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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猪头七     我的谍战岁月txt下载     我的谍战岁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75章 紧急示警

    “阮至渊投日叛国!”

    程续源抓住电文的同时,赶紧一把扶住妻子,待其在椅子在坐好后,拿起电文入目看。

    这七个字映入眼眸,程续源脸色大变。

    春寒料峭的天气里,额头竟渗出汗珠。

    怎会如此!

    程续源低吟出声。

    昨日阮至渊刚刚带队成功完成了制裁汉奸杨福元的行动,可谓是立下大功。

    委座的嘉奖手令此时赫然在他的身上,就等着稍后召开上海站高层会议,当中宣读嘉奖。

    怎成想,这便接到了特务处总部的电报,说阮至渊投日了?!

    ……

    程续源的脑子里一团乱麻。

    他点燃一支烟,猛吸几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倩云,事态紧急。”程续源说道,云儿是妻子的小名,他便日常称呼妻子‘倩云’。

    他的表情凝重,“你即刻收拾行李,带上电台,带着孩子们撤离。”

    “撤去哪里?”桂倩此时终于回过神来,急忙问。

    “贝当区福熙里路的嘉年旅社。”程续源猛吸了一口烟,吐出烟气,“你和孩子们先过去,我处理完事情便过去。”

    “续源——”桂倩担心说道。

    “放心我一定随后赶到。”程续源咬了咬牙,终于还是说道,“如若今天中午十二点前我没有到,你找到旅社老板,老板姓查,你告诉他你是程金杰的家人,他会安排你们离开上海。”

    “续源——”桂倩露出惊恐的表情。

    “记住我刚才说的话没?”程续源揽住妻子的肩膀。

    “记住了,福熙里路,嘉华旅社,十二点,查老板,我们是程金杰的家人,安排我们离开上海。”桂倩身子发抖,泪水流下来。

    “好,记住就好,记住就好。”程续源舒了口气,“我一个人,即便是想要藏也有地方藏,唯一牵挂的就是你们娘几个,你们安全了,我才放心。”

    说完,程续源拉开抽屉,摸出一把勃朗宁手枪,直接揣进身上,又亲了亲妻子的额头,“我去了,记住,立刻收拾东西转移。”

    “续源,我等你。”桂倩一把抱住丈夫,低声抽泣。

    “没时间了,快收拾东西。”程续源一咬牙,推开妻子,拿起公文包,走了两步,看了妻子一眼,这才转身急匆匆离开。

    桂倩抹了一把眼泪,赶紧收拾电台,她能够听到丈夫在楼下对孩子们说话,“一会妈妈带你们出去玩,要听话。”

    “晓得咯。”

    “爸爸,早点回来。”

    ……

    大雪纷飞。

    程续源步履匆匆。

    他警惕的观察着周围的情况,没有看到有可疑人员,他的心中稍稍安稳。

    他和阮至渊的关系较为一般,阮至渊并不知道他的住处,此乃万幸。

    程续源叫了一辆黄包车。

    约莫半小时后,估算着离家已经较远了,程续源付了车资,下车。

    复又步行了约十分钟,来到了一个电报厅。

    “打电话。”程续源压了压礼帽,将一张法币放在窗口。

    “自己拨。”工作人员看了一眼,取走钞票,慢条斯理说道。

    “麻烦回避一下。”程续源低声说。

    工作人员又瞥了他一眼,不耐烦说,“回避什么?要打电话赶紧。”

    程续源心中暗恨,却不敢造次,只能拿起话筒要了一个地址。

    ……

    这是上海站站长郑卫龙的住处。

    接电话的是郑太太。

    “阿姐,是我,老程。”程续源压低声音说到。

    “老程,一大早的什么事?”郑太太问道。

    “郑先生呢?”他问。

    “老郑昨晚喝多了,还没起来呢。”郑太太说。

    程续源心中暗骂,着急,“阿姐,你去喊郑先生接电话。”

    “有什么和我说吧,我一会喊他。”郑太太说道。

    程续源摸出怀表,看了看时间,心焦如焚,又看了一眼警惕的看着他的电报厅工作人员,“阿姐,你告诉郑先生,老阮赌钱输了,被人扣着了,让他立刻想办法。”

    这是暗号,赌钱输了,便指的是被敌人抓捕了,被人扣着了,意思是叛国投敌了。

    “晓得嘞,这个老软真是的,现在又迷上赌钱了。”郑太太抱怨说道。

    “阿姐,事情很急,你立刻喊醒郑先生,告知与他。”

    “晓得嘞。”郑太太说道。

    程续源挂了电话,一抬头,就看到电报厅工作人员看着他,他微微颔首,压了压礼帽,转身快速离开。

    叫了一辆黄包车,程续源来到隔着几条街的另外一个巷子,付了车资,下车。

    他警惕的观察了周围的情况后,转入另外一个巷子,撒腿奔跑。

    跑了五六分钟,来到一个弄堂。

    躲在隐蔽处,又观察了一会,这才来到一个石库门民居,用力敲响房门。

    ……

    “谁啊?”里面传来了郑利君的声音。

    “我,程续源。”程续源低声说道。

    “老程,怎这个时候来我这里了?”郑利君打开门,“不是约好了上午开会见面的吗?”

    “出事了,武汉总部来电,阮至渊叛国投敌了。”程续源进门后,急切说到。

    “什么?”郑利君大惊,然后跺脚骂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阮至渊那混蛋有问题,这怕死的玩意,怎么会突然主动揽了执行制裁杨福元的任务。”

    “郑队长,事态紧急,总部令我们立刻隐蔽撤离。”

    “站长那边?”

    “阮至渊不知道我等的住址,站长那边是安全的,我已经打了电话示警了。”

    “好!”郑利君点点头,“事不宜迟,我们立刻安排撤离事宜。”

    ……

    时间往前回溯。

    郑卫龙家中。

    郑太太来到卧室,看了眼鼾声震天的丈夫。

    她想要喊丈夫起来。

    不过,郑卫龙脾气暴躁,起床气特别大,稍有不如意,动辄对她又打又骂。

    郑太太想了想,竟是不敢叫醒郑卫龙。

    郑太太不是特务处的人,只是普通妇人,对于阮至渊和程续源等人,只以为是和丈夫一起做生意的股东。

    她想了想,不过是赌钱被人扣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阮至渊那人被多扣一会,也正好长长记性。

    这么一想,郑太太轻轻关上房门,退了出去。(PS2)

    ……

    不一会。

    楼下客厅的电话响起,郑太太拿起电话,是隔壁的安太太邀她去打麻将。

    很快,换了新衣装,打扮的贵气逼人的郑太太喜滋滋出门去牌友家打麻将去了。

    二十多分钟后,郑卫龙终于醒了。

    他拍了拍脑袋,宿醉之后实在是头疼难受。

    上海站成功制裁杨福元,郑卫龙只觉得扬眉吐气,他是好酒之人,昨晚贪杯喝的酩酊大醉。

    郑卫龙大声喊了几嗓子,不见妻子人影,便猜测她又去打麻将去了。

    看了看时间,知道自己贪睡起晚了,郑卫龙气的破口大骂,还摔碎了一个茶杯。

    穿好衣服,随便洗了把脸,郑卫龙来到楼下,“太太呢?”

    “先生,太太去安太太家里打麻将去了。”女佣说道。

    “有电话找我没?”

    “有一个电话找先生,太太接的电话。”

    “这蠢女人。”郑卫龙又骂了句,心中却并没有太在意,他系上围巾,戴上礼帽,急匆匆出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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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6章 抓捕

    迈尔西爱路二百七十七号。

    卢兴戈带了一个手下,在距离办事处稍远的一个水果摊买水果。

    他压了压鸭舌帽,暗中观察四周的情况。

    他是奉了郑利君的命令,冒险来此处观察情况,担心有来不及通知到的弟兄会误入。

    “组长,情况不太妙。”手下轻声说。

    卢兴戈点点头,尽管上海特高课的人隐蔽的很好,但是,还是被他看出端倪,譬如说左前方三十余步的那两个人正在看报纸,却一直没有翻页,余光不时地瞥向四周。

    很显然,整个迈尔西爱路二百七十七号都已经被日本人围的水泄不通了。

    注意到看报纸的其中一名日特已经向他们投来了怀疑的目光。

    “走,我们再离远点。”卢兴戈买了一兜橘子,压低声音说道。

    ……

    两人刚刚走开,就看到一辆黄包车停在了迈尔西爱路二百七十七号的门口,一个西装革履戴着礼帽的男子下车,径直走入了楼梯。

    “是站长。”手下惊呼。

    侧恁娘!

    卢兴戈心中焦急骂道,站长郑卫龙怎会来此?不是早就通知他撤离了吗?

    他心中一横,就要上去救人,就看到早就守候在附近的上海特高课特工突然动了,这些人暗中呈扇形悄悄靠近楼道口。

    “侧恁姆妈!”卢兴戈脸色大变,看了看四周,还有其他特高课特工严阵以待。

    “撤!”卢兴戈咬咬牙,低声说道。

    两人迅速撤离,来到了距离迈尔西爱路二百七十七号两个巷子的地方,卢兴戈来到一个电报厅,直接扔了一张法币,拿起话筒要了巡捕房的电话。

    “我举报,迈尔西爱路二百七十七号是江洋大盗的窝点,他们抢了钱财正在分赃,快来抓人,晚了就跑了。”

    说完,挂掉电话,卢兴戈带着手下,转身就走。

    ……

    迈尔西爱路二百七十七号,特务处上海站办事处。

    一间较大的房间充作会议室。

    此时此刻,郑卫龙已经被五花大绑,嘴巴也被堵住了。

    与郑卫龙一同被捆绑的还有三人,这是办事处的留守人员。

    郑卫龙瞪大眼睛,仇恨、不解的目光看着正一脸谄媚的站在日本人身边的阮至渊。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阮至渊会投日叛国,特别是在刚刚立下大功劳的情况下。

    荒木播磨看了看腕表上的时间,皱起眉头。

    “阮先生,你确定会议是上午八点一刻召开?”

    “荒木君,确实没错,约好的八点一刻开会。”

    荒木播磨微微摇头,现在已经是上午八点三刻了,却只有上海站站长郑卫龙一位上海站高层抵达办事处。

    “有问题。”曹宇在一旁说道,“哪有站长到了,手下还没有到的道理。”

    荒木播磨表情阴沉的点点头,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最可能的是走漏了风声。

    他看向阮至渊。

    阮至渊吓坏了,赶紧说道,“荒木君,阮某人对大日本帝国的忠心天地可鉴。”

    说着他指了指被捆绑的郑卫龙,“若是走漏了风声,郑卫龙便不可能来此。”

    “再等等吧。”荒木播磨点点头,阮至渊说的也不无道理。

    ……

    郑卫龙愤怒的看着阮至渊,与此同时,他心中也有了一丝猜测:

    早上打来家里的电话,极可能便是示警电话。

    最大可能是用暗语示警。

    而自家那个蠢女人却没有当做一回事,更没有喊醒自己。

    如此才导致自己傻乎乎的自投罗网。

    就在此时,走廊里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

    荒木播磨脸色一变。

    特高课特工立刻散开,齐齐举枪对准门口。

    ‘会议室’的门被撞开了。

    “荒木君,是巡捕房,巡捕房的人来了。”冲进来的是一名特高课特工,气喘吁吁说道。

    也就在此时,法租界巡捕房大批巡捕、探目举枪冲了进来。

    “放下武器!”带队的巡长扫了一眼,看着被捆绑的几人,以及手拿短枪的十余名武装人员,心中对于那个报警电话更信了几分。

    果然有江洋大盗行凶。

    此人扫了一眼:赃物在何处?

    ……

    “打听到了。”老黄咕咚灌了一口黄酒,捏了一粒花生米放进嘴巴,“迈尔西爱路二百七十七号。”

    “就在一个小时前,日本特工包围了这里,抓了四个人。”

    “知道抓的是什么人吗?”程千帆立刻问。

    “有人打了电话报警,说迈尔西爱路二百七十七号有暴徒行动,巡捕房派人过去,正好和日本人撞在了一起。”老黄晃了晃酒瓶,醉醺醺的眼眸警惕的打量着外面的情况。

    “特高课方面带队的正是荒木播磨,此人自报家门,态度嚣张,要求巡捕撤离,允许他抓人离开,双方发生了对峙。”

    “巡捕房不会同意的。”程千帆轻轻说道。

    特高课特工携带武器,光天化日之下进入到法租界抓人,如若没有被巡捕碰到,那么自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直接撞上了,骄傲的法国人丢不下这个脸面,不会任凭他们抓人离开的。

    “是的,巡捕房认为日本人在拘捕市民,荒木播磨则强硬表示被抓之人是国府力行社特务处上海站的特工,并且让一个人当面指认其中被抓一人正是上海站站长郑卫龙。”

    “是阮至渊那个投敌卖国之人!”

    “应该是他。”老黄点点头,“双方僵持不下,巡捕房派员增援,政治处的马莱中尉也过去了。”

    “最终,日本人被迫妥协,他们同意人可以由巡捕房带走,但是,他们要求参与审讯。”老黄说到。

    “双方算是各退一步,法国人不敢彻底得罪日本人,日本人也不敢和法国人完全翻脸。”程千帆点点头说道,嘴角却是露出一丝冷笑。

    老黄明白这冷笑何意,虽然看似是双方各退一步,但是,日本人带着武器进入到法租界抓人,这本身便是触犯法租界的刑事条例的。

    按律,应该是巡捕房将特高课的人缴械、抓起来,然后要求日本外交机构来保释。

    更遑论还同意日本人参与联合审讯。

    一句话,上海滩现在是日本人的天下了,法国人也只能竭力挽回一点点可怜的面子,不敢得罪日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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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7章 老黄

    “谁带队过去的?”程千帆捻起一粒花生米,细嚼慢咽,看着外面雪花纷飞,问道。

    “肥包带了一队巡捕和一些便衣过去的。”炉子上的黄酒烧开了,老黄起身给程千帆的杯子里倒了酒。

    肥包本名包斐,是袁开洲所部的副巡长,本人长相痴肥,故而诨名肥包。

    “后来双方对峙,是赵枢理带了大批便衣探目过去增援。”

    程千帆微微皱眉。

    赵枢理这个人他一直暗中关注,却是有些摸不透。

    赵枢理是覃德泰的亲信,按理说覃德泰走了,赵枢理要失宠、垮掉。

    但是,似乎覃德泰的离开并没有影响到此人在巡捕房的地位。

    金克木暂时依然‘信重’赵枢理,当然也可能是缓兵之计。

    最重要的是,赵枢理不知道什么时候攀上了政治处马莱中尉。

    覃德泰离开后,所有人都认为赵枢理会受到不小的影响的时候,马莱突然在公开场合夸赞‘赵探长能力不俗,是法租界巡捕房的楷模’。

    ……

    “人现在押在哪里?”程千帆轻轻喝了一口黄酒,入口便一股暖流,加了生姜煮的酒,喝进肚子里,整个胃里都暖洋洋的。

    “政治处把人带走了,马莱可能亲自安排审讯。”

    “有人受伤没?”程千帆突然问。

    老黄押了一口酒,露出笑容,低声说道,“郑卫龙在被押着下楼梯的时候,一个不小心滑倒跌下去,据说腿摔坏了。”

    “还算聪明。”程千帆赞叹说道,虽然他不清楚为什么在已经向武汉方面示警的情况下,郑卫龙依然还会被抓住,但是,这位郑站长倒还是有几分急智的。

    郑卫龙故意让自己受伤,这是创造出医生给他看伤的机会,希望能够借机和外界联系,当然,这需要巡捕房同意安排医生给他治疗伤势。

    ……

    “要不要……”老黄沉吟片刻,说道。

    “不要。”程千帆果断摇头。

    他明白老黄的意思,老黄是中央巡捕房的医疗官,运作一番后是有机会接触到郑卫龙的。

    法租界特别党小组中,程千帆是党小组组长,他刚才的回答不是以‘火苗’,而是以组长的名义代表组织作出的决定。

    他和包括老黄在内的其他同志,会在条件允许的范围内尝试着为上海站尽一份力,譬如说老黄此前便悄悄去打探消息了,但是,要把握分寸。

    并非他冷血。

    实则是太危险了。

    程千帆甚至怀疑,如果特务处的人得知了老黄的身份,会不会借着日本人的刀杀人。

    还有就是,阮至渊叛国投敌,以及此前汪康年、吴山岳等人轻易叛国带来的影响太恶劣了,国党的人不可信,这几乎成为了上海红党的共识。

    两人又攀谈了一会,程千帆拍了拍屁股,回自己的办公室去了。

    ……

    老黄唆了一口酒,美滋滋的眯了眼睛。

    他也就是‘随口’那么一说,若是‘火苗’真的同意他冒险去接触郑卫龙,虽然老黄能够理解,毕竟特务处也是一支重要的抗日力量,现在是‘友军’。

    但是,老黄难免心中会起疙瘩,甚至要怀疑‘火苗’的红色立场是否坚定了。

    好在‘火苗’没有令他失望。

    看着飘扬的雪花,老黄仰起脖子,咕咚咕咚喝了两大口。

    十年前,同样是大雪纷飞的初春,她的未婚妻、小舅子、弟弟、妹妹在南京雨花台英勇就义。

    “红色万岁!”

