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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猪头七     我的谍战岁月txt下载     我的谍战岁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31章 田小姐

    程千帆旳目光就这样停留在这一版报纸的这个大标题上:

    昨武汉大捷,然沈怀明空战未归!

    十三个字,犹如刀子在割他的心肺!

    他的胸腔因为呼吸急促而有较大起伏。

    程千帆张了张嘴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拉开抽屉,摸出烟盒,抽出一支烟,放进嘴巴里。

    烟卷在颤抖,因为嘴唇在哆嗦。

    他拿起桌面上的金质打火机,连续拨动了好几下,才成功点燃了口中的香烟。

    “昨日下午两点三刻时许,日机以雁阵闯入武汉上空。

    中日战机在空中展开殊死拼杀。

    国军王牌飞行员沈怀明驾驶战机迎敌。

    只见他上下翻滚,左右厮杀,开战不久,沈怀明成功击落了一架敌机。

    但他亦成为敌机攻击的目标,陷入四五架敌机的包围之中。

    很快,沈怀明驾驶的飞机中弹起火,操纵似不灵,飞机冒着烟向下栽去。

    笔者推测,沈怀明此时可能已经中弹负伤。

    但是,如果他在此刻选择弃机跳伞,依然有生还之可能。

    武汉军民看到了令所有人难忘的一幕,沈怀明死死地操纵着飞机,猛地撞向敌机。

    在一阵巨响中,两架飞机翻滚着火龙落入长江。

    英雄的沈怀明和敌人同归于尽!

    武汉江边军民失声痛哭。

    魂兮归来!守我苍穹!

    魂兮归来!卫我国家!

    魂兮归来!护我黎民!

    壮哉,沈中尉怀明!”

    ……

    程千帆的右手指间夹着烟,手肘撑着自己的脑袋。

    他呼吸急促。

    他的心疼得厉害。

    疼死了!

    三弟!

    怀明!

    英俊、能力非凡,唱歌漂亮,会吹口琴,会弹一手好二胡的三弟!

    那个说等抗战胜利了便和潞芸弟妹举办婚礼的三弟!

    那么优秀的三弟!

    殉国了?!

    程千帆夹着香烟的手指在颤抖!

    他的心也在颤抖,心痛!

    ……

    程千帆的脑海中回忆起两人最后一次相见,那是两年前。

    怀明来上海探望他。

    他告诉他,自己即将踏上战场,和日本侵略者殊死拼杀,守护祖国的天空。

    他从怀明的言语中听出了死志!

    怀明已经做好了随时为国捐躯的决心和准备!

    这令他既欣慰又担心。

    怀明坐在黄包车上,他上前握住怀明的手,握得紧紧的,对他说:活着!怀明,一定要活着!

    怀明就那样微笑着,露出雪白的牙齿,对他说道,“那就看阎罗王收不收我了。”

    程千帆时至今日依然无法忘记弟弟当时的笑容:

    这是对侵略者的蔑视,亦是对死亡的坦然!

    他是那么的坦然,坦然面对牺牲!

    黄包车远去,怀明的声音飘来,“帆哥,家里交给你了!”

    烟卷渐渐地变成灰烬,烟灰掉落。

    走廊里传来人走路的声响。

    程千帆起身,他拧开水龙头,洗了把脸,用干毛巾迅速搽干脸。

    将报纸翻页,叠起来,然后随手扔在了办公桌上。

    打开了留声机。

    放入一张黑胶唱片。

    这是欢快的乐曲。

    程千帆坐在办公桌前,从抽屉里取出一枚雪茄,他慢条斯理的修剪雪茄。

    他翘着的二郎腿随着欢快的音符,抖啊抖的。

    ……

    侯平亮敲门进来汇报。

    “帆哥,索迪亚舞厅的那六个人,已经放了四个。”侯平亮说道。

    “哪四个?”程千帆拨动打火机的转轮,熏燃雪茄,问道。

    侯平亮便说了那四个人的名字。

    程千帆注意到,那个被豪仔怀疑是红党,却又最终判断说不像是红党的罗明洋已经被赎出去了。

    “很好。”程千帆点点头,抽了一口雪茄,许是雪茄太冲了,他被呛到了,一阵剧烈的咳嗽。

    “帆哥,没事吧。”侯平亮赶紧过来帮程千帆拍打后背,帆哥的眼泪鼻涕都差点咳出来了。

    “没事。”程千帆掏出手绢,擦拭了眼睛和鼻涕,看了一眼手中的雪茄,嘟囔了一句‘太冲’之类的话。

    “剩下的两个人的家属说会尽快筹到担保费。”侯平亮说道。

    “担保费提高三成。”程千帆淡淡说道。

    令他惊讶的是,那个常申义竟然没有被第一时间赎出去。

    他不知道这背后发生了什么,但是,这并不妨碍贪婪的‘程副总巡长’临时涨价。

    “明白。”侯平亮点点头。

    离开副总巡长办公室,带上房门,侯平亮听到帆哥哼曲,曲子正是刚才留声机里放着的西洋曲子。

    “猴哥,恭喜发财呀。”有相熟的巡捕过来打招呼,听到了副总巡长办公室里的歌声,挤眉弄眼,“程副总心情好的嘞。”

    ……

    中午时分。

    程千帆便开车离开了巡捕房。

    檀香山路。

    程千帆在花园里徜徉,耳边是悠扬的钢琴声。

    这是一所私人音乐学堂。

    白若兰在这里当音乐老师。

    正在教授孩子们上课的若兰看到了院子里的丈夫,她的脸上绽放美丽的笑容,做了个还没到下课时间的手势。

    程千帆微笑点头,示意自己不急,就在外面等。

    花园里种植了很多杜鹃花。

    现在正是杜鹃花的花期。

    入目看过去,杜鹃花五颜六色,有红色有青色有兰色有紫色,就像是一道道彩虹。

    程千帆便想起了天空。

    “找一个空花盆。”程千帆对学堂管理人员说。

    程副总巡长发话,这个秃了顶的中年男人自然殷勤去办,很快,他便拿来了一个装了土的花盆。

    除了花盆,还带来了一个花锄。

    “多谢。”程千帆满意的点点头。

    得了大名鼎鼎的小程总的夸奖,男子脸上泛着光芒。

    是的,此前的小程巡长现在成为了小程总。

    程千帆升职为副总巡长之后,这个叫法便开始出现,并且很快传开了。

    小程总,既是指他的年龄,同时也指副总巡长,和金克木金总有所区别。

    ……

    程千帆便拿着空花盆,花锄,回到花园里。

    他小心翼翼的移植了几株杜鹃花。

    白若兰下课出来,便看到自己丈夫手里捧着花盆,花盆里的杜鹃花盛开着。

    “怎么想起伺弄花花草草了?”白若兰上来挽着丈夫的臂弯,随口问道。

    “刚才看着的鲜艳,喜庆。”程千帆微笑说道,“便喜欢上了。”

    回到家中,程千帆捧着花盆,上了二楼书房。

    他把花放在了窗前。

    他站在窗前看这花,盛开的杜鹃花,开得热烈而奔放。

    白若兰拎着小水壶上来给杜鹃花浇了点水,她觉得丈夫开始喜欢花花草草,这是好事情,花草是有生命力的,是美好的。

    “若兰,你知道杜鹃花的花语是什么吗?”程千帆问道。

    “热烈奔放。”白若兰微笑说道。

    程千帆便点点头,夸赞说道,“我家娘子是百事通。”

    白若兰便嗔了丈夫一眼,“我去做饭了,小宝一会要放学了。”

    程千帆扭头看向那一盆杜鹃花,他心中说道,杜鹃花的花语更应该是:

    牺牲,和胜利!

    ……

    午饭的时候,程千帆似乎兴致颇高,多喝了几杯酒。

    白若兰熬了醒酒汤放在床头,又摸了摸丈夫的额头,确认没有发烧,这才带着小宝出门。

    走在巷子里的白若兰,扭头看了一眼自家房子。

    尽管程千帆表现的情绪很不错,甚至还有闲情逸致伺弄花草。

    但是,白若兰熟悉自己的丈夫,她能够感受到程千帆那深深隐藏的悲伤。

    她什么都没有说。

    他要喝酒,那便多弄几个下酒菜,给他喝酒。

    他要养花草,那便去养。

    他要一切如常,那便如此。

    她能做的便是,就这么陪着他!

    妻子和小宝离开后,程千帆从床上坐起来,他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发呆。

    那天,这名无比坚强的潜伏者将头埋在枕头里,没有发出一丝声音,等他再抬起头的时候,枕巾已经就湿了一大片。

    ……

    卢兴戈久久地站在窗台边。

    似是在欣赏窗外的景色。

    不过,窗户是关闭的,拉上了窗帘。

    这间房子不大,除了一张床铺,一个书桌,一把椅子,还有一个洗脸盆柜之外,便没有多余的东西了。

    书桌上放着一份报纸。

    躺着的版面正是‘昨武汉大捷,然沈怀明空战未归’的硕大标题。

    地面上散落着一圈的烟蒂。

    卢兴戈摸了摸身上,从扁扁的烟盒中取出最后一支烟,他划了一根洋火点燃。

    猛烈的吸了一口,呛得他连连咳嗽。

    怀明,好样的!

    他在心里说。

    然后,他的眼角再度泛潮,他张了张嘴巴,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卢兴戈一把拉开窗帘,看向外面,看向外面的天空:怀明,怀明吾弟!

