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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猪头七     我的谍战岁月txt下载     我的谍战岁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17章 如此查案

    程千帆看了袁开洲一眼,轻笑一声,他再度给袁开洲递了一支烟,自己也掏出烟来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

    “对于此案,袁老哥怎么看?”他问。

    “千帆老弟,你说……”袁开洲眼珠子转了转,瞥了一眼四周,嘿笑一声说道,“会不会是姜骡子匪帮做得?”

    咳咳咳。

    程千帆被呛到了,他看着袁开洲,眯着眼睛,似笑非笑,“这姜骡子与袁老哥有仇么?怎三番两次在你的辖区犯案?”

    袁开洲便打了个哈哈,“只是初步的推测,还需要进一步勘察确认,也许凶手另有其人呢。”

    “不太平啊。”小程巡长轻轻吐出一口烟气,看着死去的楼莲香的惊恐面庞,摇摇头,轻叹一声。

    ……

    便在此时,外面传来了一阵喧哗声。

    “发生什么了?”袁开洲沉声问。

    他的一名手下跑进来,“巡长,他们,他们非要闯进来,说是什么……”

    “大道市政府警察局局长吴山岳。”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走进来,扫了一眼后摘下墨镜,微笑说道。。

    “吴局长,久仰大名。”袁开洲不咸不淡说道,和对方的右手碰了下便分开,“吴局长带人闯入案发现场,这是何意?”

    吴山岳笑了笑,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向一旁冷漠站立的程千帆,“这位便是程千帆程巡长了?”

    说着,向程千帆伸出手。

    “大道市政府警察局?”程千帆对吴山岳审过来的右手视而不见,冷笑一声,“吴局长这是为汪康年之事而来?”

    “非也非也。”吴山岳收回右手,没有丝毫尴尬之意,面带微笑,“吴某此行是为此间凶杀案而来。”

    说着,他竟朝着程千帆微微鞠躬,“吴某御下不严,手下人不懂事,还望程巡长海涵。”

    程千帆看着吴山岳。

    约莫十几秒钟后,小程巡长的脸上绽放笑容,伸出右手,“吴局长,久仰大名。”

    两人热情握手,如同久别重逢的老友,相视一笑。

    ……

    “吴局长,你刚刚说此行是为了这件凶杀案?”袁开洲清了清嗓子,问道。

    “实不相瞒,遇害者是我警察局副局长阮至渊先生。”吴山岳看了一眼死翘翘的阮至渊,面露悲伤之色,“阮副局长昨日还好好的,怎会遭此横祸?”

    袁开洲身旁的一名巡捕在他耳边耳语一番,他的脸色微变,看了几眼死去的阮至渊,面露沉思之色。

    “吴局长,关于阮先生的一些情况,我们需要详细的了解,需要你的配合。”袁开洲说道。

    “一定配合。”吴山岳微笑点头,“不过,阮副局长是家中有一些机密文件,我方需要查看一番。”

    袁开洲闻言,目光闪烁,没有立刻回答。

    程千帆则在一旁含笑站立,这是袁开洲的辖区,他只是来帮忙的,自然坐岸观火。

    且他心中有一个疑问,三本次郎不是安排荒木播磨带领特高课的特工来此的吗?

    怎么没有见荒木播磨的身影,反倒是吴山岳带人姗姗来迟。

    ……

    “吴局长,按理说,你的请求倒也不过分。”袁开洲思忖说道,“不过,我方正在勘察现场,实在是多有不便。”

    “如此,吴某便不强人所难了。”吴山岳点点头,叹口气说说道,“不过,吴某作为遇害者的袍泽、友人,可否一旁随同?”

    “这自然无妨。”袁开洲点点头,“多谢吴局长体谅。”

    两人微笑着再度握手。

    程千帆微笑不语,这两人明显是早就相识,却在这里装样子。

    不过,显然此二人也没有遮掩之意。

    ……

    “可惜了,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就此香消玉殒。”吴山岳看着死去的楼莲香,不禁感叹摇头。

    而对于另外一名死者阮至渊,吴山岳则只是微微弯腰看了几眼,并没有多说什么。

    程千帆心中冷笑不已。

    阮至渊被杀,吴山岳内心里不定多么开心呢。

    党务调查处和特务处在国府这边便明争暗战,投降了日本人之后,原党务调查处的汉奸和特务处的汉奸之间自然也有利益争执。

    就一个主子,两条狗子之间也要争宠,抢食的。

    “局座,他们这哪里是查案子,这是在抄家呢。”一名手下对吴山岳小声说道。

    袁开洲的手下、程千帆的手下,两帮人马将整个别墅搜了个底朝天,重点搜查书柜、暗格以及箱裹。

    吴山岳冷哼一声,没有说什么。

    此时此刻,巡捕们发现了一尊保险柜,兴冲冲的抬下来,说要带回去细细审查。

    ……

    “袁巡长,程巡长,吴某怀疑这柜子里有事关我方的机密情报。”吴山岳上来说道。

    “吴局长,此乃现场物证,必须交由我巡捕房处理。”此前一直极少说话的小程巡长此时果断站出来,微笑说道,“当然,若有文件之类的,经我巡捕房检查后,确认和此案无关,可以返还你方。”

    “程巡长,我说了,是机密文件。”吴山岳面色阴沉说道。

    “是不是机密文件,你说了不算。”小程巡长弹了弹烟灰,“经过我和袁巡长的共同分析,此案疑似匪徒之间分赃不均引起,我怀疑保险柜内是赃物、赃款。”

    程千帆面色严峻,“根据法租界治安戡乱条例第六十三条第六款之规定,所涉赃物、赃款,一律收押充公,以为要务。”

    饶是吴山岳一直气度很好,此时也是气极反笑。

    什么分赃不均?

    什么赃物、赃款?

    这里面必然是阮至渊的私财,你程千帆定然是看中了这些钱财,要打这些钱财的主意!

    都说程千帆贪财好色,果然如此!

    吴山岳看向袁开洲,冷声说道,“荒唐,我大道市政府警察局的局长在租界被暴徒杀害,我方还没有找你们讨一个公道,你方竟然草菅人命,污蔑阮副局长。”

    “袁巡长,此案你是主办人,你也是如此认为的?”吴山岳沉声说道。

    “吴局长莫生气,莫生气。”袁开洲打着哈哈,“此事有些误会,有些误会。”

    说着,袁开洲看向程千帆,“千帆老弟,此事非同小可,要不,我们找个安静地方详细分析,还是不要轻易下结论为妙。”

    程千帆沉吟片刻,点点头,“那便依袁老哥的。”

    几名巡捕将保险柜抬到了一个房间里,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保险柜,随即退出去。

    ……

    “请吧,吴局长。”程千帆嘴巴里叼着烟,淡淡说道。

    保险柜很快被暴力拆开,三个脑袋立刻齐刷刷凑过来看。

    保险柜有三层。

    一层是整齐码好的大黄鱼、小黄鱼。

    一层是英镑、美元、法郎、日元等外币。

    还有一层是金器首饰,还有几盒玉器手镯之类的。

    除此之外,并无一份文件资料。

    三人目光闪烁,呼吸也有些急促。

    随后,都是面色一敛,退出来,对视一眼。

    三人都是个中老手,其中腌臜不必细说。

    很快达成了共识。

    四成半的外币、金条先取出来,再分作八份,两位巡长,各三份,吴山岳两份。

    剩下的外币、金条,七成归巡捕房,由巡捕房自行分配,至于说小程巡长和袁开洲两位能再分得多少,不足为外人道也。

    另外三成外币、金条,作遇害者之私人物品处理,由吴山岳带回,至于说吴山岳自己能从其中再捞多少,就看吴山岳自己的本事了。

    金器首饰、玉器,三人各挑了一套喜欢的,余下的全部上交巡捕房。

    随后,吴山岳还从随身公文包中掏出几份‘过期’文件放进保险柜,以兹填充。

    双方皆大欢喜。

    如此,此番勘察现场,圆满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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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有问题

    程千帆站在别墅门口抽烟,巡捕们正在搬运‘证物’。

    大道市政府警察局局长吴山岳先生的车子停在了马路对面,吴局长已经上了车,落下车窗,面色平静的看着这一切。

    程千帆朝着那边看了一眼,他现在对于袁开洲和吴山岳的关系有了新的推测:

    这两人相互之间应该有勾结,便是冲着阮至渊的私人财产来的。

    支撑他这个判断的是吴山岳从公文包里拿出的那几份文件,这显然是有备而来。

    不过,现在有一个疑点——荒木播磨去哪里了?

    ……

    袁开洲的一名亲信中途离开片刻,此时已经回来,向袁开洲耳语一番。

    随后,袁开洲朝着程千帆微微点头示意。

    程千帆便知道袁开洲已经将属于两人的那一份安排妥当。

    “听闻此案还有三名幸存者?”程千帆走过去,手指夹着烟,小拇手指挠了下鬓角,说道。

    “有一人是当时从门口经过的路人,一人是楼莲香的小丫鬟,还有一人是阮至渊的司机。”袁开洲说道。。

    “伤势如何?”程千帆轻轻呼出一道烟气,问道。

    “难活,阮至渊的司机当时眼看着就不行了,估计这会人都已经凉了,其他人也够呛。”袁开洲露出沉重之色。

    “这伙人下手极为狠辣,即便是路人,也是毫不犹豫的开枪,枪枪射击要害,完全是没打算留活口。”袁开洲停顿一下,继续说道。

    “倒是挺像是姜骡子的手法啊。”小程巡长捉了捉下巴,慢悠悠地说道。

    看着程千帆转身离开的背影,袁开洲目光沉思,这家伙突然说了这么一句,是故意挖苦他此前所说的那番话,还是有什么特别之意?

    一辆小汽车缓缓驶过,正好停在了路灯下,似是好奇此处人家发生了何事。

    程千帆便看到了车窗落下,露出荒木播磨的脸。

    荒木播磨似是轻轻摇头。

    程千帆扫了一眼,很自然的将视线移开。

    车子离开了。

    吴山岳的小汽车也跟着离开了。

    几具尸体被抬出来。

    楼莲香惊恐的眼眸,就那样的‘看着’夜空星月。

    “收队。”小程巡长将烟卷扔在了地上,一挥手。

    “巡长有令!收队!”大头吕立刻喊道。

    ……

    看着那辆军卡和小汽车依次开走,袁开洲阴着脸。

    “姐夫,姓程的是不是胃口太大了。”手下低声说道,“他程千帆和您是平级,今天这事情您才是作主的……”

    袁开洲摇摇头,他看了自己的手下暨小舅子一眼,问道,“在法租界,别人是怕他程千帆,还是怕我袁开洲?”

    “当然是程千帆,提起小程巡长,不少人都恨得咬牙。”小舅子说道,“姐夫你的名声比他程千帆好多了。”

    “这就对了,那么多人怕他,恨他,他却活的好好的。”袁开洲说道,“如今这世道,被人恨,被人怕,还能活得好,都是了不起的啊。”

    “我还是不太懂。”

    “你只需要记住了,程千帆,便是我也要表面交好,更是轻易得罪不得,这便是了。”袁开洲说道。

    “明白了。”小舅子停顿一下,说道,“那苏哲……”

    “作死的玩意。”袁开洲冷笑一声。

    ……

    薛华立路二十二号,中央巡捕房的院子里。

    程千帆没有下车。

    “车子留下,我还有用,你先下班吧。”他对李浩说道。

    “帆哥,我晚些时候去见桃子?”李浩问道。

    “不,你去见豪仔。”程千帆说道,“另外,让豪仔告诉桃子,这几天注意安全,一切生活习惯如常,切忌去不熟悉的地方。”

    乔春桃是负责动手之人,现在是最危险的阶段,必须格外小心,同时尽量避免发生直接接触。

    “明白了。”

    “等一下。”程千帆喊住了要下车的李浩,“找到麻飞,现在就去,问清楚那件事。”

    “我这就去。”李浩点点头。

    待李浩离开后,程千帆从后排座位下车,从车前绕过,打开驾驶室的门,却是并没有进去。

    他点燃一支烟,闷闷的抽着。

    随后,他随手关上了驾驶室的门,出了巡捕房的院子,步行了约莫两华里,来到一个饭馆。

    ……

    见到小程巡长驾临,饭馆东家忙不迭的亲自出来迎接。

    “两个拿手好菜,一碗面,再烫一壶酒,要快。”小程巡长淡淡说道。

    “好嘞,您请,您请。”掌柜的殷勤的将小程巡长引进雅间。

    酒、菜、面,很快呈上。

    月色很好。

    小程巡长慢条斯理的吃菜、喝酒、抽烟。

    走廊走过,还能听到小程巡长哼着小曲的声响,似是心情不错。

    约莫半小时后,程千帆醉意微熏的下楼,丢下两张钞票,在掌柜的千恩万谢中被‘送瘟神’一般送走。

    “看着吧,这狗贼——”掌柜声音放低,朝着门口的方向努努嘴,将钞票收进钱柜,轻声对自家婆娘说,“今天一定是捞着好处了。”

    上楼去收拾碗筷的小伙计回来说,小程巡长酒喝光了,菜也吃光了,那碗面也吃了大半碗。

    “比猪还能吃。”掌柜的等小伙计离开后,愤愤说道,然后又叹口气,“今儿个不知道哪家又倒霉了。”

    ……

    酒足饭饱的小程巡长,嘴巴里叼着牙签,回到了巡捕房的院子。

    李浩了帆哥一眼,心说除掉了阮至渊,完成了总部的任务,帆哥心情果然很不错呢。

    “帆哥,打听到了。”李浩凑过来,给帆哥敬烟、点上,低声说道。

    “说说,那人去了哪里。”程千帆猛吸了一口,烟卷火星闪烁。

    “去了台拉斯脱路的警察医院。”李浩说道。

    “警察医院?”程千帆揉了揉太阳穴,然后点点头,这就对了,此人的钞票上有淡淡的消毒水味道。

    “还打听到什么?”程千帆说道,“这个人进医院的时候,周围人是什么态度和反应?”

    “这个就不知道了,麻飞忙着揽活,没有注意看。”李浩说道。

    程千帆陷入沉思。

    有问题!

    又是台拉斯脱路警察医院!

    想到此前他对特高课甚至是三本次郎本人曾经在警察医院出现的猜测。

    此时又听闻那个打听他的情况的神秘人也和警察医院有了某种牵扯,程千帆不由得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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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特工的警惕性

    程千帆慢条斯理的抽着烟卷。

    他的思绪有些乱。

    杂乱的线索,就像是乱糟糟的线头,缠绕在一起。

    须臾。

    “你先去捕房,将侯平亮叫出来,然后一会你就回去吧。”程千帆对李浩说道。

    “是。”李浩叹口气,小猴子喜欢楼莲香家的小丫鬟阿娟,这件事他自然也知道,现在楼莲香死了,阿娟也生命垂危,也不知道小猴子得知这个情况能不能受得了。

    而打死楼莲香,打伤阿娟的,是他们。

    “注意你的表情和情绪。。”程千帆低声训斥说道。

    “恩,晓得的。”

    ……

    不一会,侯平亮出来了。

    “巡长,你喊我?”侯平亮憨憨一笑,挠了挠头,说道。

    “上车。”程千帆说道。

    “巡长,哪能让你给我开车。”

    “你会开车?”

    “不会。”

    “那费什么话,上车。”程千帆扔掉烟蒂,呵斥说道。

    车子行驶在大上海的夜色中,侯平亮数次想要开口询问,但是,看着阴着脸开车的巡长,他最终还是没有敢开口。

    车子在一处二层小楼前停下。

    “我去见金总有事,你在车里等我。”程千帆拎起副驾驶的一个丝绸布包,对侯平亮说道。

    “晓得了。”

    金克木金总有应酬,不在家。

    程千帆陪着金太太说了会话,被热情的金太太亲自送出门。

    一只野狗从街面上跑过去,程千帆轻点刹车,避开了野狗。

    侯平亮看了看外面的街道,看到车子驶入了台拉斯脱路。

    “小猴子,我们现在去警察医院。”程千帆摇下车窗,右手握着方向盘,左手架在窗沿、手指夹着香烟,说道。

    “去医院?”侯平亮有些惊讶,“是去看望皮特中尉吗?”

    “迈尔西爱路的案子你听说了没?”程千帆摇了摇头,目光看着前方,淡淡问道。

    “听说了,好像是死了好几个人呢。”

    “死的人里面有楼莲香。”程千帆说道。

    然后他就从后视镜里看到侯平亮猛然抬头,屁股应该也离开了座位。

    “楼小姐死了?”侯平亮的声音充满了震惊,然后,急切的声音问道,“巡长,阿娟呢?”

    “阿娟中了枪,现在还在抢救。”

    侯平亮沉默着。

    程千帆的声音低沉,“我现在带你去见阿娟。”

    停顿一下,他继续说道,“可能会是最后一面。”

    ……

    侯平亮依然沉默。

    然后,程千帆便听到了声音,是小猴子压抑的哭声。

    他想起自己前一次请阿娟吃活珠子,阿娟害怕不敢吃。

    他当时有些难过,害怕阿娟生气了,不再理会他。

    后来阿娟虽然生气,却没有不理他,他高兴极了。

    又想到自己上午的时候,竟然又对阿娟说,请她吃活珠子。

    小猴子只觉得自己心里难受的厉害,他觉得自己真傻,他想要告诉阿娟,他小猴子的婆娘,不会吃活珠子也没关系,她不喜欢吃的,他吃,她喜欢吃的,他挣钱买给她吃。

    侯平亮开始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他说,阿娟还没有嫁给他,不能死。

    听小猴子的口气,仿佛阿娟没有嫁给他,便不应该死似的。

    ……

    “谁?”警察医院的岗哨拎着警棍,晃晃悠悠的走上前,要查看证件。

    然后便看到了小程巡长那阴沉的脸。

    “开闸。”小程巡长冷冷说道。

    “好的嘞,好的嘞!”岗哨吓坏了,点头哈腰,朝着岗亭里的同僚喊道,“开闸,开闸。”

    小程巡长的车子一踩油门驶入。

    一个东西从驾驶座窗口扔出去,岗哨下意识接过,是半包烟。

    所有的不满和怨念立刻烟消云散,香烟揣进兜里,他朝着远去的车子立正、敬了个不怎么标准的礼,就好像是小程巡长能够看到他似的。

    ……

    程千帆打听到阿娟的病房,来到病房外,叫住了一名经过的护士,“里面那姑娘怎么样了?”