    “人民万岁!”

    最后的呐喊声。

    杂乱的枪声响起,罪恶的子弹穿透身体,革命者悲壮的倒下,他失去了所有的亲人。

    老黄起身,来到门口,伸出手,雪花飘落,慢慢融化在掌心,

    他想念亲人。

    想念他的爱人。

    今天是他(她)们牺牲十年的忌日。

    “阿霞,你在那边还好吗?”

    “想你了。”

    ……

    贝当区。

    嘉年旅社。

    桂倩带着一双儿女躲在房间里,哪里也不敢去。

    她抬起手腕看时间,还差一刻钟就到中午十二点了。

    桂倩心中的希望火苗越来越暗淡。

    “妈妈,我要出去玩。”儿子吵闹着说。

    “小弟,阿姐陪你玩。”当姐姐的赶紧上来抱起弟弟,年幼的她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更不知道妈妈为什么带他们来这里。

    不过,聪明敏感的孩子觉察到妈妈的情绪低落,爸爸出门没回来,却又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敲门声响起。

    “谁?”桂倩右手放进坤包,握住一把三八号左轮手枪。

    “倩云,是我。”外面传来程续源的声音。

    桂倩只觉得紧绷的身子猛然放松,长舒了一口气,拉开门闩,一把拉开房门,紧紧地抱住丈夫。

    “快,收拾东西,跟我走。”程续源看了眼妻子、孩子们都无恙,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电台呢?”

    他压低声音问。

    桂倩从床底下拉出一个木箱。

    程续源右手一把提起木箱,摸了摸女儿的脑袋,露出笑容,左手抱起儿子。

    “走吧。”

    一个多小时后,拖家带口的一行人终于来到了一个临时安全屋。

    这是贝当区郊外的一个民居,前面一个院子,后面是四间瓦房。

    ……

    “放心吧,这房子是我早就备好的。”郑利君看着程续源依然紧张不已的样子,说道。

    程续源苦笑一声,喝了一口水,以此来掩饰自己的紧张。

    “站长不知道这个房子。”郑利君补充说道。

    闻听此言,程续源似乎是长舒了一口气。

    “你不是打电话示警了吗?站长怎还会去迈尔西爱路的?”郑利君不解问道。

    他没有怀疑程续源撒谎,不是是否相信程续源这个人,他是基于细节上的判断:

    程续源都有时间去他住处找他,自然有足够时间打电话到站长家里示警。

    当然,此等大事,程续源是没有撒谎隐瞒的必要的。

    “我也很奇怪,我特别叮嘱郑太太,要她立刻喊醒站长。”程续源摇摇头,他更是比任何人都无法理解郑卫龙为何会在收到示警后,非但没有紧急撤离,竟然还前往在迈尔西爱路办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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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8章 各怀心思

    “根据卢兴戈的汇报,站长是毫无防备,和往常一样直接在办事处门口下车的。”郑利君说道。

    迈尔西爱路二百七十七号的办事处,挂的是‘大美丽商行’的牌子,郑卫龙的明面身份是‘大美丽商行’的有钱老板。

    养尊处优的有钱老板的身份,自然是要到门口下车的,不可能辛苦脚底板的。

    “先不说这些了,现在重要的是向处座发报,汇报站长和多名同志被抓之事。”程续源闷闷的抽了一支烟,说道。(PS2)

    就在此时,他的妻子桂倩走进来,“电台好了,可以发报了。”

    滴滴滴。

    很快,一封紧急密电发往武汉特务处总部。

    ……

    这个时候,卢兴戈拍打身上的积雪,进入房间。

    “兴戈,好样的。”程续源拍了拍卢兴戈的肩膀,挤出一丝笑容,夸赞说道。

    关键时刻,卢兴戈向巡捕房打的那个报警电话,可以说是最大限度的阻止了事态的恶化。

    巡捕房介入之后,日本人没有能够继续设伏,同时他们也没有能够带走郑卫龙等人。

    郑卫龙等人现在落在了法租界政治处手中,尽管此种情况也是非常糟糕,但是,总比人直接被日本人带走要好上许多。

    这可以说是,给了骤逢此大难的上海站一个喘息之机。

    “属下分内之事,不敢居功。”卢兴戈敬礼,说道。

    他扭头看向郑利君,“队长。”

    郑利君会意,走出房间,来到院子里。

    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程续源的脸色阴沉下来。

    ……

    院子里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雪。

    有两名弟兄在门后面警戒,冻得缩手缩脚的。

    “干得不错,给我长脸了。”郑利君递给卢兴戈一支烟。

    虽然不知道郑卫龙那边是什么情况,但是,在收到示警的情况下,竟然傻啦吧唧的一头栽进日本人的圈套,不管郑卫龙能否救出来,他上海站站长的位子没了。

    而卢兴戈今天表现极为出色,这是他的下属,此种危急时刻,他的行动大队表现出不俗的应变能力,弄不好,此番反而是他郑利君出彩的机会。

    即便是站长的位子,他郑利君也不是没有机会染指的。

    不过,程续源是上海站的书记,此人也是有一定机会的,现在首先要做的就是挤掉程续源。

    ……

    “属下份内之事,只是很可惜,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站长被抓捕。”卢兴戈沉声说道。

    郑利君看了卢兴戈一眼,这小子来上海站一年多了,还是这种臭脾气,换做是其他会说话的,怎么也要来一句,‘都是队长运筹帷幄,属下不敢居功’之类的话吧。

    当然,现在危急时刻,正式用人之时,郑利君也清楚,现在需要这种有能力的人,还是要尽量拉拢。

    “是啊,谁能想到站长竟会……”郑利君没有继续说,苦笑一声,摇摇头,“说吧,现在没外人了。”

    他按照观察卢兴戈的表情,希望卢兴戈能明白他这句话的暗中之意。

    最好是能说两句效忠他的话。

    “队长,我打算去见一个人。”卢兴戈压根没有想到队长这一句话隐藏那么多的意思,他没有多想,直接说道。

    ……

    “你要去见谁?”郑利君问道。

    “程千帆。”

    “程千帆?”郑利君皱着眉头,他当然知道程千帆,‘小程巡长’现在在整个法租界都算是一号人物了。

    作为力行社特务处上海站行动大队的队长,郑利君对程千帆的了解比一般人更加深入。

    此人颇有手腕,贪财好色,惯会捞钱,现在已经是法租界地下黑市数得着的黑市商人了,且胆子极大,什么东西都敢卖。

    程千帆不仅仅对下控制的很好,对上据说也深得法国人的欣赏。

    不过,此人毕业于东亚同文学院,受到日式教育的影响,素来对日态度颇为亲近。

    在上海站内部普遍认为程千帆早晚可能当汉奸,甚至可以说,这位‘小程巡长’的列入上海站的重点关注名单的。

    一旦程千帆彻底投靠日本人,就有可能列入上海站的制裁目标的。

    ……

    “程千帆是属下的结拜兄弟。”卢兴戈说道。

    “我怎么没有听你提起过?”郑利君沉着脸问道,他心中顿时警觉起来。

    “属下和程千帆多年未见,我来上海之后,也并没有和程千帆有过任何接触。”卢兴戈说道。

    “因为程千帆态度亲日?”,

    “是的。”卢兴戈点点头,“属下也没有想到多年未见,他竟然是现在这样子。”

    “那你现在还要去见他?”

    “程千帆是中央巡捕房的巡长,站长现在被关押在中央区政治处,以程千帆现在的能力和人脉,是能打听到一些消息的,这对于营救站长有帮助。”卢兴戈说道。

    “你就不怕他把你卖给日本人?”郑利君脸色阴沉,问道。

    “不会。”卢兴戈摇摇头,“尽管程千帆亲日,甚至是已经暗中投靠了日本人,但是,他不会抓我的。”

    “不行,绝对不行。”郑利君摇摇头,“太危险了。”

    “队长,我不会个人感情用事,我相信程千帆不会卖了我,不仅仅是因为我们的结拜兄弟。”卢兴戈解释说道,“我了解他这个人,还是比较讲义气的,此外,他素来精明,他这个人不会把事情做绝的。”

    “你的意思是,程千帆很圆滑,长袖善舞。”郑利君思忖片刻,问道,“这就是他虽然亲日,但是,没有公开当汉奸的原因?”

    “差不多吧。”卢兴戈苦笑一声,对于这位结拜兄弟,他现在有些看不透、摸不准了。

    实则他并没有太大的把握程千帆不会出卖他,但是,他愿意冒险一试,他倒要看看,当年这个同样有着满腔热血的好兄弟,现在是不是真的那么冷血无情、数典忘祖。

    ……

    “行,你去吧,我批准了。”郑利君沉思片刻,点头说道。

    即便是郑卫龙被营救出来,也基本上不可能继续留在上海了,且不说能否营救郑卫龙出来,他‘热心积极’营救上峰,这也能够在总部那边留下极好的印象,对于他谋取上海站站长的位子是有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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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9章 ‘彭三炮’(第3更求月票)

    待卢兴戈离开后,郑利君一招手。

    “暗中跟着卢兴戈。”郑利君对这名手下耳语一番。

    卢兴戈知道现在这个藏身之处,他不得不防。

    “属下明白。”手下点点头,顺着脚印,悄悄跟了上去。

    ……

    武汉。

    力行社特务处总部。

    戴春风攥着电文的手都在颤抖。

    “这个郑卫龙,怎么回事!”戴春风愤怒骂道。

    已经提前示警了,应该说这个示警是很及时的,上海站其他高层都顺利脱险,反倒是郑卫龙这个上海站站长被抓。

    简直堪称离谱至极!

    “应该是出现意外情况了吧。”齐伍皱眉说道,“处座,我们的示警很及时,应该说上海站已经避免了更大的损失。”

    “我知道。”戴春风阴着脸说道。

    他愤怒的原因是证实了阮至渊投递叛国之事,在此之前,戴春风心中还是报以一丝丝幻想和期待的。

    现在,阮至渊投日已经是不争的事实,想到这一点,戴春风就心中烦躁,他已经可以想象老头子得知此事会是何等的愤怒。

    阮至渊投敌,不仅仅是他戴春风识人不明,丢了面子,委座也会觉得脸上无光。

    老头子不开心,他自然要挨骂,且会降低他在领袖心里的好印象。

    此外,郑卫龙被捕失陷,这也是力行社特务处第一个失陷的站长,更何况上海站极为特殊,这是甲等大站!

    “致电程武方,令他相机打探郑卫龙的情况。”

    “是!”

    “还有,令上海特情组即日起打探阮至渊的情况,确定此獠行踪。”戴春风阴沉着脸,咬着牙,“你告诉程武方,不惜一切代价除掉阮至渊,事成之后,我亲自为他请功!”

    “明白!”齐伍正色说到,他能够感受到处座的怒火,说处座现在对此人恨之入骨也不为过。

    ……

    “我现在去见校长。”戴春风轻轻叹口气。

    “处座,要不要再等等上海那边的消息?”齐伍说道。

    “不必了,郑卫龙失陷,事情已经出了,瞒是瞒不住的。”戴春风冷笑一声,“我此番不早早去自请处分,难道等薛应甑那家伙得知此事,抢先告我一状?”

    戴春风心中很清楚,校长丢了面子会恼火,但是,校长最重视的还是忠心,出了事先想着捂盖子,不第一时间汇报,这比出事本身还要恶劣。

    在老头子心里,特务机关的忠诚永远是第一考量要素。

    ……

    “呦,路巡长。”程千帆一只手拿着话筒,两只脚翘在办公桌上,“怎么,路老哥这大雪天的相邀,是要做东?”

    “蠡老三回话了?”程千帆下意识的捂住话筒,“行,桂花坊,我一会就过去。”

    挂掉电话,程千帆脱下警服,换了便装。

    推开门,整个捕厅里乌烟瘴气。

    “少抽点烟。”程千帆连连咳嗽,骂道。

    天冷了,门窗紧闭,辖区‘太平无事’,这帮家伙一个个抽烟打牌,好不自在。

    “巡长!”众人放下牌九、扑克,将嘴里叼着的烟卷拿在手中,赶紧起身立正。

    “我出去一下。”‘小程巡长’微微点头,“吕副巡长。”

    “属下在。”大头吕敬了个礼。

    “小事你自行处置,大事等我回来。”

    “是!”大头吕点点头,他自然清楚明白什么是大事,就是‘油水足’、大买卖的意思。

    “该怎么地,怎么地。”程千帆一摆手,撑起雨伞出了捕厅,他的身后便传来了推牌九的声音。

    ……

    桂花坊不是坊,是一家酒楼。

    “程巡长,您老来啦,路巡长已经在等您了。”店家看到‘小程巡长’进门,殷勤的帮忙接过雨伞,随手递给店小二,自己在头前领路。

    “老牛,上次那个醉鸭舌。”程千帆微笑说道。

    “备上了,备上了,知道您好这一口,早就吩咐了。”

    “懂事。”程千帆哈哈一笑,拍了拍酒店老爸的肩膀,阔步上了楼梯,“你去吧,我知道怎么走。”

    “您慢点。”

    “呸。”一个店小二忍不住啐了口,然后脑袋上就挨了一下。

    “侧恁娘,咛只瘪三找死,别连累我。”牛斯文指着对方的鼻子,压低声音骂道,“那是谁?那是祖宗,好生伺候着。”

    ……

    程千帆进了雅间,随手关上门。

    “温酒赏雪,路老哥好兴致。”程千帆双手抱拳,微笑说道。

    路大章哈哈一笑,双手抱拳,“程巡长,请。”

    程千帆扭头看向路大章身旁之人,嘴角一扬,“这位便是太湖上威名赫赫的彭三当家的?”