    天空中传来声响,那是飞过的鸽子的鸽哨声。

    ……

    “长官,不是说好的价格吗?怎么又涨价了?”丘杏抹着眼泪,露出惶恐无助的表情,戚戚说道。

    “昨天的价格是昨天的,今天的价格是今天的。”鲁玖翻扫了一眼这个小女子,女人很漂亮,最重要的是,这梨花带雨的样子,真真招人怜惜。

    他现在怀疑程副总巡长临时涨价,不仅仅是因为要多捞钱,弄不好是得知那常申义的妻子是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小程总便打起了别的心思了。

    丘杏哭哭啼啼的离开了。

    她带的钱不够赎人。

    在中央巡捕房的门口叫了一辆黄包车,丘杏坐车经过了几个巷子后,在一个弄堂口下车。

    随后,她又步行一段距离后,叫了一辆黄包车。

    如是反复。

    这个女人累计换了四辆黄包车,甚至来回绕了路,最终在一个比较僻静的马路边上了一辆小汽车。

    “组长。”丘杏低头行礼,对一个年轻男子说道。

    “人没有放出来?”江口英也皱了皱眉头,问道。

    “巡捕房那边临时加价三成,我们的钱不够。”丘杏带着怒气说道,“此前只是听说程千帆极度贪婪,这次是真的体会到了。”

    “这个人不仅仅是贪婪,还好色。”江口英也看了丘杏一眼,“也许我派你去赎人有些考虑不周。”

    “组长的意思是程千帆看上我了?”丘杏抬起头,没有生气,眼眸中反而露出一抹兴奋之色。

    “也许吧。”江口英也将这个女下属的表情看在眼里,心中冷哼一声,这个女人是从三井会馆临时借调来的,与其说是特工,不如说是艺伎。

    他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继续问道,“今天有没有见到中泽君?”

    “没有。”丘杏摇摇头,“巡捕房说凑齐了担保费,到时候才能见面同时放人。”

    “你之前说巡捕房在舞厅总计是抓了六个人?”江口英也思忖问道。

    “是的,算上中泽君,总共是六个人。”丘杏点点头。

    “这六个人中,有几人已经被担保释放,有几人还在被关押?”江口英也问道。

    “这……”丘杏愣住了,看着江口英也阴冷的目光,她的身体一个哆嗦,“是属下失职!”

    “你很漂亮,你的身体是你的武器,这没错。”江口英也一把捉住女人的下巴,语气森然,“但是,记住了,以色诱人,终究是小道,笨蛋女人是没有价值的,脑子聪明的漂亮女人才是帝国需要的。”

    “哈依!”

    ……

    “去查。”江口英也看向前排座位,对副驾驶的手下沉声说道,“几人被释放,几人依然被关押?”

    “已经释放的,担保费是多少?”

    “依然被关押的,担保费是否都上涨了?”

    “查清楚!”江口英也冷冷说道。

    “哈依!”

    车子在路边停下,副驾驶的那名特工下了车,很快消失在一个巷子里。

    江口英也看向坐的端端正正,保持沉默的丘杏,他取出钱包,摸出一沓钱,递过去。

    丘杏看着面前的这一沓钱,眼中贪婪之色一闪而过,却没敢去接。

    “拿着,这是命令。”江口英也说道。

    “是!”丘杏这才接过这一沓钱。

    “一会你在前面下车,去百货商场。”江口英也的语气温柔,“买些礼品,你自己留一份,另外一份帮我送人。”

    “组长要给谁送礼?”丘杏问道,同时心中有些失落,她还以为这一沓钱都是给自己的呢。

    “送给田小姐。”江口英也淡淡说道。

    闻听此言,丘杏的脸色立刻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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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大鱼!

    丘杏脸色一变,不过,很快便恢复正常,露出一副茫然旳表情,“组长,什么田小姐?属下并不认识。”

    “是我记差了。”江口英也深深的看了丘杏一眼后,摆摆手,随后冲着司机说道,“停车。”

    丘杏下了车,看着江口英也乘坐的小汽车从视线中逐渐消失,她的面部表情变得严肃。

    “黄包车。”丘杏伸手招了一辆黄包车。

    “小姐,去哪里?”黄包车夫拿起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拭了汗水,问道。

    “百货商场。”丘杏说道,江口英也给她钱,令她去百货商场购物,她便听他的。

    最重要的是,她现在无法排除江口英也安排人跟踪自己的可能性。

    “晓得嘞,小姐您坐好。”

    ……

    江口英也从一个巷子里走出来,看着远去的黄包车,他陷入了思索。

    “组长,要不要派人跟上去?”一名手下问道。

    “不必了。”江口英也摇摇头,“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丘杏会去百货商场。”

    说着,他冷笑一声,“‘田小姐’的手下,怎么可能真的那么笨!”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他故意在丘杏面前提及‘田小姐’,乃是传递信号,表示他知道对方的存在,想要和对方接触,而并非是有恶意。

    傍晚时分,在百货商店逛了一个下午的丘杏出来了,她的手里拎着大包小包,叫了一辆黄包车。

    车夫卖力拉着车,接近一个巷子口的时候,一辆小汽车接近。

    “停!”丘杏压低声音说。

    黄包车停下,几乎是与此同时,小汽车的后排车门打开,丘杏机敏的上车。

    黄包车右侧的路边,一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人迅速上了黄包车,“快走!”

    女人说道,同时手中隐蔽的扬了扬几张钞票。

    黄包车夫没有说话,点点头,二话没说继续拉车前进。

    在上海滩讨生活,嘴巴要哑,眼睛要瞎,他懂。

    ……

    车内,一名打扮的雍容华贵、极为妩媚的女子看向丘杏。

    “大姐。”丘杏赶紧毕恭毕敬说道。

    “出了什么事?”女人问道,声音如流水,听起来很舒服。

    “江口英也给了我一笔钱,说让我买些礼物送给‘田小姐’。”丘杏说道。

    女人皱眉,露出思索表情,“你将整个经过说一遍,要仔细。”

    “是!”

    丘杏便将事情向她细细讲述了一遍。

    “你怎么看?”女人问丘杏。

    “江口英也应该是故意这样说,他的意思是想要和我们这边接触。”丘杏想了想说道。

    “聪明。”女人捏了捏丘杏的瓜子脸,咯咯笑,“小可怜样,没少受气吧。”

    丘杏不敢说话,任凭女人捏自己。

    “没劲。”女人拍了拍手,露出悻悻然的表情。

    “大姐,江口英也那边……”丘杏问道。

    “不理他。”女人冷笑一声,“要见我,江口还不够格。”

    说着,她看向丘杏。

    丘杏会意,立刻说道,“有六名舞客被巡捕房抓了,今天上午已经有四人被担保出去,四人的担保费是一样的,还有两人被关押,常申义和另外那人的赎金都加了三成。”

    “你怎么看这件事?”

    “常申义认为是他自己运气不好,正好遇到巡捕房以搜捕姜骡子同党的名义大肆敛财。”丘杏说道,“江口英也也支持这个判断。”

    “程千帆啊。”女人妩媚的红唇微微翘起,“是他的作风,这个人啊,眼睛里除了金钱,便是美女。”

    说着,似乎注意到了自己手下眼眸中的一丝异样,拍了拍丘杏的脸蛋,“怎么,思了?”

    她的眼眸放光,露出惊奇、探究欲望颇为强烈的表情,“不会是去了巡捕房一趟,便被程千帆那色胚盯上了吧?”

    ……

    翌日。

    程千帆站在窗口,看着那名漂亮、娇俏的小妇人搀扶着被担保释放的常申义离开。

    女人四下张望了几眼,似乎是在寻找什么。

    “跟踪丘杏有什么发现?”程千帆问道。

    “这个女人很警觉,连续换了好几个黄包车,我们的人不敢跟得太紧,跟丢了。”豪仔说道。

    程千帆闻言,却是没有失望,而是微微颔首,面露一丝笑容。

    丘杏的警觉和谨慎,本身便说明问题了。

    寻常女子,绝不会如此警惕。

    丘杏有问题,也间接证实了常申义有问题。

    常申义有问题,又间接佐证了神秘的茅医生有问题。

    ……

    “常申义的背景情况,查的怎么样了?”程千帆问。

    “还在查。”豪仔说道,“上海沦陷的时候,不仅仅很多档案资料损毁,有门路的市民逃离上海,没有逃离的,有的被打死,有的房子被日本人强占,不知去向,现在想要查人比以往困难。”

    “其他人的情况呢?”

    “有两个人经过初步调查,没有发现和日本人有什么牵扯,其余人还在查。”

    程千帆看了豪仔一眼,“什么都没有查到,你高兴个屁。”

    “帆哥,我们碰到老朋友了。”豪仔压低声音,语气振奋说道。

    “老朋友?”程千帆看了豪仔一眼,骂道,“少卖关子。”

    “是江口英也。”豪仔说道,“这个小鬼子之前消失了几个月,又出现了。”

    程千帆神情一动,江口英也?

    这确实是老朋友。

    此前他安排手下暗中调查江口英也,不过,几个月前,江口英也神秘消失,他推断江口英也应该是离开上海,去执行某种秘密任务了。

    没想到江口英也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的又回到上海了。

    此人消失的这段时间,做了什么?

    突然回到上海,又准备做什么?

    程千帆心中暗自警惕,江口英也名义上的身份是日本驻上海总领事馆武官府的三等武官,此番回到上海,应该回武官府报道的,但是,以他在岩井公馆的关系,竟然都没有听到此人的半点消息。

    事出反常,必有蹊跷。

    无论是江口英也在武汉被特务处抓捕后出卖同伙的表现,还是此人从南京被三井公馆的人营救之后的自戕以证清白的举动。

    亦或是在除掉影佐英一的行动中江口的表现,都令程千帆对此人刮目相看。

    这是一条极度利己,极具威胁的毒蛇,绝对不能大意。

    ……

    “怎么发现江口英也的?”程千帆问道。

    “我首先是认出了江口的车子,那是戴氏棉纺厂的车子,戴伦亚暗中和日本人勾勾搭搭,我便起了个心眼。”豪仔说道。

    “车子在路边停下,下来两个人,属下一眼便认出来江口那家伙。”豪仔高兴说道。

    “在哪里发现江口英也的?”程千帆立刻问道。

    “白赛仲路。”豪仔说道。

    程千帆神情微动,他拉开办公室墙壁的帷帘,露出法租界的地图。

    “丘杏是哪里跟丢的?”他问。

    豪仔指了指地图上的一个街道。

    程千帆便瞥了豪仔一眼,豪仔不怎么识字,却能认地图,也端地是神奇。

    “帆哥,你怀疑江口英也的出现,和丘杏之间有某种联系?”豪仔也明白过来了,问道。

    “有这种可能。”程千帆说道,他的眉头皱起,思索。

    须臾,程千帆的嘴角扬起了一丝笑容。

    特高课、三本次郎、荒木播磨;警察医院的茅医生、看病的患者、患者所谓的妻子、江口英也……

    一条有些潦乱,却又似乎并非毫无头绪的链条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程千帆觉得自己可能抓住了一条大鱼的尾巴!

