茹‘恨’得直咬牙。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才沉沉睡着了。

    梦里,周姑娘回到了自己的故乡。

    女孩子的香闺。

    她坐在窗前向外看。

    一座小桥,桥上落了雪,一片白。

    隔着窗户看不见桥上的字。

    可以看见有摆摊人在叫卖,人来人往。

    还有人在砸冰窟窿抓鱼。

    有人赶着牛啊羊啊的在河边的草滩吃草。

    是逢集的日子,四里八乡的老百姓背着各家的山货土产,在道路两侧摆好。

    抱着娃娃的妇人,慢条斯理的挑选着货物,为年饭做准备。

    突然一声喊,“妮子,快跑。”

    周茹啊的一声,从梦中惊醒。

    她抱紧小被子坐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这梦真怪,落雪了,结冰了,怎会有草给牛羊吃呢。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竭力不去想其他的。

    ……

    “哭什么?”一个声音冷不丁在耳边响起。

    “没有。”黑暗中,周茹隐蔽的擦拭了眼角,说道。

    “还真没见过你这样的,冻哭了。”

    周茹感觉一个阴影从床上下来,靠近。

    然后便是被轻轻踢了一脚。

    “去去去,床上去。”程千帆不耐烦说道,“哭哭唧唧的,烦死个人。”

    “我没有。”周茹梗着脖子说,她自己也很奇怪,今天自己这是怎么了,这么倔。

    “滚蛋!”程千帆没好气说,“要不你自己一个人去床上睡觉,要么我也就‘饥不择食’一下,咱俩一起在床上。”

    周姑娘从地铺上爬起来,蹬蹬两步上了床,钻进被窝里,顿时一股暖意包围她的身体。

    这是那家伙暖的被窝。

    哈哈哈,组长给我暖被窝,暖房小子,哈哈哈。

    周姑娘没忍住,咯咯咯笑起来。

    “毛病!”程千帆骂了句,“赶紧睡觉。”

    这一晚的后半夜,是东北沦陷后这些年周茹睡得最安稳的一晚。

    ……

    天色将亮未全亮的时候。

    程千帆胡乱洗了把脸。

    “手艺不错嘛。”看着桌上的早点,程千帆惊讶说道。

    有皮蛋瘦肉粥,馒头,小炒肉,还有两个鸡蛋卷饼。

    周茹听了,便露出笑脸,“小程巡长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唯恐招待不周。”

    “说人话。”

    “组长,快点吃,别凉了。”

    就在此时,房门被轻轻敲响。

    “谁啊?”周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说话都带着未睡醒的鼻音,来到门口问道。

    “是我。”

    听出来是豪仔的声音,周茹没有立刻开门,对上了安全暗号后才打开门。

    “边吃边说。”程千帆抬眼看了风尘仆仆的豪仔一眼,说道,“周茹,来一碗热粥,给豪仔暖暖胃。”

    “恩。”

    周茹刚把一碗粥端出来,敲门声响起。

    李浩回来了。

    “周茹。”程千帆说道。

    “是。”周茹赶紧又盛了一碗粥出来。

    “边吃边说。”程千帆用筷子串了两个大馒头,递给两人,“豪仔你先说。”

    “是!”豪仔拿过一个馒头,咬了一大口,又喝了一大口粥,被烫的直咧嘴也顾不上。

    ……

    程千帆三两口吃完。

    点燃一支烟,细细听两人汇报情报。

    “杨福元确实是上海站动的手。”

    “负责此次行动的是上海站站长助理阮至渊。”

    程千帆打断豪仔的话,问道,“如此隐秘的事情,这个潘老九怎么知道的。”

    潘老九便是刘育初在上海站行动大队的那个老乡。

    “整个上海站几乎都知道。”豪仔干脆将馒头掰开,中间夹了咸菜,用力一拍,大口咬着吃。

    “阮至渊这个人,按照潘老九的说法,大家对于这位长官的印象是素来贪财好色,却是没想到此番竟然主动揽下了制裁杨福元的任务。”

    “你是说是阮至渊主动揽下了这个任务?”程千帆立刻问。

    “是的。”豪仔点点头,“潘老九说,华德路军马场袭击事件发生后,上海站内部都知道想要再对杨福元下手很难,这个时候是阮至渊主动揽下这个任务的。”

    ……

    “潘老九是什么时候知道阮至渊揽下这个任务的?”程千帆问道。

    “当时他是不知道的,是杨福元被干掉后才知道的,上海站方面为了振奋士气,没有在内部刻意封锁消息,几乎是整个上海站内部大半人都知道了。”豪仔说道。

    “因为此事,阮至渊扬眉吐气,潘老九怀疑便是阮至渊在暗中推动此事的传播。”豪仔补充说道。

    “蠢货。”程千帆在内心里骂道,这哪里像是纪律严明的特务机关力量,简直是帮派堂口。

    “制裁杨福元的详细情况说说。”