    被一把揪住的护士吓了一跳,抬头看,认出来是小程巡长,护士姑娘更加害怕了,哆哆嗦嗦说道,“人,人已经不行了。”

    程千帆阴沉着脸,他松开手,摆摆手,示意护士滚蛋。

    护士逃一般的跑开了。

    程千帆在门口走廊抽烟,他看着小猴子推开门,慢慢地挪动着脚步,慢慢靠近房间里那张病床。

    病床上应该是躺着一个人。

    应该是瘦瘦小小的一个人。

    盖着白布。

    小猴子伸出手,颤抖着拉开蒙住头脸的白布。

    然后便是嚎啕大哭。

    程千帆的牙齿用力咬了咬烟卷,他随手拉上了房门,将里面的嚎啕哭声尽可能的隔开。

    该死的倭寇!

    他在心里骂道。

    他的心中烦躁不已。

    “你是谁?不知道走廊不能抽烟吗?”一名医生走过来,指着正在喷云吐雾的程千帆说道。

    “滚蛋!”小程巡长骂道。

    “你怎么骂人啊?”医生生气质问,然后便看到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自己,顺着枪口,又看到了举枪人的面孔,认出来是大名鼎鼎的小程巡长。

    “能抽烟吗?”

    “能!能!能!”医生双腿颤抖,吓坏了,“程巡长,我不知道是您老人家……”

    “滚!”

    “欸欸欸!”

    “等下。”

    “程巡长,您还有什么吩咐?”

    “另外俩人呢?”

    “啊?”

    “和这个姑娘一起送过来的,还有俩人呢?”

    “一个来得路上就死了,现在在太平间。”医生赶紧说道,“还有一个救回来了,在隔壁的房间。”

    程千帆将烟蒂扔在地上,摆摆手。

    医生如蒙大赦,赶紧离开了。

    ……

    程千帆推开门,进入隔壁的房间。

    就在他准备接近病床的时候,心中却是一动。

    他没有靠近,而是就站在门口刚进来没两步的地方。

    病床上躺着一名男子。

    男子此时还处于昏迷状态。

    这便是医生所说的救过来了,至于说能不能活下去,会不会因为炎症感染死掉,这就看这个人的造化了。

    恩?

    这个人不是袁开洲口中的那个路人伤者。

    此人应该是阮至渊的司机。

    或者,确切的说,这个人是特高课的特工。

    程千帆印象中自己见过这个人,或者更加确切的说,他当时和小池在车子里抽烟聊天,这个人从附近经过,他从后视镜里看到过这个人。

    按照袁开洲所说,司机应该是救不活的。

    但是,从那个医生口中讲述的情况是,除了阿娟之外的另外两人,一个死了,另外那个便是病床上的这个人。

    不对!

    程千帆的脑海中立刻有了一个猜测:

    还有一种可能性,那边是司机确实是死了,路人活下来了,不过已经被特高课掉包,此时此刻,这个伤者是特高课假扮的。

    这是特高课在守株待兔?

    路人可能看到了‘凶徒’的面容?

    故而,他们判定‘凶徒’会来灭口?

    ……

    程千帆心中苦笑,他本不是冲着这件事来的,他是临时起意,目的是那个出现在警察医院的神秘人。

    没想到误打误撞却涉入此地。

    就在此时,他突然有一种直觉,此时此刻,在自己的身后,在走廊里,定然站着一个人。

    程千帆扭了扭脖子,

    然后,他从身上摸出烟盒,抽出一支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然后顺势靠在墙壁上,打量着病床上的这个人。

    “不对劲。”程千帆嘀咕了一句。

    “程巡长觉得哪里不对劲?”

    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了程千帆一大跳,他立刻转身,同时拔枪对准。

    待看到是荒木播磨的时候,程千帆才长舒了一口气,放下枪。

    “黄先生,你吓了我一大跳。”程千帆说道。

    “程巡长,请。”荒木播磨指了指外面,说道。

    程千帆会意,点点头,跟随着荒木播磨走出病房。

    眼角的余光可以瞥到,在走廊里有人迅速的收回身子。

    ……

    两人来到一个比较僻静的房间。

    “宫崎君,刚才你说不对劲,哪里不对劲?”荒木播磨问道。

    “这个人既然是阮至渊被杀案的唯一幸存者,袁开洲那个家伙应该派人来看守,以防不测,怎么会一个人都没有。”宫崎健太郎说道,“更何况,一个重伤号,连值夜的护士都没有。”

    “护士?这一点是我疏忽了。”荒木播磨点点头。

    “宫崎君果然与我有默契,收到了我的信号,便暗中调查此案。”荒木播磨说道。

    “信号?”宫崎健太郎露出惊讶的表情。

    “在阮至渊的家门外,我的车子经过,我向宫崎君摇摇头,意思是没有查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需要宫崎君你这边暗中调查,宫崎骏你也给出了回应……”说到这里,荒木播磨的眼珠子瞪得大大的。

    “我是看到了荒木君你摇头了,但是,我根本没有明白什么意思。”宫崎健太郎苦笑一声。

    “啊这——”荒木播磨露出尴尬的表情,似乎是因为自己误会了两人之间的默契度而有些难为情。

    “看来,我们之间的默契度还不够。”宫崎健太郎也是尴尬说道。

    ……

    “那宫崎君来此地的原因是?”荒木播磨接过宫崎健太郎递过来的香烟,问道。

    宫崎健太郎便讲述了自己巡捕房的一名手下喜欢楼莲香的小丫鬟,此人是他的亲信,楼莲香死了,小丫鬟也重伤,他便带了这名手下来医院探望。

    “那名小丫鬟已经死了。”荒木播磨说道。

    “是啊。”宫崎健太郎点点头,“我的这个支那手下脑子不太聪明,一根筋,他喜欢的女人死了,这对于他的打击不小。”

    说着,宫崎健太郎的嘴角扬起一抹笑容。

    这令荒木播磨有些惊讶和不解,便询问是何意。

    “虽然暂时没有抓住杀死阮至渊的凶手,但是,最大的嫌疑应该还是国府方面。”宫崎健太郎说道。

    “是的,课长也认为最大的可能便是特务处动的手。”荒木播磨点点头。

    “楼莲香和阿娟是死在国府手中,特别是阿娟的死,对于侯平亮会是极大的打击。”宫崎健太郎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我了解侯平亮,这个人脑子笨,重感情,他会因为此事而恨上国府方面。”

    说着,他弹了弹烟灰,略得意说道,“我在巡捕房虽然有不少亲信,但是,他们都不知道我的大日本帝国特工的身份,所以,我需要一个真正的亲信,一个不会因为我的帝国身份而有二心的手下。”

    “我明白宫崎君的意思了。”荒木播磨说道,“你特意带这个人来此,让其看到心爱的女人死去的一幕,增加他对凶手,也就是对国府方面的恨意。”

    “是的,支那人愚昧,没有家国观念,这种愚昧的人,脑子里只有私人恩怨。”宫崎健太郎微微一笑,“侯平亮将成为我在巡捕房的一个绝对亲信,方便我此后行事。”

    “宫崎君,你的脑子……”荒木播磨笑着摇头,他不知道该如何评级自己的这位朋友。

    宫崎君这个时候最应该做的便是暗中调查这件案子,以三巡巡长的身份去调查此事,是有诸多便利的,但是,他却没有这么做。

    要说宫崎君能力不行吧,他却又极为聪明,死了一个支那女孩,宫崎君都能立刻想到利用这件事,来培养一名仇恨国府的手下。

    这个人,只要对他自己有利的事情,脑子便十分灵光。

    ……

    “荒木君,课长不是安排你去现场勘察吗?怎么会是吴山岳去现场?”宫崎健太郎问出了自己此前的不解之处。

    “是吴山岳主动请缨的。”荒木播磨说道,“他的建议是,党务调查处上海区和特务处上海站之间颇为熟悉,他去勘察现场,也许能够在细节上有所发现。”

    确实是有大发现!

    程千帆闻言,心中冷笑不已,吴山岳显然是熟悉阮至渊的,确切的说,他熟悉国府这个官僚体系,知道阮至渊在自己的这个隐蔽藏身处定然藏有大量私财。

    “宫崎君,刚才病房中之事……”荒木播磨犹豫片刻,说道。

    “荒木君,不必多说,我明白该怎么做。”程千帆表情诚恳,“看到荒木君出现,我多多少少能猜到一些,此事我会守口如瓶的。”

    说着,他起身,朝着荒木播磨微微鞠躬,“荒木君,此事是我鲁莽了,我无意间险些影响到荒木君的布置安排。”

    “宫崎君不必如此,此事后续也需要你的配合,会告知与你的,所以你现在知道了也无妨。”荒木播磨起身,回了一礼,说道。

    说着,他苦笑一声,“事实上,对于通过此人来抓获凶手,我并不抱太大的希望。”

    程千帆心中一动,他再度递给荒木播磨一支烟,没有再就此事发表看法。

    他主动换了一个话题,两人又聊了一会,宫崎健太郎起身告辞,“我去看看我那个手下。”

    离开的时候,他凑近荒木播磨,轻身说道,“阮至渊有些私财,吴山岳得了一些。”

    荒木播磨会意的点点头,两人相视一笑。

    ……

    侯平亮很伤心。

    他说要在病房陪阿娟。

    “阿娟胆小,怕黑。”小猴子说。

    他说等天亮了再忙活后事,她要为阿娟找一个可以看见南京老家的埋身之处。

    程千帆没有劝说,他从自己的钱夹子里取出一叠钱放在了病床边。

    他没有离开医院,而是去了高级警官病房那边,既然来了警察医院,不去探望一下皮特也说不过去。

    深夜,医院的走廊很安静,安静的过分。

    小程巡长的马靴踏在走廊的地面上,发出哒哒哒的声响。

    消毒水!

    程千帆的脑海中快速思索。

    荒木播磨的袖口沾有消毒水,只沾染了很小的一小块,故而,荒木播磨应该没有注意到。

    不过,应该是刚刚沾染上去没有多久,程千帆嗅觉灵敏,依然能够闻出来。

    他两度递烟给荒木播磨,便是为了靠近,以兹确定那是沾染了消毒水。

    荒木播磨刚才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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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消毒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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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千帆慢条斯理的抽着烟卷。

    他的思绪有些乱。

    杂乱的线索,就像是乱糟糟的线头,缠绕在一起。

    须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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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先去捕房,将侯平亮叫出来,然后一会你就回去吧。”程千帆对李浩说道。

    “是。”李浩叹口气,小猴子喜欢楼莲香家的小丫鬟阿娟,这件事他自然也知道,现在楼莲香死了,阿娟也生命垂危,也不知道小猴子得知这个情况能不能受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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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打死楼莲香,打伤阿娟的,是他们。

    “注意你的表情和情绪。。”程千帆低声训斥说道。

    “恩,晓得的。”

    ……

    不一会,侯平亮出来了。

    “巡长,你喊我?”侯平亮憨憨一笑,挠了挠头,说道。

    “上车。”程千帆说道。

    “巡长,哪能让你给我开车。”

    “你会开车?”

    “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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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费什么话,上车。”程千帆扔掉烟蒂,呵斥说道。

    车子行驶在大上海的夜色中,侯平亮数次想要开口询问,但是,看着阴着脸开车的巡长,他最终还是没有敢开口。

    车子在一处二层小楼前停下。

    “我去见金总有事,你在车里等我。”程千帆拎起副驾驶的一个丝绸布包,对侯平亮说道。

    “晓得了。”

    金克木金总有应酬,不在家。

    程千帆陪着金太太说了会话,被热情的金太太亲自送出门。

    一只野狗从街面上跑过去,程千帆轻点刹车,避开了野狗。

    侯平亮看了看外面的街道,看到车子驶入了台拉斯脱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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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猴子,我们现在去警察医院。”程千帆摇下车窗,右手握着方向盘,左手架在窗沿、手指夹着香烟,说道。

    “去医院?”侯平亮有些惊讶,“是去看望皮特中尉吗?”

    “迈尔西爱路的案子你听说了没?”程千帆摇了摇头,目光看着前方,淡淡问道。

    “听说了,好像是死了好几个人呢。”

    “死的人里面有楼莲香。”程千帆说道。

    然后他就从后视镜里看到侯平亮猛然抬头,屁股应该也离开了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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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皮特是法籍高级警官,法国人的命自然要比中国人珍贵,法国人的病房也比中国人的病房要舒适的多。

    警察医院的法籍警官的高级病房是宽敞的单节,雪白的墙壁,雪白的天花板,便是病床也大了许多。

    有漂亮的床头柜。

    床头柜上有一盏小台灯。

    还有一张轮椅,轮椅靠着一个书报架,阳光好的时候,可以坐在轮椅上看报。

    便是陪护的床也是顶顶好的弹簧床,铺了厚厚的被褥,睡上去不用担心会硌得慌。

    还有一个不算太大,但是,勉强够用的衣柜。

    还有一张书桌,书桌上放着花瓶,花瓶里插着花。

    甚至还有一台手风琴。

    程千帆到的时候,便看到皮特先生躺在床上,用那饱含深情的双眸看着琳达,用夸张的咏叹调语气背诵情诗。

    琳达女士冷脸以对。

    不过,程千帆敏锐的捕捉到琳达看向皮特的冰冷眼眸中开始泛出一丝柔和的情意。

    他的到来,改变了这一切。

    琳达冷哼一声,眼眸中的那一丝情意顿时消失不见了。

    “这次我是再也不会原谅你的。”皮特夫人拿起自己的小坤包,同小程巡长打了声招呼便出门而去。

    “和我无关。”程千帆看着皮特那幽怨的眼神,赶紧撇清,“很明显是你惹得琳达生气,我好心来看望你,你不能恩将仇报、倒打一耙。”

    “我要是有猪八戒先生的耙子,我一定打死你。”皮特恨恨地说到。

    程千帆便不厚道的笑了,“你又怎么得罪琳达了?”

    这若是换做是别人,十之八九是没脸往外说的,但是,皮特中尉却丝毫不介意,且有些得意洋洋的样子坦然相告。

    “你的意思是,凯特小姐下午来看望你的时候被琳达撞了个正着?”程千帆语气略欢快问道。

    “不是,是凯特离开后,我脖子上的口红印被琳达看到了。”皮特一本正经的纠正说,“当然,口红印也许并非是凯特留下的。”

    “还有哪位小姐、夫人来看望你了?”程千帆好奇问。

    皮特的口中便说出了几位小姐、夫人的名字。

    看着皮特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样子,程千帆冷笑不已。

    随后,他便露出惊讶之色,“范德尔先生家的那位小姐,你不是不喜欢她的吗?”

    范德尔是一个尼德兰商人,他的二女儿阿妮塔曾经追求过皮特,不过,皮特不喜欢单眼皮,这令这位单眼皮姑娘很伤心。

    “阿妮塔是来医院复诊的,感谢发达的医学,阿妮塔已经成为一位美丽的双眼皮姑娘。”皮特得意说道。

    很显然,对于一个女孩愿意为他进行美眼整容手术,他是颇为自得的。

    “这姑娘眼睛瞎了,竟然看上你,愿意为你冒险。”程千帆看了皮特一眼,有些酸溜溜说道。

    皮特便得意洋洋的吹了声口哨。

    医学整容,初闻虽然有些骇人听闻,但是,在大上海却并非罕见。

    上海进步书局此前便印制发行的《人工美容术》,印着“妇女必携”的字样,不少小姐、贵妇暗暗钻研阅读此书。

    《申报》、《晶报》、《字林西报》等大报馆都曾经刊卖过医学整形广告:

    “自古佳人丽质,必处于‘天生’;然今因医学发达,科学昌明,在相当范围内,已可藉‘人工’造之:所谓‘整容医学’是也。”

    故而程千帆听闻阿尼塔小姐做了双眼皮手术,并未对此事本身感到特别惊讶。

    他略感好奇的是,“警察医院什么时候设立了整容医学科?”

    “不是医院设立的科室。”皮特说道,“据阿妮塔说,好像是一个水平相当高的外科医生临时在医院借住。”

    “寄馆?”程千帆便问道。

    “没错,就是这个意思。”皮特点点头。

    寄馆,郎中周游行医,到了某地,便寄居在当地某医馆,以兹交流和诊治病人。

    “这是一个中国医生?”程千帆便问道,表情中有一闪而过的鄙薄之色。

    “中国也有医术精湛的外科医生。”皮特皱眉说道,他是一个热爱自己国家、为强大的法兰西共和国感到无比骄傲的人,尽管他对于中国的落后也有些看不起,但是,看到程千帆对祖国一直诸多鄙夷、嫌弃,他也是有些看不惯。

    程千帆冷笑一声,“我不相信阿尼塔会认可一个中国医生给他动手术,这个医生肯定是喝过洋墨水的。”

    “我不知道!”皮特提高语气,不满说道,“我哪有时间关心这件事。”

    说着,他看着程千帆,“你来探望我,不会就是要来和我吵架的吧?”