    ……

    一周后的一天。

    五月的上海,已经可以感受到了一丝热意。

    在福开森路的‘凯伦舞厅’附近,停着一辆黑色的福特小汽车。

    车子一大早便停在了这里,也没人上车、下车,车窗的窗帘拉起来,就连前排的挡风玻璃也用纸板遮挡了一部分。

    从车子旁边路过的市民并没有什么好奇之色,经常有一些无人的车子就这么停在路边。

    也没有人去打这空车的主意,在上海滩,能开得起车子的,不是一般人能得罪的。

    即便是车主出了事,亦或是得罪人逃路了,那这辆车更加不是一般人能碰的。

    车子里实则有人。

    卢兴戈带着几名队员躲在后排座位,几人严阵以待,透过一丝缝隙,密切观察着“凯伦舞厅”及其附近区域。

    ……

    “组长,都等了这么久了,会不会情报有误?”一名手下问道。

    “闭嘴。”卢兴戈压低声音训斥。

    时间一分一分地过去,忽然,一名个子不高、身材瘦削的青年男子从“凯伦舞厅”旁边的一条弄堂里走出来。

    青年男子蹲下来,摸出手绢擦拭了皮鞋,眼角的余光在偷偷观察,确认没有危险后,快步进入舞厅里。

    “是他吗?”卢兴戈问道。

    一名手下摸出一张照片,仔细看了看,兴奋的点点头,“组长,就是这个家伙。”

    “做好准备,等此人从舞厅出来,立刻行动。”卢兴戈低声下令。

    “明白。”

    约莫半个多小时后,该名小个子青年男子从舞厅里出来了。

    此人从身上摸出烟盒,抽出一支烟,点燃,轻轻吸了一口,看了看四周的情况。

    确认没有异常后,小个子男人双手插在裤兜里,信步走在街道上。

    ……

    “行动!”卢兴戈低沉声下令。

    行动队员轻轻打开车门,悄悄下车,分散开来,呈包围状向小个子男人包抄过去。

    眼看着众人就这么不紧不慢地,成功的向小个子靠近,就在双方越走越近时,小个子男人突然感到情况不妙。

    此人将烟蒂朝着地上一扔,转身就向舞厅的方向跑过去。

    “倒是个狡猾的。”卢兴戈冷哼一声,此人如果向弄堂里跑,那边是死路一条,他早就安排人在那边暗中守候。

    跑进舞厅,看似是自投死路,但是,舞厅里昏暗且人多,若是故意制造混乱,倒是有趁乱逃脱的可能性——

    毕竟这里是租界,无论哪一方要动手都不敢太大动静。

    最不济可以引来巡捕,相比较落入敌方手中,落入巡捕手里总归算是较好的结果了。

    卢兴戈等人加速追赶。

    小个子男人一边跑一边从腰间掏出一把短枪,也不瞄准,回头,抬手就是两枪。

    啪!啪!

    两声枪响,卢兴戈身旁的一个手下中枪倒地。

    “侧恁娘!”行动队员骂道,也发起狠来,完全不顾被击中的危险,开枪反击,同时多方位包抄过去。

    啪!啪!啪!

    枪声大作!

    很快,小个子男子的枪里没有子弹了。

    “抓活的。”卢兴戈大喜,喊道。

    一名手下见对方手枪没有子弹了,大喜,冲到此人身边,就要将此人按倒在地。

    没想到这个小个子身手敏捷,犹如泥鳅一般,一个前扑,便顺势躲了过去。

    不过,然后他便被卢兴戈从侧面冲上来,直接一个倒地的滑铲,将其铲翻在地。

    其余众人立刻围上来,将小个子男人按在地上,嘴巴里塞入抹布,迅速捆绑了手脚。

    就像是抬着一头猪仔一般,扛到车子那边,塞入后备箱。

    几人迅速上车,启动车子,一踩油门,扬长而去。

    余下的两名手下将受伤的那个弟兄抬进一个黄包车,拉着黄包车也飞速撤离。

    随后,街面上才响起了巡捕们凄厉的哨音。

    ……

    在距离事发现场大约百余步的一栋公寓的三楼,程千帆放下手中的望远镜。

    他看了一眼依然在举着望远镜观察的乔春桃,问道,“桃子,对于上海站的行动能力,你怎么看?”

    “行动有条不紊,非常迅速。”桃子表情认真,“有人专司进攻,有侧翼包抄,撤退的时候也是有计划安排的,并无慌乱之举。”

    说着,他的眼眸中露出欣赏之色,“组长,上海站的这支行动队的指挥官很有能力。”

    程千帆微笑着,他微微颔首,“确实,总体而言,还算不错。”

    “组长,有一点我很不理解。”桃子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说吧。”程千帆双手举起望远镜,看到卢兴戈的车子已经成功撤离,他平静的面容下那颗提着的心才算放下来。

    “既然我们得知上海站打算擅自行动,这将破坏我们的部署,为何不阻止他们?”乔春桃沉声问道。

    “阻止?”程千帆斜着看了乔春桃一眼,“怎么阻止?”

    说着,他冷笑一声,“一帮只知道砍砍杀杀,自以为是的蠢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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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勿简单

    这天午夜,乔春桃一个人出现在圣母院路的一个电话厅。

    他从身上摸出一枚公用电话角币,投进去,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通了,乔春桃只说了一句话便挂掉。

    夜色漆黑如墨,落着雨。

    蜿蜒的石板路向前延伸着,尽头有微弱的灯光。

    有脚步声传来,乔春桃立刻警觉起来,他的右手探进怀中,随时准备掏枪。

    “先生,您身上有角币吗,我拿钱和你换。”一个年轻的声音传来,声音略显急切,“阿拉外婆得了急症。”

    “只有两枚角币。”乔春桃说。

    然后他便看清楚了来者,这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一身短打装扮,身上被雨水淋湿了,他对着乔春桃笑了笑。

    “你好,你可以叫我阿元。”年轻人微笑说,他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补充了一句,“银元的元。”

    阿元看了对方一眼,戴了鸭舌帽遮挡,夜色很深,他看不清楚面容,只看到对方留着胡须。

    “杨雨。”乔春桃澹澹说道,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褡裢,轻轻扔过去,“数一数。”

    阿元接过褡裢,掂量了一下,直接揣兜里。

    “不数一数?”乔春桃问道。

    “玩命的买卖。”阿元看着乔春桃,咧嘴笑,“我爱钱,更惜命。”

    乔春桃对此人立刻高看一层,这人贪财,却能够抑制住金钱的欲望,且极为谨慎。

    ……

    “你们今天抓的那人开口没?”乔春桃问道。

    “审了小半天,开口了。”阿元点点头。

    “那人交代了什么?”乔春桃又问。

    “什么都交代了,连他勾搭房东家小姐的事情都说了。”阿元说。

    “没问题?”乔春桃皱了皱眉头。

    “交代那么多,却没有什么太大的疑点。”阿元摇摇头,然后露出一丝笑容,“不过,长官却更加怀疑他了。”

    “枪是怎么回事?”乔春桃问。

    “这个人交代说枪是买来防身的,他以为是仇家来抓他。”

    “他交代他是做什么的?”

    “骗吃骗喝,骗小姑娘贵太太钱过活的。”

    “你的长官信吗?”

    “当然不信,长官说他上面不够漂亮,下面不够雄伟,没那本钱。”阿元接过乔春桃递过来的一支烟,塞进耳后,却是立刻润湿了,尴尬的笑了笑。

    ……

    “这人……”乔春桃本来是想要问此人有没有交代关于去医院看病的情况,但是,谨慎的他及时否决了这个问题,“他的身上就没有一丝可疑之处?除了开枪那件事。”

    “是不是可疑不知道,倒是有件事挺有意思。”阿元说。

    “什么事?”乔春桃问道。

    “他一开始以为我们是江洋大盗,还撺掇我们去劫房东太太家。”

    “他不是和房东太太家的小姐勾搭上了吗?”乔春桃问。

    “这人说,他把自己存的钱都拿出来给房东家小姐做眼睛手术了,小姐做了双眼皮后,便攀上了高枝,不和他好了。”阿元嘿笑一声,骂了句,“猪头三。”

    乔春桃想了想,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的长官认为他是哪方面的人?”

    “长官可能会给他起一个日本名字。”阿元微笑说,“这个回答算奉送的,下次要涨价。”

    ……

    第二天.

    上午。

    小程总到辖区的春风得意楼视察工作,受到了该单位的热烈欢迎。

    春风得意楼的东家特别请了赵家班演了一出游园会。

    小程总对于春风得意楼的用餐环境提出表扬,对于戏剧工作者的表现提出了肯定,并且在餐后亲切会见了赵家班的一名戏曲工作者。

    听了乔春桃汇报了昨日同上海站那名特工的会面情况,程千帆陷入沉思。

    “这个阿元。”程千帆问道,“可靠吗?”