    “具体的潘老九也不太清楚,只知道五个队员参与行动,据说是全部殉国了。”豪仔说道,“阮至渊一人双枪,打死了三个日本宪兵,成功逃脱,他也是唯一成功逃离的。”

    “一人双枪,打死三个日本宪兵,全身而退?”程千帆惊讶出声。

    “潘老九是这样说的。”豪仔露出一丝古怪之色,“不过,潘老九说,阮至渊没那本事,这可能是阮至渊在吹牛。”

    ……

    程千帆明白了,包括阮至渊在内的六个人参与制裁杨福元,除了阮至渊成功逃离,其余五人全部殉国,这应该是基本的事实。

    不对,程千帆皱了皱眉头。

    “是阮至渊说的另外五个人都遇难了?”

    “上海站内部是这么传的。”豪仔说道。

    程千帆点点头,他看向李浩,轻轻吐出一口烟气,“浩子,说说你那边打听来的情报。”

    “是。”李浩抹了抹嘴巴,“我找到了小七,小七问了手下的小乞丐,其中一个小家伙确实是看到楼莲香被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带出门,上了一个小汽车。”

    “有没有注意到楼莲香和某个男人的关系比较特别?”程千帆问道,然后他自己也是摇摇头,小乞丐不一定会注意到这些。

    “有。”没想到却是听到李浩如是说道。

    “楼莲香在上车前,她身边的一个男人过来抱了抱她,然后她才上了一辆车,那个男人被押着上了另外一辆车。”

    程千帆露出振奋的表情,他露出思考之色,随即扭头看向豪仔,“潘老九说阮至渊贪财好色?这个人是怎么个好色法?”

    他知道豪仔素来仔细,会问的非常详细,一些看似无关的话题,豪仔也会尽量去问清楚,这也是程千帆当初为什么在杭城特训班的时候,从那些个临时手下里偏偏看中豪仔的原因之一。

    豪仔想了想,面上露出踟蹰的神情,说道,“就是……应该是和组长你差不多那样的‘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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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3章 形势危急

    程千帆瞪了豪仔一眼,“详细说说。”

    豪仔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嘿嘿一笑,“阮至渊喜欢玩女人,这在上海站内部不是什么秘密,据说阮至渊有好几个女人,这人自诩风流,对每个女人都还不错。”

    程千帆点点头。

    心中对于阮至渊已经有了一个虽然笼统但是比较清晰的初步印象了:

    贪财。

    好色似乎却并不算下流。

    处处留情。

    “阮至渊最喜欢的女人是哪个?”他问。

    豪仔摇摇头,“我问过,潘老九也不知道,阮至渊是站长助理,一般并不参与行动,所以他和此人没有什么接触。”

    程千帆看向李浩,“浩子,能确定带走楼莲香和那个男人是荒木播磨吗?”

    “小七的人描述了为首者的相貌,与荒木播磨确有几分相像,不过因为是晚上,看不真切,很难更进一步确定。”

    “八九不离十了。”程千帆手指敲了敲桌面。

    ……

    他此前的推测已经是一个较为清晰的链条,现在有了豪仔和李浩打探来的情报填充,程千帆心中几乎可以确定,被荒木播磨带走的那个男人便是上海站站长助理阮至渊,也就是楼莲香背后的那个男人。

    “按照潘老九所说的情况,这个阮至渊……此人倘若真的落入日本的手里,恐怕很难经受过特高课的严刑拷打。”程千帆皱着眉头,说道。

    “我问了潘老九,如果阮至渊被日本人抓住能不能挺住。”豪仔立刻说道,“潘老九有些看不起阮至渊,他说阮至渊在日本人手里撑不过半小时。”

    “潘老九呢?”

    “按照你的吩咐,暂时关起来了,潘老九很识趣,没有反抗。”

    这是一个聪明人,程千帆心道,很显然,潘老九从豪仔的问话中,也意识到了上海站可能要出事,被兄弟单位扣押,对于潘老九而言,等同是被保护起来了。

    程千帆点燃一支香烟,来回踱步。

    李浩、豪仔以及周茹都紧张的看着他,不敢打扰组长的思考。

    ……

    “我命令。”程千帆沉声说道。

    三人起立,立正站好。

    “上海特情组进入全面戒备,所有成员一律进入潜伏状态,暂时切断和外界的非必要联系。”

    “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自行动。”

    “是!”