    彭与鸥闻言,哈哈大笑,“彭三炮,见过程巡长当面。”

    哈哈哈。

    三人相视一笑。

    彭与鸥贴了胡子,穿着棉袄,戴着毡帽,可不是一幅太湖悍匪的打扮,而且因为摘下了眼镜,看人的时候不得不眯着眼,恰好给人以一幅深不可测的观感,减弱了彭与鸥身上的文人气息。

    “我还是戴上眼镜吧,看不清。”彭与鸥笑着说道。

    ……

    “老黄没有来,此次党组织会议的精神,由‘火苗’同志代为传达。”彭与鸥压低声音说道。

    程千帆看向路大章。

    路大章点点头,示意雅间隔音很好,不必担心。

    程千帆扫了一眼,雅间木质墙壁上包了一层似乎是牛皮之类的皮质,外面再刷了漆,隔音效果确实是不错。

    “首先,我传达一下江苏省委最新的指示。”彭与鸥表情认真说道。

    “根据总部‘大力发展党员的决议’的精神,江苏省委作出相应决议,要求大力发展、壮大党的力量。”

    “决议指出,没有强大的党,没有几千上万名党员散在上海群众中,我们就不能在三百万的上海民众中巩固党的领导。”

    “就不能把大多数的群众组织起来,成为一支强有力的力量来摧毁日寇在上海的法西斯统治。”

    “在红党江苏省委的部署和领导下,党的各级组织要认真观察、并根据本单位实际情况制定发展党员的计划,物色积极分子,了解他们的家庭情况,社会关系,帮助他们提高认识,争取他们到党的组织中来。”

    “对于没有党组织的重要工厂、学校等,要设法投入、开辟、发展。”

    程千帆和路大章眼中闪烁着兴奋的神采。

    他们的法租界特别党小组,因为情况特殊,自然是没有发展党员的要求和任务的。

    彭与鸥向大家传达总部和省委的决议,这本身是党的组织生活的一部分,同时也能够感染他们的革命热情。

    蓬勃发展的红色事业,让所有人心中无比火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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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0章 三兄弟

    彭与鸥接过程千帆递来的香烟,划了一根洋火点上,轻轻吸了一口。

    “日寇正在加强对华侵略步伐,徐州会战即将打响。”

    “上海虽然是沦陷区,但是,国土沦陷了,我们人心永远不会沦陷。”

    “三百万上海民众不会屈服于倭寇的铁蹄!”

    “针对目前新形势下的抗战形势……江苏省委和上海市委作出决定。”

    “从下属工委、职委、学委和难民收容所党委抽调一批党员干部奔赴南汇、青浦、奉贤、嘉定、崇明以及常熟、启东、海门等地农村,寻找关系,发动群众,建立抗日武装,创立抗日游击根据地。”

    “太好了。”程千帆激动的说道,“我现在已经在期待红色的抗日旗帜飘扬在江苏大地的景象了。”

    “彭书记,需要我们做些什么?”路大章也是高兴说道。

    “我党准备以南汇为中心,在川沙南部,奉贤东部,以及青浦镇等重要区域,逐步成立抗日游击区。”彭与鸥说道,“组织上希望你们能够密切关注敌人动向,在情报战线上位我党的抗日武装做好保驾护航。”

    “据我所知,日寇的上海伪政权基本筹备完善,一旦日寇整合了上海的地方政权后,势必会对周边农村区域的抗日武装展开围剿行动。”程千帆思忖说道,“我们的同志要格外小心,特别是要防备汉奸、奸细的渗透。”

    “是啊。”彭与鸥点点头,感叹说道,“日本侵略者是‘外来户’,他们人生地不熟,最可耻的就是投靠日本人的汉奸,奸细,他们暗中打探抗日游击队的情报,向日寇通风报信,为日军当向导,危害甚大。”

    三人低声交流。

    法租界特别党小组的任务就是暗中保护党在租界的组织、单位,同时及实地掌握日军动向,为游击队打击日寇、以及稍后的反围剿提供必要的情报、弹药支持。

    ……

    此时此刻,延德里。

    卢兴戈躲在一个隐蔽的角落里,身上已经浮了一层雪,冻得他手脚冰冷、僵硬。

    程千帆的家中虽然亮着光,不过卢兴戈暗中打听了,‘小程巡长’还没有回家。

    “这小子不知道在哪里花天酒地呢。”卢兴戈咬牙骂道。

    小程巡长贪财好色、心狠手辣,可谓是鱼肉乡里,更兼对日态度亲近。

    卢兴戈每每听到关于程千帆的类似消息和评价,他都异常烦躁,当年那个热血的二弟,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了?

    他甚至无数次想到程千帆投日当汉奸的情况,梦到自己亲手处决了这个二弟。

    二弟啊二弟。

    三弟沈怀明一腔热血、鹰击长空、在碧血蓝天上守卫祖国,与日寇殊死拼杀。

    他也加入特务处,与日寇殊死搏斗。

    你怎么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了呢!

    ……

    “邵妈昨天深夜向我汇报了情况,省委和市委紧急进行了摸排,没有发现有重要的领导同志失联。”彭与鸥说道。

    “事情已经弄清楚了,是上海特高课针对特务处上海站的行动。”程千帆沉声说道,“上海站站长助理阮至渊被特高课秘密逮捕,已经确认此人投日叛国,交代了很多机密,导致上海站站长郑卫龙在今天上午被特高课逮捕。”

    “上海站的损失大不大?”彭与鸥表情凝重问道。

    国府特务处也是一支极为重要的抗日力量,上海站的损失,也意味着上海抗日力量的损失,这也是彭与鸥不希望看到的情况。

    “此前得到的消息是,包括上海站站长郑卫龙在内的四人被捕,荒木播磨试图将四人带离法租界,幸好被巡捕拦住,现在人被关押在政治处,法国人被迫同意日本人参与联合审讯。”程千帆说道。

    “法国人面对日本人咄咄逼人的气焰,步步后退,租界的斗争环境和的抗战形势将来会愈发严峻。”彭与鸥沉声说道。

    “是的。”路大章点头说道,“日本人实则是一步步在试探法国人的底线,法国人步步后退,日本人步步紧逼。”

    “你估计特务处上海站的损失会不会进一步扩大?”彭与鸥问道。

    “很难说,首先是阮至渊这个叛徒,他清楚特务处上海站的很多机密,熟悉上海站人员的活动规律和特点,以往的经验表明,叛徒造成的伤害是巨大的。”程千帆说道。

    “还有郑卫龙,要看他能不能熬过审讯,能熬多久。”路大章说道,“作为上海站的站长,他知道的秘密远远超过阮至渊。”

    彭与鸥摇摇头,从国府党务调查处吴山岳、汪康年等人投日,到现在特务处上海站助理阮至渊投日,国府方面的人员一旦被捕,投降的概率之大,速度惊人,这让他很难对郑卫龙有什么信心。

    ……

    “对你的上海特情组影响大不大?”他问。

    “影响肯定是有的,不过,我此前便对此有所预防,主动和上海站方面进行了切割。”程千帆沉吟说到,“即便是有影响,也在可控范围内。”

    “一定不要掉以轻心。”彭与鸥郑重说道,“很多时候,往往是一个微不可查的细节,就足以导致暴露,引发大灾难。”

    “我明白。”程千帆点点头,“我已经下令整个上海特情组进入蛰伏状态,暂时切断和外界的一切不必要联系。”

    ……

    “关于太湖水匪蠡老三采购军火、招兵买马,并且准备投靠日本人之事,你们是怎么考虑的?”彭与鸥问道。

    “三炮先生已经有了计划了吧。”程千帆答非所问。

    彭与鸥哈哈一笑,摸了摸下巴黏着的假胡须,说道,“确实如此,组织上打算派遣同志以彭三炮的名义打入蠡老三所部,争取让日本人赔了夫人又折兵。”

    看着程千帆惊讶的表情,彭与鸥摇头笑说,“当然不是我,我也扮不了彭三炮。”

    程千帆陷入思考,蓦然,他眼中一亮,“苏州西山岛附近的彭家桥水匪?”

    彭与鸥露出惊讶的眼神,笑着点头,打趣说道,“不愧是‘火苗’同志,对周边的情况了解的很透彻嘛。”

    “日本人早就有意招揽太湖水匪,我这些天也一直在研究这一伙势力。”程千帆微笑说道,“彭家桥所部是太湖上最近新起来的一伙水匪,这支水匪武装神出鬼没,尽管有一些关于彭家桥匪帮杀人越货的传闻,不过,我仔细研究了,竟没有一个真正的苦主。”

    说着,他笑着说道,“要么是彭家桥匪帮杀人不眨眼,没有留下任何活口,要么便是传闻有误。”

    彭与鸥看了程千帆一眼,苦笑一声,“本以为这个计划已经很齐备了,没想到竟然被你一眼看破,真是什么都瞒不住你们这些人的眼睛。”

    “我也是因为‘彭三炮’这个绰号才联想到的。”

    “不,还是我们的工作不够仔细和谨慎。”彭与鸥摇摇头。

    “我会向‘包租公’同志提及此事的,务必进一步的优化方案,极可能做到万无一失。”彭与鸥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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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1章 蒲公英

    “‘包租公’同志?”程千帆和路大章对视一眼,两人立刻明白,这是彭与鸥同志要离开上海了,而这位‘包租公’同志,便是接替彭与鸥来上海工作的那位同志的代号。

    “是的,你们应该也猜到了,我要离开上海,我的工作将由‘包租公’同志接手。”彭与鸥点头说道。

    “什么时候离开上海?”程千帆沉默片刻,闷闷的问道。

    “明天就走。”彭与鸥说道,“今天应该是我们在上海的最后一次碰头。”

    “这么快?”程千帆大惊。

    “宜早不宜迟。”彭与鸥说道。

    “彭书记会去延州吗?”程千帆问道。

    “要我捎带东西过去吗?”彭与鸥立刻明白程千帆的意思。

    “帮我捎两封信,一封给姐姐,一封给姐夫,还有一些玩具和零嘴、果脯、糖果之类的。”程千帆说道。

    “行,没问题。”彭与鸥爽朗一笑。

    ……

    “彭书记,你离开上海之后,我们和省委、市委的联系人是谁?”路大章问道。

    “西北总部下达了正式指示,我离开上海之后,由‘蒲公英’同志代替我成为你们的联络人。”彭与鸥说道。

    “‘蒲公英’同志?”

    “就是王钧同志。”彭与鸥说道,“我本来是推荐‘包租公’同志当联络人的,不过,组织上考虑到‘包租公’同志刚刚接手上海方面的工作,事务繁多,无法兼顾。”

    “而你和王钧同志虽然素未谋面,实际上是有过多次接触,两个人比较熟悉,所以,‘农夫’同志点名安排王钧同志当你们的联络员。”彭与鸥弹了弹烟灰,继续说道,“王钧同志也将卸下在市委的一部分工作,此后的工作重心将倾向于你们。”

    程千帆和路大章闻言,皆是心中振奋。

    组织上安排王钧这么一位高级领导专司领导他们的工作,这说明组织上对于‘法租界特别党小组’的重视,也说明组织上对他们报以更大的期待。

    “我离开上海,邵妈如果继续留在上海,极可能被敌人盯上,所以,邵妈也将随同我一起离开上海,她将前往新四军军部投入新的工作。”彭与鸥表情郑重说道。

    “这样的话,整个江苏省委和上海市委,将只有‘蒲公英’同志知道你们的情况。”

    “明白。”程千帆点点头,组织上这是为即将到来的更加残酷的斗争做准备了。

    ……

    就在这个时候,程千帆朝着路大章使了个眼色。

    路大章会意点点头,来到门口。

    此时,彭与鸥也才听到楼梯上的脚步声,立刻警惕的闭上嘴巴。

    嘭嘭嘭。

    雅间的房门被敲响。

    “路巡长,现在可以上菜了吗?”

    “上菜吧。”程千帆提高声音说道,一扭头就看到彭与鸥已经摘下眼镜,表情有些阴冷、身体微微倾斜、靠在椅子上,嘴巴里叼着一根牙签。

    他心中暗赞,老彭同志这两年的‘进步’很大啊。

    犹记得当初刚刚和彭与鸥接触,‘大表哥’是一个非常值得尊敬的老领导、老党员,不过,地下斗争经验相对欠缺,当然,这只是相对‘火苗’和‘飞鱼’、‘鱼肠’这样的顶尖特工而言。

    ……

    酒足饭饱之后,程千帆拍着彭与鸥的肩膀,“彭先生,且放宽心,货,我有,运货的路子,我也有,只要诚意足够,定然让贵部满意。”

    “既如此,彭三炮谢过程巡长,我这便回去复命。”彭与鸥双手抱拳。

    程千帆便盯着彭与鸥看。

    彭与鸥先是错愕,然后明白过来了。

    路大章忍着笑,从程千帆的公文包中拿出一个布兜,朝着桌子上一倒,哗啦啦,十几根小黄鱼散落在桌面上,声音及其悦耳。

    “好,彭先生果然懂规矩。”程千帆眼眸中闪过一丝贪婪的光芒,啧啧出声,将八根小黄鱼放进布兜,随手一松,布兜落入公文包。

    将另外三根小黄鱼推到了路大章的面前,“路老哥,辛苦了。”

    “受之有愧啊。”路大章呵呵一笑,双手一抹,三根小黄鱼已经落入他的兜里。

    “哈哈哈。”程千帆夹起公文包,一摆手,“走了,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看着程千帆离开,听得他和掌柜的说话声音逐渐远去,路大章关上雅间的门。

    彭与鸥摇摇头,“我自以为已经表现足够好了,和你们比起来差了远了。”

    路大章微笑说道,“术业有专攻,我们没有纠错的机会。”

    “是啊。”彭与鸥感叹一声,没有纠错的机会,一旦犯错,便将面临牺牲。

    ……

    离开桂花坊,程千帆开车返回延德里家中。

    车灯照射下,雪花飞舞。

    就在距离延德里还有不到三华里的一个街道上,远远地看到路边停着一辆车。

    车灯打开,朝着‘小程巡长’的车子连续闪了三下车灯。

    程千帆表情一肃,缓慢的靠近,将车子靠近,并排停好,放下车窗。

    “黄老板,好久不见啊。”程千帆微笑说道。

    正是荒木播磨的车子,他从副驾驶下来,绕过车头,打开程千帆车子的副驾驶车门,一屁股坐进来。

    “出了什么事?”程千帆低声问。

    “上午迈尔西爱路的事情,你听说了吧。”荒木播磨开门见山说道。

    “中午时候听说的,只知道是特高科有行动,具体情况还不清楚。”

    “国府力行社特务处上海站站长助理阮至渊投靠帝国,交代迈尔西爱路二百七十七号是力行社特务处上海站的办事处,今天上午上海站高层在此召开所谓的嘉奖大会。”

    “好极了,这是将上海站一网打尽的好机会啊。”程千帆振奋说道,不过,随即脸色一变,“不过,为何我听说只抓了三四个人。”

    “不知道消息是从哪里走漏了,只抓到了上海站站长郑卫龙,其他上海站高层都没有到会。”荒木播磨脸色阴沉,愤愤说道。

    “怎么会走漏消息的?”程千帆又惊又怒,“不应该啊,既然上海站站长郑卫龙都去了办事处,其他人没理由不到。”

    程千帆用力拍了拍方向盘,显得无比的愤怒和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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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2章 荒木的发散性思维

    “这也正是课长和我无法理解的地方。”荒木播磨沉着脸、皱眉说道。

    “课长的判断是,消息确实是有走漏的可能的,上海站方面可能收到了示警信号。”

    “只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郑卫龙这个上海站站长独独没有收到示警信号,最终导致郑卫龙稀里糊涂的进了我们的预设陷阱。”

    “课长有一个推测,可能是上海站内部出现了内斗,有人想要借着我们的手除掉郑卫龙这个站长。”

    “课长高见。”程千帆思索片刻,露出敬佩之情,“支那人最擅长内部勾心斗角,这种可能性极大。”

    说着,程千帆复又皱眉、摇头叹息,“消息是如何泄露的,我依然还是觉得无法理解,特高课的同僚都是对舔皇陛下忠心耿耿的子民,是不可能背叛帝国的。”

    荒木播磨陷入思索。

    “荒木君素来行事谨慎,你选择的行动人员,必然都是帝国精锐特工,非常专业,也基本上可以排除出现不小心走漏消息的情况。”程千帆摸出打火机,给沉默的荒木播磨点燃香烟,随后给自己也点上。

    打火机的火苗闪烁,可以看到‘宫崎健太郎’那皱眉、连连变化的面部表情。

    ……

    “不,不全是帝国特工。”荒木播磨猛吸一口香烟,火光闪烁中,他顿了顿,摇摇头说道,“除了特高课的帝国特工之外,此次行动还有支那人参与其中。”

    “支那人?!”程千帆露出带着三分震惊、三分愤怒、三分不理解、一分失望的表情,惊怒出声,“荒木君!”