    “目前无可疑。”乔春桃说道,“根据潘老九所说,这个人嘴巴很紧,做事讲究。”

    程千帆点点头。

    “上海站早晚还得出事。”他说道。

    乔春桃心中也是表示认可,上海站在去年淞沪会战前后,曾经大量招入新人,可谓是良莠不齐,有些人并没有坚定的抗战意志,是抱着投机的心态加入的。

    这个阿元应该就是这种人。

    ……

    “对于孙志杰的供述,你怎么看?”程千帆问道。

    孙志杰便是被卢兴戈带人抓捕之人,也便是阿元口中被审讯的那个人。

    “听起来似乎是乱七八糟的,并不足信。”乔春桃说道,“但是,却又觉得似乎这样才是最可能的。”

    程千帆没说话,他在思忖。

    乔春桃所言,正是他心中所分析和猜测的。

    这个孙志杰便是曾经去找警察医院那位茅医生问诊的患者中的一员。

    其余众人的调查都是有进展的,其中包括被程千帆重点怀疑的常申义。

    此人本身和日本方面并无瓜葛,不过,他的父亲常可仁曾经在日本东京留学。

    此外,还有比较蹊跷的一点,据熟悉常家的知情人处了解,常申义是常可仁在外面的私生子,大了后才认回家的。

    程千帆高度怀疑这个常申义的真实身份是一个日本人,假作是常可仁的儿子的身份活动。

    这种手段和他此前所破获的六安汪家兄弟通日叛国之桉有极为相似之处。

    有六个病客被重点调查,其中三人初步排除通日嫌疑。

    包括常申义在内的两人基本确定有问题。

    还有一个人,特情组这边却始终没有查到此人任何相关信息。

    此人便是孙志杰。

    程千帆和乔春桃、豪仔等人分析后,普遍认为,这个人极可能是隐藏最深的,其身份可能非比寻常。

    故而,程千帆向特务处武汉临时总部去电求援,请求戴春风统筹安排,协助调查此人。

    毕竟,上海特情组的人手、能力有限,和戴处座所能动员和掌握的力量比起来,差之甚远。

    上海特情组的请求是:协助调查此人。

    确切的说,是从侧面调查这个人的背景资料,并不需要正面接触、跟踪这个人。

    但是,很快,乔春桃的情报组便发现,有另外一伙人在暗中跟踪孙志杰。

    答桉是显而易见的——

    特务处上海站方面接到了总部发函协助调查孙志杰的命令后,他们没有遵从总部的命令从侧面调查此人,而是直接上手。

    这是要抢功劳。

    ……

    乔春桃将此事汇报于程千帆,建议组长立刻向武汉方面去电,制止上海站的妄自行动。

    程千帆却选择了静观其变。

    然后便有了昨日上海站行动大队卢兴戈行动组对孙志杰动手,而程千帆带着乔春桃在一旁暗中观战之事。

    “你昨日问我为何不阻止。”程千帆对乔春桃说道,“这件事是我考虑不周,没想到上海站竟然如此不守规矩。”

    他冷笑一声,说道,“孙志杰已经进入到上海站的视线,即便是我请处座阻止,以上海站的行事,即便是明面上听从命令,私下里也不会收手,后果已经无法挽回。”

    “最重要的是,这会给我们同样在盯着孙志杰的弟兄们带来极大的安全隐患。”程千帆表情沉重说道。

    乔春桃立刻明白组长的意思了,他琢磨了一下,自己的手下若是被上海站的那帮人发现,这决然是重大的安全隐患。

    “属下只是无法理解,他们为什么这么着急对孙志杰动手。”乔春桃说道。

    “我们查了那么久,都查不到什么,他们自然也查不到,不动手做什么?”程千帆冷嘲热讽说道。

    乔春桃看了组长一眼,尽管程千帆是嘲讽的口吻,但是,他却敏锐的觉察到组长的语气中的异常。

    似乎——组长对于上海站的擅自行动、抢功之举并没有他所表现出来的那么生气。

    “组长,你是不是早就判断上海站会抢功劳,故而……”乔春桃直接问道。

    “荒唐。”程千帆瞪了乔春桃一眼,怒斥,“这种影响团结的话不要再说。”

    “是。”乔春桃点点头,“属下明白了。”

    ……

    “我们一直查不到孙志杰的相关情况。”程千帆点燃一支香烟,又瞪了乔春桃一眼,说道,“那么,上海站方面审讯孙志杰所得到的这种看似非常荒谬的口供,却又反而可以解释这一切了。”

    骗财骗色的骗子,并无任何其他背景,就是一个小人物,这种人大上海太多了,鬼知道哪个旮旯角冒出来的,或者是外地悄悄来上海滩讨生活的。

    若是上海滩本地的小瘪三,倒是好查,若是外地来沪的,根本查无可查。

    正因为如此,上海特情组对孙志杰查了一通,这家伙却如同石头里蹦出来的,什么都查不到。

    特情组高层判断此人极可能是日特中极为隐蔽、级别较高的人员,这符合这种查不到什么信息的特征。

    但是,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这就是一个毫无背景、讨江湖的小人物。

    “阿元说他的长官不信。”乔春桃说,“那边说,孙志杰上面不漂亮,下面不雄伟,本钱不足。”

    “妈拉个巴子的。”程千帆笑乐了,巡捕房文书办新来了一个东北姑娘,十分泼辣,小程总和姑娘接触多了,难免受影响。

    “桃子,对于那个阿元,你评价一下。”他问乔春桃。

    “抛开对其行为本身善恶的评价。”乔春桃思忖说道,“这个人颇有能力,也很谨慎。”

    想了想,他又加了一句,“这种人,能活的长。”

    “勿简单啊。”程千帆弹了弹烟灰,微笑说道,阳光透过窗户的缝隙投射进来,笼在他的身上,他的鼻腔呼出一道烟气,在阳光和烟气的双重作用下,他的身影也有些模湖不清。

    ……

    陶家巷。

    房东太太和女儿陶翠芳愁眉苦脸的呆在房间里。

    两人就这么坐着,不吃不喝。

    陶翠芳看上去有气无力,就像是失了魂一般。

    她终于又哭出声来,姆妈,你知道的,我喜欢阿杰,我们准备订婚了,我不能没有他。

    可怜的阿杰,谁这么残忍竟然绑架了他。

    然后便是一阵抽抽噎噎的哭泣。

    房东太太便长长地叹了口气说,我就晓得尹勿简单。

    ……

    回到巡捕房,程千帆便将豪仔和吕虎叫了过来。

    “陶家巷的枪击绑架桉。”他看着大头吕,问道,“这桉子是什么情况?”。

    “报告,程副总,陶家巷十六号的陶徐氏家中的租客在凯伦舞厅附近遭遇匪徒绑架。”大头吕敬了个礼,才毕恭毕敬的回答说道。

    “我怎么听说发生了枪战?”程千帆皱眉,“这件事影响很恶劣,费格逊总监都拍了桌子。”

    “根据目击者口供,被绑架者身上有枪,确实是发生了枪战。”大头吕说道。

    “这个租客什么来头?”程千帆身体后仰,靠在椅子上,手中把玩着修好的金质打火机。

    “还不清楚,目前只查到此人叫孙志杰。”大头吕摇摇头,“不过,据说这个孙志杰和陶徐氏的女儿关系暧昧。”

    “噢?”程千帆立刻来了兴趣,“恩,这个桉子影响恶劣,梁遇春那边人手可能不足,你安排人过去协助调查,重点是询问那个陶徐氏的女儿,我琢磨着这件事有极深的内情。”

    大头吕看了程副总巡长一眼,他觉得自己有理由怀疑自家老大是因为听了相关的桃色传闻,才会对这件桉子感兴趣的。

    “程副总,豪仔正好刚处理完手头的桉子,您看安排豪仔过去如何?”大头吕微笑说。

    “我不在三巡的时候,你这个副巡长要当起这个家,怎么安排工作是你的事情。”程千帆澹澹说道。

    “是,属下一定兢兢业业,为巡长您看好三巡!”大头吕郑重其事说道。

    “乱讲,什么我的三巡。”程千帆瞪了大头吕一眼,扔了一盒烟砸过去,“滚蛋。”

    大头吕接过烟盒,笑嘻嘻的离开了。

    “惫懒货。”程千帆指着办公室门的方向骂道。

    ……

    待大头吕离开后,程千帆丢给豪仔一支烟。

    “这个陶翠芳,是目前为止问诊于郎中的病客中,唯一一个真正可以基本确定无关于特务活动的那一个。”程千帆叮嘱豪仔说道。

    “所以,你要尽可能的从旁侧击,从这个女人嘴巴里掏出一些关于郎中的情况。”程千帆停顿片刻,继续说道。

    “经过我们前期的调查,这个姑娘非常痴心于孙志杰。”

    “就说孙志杰被绑匪盯上,便是因为匪徒看她去做了双眼皮,以为孙志杰有钱。”程千帆冷冷说道。

    “明白了。”豪仔点点头。

    程千帆表情认真,继续叮嘱说道,“郎中以眼科整形医生作掩护,这应该是他颇为自得的职业。”

    “当一个特工身份的医生和一个基本确信安全,没有别的意图的患者接触的时候,这是他最享受的时候,他也许能够放下一些戒心。”程千帆起身,踱步,边思考边说道。

    “这是我们目前在不惊动郎中的情况下,了解他的一次绝佳机会。”他看着豪仔,表情严肃。

    “明白!”豪仔认真的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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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陶家巷十六号。

    陶翠芳双手交叉放在身前,两个大拇指不安的活动着。

    只见她不时地拿眼忐忑地看一眼豪仔。

    这个警官说要单独问话,却一直阴着脸盯着她看,并不开口。

    “女儿呐,你没事吧。”

    房门外,房东太太声音颤抖着喊了一嗓子。

    女儿长相俏丽,她担心那个警官不安好心。

    咣啷一声,门开了。

    豪仔恶狠狠的冲着房东太太说道,“问几句话而已,再啰嗦,都抓回巡捕房。”

    房东太太便不敢再说什么,担心的朝着房间里看了一眼,看到女儿身上衣裳完好,心中稍稍舒了一口气。

    咣!

    豪仔关上门,看着陶翠芳,突然开口问道,“你和孙志杰是什么关系?”

    “阿,阿杰是我的,我旳未婚夫。”陶翠芳的声音清脆,带着几分怯意。。

    她看着这名警官,心中想的是要是对方不认可这个身份,自己该怎么办。

    母亲此前对阿杰的态度也很不错,但是,阿杰出事后,她明显感受到母亲对阿杰的态度变了,甚至不愿意提及阿杰的名字。

    阿杰是我的未婚夫!