    “豪仔,你去见姜骡子,独立别动大队武器发放到位,隐蔽戒备,成战备状态,等候我的命令安排。”

    “是!”

    “浩子。”

    “在!”

    “你的人都动起来,严密监视市面上的情况,有异常及时汇报。”

    “明白。”

    程千帆想了想,又摇摇头,“刚才这个命令取消。”

    小乞丐们没有经过专业训练,骤然领了这个任务,万一引起有心人的关注,等于是引火烧身。

    现在对于上海特情组而言,一动不如一静,隐蔽好自己,便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

    “浩子,你这几天不必来巡捕房,暗中跟着我,不要露相。”程千帆看着李浩,表情严肃,“若有突发情况,你立刻带着你嫂子和小宝撤离,不必管我。”

    “帆哥!”李浩惊呼出声。

    “这是命令,只有你们撤离了,我才能更灵活机动。”程千帆沉着脸,看着李浩担心的样子,露出笑容,“你还不相信我的本事?”

    “组长,形势真的如此严峻?”豪仔忍不住问道。

    “未雨绸缪罢了。”程千帆说道,“暂时不清楚上海站是什么情况,我们并不清楚上海站对我们了解多少,小心无大错。”

    “明白了。”

    “豪仔。”

    “在。”

    “你通知吴顺佳做好应变准备,一旦事情紧急,按照此前拟定的汉奸名单制造爆炸,引发混乱,掩护弟兄们撤离。”

    “是!”

    “浩子。”

    “在。”

    “你提前准备好车辆,安排华之泉待命,通知小道士带人做好准备,旦有骤变,掩护你和若兰等人撤离,若暂时难以脱困,你去见皮特,请他帮忙。”停顿一下,他又加了一句,“记得带上应怀珍。”

    “是!”

    ……

    “周茹。”程千帆看向周茹。

    “属下在。”

    “若情况紧急,你带着电台,随同小道士一同撤离。”他看向周茹的眼神有些沉重,“若事无可挽回,销毁电台——”

    停顿了一下,程千帆才缓缓开口,“销毁密码本!”

    周茹的表情凝重,看了组长一眼,“组长,我明白。”

    周茹是没有密码本的,所有的密电码都在她的脑子里,她明白组长是什么意思。

    “好了,周茹留下,你们两个快些去准备吧。”程千帆摆摆手,看到豪仔和李浩还站在原地,骂道,“滚蛋!”

    两人对视一眼,朝着程千帆敬礼,开门离开。

    ……

    骑着洋车子的两人在一个巷子里停下。

    “浩子。”豪仔咬着牙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李浩正要说话,却被豪仔一甩手打断,“你先别说话,听我说。”

    “你说。”

    “你的任务就是带着嫂子和小宝安全撤离,你不要说话,听我说。”豪仔咬牙说道,“我知道你担心组长,组长交给我,豪仔我把话放在这里了,我便是舍了这条命,也会掩护组长安全撤退的。”

    李浩盯着豪仔看,好一会,他重重点头,双手抱拳,“拜托了!”

    豪仔咧嘴笑,“组长不仅仅是你的帆哥,也是我的大哥!”

    ……

    “愚蠢至极!蠢货!”程千帆气的咬牙切齿的骂道。

    周茹很安静,她给程千帆倒了一杯茶。

    她知道组长是在骂上海站方面。

    上海站行事愚蠢,牵一发而动全身,却可能连累到上海特情组。

    “周茹,拟电。”程千帆喝了一口茶水,起身,点了一支烟夹在手中,表情严肃说道。

    “是!”

    “武汉戴处座钧鉴。”

    “据可靠情报显示,上海站站长助理阮至渊极可能已被沪上特高课秘密逮捕,疑似已叛国,上海站所部形势危急,请处座紧急处置,急切急切。”

    周茹看向程千帆,“组长,就这些?”

    程千帆明白周茹的意思,这份电报太过简单了,并没有提及相关线索,只说据可靠情报,实则却只是上海特情组方面的推测而已,并无实际证据,更无阮至渊已经叛变投敌的证据。

    但是,程千帆只能如此发报,不然呢?

    语焉不详的电报,说一切都只是上海特情组的推测?