    “这是将上海站一网打尽的绝佳机会,如此重要且关键的行动,为何会有支那人参与进来?”程千帆咬牙切齿,话语中甚至带有质问的语气。

    “有两个支那人参与此次行动,一个便是投靠帝国的阮至渊。”荒木播磨说道,“还有一个便是曹宇。”

    “阮至渊参与进来,上海站方面不知道他投靠帝国,有他在,确实是可以迷惑对方。”程千帆说道。

    “认人,阮至渊的主要作用是认人。”荒木播磨补充说道。

    “是的,认人。”程千帆点点头,“阮至渊的参与勉强可以理解,当然,也不是没有疑点的,不过,相比较而言,另外那个人……”

    他盯着荒木播磨看,问道,“曹宇为什么会参与进来?”

    ……

    “曹宇?”荒木播磨沉默的抽烟,他在仔细思考。

    是啊,曹宇是怎么参与进来的?

    荒木播磨想起来了,他询问曹宇,党务调查处投靠帝国的人员中,有谁是对于法租界中央区非常熟悉、消息灵通?

    曹宇立刻毛遂自荐。

    当时,荒木播磨还是比较高兴的,甚至还夸奖了曹宇对帝国的忠心。

    现在再度回忆此事,荒木播磨细细琢磨,觉得似乎是有问题的,曹宇为什么这么热切的接近自己,为什么第一时间毛遂自荐,难道是此人猜到有秘密行动,故意接近?

    消息是曹宇泄露的?

    ……

    程千帆将荒木播磨的表情变化看在眼中。

    他本来就是不着痕迹的朝着这个方向引导的,日本人天然不相信中国人,哪怕是对于效忠他们的走狗汉奸,哪怕这些汉奸恨不得掏心掏肺的效忠日本。

    但是,日本人对于中国人是从骨子里带着防备之心的。

    程千帆的本意也是抱着‘有枣没枣打三竿’的态度,他并不知道曹宇也参与其中,他的初衷是冲着阮至渊去的,不求荒木播磨现在便对阮至渊起疑心,他的目的是悄无声息的扎进一枚小刺。

    看似不起眼,甚至感觉不到疼痛的小刺,会逐渐朝着肉里钻,在某个恰当的时刻,便会起到‘积毁销骨’的效果。

    只是程千帆没想到,曹宇竟然也有份参与,且似乎因为他的这一番巧妙的话语,令荒木播磨对曹宇起了疑心。

    这种情况下,程千帆很冷静,他知道不能再将重心放在阮至渊身上了,要顺着荒木播磨的想法、不着痕迹的加料。

    ……

    “曹宇有问题?”程千帆‘此时’注意到荒木播磨的表情,问道。

    “现在还无法下结论。”荒木播磨摇摇头,“有些事情还需要去查证。”

    “一条支那狗而已,有疑点的话,抓起来审一审便什么都清楚了。”程千帆冷哼一声,嘴角露出鄙夷之色,摇下车窗,冲着窗外吐了口浓痰,“支那人不可信。”

    荒木播磨看了‘宫崎健太郎’一眼,他心中摇头。

    宫崎君素来对支那人态度恶劣,认为支那人是劣等民族,应该全部肉体消灭。

    荒木播磨弹了弹烟灰,宫崎君只是一个普通的特工,且不够专业,在对待支那人的问题上想法粗暴,是可以理解的。

    自己不一样。

    自己是特高课中层领导。

    这种近乎粗暴的思维和行事方法,荒木播磨以前也有,但是,随着职务的提升和工作需要,荒木播磨尽管骨子里对支那人依然保持基本的怀疑,但是,他也知道,大日本帝国要控制上海,是需要支那人的配合和合作的。

    恩,这便是身份和职务高低不同,考虑问题的视角和高度不同。

    当然了,宫崎君对支那人如此厌恶,却不得不假扮程千帆,确实是辛苦啊。

    荒木播磨心中感叹,难怪此前每次遇到宫崎君,宫崎君都会颇为感慨,很热情,甚至拉着自己献殷勤,自己当时还有些烦躁,看不上宫崎君。

    现在回想起来,这不是刻意讨好,是宫崎君只有在同胞,不,确切的说是在知道他真实身份的自己面前才能毫不保留的放松自己,做回宫崎健太郎,而不是戴着面具做卑劣的支那人程千帆。

    想及这里,荒木播磨心中竟颇有几分惭愧。

    因为宫崎健太郎此前为他在三本次郎面前说好话,他对宫崎的态度好了一些,但是,现在来看,自己还是做得不够,没有体会到宫崎君的不容易。

    至于说宫崎君总是献殷勤,甚至是以钱财拉拢。

    这是因为宫崎君本身便是一个喜好钱财之人啊,他喜欢钱财,对待好朋友,自然以他自己的喜好来行事了,这恰恰说明宫崎君是非常淳朴之人,一直以来把自己当做是真正的好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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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3章 ‘雪人杀手’

    烟卷灭了。

    荒木播磨从兜里摸出金制的打火机,拨动转轮,点燃了烟卷。

    这是宫崎君送的,质量相当不错。

    荒木摇摇头,猛吸了一口香烟,吐出烟气。

    手里把玩着打火机。

    宫崎君的友谊便是如此的简单粗暴啊。

    “多谢宫崎君提醒,我会斟酌考虑的。”荒木播磨微笑说道。

    程千帆点点头,嘴巴里嘟囔了一句,“巴格鸭落,支那人都该死。”

    ……

    “目前为止,只抓到了包括郑卫龙在内的四个人,其余上海站人员在逃。”荒木播磨表情阴沉,“这和我们的目标相差甚远。”

    “需要我做些什么?”程千帆立刻问道。

    “这正是我来找宫崎君的原因。”荒木播磨将放在自己腿上的文件袋递给程千帆,“这是阮至渊所交代的上海站的人员名单和相关履历,其中包含有部分重要人员的相貌特征描述。”

    程千帆接过文件袋,没有打开,而是看着荒木播磨,“我一定配合荒木君,争取将这些落网之鱼一网打尽,荒木君的一番努力和心血,不应该白费,配得上一枚帝国勋章的奖励!”

    “拜托了,宫崎君。”荒木播磨闻言,心中感动,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他扭动上身,微微欠身,低头。

    “这是我份内之事,更别说你我是好友,我自然要竭诚相助。”程千帆表情真诚说道,“一有发现,我立刻通知荒木君。”

    ……

    看着荒木播磨下车,回到自己的车上,很快车子启动、消失在漫天飞舞的大雪中。

    程千帆摸了摸厚厚的文件袋,表情异常清冷。

    这便是叛徒的危害之大。

    阮至渊投日,此人没有回头路了,现在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特务处对待叛徒向来是务必铲除的。

    阮至渊为了保住他的性命,只会更加疯狂,可以说这个人现在比日本人还渴望将那些前袍泽除掉。

    这个时候的阮至渊,便犹如一条疯狂的毒蛇,极度危险。

    ……

    打开车内照明灯,程千帆解开文件袋,慢慢翻阅。

    力行社特务处上海站书记,程续源,浙江余姚人,祖籍四川巴中,此人高度近视,喜戴黑框小圆眼镜。

    桂倩,女,此女系程续源妻子,上海站电台组组长,瓜子脸,颇有姿色,臀部挺翘,喜烫发。

    程千帆冷笑一声,阮至渊果然好色之徒。

    程续源和桂倩有一双儿女,女儿七岁,常扎着马尾辫,儿子四岁。

    上海站行动大队队长郑利君,四川浦江人,黄埔军校五期政治科毕业,红党出身,后叛离红党加入特务处,系戴春风爱将,其人以精于暗杀著称。

    ……

    上海站行动大队第五行动组组长卢兴戈,台湾云林人,其父卢志谦系前清时期反清反日分子,卢兴戈系特务处民国二十四年杭城特训班毕业,武艺高强,精于射击,此人乃行动高手。

    程千帆翻阅文件的手蓦然停住了。

    大哥卢兴戈!

    他此刻竟在上海?

    且是上海站行动大队的一个组长。

    ……

    骤然得知卢兴戈的消息,程千帆的内心是激动且雀跃的。

    他点燃一支烟,看着车灯照射下的雪花飞舞,很快冷静下来。

    程千帆很快意识到,卢兴戈在上海,以及卢兴戈现在的身份,对于他可能带来的影响。

    是的,得知大哥的消息的喜悦只维持了半分钟,他就不得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此事的利弊。

    这也许狠残酷,却又是那么的现实。

    程千帆了解卢兴戈,大哥豪气云天、胸怀报国之志,铁骨铮铮,是数一数二的好汉。

    他丝毫不怀疑,卢兴戈投身抗日大业,早有慷慨赴死之志和决心。

    有这样的卢兴戈,是国家幸事,自古以来,正是有无数这样的热血男儿,炎黄血脉从未断绝。

    但是,这样的卢兴戈,对于他来说,可能会带来一定的麻烦。

    正如他了解卢兴戈一般,卢兴戈也非常熟悉他。

    这种熟悉,代表了安全隐患。

    程千帆启动车子,陷入了思考之中。

    ……

    雪天路滑,车子缓慢行驶。

    将车子停在了延德里的巷子口,程千帆下车,锁好车门。

    他拎着公文包,踏着已经颇厚的积雪,朝着自家走去,留下一道脚印。

    接近家门口,程千帆抬头看了一眼,一楼的灯光亮着,二楼也亮着灯,还能听到小宝咯咯咯欢笑的声音。

    他的眼眸温和,嘴角扬起一抹温暖的弧度。

    就在此时,程千帆脸色一变,一偏头,堪堪避开了身后的袭击。

    再一转身,公文包横向一举。

    挡住了又一拳的攻击。

    对方这一拳似乎是正好打在装着小黄鱼的布兜上,明显吃痛,冷哼一声。

    程千帆此时果断将公文包朝着地上一扔,同时左腿立稳,右脚一个扫堂腿。

    对方对此似乎也是早有预料,两个后腿跳跃,躲开了。

    此时此刻,借着昏黄的路灯以及楼下的灯光,程千帆看向面前之人。

    此人浑身被积雪覆盖,因为光线和视角的原因,暂时看不到面容,乍一看,宛若一个活动的雪人。

    难怪刚才自己没有发现此人。

    假扮雪人的杀手?!

    程千帆心中暗自揣测,这是哪一方势力,竟然在大雪天守在此处,看这架势是埋伏了许久了,竟然差点冻成了雪人,这份毅力着实不凡。

    “阁下是谁?你可知道我是谁!竟然偷袭与我!”程千帆冷冷问道。

    ……

    “小程巡长好大的官威啊!”卢兴戈抬起头,讥笑着看向自家二弟,他的眉毛上都已经冻了一层霜雪。

    大哥卢兴戈!

    程千帆看清楚来人面容,心中大惊。

    顾不上去思考卢兴戈为何在自家门口,程千帆皱着眉头,五分疑惑,三分愤怒,两分思考的表情看着对方,“阁下藏头露尾的,到底是何方人马,够胆的报上名来。”

    卢兴戈大怒。

    他想到了兄弟二人见面后的多种可能情况,即便是二弟设下鸿门宴,引他进家,趁他不备抓捕他的可能性他都想过,但是,万没想到程千帆竟然会不认他这个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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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4章 兄弟‘默契’

    “果然是升官发财卖祖宗的小程巡长,连祖宗都能卖,不认我这个大哥倒也不稀奇。”卢兴戈怒火中烧,挖苦说到。

    “大哥?”程千帆露出思索之色,看着卢兴戈。

    “卢兴戈不敢当你这一声大哥。”卢兴戈冷哼一声。

    本来是疑惑的表情的程千帆,闻听此言,脸上立刻露出惊喜之色,“卢兴戈,你是卢大哥。”

    程千帆高兴说道,“卢大哥莫怪,大雪天的,你这……”

    他停顿一下,笑着说道,“一下子认不出来,乍一看还以为有人扮成雪人要埋伏与我呢。”

    说着,程千帆延手一礼,“卢大哥莫怪,走进屋说话,我弄两个小菜,喝点热酒,暖暖身子。”

    ……

    卢兴戈没有动,他皱着眉头看着程千帆。

    当然,实际效果来说,眉毛冻住了,没有皱得成。

    蓦然,卢兴戈脸色一变。

    他深深地看了程千帆一眼,冰冷的眼眸似是有稍许温和。

    “程千帆!好走狗!差点上了你的当!”

    骂完,突然转身拔腿就跑。

    程千帆看着卢兴戈脚步飞快,一个助跑,斜向冲上了墙壁,嗖的一下就越过墙壁,消失不见了。

    他面上露出遗憾、懊恼、愤恨的表情,还有一丝后怕之情,心中却是高兴异常:

    他故意表现出不认识卢兴戈,这是唯一正确的反应!

    按照时间节点来算,程千帆最后一次和卢兴戈有联系,是在民国大前年年尾收到了卢兴戈的一封信。

    这些信件,程千帆阅读完毕都烧了。

    宫崎健太郎是在前年年中‘杀死’程千帆,并且假扮程千帆的。

    故而‘宫崎健太郎’是不知道卢兴戈这个人的,更不知道卢兴戈是程千帆的结拜兄弟。

    所以,不认识对方,非常惊讶,这是唯一正确的反应。

    但是,待听得卢兴戈自报姓名后,立刻知道此人正是特务处上海站行动大队第五行动小组组长卢兴戈。

    这是送上门的大鱼。

    当然,鉴于荒木播磨所给的文件袋的资料中显示卢兴戈枪法精准,武艺不俗,宫崎健太郎的内心应该是有几分害怕的,送上门的大鱼,也可能是上门的灾星。

    故而,他‘自然而然’的瞬间露出一丝惊喜和振奋、贪婪、后怕交织的表情。

    这也是非常恰当的。

    在看到大哥卢兴戈的那一瞬间,他心中是那么的惊喜,但是,在心中却只能强行压抑这种激动之情,同时立刻做出最正确的回应。

    可以说是连半秒钟的思考时间都没有,必须是瞬间做出最正确的回应。

    程千帆有时候也惊讶于自己应变反应之迅速,他自己没有找到答案,最后得出一个也许不是答案却又是答案的答案:

    许是自己不甘心这么早便牺牲,每每都能下意识的做到最好,活着,等着革命胜利那一天的到来,亲眼看一看那红色的新中国吧。

    几乎是瞬间便进入到‘宫崎健太郎’状态,还因为,他内心深处有戒备之心。

    尽管情感上告诉他,大哥卢兴戈是绝对不会叛国投敌的,但是,他必须保持这种戒备。

    这个时候,在任何‘外人’面前,他只能是‘宫崎健太郎’!

    确切的说,是宫崎健太郎假扮的程千帆!