    这是这个小姑娘最后的坚持,和最后的倔强了。

    “知道孙志杰为什么会被绑票吗?”豪仔自然不知道面前这位年轻姑娘内心的想法,他看了姑娘一眼,沉声说道。

    “不晓得。”

    “根据我们的了解,这伙绑匪极可能和姜骡子匪帮有关。”豪仔沉吟说到。

    “啊,姜骡子?”姑娘发出一声惊呼,显然对于这位搅动上海滩的悍匪是知晓的,然后心中泛起更大的担心,“都是你们,你们要是早就抓住姜骡子,阿杰也不会……”

    “说什么呢!”豪仔仿佛是生气了,他将手中的烟蒂用力扔在地上,走上去,马靴用力踏下。

    “女儿,女儿!”房间外,房东太太又喊道。

    豪仔气呼呼的再度拉开门,指着房间里面,骂道,“正常问话而已,你瞎嚷嚷什么,真想要你们娘俩那点破事弄得人尽皆知吗?”

    房东太太立刻闭嘴了。

    豪仔关上门,阴鸷的眼神盯着陶翠芳,“我实话告诉你,绑匪极可能是姜骡子匪帮,他们通过医院锁定目标,然后伺机下手。”

    说着,他从身上摸出烟盒,点燃一支烟,轻轻吸了一口,“你的未婚夫孙志杰便是因此被绑匪盯上的。”

    “我,我不明白。”陶翠芳摇摇头,怯怯说道。

    “双眼皮。”豪仔指着陶翠芳的眼睛,“绑匪盯着诊所、医院,目标是那些去做双眼皮手术和隆鼻外科手术的人。”

    “锁定目标后,便伺机下手绑票!”他冷哼一声,“现在明白了吧。”

    “我就是做双眼皮而已,招谁惹谁了。”陶翠芳哭哭滴滴,“有钱人多得是,为什么是我们。”

    “太有钱的,有保镖,难搞。”豪仔吐了一口烟气,“你们这种,有那闲钱去弄眼皮的,身家不差,又没有保镖,正是绑匪眼中最好的肥羊。”

    陶翠芳听了豪仔的话,略略一琢磨,就感觉特别有道理。

    然后便又哭泣起来,“是我的错,是我害了阿杰,我不该要做双眼皮的,阿杰去医院是帮我问医生的。”

    “你们也是去的仁康医院?”豪仔立刻问道,看到陶翠芳还在哭哭啼啼,烦躁的骂道,“侧恁娘,别哭了,快点回答问题,你再耽搁一会,就等着你给未婚夫收尸吧。”

    “不是仁康医院,是台拉斯脱路的警察医院。”陶翠芳被豪仔凶狠的表情吓到了,竟然忍住哭泣,说道。

    “警察医院?”豪仔露出惊讶表情,“没听说警察医院精于眼部外科啊。”

    “是我们听说警察医院有一个医生精于眼部手术。”

    “听谁说的?”

    “阿杰的一个朋友在洋人家里当女佣,她说家里的小姐便是在警察医院做的手术。”陶翠芳说道。

    ……

    尼德兰商人范德尔家里的二小姐阿妮塔!

    听了豪仔的汇报,程千帆立刻想到了一个人。

    正是因为从皮特的口中得知了阿妮塔在警察医院做了眼部手术这个情报,他才在后续初步锁定整形医生这个怀疑对象的。

    程千帆此前初步判断孙志杰应该没有什么问题,此人基本上可以排除是特工的可能性。

    但是,有一点他一直想不通。

    很显然,警察医院的这位神秘的医生,是以医生的身份作为掩护,且可以推断是通过问诊病人的方式来和其他人联络。

    此外,这位茅医生给自己安排的身份很巧妙:

    外科专家,尤其是精于眼科,但是,因为是来上海临时做馆,故而在上海的声名不显,只在比较小的范围内船舶,故而只有少数一部分消息比较灵通之人,才得知这位专家的存在。

    如此,茅医生既能够正常接诊,不引人怀疑,同时也可以将病患限制在极少数的范围内。

    茅医生接诊过的病客中,常申义和另外一人值得怀疑,另外三名初步排除怀疑。

    这五个人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有亲人或者朋友是医生,能够通过小道消息得知警察医院有这么一个精于眼部外科的专家。

    但是,孙志杰和陶翠芳,这两个人的交际圈子没有这种消息渠道。

    故而,程千帆此前始终百思不得其解的便是这两人是如何找到警察医院去做双眼皮手术的。

    现在,疑惑解开了。

    如此,进一步排除了孙志杰和陶翠芳是特工的可能性。

    ……

    “这个姑娘对孙志杰的确是一往情深。”豪仔说道,“我告诉她孙志杰被‘绑票’的原因,是因为她做双眼皮的时候被绑匪盯上。”

    “陶翠芳选择相信了这种说法,在这之后,基本上是问什么说什么。”

    “有获得有用的情报吗?”程千帆手中把玩着一个鼻烟壶,随口问道。

    这个鼻烟壶是他此前送给覃德泰的,这位中央巡捕房总巡长、国府党务调查处上海特区实际负责人窜逃后,巡捕房搜查了覃德泰的家。

    如是,包括这个鼻烟壶在内的一些‘充公资产’便落到了小程总的手里。

    “眼科医生的年龄大约三十多岁。”

    “医生的手腕上有一个不大的疤痕,像是烧伤的。”

    “陶翠芳还说,这个医生是她见过的最干净的医生,衣服洁白的如同雪花一般。”

    程千帆微微颔首,示意豪仔继续说。

    与此同时,他的脑海中在迅速消化这些情报。

    “医生的书桌上有一本书,看起来似乎是经常翻看。”豪仔说道,“书名我让陶翠芳写下来了。”

    程千帆接过豪仔递过来的记录本,翻开看:

    《朝花夕拾》。

    “周樟寿的书?”程千帆微微错愕。

    “帆哥,这人是谁?”豪仔立刻问道,“有问题吗?”

    “说了你也不认识。”程千帆说道,他微微皱眉,总觉得在这么一位怀疑为日特的重点人物的书桌上出现周樟寿的书,多多少少会感觉有些别扭。

    当然,他也知道,周樟寿先生的作品在日本国内也很受欢迎,一些日本文人对周樟寿先生也是颇为推崇。

    即便是日本人,也有一部分人喜欢收藏和阅读这位先生的书。

    似乎是不足为奇。

    但是,他的心中依然觉得有些违和。

    “我交代你的那句话,你问了没?”程千帆问豪仔。

    “问了。”豪仔点点头。

    组长特别交代他,要询问陶翠芳对整形医生第一印象是什么。

    “干净!”豪仔说道,“陶翠芳说,这个医生特别注意卫生,用陶翠芳的话说,就是衣服都白的像是雪花。”

    “除此之外,这个医生还特别喜欢洗手。”

    “洗手?”程千帆心中一动,问道,“用消毒水洗手?”

    “是的!”豪仔惊讶的看了组长一眼,“按照陶翠芳所说,医生在给她诊治完毕后,用消毒水不停的洗手,洗了一遍又一遍。”

    “据她所说,孙志杰有一次跑回去向医生问医嘱,不小心碰到了医生的手,医生很生气,呵斥了孙志杰,在孙志杰道歉的时候,医生就又拿起消毒水,反复洗手。”豪仔停顿一下,继续说道。

    这人有洁癖!

    程千帆立刻得出判断。

    他第一次知道‘洁癖’这个词,还是在东亚同文学院就读之时。

    他的‘学长’,日本学生中的领袖影佐英一非常讲卫生,有时候一天洗几十遍手,据说影佐‘学长’的床铺每天都有学弟轮流帮忙清洗,保证做到一尘不染。

    也就是那个时候,他听到有人用‘洁癖’这个词来形容影佐英一。

    这个神秘的整形医生必然有着极为严重的洁癖,且在程千帆看来,此人的洁癖程度和影佐英一不遑多让。

    看着程千帆陷入沉思,豪仔挠挠头,说道,“帆哥,陶翠芳倒是配合,但是,她的口供目前来看没有什么用。”

    说着,他首先道歉,“也许是我有些东西没有问道。”

    程千帆看了露出不安之色的豪仔一眼,摇摇头,“这个女人基本上是被你唬住了,被你牵着鼻子走,该说的都已经说了。”

    他拍了拍豪仔的肩膀,“这些口供很有用。”

    听到程千帆这么说,豪仔立刻高兴起来,对于组长,他有着近乎盲目的崇敬和无比强大的信心。。

    巡长说陶翠芳的口供很有用,那便是真的很有用,他没有看出来不足为奇,组长比他厉害多了。

    “你的提问问题围绕着医生,陶翠芳没有怀疑什么?”程千帆问道。

    “我告诉那姑娘,怀疑另外一家医院的医生可能和姜骡子匪帮勾结。”豪仔说道,“那姑娘便什么都说了。”

    程千帆哈哈一笑。

    “保密工作呢?”他问豪仔。

    “我告诉那姑娘,我问话的内容要是泄露半句,不仅仅孙志杰会死,她和她妈也会被抓起来。”

    程千帆轻笑一声点点头,豪仔的这种做法相当粗暴,但是,非常管用。

    ……

    程千帆现在高度怀疑,这个有着洁癖、大量使用消毒水洗手的整形医生便是荒木播磨秘密拜见的那个人。

    同时,也是这个人向荒木播磨下达了以目击者来设圈套,吸引制裁阮至渊的特工来灭口的计划和命令。

    只不过,因为这件事被程千帆‘无意间’撞破,以至于特高课的这个引君入瓮的计划直接落空了。

    他说豪仔从陶翠芳口中落得的口供很有用,便是因为两点情报:

    医生有洁癖!

    医生用大量的消毒水洗手。

    特别是‘消毒水’,令他想起了和荒木播磨接触过的那个神秘人。

    此外,因为能够向荒木播磨下达命令之人,必然是日本人!