    “有事情来医院,顺便来看看你。”程千帆摸出烟盒,弹出一支烟放进嘴巴里,向口袋里摸洋火的时候,想起来这是病房,便悻悻然嘴巴里拿掉香烟。

    “看你气色不错,我也放心了。”程千帆手里夹着香烟,小拇指挠挠鬓角,“改天再来看你。”

    “喂喂喂,香烟留下。”皮特眼巴巴看着程千帆手指夹着的香烟,“我的香烟都被琳达没收了。”

    程千帆二话没说,从兜里摸出另外一包没有拆封的香烟,扔到了床头柜上。

    “火柴。”皮特又说道,“我的打火机也被没收了。”

    “香烟可以。”程千帆摇摇头,“火,不行。”

    说着,他丝毫不理会气急败坏的皮特,直接离开了病房。

    ……

    台斯德朗路。

    程千帆将外房门反锁。

    进入卧室。

    将卧室的房门也反锁。

    从暗格里取出电台。

    将随身配枪掏出,放在桌子上,关闭保险,又将一支备用弹匣放在一旁。

    仔细检查了电台后,戴上耳机,准备发报。

    他在向西北延州总部发报,郑重汇报俞折柳同志被捕和牺牲的经过。

    滴滴滴。

    电报跨越千山万水,从黄浦江畔飞往黄土高原。

    发报完毕,摘下耳机,程千帆的表情是那么的悲伤。

    此次发报,对于他来说,不啻于是再度回想了‘麦子’同志牺牲的经过。

    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同志牺牲,甚至是牺牲在自己亲自挖的土坑里,这种折磨对于‘火苗’同志来说,堪称是非人的折磨。

    延州。

    鲁文化同志接过电文,立刻认出来这是神秘的‘火苗’同志来电,他小心翼翼的将电文放进公文包,立即朝着一口窑洞走去。

    窑洞的油灯还亮着,鲁文化掀开门帘进来,便看到一个伏案写作的身影。

    “‘农夫’同志,上海来电。”

    ‘农夫’同志双手接过电文,昏黄的油灯下,他的面容显得有些疲惫。

    推了推眼镜,‘农夫’同志看了鲁文化同志一眼,后者立刻明白,转身退出了窑洞。

    很快,电文被译出。

    ‘农夫’同志摘下眼镜,头颅低垂,默哀,为这位他未曾谋面的年轻的同志的牺牲默哀,他的内心充满了悲伤。

    从‘火苗’的电文中,他能够真切的想象到‘麦子’同志的牺牲过程。

    多好的同志啊。

    那么年轻的生命啊!

    ‘农夫’同志戴上眼镜,他双手捧着电文,仔细看。

    通过电文的字里行间,他能够感受到‘火苗’同志的内心是多么的痛苦,多么的悲伤,多么的内疚。

    半个小时后。

    上海,台斯德朗路。

    程千帆收到了延州总部‘火苗’同志的回电:

    程千帆双手捧着译电文,沉默着。

    他划了一根洋火,将电文点燃,轻轻放进火盆。

    看着电文很快燃烧成灰烬,他的眼眸闪烁着,那是坚强的目光。

    是信仰的光芒!

    ……

    “这么晚回来,一身酒味,又去哪里喝酒了?”白若兰扇了扇风,皱着眉头接过程千帆的公文包,抱怨说道。

    “下午喝的,哪里还有味道。”程千帆略不耐烦说道,“晚上去警察医院看望皮特,都是正事。”

    “我也没说什么啊。”白若兰嘟囔一声,白了自己丈夫一眼。

    房门关上。

    程千帆一把就抱住了自己的妻子。

    “千帆,怎么了?”白若兰有些害怕,担心的问道。

    “别动,我就抱抱,就这样抱着你。”程千帆抱着妻子,鼻尖嗅着妻子发丝间皂角的香味,低语说道,“这样安心。”

    白若兰便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她的双手轻轻的环抱过去,先是紧紧地抱住,然后又轻轻的拍打着丈夫的后背。

    “若兰。”

    “恩。”

    “若兰。”

    “恩。”

    程千帆没有再说话,两个人便这么相拥。

    ……

    白若兰留了饭菜。

    一直在炉子上温着。

    程千帆很快吃了夜宵,又陪着妻子说了一会话。

    此时的他已经毫无异常,甚至还能讲几个笑话,逗得妻子咯咯笑。

    “我去书房了,你一会也早些休息。”程千帆轻声说道。

    “晓得了。”白若兰莞尔一笑。

    待丈夫上了楼梯,听到猫咪一声喵呜,然后是书房的门关上的声音,白若兰脸上的笑容淡了,担忧的看着楼梯的方向。

    她不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她能够感受到丈夫的情绪是那么的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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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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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处座,‘肖先生’来电

    阿妮塔的双眼皮整容手术!

    程千帆起身踱步。

    他弯腰抄手,将猫咪抱起来。

    猫咪搭眼瞄了瞄,熟练的将爪子一伸。

    程千帆握住猫爪子,捏了捏。

    继续踱步,撸猫。

    他当时对皮特说,这个医生一定是喝了洋墨水的,这话并非乱讲。

    上海滩有几家知名的整形诊所,以精于美眼、治疗斜视、隆鼻著称,基本上都是外国医生坐堂,或者是有留洋经历。

    其中美眼暨双眼皮整容以及治疗斜视,基本上都是日本医生,或者是有日本眼科学历,盖因日本眼科昌盛。

    特别是双眼皮整容术,日本人尤其擅长,据说是因为日本人单眼皮较多,尤以日本女子崇拜双眼皮,以至于日本外科医生中专精眼科为多。

    ……

    程千帆抱着猫咪,站在窗台边,看着漆黑的夜色,眼眸闪烁。。

    这个为阿妮塔作美眼手术的,有日本眼科留学经历的可能性极大,甚至于——

    此人极可能便是一个日本人,只是以中国人的身份出面。

    如果这种猜测成立的话,这不合常理。

    中国孱弱,国民为西洋人看不起,便是很多国人自己也不相信中国医生,推崇外国医生。

    一个日本医生,假扮中国医生,其中必有见不得人之处。

    倘若此人身份非同寻常,譬如说此人是日本潜伏者、特工等等,那么,这便解释得通了。

    ……

    程千帆坐回到椅子上,将猫咪放在膝盖上,继续思考:

    再进一步推敲,假设此人在日本特务机关中地位较高,最起码是有资格号令荒木播磨的,那么,荒木播磨所接受的命令来自此人,则顺理成章了。

    且此人身份、级别高,三本次郎亲自来警察医院和此人暗中会面,这似乎又是能解释得通了。

    特务机关要员,以眼科医生作为掩护。

    程千帆仔细思忖,反复思考,他注意到,自己的这个猜测是最合理的,这个推测一旦成立,所有的事情便都解释得通。

    那么,此人为何打听自己的消息?

    程千帆皱起眉头,这是唯一解释不通的地方。

    想要了解他的情况,查看特高课的档案即可,而最直接的,从三本次郎那里便可以打听到他的情况。

    此人不相信从三本次郎那里了解到的情况?

    所以,要亲自打听?

    程千帆轻轻撸猫,表情愈发严峻,这确实是一种可能性,虽然他自讨没有出过什么差错,隐藏极好,但是,他也不敢保证自己是否有一些没有注意到的小细节令人心生疑问。

    他陷入沉思,反反复复的思考,最终还是没有想到自己哪里可能会路出马脚。

    越是如此,他的表情便愈发沉重。

    倘若在这种情况下,他依然被怀疑,则说明此人极为狡猾、能力、手段都是极强。

    ……

    当然,也可能是他自己杞人忧天、反应过激了,此人只是出于某种原因,对于他比较好奇,故而暗中打听情况。

    这种原因其本身并非怀疑什么,只是一种常规性的举动,或者是好奇,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

    一个人,一个特工,正常情况下,在排除怀疑某人的情况下,会因为什么原因对某人感兴趣?

    程千帆冥思苦想,一直无所得。

    尽管没有找到最终的答案,但是,谨慎的程千帆将此事提高到极高的警戒级别。

    警察医院的这个人,这个对自己感兴趣的神秘人,可能是一个极大的隐患,必须搞清楚!

    ……

    翌日。

    李浩早早来到延德里。

    一家人一起吃罢早餐,程千帆和白若兰、小宝挥手作别。

    “说说制裁阮至渊的具体过程。”程千帆手里揣着汤婆子,坐在后排座位上,正色问道。

    “豪仔的人跟踪车辆到了迈尔西爱路一百一十六号,有一个男人从房子里出来迎接楼莲香,确认此人正是阮至渊。”

    “随后桃子赶到,安排人侦查了阮至渊的护卫力量后,桃子决定动手。”

    “首先用匕首干掉了房子一楼的两个保镖,桃子带人冲到了二楼,又捅死了一个在楼梯口的保镖,不过,此人临死前发出了声响,阮至渊便有了防备。”说到这里,李浩停顿了一下。

    “阮至渊用楼莲香当了挡箭牌?”程千帆问道。

    “是的,弟兄们冲进去,阮至渊看起来是要将楼莲香保护在身后的,谁都没有想到就在弟兄们开枪的时候,这狗贼直接将楼莲香一把拉过来挡在了自己的前面。”李浩气的直咬牙。

    “楼莲香直接被乱枪打死,阮至渊趁机要朝着窗户逃跑,桃子连开两枪直接撂倒了阮至渊。”李浩长长呼了一口气,“最后又在要害部位补了一枪,确认阮至渊死亡后,桃子下令弟兄们撤退。”

    “可是撤退时候出了意外?”程千帆问道。

    “帆哥料事如神。”李浩点点头,“阮至渊的那个司机不是个东西,他意图对阿娟不轨,我们行动的时候,他正将阿娟骗到汽车里,桃子后来分析认为当时这个人应该是捂住了阿娟的嘴巴。”

    ……

    “所以弟兄们冲进去行动的时候,竟然没有察觉汽车里有人?”程千帆面色阴冷,问道。

    “应该是这样。”李浩点点头,“豪仔昨晚去见桃子的时候,桃子主动承认失职,表示愿意接受帆哥一切处罚。”

    “继续说。”程千帆冷哼一声。

    “那个司机很狡猾,一直没有露面。”李浩说道,“等到弟兄们的注意力都在二楼阮至渊的身上的时候,他打开车门,想要偷偷溜掉。”

    “倒是奸猾。”程千帆冷笑一声,这个司机很聪明,他没有选择启动车子,开车逃跑,因为时间上根本来不及。

    首先,此人要侮辱阿娟,当时不会在驾驶座,应该是在后排座位上。

    他要启动车子,需要先想办法从后排座位到驾驶座。

    然后,他要确保钥匙在身上。

    钥匙在身上的情况下,要第一时间成功打火。

    但是,天气冷,车子不是那么容易打火成功的,即便是能打火成功,打火时候的声音立刻便会引起注意,到时候乱枪齐发,汽车的钢板根本不足以保护他。

    反倒是偷偷打开车门,偷偷溜走,看似是将自己暴露在射击之内,实际上只要动静较小,反而成功逃跑的几率很大。

    ……

    “如何发现此人的?”程千帆问道。

    “是阿娟。”李浩叹口气,“这人要逃跑的时候,阿娟从车里冲出来,大声喊救命,上前扯住了这人的裤脚。”

    程千帆深深地叹口气,他已经能够想到接下来发生什么了。

    “司机恼羞成怒,直接对着阿娟开了两枪,然后拔腿就跑,桃子直接带了一个弟兄从楼上跳下来,对着逃跑的司机一阵乱枪,将此人打倒在地,同时也误伤了一个路人。”

    “当时路上早已经乱开了,桃子便带了人上了车,迅速撤离。”

    程千帆听李浩汇报了整个制裁过程,没有立刻开口说话,而是面沉似水,陷入沉默。

    “第一,动手之前,疏忽大意,没有查明汽车内的情况。”

    “第二,行动开始之后,没有在一楼预留警戒人员。”

    “第三,撤退时举止失措。”程千帆阴着脸,冷哼一声,“为什么没有对阿娟、司机以及那个路人补枪?”

    李浩聆听帆哥训令,听得前两句的时候,也是敬服不已,在他看来桃子此番行动,己方未伤亡一人,成功完成任务,已经做得非常不错了,却没想到在帆哥眼中竟然有这么多错处。

    然后听到第三点的时候,他的脸色一变,下意识的从后视镜看向后排的帆哥。

    ……

    “怎么?觉得我心狠手辣?”程千帆冷冷说道。

    “浩子不敢。”李浩低低说道。

    “浩子,记住了。”程千帆表情冷冽,沉声说道,“我们的敌人极为狡猾,凶残,绝对不能留下任何隐患,行动的时候,最忌讳的便是妇人之仁。”

    说着,他看了一眼开车的李浩,“浩子,这是国战,是两个国家你死我亡的厮杀,没有人能够置身事外。”

    “好在阿娟不是我们杀死的——”李浩深呼吸一口气,说道。

    “没错,阿娟不是我们杀死的,但是,如果阿娟没有死,我们就危险了,这便是我说的要补枪的原因。”程千帆冷冷说道。

    “帆哥,阿娟和那个路人,本不该死。”李浩犹豫了一下,还是咬牙说道。

    “他们死定了。”程千帆阴沉着脸,“你认为如果他们活着,日本人会怎么对待他们?”

    程千帆不待李浩回答,继续说道,“我告诉你,日本人不会考虑他们是不是无辜,他们在案发现场,便是怀疑对象,特高课会将他们抓起来,严刑拷打。”

    “阿娟和那个路人依然会死,死之前还会经受残酷的折磨,特别是阿娟,一个漂亮的女孩子落在日本人的手里,你应该知道会多么惨。”

    李浩沉默了,他知道帆哥说的没错,阿娟和那个路人是必死之局,只因为他们被牵扯进了这个案子。

    “为什么?”李浩咬着牙,“帆哥,我心里难受。”

    “弱国子民贱如狗,要怪,就怪命不好,生在这个战乱的时代。”程千帆看了一眼窗外,看着马路上攒动的人群,缓缓地说到。

    ……

    金神父路。

    周茹的住处。

    程千帆手中把玩着一支烟卷,来回踱步。

    “周茹,拟电。”程千帆沉声说道。

    “武汉,戴处座钧鉴。”

    “我上海特情组经缜密部署,于昨日晚间果断行动,成功制裁汉奸阮至渊,业已验明正身。

    此役击毙阮至渊及其同党楼姓女等、日方保镖在内共计七人,伤数人,我方无一人死伤。”

    李浩站在一旁,看了帆哥一眼,想要开口说话,但是被程千帆狠狠地瞪了一眼,终究是只能闭嘴。

    “上海特情组上下士气高昂,处座旦有令,我部上下,皆有杀身成仁、报效领袖、报效党国,报效处座之志愿!”

    “职部肖勉,民国二十七年*月*日。”

    周茹看了组长一眼,表情略惊讶,她是熟悉组长的电文行文的,按照组长的脾性,应该是——

    报效处座,报效领袖,报效党国的排序,为何此次变了?

    “组长,要不要修改一下?”周茹指着电报稿倒数第二行的行文问道。

    “发报吧。”程千帆扫了一眼,淡淡说道。

    “是!”周茹敬礼说道。

    滴滴滴。

    电报从上海上空出发,发往九省通衢的大武汉。

    ……

    离开金神父路,前往薛华立路巡捕房的路上,李浩几次回头看程千帆,欲言又止。

    “楼莲香和阿娟死了也要遭受骂名。你认为得我太无耻了?”程千帆问道。

    “帆哥,我知道你这么做定然有你的考虑,只是心中难免有些难受。”李浩探口气,“人都死了,还落不得干净。”

    “这样做,对她们,对我们都是最好的。”程千帆淡淡说道,“再者,我们干掉了阮至渊等人,也算是为他们报了仇,他们九泉之下,是要谢谢我们的。”

    李浩闻言,沉默不语。

    ……

    武汉。

    力行社特务处总部临时驻地。

    “齐主任。”

    “齐主任。”

    齐伍拎着公文包,步伐不紧不慢,沿途之人纷纷和他打招呼,他也面带笑容回应。

    上了三楼。

    齐伍整理了一下风纪扣,来到戴春风办公室门口。

    同站在门口的两名警卫点点头,轻轻敲门。

    “谁啊。”

    “处座,是我,齐伍。”

    “进来吧。”

    齐伍推门而入,便看到戴春风面沉似水,几名特务处中高层领导表情难堪,有人在悄悄擦拭额头汗水。

    其中一人看到齐伍进来,悄悄给齐伍使了求救的眼色。

    此人是负责和察哈尔站以及绥远站联系的章同功。

    章同功是杭州警校特训班第一期出身,此人当时加入特务处的时候还有一个插曲,有人密报章同功通红,证据就是其名字。

    最终还是戴春风出来发话,臭骂举报人是唯恐天下不乱,章同功才得以入职。

    齐伍收到章同功的眼色,顿时明白了戴春风为何事发怒。

    绥远站的通讯组此前在运城附近失去了联络,经过近半个多月的查探得知,这支十几人组成的通讯组,携带包括最新式电台在内的通讯器材,在途径运城的时候,遭遇日军埋伏。

    最终,除了两人受伤逃脱外,其余人员全部殉国。

    且经过调查显示,日军是提前埋伏在途中的。

    这说明特务处绥远站通讯组的行踪早已经泄露。

    戴春风闻讯大怒,这支通讯组都是特务处总部派往绥远的专业人才,这十几人的损失,即便是戴春风也是心疼不已。

    齐伍轻轻咳嗽一声。

    戴春风阴着脸看过来。

    “处座。”齐伍表情严肃,“属下有要事汇报。”

    戴春风点点头,又看了看几名挨训的手下,一摆手,冷哼一声,“出去!”

    几人如蒙大赦,赶紧离开。

    章同功隐蔽的向齐伍投向感激的一眼,齐伍则面不改色。

    待‘闲杂人等’出去后,齐伍这才打开公文包,双手奉上电文,面带喜色说道,“处座,肖先生来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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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最后8小时,求月票

    这个月的更新不给力,首先在这里向大家诚恳道歉。

    这个月实在是一言难尽,大年初一孩子生病住院,整个春节期间都是在医院病房和家里来回奔波。

    然后孩子原计划开学当天,苏州发现疫情,学校停课,孩子在家上网卡,迄今为止前后六轮核酸检测。

    三月份,希望能有一个好的开始,还欠了不少加更,再不还的话,实在是该打。

    厚颜向大家求点月票,现在月票排名是第94名,眼瞅着要掉出100名以内了。

    二月最后一天,大家的月票还有吗?