    ……

    随后他的言语中也故意露出破绽。

    当然,也算不上是破绽,对于不认识卢兴戈的宫崎健太郎来说,这才是正常的言行回应。

    果不其然,卢兴戈看出来不妥,虽然不一定‘猜出’这个程千帆是日本人‘假扮’的,但是,必然是觉察到一丝不对劲,对‘这个程千帆’起了疑心。

    在程千帆的诸多身份中,日本人的身份是最不怕曝光的。

    而且,卢兴戈想要证明目前的程千帆不是程千帆本人,是他人假冒的,也缺乏足够的证据。

    只是,对于熟悉他的大哥来说,这种怀疑是不需要确凿的证据的。

    不过——

    程千帆心中苦笑一声,若是卢兴戈断定他是假的程千帆,以卢兴戈的重感情、义气秉性,必然会不惜一切代价想着要除掉他这个‘西贝货’,为自己的二弟程千帆报仇。

    ……

    卢兴戈在同延德里隔着五个巷子的角落停下歇息。

    他大口喘着粗气,脸上却是露出一丝笑容。

    他不知道二弟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也不清楚二弟和日本人那边的牵扯到底是出于何种考虑。

    但是,二弟刚才向他暗暗示警,这让卢兴戈心中多多少少还是颇为欣慰的——

    卢兴戈拍了拍脑袋,笑了笑,是自己太笨了,该早就明白二弟是在向自己示警的:

    一开始,千帆假作不认识自己,实际上便是在示警了,自己却在气头上,并没有能够领悟千帆的苦心。

    随后,自己愤怒说出名字,千帆故意露出惊喜的表情,不过,随后立刻称呼自己为‘卢大哥’,这是千帆再次向自己示警。

    一直以来,千帆都不愿意直接称呼自己为大哥,说什么大哥打不过二弟,凭什么当大哥,年龄大也不是理由,故而,这小子一直称呼自己‘兴戈’。

    这个掩耳盗铃的家伙,‘兴戈’通‘兴哥’嘛。

    尽管并没有能够和程千帆面谈,打听郑卫龙的情况,不过,感受到程千帆对兄弟之情的顾念,卢兴戈心中已然颇为喜悦。

    就在刚才,他‘逃离’延德里的时候,在马路上发现了另外一辆小汽车的轮胎印,在某一处,还有两辆汽车并排停靠的轮胎印。

    这令卢兴戈警觉起来,他得出结论,附近有敌人,千帆是知道这件事的,但是,不好明言,这便是千帆刚才暗中示警的原因。

    而且,有可能是千帆刚刚和那一伙人接触过。

    对方是何许人?

    帮派力量?

    巡捕房的?

    亦或是日本人?

    卢兴戈陷入了沉思之中。

    就在这时,一阵冷风吹过,卢兴戈打了个哆嗦。

    不能再在外面挨冻了,弄不好要冻坏的,刚才他脑子里只想着见自家兄弟,冻成雪人依然还能扛着,现在却是越想越感觉冻人无比。

    先回去再说。

    ……

    “谁在外面?”白若兰听到动静,下楼来查看,她双手握着一把小巧的左轮手枪,因为紧张的缘故,白嫩的手臂轻微颤抖,眼眸中带着惊恐不安。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

    “小宝,你不要下来。”白如兰喊道,手中却是朝着小宝做了个手势,示意小宝悄悄打电话到巡捕房。

    若是寻常人家有情况,打电话报警,巡捕房可能会拖延、甚至是置之不理。

    不过,小程巡长家里有事情,没有巡捕敢怠慢。

    小宝看到嫂子的手势,眨了眨大眼睛,点点头,双手抱着猫咪,假装腾腾腾跑回楼上,随后又轻手轻脚的下楼,悄悄的走向电话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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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5章 家

    “若兰,是我。”门外传来了程千帆的声音。

    白若兰长舒了一口气,此时,那股子强撑的勇敢心气散了,只觉得两腿发软。

    她收起左轮手枪,同时没有忘记打开保险,这才上前打开门。

    “怎么了?”程千帆进门,看到扑到自己怀里的白若兰,先是一愣,看到白若兰手中的转轮手枪,顿时明白了原因。

    “没事。”程千帆搂着妻子,顺手将转轮手枪卸下,看了一眼保险,温和说道,“刚才外面有个酒鬼,那家伙假扮雪人,吓了我一跳,我一气之下把他揍了一顿赶跑了。”

    “瞎讲。”白若兰抿嘴一笑。

    丈夫安全回来了,她的心总算是安稳下来。

    ……

    “我切了面片,煮了牛肉汤,现在给你煮一碗牛肉面片汤暖暖身子吧。”白若兰说道。

    “快些,快些,我的口水要流下来了。”程千帆作出馋嘴的样子,一边给妻子系围裙,一边推着她朝着厨房走去。

    “小宝也要吃。”小宝脆生生喊道,“多放两块牛肉。”

    “小馋猫。”白如兰轻轻拍打程千帆的手,朝着小宝笑着说道。

    “小宝不是小馋猫。”小宝争辩说道,“猫咪才是。”

    猫咪从楼梯栏杆上跳下来,来到程千帆的身边,蹭了蹭他的裤脚,喵呜一声。

    “是猫咪先听到外面的动静,过来扯我的裤脚的。”白若兰一边忙碌,一边说道。

    “好猫咪!”程千帆弯腰抱起猫咪,撸的猫咪舒坦的直叫唤。

    小宝看得眼馋,过来将猫咪抱走了。

    ……

    程千帆坐在椅子上,估摸着时间。

    他看着厨房忙碌的妻子,抱着猫咪撸猫、咯咯咯笑的小宝,舒服的喵呜喵呜的猫咪,只觉得整个人卸下了所有的防备和面具,无比的轻松。

    他双手撑在餐桌上,托住下巴,眼眸中是温和的光,向左边扭头,看向厨房忙碌的妻子,右边扭头,看向小宝和猫咪。

    牛肉汤烧开了,白若兰轻巧的放入面片,平常的景象,在他的眼中,犹如天女散花一般。

    小宝倒着撸猫咪,猫咪生气了,重重的喵呜一声。

    小宝便赶紧道谢,顺着来,猫咪满意而舒坦的喵呜一声。

    “看什么呢?”白若兰瞥了一眼丈夫,问道。

    “没什么。”程千帆微笑说道,温暖的目光看着妻子,“若兰,我饿了。”

    “这就好咯。”若兰撩了撩刘海,抿嘴一笑。

    十余分钟后,白若兰端着面片牛肉汤上来,“小宝,这是你的,过来吃。”

    “是我和猫咪的。”小宝喊道。

    程千帆笑了笑,“小宝说的没错,咱家的猫咪可是立过很多功劳的。”

    猫咪喵呜一声。

    说着,他接过若兰端过来的大碗,露齿一笑,“谢谢娘子。”

    白若兰嗔了他一眼。

    呼噜噜。

    白若兰拍了拍围裙,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来,双手托着下巴看着丈夫和小姑子吃得开心,高兴的眯了眼睛。

    ……

    “碗筷留给我回来后洗,你一会先去哄小宝睡觉吧。”程千帆说道。

    白若兰本来是要拒绝的,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担心的看向丈夫。

    “有些临时公务要处理,放心,就是一些文件性的工作,没有危险的。”程千帆微笑说,“你的夫君是巡长,没有巡长上一线险境的道理。”

    “那你注意点。”白若兰露出微笑,上来帮助丈夫系好围巾,说道。

    他知道她知道自己说的是善意的谎言。

    她知道他知道自己猜到了什么,只是一些安慰的话。

    他说,她听。

    她假作相信,心中祈祷。

    他不仅仅是说给她听,也是说给自己,他要足够谨慎,他活着,这个家才在。

    程千帆抱了抱妻子,低声说,“下次看到我,确认是我,再将保险打开。”

    白若兰的身体有稍许的僵硬,随后脑袋埋在丈夫的怀里,拱了拱,“恩,晓得了。”

    “去休息吧,说好了,碗筷我回来后洗。”程千帆说道。

    “大冷天的,我正好偷个懒。”白若兰抬起头,接过丈夫递过来的那把转轮手枪,莞尔一笑,收好枪,转身去了楼上。

    ……

    程千帆坐在椅子上,摸出烟盒。

    弹出一支香烟,没用有打火机,而是摸出餐桌上的洋火盒,划了一根洋火,慢慢点燃,轻轻吸了一口。

    左手食指轻轻在餐桌上敲击。

    一支烟抽完。

    正好敲击两百零一下。

    将烟蒂在烟灰缸碾灭,程千帆起身,哈了哈手,拿起客厅的电话话筒,“要狄思威路三十一号良友商社,找黄博先生。”

    “黄老板,是我,你请我帮忙找的人有消息了。”

    “好,一会见。”

    仔细检查了自己的勃朗宁配枪,又准备了一个备用弹匣。

    他的表情是有些凝重的。

    眉头微皱。

    荒木播磨刚刚给他上海站的资料,大哥卢兴戈就出现了。

    尽管程千帆决然不相信卢兴戈会叛国,但是,他不得不防。

    此时此刻,他无法排除被敌人试探之可能。

    程千帆整理了一下衣装,摸了摸脖子上的围巾,打开家门,从外面拉上,听到暗锁咔擦一声锁上后。

    程千帆没有立刻离开。

    他站在门口。

    果然听到里面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他的嘴角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

    是白若兰又下楼,从里面又上了木门闩。

    程千帆压了压礼帽,撑着雨伞,踏着积雪,在巷子里留下一串长长的脚印。

    门后传来了一声轻叹,似是在呢喃,说了一些‘平安’、‘保佑’之类的话。

    ……

    贝当区,上海站临时安全屋。

    “你是说程千帆假装不认识你,实则是向你示警?”郑利君沉声问。

    “正是如此。”卢兴戈搓着手,接过一位袍泽递过来的搪瓷缸子,接连喝了几大口热水,总算是暖和一些了。

    “先是假装不认识我,不过我当时很生气,没有意识到他的用意。”卢兴戈有些懊恼说道。

    “然后程千帆便故意用错误的称呼喊我,我这才意识到他的用意。”

    “错误的称呼?”

    “程千帆故意喊我卢大哥,事实上,他从未这么喊过我。”卢兴戈说道。

    “依你之见,程千帆为何要这般做?”郑利君皱眉,问道。

    “程千帆应该和其他势力有牵扯,且最可能的是日本人请他帮忙抓捕我们,程千帆既不愿意得罪日本人,又不愿意真的下手抓我,只能隐蔽示警。”

    卢兴戈说道,在回来的路上,他已经将其中关节都‘揣摩通透’了。

    ……

    “宫崎君,你说卢兴戈去找你?他是你的大哥?”荒木播磨惊愕不已问道。

    “荒木君,请注意你的言辞,卢兴戈这个支那人是程千帆的大哥,不是我的大哥。”程千帆脸色阴沉,嘴巴里嘟囔,说了句‘该死的支那人’。

    “宫崎君,现在不要在乎这些小事了。”荒木播磨着急知道情况,急切说道。

    “这可不是小事。”宫崎健太郎表情无比严肃,“荒木君,我在支那人那边扮演支那人,现在和同胞、朋友在一起,我不想再受到这种折磨。”

    说着,他停顿一下,有些烦躁的咬咬牙,重重地叹口气,“荒木君,是我失态了。”

    “宫崎君,受苦了。”荒木拍了拍宫崎健太郎的肩膀。

    “我不能确定这个卢兴戈是不是上海站那个卢兴戈,也许是同名同姓也说不定。”程千帆抽了一口烟,陷入回忆的神色。

    “我不认识这个人,是他自己说他是程千帆的大哥。”

    “能具体说说吗,宫崎君。”荒木播磨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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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6章 将计就计

    “安全起见,你近期内不要再去见程千帆。”郑利君正色说道。

    卢兴戈张了张嘴巴,似乎是想要说什么,终究还是没有说,点点头,“是!”

    待卢兴戈离开后,跟踪卢兴戈的那名特务处特工掀开里屋的门帘进来。

    “队长。”

    “卢兴戈刚才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是的。”

    “可有问题?”

    “卢组长身手高强,属下不敢跟得太紧,听不清他和程千帆说了什么,不过,看着似乎没有问题。”

    郑利君皱眉,陷入沉思。

    “队长。”

    “说。”

    “属下刚才在门帘后看着,卢组长似乎还有话想说。”

    “他啊,终究是顾念义气,担心我们以后可能会对程千帆有制裁行动,想着给他这位盟兄弟说好话呢。”郑利君冷哼一声。

    卢兴戈的心思,他一眼便看穿了,刚才卢兴戈解释的那么详细,目的就是让他相信程千帆是在向其示警。

    其本意是想要证实程千帆并没有完全投靠日本人。

    “队长,有没有可能将程千帆拉到我们这边?”

    “很难。”郑利君思忖,摇头说道,“程千帆没有抓卢兴戈,不是因为他有心抗日,至多是因为他顾念和卢兴戈的兄弟情,这个人和日本人走的太近了,当汉奸是迟早的事情。”

    ……

    “因我不认识卢兴戈,质问他是谁,这令卢兴戈十分生气,他挖苦我投靠了帝国,不认他这个大哥了。”

    “我很惊讶,下意识的回了句‘大哥’?”

    “此人便说,‘卢兴戈不敢当这一声大哥’。”

    “听到‘卢兴戈’这个名字,我顿时想起来名单上的那位上海站行动大队第五组组长,十分意外且振奋。”程千帆作回忆状,思考说道,“我便说卢大哥莫怪,大雪天没有看清楚。”

    “随后便邀请他进家门,说弄点酒菜,吃酒暖暖身子,一叙久别之情,目的是先稳住此人,伺机通知你来抓人。”

    “不管他是不是我们要抓捕的那个卢兴戈,先拿下再说。”

    荒木播磨点点头,到目前为止,宫崎君的反应还是比较机敏的,并无错处。

    ……

    “就是这个时候,卢兴戈突然脸色变了,他骂了句‘程千帆,好走狗,差点上了你的当’,说完转身就跑。”

    说着,程千帆露出不解和懊恼的神情,“对方身手敏捷,很快便翻墙逃跑了,我追赶不及。”

    “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哪里出了纰漏,竟然被其看出来不对劲了。”

    荒木播磨也是皱眉思索,在他看来,宫崎健太郎的言语、举动并无异常,除了一开始不认识卢兴戈,这是一个极大的漏洞,但是,这并不能怪宫崎君,谁能想到程千帆还有这么一个大哥。

    只是,卢兴戈看到程千帆不认他,当时只是愤怒,并无逃跑的意图。

    那么,问题便出在后面那番言语之中了。

    “有没有可能,卢兴戈其人滴酒不沾,这个细节程千帆知道,我们不知道,所以,你邀请他喝酒,他立刻起了疑心。”荒木播磨问道。

    “有可能。”程千帆懊恼的摇头,“做特工的都极为谨慎,此番卢兴戈没有上当,以后想要再抓他就困难了。”

    荒木播磨也是遗憾不已,“你将卢兴戈的面貌描述一番,我回去之后找阮至渊比照一下,便能知道这个卢兴戈是不是我们要抓捕的那个卢兴戈。”

    “卢兴戈应该在我家门口等候多时,身上都落了一层积雪,再加上是晚上,看不太清楚,只能说个大概。”程千帆搓了搓手,遗憾说道。

    ……

    “国字脸。”

    “眼睛,眼睛上结了冰霜,带了礼帽,看不清楚。”

    程千帆懊恼的一拳砸在汽车喇叭上,“巴格鸭落!太可惜了!”

    看着懊恼不已的宫崎健太郎,荒木播磨尽管内心也是非常遗憾和不满,却也只能宽慰说道,“宫崎君,不是你的错,这是突发情况,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没有能够帮到荒木君,宫崎深感遗憾。”程千帆微微躬身,低头说道。

    荒木播磨又叮嘱了一番,有情况立刻知会他,随后匆匆离去。

    ……

    程千帆坐在驾驶座,看着荒木播磨的汽车尾灯消失在雪夜,他的嘴角扬起了一抹弧度。

    他仔细回忆。

    此番言行并无错处。

    他内心还是较为满意的。

    卢兴戈的突然出现是一个意外情况,有一定的安全隐患。

    不过,经过他此番操作,基本上算是提前将隐患消弭于无形之中。

    不管卢兴戈那边对于此事是什么看法和态度,或者说,即便是上海站那边出了状况,甚至于是上海站有人被抓,讲述了这件事,他也无惧,他已经将自己提前保护的很好了。

    他的所有表现和应对,都完全符合假扮程千帆的宫崎健太郎的身份该有的反应。

    ……

    再度开车返回延德里。

    程千帆在巷子口停好车。

    警惕的观察了一下四周,确认安全之后,撑着雨伞来到家门口。

    刚插入钥匙,就听到门后传来白若兰的声音,“谁?”