    这是毋庸置疑的,即便是那些看似位高权重的大汉奸,也没有向荒木播磨这样的特高课军官下命令的权利。

    或者,更加直白的说,即便是有汉奸‘看不清自己’,突然向荒木播磨下命令,荒木播磨也根本不会理会,甚至会嗤之以鼻。

    首先假设医生是日本人,然后由此反推。

    程千帆对于医生用大量消毒水洗手的事情,特别是对于陶翠芳曾经提及的那件事,有了新的判断:

    医生本身是有洁癖的,这是必然的。

    孙志杰不小心碰到了医生的手,医生骨子里是一个极度蔑视中国人的日本特工,这样一个有着洁癖的人,对于自己的双手被中国人碰到过会感到发自内心的厌恶,故而他会立刻用大量消毒水洗手。

    现在还无从判断‘医生’在平常生活中、在外界是否也表现出这般蔑视中国人的洁癖。

    但是,从目前来看,当此人以医生的身份存在的时候,他的这种混蛋洁癖非常严重。

    如此,他基本上初步判断了医生的身份:

    一名身份不低的高级日特!

    ……

    那么问题来了。

    这名就连荒木播磨都要听命的高级特工,为何会暗中打探他的情况,或者更加直接的说,此人为何对他那么关注。

    程千帆仔细思忖。

    他将整件事的从头到尾的捋一遍,现在他有一种感觉:

    这个人对自己的关注,首先可以排除是因为怀疑他的身份,不然的话,他现在早就在特高课的刑讯室了。

    也不像是因为公事,公事没必要遮遮掩掩,且以三本次郎对他的‘器重’,还有荒木播磨这个朋友在特高课,更没有必要瞒着他。

    那么,医生打听他的情况,这似乎……更像是源自私情。

    这个想法在脑海中一经出现,他的心中一震:

    这个人认识自己?

    确切的说是,这个人认识宫崎健太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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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初露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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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千帆的目光就这样停留在这一版报纸的这个大标题上:

    昨武汉大捷,然沈怀明空战未归!

    十三个字,犹如刀子在割他的心肺!

    他的胸腔因为呼吸急促而有较大起伏。

    程千帆张了张嘴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拉开抽屉,摸出烟盒,抽出一支烟,放进嘴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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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烟卷在颤抖,因为嘴唇在哆嗦。

    他拿起桌面上的金质打火机,连续拨动了好几下,才成功点燃了口中的香烟。

    “昨日下午两点三刻时许,日机以雁阵闯入武汉上空。

    中日战机在空中展开殊死拼杀。

    国军王牌飞行员沈怀明驾驶战机迎敌。

    只见他上下翻滚,左右厮杀,开战不久,沈怀明成功击落了一架敌机。

    但他亦成为敌机攻击的目标,陷入四五架敌机的包围之中。

    很快,沈怀明驾驶的飞机中弹起火,操纵似不灵,飞机冒着烟向下栽去。

    笔者推测,沈怀明此时可能已经中弹负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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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如果他在此刻选择弃机跳伞,依然有生还之可能。

    武汉军民看到了令所有人难忘的一幕,沈怀明死死地操纵着飞机,猛地撞向敌机。

    在一阵巨响中,两架飞机翻滚着火龙落入长江。

    英雄的沈怀明和敌人同归于尽!

    武汉江边军民失声痛哭。

    魂兮归来!守我苍穹!

    魂兮归来!卫我国家!

    魂兮归来!护莪黎民!

    壮哉,沈中尉怀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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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程千帆的右手指间夹着烟,手肘撑着自己的脑袋。

    他呼吸急促。

    他的心疼得厉害。

    疼死了!

    三弟!

    怀明!

    英俊、能力非凡,唱歌漂亮,会吹口琴,会弹一手好二胡的三弟!

    那个说等抗战胜利了便和潞芸弟妹举办婚礼的三弟!

    那么优秀的三弟!

    殉国了?!

    程千帆夹着香烟的手指在颤抖!

    他的心也在颤抖,心痛!

    ……

    程千帆的脑海中回忆起两人最后一次相见,那是两年前。

    怀明来上海探望他。

    他告诉他,自己即将踏上战场,和日本侵略者殊死拼杀,守护祖国的天空。

    他从怀明的言语中听出了死志!

    怀明已经做好了随时为国捐躯的决心和准备!

    这令他既欣慰又担心。

    怀明坐在黄包车上,他上前握住怀明的手,握得紧紧的,对他说:活着!怀明,一定要活着!

    怀明就那样微笑着,露出雪白的牙齿,对他说道,“那就看阎罗王收不收我了。”

    程千帆时至今日依然无法忘记弟弟当时的笑容:

    这是对侵略者的蔑视,亦是对死亡的坦然!

    他是那么的坦然,坦然面对牺牲!

    黄包车远去,怀明的声音飘来,“帆哥,家里交给你了!”

    烟卷渐渐地变成灰烬,烟灰掉落。

    走廊里传来人走路的声响。

    程千帆起身,他拧开水龙头,洗了把脸,用干毛巾迅速搽干脸。

    将报纸翻页,叠起来,然后随手扔在了办公桌上。

    打开了留声机。

    放入一张黑胶唱片。

    这是欢快的乐曲。

    程千帆坐在办公桌前,从抽屉里取出一枚雪茄,他慢条斯理的修剪雪茄。

    他翘着的二郎腿随着欢快的音符,抖啊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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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陶家巷十六号。

    陶翠芳双手交叉放在身前,两个大拇指不安的活动着。

    只见她不时地拿眼忐忑地看一眼豪仔。

    这个警官说要单独问话,却一直阴着脸盯着她看,并不开口。

    “女儿呐,你没事吧。”

    房门外,房东太太声音颤抖着喊了一嗓子。

    女儿长相俏丽,她担心那个警官不安好心。

    咣啷一声,门开了。

    豪仔恶狠狠的冲着房东太太说道,“问几句话而已,再啰嗦,都抓回巡捕房。”

    房东太太便不敢再说什么,担心的朝着房间里看了一眼,看到女儿身上衣裳完好,心中稍稍舒了一口气。

    咣!

    豪仔关上门,看着陶翠芳,突然开口问道,“你和孙志杰是什么关系?”

    “阿,阿杰是我的,我的未婚夫。”陶翠芳的声音清脆,带着几分怯意。

    她看着这名警官,心中想的是要是对方不认可这个身份,自己该怎么办。

    母亲此前对阿杰的态度也很不错,但是,阿杰出事后,她明显感受到母亲对阿杰的态度变了,甚至不愿意提及阿杰的名字。

    阿杰是我的未婚夫!

    这是这个小姑娘最后的坚持,和最后的倔强了。

    “知道孙志杰为什么会被绑票吗?”豪仔自然不知道面前这位年轻姑娘内心的想法,他看了姑娘一眼,沉声说道。

    “不晓得。”

    “根据我们的了解,这伙绑匪极可能和姜骡子匪帮有关。”豪仔沉吟说到。

    “啊,姜骡子?”姑娘发出一声惊呼,显然对于这位搅动上海滩的悍匪是知晓的,然后心中泛起更大的担心,“都是你们,你们要是早就抓住姜骡子,阿杰也不会……”

    “说什么呢!”豪仔仿佛是生气了,他将手中的烟蒂用力扔在地上,走上去,马靴用力踏下。

    “女儿,女儿!”房间外,房东太太又喊道。

    豪仔气呼呼的再度拉开门,指着房间里面,骂道,“正常问话而已,你瞎嚷嚷什么,真想要你们娘俩那点破事弄得人尽皆知吗?”

    房东太太立刻闭嘴了。

    豪仔关上门,阴鸷的眼神盯着陶翠芳,“我实话告诉你,绑匪极可能是姜骡子匪帮,他们通过医院锁定目标,然后伺机下手。”

    说着,他从身上摸出烟盒,点燃一支烟,轻轻吸了一口,“你的未婚夫孙志杰便是因此被绑匪盯上的。”

    “我,我不明白。”陶翠芳摇摇头,怯怯说道。

    “双眼皮。”豪仔指着陶翠芳的眼睛,“绑匪盯着诊所、医院,目标是那些去做双眼皮手术和隆鼻外科手术的人。”

    “锁定目标后,便伺机下手绑票!”他冷哼一声,“现在明白了吧。”

    “我就是做双眼皮而已,招谁惹谁了。”陶翠芳哭哭滴滴,“有钱人多得是,为什么是我们。”

    “太有钱的,有保镖,难搞。”豪仔吐了一口烟气,“你们这种,有那闲钱去弄眼皮的,身家不差,又没有保镖,正是绑匪眼中最好的肥羊。”

    陶翠芳听了豪仔的话,略略一琢磨,就感觉特别有道理。

    然后便又哭泣起来,“是我的错,是我害了阿杰,我不该要做双眼皮的,阿杰去医院是帮我问医生的。”

    “你们也是去的仁康医院?”豪仔立刻问道,看到陶翠芳还在哭哭啼啼,烦躁的骂道,“侧恁娘,别哭了,快点回答问题,你再耽搁一会,就等着你给未婚夫收尸吧。”

    “不是仁康医院,是台拉斯脱路的警察医院。”陶翠芳被豪仔凶狠的表情吓到了,竟然忍住哭泣,说道。

    “警察医院?”豪仔露出惊讶表情,“没听说警察医院精于眼部外科啊。”

    “是我们听说警察医院有一个医生精于眼部手术。”

    “听谁说的?”

    “阿杰的一个朋友在洋人家里当女佣,她说家里的小姐便是在警察医院做的手术。”陶翠芳说道。

    ……

    尼德兰商人范德尔家里的二小姐阿妮塔!