第122章 竹筹

    “好!”戴春风接过电文,入目一览,从座椅上弹了起来,连连说道,“好!好极!”

    神情很是激动。

    又拿起电文,再度看了一遍,频频颔首。

    “我有‘青鸟’,诸事无忧!”戴春风神情振奋说道。

    这话的分量极重。

    齐伍面上露喜色,看了处座一眼,心中同时感叹不已。

    什么功劳最出彩?

    关键时刻的功劳!

    或者更加确切的说,关键时刻给上峰争面子的功劳最出彩!

    阮至渊投敌,郑卫龙失陷,此乃特务处的耻辱,更是令戴春风在老头子面前丢了大脸,且被薛应甑看了笑话。

    此事被处座示为奇耻大辱。

    程千帆计划周密、行动迅速、果断出手。

    一次近乎完美的行动,成功制裁了阮至渊,帮戴春风以及特务处挽回了颜面。

    天大地大,处座面子最大!

    戴春风神清气爽,此时才将目光放在电文的后面两句话,粗重的眉毛一挑,笑而不语。。

    随后,他将电文仔细折叠好,放进自己的衣兜里,中气十足的喊道,“备车,我要去见校长。”

    ……

    程千帆打开了办公室的窗户,窗台上有两盆花。

    法租界凶名赫赫的小程巡长拎着浇水壶,他在浇花,动作轻柔,目光也是柔和的。

    他抬起头,目光锁定在一个女人身上。

    女人撑着一把花伞,穿着旗袍,挎着小包,正走出巡捕房的院子。

    女人的步伐不紧不慢,腰臀摆动的幅度恰当好处,既能够勾起男人的欲望,又不至于太过妖艳,恰有一番韵致。

    这个女人叫丁瑜,是卡巴莱餐厅的新歌者,或者可以理解为楼莲香的接班人。

    是的,楼莲香刚刚死去,尸首目前还躺在警察医院的太平间,卡巴莱餐厅就已经安排新人上位了。

    这便是纸醉金迷、灯红酒绿的上海滩,没有人会为一个死去的人哀伤和停留。

    丁瑜是被卡巴莱餐厅的经理引着,来到中央巡捕房‘认门’的。

    程千帆收回目光,坐回到座椅上,拉开抽屉,拿出一枚信封,抖了抖,落下一叠钞票,他的嘴角扬起一抹笑容。

    娇滴滴的美人,白嫩嫩的小手亲自点烟,吴侬软语在耳边,再奉上一份心意。

    有了小程巡长的点头。

    如此,卡巴莱餐厅的这位新女明星便站稳了第一步。

    ……

    这一天的中央巡捕房比较安静,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程千帆去向金克木金总汇报工作。

    中央巡捕房代总巡长金克木的气色不错,对待程千帆的态度一如既往的亲切。

    两人还下了一盘棋,最终小程巡长绞尽脑汁依然惜败,遗憾的直摇头。

    “小狐狸。”金克木喝了一口茶水,摇摇头,笑了笑。

    离开金总办公室的程千帆,嘴角也是扬起一丝笑容,“老狐狸。”

    前番金克木安排他去支援、协助袁开洲查勘阮至渊被杀案,本身便没安什么好心。

    程千帆的介入,势必会分薄袁开洲在此案的掌控。

    彼时金克木并不知道死者是阮至渊,但是,案发现场是迈尔西爱路的西洋洋房,屋主(当事人)必然家资颇丰。

    金克木笃定,以程千帆的秉性,势必要伸一手的,这等于是从袁开洲的嘴巴里抢走一块肉,必然会和袁开洲产生矛盾。

    程千帆对此自然也是明白的。

    这是金克木这个上官的阳谋。

    此外,同一件事可以有截然相反的解释,金克木也可以说这是给你小程巡长捞油水的机会,是重视你嘛。

    程千帆还必须得领这个情,有了好处断然不能忘记金总的提携。

    ……

    “苏助理拎了什么好吃的,香得嘞。”在楼梯口,程千帆遇到了拎着保温铝饭盒的苏哲,微笑说道,说着就要去碰饭盒。

    苏哲却是直接将饭盒移开,躲开了程千帆的手指。

    程千帆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似笑非笑的看着苏哲。

    “这是金总的午餐,等闲碰不得。”苏哲丝毫不惧,说道。

    “放下。”程千帆说道。

    “什么?”苏哲不明白。

    “放下。”程千帆指了指铝饭盒,表情阴沉。

    在程千帆的逼视下,苏哲告诉自己不要怂,但是,身体却似乎不听使唤,最终还是将饭盒轻轻放在地上。

    然后,这位苏助理便因为自己的屈服而感到屈辱,抬起头,挺直腰,和小程巡长对视着,他倒要看看,这个程千帆要做什么!

    程千帆冷笑一声,二话没说,直接抬起一脚。

    楼下的警员们这动静吓了一跳:

    他们听到一声惨叫,然后便是铛铛锵锵的撞击声音,看到苏助理从楼梯上滚了下来。

    ……

    “苏助理脚滑,摔下来了。”程千帆慢条斯理的从楼梯上下来,“还不快送苏助理去医疗室。”

    “程千帆,是你——”苏哲摔得鼻青脸肿,一只手强撑着身体,另外一只手手指指着程千帆,愤怒控诉。

    然后,他接下来的话便硬生生的憋回去了。

    程千帆冰冷的眼眸扫过来。

    尽管苏哲心里不愿意承认,事实上是,他害怕极了,他闭嘴了。

    小程巡长两步上前,弯腰,关心的探望伤者的情况。

    看着苏哲,小程巡长面带担心的笑容,凑近了,低声说道,“敢说是我踹你的,弄死你全家!”

    说着,程千帆拍了拍苏哲的肩膀,“走路怎么那么不小心呢。”

    ……

    吃罢午饭,程千帆溜溜达达去了袁开洲那边,旁听侧击迈尔西爱路阮至渊被杀案的情况。

    袁开洲滴水不漏,看似聊得热络,实则没有透漏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不过,程千帆也有一些揣测,也可能是袁开洲并没有查到什么有用的线索,更或许是袁开洲一直在敷衍了事,他并未尽心尽力去查这个案子。

    袁开洲是聪明人,这件案子一看就是国府特工和日本人之间的厮杀,他涉入太深的话,恐有被殃及的危险。

    临别之时,袁开洲将一枚竹筹递给程千帆。

    程千帆接过来,扫了一眼,认出来是玉春溪的竹筹,凭竹筹开柜。

    他心中了然,“袁老哥劳苦功高,千帆实在是愧领了。”

    “你我兄弟,说这些做什么。”袁开洲爽朗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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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副总巡长

    “课长,属下无能。”程千帆面带愧色,鞠躬、点头说道,“巡捕房这边的暗查并没有什么进展,对方这段时间没有丝毫动静,上海特情组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三本次郎盯着墙壁上的军事地图看。

    好一会,他才回过神来看向自己的下属,“宫崎君,对于这个上海特情组,你怎么看?”

    “非常狡猾。”程千帆思忖说道,“特别是上海特情组的组长肖勉,这个人行事狠辣,同时又很谨慎,可谓是非常神秘。”

    距离阮至渊被杀之案,已经过去了三个月了。

    特高科此前一度认为幕后主使是特务处上海站残余势力,加大了对上海站的围捕力度。

    就在半个月前,特务处上海站行动大队的一个行动组被特高课破获。

    经审讯后,多名特务处特工投诚‘帝国’,从这些人的口中得知,干掉阮至渊的并非特务处上海站。

    其中还有一个‘小插曲’,案发后,上海站方面在多方查探,并未得知阮至渊死于何人之手的情况下,曾经向武汉报功,言称干掉阮至渊系上海站内部清理门户。。

    据说武汉方面戴春风极为震怒,发电怒斥上海站临时站长郑利君,疑似用了‘无耻’之词语。

    此事令郑利君极为狼狈,这名投诚的行动组长是郑利君的亲信,曾经听郑利君私下里抱怨‘肖勉吃独食,不为人子’。

    如此,特高课方面才确切证实了阮至渊被杀是上海特情组的首尾。

    三本次郎下令宫崎健太郎通过巡捕房的力量暗中调查上海特情组组长‘肖勉’,只可惜,宫崎健太郎并无所获。

    ……

    “是啊,神秘的家伙。”三本次郎摇摇头,“两年多的时间里,对我方造成极大的损失和威胁的便是这个上海特情组。”

    他的脸色阴沉,声音越来越高,“有损失,可以接受,但是,迄今为止,我们对于肖勉却几乎一无所知,这是不可接受的,这是耻辱!”

    “课长,也并非一无所知,肖勉是支那湖南醴陵人。”宫崎健太郎小心翼翼说道,“有消息显示,此人两年半前是在特务处湖南站的。”

    “这些我难道不知道?”三本次郎怒气冲冲的说。

    即便是这些看似普通的信息,特高课为了得到该情报,也是付出了代价,一名潜伏在特务处内部的沉睡者被迫暴露,用生命作为代价完成了情报传递。

    “总归是有些作用的,我们重点关注说话带湖南醴陵口音的中年男子身上。”宫崎健太郎宽慰说道。

    “巴格鸭落!”听到宫崎这句话,三本次郎更加怒了,“你抓了那么多湖南人,你告诉我,哪一个是肖勉。”

    宫崎健太郎命令巡捕房的手下查抄了几个湖南人在法租界的店铺,罗织罪名,狠狠地勒索了一通,得了大批钱财后才放人。

    这个家伙,完全是打着公务的名义捞钱。

    “肖勉太狡猾了。”宫崎健太郎赶紧辩解,说着,他露出残忍之色,“湖南人可恶,全部该死,帝国占领了支那后……”

    “宫崎君,请不要再说这些恼羞成怒的话。”三本次郎冷哼一声,“这般言语,只有无能之辈才会如此。”

    “哈依!”宫崎健太郎毕恭毕敬说道。

    ……

    “法国人已经接受了帝国的方案。”三本次郎看着宫崎健太郎,面色缓和,说道。

    “真的吗?”宫崎健太郎眼眸中露出震惊、喜悦的神情,随之是激动和惶恐交织之色,“课长,抱歉,属下不该质疑你的话,属下只是,只是太高兴了。”

    “好了,不需要解释什么。”三本次郎将宫崎的言语表情看在眼里,满意的点点头,“你的喜悦之情,我可以理解。”

    “课长栽培、提携之恩。”宫崎健太郎抬起头,眼眸中闪烁着激动的泪花,“宫崎感铭肺腑。”

    “你要记住,帮助你,推动你走上那个位置,因为你是帝国的子民,因为你的背后有强大的大日本帝国作为后盾。”三本次郎表情严肃说道。

    “效忠课长,效忠添皇,效忠帝国!”宫崎健太郎喊道,泪花闪烁中,一脸的狂热之色。

    “努力工作吧,宫崎君!”三本次郎爽朗一笑,拍了拍宫崎健太郎的肩膀,“这是帝国最好的时代,是吾辈军人最好的时代!”

    “添皇万岁!”宫崎健太郎近乎歇斯底里的厚道,“帝国武运长久,昭和之光闪耀寰宇!”

    “要戒骄戒躁。”三本次郎沉声说道。

    “哈依。”宫崎健太郎点点头,“课长谆谆教诲,宫崎时刻不敢忘!”

    ……

    “很好。”三本次郎微微颔首,“‘镰刀计划’进行的如何了?”

    “经过了一个月的接触,郑卫龙对我的态度已经颇为亲善。”宫崎健太郎略得意说道。

    “郑卫龙应该是从别处证实了属下曾经数次对汪康年动手,甚至对帝国的一些‘无理要求’能够做到据理力争。”

    “故而,郑卫龙已经认可我是一名表面亲近日本,实际上骨子里是反日,暗中蛰伏,以待时机报效国家的爱国青年。”

    “很好。”三本次郎满意的点点头,不过,随之他又皱了皱眉头,“这便是你前几日又当街打了汪康年的原因?”

    “属下绝非公报私仇。”宫崎健太郎赶紧解释。

    三本次郎摆摆手,不想听他的辩解,“郑卫龙离开上海后,应该会安排特务处上海站暗中盯着你,这是关键时刻,你要格外注意。”

    “是!”宫崎健太郎表情认真的点头,旋即踟蹰的看向三本次郎。

    ……

    “有什么疑问?说吧。”三本次郎说道。

    “课长,我们既然已经知道法租界方面被支那政府收买,准备释放郑卫龙,为何不阻止?”宫崎健太郎的表情森然,“只要课长你一句话,属下便可安排人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郑卫龙。”

    “愚蠢。”三本次郎骂了句,他摇摇头,“法租界毕竟还是法国人的地盘,他们暗中和支那政府勾结,坚持要释放郑卫龙,我们暂时也没有什么办法。”

    “卑鄙的法国人!”宫崎健太郎气的咬牙切齿,“此前我们审讯郑卫龙,是法国人默许的,现在法国人翻脸不认人,指责我们不人道,他们要保郑卫龙,帝国已经给无法接触到郑卫龙,可恨至极。”

    “这是一个狡猾的家伙,他此前诈降,交代的情报意义不大,这样的郑卫龙,并没有掌握在我们手里,价值并不大。”三本次郎沉着脸说道,“愚蠢自大的法国人,这笔账我们早晚要和他们好好清算的。”

    “好在我们早有准备,‘镰刀计划’进行的很顺利。”三本次郎继续说道。

    “课长运筹帷幄,一切尽在掌握。”宫崎健太郎露出赞叹、敬服的表情。

    三本次郎矜持一笑,他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

    “课长,没什么事情,属下先告退了。”宫崎健太郎说道。

    三本次郎看了下属一眼,面露笑容,“宫崎君,有心了。”

    “课长为帝国鞠躬尽瘁,一定要多注意身体。”宫崎健太郎鞠躬,表情诚恳说道。

    宫崎健太郎离开后,三本次郎拉开抽屉,取出一个金丝檀木红绸礼盒,打开,看着里面的礼物,眼眸闪烁喜悦之色。

    这是一对明朝万历年间内户制造的,五十两足色的金锭。

    这是宫崎健太郎补送他的生辰礼物,他很喜欢。

    此前宫崎健太郎为他精心准备的生辰礼物,暨明朝嘉靖十年内户制造的五十两足金金锭被人掉包。

    三本次郎得知之后,面色沉静,实则心疼不已。

    他没想到宫崎健太郎竟一直在默默的寻找相似的礼物,甚至作为弥补,金锭也从一枚变成了一对。

    看着这一对金锭,三本次郎越看越喜欢。

    宫崎这个家伙,讨人喜欢的家伙啊:

    这份喜欢不是因为金锭本身,而是因为宫崎对自己的敬重态度和厚重的诚意。

    ……

    薛华立路二十二号。

    “金总,我听说任命书下来了,程千帆要正式升为中央巡捕房的副总巡长了?”苏哲表情阴郁,问道。

    “你说什么?”金克木押了一口茶,抬头看了自己的助理一眼,问道。

    “听说金总在投票的时候,是举手同意的?”苏哲说道。

    “恩。”金克木点点头,“是有这么一回事。”

    “金总,那程千帆对您不敬,您怎地……”苏哲急了,说道。

    “谁对我不敬?”金克木淡淡说道。

    “程千帆啊!他上回……”苏哲急切说到。

    “你过来。”金克木说道,“脸过来,靠近点,我听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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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健太郎,来看!

    苏哲下意识的将脑袋凑近一些。

    啪!

    然后他便挨了金克木一个大耳刮子。

    这一巴掌直接把苏哲打晕了,他捂着脸看着金克木,“金总。”

    “知道为什么打你吗?”金克木拍了拍手,问道。

    苏哲直摇头。

    “其一,程千帆没有对我不尊敬。”金克木说道,“你小子少挑拨。”

    三个月前程千帆将苏哲踹下楼梯,这件事金克木当时便了解透彻了,程千帆那小子让苏哲先将饭盒放下,然后才踹苏哲,这便是表明,他这是冲着苏哲去的,不敢对他金克木不敬。

    饭盒,饭碗也。

    “还有,依我看,你小子就是欠揍。。”金克木骂道,“程千帆是偷你阿娘了,还是欺负你家里婆了?你小子就那么看他不顺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直暗龊龊给程千帆下眼药。”

    苏哲捂着脸,气的急赤白脸,“金总……”

    “怎么?还想要揍我?”金克木冷冷看了苏哲一眼。

    苏哲黑着脸,拳头攥紧,闷声不吭。

    ……

    “一口一个程千帆,一口一个程千帆,程千帆是你叫的吗?”金克木瞪了苏哲一眼,“以前那是程巡长,以后是程副总巡长,整个中央区巡捕房,只有我可以喊他程千帆,你小子算老几?”

    “程副总巡长亲近日本人。”苏哲咬着牙改变了对程千帆的称呼,说道,“这个人早晚当汉奸!”

    “那又怎样?”金克木反问。

    “金总,你不是也一直对日本人看不顺眼的吗?”苏哲急切问道。

    “放屁!”金克木骂道,“我是对日本人不太客气,那并非因为我对日本人是什么态度,是因为我是中央区的总巡长,我做任何事都要立足维护法租界的利益。”

    苏哲瞪大眼睛,不解的看向金克木。

    “咛只杠头!”金克木上来就是一个脑瓜崩,“脑子灵醒点,记住了,你是巡捕,你的工作就是做好巡捕的工作,维护法租界的治安,日本人怎么了?程千帆怎么了?日本人又不敢进租界,用得着你操那么多心?!”