    “若兰,是我。”程千帆脸上绽放笑容,温和说道。

    然后便听到拉开门闩的声音。

    入门,便看到妻子美丽的眼眸隐藏的担心。

    白若兰踮起脚,帮丈夫解下围巾,接过礼帽,在门后的墙壁上挂好。

    程千帆径直进了厨房,哼着歌,开始洗碗。

    入手,盆里是温热的水。

    他的心里也是温温热热的。

    “灶台上烧了水,我给你打水泡泡脚。”

    “好啊,辛苦夫人了。”

    “德性~”

    ……

    翌日。

    清晨。

    小宝打着哈欠,正在洗脸。

    “小宝,看看浩子哥买了什么?”

    小宝一扭头,就看到李浩拎着早点,一眼便看到了自己最爱吃的糖糕。

    “哇,糖糕。”

    “好好洗脸。”白若兰端着白粥出来,敲了敲小宝的脑袋。

    “嘿嘿嘿。”小宝便嘿嘿笑。

    “浩子来了,洗手吃早餐了。”

    “好嘞,嫂子。”李浩笑着回道,朝着帆哥隐蔽的使了个眼色。

    程千帆微不可查的点点头。

    两个男人很快吃了早餐,同还在吃早餐的姑嫂两人打了声招呼便出了家门。

    ……

    李浩启动车子,热车。

    “出事了?”程千帆问。

    “特高课的人连夜去了政治处,已经对郑卫龙用刑了。”李浩说道。

    “郑卫龙招了?”程千帆心中一跳,问道。

    经过曹宇、汪康年、吴山岳、以及阮至渊等人火速叛变之事,他对于国府方面之人的抵抗意志已经不报以什么信心了。

    “没有。”李浩露出敬佩之色,“据说一上来就用了大刑,政治处的人和日本人轮番用刑,郑卫龙咬牙挺住了,还破口大骂日本人。”

    “嚄?!”程千帆露出惊讶之色。

    在他已经发出示警信号的情况下,郑卫龙却依然稀里糊涂的被捕,他本来对于这位上海站站长的观感实在是很一般,却是没想到此人竟然是个硬汉,挺住了一轮严刑拷打。

    ……

    “现在是什么情况?”

    “日本人要用电刑,政治处方面认为郑卫龙的身体经不起电刑,所以不同意,双方正在僵持着。”

    电刑?!

    程千帆脸色大变。

    电刑是以受刑人的身体作为电流回路,电压一般控制在200V以下。

    常将电极接在受刑人的头部、颈部、四肢、ru头、私处、gang门等处,引起强烈疼痛,达到刑讯逼供的目的。

    这是一种极其残酷、痛苦的刑罚。

    经受过电刑之后,一般情况,整个人几乎都是废掉了。

    ……

    他心中一沉,牙齿咬得咯吱响。

    “畜生不如的小鬼子!”

    程千帆知道特高课为何如此急躁,一上来便用大刑。

    阮至渊的叛变,特高课本以为可以借此机会将上海站一网打尽,没想到最终却只抓到了郑文龙这一条大鱼,以及其他几名小鱼小虾,这自然令信心满满的特高课上下极为懊恼。

    目前特务处上海站方面其他高层在逃。

    特高课急于撬开郑卫龙的嘴巴,以郑卫龙的身份,必然掌握了很多上海站的机密,但是,这些机密是有时效限制的,郑卫龙开口的越晚,上海站就能够争取到宝贵的时间,完成转移和潜伏。

    ……

    法租界,中央区,政治处刑讯室。

    荒木播磨眼珠子通红,阴狠的目光盯着被绑在木桩上的郑卫龙。

    “郑先生,舒服吗?”

    “舒服,太舒服了。”郑卫龙竭力睁开肿胀的眼睛,吐了口血水,“还有什么招数,冲着爷爷来吧,你郑爷爷要是皱一下眉头,便是你小鬼子养的杂种!”

    “巴格鸭落!”荒木播磨气急败坏,狞笑一声,拎起火盆里的烙铁,直接对着郑卫龙的胸膛用力按了下去。

    滋啦滋啦。

    白烟泛起,一股焦臭味弥漫。

    郑卫龙惨叫一声昏死过去。

    “荒木先生,请住手!”政治处的一名法国探员皱了皱眉头,拿起白手绢堵在鼻孔前,“你这样用刑,他会死掉的。”

    荒木播磨恶狠狠的看了一眼对方,“事实证明,你们的皮鞭是没用的,我早就说了,对付这种顽固分子,应该用电刑。”

    “荒木先生,你们太野蛮了。”法籍探员冷冷说道。

    荒木播磨冷笑一声,野蛮?

    这个时候站出来表现文明了。

    租界方面是上海滩最早采购电刑设备的地方,这些年或死或残在政治处的电刑之下的红党、红色国际、以及国府特工的人数不胜数。

    荒木播磨几乎可以确定,若不是人是他们特高课抓的,有特高课参与审讯,法国人自己也早晚会对郑卫龙上电刑。

    “两个小时,给你们两个小时的时间,犯人若是再不开口,我一定上电刑。”荒木播磨冷哼一声,朝着留下来监督的一名手下使了个眼色,怒气冲冲的离开了刑讯室。

    一名华籍探员看了一眼留下来的日本特工,用法语低声问道,“霍尔先生,用电刑就是了,我们又不是没有用过。”

    “不不不。”霍尔露出一丝笑容,“有日本矮猴子子在,恶人不用我们来做。”

    ……

    荒木播磨出了政治处刑讯室,一名特高课特工跑过来捂着嘴巴对他耳语一番。

    荒木播磨点点头,出了政治处的办公楼,来到马路对面,又拐进了一个巷子,来到一个小旅馆。

    “课长。”荒木播磨鞠躬行礼。

    “郑卫龙招了没?”三本次郎冷冷问道。

    “没有,这个人的意志很强大。”

    “巴格鸭落!”三本次郎狞声骂了句。

    有曹宇、汪康年、吴山岳以及阮至渊等人的榜样表现,他本以为郑卫龙也会很快开口,骤然遇到这么一个死硬分子,竟突然有些不适应。

    “属下已经向法国人说了,两个小时后便用电刑,没有人能够在电刑下还不开口。”荒木播磨阴冷说道。

    “宫崎君昨夜找你,说发现了卢兴戈的踪迹?”

    “是的。”荒木播磨点点头,将昨夜之事仔细汇报。

    “现在能确认那个人便是上海站的卢兴戈了吗?”

    “基本可以确定,阮至渊认为那个人极可能便是卢兴戈。”

    “你对于宫崎健太郎的表现怎么看?”三本次郎突然问道。

    “这是突发情况,宫崎君的应对没有错处。”荒木播磨说道,他抬起头看着三本次郎,露出疑惑的表情,“课长怀疑宫崎君?”

    三本次郎摇摇头,“宫崎君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影佐英一!”

    看着荒木播磨不解的表情,三本次郎冷哼一声,“影佐太急于求成了,并没有能够完全掌握程千帆的情况,以至于这么重要的情报竟然疏漏了。”

    “课长,根据我的推测,卢兴戈应该是早年和程千帆相识的,不过,两人应该是已经多年未曾联系,所以,无论是影佐君还是宫崎君,并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是啊。”三本次郎遗憾的摇摇头,这便是宫崎健太郎假扮程千帆的短板之所在了,特高课只掌握了程千帆一些公开信息,对于一些早年间的情况,特别是隐秘之事却极难知晓。

    ……

    “你认为程千帆生前有没有可能是特务处的人,或者是支那某一方势力的人?”三本次郎问道。

    “可能性极小。”荒木播磨思忖说道,“若是程千帆还有别的身份,宫崎君早就暴露了,对方不可能不对宫崎君采取行动。”

    “卢兴戈和程千帆,应该只是相识,或者说类似于结拜兄弟的关系,不太可能有其他牵扯。”荒木播磨说道。

    “荒木君,很好。”三本次郎露出赞许的笑容,“你的思维很清晰。”

    荒木播磨的分析,三本次郎自然早就在心中思考,也得出了相似的看法,他刚才这番提问,也有考校之意。

    “属下有一个想法。”

    “说吧。”

    “卢兴戈逃走了,此人应该对宫崎君已经有所怀疑,但是,郑卫龙并不知道这个情况。”荒木播磨说道,“我们是否可以安排宫崎君以程千帆的身份和郑卫龙见面?”

    “你的意思是,让宫崎君以卢兴戈的结拜兄弟的身份去见郑卫龙,假称是卢兴戈托他来打听消息?”

    “是的,属下昨夜仔细考虑了这件事,程千帆的态度是亲近帝国的,卢兴戈却依然冒险来见程千帆,其目的极可能是想要从这个好兄弟的口中打探郑卫龙的情况。”

    荒木播磨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如此的话,我们完全可以将计就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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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7章 三本之智

    程千帆手里捏着电报,陷入了沉思。

    戴春风在电文中用了‘相机’这个词语,这是给予了上海特情组极大的自主权,有见机行事、灵活机动之意。

    同时,却还有‘不惜一切代价除掉阮至渊’的命令。

    ‘相机’和‘不惜一切代价’并不矛盾,前者是放权,后者是命令。

    程千帆能够感受到戴处座的震怒。

    很显然,刚刚‘立下功劳’的阮至渊叛国投敌,并且将上海站卖了个干干净净,直接导致上海站站长郑卫龙等人被捕,此事极大地激怒了戴春风。

    程千帆大致能猜到端倪:上海站成功制裁杨福元,处座大喜,甚至可能亲自在委座面前为阮至渊和上海站请功。

    大喜之后,转眼间便天翻地覆。

    弄不好戴春风还会因此在‘校长’面前丢分,遭了训斥,如此情况,说戴春风对阮至渊恨之入骨就不奇怪了。

    ……

    阮至渊是一条毒蛇。

    于公于私,程千帆都不会放过此卖国求荣之败类。

    要除掉阮至渊,首先要打探此人的行踪,确认此人现在何处。

    这并不容易。

    阮至渊深知特务处对叛徒的严酷惩治纪律,此人贪生怕死,必然轻易不敢露面。

    程千帆左手食指轻轻敲击桌面,要锁定阮至渊的行踪,此事还得着眼在特高课的内部。

    或者,更加确切的说,是要从荒木播磨的身上想办法。

    ……

    ‘将计就计’。

    脑子里想着这个词语,程千帆暗自思忖,‘希望荒木君能够聪明一些,自动入彀’。

    他向荒木播磨通报了卢兴戈之事,除了未雨绸缪、保护自己之外,还有一个考虑,那便是利用这件事做文章。

    荒木播磨看似鲁莽,实则精明。

    也许第一时间没有想得那么深入,但是,荒木播磨从阮至渊那里询问、确认了卢兴戈的身份后,沉下心来,应该会琢磨这件事:

    卢兴戈为何来找程千帆?

    答案不难推测——卢兴戈看中了程千帆的身份,想要从他这里打探郑卫龙的消息。

    如此,以荒木播磨的能力,是有可能想到安排他去见郑卫龙,争取取得郑卫龙的信任,获取情报,乃至是借机引出上海站其他高层,成功钓鱼。

    ……

    和荒木播磨会面的时候,程千帆压根没有提及这种想法、建议。

    原因?

    安全第一!

    以宫崎健太郎的性格,赚钱才是最大之兴趣,他是不会主动揽事的,更不会主动从事此种有一定危险的计划和行动。

    宫崎这个人,是有着非常明确的行为规范的,简而言之,无利不起早。

    他愿意帮助荒木播磨打探上海站人员的消息,一方面暗中打探消息危险性较低,另外其目的是帮助荒木播磨这个朋友,赢得荒木的友谊,而不是想着要立功。

    至于说接触郑卫龙,甚至是钓鱼上海站,这种有一定危险性的专业特工行为,宫崎健太郎是避之唯恐不及的。

    不过,现在戴春风下令不惜一切代价除掉阮至渊,程千帆则不得不有新的考虑。

    如果荒木播磨没有考虑到此节,他就不得不想办法不着痕迹的提醒荒木播磨了。

    任务和目标变了,计划就要调整:

    接近郑卫龙,骗得郑卫龙的信任,这个任务自然不容易,他可以顺理成章的要求阮至渊参与进来配合。

    阮至渊是郑卫龙的助理,对其人非常了解,他提出需要阮至渊的配合,这很合理。

    程千帆轻轻吐出一口烟气,当然了,最好还是荒木播磨足够聪明,能够想到‘将计就计’的妙招。

    ……

    “回电武汉。”程千帆掐灭烟蒂,缓缓说道。

    “武汉,处座钧鉴。”

    “来电知悉,铲除叛国败类,职部分内之事,定当排除万难,铲除此獠,洗刷我特务处之耻辱!”

    “另,获悉郑站长卫龙之最新情况,郑站长已受酷刑,然坚贞不屈,凛然大骂日寇,此坚强不屈之榜样,可歌可泣,职部悲敬不已。”

    周茹放下铅笔,将电报稿拿给程千帆看。

    程千帆扫了一眼,点点头,“发报吧。”

    “是!”

    ……

    “那是宫崎君的车子?”三本次郎站在二楼的窗口,看着一辆小汽车驶入中央巡捕房的大院子,问道。

    “正是。”荒木播磨点点头,说道。

    三本次郎看着程千帆下车,伸了个懒腰。

    周围的巡捕纷纷向他敬礼,打招呼。

    小程巡长微微颔首,微笑回应,随后踏着积雪阔步进入捕厅。

    “荒木,你的建议不错,可操作性不低。”三本次郎沉声说道,“不过还是有些粗浅。”

    “请课长指正。”荒木播磨微微鞠躬,说道。

    三本次郎看着有些不服气的荒木播磨,微微摇头。

    这要是宫崎这个家伙,定然会露出惭愧不已的表情,说些令人喜欢的话语,诸如‘属下愚钝,课长高瞻远瞩,属下惶恐,令课长失望了’之类的话,然后满眼期待的等着聆听教诲。

    “郑卫龙的抵抗意志坚定,虽然我们暂时不清楚为何上海站其他高层都撤离了,此人却有些荒唐的落网。”三本次郎看着荒木播磨,沉声说道。

    “但是,不要忘了,此人是上海站站长,绝非等闲之辈。”三本次郎继续说道,“对于这种老牌特工,在被捕的情况下,令其相信一个陌生人,而且是素来和帝国亲近的陌生人,这种可能性不高。”

    ……

    荒木播磨闻言,思考片刻,承认课长的话是有道理的。

    不过,他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辩解说道,“课长所言极是,不过,安排宫崎君去试探接触郑卫龙,本就是一种尝试,能成功自然最好,被其识破了,也无伤大雅。”

    “愚蠢!”三本次郎沉着脸,骂道。

    “哈依!”三本次郎两腿一并,鞠躬,低头。

    “荒木君,你太急躁了,考虑问题太肤浅了。”三本次郎冷冷说道,“即便是要尝试去做某件事,也要力求做得最好。”

    “荒木有些不明白。”

    “宫崎君能够收获郑卫龙的信任,固然最好,即便是没有成功,也不能让郑卫龙怀疑宫崎另有目的,最好能够收获郑卫龙的一定好感。”

    荒木播磨低头琢磨三本次郎的话。

    信任,好感,是两个意思。

    信任,说明郑卫龙相信宫崎假扮的程千帆确实是受到卢兴戈所托,前来联系,郑卫龙自然会暗中配合。

    好感则不然,郑卫龙出于特工的谨慎,暂时不认可‘程千帆’所言之事,不会配合行事,更不会告知‘程千帆’有关特务处上海站的机密,但是,却也没有怀疑其别有目的,对于‘程千帆’的善意还是会给予一定的积极回应的。

    ……

    “课长的意思是?”荒木播磨似懂非懂。

    “难道你不觉得这是宫崎君以程千帆的身份打入力行社特务处的一个好机会吗?”三本次郎嘴角扬起一丝得意的笑容,缓缓说道。

    “嗦嘎死内!”荒木播磨恍然大悟,露出惊喜之色,“课长的意思我明白了。”

    “‘程千帆’暗中接触郑卫龙,向其示好,或者也可以在饮食、生活条件上暗中帮忙,令郑卫龙感激不尽,这也是示好的表现,上海站方面得知此事,必然认为‘程千帆’还是可以争取的。”

    “即便是此番不能将上海站一网打尽,如果我们能够趁机安排宫崎君打入上海站内部,埋入这一颗钉子,将来还是有机会对上海站展开雷霆一击的。”

    三本次郎露出得意的笑容,显然对于自己的这个想法颇为自得。

    当然,如果荒木这个不识趣的家伙,若是来上几句‘课长高见,属下自惭形秽’之类的话,就更加舒坦了。

    想及此处,三本次郎心中却是骂了句。

    自己也不是喜欢听奉承之言语的人,怎么现在竟然会有如此‘怪异’的想法。

    都是宫崎这个家伙!