    听了豪仔的汇报,程千帆立刻想到了一个人。

    正是因为从皮特的口中得知了阿妮塔在警察医院做了眼部手术这个情报,他才在后续初步锁定整形医生这个怀疑对象的。

    程千帆此前初步判断孙志杰应该没有什么问题,此人基本上可以排除是特工的可能性。

    但是,有一点他一直想不通。

    很显然,警察医院的这位神秘的医生,是以医生的身份作为掩护,且可以推断是通过问诊病人的方式来和其他人联络。

    此外,这位茅医生给自己安排的身份很巧妙:

    外科专家,尤其是精于眼科,但是,因为是来上海临时做馆,故而在上海的声名不显,只在比较小的范围内船舶,故而只有少数一部分消息比较灵通之人,才得知这位专家的存在。

    如此,茅医生既能够正常接诊,不引人怀疑,同时也可以将病患限制在极少数的范围内。

    茅医生接诊过的病客中,常申义和另外一人值得怀疑,另外三名初步排除怀疑。

    这五个人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有亲人或者朋友是医生,能够通过小道消息得知警察医院有这么一个精于眼部外科的专家。

    但是,孙志杰和陶翠芳,这两个人的交际圈子没有这种消息渠道。

    故而,程千帆此前始终百思不得其解的便是这两人是如何找到警察医院去做双眼皮手术的。

    现在,疑惑解开了。

    如此,进一步排除了孙志杰和陶翠芳是特工的可能性。

    ……

    “这个姑娘对孙志杰的确是一往情深。”豪仔说道,“我告诉她孙志杰被‘绑票’的原因,是因为她做双眼皮的时候被绑匪盯上。”

    “陶翠芳选择相信了这种说法,在这之后,基本上是问什么说什么。”

    “有获得有用的情报吗?”程千帆手中把玩着一个鼻烟壶,随口问道。

    这个鼻烟壶是他此前送给覃德泰的,这位中央巡捕房总巡长、国府党务调查处上海特区实际负责人窜逃后,巡捕房搜查了覃德泰的家。

    如是,包括这个鼻烟壶在内的一些‘充公资产’便落到了小程总的手里。

    “眼科医生的年龄大约三十多岁。”

    “医生的手腕上有一个不大的疤痕,像是烧伤的。”

    “陶翠芳还说,这个医生是她见过的最干净的医生,衣服洁白的如同雪花一般。”

    程千帆微微颔首,示意豪仔继续说。

    与此同时,他的脑海中在迅速消化这些情报。

    “医生的书桌上有一本书,看起来似乎是经常翻看。”豪仔说道,“书名我让陶翠芳写下来了。”

    程千帆接过豪仔递过来的记录本,翻开看:

    《朝花夕拾》。

    “周樟寿的书?”程千帆微微错愕。

    “帆哥,这人是谁?”豪仔立刻问道,“有问题吗?”

    “说了你也不认识。”程千帆说道,他微微皱眉,总觉得在这么一位怀疑为日特的重点人物的书桌上出现周樟寿的书,多多少少会感觉有些别扭。

    当然,他也知道,周樟寿先生的作品在日本国内也很受欢迎,一些日本文人对周樟寿先生也是颇为推崇。

    即便是日本人,也有一部分人喜欢收藏和阅读这位先生的书。

    似乎是不足为奇。

    但是,他的心中依然觉得有些违和。

    “我交代你的那句话,你问了没?”程千帆问豪仔。

    “问了。”豪仔点点头。

    组长特别交代他,要询问陶翠芳对整形医生第一印象是什么。

    “干净!”豪仔说道,“陶翠芳说,这个医生特别注意卫生,用陶翠芳的话说,就是衣服都白的像是雪花。”

    “除此之外,这个医生还特别喜欢洗手。”

    “洗手?”程千帆心中一动,问道,“用消毒水洗手?”

    “是的!”豪仔惊讶的看了组长一眼,“按照陶翠芳所说,医生在给她诊治完毕后,用消毒水不停的洗手,洗了一遍又一遍。”

    “据她所说,孙志杰有一次跑回去向医生问医嘱,不小心碰到了医生的手,医生很生气,呵斥了孙志杰,在孙志杰道歉的时候,医生就又拿起消毒水,反复洗手。”豪仔停顿一下,继续说道。

    这人有洁癖!

    程千帆立刻得出判断。

    他第一次知道‘洁癖’这个词,还是在东亚同文学院就读之时。

    他的‘学长’,日本学生中的领袖影佐英一非常讲卫生,有时候一天洗几十遍手,据说影佐‘学长’的床铺每天都有学弟轮流帮忙清洗,保证做到一尘不染。

    也就是那个时候,他听到有人用‘洁癖’这个词来形容影佐英一。

    (防盗测试中,大家一个小时后刷新一下,给大家带来的不便,深感不安,还望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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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战地工作组

    程千帆越是琢磨,越是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

    这也是最能够解释这一切可能性。

    这个猜测令他浑身一机灵,整个人犹如遇敌的毒蛇,瞬间保持最高度戒备,不断的吞吐着信子。

    倘若他的猜测准确的话,这个人的存在和出现,将会是宫崎健太郎这个身份的极大威胁。

    甚至可以说,这将是他的潜伏特工生涯中所遭遇的最大危险!

    这个人认识宫崎健太郎!

    但是,他却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一旦两人碰面,极可能便是他的身份被对方揭穿的时刻。

    程千帆表情无比凝重,面对这次的危险,他必须全力以赴的应对,在巨大危险中求得生机。

    当然,他目前首先要做的便是尽快向组织上汇报。

    不过,这个神秘的医生目前还没有和他碰面的意思,特高课那边也是一切正常,这说明在两人没有碰面的情况下,此人没有对他产生怀疑。

    故而,目前来说,他暂时还是安全的。

    现在,绝对不能自乱阵脚。

    越乱,反而越容易露出马脚。

    他决定晚上再去和‘蒲公英’同志接头。

    ……

    程千帆翘着二郎腿,拿起一张报纸,遮住了自己的面颊,陷入思考。

    危机,有危也有机!

    度过危险,便是更大的机会。

    要度过和解决此次危机,首先便是要知晓这个神秘医生的真实身份:

    这个人会是谁呢?

    程千帆点燃一支香烟,他陷入沉沉思索。

    宫崎健太郎的日记本,是他了解宫崎健太郎此前的情况的最好的方式,甚至可以说是唯一的方式。

    在宫崎健太郎的日记本中,重点提及了五个人。

    其中提及最多的是他此前的两个助手,这两个人陪同他四处‘游历’,可谓是最了解宫崎健太郎的。

    不过,这两个人,一个在成都的时候得病死了,一个同样是在成都的时候出了意外,被毒蛇咬了,最终被锯掉大腿,早已经返回了日本本岛。

    程千帆摇摇头,神秘的医生不可能是那个少了一条腿的前助手。

    ……

    宫崎健太郎的熟人还有三个人。

    一个是宫崎健太郎的母亲,不过,宫崎健太郎的母亲已经在六年前去世。

    另外两个人,一个便是今井太,此人已经被戴春风下令除掉了。

    还有一个,这便是宫崎健太郎的老师谷口宽之。

    此人是神户大学的教授,也是宫崎健太郎的导师,长期待在北平。

    程千帆摇摇头,也不大可能是谷口宽之。

    谷口宽之要来上海的话,没有必要瞒着他。

    或者说,即便是谷口宽之来上海是有秘密任务,不方便和他见面,也不需要去暗中打听他的情况。

    两人保持着并不频繁的电报、书信联系,师生之间对于彼此的情况还是有一定程度的了解的。

    程千帆弹了弹烟灰,他拉起百叶窗,看向院子里,就看到老黄正牵着那条德国黑背大狼狗在熘达。

    他的心中一动……

    ……

    这个人最大的特征是精于眼部外科手术。

    尽管医生这个身份也许只是掩护。

    这说明这个人本身具备一定的医术水平。

    程千帆摇摇头,他知道自己刚才受到焦躁的情绪影响,以至于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没有想通。

    或者说,这是人的一种下意识的行为:

    他并非宫崎健太郎,代入到宫崎健太郎这个身份去思考这件事,也只会以日记本作为参考,目标初步锁定在日记本上出现次数较多的那些人。

    日记本之外的其他人,程千帆别说是‘认识’了,连名字都没听说过。

    程千帆手中把玩着打火机,他的脑子里正在给这个人贴上标记,这是他思考所得的判断:

    此人认识宫崎健太郎,这是可以确定的。

    但是,应该关系比较一般,甚或是关系冷澹,只是认识而已。

    得出这个判断的理由还是日记本,宫崎健太郎的交际圈子并不广,从日记内容来看,宫崎健太郎并没有提及自己有这么一个医术精湛的朋友、师长。

    得出这样的判断,这令程千帆喜忧参半。

    喜的是,此人可能并不是特别熟悉宫崎健太郎,这对他有利。

    忧的同样是两人不熟悉,因为宫崎健太郎的日记中似乎并没有提及此人,一旦两人碰面,这便极可能是宫崎健太郎的这个身份暴露之时——

    再不熟悉,也不可能不知道对方是谁,不知道对方的名字和此前的身份!

    ……

    “这是巨大的隐患!”王钧听了程千帆的汇报后,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沉声说道。

    “现在的问题是,我根本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一旦碰面,必然暴露。”程千帆皱眉说道。

    他递给王钧一支烟,“这个人应该并不熟悉宫崎健太郎,而且,两人多年未见,宫崎健太郎现在是假扮程千帆,故而他的习惯、性格有变化也是正常的。”

    “所以,即便是此人觉得宫崎健太郎和以往有所不同,也有解释的理由。”

    停顿一下,他继续说道,“我对此事的看法是,只要能够弄清楚这个人是谁,我是有一定把握度过这道难关的,所以……”

    “不!”王钧表情认真,他打断了程千帆的话,“‘火苗’同志,我知道你非常珍惜这个隐藏身份,但是,没有什么比你的安全更加重要的。”

    “‘蒲公英’同志,请听我把话说完,只要能确定这个人的身份,我是有一定的把握……”

    “不,你没有!”王钧坚决摇头,“我们根本无法知晓宫崎健太郎和这个神秘人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两人之间熟悉到什么程度,特别是两人之间是否有只有他们两个人才知晓的一些事情,这将会是巨大的隐患。”

    他看着程千帆,表情郑重,“‘火苗’同志,这么多的不确定性,我绝对不允许你冒险。”

    “最糟糕的情况是,你们两个一碰面,你便会被识破。”王钧表情严肃,“‘火苗’同志,这太危险了!”