    苏哲还要继续开口。

    “滚蛋。”金克木骂道,“去,面对墙壁,立正半小时。”

    总巡长办公室外面,一个人影轻手轻脚的离开了。

    ……

    是夜。

    今村兵太郎的家中。

    程千帆与当日晚间时候悄悄抵达此地。

    今村兵太郎召集了调查所的外务省驻上海特别调查所的高级别官员,举行了一个秘密的晚宴,以兹庆贺宫崎健太郎即将履升法租界中央区巡捕房副总巡长一职。

    来自本土的歌姬,脸上涂了粉,光着脚跳着扇子舞。

    仿佛来自幽冥地府的乐曲声在耳边盘旋,程千帆盘腿而坐,面带笑容,和众人一起打着节拍,不时地点点头。

    歌姬退下后,今村兵太郎提议宫崎健太郎讲两句。

    宫崎健太郎没有推辞,他起身,先向今村兵太郎鞠躬致意,然后向诸位同僚鞠躬致意。

    “宫崎粗鄙,能力拙拙,幸有老师不弃。”宫崎健太郎的情绪饱满而深情,“宫崎能有今日,乃老师之功。”

    说着,他向今村兵太郎深深一鞠躬,“老师之恩,宫崎没齿难忘。”

    今村兵太郎点头,面容上是欣赏和满意的笑容,甚至于眼眸微微潮湿,他能够真切感受到这名学生对自己的崇敬之意。

    宫崎健太郎随后又讲了好一大段话,都是表达了对老师今村兵太郎的崇敬、尊重之意。

    ……

    “情绪有些激动,见笑了。”宫崎健太郎擦拭了眼角,笑了说道,“宫崎不善言辞,此时此刻,我想起了老师与我的一段对话,与君共勉。”

    “去年的十二月十二日,帝国攻陷支那国都的那一天,帝国海军航空兵轰炸了悬挂了美国国旗的英国炮舰‘帕内伊’号。”

    “事后英美方面暴怒,要求帝国道歉,经过多日交涉,帝国只能被迫道歉。”

    “老师当时问我,英美是什么态度。”

    “我说,英国人美国人欺人太甚。”

    “老师摇摇头,他说此事便是帝国的一个试探,我们虽然道歉了,但是,也看出来英美的虚弱,他们不敢和帝国开战。”

    “老师的话,令我茅塞顿开。”宫崎健太郎露出崇敬的表情,微笑说道,“然后老师又说,这是帝国的耻辱。”

    “我很惊讶,看着老师愤怒、哀伤,同时闪烁着坚决神色的目光,我明白了。”宫崎健太郎长叹一口气,“是啊,虽然帝国试探出了英美的态度,但是,帝国最终还是道歉了,这是帝国的耻辱,更是我辈帝国军人的耻辱!”

    在做的十余名上海特别调查所的高级官员表情严肃,目光盯着这名年轻的帝国特工,今村兵太郎的关门弟子。

    “后来有一天,法国人对于帝国的一些行动指手画脚,老师又问我,法国人怎么看帝国?”

    “我回答老师说,法国人说日本走路要小心点,要看看左右。”

    “时至今日,我的耳边依然回想着老师的话。”宫崎健太郎看向今村兵太郎,目光炯炯,“老师说,亚洲之事!日本说了算!全球之事,日本说了算!寰宇之事,日本说了算!”

    说着,宫崎健太郎情绪激动,表情激昂,高高举起酒杯,“诸君,现在我提议——”

    “为添皇陛下、为帝国武运、为昭和之光照耀寰宇,为帝国早日征服支那,为老师的身体健康,为在座诸君的的健康,干杯!”

    “干杯!”

    “干杯!”

    一片欢呼、怪叫声中,众妖魔鬼怪一起举杯。

    ……

    宴终人散。

    其余人皆已经离开,程千帆作为今日的主角,依然逗留。

    今村兵太郎的书房。

    “健太郎。”今村兵太郎今晚兴致颇高,酒意微醺,“我很开心。”

    说着,他拍了拍程千帆的肩膀,“你很好,很好,我很欣慰。”

    “学生能有今日,都是老师教导之功。”宫崎健太郎扶着今村兵太郎坐下,谦逊说道。

    今村兵太郎却是示意不用搀扶,也不要坐下。

    他接过宫崎健太郎双手奉上的茶杯,喝了几口茶水,拍了拍脑袋。

    随后来到了书房的一面墙壁下,刷拉一声,拉开了猩红色的帷帘,入眼便是一面宽大的军事地图。

    “健太郎,过来,过来看。”今村兵太郎推了推金丝边眼镜的镜框,招了招手,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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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武汉!武汉!

    今村兵太郎是日本外务省高级外交官,不过,此人深受其叔叔今村均的影响,对军事方略也颇感兴趣。

    墙壁上的军事地图,是今村兵太郎根据当下日军推进情况,以及他自己的‘作战构思’作出推演。

    许是自己一个人推演没有乐趣,每当宫崎健太郎来拜访,今村兵太郎多会拉着自己的学生一起推演,确切的说,大多数情况下是今村兵太郎在卖弄讲演,宫崎健太郎则在一旁倾听,不时地奉上赞叹之言。

    首先入眼的是徐州战场的军事推演。

    “狂妄自大的支那人,只是在台儿庄令帝国前进的步伐稍稍停滞一些,便大肆吹嘘,果然如先生所料,支那军队受到了惩罚。”宫崎健太郎表情振奋说道。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半个多月前,四月六日,台儿庄大捷的消息传出来,整个上海沸腾了。

    法租界内有不少市民走出家门,欢呼雀跃。

    那一日,下班回到家中的程千帆喝的酩酊大醉,以兹为庆。

    国人都期待国军上下能够再接再厉,将日军阻止在江淮一线,不过,随后的战局却令人担忧。。

    日本大本营与次日便再度确定了攻占徐州计划,由华北方面军与华中派遣军联合南北夹攻。

    本月中旬,日本参谋本部派出副参谋长桥本群组织“大本营派遣班”,前往协调华北方面军和华中派遣军行动,对作战进行指导。

    截至目前,尽管徐州会战依然激战正酣,但是,程千帆心中已然知晓,徐州战事已经没有转圜,徐州沦陷几乎已经不可避免,现在对于国军而言,最需要注意的便是,如何避免淞沪会战后期大溃败之惨事在徐州战场重演。

    程千帆不得不承认,今村兵太郎的军事素养和战术眼光不俗,他的战术推演在很多时候都和日军随后的推进策略是较为接近的。

    一个掌握着一支日本特务机关的日本高级外交官的战术推演,是有着极强的参考价值的。

    这些情报会源源不断的发往延州总部以及特务处总部。

    ……

    “支那军队内部派系林立,帝国军队堂堂之师,必将摧枯拉朽一般,迅速占领徐州、江淮一线。”宫崎健太郎表情振奋说道。

    他看了今村兵太郎一眼,“老师,占领了江淮之后,帝国军队乘胜而下,一举拿下武汉,如此大势将定。”

    今村兵太郎露出欣慰的笑容,“健太郎,你的进步很大,没错,帝国下一步的目标就是武汉。”

    “只可惜帝国勇士多疲惫不堪,若是能够现在便南下武汉,饮马长江。”宫崎健太郎露出遗憾的表情,说道,“以兹为礼物作为‘天长节’之献礼,这将是多么美妙的事情啊。”

    今村兵太郎闻言,眼眸中的惊讶之色一闪而过,然后是欣慰的笑容,“健太郎,你的想法倒是和那帮急不可耐的家伙不谋而合。”

    说着,他点点头,“你能够想到为天长节献礼,很不错。”

    “效忠添皇之心,学生时刻不敢懈怠。”宫崎健太郎眼中闪烁狂热光芒,朗声说道。

    ……

    延德里。

    程千帆下了床,帮若兰盖好被子。

    他来到书房,点燃一支香烟,抽了一口后,将香烟架在烟灰缸,陷入沉思之中。

    他之所以会提及天长节和武汉,便是在暗暗试探今村兵太郎。

    今村兵太郎的书房墙壁上,除了挂有徐州会战的军事地图之外,旁边还有一幅地图。

    今村兵太郎拉开帷帘的时候,带动了另外一侧的帷幕,露出了这面地图。

    尽管今村兵太郎随后便整理了一下帷幕,遮住了这个地图,程千帆依然能够得出判断:

    那是武汉方面的军事地图。

    许是因为武汉战场还没有展开,地图很干净,没有什么标注。

    不过,程千帆却在地图的下角瞥到了一闪而过的一行字:天长节!

    日军要进攻武汉,以兹作为天长节的贺礼?

    程千帆摇摇头,后日便是四月二十九日,是为日本所谓的天长节。

    日军现在主要精力依然在徐州战场,决然不可能在两天之间便拿下江淮,进军武汉的。

    只是,从这个标记来看,日军确实是有在武汉方面动手,以兹作为其添皇的天长节贺礼。

    地面进攻,时间上来不及。

    那么?

    海军?

    日军舰队沿江而下,炮轰武汉?

    亦或是空中?

    轰炸武汉?

    ……

    蓦然,他心中一动:

    急不可耐的家伙!

    日军在华的军事力量中,谁是急不可耐的一方?

    海军!

    眼睁睁的看着日本陆军在中华大地攻城略地、烧杀抢掠,海军方面一直是颇为不满的。

    值此天长节来临之际,海军方面对武汉方面做出动作,展示力量,这是说得通的。

    因为国军海军力量早已消耗殆尽,日军舰艇可谓是毫无顾忌的沿江而入,耀武扬威。

    他的脑海中想到了一个词:海航!

    如若日本海军要对武汉动手,最有效的打击手段便是海航方面的空中轰炸!

    当然,也不能排除日本海军同时在江面上炮击武汉。

    有一点可以肯定的,那边是日军要在天长节这一天对武汉动手,且是海军方面出手的可能性最大。

    事态紧急,程千帆脱下睡衣,换上一身便装。

    从暗格里取出一把毛瑟手枪,带上备用弹匣。

    又从暗格里取出了一枚日军九七式手雷,揣进兜里。

    又取了一支小号的手电筒。

    程千帆看了一眼趴在窗台里面熟睡的猫咪,他轻轻推开窗户。

    猫咪立刻醒了,瞄了眼主人,抖了抖毛,翻出窗台。

    程千帆随后也翻出窗台,从外面用木栓拉上窗户,将木栓细线挂好。

    猫咪嗖的一下爬上窗台外侧,打了个哈欠,趴下。

    程千帆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撸了一下猫咪后,弯腰,灵巧的在屋顶上几个腾挪,跳下,消失在夜色中。

    ……

    康安里。

    一处民宅的二楼。

    夜深人静。

    程千帆熟练的用一根弯头铁丝弄开了窗户,翻入屋内。

    这原是老莫的房子,老莫死后,房子换了几个主人,不过,不断的传出来这房子闹鬼,租客纷纷逃离。

    渐渐地,这个房子便成了凶宅。

    日军占领华界后,大批难民涌入租界,有胆大的租客住进来,然而,很快便传闻被吓疯了,一家人连夜逃离。

    故而,即便是现在法租界人挤为患,这个凶宅依然是无人问津。

    程千帆便将那台备用电台隐藏在此,以备不时之需。

    ……

    程千帆口中咬着手电筒,手握短枪,上上下下检查了一番,确认房子没有被飞来飞去的朋友光顾过。

    随后,他用棉被遮住窗户,程千帆点燃了一支蜡烛。

    从一个暗格里取出电台,开始发报。

    滴滴滴。

    武汉。

    特务处临时驻地。

    齐伍在书房刚刚入睡,房门便被敲响。

    “什么事?”

    “主任,上海急电。”毛瞬将一份电文递给齐伍。

    齐伍接过电文,面色平静的摆摆手。

    毛瞬恭敬的退下,随手带上房门。

    齐伍走上去,将房门从里面反锁之后,脸色变得严峻。

    这是‘青鸟’来电。

    夜半时分,程千帆没有以‘肖先生’的名义发电,也没有以上海特情组的‘蚂蚁’的名义来电,而是‘青鸟’紧急来电,必然非同小可。

    他从保险柜中取出密码本,很快将电文译出。

    入目一看,表情愈发严峻。

    将电文折叠好,放进文件夹,再放进公文包,齐伍迅速穿上外套,“备车,送我去见处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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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沈家

    汉口,两仪街。

    齐伍旳车辆经过两道关卡,停在一处俄罗斯风格的别墅面前。

    “齐主任,处座已经在等您了。”一名特工拉开车门,恭敬说道。

    “辛苦。”齐伍朝着此人微微颔首。

    进了正堂,他便看到戴春风一身中山装,坐在沙发上沉思,身前的茶几上放了一盏茶。

    “处座,打扰您休息了。”齐伍露出关切之色,说道。

    “国难当头,夜不能寐啊。”戴春风摇摇头,粗重的眉毛皱起来,摆摆手,示意其他人都退下后,看向齐伍,“出了什么事?”

    “‘青鸟’半个小时前发来密电。”齐伍双手呈上电文。

    “‘青鸟’?”戴春风问。

    “是‘青鸟’。”齐伍点点头。

    戴春风眉头紧锁,在特务处内部,程千帆先后有程武方、青鸟、水滴、肖先生、蚂蚁等代号。

    ‘水滴’这个代号已经封存。

    ‘程武方’这个名字除了在特定情况下代指,基本不再使用。

    剩下的‘蚂蚁’、‘肖先生’、‘青鸟’三个代号,分别在不同的情况、场合之时使用。

    其中,‘青鸟’这个代号最为重要,同时说明情报之珍贵,且十万火急。

    ……

    戴春风接过电文,垂目看。

    放下电文,他的表情无比凝重,同时带了一丝疑惑之色。

    最后,化作一丝叹息,“情报很重要,只是有些语焉不详,要是能再确切些就好了。”

    电文中,‘青鸟’向武汉发来示警,汇报说日本方面打算在后日,暨四月二十九日的日本‘天长节’这一天对武汉发动袭击,以兹为他们的添皇为贺。

    且大概率是海军方面的海航动手。

    “处座,这太难了。”齐伍苦笑一声,说道。

    “我明白。”戴春风点点头。

    程千帆能够搞到日军要在天长节对武汉发动袭击的消息,这已经殊为不易了。

    这种级别的情报,想要获得十分确切的消息,非常不容易,譬如说盗取、偷窥了日军的战略情报、军令。

    但是,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对于程千帆这种级别的高级潜伏者而言,直接盗取书面情报,将是最危险的行动。

    因为程千帆所接近的敌人,无论是三本次郎,亦或是今村兵太郎,乃至是岩井英一,这些都是位高权重,防范极为严格,想要从他们手里获取书面情报,简直难比登天。

    卢沟桥事变后,程千帆从今村兵太郎处获取了日军的战略部署,这是程千帆迄今为止唯一一次亲自出手获得日军的书面机密文件。

    其间过程,可谓是无比惊险。

    故而,戴春风也明白,程千帆的常规获取情报方式,便是耳朵和眼睛,与不经意间从这些日军高官那里获取情报,这是最安全有效的方式。

    几句漫不经心的话,乃至是一些表情变化,都可能是极为重要的细节情报。

    ……

    “能够提前得知日军要在后日对武汉动手,‘青鸟’已经做得很好了。”齐伍说道。

    戴春风点点头,对于武汉方面来说,多了这一天的准备时间,已经极为难得。

    “备车,我要去见校长。”戴春风起身,收起电文,沉声说道。

    这份情报非常重要,而对于他戴春风以及特务处的价值在于——示警!

    如若日军没有在后日来袭,那么,顶多算是特务处情报失误,这虽然有些难堪,但是,实际上无伤大雅。

    作为特务机关,每天收到的敌情汇总成百上千,真真假假,谁也无法保证情报一定准确。

    但是,发现敌情,一定要汇报。

    情报失误,不过是挨了两句训斥。

    但是,若是日军来袭,特务处提前收到情报,却没有汇报,这便是渎职。

    同样的,情报汇报上去,若后日日军果然来袭,戴春风和特务处便扬眉吐气,立了大功。

    当然,对于戴春风而言,最为关键的一点是:

    忠心!

    校长不会介意他的情报失误,只看他是否忠心。

    情报失误,便是忠心体现。

    情报准确,便是立功!

    很快,最高军事委员会收到特情部门的密报,日军将在后日暨日本所谓‘天长节’这一天袭击武汉:

    “情报显示,日海航将于四月二十九日大规模轰炸武汉,以兹庆祝日本‘天长节’!”