    “这件事你去联系宫崎,交给你来操作。”三本次郎沉声说道。

    “是!”

    “最好不要一开始便表露是应卢兴戈之托联系,只是单纯的示好。”三本次郎思忖说道,“如果上海站方面获悉此情况,认为程千帆是可以争取的,最好是他们能够再次联系程千帆,如此才顺理成章,不会引起怀疑。”

    “明白了。”

    ……

    荒木播磨兴冲冲的出去打电话联系程千帆。

    须臾,荒木播磨一脸悻悻的回来了。

    “怎么了?”

    “宫崎君不在巡捕房。”

    “他去哪里了?”

    “巡捕房的人说他和政治处查缉班的皮特一起去货仓了。”

    “巴格鸭落!”三本次郎骂了句,宫崎这个家伙,满脑子只想着他的生意。

    他这才想起来,刚才看到一辆小汽车开出了巡捕房的院子,应该就是皮特的车子。

    ……

    “磺胺粉的数量越来越少了。”程千帆皱着眉头,打量着货仓。

    “没办法,欧洲那边也意识到了这种药物的价值,国内的需求量激增。”皮特耸耸肩。

    “法国打仗了?”程千帆冷哼一声,说道,“依我看,这是囤积居奇,故意降低出货量,提高磺胺的价格。”

    “不不不。”皮特解释说道,“据我了解,是意大利方面向国内的药厂下了大批订单,以至于亚洲方面的出货量急剧压缩。”

    “意大利?”程千帆微微错愕。

    “埃塞俄比亚。”皮特说道。

    程千帆明白了,他摇摇头,讥讽说道,“真是想不到,欧洲强国意大利竟然被一帮非洲土人弄得如此狼狈。”

    “欧洲强国,意大利?他们也配?”皮特故意露出夸张的表情。

    “真正的欧洲第一强国是强大的法兰西共和国,要是强大的法国军队的话,一个师的武装力量便可以轻易平定埃塞俄比亚的游击武装。”

    说着,皮特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好了,我的朋友,我会催促国内加大药品的配额的。”

    他亮了亮腕表,“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小心我告诉琳达,你偷偷去和露丝约会。”程千帆看着皮特的背影喊道。

    “我的朋友,你这是在污蔑。”皮特没有回头,摆摆手,“我今天是有事情要去埃斯达拉先生家里商谈。”

    “皮特,你早晚死在女人肚皮上。”程千帆笑骂。

    埃斯达拉的一个法国商人,上个月得了重病去世,留下了寡居的夫人。

    “你们中国有一句话叫做,死在寡妇的身上是光荣的。”

    “那叫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程千帆纠正说到。

    “看吧,你们中国古人也很风流的。”皮特哈哈大笑,出了货仓,启动车子,一踩油门。

    “混蛋,车子给我留下。”程千帆气急败坏骂道。

    ……

    待皮特离开之后。

    程千帆假作查看了货仓的进货表,又巡视了一番。

    交代手下看好货仓,想起自己被皮特丢在这里,又骂了皮特两句,这才出去叫了辆黄包车离开。

    程千帆大肆采购一番。

    麦兰码头附近。

    一个比较僻静的小旅馆。

    程千帆带上墨镜,竖起风衣,压了压礼帽,警惕的观察了四周,看了一眼打瞌睡的店家,提着一个沉重的大网兜,径直上了二楼。

    进门之后。

    程千帆站在门后,听了听走廊的动静。

    “彭教授!”确认无异常后,他才放下网兜,和彭与鸥握手。

    “小程巡长。”

    两人双手紧紧的握在一起,相视一笑。

    ……

    “几时离开?”程千帆问道。

    “两个小时后的船票。”

    程千帆表情有些黯然,算上老廖牺牲前的那段时间,他和彭与鸥共事两年多了。

    彭与鸥是一个非常有能力,也很有个人魅力的领导。

    此番离别,他心中自是不舍。

    彭与鸥心中动容,情绪上也是有些激动。

    他感受到了年轻的‘火苗’同志的失落,即将离开上海,离开他战斗多年的这片热土,离开战友,他也是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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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8章 礼物和心意

    “‘包租公’同志是一位非常有能力的老同志。”彭与鸥说道,“你前年去杭州,和‘包租公’同志有过间接的接触和合作。”

    “这是一位允文允武的领导同志。”

    “杭城地下党在敌人的数次大搜捕之下,不仅仅最大限度的保全了自己,还能够对浙西红色武装提供尽可能的支援,‘包租公’同志贡献很大。”

    “对于‘蒲公英’同志,你应该是较为了解的,这是一位做事很有经验、很谨慎的同志,我相信我离开上海后,你们会配合极为默契的。”彭与鸥说道。

    “我明白。”程千帆郑重说道。

    他对‘包租公’同志了解不多,不过,‘包租公’同志能够在杭城特务处内部安插了罗六同志这名特工,这相当不容易。

    对于‘蒲公英’同志暨王钧同志,程千帆就较为了解了,王钧来上海的户籍证明就是他一手经办的。。

    这是一位文化素养较高的同志。

    是一位地下工作经验丰富,久经考验的布尔什维克战士。

    “这是你和‘蒲公英’同志第一次会面的联系方式。”彭与鸥从身上内衬口袋摸出一张字条,“你的情况,我已经和‘蒲公英’同志交代过了,他十分期待和你的会面,说要当面感谢你数次搭救。”

    “都是我应该做的。”

    ……

    “另外,还有一件事。”彭与鸥正色说道,“鉴于罗延年同志对你的误解,组织上担心出现误伤之可能,经向‘农夫’同志电联同意,你的身份已经向‘包租公’同志进行了通气、知会。”

    “罗延年同志误解我?”程千帆惊讶问道。

    彭与鸥叹口气,简单讲述了当年‘陈州’奉命铲除叛徒霍星黔之事。

    “罗延年同志并不知道霍星黔已经准备背叛组织之事,这件事‘竹林’同志出于对你的保护需要,要求我对此事保密,故而,罗延年同志并不知晓其中隐情。”彭与鸥说道,“现在你的身份更加重要,所以……”

    程千帆点点头,他明白彭与鸥的意思,随着他的身份愈发重要,保密级别更高,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更加不可能告知罗延年。

    而且,还有一个原因,组织内部有这么一位痛恨他,对他喊打喊杀的老同志,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对他的一种保护。

    极端情况下,倘若组织上出现了叛徒,敌人得知红党内部对程千帆如此痛恨,也间接证明了他的‘清白’。

    只是,被自己的同志误解,恨不得‘杀之以后快’,这种感受实在是颇为酸楚,甚至可以用‘委屈’这个词来形容了。

    ……

    “同志们对你的误解,对你也是一种保护。”彭与鸥宽慰说道。

    事实上,对于程千帆这个反革命巡捕,组织内部很多人深恶之。

    不仅仅是因为霍星黔之事。

    程千帆贪财好色、吃拿卡要,勒索市民,阴险手辣,可谓是‘无恶不作’。

    此外,被巡捕房抓捕过的很多同志,其中有些人都受到过程千帆的严刑拷打。

    譬如说阿海同志,便曾经被程千帆残酷用刑。

    这些同志被营救出来后,都曾经向组织上控诉过反革命分子程千帆的恶行,而他们并不知道,正是他们恨得牙痒痒的程千帆暗中保护、营救他们出狱的。

    “‘火苗’同志,委屈你了。”彭与鸥拍了拍程千帆的肩膀,说道。

    “些许委屈不算什么,我很期待革命胜利的那一天,我当当面和罗延年同志把酒言欢。”程千帆抿了抿嘴,微笑说道。

    “到时候老罗可要好好谢谢你。”彭与鸥微笑说道,“他多次对我表示,要感谢当年及时示警,搭救他的那位内线同志。”

    前年党务调查处侦知了罗延年的行踪,准备秘密抓捕,是程千帆安排老廖及时示警,罗延年同志才逃过一劫。

    “我无比期待那一天的到来。”程千帆微笑说道。

    ……

    彭与鸥摸出怀表看了看时间。

    “好了,‘火苗’同志,时间差不多了,我也该走了。”彭与鸥看了看程千帆放在地上的网兜,笑着说道,“哦豁,满丰盛的嘛。”

    “糕点和糖果、零嘴是给小外甥的。”

    “红糖、奶粉什么的,是给姐姐的。”

    “罐头一半带到延州,一半你留着你路上吃。”

    “十条香烟,一条给您预备的,一条给姐夫,一条给‘农夫’同志,一条给‘旺庸’同志,一条给‘翔舞’同志,剩下的是给‘教员’同志的。”

    看着彭与鸥惊讶的表情,程千帆解释说道,“当年‘翔舞’同志离开上海,我给他备了几条这个牌子的香烟,他带到了苏区,‘翔舞’同志后来说香烟大多都被‘教员’同志悄悄‘抢’走了。”

    “哈哈哈。”彭与鸥哈哈大笑,“好,‘火苗’同志请放心,我一定将你的心意带到。”

    ……

    “我这也有东西。”彭与鸥将桌子上的一个用笼布盖着的竹篮拎过来,“邵妈很舍不得小宝,知道小宝爱吃她做的炸果,连夜做了这些。”

    “替我代小宝谢谢邵妈。”程千帆心中感动,接过竹篮放在脚边,说道。

    “让小宝快些吃,别搁坏了。”彭与鸥说道。

    “放心,今天就吃完了。”程千帆微笑说道。

    彭与鸥露出一丝惊讶表情,然后看了程千帆一眼,蓦然明白了,他拍了拍程千帆的肩膀,“是我们考虑不周了。”

    “邵妈疼小宝,我高兴还来不及呢。”程千帆笑着说道。

    彭与鸥则从包里拿出一个铝饭盒,装了一部分炸果进去,“正好,我带点路上吃。”

    ……

    “给你姐姐和姐夫的书信呢?”彭与鸥问道。

    程千帆摇摇头,“我后来想了想,路途遥远,关卡林立,安全起见我就不写信了。”

    彭与鸥欣慰的点点头,不愧是是久经考验的潜伏同志,考虑问题确实是周到,“书信没有,我便带口信过去吧。”

    “请彭书记转告家姐和姐夫,我很好,毋需惦念,请他们多保重,革命胜利了,我们一家开开心心的团聚,共饮胜利团圆庆功酒。”

    “好,这口信我一定带到!”彭与鸥伸出双手。

    两双手紧紧握住,用力的握住,“‘火苗’同志,保重!”

    “彭书记,保重!一路平安!”

    “保重!”

    看着彭与鸥‘熟练’的翻出拿出一个麻袋,将大网兜里的东西塞进去,扛着麻袋,大步流星的拉开门离开,程千帆挥了挥手,无声说道,“保重!”

    ……

    青浦。

    观音堂。

    青东人民抗日游击队队长谷保国拿着一条破破烂烂的毛巾抽打着身上的积雪。

    “这鬼天气。”谷保国一屁股坐在条凳上,脱下棉鞋。

    “尚铭,火盆端来。”谷保国喊道。

    “好嘞。”

    一个个子不高、梳着中分头的小年轻将手中的毛瑟手枪朝着腰间一插,提着火盆跑过来。

    “要说‘是’!”谷保国微笑着纠正说到。

    “是!队长同志。”尚铭敬了个略显不伦不类的军礼,表情很认真。

    谷保国踅摸了一圈,从堆积的柴火中掰了两根枯枝,挑着棉鞋在炭盆上烤。

    湿透了的棉鞋慢慢地冒起青烟。

    ……

    谷保国放下一只棉鞋,拿起另外一只靠近鼻子,用力吸了口气,“哎呀,这味!”

    尚铭看了,哈哈大笑,一边笑,一遍探头探脑的看向门外。

    “看什么呢?”谷保国问道。

    “看看金林他们回来没。”

    “没那么快,雪太大了,路不好走。”谷保国说道。

    青东工委选派了骨干党员和抗日积极分子来青浦,加强党对青东人民抗日游击区和游击队的领导,并且拟成立红党青浦抗日工作委员会。

    谷保国非常高兴,天不亮就派人去迎接了。

    “队长,会不会路上遇到敌人?”尚铭担心问道。

    “可能性不大。”谷保国想了想,摇摇头。

    首先是天气恶劣,且鬼子不熟悉路况,没有汉奸带路的话,根本摸不进来,所以,敌人此时出动的可能性较低。

    此外,和上海市区接壤的几条公路,谷保国都安排了队员盯着,一旦敌人有动静,现在应该早就收到消息了。

    随着时间的慢慢流逝,人还没有到,谷保国也不禁有些着急了。

    “尚铭,尚铭。”谷保国喊道。

    “队长。”

    “带两个人出去看看,迎一下。”

    “是。”尚铭答应一声,冲入风雪中。

    ……

    约莫半小时后,正在焦急等待的谷保国便听到了外面的嘈杂声。

    “队长,队长,人来了。”尚铭兴奋的大嗓门喊道。

    谷保国穿上棉鞋,用力跺了跺脚,赶紧迎接出去,便听到了爽朗的粗嗓门。

    “老谷,老谷,我给你送人来了。”上海青东工委民运部部长楚奕喊道。

    “哈哈哈,老楚!”谷保国一双手和迎面走来的男子紧紧地握在一起,“没想到是你亲自带队过来。”

    “老谷,你看看,我给你带来了精兵强将!”楚奕指了指身旁的三名年轻人,说道。

    谷保国早就瞄着三个年轻人看了,你老楚有啥好稀罕的,这三个年轻的同志才是组织上支援的大宝贝。

    ……

    “谷队长,你好,我叫何关,向您敬礼。”何关往前一步,拍了拍身上的积雪,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不错啊!”谷保国眼睛亮了,“扛过枪?”

    “我以前在江苏省保安团,参加过第二次淞沪抗战,和鬼子交过手。”

    楚奕凑到谷保国耳边,低声说,“当过排长,会带兵,神枪手,先后击毙了五个鬼子,还参加了白刃战,捅死一个鬼子,自己重伤,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说着,挤挤眼,“老楚这回够意思吧。”

    “太够意思了。”谷保国嘿嘿直乐,看着站得笔挺的何关,越看越喜欢,“是党员吗?”