    若如此,虽然戴春风素来信重程千帆,特务处总部也会表达重视,但是,难免会再度来电询问具体情况,如此一来一回势必耽误时间。

    程千帆不知道阮至渊被捕后有没有开口,也许此人是一个硬汉,扛住了特高课的严刑拷打,他不敢赌,直觉告诉他,特高课已经张开大网准备收网了。

    形势刻不容缓。

    耽搁片刻,便可能带来灭顶之灾,上海滩的抗战力量便会遭受巨大损失。

    他不是国府内部为了升官发财、瞻前顾后的营营之辈。

    当然,他也不是蠢笨之辈,电文中多用极可能、疑似之词,也是‘留有余地’的。

    “就这些,发报吧。”程千帆点点头。

    “是!”周茹表情郑重的点头,戴上耳机,开始发报。

    滴滴滴滴。

    电波跨越千山万水,飞向远在武汉的特务处总部。

    与此同时,迈尔西爱路二百七十七号,上海特高课的特工已经将此处暗中包围的水泄不通,静等大鱼悉数落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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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4章 惊骇电文

    武汉。

    特务处总部临时驻地。

    齐伍从办公室休息间出来,早有助手打了一盆热水放在盆架上。

    “齐主任,毛巾。”

    齐伍接过雪白的毛巾,放进热水中,浸泡了两分钟后,这才捞出来,拧出水。

    将毛巾叠了叠,敷在脸上。

    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齐伍舒坦的叹口气。

    就在这个时候,毛瞬拿着文件夹急匆匆跑进来。

    “主任,上海来电。”毛瞬将木质文件夹递过来,压低声音说到,“绝密。”

    齐伍一把拿过文件夹,看了眼电文,表情一变。

    这是上海特情组‘肖先生’来电。

    大清早的,‘肖先生’便发来电文,必然是非常之事。

    他快步走向休息室,同时摆摆手示意毛瞬退下。

    毛瞬慢慢后退,出了房间,将房门轻轻关上。

    ……

    齐伍快速打开保险柜,取出密码本,立刻开始译电。

    电文不长,很快译出来。

    在破译的时候,齐伍的心中便是一阵突突,此时,他拿起电文再度扫了一眼,以兹核实确认。

    眼眸猛然瞪大,额头上泛出冷汗。

    齐伍将译出的电文仔仔细细折叠起来,放进自己的公文包,锁上。

    拎起公文包,猛地一把拉开门。

    不过,从房门中出来的齐主任的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只不过他的脚步步频比以往要快,走起路来一阵风。

    ……

    下了楼。

    沿着一条小径走了约莫百余步,来到一处两层小楼前面。

    “处座呢?”齐伍问守卫。

    “报告齐主任,处座刚刚散步回来。”

    齐伍点点头,大步迈进小楼。

    戴春风正坐在客厅的木质沙发上喝茶,手中捧着一张报纸。

    “齐伍来了,坐吧。”戴春风微笑说道。

    上海站除掉了杨福元,如此的话,老头子吩咐的任务、目标都基本已经完成,他的心情相当不错。

    特别是上海站出了阮至渊这么一位‘允文允武’、‘智勇双全’的人物,在他的美言之下,委座对阮至渊也是印象不错,并且夸赞戴春风‘带兵’有方,这也令戴春风颇为自得。

    齐伍看了一眼周围人。

    戴春风摆了摆手,众人默默退下。

    ……

    “处座,出事了。”齐伍等众人离开后,才压低声音说道,同时双手将电文呈上。

    戴春风接过电文,扫了一眼,眼睛仿佛定住了,脸色更是连连变化。

    “消息确实否?”戴春风抬起头,沉声问。

    说完,他自己也是摇摇头,程千帆的情报向来极为精确,从未出现过错误、纰漏。

    尽管这份来自‘肖先生’的密电,在汇报情报中使用了‘极可能’、‘疑似’等字眼。

    但是,熟悉程千帆的风格的戴春风知道,自己的这个小老乡、学弟必然是有了极大的把握,才会发来如此‘骇人听闻’之密电的。

    “处座,以‘程武方’的谨慎,没有十足的把握,至少有八九成的把握。”齐伍说道。

    “我知道,我知道的。”戴春风踱步,频频点头,约莫几分钟后,他停住脚步,“若情报无误,上海站危急。”

    “处座,需尽快做出决断。”齐伍提醒说道。

    ……

    “拟电。”戴春风脸色阴沉,“上海站郑(卫龙)程(续源),据可靠情报显示,阮至渊疑似投日叛国,鉴于此危急情况,现令上海站做极端情况之处置,一切以郑之决定为准,立刻采取避险之行动,急切,急切!”

    “此令,戴春风!”