    这便是戴春风向其‘校长’连夜汇报之最终情报,戴处座用了极为肯定之用词。

    整个特务处上下,除了戴春风之外,只有齐伍知道上海来电的原文:

    上海方面,程千帆用了模糊口吻。

    武汉方面,戴春风用了无比肯定之用词。

    他知道,无论是上海的小老乡,还是武汉的处座,都作出了最符合他们身份的选择。

    ……

    翌日。

    武汉,花楼街的一个普通民居。

    沈成祥坐在院子里看报,他看了一眼正在厨房忙碌的妻子韦澄初,“焖肉好了没?快晌午了。”

    韦澄初系着围裙,掀开灶台的木盖,用筷子戳了戳,“差不多了。”

    此时此刻,院外巷子里传来了女孩子银铃般的笑声。

    “潞芸来了啊。”沈成祥放下报纸,起身,微笑说道。

    正在和未来小姑子沈悦打闹的汪潞芸整理了一下衣着,面色羞赧,落落大方的行了礼,“伯父好。”

    “潞芸来了。”厨房里,韦澄初探出身身子,高兴喊道,“来,尝尝伯母的手艺。”

    汪潞芸又向沈成祥行了礼,然后便被沈悦拉去了厨房,嘴巴里还喊着,“潞芸姐害羞了。”

    汪潞芸便轻轻拍打了沈悦一下,“拉我来的是你,笑话我的还是你。”

    未婚夫沈怀明今日获准回家,沈悦一大早便跑去见她,拉着她来沈家。

    汪潞芸心中羞怯,但是许久没有见到沈怀明,心中想念、担心,最终还是跟着过来了。

    ……

    约莫半小时后。

    院子里传来了洋车子的铃铛声,然后便是敲门声。

    沈悦欢呼一声,飞一般跑去开了门。

    门口站着一位英武不凡的青年男子,手里拎着一盒糕点。

    “哥!”沈悦高兴的喊道。

    “哎。”沈怀明摸了摸妹妹的脑袋,“小妹在家可听话。”

    “听话呢。”沈悦点点头。

    沈怀明抬起头,便看到了屁股离开椅子,又坐回去,表情严肃看着自己的父亲,还有从厨房里出来、满眼喜悦的母亲。

    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眼眸中闪烁着羞怯的喜意的未婚妻汪潞芸身上。

    “父亲,母亲,潞芸。”

    “回来了。”沈成祥点点头。

    这边,韦澄初则拉着女儿回厨房,又冲着丈夫咳嗽了一声。

    沈成祥放下报纸,背着双手,朝着儿子点点头,“我出去打点醋。”

    又冲着未来儿媳妇微笑点点头,然后便走出了家门。

    沈怀明心中欢喜,上去拉住了未婚妻的手,“潞芸,你怎知我今日回来?我还说过两日去找你呢。”

    然后,他朝着从厨房探出脑袋的妹妹瞪眼。

    妹妹正在朝她做鬼脸呢。

    被哥哥瞪眼,沈悦可不怕他。

    她捂着嘴笑,被母亲一把拉进厨房,敲了敲脑袋,低声说,“你二哥和潞芸好久不见,不要捣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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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沈怀明

    “父亲,母亲,潞芸。”

    “回来了。”沈成祥点点头。

    这边,韦澄初则拉着女儿回厨房,又冲着丈夫咳嗽了一声。

    沈成祥放下报纸,背着双手,朝着儿子点点头,“我出去打点醋。”

    又冲着未来儿媳妇微笑点点头,然后便走出了家门。

    沈怀明心中欢喜,上去拉住了未婚妻旳手,“潞芸,你怎知我今日回来?我还说过两日去找你呢。”

    然后,他朝着从厨房探出脑袋的妹妹瞪眼。

    妹妹正在朝她做鬼脸呢。

    被哥哥瞪眼,沈悦可不怕他。

    她捂着嘴笑,被母亲一把拉进厨房,敲了敲脑袋,低声说,“你二哥和潞芸好久不见,不要捣蛋。”

    吃罢午饭,沈怀明看了看腕表的时间。

    “不能多呆一会吗?”母亲韦澄初不舍说道。

    沈怀明还没有说话,父亲沈成祥已经‘斥责’母亲,“怀明是军人,军人以保家卫国为己任,值此国难当头,他能抽出时间回家一趟,已经殊为难得了。”

    “大道理不用你教,我岂能不知。”韦澄初瞪了丈夫一眼。

    沈怀明微笑着,看父母拌嘴。

    他起身,握住母亲的手。

    “阿妈,我该走了,日军进犯武汉之态势严峻,全队上下都处于临战状态,我也将随时坐好升空杀敌的准备。”

    “怀明,要当心安全。”韦澄初说道。

    “能杀死我的小鬼子还没有出生呢。”沈怀明故意露出骄傲的表情,宽慰母亲说道。

    说着,他从身上摸出一块银元,放进了母亲的掌心。

    “阿妈,这块银元您拿着,想吃什么就上街去买。”他说道。

    妹妹沈悦在一旁嚷嚷道,“二哥,我去帮妈买。”

    “要乖!听爸妈的话。”沈怀明看着妹妹,“多读书,学习知识,哥哥在前线抵抗侵略者,将来建设国家的重担便在你们身上。”

    沈悦便用力点头。

    沈怀明看向父亲,“爸,您多保重身体。”

    “我身体硬朗着呢。”沈成祥忍住别离之苦,微笑说道,“我儿,为父看你杀敌!”

    “儿子定当不会令您失望。”

    “好!”

    沈怀明看向未婚妻汪潞芸,美丽的女孩也正看着他。

    “潞芸,我给你买了套旗袍……”沈怀明说道。

    “我知道,我知道,大成巷的旗袍店。”沈悦嚷嚷喊到,一把抱住未来嫂子,“嫂子穿了肯定好看的不得了。”

    汪潞芸便去挠小姑子的咯吱窝。

    沈怀明看着这热闹的景象,也冲淡了别离。

    他戴好军帽,朝着家人郑重敬了个军礼,“父亲、母亲、妹妹、潞芸。”

    众人看着他。

    “我走了,你们多保重!”

    说完,沈怀明直接转身就走。

    巷子里洋车子的铃铛声远去。

    汪潞芸跑到门口,痴痴凝望未婚夫远去的背影。

    沈悦大声喊道,“二哥,保重身体!”

    ……

    薛华立路二十二号。

    中央巡捕房召开全体会议。

    法租界巡捕房总警监费格逊阁下的特别助理坦德先生。

    政治处查缉班班长席能、翻译修肱燊随同。

    出席会议。

    中央巡捕房总巡长金克木主持会议。

    金克木首先发表讲话,回顾和总结了中央巡捕房近期的工作。

    “金某履任总巡长一职以来,有赖诸位兄弟的努力工作和配合,我中央区迄今为止刑事犯罪侦破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一,治安案件也在可控范围之内。”

    “整个法租界中央区一片安宁,几近于夜不闭户,辖区市民交口称赞,上峰也极为满意,这是我金克木的功劳,更是中央区全体同僚的功劳。”

    啪啪啪。

    小程巡长首先鼓掌,随后掌声雷动。

    他身旁的豪仔故意问道,为什么不是百分之一百的侦破率。

    “百分之一百,太假了。”鲁玖翻说道。

    “说的是。”李浩笑着点头。

    大头吕压低声音,“那是因为另外那百分之九的案子……”

    “闭嘴!”程千帆冷冷看了一眼手下们。

    众人赶紧正襟危坐,闭嘴。

    金克木兴致颇高,谈兴正浓,又长篇大论了好一会。

    终于,进入到了今天会议最重要的时刻。

    法租界巡捕房总警监费格逊阁下的特别助理坦德先生起身,他代表费格逊阁下宣读任命书:

    原中央巡捕房三巡巡长程千帆,晋升为中央巡捕房副总巡长。

    另,三巡巡长一职暂由程千帆副总巡长兼任。

    哗哗哗。

    现场掌声雷动。

    英姿勃发的程千帆副总巡长上台演讲。

    他首先感谢了金克木金总巡长的栽培之恩,又感谢了席能阁下的教诲,感谢了坦德先生的鼓励和认可,感谢了费格逊阁下的信任。

    感谢了诸同僚的帮助,众手下之齐心协力帮衬。

    ……

    中国空军第四大队,第二十三中队。

    “怀明,还有香烟吗?给我一支。”一名正在伏案写作的袍泽喊道。

    沈怀明直接将烟卷扔了过去。

    他低头继续写日记。

    确切的说,倘若他牺牲了,这篇日记将会成为遗书。

    中队也已接到指令,日军将会在明日大规模空袭武汉,所有参战将士写好遗书,交代好后事,以免有遗憾留下。

    “今日返家探亲。”

    “在家中,我很想把自己的心情向父母亲讲讲。”

    “我怕他们难受,又怕他们为我的安全担心,故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

    “日寇侵略步伐加速,战斗愈发密集。”

    “我常与日机在空中作战。”

    “打仗就有牺牲,也许在某一天,我的飞机便可能被日机击落。”

    “如果那一天真的来临,父亲、母亲、大哥、小妹、潞芸,请你们不要悲伤,也不要难过。”

    “我是为国家和人民而死,死得有价值。”

    “如果我牺牲了,切望父母节哀,也希望哥哥、姐姐、弟弟、妹妹继续投身抗日,直到把日本侵略者赶出中国。”

    沈怀明放下笔,仔细看了一下这篇日记。

    想了想,他又翻开一页,落笔写下:致潞芸吾妻。

    “莪爱你至深,你能感受到。”

    “你爱我之深,我亦知晓。”

    “我们热切爱着对方,这是我的幸运。”

    “我们的国家正在遭受帝国主义侵略,这是国家和民族的不幸。”

    “国有难,吾辈军人当不惜此身。”

    “我们爱着彼此,相知相爱。”

    “我们都爱着我们的国家。”

    “潞芸,倘若我为国捐躯,请不要悲伤,不要难过。”

    “你仰望蓝天,看那白云浮动,那便是我在守护你。”

    “爱你的怀明,民国二十七年四月二十八日。”

    沈怀明再度放下笔。

    他踱步片刻。

    又回到书桌前。

    将日记翻页。

    拿起钢笔。

    “致大哥,二哥。”

    他思考良久,最终只落下一行文字。

    “倘弟先走,两位哥哥不要悲伤,我为国家民族而死,死而无憾。”

    尽管他多年未曾同大哥卢兴戈、二哥程千帆联系,但是,他知道他们必然在做着为国为民、且极为危险的事情。

    他知道保密,不能多写,便只留下这一行文字。

    上海。

    “法租界的天空,是蔚蓝的天空。”

    “法租界的土地,是自由,安全的热土。”

    “千帆不才,愿以竭诚之力辅佐金总,打造一个安定、团结、幸福的中央区,此中央区,当为法租界典范,当为上海之典范!”

    说完,程千帆副总巡长大手一挥,两名巡捕抬着一面牌匾上来,此为热心市民所赠,上书:

    保境安民中央区、朗朗乾坤典范区!

    哗哗哗。

    现场掌声雷动。

    主席台上的坦德先生、席能阁下听了修肱燊的翻译,频频颔首,金克木金总也是面带笑容。

    好不欢乐!

    会议结束,程千帆面带笑容,接受诸多同僚的祝贺。

    志得意满的程副总巡长和老师修肱燊边走边说话。

    走廊里,程千帆抬头看:

    天空中飞过一群白鸽,鸽哨声划过天空。

    莫名,他想起了二弟。

    上次一别,已近两年。

    二弟时常搏击长空,与日机殊死决斗,守卫祖国的天空。

    当保重!

    ……

    翌日,暨民国二十七年四月二十九日。

    “郎中一直深居简出。”

    “大多数时间都呆在警察医院四号楼的那套房子里。”

    “他即便是偶尔出来,也多是戴着口罩,看不得真面目。”

    圣母院路的一个咖啡馆的隐蔽角落,程千帆和乔春桃秘密会面,桃子向他汇报了监视警察医院的那个神秘医生的情况。

    经过暗中调查,该名整形医生姓茅,其名茅岢莘。

    确切的说,这应该是一个医术精湛的外科医生,擅长眼部和口腔科的手术治疗。

    程千帆搅动咖啡勺,微微皱眉,“最近他一直没有坐诊?”

    “没有。”乔春桃摇摇头。

    程千帆拿起咖啡杯,轻轻饮了一口,本来他的计划是安排人以要做眼部整形的名义去看诊,直接接触这名神秘的医生。

    只是,上海特情组除了周茹和盛怀珍之外,并无其他女性特工。

    两人都非行动人员。

    最重要的是,两人都和程千帆有些瓜葛,一旦被怀怀疑上,极可能将怀疑的目光牵连到他的身上。

    程千帆便向武汉总部求援,要求支援一名机敏可靠的女性特工人员。

    且指明该女特工必须为单眼皮。

    戴春风一开始的不允的。

    并且发来私人密电,训斥程千帆作风不正,整天想那些有的没的——

    “怎么?不要双眼皮,只要单眼皮,你现在玩女人还玩出花样了?”

    程千帆大感委屈,他秘密发报,作出解释,提及目标人物曾暗中打探过他的消息。

    戴处座终于同意。

    上个月,这名单眼皮女特工辗转抵达上海,却不料那名茅医生暂停坐诊。

    根据打探来的情报,这位茅医生最近正在潜心研究一个医学课题,无暇他顾。

    ……

    “你觉得这个人有可疑之处吗?”程千帆问乔春桃。

    “从表面来看,此人循规蹈矩,忙于医学研究,并无异常。”乔春桃思忖说道,“但是,正因为此,属下认为组长您的怀疑是有道理的。”

    “说来听听。”程千帆搅动咖啡勺,淡淡说道。

    “这样一位循规蹈矩,看似专心医学研究之人,却去打听了一个与其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人的情况,这很奇怪。”乔春桃说道。

    “是的,很奇怪。”程千帆点点头,桃子口中的那个同茅医生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人便是他程副总巡长。

    桃子的分析,便如同他所想一般。

    这名茅医生的表现非常正常,非常符合一名醉心于研究的医科专家的身份,但是,正因为太符合这个身份了,以至于此人当初暗中打探程千帆的情况这件事,是那么的突兀。

    “组长,要不要我暗中潜入……”乔春桃问道。

    “不可。”程千帆摇头,“不要打草惊蛇。”

    就在此时,咖啡馆外面,乔装打扮的李浩压了压礼帽,点燃了一支烟。

    这是有异常的暗号。

    程千帆和乔春桃则立刻聊起了上海滩的闲人轶事。

    同时,两人暗自警惕,随时准备应付突发情况。

    几分钟后,李浩掐灭了烟蒂,异常解除,虚惊一场。

    “之前找郎中看病的那些人,现在还会复诊吗?”程千帆问道。

    “会的,虽然暂停坐诊,但是,这并不包括此前治疗过的患者。”乔春桃点点头,“根据我们的调查,先后有十六人被郎中诊治,他们现在依然会不定期的去复诊。”

    “选一个人出来。”程千帆放下咖啡勺,拿起餐巾擦拭了嘴巴。

    “明白。”乔春桃会意的点点头,“有两个人选,具体哪一个,还请组长斟酌。”

    “说说具体情况。”程千帆说道。

    ……

    几个小时后。

    巨籁达路的一个舞厅。

    一队荷枪实弹的巡捕直接推开舞厅大门,冲了进来。

    舞厅内顿时乱作一团。

    “九哥,九哥,这是作甚?”舞厅经理见状,急忙挤过来,凑到了鲁玖翻的身边,很隐蔽的送出去几张钞票,急切问道。

    “接密报,有悍匪姜骡子的手下潜入舞厅。”鲁玖翻没有接钞票,朝着舞厅老板暗中使了个眼色,随即沉声说道。

    “所有人靠墙边站好,双手举起、扶着墙壁。”鲁玖翻冷着脸说道。

第128章 碧血当空

    武汉上空。

    枪声响彻。

    战机旳轰鸣声响彻。

    针对日军海航的此次行动,中国空军的作战方略是:

    以伊尔-15战机巡逻武汉外围东北面上空,诱导其驱逐机脱离其轰炸机群,剪除其掩护力量。

    伊尔-16战机则巡逻武汉上空,攻击日本轰炸机。

    当日军战机抵达武汉上空之时,惨烈的空中厮杀迅速打响。

    天空之下,长江两岸都是观战的百姓:

    无数武汉军民走出家门,他们正在仰望天空,为高空中的空中健儿呐喊助威。

    珍妮脖子上挂着照相机,穿梭在拥挤的人群中。

    看着这么多的中国老百姓竟然不顾危险的出来观战,她的头皮发麻,同时十分不解。

    这难道是官方强制要求普通市民出来的。

    她的心中得出了自己的猜测。

    “赵,他们难道不怕吗?”她大声喊着,问自己的中国临时同事兼向导赵磊。

    “什么?”赵磊挤开人群,张大嘴巴问道。

    珍妮摇摇头,她看了看四周,选择了一位一袭青衫的中年男子作为目标。

    “这位先生,你好。”她凑过去,提高声音喊道。

    “你好。”中年男子的眼中流露出第一次亲眼看到外国人的惊讶,不过,惊讶之色只是一闪而过,此人很有礼貌的点点头。

    “先生,我是记者,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珍妮问道。

    “可以。”中年男子下意识的拉扯了一下自己的衣着,腰杆挺直,郑重其事的点点头。

    “我很好奇,你们难道不害怕吗?”珍妮问道。

    “害怕什么?”中年男子问道。

    “害怕子弹扫射落下,害怕炸弹落下。”珍妮说道。

    “不怕。”中年男子摇摇头,他看着这名金发碧眼的外国女记者,微笑着,“我们的军人在空中厮杀,在抵抗侵略者,他们在保护我们!”

    “可是,中国军队相比日本军队而言,是十分弱小的,不是吗?”珍妮反问。

    “是的,我们弱小,但是,我们有殊死抵抗的决心。”中年男子看着外国女记者,“记者先生,你应该没有研究过我们国家的历史。”

    “什么?”珍妮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提及了中国历史。

    “中华民族的文明从未断层,五千年来,我们的国土、我们的人民,从来没有被异族征服过,以前没有,未来也不会有。”中年男子说道。

    珍妮注意到,说这话的时候,这个人的眼中仿佛有光芒在闪烁。

    ……

    此时,一名妇女牵着一个女孩走过来,中年男子朝着妇女微笑,然后一把抱起了女孩。

    “女士,你害怕吗?”珍妮问妇女。

    “怕有用吗?”女人已经有了白发,但是,全身上下打理的非常干净,气质非常好,她看着外国女记者,“侵略者挥舞着屠刀的时候,害怕只会令他们洋洋得意,没有人会不害怕,但是,我们心有正义,殊死抵抗,胜利属于伟大的中华民族!”

    珍妮微微错愕,她本打算选择一个普通采访对象,但是,此刻她意识到自己的目标选择错误,这对夫妻应该出身不凡。

    她的目光转移到小女孩的身上。

    “小姑娘,你害怕吗?”珍妮立刻询问女孩。

    女孩点点头。

    珍妮似乎有些兴奋,继续追问,“害怕为什么还要来看?是你的亲人还是其他什么人强迫你来的吗?”

    中年男子怒了,“这位女士,请注意你的言辞!”

    “哥哥。”女孩指着天空,脆生生说道。

    “抱歉,抱歉,珍妮女士没有别的意思。”赵磊挤过来,郑重鞠躬道歉。

    随之,他面向珍妮,表情严肃说道,“珍妮女士,我知道或许你是想要记录最真实的情况,但是,请注意你的用词。”

    他指了指中年男子和小女孩,“这位是刘鹏宇烈士的父亲,刘鹏宇烈士两个半月前在二一八空战中壮烈殉国!”

    说着,他指了指浩瀚的长江江面,“他们就牺牲在那里,江面之上,苍穹之中,用生命保护了大武汉,守卫了苦难而坚强的中华民族!”