    “报告队长,是党员。”

    “好好好!”谷保国更加满意了。

    ……

    楚奕看着谷保国美得冒泡的样子,心中直乐,“这两位我来介绍吧。”

    他指了指站在何关身边,扎着麻花辫的年轻姑娘,“黄小兰,非常有抗日热情的年轻人。”

    谷保国一听便明白老楚的意思,这姑娘是抗日积极分子,不是党员。

    他看向楚奕,心说怎么安排了一个年轻姑娘过来,这不是添累赘嘛。

    然后便听到楚奕说道,“黄小兰是何关同志的未婚妻,她是护士。”

    哎呦呦。

    谷保国一听,嘴都咧歪了,“欢迎,欢迎,欢迎黄护士加入青东人民抗日游击队。”

    说着,热切的眼眸看向老楚。

    看一眼老楚,又看向剩下那名同志,一脸期待的样子。

    “秦迪同志,高中生,宣传骨干。”楚奕说道,“秦迪同志的任务是帮助游击区开展民运工作。”

    “欢迎,欢迎秦迪同志。”谷保国哈哈笑着,和秦迪握手,视线从三个年轻人身上扫过,不住点头,简直是满意极了。

    ……

    程千帆坐在黄包车上。

    雪还在下。

    看着那鹅毛般的、洁白的雪花,慢慢地飘落在树枝上,飘落在屋顶上,飘落在大地上。

    他伸出左手,雪花落入他的掌心,很快融化。

    右手从竹篮里捏了一枚炸果放入口中,艰难的咽下肚子,打了个饱嗝儿。

    竹篮里的炸果已经被他一个人吃完了。

    不是他贪嘴吃邵妈给小宝的临别礼物,他岂能不知道这些炸果是邵妈对小宝的疼爱之意。

    但是,这些炸果不能给小宝。

    给了孩子,孩子一吃便知道是邵妈做得味道。

    知道他今天见过邵妈(彭与鸥)。

    这是一个极容易忽略的细节纰漏。

    ……

    如果在之前,他可以带着小宝去彭与鸥家中找邵妈要炸果吃,但是,现在邵妈跟随彭与鸥一起突然消失了,日本方面必然要调查。

    这个时候再和彭与鸥以及邵妈扯上关系,必然会引起怀疑。

    且最重要的一点,不能让小宝知道邵妈离开上海的消息。

    程千帆和家人不应该知道这个消息,最起码此时此刻不应该知道。

    小孩子的一句无心之言,往往可能会被敌人捕捉到重要信息,带来灭顶之灾。

    拧开随身携带的银质小酒壶,程千帆咕咚咕咚喝下去小半壶,随后才小口小口的喝着。

    距离薛华立路还有两三华里距离的时候,他收起小酒壶,点燃一支香烟,微醺的眼眸看着沿途的风景,沿途的人。

    ……

    甫一回到捕厅。

    “巡长,你不在捕厅的时候,有一个黄老板打来电话找你。”鲁玖翻便汇报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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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9章 入彀

    程千帆换下便装。

    一身笔挺的巡捕制服,愈发显得身材挺拔、俊逸。

    擦得铮亮的马靴踏在木质楼梯上,酒楼东家殷勤的引领着,说着恭维、凑趣的话。

    ‘小程巡长’微熏的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笑容。

    笑容很淡,嘴角上扬,厌恶他的人会更加有要揍他的冲动。

    “程巡长,到了,黄老板在里面等您。”

    程千帆打了个哈欠,挥了挥手,像是驱赶苍蝇一样‘挥走’了酒店东家,自己推门进入。

    ……

    荒木播磨站在窗台边,掀起窗帘的一角,观望着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

    “黄老板,看什么呢?”背后,想起了程千帆的声音。

    “程先生来了。。”荒木播磨回头看了一眼,说道。

    待门外的脚步声远去,荒木播磨才继续说道,“法租界太繁华了,这里不应该属于法国人。”

    说着,他问程千帆,“宫崎君,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亡国奴!

    我看到了不屈和抗争!

    程千帆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心里说道。

    几个年轻人在街上宣传抗日,被鲁玖翻带着巡捕追的鸡飞狗跳,聪明的市民故意阻挡了巡捕,制造混乱,帮助被追捕者逃脱。

    “愚蠢而麻木的支那人,偶有几只蹦跶的兔子。”程千帆冷笑说道,他揉了揉太阳穴,坐在椅子上,摸出烟盒,弹了弹,嘴巴咬住一支烟,烟盒随手丢在桌子上。

    点燃香烟,猛地抽了一大口,右手夹着香烟,大拇指按了按太阳穴,令自己清醒一点。

    ……

    “喝酒了?”荒木播磨闻到了酒味,问道。

    “唔。”程千帆点点头,叹口气,“生意难做啊,事事都要亲力亲为。”

    荒木播磨微微皱眉。

    如果放在以前,他会非常看不惯宫崎健太郎如此行事和态度,看不上宫崎这个人。

    现在则还好,虽然依然还是有些看不惯,不过却是对事不对人,对于宫崎这个家伙,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荒木播磨现在愿意接受这个‘淳朴’的朋友。

    “宫崎君,要是被课长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他会不高兴的。”荒木播磨说道。

    “是啊,我知道。”程千帆笑着说道,“所以,由此可见,我是这般相信荒木君。”

    荒木播磨皱着眉头,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虽然两人关系亲近了不少,已经成为朋友,不过,有些时候,以他的性格,还是暂时无法完全适应自己的这位新朋友。

    ……

    “实在是抱歉,上午被皮特喊着去货仓了。”

    “荒木君找我所谓何事?”程千帆拎起茶壶,给自己和荒木播磨分别倒了茶水,“没有耽误荒木君的事情吧。”

    上午没有找到程千帆,生生等了几个小时,荒木播磨心中难免还是有几分怒气的。

    不过,程千帆一句话便让荒木播磨无奈摇头,无话可说。

    皮特是政治处查缉班的副班长,同时也是宫崎这个家伙黑市生意的货源渠道,皮特相邀,宫崎健太郎自然是只能听命。

    “是课长令我找你的。”荒木播磨说道。

    “荒木君。”程千帆脸色一变,露出紧张的神情,“出了什么事?”

    “课长的意思是,安排你去接近郑卫龙。”荒木播磨说道。

    “接近郑文龙?”程千帆露出不解的神情。

    “卢兴戈去见你,根据我的推测,其目的极可能是想要从你这里打探郑卫龙的消息,甚至是想要通过你来营救郑卫龙。”荒木播磨说道。

    “确实是有这种可能。”程千帆皱眉思索片刻,点点头,说着,他看向荒木播磨,“已经确认那人正是上海站的卢兴戈了?”

    “我询问过阮至渊,基本可以确定你描述的那个人正是上海站行动大队第五行动组组长卢兴戈。”荒木播磨点点头,“阮至渊对此人评价极高,称此人是上海站行动大队头号行动高手。”

    程千帆闻听此言,露出后怕的表情,看到荒木播磨正看着他,尴尬的笑了笑。

    荒木播磨明白宫崎健太郎为何会有这般表情,内心里摇摇头,却也并没有说什么。

    ……

    “所以,课长的意思是安排我假作是受到卢兴戈所托,暗中和郑卫龙接触,争取取得郑卫龙的信任。”程千帆思忖说道。

    “是的。”荒木播磨看着程千帆,“宫崎君,这个任务很重要,若是能骗取了郑卫龙的信任,对于我们将特务处上海站一网打尽十分关键。”

    荒木播磨语气振奋,“宫崎君,如此重要的任务,是课长对你的信重。”

    “若能通过这个计划将特务处上海站一网打尽,宫崎君,你我将立下大功……”

    然后,他便看到了宫崎健太郎有些神情不自然的扭了扭脖子,眉头也皱起来,似乎是注意到自己对他的注视,宫崎才赶紧变了神情,露出笑容。

    这个笑容有些勉强。

    荒木播磨有些生气,同时也有些不解。

    不过,很快他便想明白宫崎健太郎为何会有如此表情了。

    宫崎这个家伙并不想执行这个任务!

    宫崎健太郎这个家伙最关心的是他的生意。

    甚至于,军功对于宫崎健太郎的吸引力也并不大。

    对于宫崎而言,个人安全和钱财才是最重要的。

    很明显,这个行动是有一定的危险性的,以宫崎的性格,自然是不愿意参与进来。

    ……

    “宫崎君,这是课长的命令。”荒木播磨沉声说道。

    “我明白。”程千帆一本正经说道,“课长旦有命令,宫崎必然听命。”

    停顿一下,他露出为难的表情,“只是——此事极为重要,我很担心自己难以胜任,坏了课长的大事,影响到荒木君的军功章。”

    荒木播磨眉头紧锁,宫崎的言行表现在他看来,就是在找借口推诿。

    “宫崎君,课长既然制定了这个计划,自然是相信你的能力的。”荒木播磨说道。

    “荒木君——”程千帆张了张嘴巴。

    “宫崎君,请听我把话说完!”担心宫崎健太郎再有借口,荒木播磨打断宫崎健太郎要说的话,说道,“有什么疑惑之处,或者是需要我来协助之处,可以向我提出,我会全面配合你。”

    “我——”程千帆皱眉,似乎还要再找理由,停顿了两秒钟才说道,“我对郑卫龙这个人非常陌生,冒然接近,必然会引起此人的怀疑和警觉,岂不是坏了课长的大事。”

    “放心,我会安排阮至渊来协助你。”荒木播磨说道,“阮至渊是郑卫龙的助理,对郑卫龙非常了解,有他在,郑卫龙的一些个人习惯、生活喜好,脾性,你都能够掌握,完全可以有针对性去行事。”

    “卢兴戈和程千帆到底是什么关系?”程千帆想了想,问道,“如果搞不清楚这个关系,很容易露馅。”

    “根据我们的推测,程千帆和卢兴戈早年应该是好友,或者说,很大可能是结拜兄弟关系。”荒木播磨说道。

    “郑卫龙知道这两人之间的关系吗?”程千帆问道。

    “不清楚。”荒木播磨摇摇头,“我询问了阮至渊,阮至渊并不清楚卢兴戈和程千帆的私人关系,他认为郑卫龙极可能也不知道。”

    “程千帆生前是特务处的人?”程千帆问道。

    “应该不是。”荒木播磨摇摇头,他忍不住皱眉,反问,“宫崎君,这件事你应该最清楚了,如果程千帆另外有隐蔽身份,你假扮程千帆一年半了,他们怎么可能不联系你?”

    “万一,万一程千帆是某一方的沉睡者呢,我冒然行动,接近特务处,岂不是……”

    “宫崎君!”荒木播磨终于忍无可忍,冷声说道,“没有那么多为什么,这是课长的命令,你必须听命。”

    ……

    “荒木君,不要激动。”程千帆讪讪一笑,递上一支烟,凑上去给荒木播磨点上,“我只是想的比较多,做事情比较仔细罢了。”

    荒木播磨的身上有较为浓郁的血腥味。

    程千帆轻轻吸了一口烟,心中判断,这是最新鲜的血腥味,说明荒木播磨在来和他会面之前,正呆在刑讯室,且极可能正在审讯郑卫龙。

    荒木播磨看了宫崎健太郎一眼,你那是做事情谨慎?

    明明是贪生怕死,推诿任务之挖空心思寻找借口。

    “宫崎君,成功接近郑卫龙,骗取此人信任,争取将上海站一网打尽,立下此赫赫战功,你在特高课内部的职务必然会提升。”

    荒木播磨边说边思考,绞尽脑汁想着‘激励’宫崎健太郎的话,“支那有一句古话,升官自然发财。”

    话音未落,荒木播磨就看到宫崎健太郎眼中一亮。

    “荒木君。”程千帆说道。

    “宫崎君请说。”

    “特务处上海站站长应该是非常有分量之人吧。”程千帆表情振奋说道。

    “这是当然,上海站是特务处甲等……”荒木播磨说着说着,闭上了嘴巴,宫崎这个家伙刚才将‘有分量’三个字咬的很重。

    考虑到宫崎健太郎的秉性,荒木播磨立刻明白了宫崎口中的‘有分量’是什么意思。

    “郑卫龙应该是一个颇为有分量的重要人物。”荒木播磨沉吟片刻,说道。

    “请荒木君回复课长,宫崎定当不畏牺牲、以效忠添皇之无尚意志要求自己,竭诚办好这件事。”程千帆郑重说道,眼眸仿佛在发光。

    荒木播磨深深地看了宫崎健太郎一眼。

    果然,一提到钱财,宫崎君的态度便大不同了。

    ……

    “我该在何时,以何种方式接近郑卫龙?”程千帆问道。

    “下午等我的消息吧。”荒木播磨思忖片刻说道,“中午我会继续对郑卫龙用电刑,如若此人开口了,那么,计划将会相应作出调整。”

    “电刑?”程千帆的眼眸露出一抹奇异的光芒,嘴角勾起一抹残忍、古怪的弧度,“早就听说了这个刑罚,据说是非常有效果,没有人能够在电刑之下还不开口的,若是能亲眼目睹,定然是好风景。”

    “这次不行,你若是去观刑,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帝国的人了。”荒木播磨说道,“电刑之下,犯人开口的几率极大,不过,也不是没有能够熬过电刑的死硬分子。”

    “怎么可能?”程千帆惊讶不已。

    “有些中国人比厕所的石头还要死硬。”荒木播磨说道,“我在北平的朋友来信提到过一件事,他们抓住了一个红党,用尽各种刑罚,包括电刑在内,都没有能够让这个人开口。”

    “对待这种死硬分子,必须从肉体上毁灭。”程千帆冷哼一声,说道。

    同时,他的内心仿佛在滴血一般,他能够想象到北平的这位同志遭受了何等惨无人道的严刑拷打。

    “这个人已经从北平押来上海了,宫崎君若是有兴趣,可以在此人身上练练手。”荒木播磨说道。

    “押来上海?为何不在北平便处理了?”程千帆惊讶问道。

    “根据我们的调查,此人是上海红党方面派往北平的。”荒木播磨说道,“课长希望能够从这个人身上找到摧毁上海红党的突破口。”

    程千帆心中巨震,面上却是露出不屑一顾的表情,“红党?他们在上海没有人没有枪,成不了什么气候。”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荒木播磨说道,“不过,课长说,红党善于蛊惑人心,鼓动支那人反抗帝国,长此下去,终究会对帝国不利,所以最好是在红党没有形成气候之前将其剿灭。”

    “课长高见。”程千帆微微错愕,然后立刻露出敬服的表情,说道。

    荒木播磨看了宫崎健太郎一眼,他可以肯定,宫崎这个家伙并不认同课长的观点,但是,这并不妨碍这个家伙拍课长的马屁,哪怕课长现在没在这里。

    “国府方面多是贪生怕死之途,无论是党务调查处还是特务处,皆是如此,依我看,电刑之下,郑卫龙必然会开口的。”程千帆将话题掰回来,他不能表露出对于红党的话题较为感兴趣的样子。

    尽管他的内心是多么的渴望在多打听一些关于那位同志的信息。

    “这正是我要说的。”荒木播磨说道,“荒木君,如果郑卫龙开口了,那么,你的任务便有了变化。”

    “什么变化?”程千帆立刻说道。

    荒木播磨下意识的便要说,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宫崎这个家伙贪生怕死,若是知道任务将会调整为由郑卫龙配合他打入特务处内部,他必然想尽办法推诿。

    此事还是由课长亲自与其谈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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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1819/ 第一时间欣赏我的谍战岁月最新章节! 作者:猪头七所写的《我的谍战岁月》为转载作品,我的谍战岁月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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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谍战岁月介绍:
‘火苗’、‘星火’、‘陈州’、‘青鸟’、‘琥珀’、‘程武方’、对了还有‘宫崎健太郎’,还有——
程千帆每天睁开眼睛,脑海中第一个反应就是:今天,我的身份是什么(我该穿哪件马甲)?
本书又名‘王牌特工之我的马甲数不胜数’。
深藏敌人内部的红色‘火苗’、身手敏捷、功勋卓著的红队队员‘陈州’、军统戴春凤的爱将青鸟……等等等等。
但是,他知道,他是程千帆,一个坚定的红色战士!
“黑暗里,你坚定地守望心中的太阳;长夜里,你默默地催生黎明的曙光;虎穴中,你忍辱负重,周旋待机;搏杀中,你悄然而起,毙敌无形;你的名字无人知晓,你的功勋永垂不朽……”
他的故事从1936年的初春开始……
企鹅群号:78697817我的谍战岁月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的谍战岁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的谍战岁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