    齐伍合上文件夹,放入公文包,看了看戴春风一眼。

    戴春风一摆手,齐伍转身就走。

    看着齐伍仓促离开的背影,戴春风脸色犹如开了染坊,连连变化。

    最终,戴处座咬牙切齿,右手一推,将茶几上的茶盏碗碟打翻在地,茶水四溢,瓷器摔成了碎片。

    ……

    听到如此动静,十余名特务处特工手执短枪冲了出来。

    “出去!”戴春风沉着脸,咬着牙,犹如受伤的野兽,低声吼道。

    众手下吓坏了,从未见过处座如此失态过,众人低着头,不敢看处座,枪口朝着地面,潮水般的迅速退去。

    “阮至渊!”戴春风几乎是咬着牙,念出来这个名字!

    阮至渊叛变投敌,上海站危急,这固然令戴春风惊怒。

    但是,最令他无法接受的是,这个叛变投敌之人是阮至渊!

    是他在委座面前不吝美言——博得了委座的欣赏和特令嘉奖的阮至渊!

    此事一出,前面他在老头子那里得到了多少夸赞,现在反噬就会愈发严重。

    ……

    上海。

    这是一处不起眼的石库门民居。

    同时也正是力行社特务处上海站书记程续源的住宅。

    程续源和妻子桂倩以及两个孩子住在一起。

    妻子桂倩是特务处上海站的电台组长。

    家中便隐藏有一部电台,与武汉特务处总部的重要电报往来,基本上都是从这里收发的。

    程续源对着镜子,熟练的打着领带,他正准备离家前往迈尔西爱路二百七十七号的特务处上海站总部据点开会。

    此前,那个上海特情组先是成功制裁了邹凤奇,随后更是袭击了华德路日军军马场,这令上海站上下极为尴尬。

    昨日,就在昨日,阮至渊那家伙竟成功制裁汉奸杨福元:

    委座亲发的嘉奖手令、处座亲自发来的嘉奖电文就在他衬衣内夹层口袋内。

    对于上海站来说,这将是扬眉吐气的一天。

    当然,这更是他阮至渊升官发财的庆贺日。

    程续源扁扁嘴。

    程续源仔细看了看,发蜡抹的不够均匀,他看了一眼孩子们,女儿很懂事,正在教弟弟认字。

    叮嘱女儿看着弟弟。

    程续源来到里间卧室。

    ……

    妻子桂倩戴着耳机,正在聚精会神的接收电报。

    平时桂倩就呆在家中,每隔三个小时到四个小时之间会打开电台一次,随时准备接收武汉特务处总部的电文。

    程续源摸出怀表,看了看时间。

    上午六点三刻差一点,这么早总部就有来电?

    这令程续源颇为惊讶。

    收起怀表,程续源一抬头就看到摘下了耳机的妻子,慌里慌张的起身,从书柜上翻出一本很普通的书籍,开始译电文。

    “怎么了?”程续源表情微变,立刻问道。

    他是了解妻子的,做事情素来比较稳重。

    “别说话。”桂倩尖声说道,刚才接收电文的时候,尽管还没有翻出密码本译出,但是,她的记忆力不错,有几个关键字还是牢记心中的,其中最关键的便是‘叛国’、‘危急’这两个词语。

    这顿时令桂倩心中高度紧张。

    ……

    桂倩飞速的翻越密码本,同时用铅笔在纸张上快速誊写。

    须臾,她放下铅笔,怔怔地看着纸上的电文。

    “怎么了?”程续源再次开口问。

    “出事了。”桂倩怔怔地说道,声音很轻。

    “什么?”程续源没有听清楚,提高声音问道。

    “续源,出事了!出大事了!”桂倩回过神来,猛然起身,差点滑倒,一只手扶住了桌面,另外一只手将电报纸递给自己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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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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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1819/ 第一时间欣赏我的谍战岁月最新章节! 作者:猪头七所写的《我的谍战岁月》为转载作品,我的谍战岁月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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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谍战岁月介绍:
‘火苗’、‘星火’、‘陈州’、‘青鸟’、‘琥珀’、‘程武方’、对了还有‘宫崎健太郎’,还有——
程千帆每天睁开眼睛,脑海中第一个反应就是:今天,我的身份是什么(我该穿哪件马甲)?
本书又名‘王牌特工之我的马甲数不胜数’。
深藏敌人内部的红色‘火苗’、身手敏捷、功勋卓著的红队队员‘陈州’、军统戴春凤的爱将青鸟……等等等等。
但是,他知道,他是程千帆,一个坚定的红色战士!
“黑暗里,你坚定地守望心中的太阳;长夜里,你默默地催生黎明的曙光;虎穴中,你忍辱负重,周旋待机;搏杀中,你悄然而起,毙敌无形;你的名字无人知晓,你的功勋永垂不朽……”
他的故事从1936年的初春开始……
企鹅群号:78697817我的谍战岁月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的谍战岁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的谍战岁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