    珍妮震惊不已的看着自己的同事,她有些不明白,自己只是按照惯例采用诱导式的言语来获取自己想要的信息,却引得这名一直很温和的同事如此愤怒。

    她扭头看向中年男子,中年男子将女孩抱起来,跨在自己的脖颈上,看向天空,眼眸中闪烁着自豪之色,还有那眼底无法掩饰的哀伤!

    “哥哥,哥哥!”小女孩挥舞着小手,望向天空,兴奋的喊道。

    ……

    “小心点,别挤乱了。”沈成祥看了一眼家人,大声喊道。

    韦澄初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天空,她希望能看到儿子的战机,又害怕看到。

    沈悦拉着未来嫂子的手,两人紧张的看向天空。

    汪潞芸在祈祷,祈祷自己的爱人平安。

    发动机的轰鸣声震天响。

    一架日军战机被击中后起火,一头栽进了长江。

    观战的武汉军民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转瞬间,欢呼声化作了惊呼和悲伤。

    一架中国战机机舱中弹,飞机在空中勉强支撑了数秒钟后,遭遇日军偷袭,直接空中爆炸。

    所有人的泪水流了下来。

    沈怀明的眼眸中闪烁着痛苦和悲伤。

    那是他同寝室的胡正则,就是他写日记的时候,向他借烟卷的那位舍友、袍泽。

    胡正则是湖南长沙人,清华大学物理系学生,喜欢音乐,弹的一手好钢琴。

    ……

    沈怀明的战机一个闪躲,避开了一架日机的偷袭。

    随后,他瞅准时机,直接扣动扳机,一梭子子弹扫射出去,直接命中敌机。

    受伤的日机想要逃走,沈怀明跟上去又是一梭子扫射,日机窜起一道黑烟,落向江面的过程中发生了爆炸。

    “好!”

    长江两岸观战的武汉军民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

    “哥哥!”骑在父亲脖子上的小女孩指着天空中那架英雄的战机,喊道。

    “二哥!”沈悦指着天空喊道,当然了,她是无法确定那架战机是谁的,这只是骄傲的喊声,他的二哥也是空军军人,和这架英雄的战机、英雄的飞行员是袍泽!

    汪潞芸的目光看向天空。

    她能够想象到,她的怀明也一直是如此,如此英勇,英勇的守卫着祖国的天空!

    也许,怀明此时此刻也正在天空中和敌人殊死拼杀。

    她的心揪起来

    ……

    血!

    嫣红的鲜血!

    带着腥味的血!

    沈怀明舔了舔嘴角的鲜血。

    他的视线有些许的模糊。

    因为刚刚击落了一架敌机,他迅速成为了日军战机攻击的重点,陷入了敌机的包围之中。

    此时此刻,他的战机已经多处中弹。

    机身一震颤抖。

    再次中弹了。

    飞机冒出黑烟。

    沈怀明知道,自己的战机受创严重,已经开始逐渐失去控制。

    “怀明,跳伞!”距离沈怀明最近的一架战机的飞行员嘶吼喊道。

    “跳伞啊!”

    “跳啊!”

    观战的军民也看到了这架自己的战机中弹冒起黑烟,人们发出声嘶力竭的喊声。

    沈怀明的看了一眼地面,浩瀚的长江岸边,无数人们在那里观战,为他们呐喊助威。

    他在想着,不知道阿爸、阿妈、妹妹、潞芸在不在下面呢。

    尽管昨天才刚刚探亲回家,此时此刻,却是那么的想念他们啊。

    除了家人,还有那么多的同胞。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一幕幕惨状。

    苦难的中国。

    遇难前发生的最后的哀嚎的同胞!

    我的祖国!

    我们发誓,要誓死守护你!

    他的目光瞬间变得无比坚定。

    冒着黑烟的战机,犹如一头遍体鳞伤、千疮百孔的雄鹰!

    地面上观战的人群看到这架战机的机翼摆了摆。

    大多数人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中年男子、沈成祥和家人们发出惊呼声,他们知道这个动作的意思:

    这是告别的意思!

    然后,在江面上的那一缕金色的阳光下,所有人看到这架冒着黑烟的战机,义无反顾的加速冲向了空中一架日军战机。

    日军战机的战斗员发出惊恐的嘶吼声,但是,他已经根本无从躲避。

    两架战机在空中剧烈相撞,顿时燃烧起大火。

    在观战军民的惊呼、悲伤、哭泣声中,战机坠落入长江之中。

    韦澄初、沈悦、汪潞芸等人捂住眼眸,发出低低的抽泣声。

    沈成祥也是面露悲伤之色。

    周围的市民,不少人都在哭泣。

    “我,我担心怀明。”韦澄初嘶哑着嗓音说道。

    “别瞎想。”沈成祥宽慰妻子,同时也是宽慰自己,“怀明定然无恙。”

    汪潞芸轻轻拍打悲伤哭泣的小姑子,她的目光看向江面,没来由的,她的心中疼得慌。

    “怀明,你一定要平安。”

    ……

    观战的人群中,一名身穿便服的青年男子对着天空,郑重敬礼,泪水顺着他的双眸滑落。

    他是中国空军第三中队第十一大队的驱逐机飞行员,因为老父去世,回家奔丧,刚刚回到武汉,没有来得及赶上这场战斗,只能够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袍泽在空中和敌人殊死拼杀,他的心中是那么的悲伤,那么的痛苦。

    要是自己在队里,自己驾驶战机升空,己方便能够多一份力量,也许,有的袍泽便可能不会死。

    “我们的身体、飞机与炸弹,当与敌人兵舰阵地同归于尽!”

    他的嘴唇嚅动,默默念着这句话。

    他知道,那位驾驶战机和敌机同归于尽的袍泽,用实际行动践行了这句话。

    是役:

    日机被击落21架,其中驱逐机11架,轰炸机10架,其中中国空军击落日机9架。

    中苏联合空军仅损失12架!

    空战结束后。

    武汉上空的广播声中洋溢着振奋声音,武汉军民举行了声势浩大的游行庆祝,是为四二九空战大捷。

    国府报馆为了振奋士气,宣扬抗战,用极大的篇幅介绍了杭州笕桥航校:

    民国二十一年,暨九一八事变后第二年,中央航空学校在杭州笕桥新立。

    因为招生要求必须是高中学历以上,所以,进入这座学校的航空学子们,都是书香门第、富家子弟。

    国有难,不论出身,皆死战报国!

    为了捍卫祖国,夺回沦陷的国土,我们的空中骄子们放弃了优厚的条件,离开温暖的家庭,投身于从第一天就几乎处于劣势的中国空军。

    面临日军强大威胁,我们拥有的不仅是高昂的士气,还有从入学第一天就牢记在心的,全世界绝无仅有的校训:

    “我们的身体、飞机与炸弹,当与敌人兵舰阵地同归于尽!”

    文章后面,是一长串的名单——抗战以来,殉国的空军将士名单。

    梁红云、盛云阁、申崇海、陆碎刚、刘鹏宇……

    并没有包括今日四二九空战的牺牲将士,不是因为名单还在统计,是因为搜索救援队还在营救:

    尽管知道坠入江中的空中骄子很难存活,但是,没有人愿意放弃。

    ……

    侯平亮看着站在墙边排成一排的舞客。

    有些人吓得两腿哆嗦。

    有的人则一脸不忿。

    他点燃一支烟,猛烈的抽了几口,这呛到了他,令他连连咳嗽。

    有一名巡捕发出了笑声。

    事实上,对于程副总巡长破格提拔侯平亮,有些巡捕并不是太服气。

    侯平亮的目光扫过来,这名巡捕止住笑。

    侯平亮也笑了笑。

    这名巡捕心中松了一口气,然后便是鄙薄,这个瘪三上不得台面,软趴趴的,这要是换做是他被人嘲笑,非得上去抽一个大嘴巴子。

    经过‘甄别’,有六名舞客有嫌疑。

    侯平亮扫了一眼其他战战兢兢的男男女女,又看了看被抓住的六个人,冷冷说道,“带走,收队!”

    就在此时,一名戴着金丝边眼镜的的青年男子挣扎着喊道,“凭什么抓我?”

    侯平亮一把抄起一名巡捕腰间挂着的警棍,两步走上前,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抽打。

    抗议者惨叫连连,一开始还在骂,很快,骂声变成了求饶声,最后求饶声变成了痛苦的哀鸣声。

    然后,人们看到侯平亮从挨打者的身上似乎搜到了一张类似纸片的东西,扫了一眼。

    “记录。”侯平亮冷笑一声,淡淡说道,“抓获姜骡子匪帮重要头目一名。”

    舞厅里其他原本有打算骚动的人群,吓得头皮发麻,所有人不敢吭声。

    其他五名被列为嫌疑分子的舞客,更是吓得瑟瑟发抖,乖乖被带走。

    那名被打的近乎昏迷的、新鲜出炉的姜骡子匪帮重要头目,被两名巡捕架起来,双脚拖着地面离开,留下一串长长的血痕。

    半小时后。

    薛华立路二十二号。

    副总巡长办公室。

    程千帆副总巡长看了眼院子里。

    军卡驶回,小猴子抓了一批‘嫌疑分子’回来了。

    程副总巡长放下扒拉着百叶窗的手,他点燃一支香烟,深吸一口,今日,莫名的有些烦躁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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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略施小计

    中央巡捕房旳刑讯室内。

    侯平亮冷哼一声,一把便揪起被他打伤的那名舞客的头发。

    “罗明洋?”他恶狠狠问。

    对方似乎是吓坏了,猛地点头不止。

    “说说吧,你的老大姜骡子在哪里?”侯平亮阴着脸问道。

    罗明洋的身体因为害怕亦或是疼痛而颤抖,他努力挤出了一个难看的讨好笑容,“警官,我,我不认识什么姜骡子啊。”

    说完,便瑟瑟发抖,闭嘴不敢再说话。

    “猴子。”站在窗口朝着里面窥视的豪仔出声喊道。

    侯平亮揪着罗明洋的头发,朝着木架上用力撞了两下,这才罢手。

    他随手拿了一条毛巾擦拭了手中的鲜血,出了刑讯室。

    ……

    “招了没?”豪仔朝着刑讯室的方向看了一眼,问道。

    “有两个已经招了,其他人还在硬扛着。”侯平亮接过豪仔递过来的烟卷,划了一根洋火点燃,闷闷说道。

    豪仔立刻明白侯平亮口中的那两个招供之人是怎么回事。

    “重点是查清楚上个月十一号以及十二号的行踪。”豪仔说道。

    “豪哥,消息可靠吗?”侯平亮鼻腔喷出一道烟气,问道。

    “鬼知道呢。”豪仔苦笑一声,“姜骡子这老混蛋胆子越来越大了,上面已经被惹毛了。”

    说着,他指了指天空,“现在但凡是关于姜骡子的消息,甭管真假,先查了再说。”

    “这老东西。”侯平亮扔掉烟卷,上去一脚,用力碾了碾,然后掏出香烟夹,向豪仔敬了烟,“越来越嚣张了。”

    就在上周,费格逊总警监的私人厨师遭遇暴力抢劫,厨师刚从厕所出来便被人从后面袭击打晕,身上的东西被洗劫而空,全身被脱了个精光。

    随后,回到家中的倒霉厨师发现自己家中也被洗劫一空。

    此案发生在梁遇春的辖区,经过缜密的侦查,梁遇春判断凶徒先是袭击了厨师,然后取走厨师身上的钥匙,堂而皇之的打开了家门,实施了洗劫。

    最终,梁遇春判定此案系姜骡子匪帮所为。

    据说厨师的漂亮夫人向费格逊总警监哭诉。

    这件事引得巡捕房总警监费格逊阁下勃然大怒,下令巡捕房限期一个月缉拿姜骡子匪帮归案。

    对于巡捕房来说,缉拿姜骡子匪帮便是当下最重要的几件大事之一。

    用程千帆副总巡长在动员大会上言语来说,便是‘抓获了姜骡子,中央巡捕房那百分之九的未曾侦破的大案便圆满告破,中央区将实现刑事案件百分之百侦破的世界奇迹’!

    ……

    两人抽烟说话的时候,不远处的院子里,程千帆副总巡长出来散步,确切的说是出来遛狗。

    程副总手中牵着一只德国黑背狼犬,这只狗品相极好,走起路来威风凛凛,特别是眼珠子,看人的时候阴森森的,令人毛骨悚然。

    据说这条狗是皮特中尉伤愈出院后,他的妻子琳达送给当时还是小程巡长的程千帆的礼物,感谢他及时救助了皮特中尉。

    程副总巡长对这条狗非常喜爱,请了据说有养狗经验的医疗室老黄负责照料狗子的生活起居。

    两人向程千帆敬礼问好。

    戴着墨镜的程副总巡长微微颔首,牵着大狼狗走过,程副总巡长的马靴踏地,发出哒哒哒的声响,凶猛的狼狗拖着一条拖把一样的尾巴,走路慢吞吞的,朝着这边看了一眼,确实是目光吓人。

    “实在不行,找几个不怕死的顶了。”侯平亮说道。

    之所以还有那百分之九的案子未曾侦破,盖因为姜骡子所犯下的案子都是罪大恶极,吃枪子的可能性极大,无人敢顶罪。

    “没用。”豪仔摇摇头,冷笑一声,“几乎整个半个上海滩未曾侦破的案子都是姜骡子干的,一旦姜骡子‘落网’,势必引起轰动,那些记者也会蜂拥而至,作假太难。”

    侯平亮悻悻地扔掉烟卷,“我去审问,豪哥你过来吗?”

    “我一会过去看看。”豪仔点点头,“你先去。”

    看着侯平亮离开的背影,豪仔摇摇头。

    上海滩不缺拿钱卖命的人,为什么一直没有巡捕安排这些烂命一条的好汉顶了姜骡子的案子,盖因为,巡捕房上上下下都清楚,大家需要这么一个承包了上海滩大案要案的悍匪!

    ……

    从舞厅带回的六名嫌疑人在刑讯室遭遇了严刑拷打,最终六人全部受刑不过,招供自己是姜骡子的同党。

    不过,六人只承认他们是受人蒙蔽,并不知晓对方是姜骡子。

    这个‘对方’,在六人的描述下,形象很混乱:

    有说是一个留着络腮胡子,满口温州口音的年约四旬左右的男子。

    有说是戴着瓜皮帽,没有胡须,有些微微驼背的年约四旬左右的湖州口音的男子。

    有说是长袍马褂,手中拎着文明棍,看起来颇为有钱的四旬左右的男子,口音却是无锡话。

    这令程千帆副总巡长颇为头疼。

    “胡须可以是假胡子,文明棍、瓜皮帽这些都是可以随时改变的。”豪仔汇报说到,“现在共同点是年约四旬,江南口音。”

    “这倒是和我们所掌握的情况很相似。”程千帆微微颔首。

    他看向侯平亮,“抓获六名被姜骡子匪帮胁迫之成员,干得不错。”

    “都是帆哥领导有方。”侯平亮说道,尽管是恭维的话,不过,小猴子的面上没有笑容,自从阿娟惨死后,小猴子便仿佛失去了笑容,变得这般模样。

    “帆哥,这些人……”豪仔问道。

    “老规矩。”程千帆淡淡说道,“上天有好生之德,这些人都是被蒙蔽、胁迫,以至于误入歧途,我们既不能放过一个坏人,也不能将人一棒子打死。”

    他坐在办公椅上,取出一支烟。

    豪仔赶紧上前点烟。

    程千帆轻轻吸了一口,继续说道,“姜骡子把他们变成恶人,我们是谁?我们是执法机关,是要还市民朗朗乾坤的人,我们不仅仅要捕杀坏人,还要给那些误入歧途之人重新做人的机会。”

    “属下明白。”豪仔、侯平亮纷纷点头说道。

    “小猴子,这件事你去做,对于改过自新的意愿强烈,诚意足够的嫌犯,可以酌情优先给予机会。”程千帆面带微笑说道。

    “是!”侯平亮敬礼说道。

    “去吧。”程千帆摆摆手,“豪仔留下。”

    ……

    “说说吧,具体什么情况?”程千帆丢给豪仔一支烟,问道。

    这些‘嫌犯’开口承认和姜骡子匪帮有关系,这是必然。

    没问题之人,受不了巡捕房的严刑拷打,必然招认。

    有问题的,避免自己的本来身份泄露,也会顺其自然按着巡捕的诱导来招供。

    是的,在审讯过程中,侯平亮会按照豪仔的吩咐诱导,什么戴着瓜皮帽、文明棍、络腮胡子等等特征,都是早就定好的口供剧本。

    重点是在询问、落实口供的时候,穿插询问上个月十二号、十三号两日的行踪。

    再具体的说,便是上个月十二号的行踪。

    “常申义的口供有问题,他撒了谎。”豪仔说道,“按照他的口供,他十二日大半时间在家,下午去春风得意楼吃茶听戏,晚上去舞厅跳舞。”

    常申义便是乔春从曾经去那位神秘的茅医生那里问诊人员中,精心挑选出来的两人之一。

    “而实际上,他上午是去了警察医院,暗中见了郎中。”程千帆说道。

    “是的。”豪仔点点头。

    程千帆的嘴角扬起一抹笑容,这便是安排这次行动的目的所在。

    此次行动的目标便是这个常申义,更进一步的说是讯问其上个月十二号的行踪。

    此人显然刻意撒谎、隐瞒、掩盖了那一日去警察医院的行踪。

    隐瞒行踪,这本身并不太奇怪。

    也许有一些不可描述的理由,所以人面对询问的时候,会下意识的撒谎。

    但是,这是讯问。

    面对巡捕房的皮鞭和拷打,都敢于承认是姜骡子同党这样的罪名,却依然掩盖去了警察医院见那位神秘医生的行踪,这就很说明问题了。

    这次行动的目的不是从常申义的口中挖出关于警察医院的神秘医生的线索,那只会打草惊蛇。

    其目的只是确定和进一步证实警察医院的那位茅医生有问题!

    并且这种确定方式,隐藏在抓捕姜骡子同党以及无数讯问口供之中,并不会引人注目。

    毕竟,在外人看来,此次行动更像是巡捕房胡乱抓人,想要讹诈市民、捞取赎人费。

    “这个罗明洋,有问题吗?”程千帆翻看卷宗,指着一个名字问道。

    “这个人。”豪仔思考说道,“属下观察了审讯,此人给我的感觉是有些看不透。”

    “具体说说。”程千帆来了兴趣。

    “这个人给我的感觉像是红党。”豪仔想了想说道。

    程千帆神情略兴奋,“噢?”

    “可是,在有些方面又不太像。”豪仔又继续说道。

    “恩?”程千帆笑容收敛,皱眉。

    ……

    遭遇了严刑拷打的嫌犯,被证实属于被‘胁从’人员。

    仁慈的程千帆副总巡长开恩,允许家属探望和请医生诊治,只不过,巡捕房的著名专家老黄的医术精湛,诊费颇高,譬如说,仅仅伤口简单消毒、包扎这一项,便需要诊费五十五元,若是再开一些止疼药,另需药钱一百元。

    “怎么回事?”一名打扮的颇为俏丽的年轻女子来探监常申义。

    女子使足了钱财,获得了和犯人单独接触、说话的机会。

    “无妄之灾。”常申义苦笑一声说道。

    “什么意思?”女子问道。

    “巡捕房去舞厅抓人,说是要抓捕姜骡子同党,把我抓进来了。”常申义说道,眼神中露出愤慨和鄙薄之色。

    “嗯?”

    “说是抓姜骡子同党,我怀疑他们就是以这个名义胡乱抓人,勒索钱财。”常申义压低声音说道,“就连审讯的时候,口供都是巡捕诱导出来的。”

    说着,他露出得意之色,“这种小计俩,我一眼便看穿了,假作受不了拷打,承认自己是被姜骡子蒙蔽和胁迫的。”

    “为什么会抓你?”女子问道。

    “可能是因为我衣着光鲜,看着像是有钱人吧。”常申义无奈说道。

    “不是说了,最近要低调行事吗?你本不该去舞厅的!”女子脸色阴沉,说道。

    常申义沉默了。

    “确认没有问题?”女子又问道。

    “绝对没问题。”常申义立刻斩钉截铁说道,他冷笑一声,“抓我的是中央巡捕房的三巡,都说程千帆贪财好色,勒索市民,此次算是见识到了。”

    “你不要乱来。”女子压低声音,警告说道,“此人素来和帝国亲近。”

    “我知道。”常申义点点头,“快些想办法将我弄出去。”

    “赎你出去的钱。”女子看了一眼常申义,轻声说道,“有一半从你的津贴里扣。”

    常申义脸色一变,压低声音,咬着牙,“这不公平。”

    “你因为自己的原因被巡捕逮捕,这便是惩罚,这是江口组长的命令。”女子说道,然后脸上露出担心委屈的神情,泪水也下来了,抹了抹眼角的泪珠,“我回去就筹钱,早些赎你出来。”

    女子哭哭啼啼的离开后,常申义再监牢里越想越气,用力捶打了墙壁。

    “巴格鸭落!该死的程千帆,该死的江口英也!”他在心里骂道。

    副总巡长办公室里,程千帆接到了报告。

    “帆哥,有一个女人刚才去探监常申义。”豪仔说道。

    “这个女人和常申义是什么关系?”程千帆问道。

    “女人说自己是常申义的妻子。”豪仔说道。

    “签字单呢?”程千帆思忖片刻,突然说道。

    “我这就去拿。”豪仔一愣,赶紧说道。

    很快,豪仔取来了探监的签字单。

    程千帆找到了常申义的名字,仔细看。

    女人的名字叫丘杏,一个很普通常见的名字。

    女人在同嫌犯的关系一栏写的是‘妻子’。

    程千帆的目光停留在了女人所书写的‘常申义’这三个字上面。

    “这个女人不是常申义的妻子。”程千帆摇摇头,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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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亲闺女

    听到程千帆判断该名女子不是常申义旳妻子,豪仔有些不明白。

    “你仔细看,常申义的名字有什么异样?”程千帆问道。

    “字迹很工整,比她写自己的名字还要工整。”豪仔说道,他自己的字没脸见人,简直堪比象形文字,但是,字的好坏他还是看得出的。

    “还有呢?”程千帆淡淡说道。

    “还有?”豪仔拿起签字单仔细看,“这是顿笔?恩?这里还描了两笔?”

    他抬头看向程千帆。

    “是的,这个女人写自己的丈夫的名字的时候,下意识的情绪紧张,字迹虽然非常工整,但是,并非一气呵成,有顿笔,此外,写完之后,似乎有些不满意,又重新描了两笔。”程千帆说道。

    说着,他指了指‘妻子’这两个字,“妻子的妻也很工整,也有一处描笔的痕迹,这里也有顿笔的痕迹。”

    “我明白了,还有这里,她写自己的名字,虽然明显不如那两处工整,但是,很自然,比划是连笔。”豪仔眼中闪烁兴奋光芒说道。

    “没错。”程千帆点点头,“这说明什么?”

    “说明这个女人平时极少会写妻的妻字,同时,常申义这个名字对于她来说,也较为陌生,她书写的时候,下意识的会担心,故而书写字迹很工整。”程千帆自问自答。。

    “记住了,顿笔和描痕,都是对于某些字不太熟悉的下意识反应。”程千帆冷哼一声,“作为妻子,本应该最熟悉丈夫的名字,甚至提起笔便能一气呵成,岂会顿笔和再三描痕。”

    “不是这个女人不谨慎,是组长太厉害了。”豪仔露出赞叹崇敬之色,“我便没有想到签字字迹上竟然能看出来这些名堂。”

    ……

    “安排人跟踪没?”程千帆问道。

    “安排了。”豪仔点点头,又补充了一句,“按照您的吩咐,宁愿跟丢,也不能暴露。”

    程千帆满意的点点头,他点燃一支香烟,陷入思索。

    “查!”程千帆面色冷峻,“查常申义的底子!”

    “除了常申义,其他那些曾经找郎中问诊的人,都要查一遍。”他的鼻腔轻轻呼出一道烟气,“特别要关注这些人有没有和日本方面有什么联系和交集。”

    “明白!”豪仔正色说道。

    “夫人好。”

    “夫人好。”

    走廊里传来了巡捕们的问好声。

    程千帆的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你去吧,姜骡子匪帮乃是一伙无恶不作的悍匪,务必小心谨慎。”

    他叮嘱豪仔说道。

    “是!”

    豪仔敬礼,拉开门,便看到了正要敲门的白若兰,连忙恭敬行礼、打招呼,“嫂子好!”

    “豪仔啊,我上回帮你介绍的那姑娘,你相没相中咯?”白若兰看到是豪仔,脸上露出笑容,问道。

    “嫂子,我还有事要忙,有事要忙。”豪仔讪讪一笑,指了指里面,“帆哥在里面,您请。”

    说着,豪仔便逃也一般走开。

    “这小子面对悍匪几条枪都不眨眼,被你几句话吓得狼狈逃窜。”程千帆哈哈笑着说道,“那小子说了,一个人过着舒坦。”

    白若兰上来帮助丈夫更换便装,抻了抻西装,抿嘴一笑说道,“豪仔是你的老弟兄,年龄不小,确实是该有个家了。”

    说着,从挂钩上摘下礼帽。

    程千帆很自然的低头,弯腰,若兰便帮他戴上帽子,又后退两步,看了看,满意的点点头。

    “还有浩子,也老大不小了,该成个家了。”白若兰轻声说道。

    “再说吧。”程千帆打着哈哈,“这年头,巡捕也不安生,刀口舔血的日子。”

    “瞎说什么呢。”白若兰嗔了丈夫一眼,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

    “小宝呢?”程千帆问道。

    “在楼下院子里呢。”白若兰微笑说道,“医疗室的老黄看到小宝,简直比看到亲女儿还亲,你是没看到,小宝要吃糖,老黄便从抽屉里摸出一大包花花绿绿的糖果。”

    两人边走边说。

    “小宝贪吃,老黄的这些存货,估计要被小宝一锅端。”白若兰接着说道,“你瞅着,老黄指定会心疼的。”

    他不会心疼的!

    程千帆面上带着笑容,在心里说道。

    无论是他,还是老黄,亦或是路大章,只要小宝喜欢,他们愿意用一切办法去哄她开心,用生命去守护她!

    因为他们是‘火苗’、‘鱼肠’、‘飞鱼’!

    他们是‘竹林’同志的兵!

    ……

    到了院子里,两人便看到小宝拎着一个小布包,开心的不得了。

    “小宝,你这是把黄伯伯的百宝箱抢劫一空啊。”程千帆笑着说道。

    “哪里的话。”老黄裂开嘴笑着,“孩子喜欢,我欢心的紧。”

    “小宝,和黄伯伯说再见。”白若兰对小宝说道。

    “黄伯伯,谢谢你的礼物。”小宝微微鞠躬,起身后,拎着小布包,开心的挥手,“再见!”

    “哎哎哎,再见,下回再来哦。”老黄眯着眼笑。

    看着程千帆和白若兰一左一右牵着小宝的小手离开的背影,看着他们上了小汽车,出了院门,老黄才回到医疗室。

    关上门,老黄擦拭了眼角。

    “‘竹林’同志,你放心,小宝很好,‘火苗’把她照顾的很好,很好。”

    他在心里说道。

    ……

    “卖报,卖报,中日战机武汉发生大规模空战,国军击落日机二十四架,空前大捷!”

    “卖报,卖报,武汉大捷,国军击落日机无数!”

    报童挥舞着手中的报纸,大声呼喊着。

    衣服上打着补丁的小报童,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神情。

    他们也许不知道自己所喊的话的意思,但是,他们知道日本人吃了亏,这是好事。

    日本人倒霉,大家便很开心,报纸便卖得快、卖的多。

    叭叭两声。

    程千帆将车子停下,按了两下喇叭。

    众人认出了这是小程巡长,不,现在应该说是程副总巡长的车子。

    然后便看到车窗落下,露出了程千帆的那张俊脸。

    “来一份报纸。”程副总巡长一只手搭在车窗边,喊道。

    “程总。”一个一身短打的年轻人立刻凑过来,一脸讨好之色,将自己的报纸递过来,“您看我的。”

    程千帆搭眼看了此人一眼,“刚来上海?”

    “程总好眼力。”年轻人笑着,竖起大拇指,“小的陈虎,上个月刚到上海,现在跟着泰哥讨生活。”

    “泰利?”程千帆露出思索之色。

    “程总明鉴。”陈虎笑着说道,“家里遭难,想在上海寻个活路。”

    说着,饱含期待的看着程千帆。

    “程总不缺卖报纸的钱。”程千帆淡淡一笑。

    陈虎愈发恭敬了,双手将报纸递过来,“报纸不值钱,小的一片赤诚无价。”

    程千帆哈哈大笑,看着此人,笑容猛然收敛,冷冷说道,“程总一句话,上海滩愿意为程总卖命的好汉如过江之鲫,你凭什么?”

    陈虎不说话,腰杆弯的更低了。

    程千帆露出一丝笑容,他探手接过了报纸。

    车子开走,一张钞票轻飘飘落下。

    一个声音传过来,“能在上海滩活过三个月,去巡捕房找李浩。”

    陈虎将落下的钞票抓住,捏得紧紧的,朝着远去的小汽车扑通一声下跪,“谢程总!”

    从后视镜可见,这个人连续不停的磕头。

    ……

    路大章做东请客。

    程千帆带了白若兰和小宝赴宴。

    此为路大章的答谢宴。

    日军招安太湖水匪蠡老三之事已经在上个月完成。

    蠡老三得了另一伙水匪彭三炮投奔,实力大涨,在日本人这边自然水涨船高,将自己卖了个好价钱。

    特高课的小池以及程千帆在其中大捞特捞,路大章这个牵线人,自然也有一份好处拿到手。

    女人在聊天,两家的孩子们也在院子里打闹。

    程千帆和路大章在书房喝茶密谈。

    “小池贪婪。”程千帆押了一口茶,微笑说道,“而且胆大。”

    矢志要在中国捞大钱,然后回国盖大房子的小池,好不容易抓住了程千帆给他提供的捞钱机会,可谓是吃相极为难看。

    贪婪的小池更是胆大,竟然在已经拿了他自己的那一份之后,又从分给三本次郎的份额中偷偷截留了十根大黄鱼。

    程千帆暗中发现了小池的行为,不过,他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现。

    “利令智昏。”路大章言简意赅点评说道,“可以利用!”

    程千帆点点头。

    他从身上取出了那份报纸,递给路大章。

    “中国空军骄子空中扬威,击落日军二十四架,己方损失九架飞机,战损比近乎一比三,是役,我空军武汉大捷!”路大章轻声读到,表情振奋,挥了挥拳头。

    “好样的!”他激动不已,“干得好!壮我国威!血我国耻!”

    “当浮一大白!”程千帆举起茶杯。

    “浮一大白!”

    两人碰杯,将杯中茗茶一饮而尽,相视一笑。

    ……

    开车回延德里的路上,白若兰对程千帆说:

    我们家小宝就是招人喜欢,路巡长一家子都喜欢她。

    特别是路巡长,看小宝的眼神,简直当亲闺女一样了。

    程千帆便笑着说道,“我们可得小心点,这不是看亲闺女的眼神,弄不好是看儿媳妇的眼神。”

    白若兰闻言,竟是当真了,她露出思索之色,然后摇摇头,“不行,路巡长家的小子不好看。”

    程千帆便哈哈大笑。

    回到家,程千帆给小宝讲故事,将小宝哄睡之后,又陪着妻子说了会话,然后在白如兰那掩饰的很好的担忧之色中,匆匆出了家门。

    ……

    虹口区。

    程千帆在一个巷子口停好车。

    他关闭窗户,连续抽了几支烟。

    熏得自己近乎流眼泪,身上也是烟味,他又用力搓了搓脸。

    如此,今村兵太郎便见到了一个眼中冒血丝,身上带着烟草味,忧心忡忡的宫崎健太郎。

    “健太郎,你现在的样子令我很失望。”今村兵太郎说道。

    “老师。”程千帆从身上摸出了武汉‘四二九大捷’的报纸,递给今村兵太郎,他的眼眸中闪烁着悲伤之色,“这是真的吗?”

    今村兵太郎接过报纸,扫了一眼便放在了书桌边。

    他的脸色也好看了一些,问道,“这便是你如此落寞的原因?”

    宫崎健太郎点点头,“今日可是‘天长节’啊,想到添皇陛下会得知这样的消息,学生心中便心如刀绞!”

    说着,他的泪水终于还是无法抑制,滴落在木地板上。

    随后,便是嚎啕大哭。

    “学生不是为此次失败本身伤心,帝国强大,些许失败不足为甚,学生是为陛下哭泣,今天是‘天长节’啊。”宫崎健太郎悲泣喊道,“陛下啊!陛下啊!陛下啊啊啊啊!”

    今村兵太郎看着哭泣的不能自已的宫崎健太郎,不禁动容。

    他能够感受到健太郎的悲伤,更能够感受到健太郎对帝国,对添皇陛下的忠心。

    “不许哭!”今村兵太郎沉声道,“健太郎,抬起头来!”

    宫崎健太郎抬起头,脸上都是泪痕,鼻涕都出来了。

    “健太郎。”今村兵太郎郑重说道,“哭泣是没用的,我们能做的,便是不要再让类似事件发生,尽快的征服支那,占领这个广袤的国度,以兹为陛下明年‘天长节’的贺礼!”

    “征服支那!为陛下贺!”宫崎健太郎眼眸中闪烁狂热光芒,他抹了一把泪水和鼻涕,嘶吼说道。

    “正当如此!”今村兵太郎亲自走上前,扶起了宫崎健太郎。

    是夜,程千帆心情相当不错,回到家后,若兰还没有歇息,感受到了丈夫的热情。

    ……

    翌日。

    上海滩的日占区,日本控制的报馆开始‘辟谣’。

    日军遭此重大损失,不仅实力消耗,而且颜面亦失尽,竟谎报以4架飞机之损失击落了51架中苏飞机,

    整个华界日占区,日本人驱赶报童在大街小巷高声呼喊:

    蝗君空军武汉大捷,四架飞机击落五十一架中苏战机,以兹大胜为添皇陛下‘长生节’之贺!

    薛华立路二十二号。

    中央巡捕房,副总巡长办公室。

    程千帆副总巡长来到办公室,看了一眼办公桌上已经倒好的茶水,还有已经放好的报纸,他满意的点点头。

    坐在座椅上,他随手拿起报纸翻看。

    蓦然,他的目光死死钉在那那硕大的标题上:

    昨武汉大捷,然沈怀明空战未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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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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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1819/ 第一时间欣赏我的谍战岁月最新章节! 作者:猪头七所写的《我的谍战岁月》为转载作品,我的谍战岁月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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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谍战岁月介绍:
‘火苗’、‘星火’、‘陈州’、‘青鸟’、‘琥珀’、‘程武方’、对了还有‘宫崎健太郎’,还有——
程千帆每天睁开眼睛,脑海中第一个反应就是:今天,我的身份是什么(我该穿哪件马甲)?
本书又名‘王牌特工之我的马甲数不胜数’。
深藏敌人内部的红色‘火苗’、身手敏捷、功勋卓著的红队队员‘陈州’、军统戴春凤的爱将青鸟……等等等等。
但是,他知道,他是程千帆,一个坚定的红色战士!
“黑暗里,你坚定地守望心中的太阳;长夜里,你默默地催生黎明的曙光;虎穴中,你忍辱负重,周旋待机;搏杀中,你悄然而起,毙敌无形;你的名字无人知晓,你的功勋永垂不朽……”
他的故事从1936年的初春开始……
企鹅群号:78697817我的谍战岁月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的谍战岁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的谍战岁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