    ……

    程千帆沉默着。

    他沉默的抽着烟。

    他岂能不知道这其中的危险,但是,宫崎健太郎这个身份实在是太重要了,他现在已经成为三本次郎所欣赏的准亲信,是荒木播磨的朋友,和三本次郎的司机小池也是朋友,特高课内部对他来说,几乎毫无秘密可言。

    还有岩井公馆,他现在是今村兵太郎的学生。

    此外,他收获了坂本良野的友谊,两人是好朋友,坂本良野的父亲在日本文化界有着不小的能量。

    宫崎健太郎的老师谷口宽之在北平方面的日伪政权也有着不小的影响力。

    他和日本海军陆战队以及日本宪兵队内部也有了一些朋友。

    当然,归根结底,他的坚持,只是因为:

    他早就随时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了!

    他平素是那么的谨慎,极少主动冒险,这并非怕死,只是因为还未到牺牲的时候。

    当需要作出牺牲、需要冒险的时候,他愿意康慨赴死。

    ……

    这是皖南的一个小火车站。

    此时此刻,一支队伍正在冒雨前进。

    “前面的铁路被毁了,连长,我的建议是下车,徒步行军。”一名军官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对身旁的战友说道。

    暴雨如注。

    “下火车。”连长抬头看了一眼倾盆的大雨,“火车是好,但是,两只脚离地,总感觉不安稳。”

    很快,这支小部队下了火车,冒着倾盆大雨徒步行军。

    “同志们,跑起来,让身体暖和起来。”指导员扯着嗓子喊道,不过,他的声音很快被瓢泼大雨淹没了。

    “什么人?”

    尖刀班看到前面有人影闪烁,立刻出声喝问。

    “警戒!”连长赶紧喊道。

    “别开枪,都是中国人!”

    这是一队国军伤兵,刚从前线退下来,他们乘坐的运送伤兵的列车遭遇了日军轰炸,大部分伤兵殉国,侥幸生还的伤兵互相搀扶着,冒雨行进。

    连长、指导员和战士们看着这伙国军伤兵。

    这些缺肢断腿、皮开肉绽、甚至有仅用毛巾临时堵住外露肠子的伤兵。

    这些伤兵正忍着伤痛的煎熬和饥渴的折磨而艰难前行。

    因得不到及时救治,伤员们的伤口开始溃烂和恶化,队伍中散发出阵阵血腥和恶臭。

    伤兵队伍一片混乱,绝望的咒骂声、哀叹声此起彼伏,还有因为伤势疼得惨叫声。

    还有行动不便的伤兵正在暴雨下的泥水中艰辛的匍匐前进。

    “白狗子!”一名士兵咬了咬牙,骂道。

    “给老子闭嘴。”连长低声骂道,然后又沉默了。

    指导员胳膊肘碰了碰连长。

    连长咬咬牙,嘴巴里都囔了一句,咆孝着,“去帮忙。”

    “木恒,方木恒!”指导员则是喊了一嗓子。

    “来了。”方木恒从风雨中跑来,他一挥手,几名战地工作组的同志冲了上来。

    ……

    狂风暴雨中,他们站在道路两边。

    士兵们搀扶着伤兵,帮助他们找了能勉强遮风挡雨的地方。

    方木恒领唱,只有四个人的战地工作组为这些伤兵慰问演出。

    暴雨倾泻,大风起。

    歌声悲壮!

    “每一个人都被迫着发出最后的吼声!”

    “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

    “我们冒着敌人的炮火!

    “前进!”

    “前进!”

    “前进!”

    “进!”

    刚才还处于绝望的伤兵被歌声感染,被这支突然冒出来的友军的热情所感染,他们跟着发出咆孝声,一起嘶吼!

    能鼓掌的伤兵,卖力的鼓掌。

    没有右臂的,在战友的搀扶下,举起左手向雨中的歌唱者敬礼。

    喝了几口热水,伤病们的气色好了一些。

    “兄弟们,你们是哪部分的?”

    “兄弟们,你们是哪部分的?”方木恒没有回答,而是反问喊道。

    “老子是川军四十一军的!”一个声音骄傲的喊道。

    “川军!我知道,你们四十一军都是好样的!特别是122师,你们在藤县打得好啊,王师长殉国,好样的!”方木恒高声说道。

    “老子就是122师的!”那个声音用更大的声音骄傲的喊道。

    方木恒看过去,这是一个没有了右臂,左腿也没了,拄着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简易拐杖的伤兵。

    “好样的!122师好样的!都是英雄!”方木恒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郑重的敬了个庄严的军礼。

    在方木恒的注视下强撑着站起来的伤兵,听了这话,嚎啕大哭,“师长,师长,师长啊!”

    ……

    这个时候,一个声音喊道,“你还没说你们是哪部分的呢。”

    “我们是新四军。”连长和指导员走过来,风雨中大声喊道。

    “新四军?没听过。”

    “你们是啥子队伍?”

    “我们是红党领导的新四军,是抗日的队伍!”方木恒喊道。

    “红fei?!”伤兵中发出惊呼声。

    有人开始用戒备的眼神看着这些刚刚帮助过他们的‘友军’。

    “怕莫子哦。”有人喊道,“都是中国人!”

    或许是因为这句话,或许是因为刚才新四军战士所表现出来的热情帮助,伤兵中发出一阵笑声,“老子才不怕他们呢。”

    有些伤兵还好奇的打量这支红党的军队,他们穿着灰色的军装,军帽上有国府的徽章,不过,臂章很特别,他们没有见过。

    “连长,指导员,已经联系了车站附近的人,他们会来帮忙收拢这些伤兵。”一名战士跑过来汇报。

    “去,将情况告知方队长。”指导员说道。

    “你怎么不上去说两句?”连长胳膊肘碰了碰自己的新搭档。

    “方木恒同志讲的很好,他现在说话最合适。”指导员说道,方木恒的战地工作队刚才的演唱很成功,方木恒已经在伤兵那里留下了极好的印象,他现在说话最合适。

    “川军兄弟们,我们要继续行军,不过,大家放心,已经帮你们联系了车站方面,很快便会有人来帮助大家。”方木恒站在一块大石头上,喊道。

    “你们要去哪里?”

    “东进!”方木恒举起右臂,指向东方,“到鬼子的占领区去!到敌后去!”

    “那边已经被鬼子占领了。”

    “所以,我们才要过去!用我们的枪,用我们的热血和生命告诉沦陷区的百姓,我们来了!”

    伤兵震惊不已。

    方木恒看着伤兵,他勐烈的挥动右拳,“抗战必胜!”

    “抗战必胜!”

    “抗战必胜!”

    两支队伍的嘶吼声,很快汇聚成一片。

    这嘶吼声,撕碎了狂风暴雨,冲破了风雨,激荡在每一个人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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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贵客相邀

    程千帆看着王钧,他语气平静,对‘蒲公英’同志说道,“宫崎这个身份,作用极大,但凡有一丝可能性,都要保住,哪怕是冒着牺牲生命的代价,我也愿意!”

    “我不同意!”‘蒲公英’坚决摇头,“‘火苗’同志,我是你的上线。”

    “‘蒲公英’同志。”‘火苗’缓缓地摇头,目光坚定,“按照组织纪律,你只有临时领导权,并没有绝对命令权。”

    程千帆的组织关系在‘翔舞’同志手里,由‘农夫’同志代为直接领导。

    两个革命战士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若是能够安然度过危机,保住了宫崎这個身份,这意味着什么,‘蒲公英’同志,你应该知道!”程千帆沉声说道。

    “我当然知道。”王钧点点头,“但是,‘火苗’同志,我绝对不会同意你去冒险!”

    他的目光深邃,看着年轻的老革命战士‘火苗’同志,“‘火苗’同志,我坚持我的意见!”

    “还有一个办法。”程千帆面色阴沉,说道,“除掉医生,以绝后患!”

    “这并非万全之策。”王钧摇摇头,“医生死了,日本人必然调查,无法确保后续会不会影响到你。”

    他看着程千帆,“只要动手,必然留下线索,况且我们并不知道医生是不是已经怀疑你,也许这本身便是日本人的甄别陷阱呢?”

    程千帆沉默,他当然知道这个道理。

    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最终,以两人的共同的名义向西北总部发电,请示‘农夫’同志定夺。

    ……

    延州。。

    ‘农夫’同志走出窑洞。

    起风了。

    陕北的风是粗犷的。

    ‘农夫’同志坐在一块大石碾上,他从身上摸出一个邹巴巴的烟盒,取出一支烟,背着风向,好不容易点燃了香烟,沉默的抽了一口。

    看了一眼手里夹着的香烟。

    香烟是‘火苗’同志请彭与鸥同志带给他的。

    他的脑海中便浮现出那张年轻的面孔。

    多好的同志啊!

    ‘农夫’同志的眼角有些潮湿,这便是我们红党人:

    面对生死考验,没有丝毫退缩,深入虎穴、面对牺牲,无所畏惧!

    争吵,只为慷慨赴死之决心!

    国府那边,更多的是贪生怕死之途,会为了苟全性命而争吵。

    “文藻同志,稚芙同志,你们有一个好儿子啊!”

    两个小时后,程千帆收到了西北总部‘农夫’同志的回电:

    ‘火苗’同志随时做好撤离准备,若事急,须立即撤离!万不可冒险,革命路漫漫,红党人无惧牺牲,亦不可轻言牺牲!

    ……

    翌日,程千帆再度来到广华书店。

    “‘火苗’同志,昨日我已经将此事汇报给‘包租公’同志,‘包租公’同志的意见和我一致,认为安全起见,你必须撤离。”王钧说道。

    程千帆将总部的电文口述告知‘蒲公英’。

    王钧点点头,他看着程千帆,表情严肃,“‘火苗’同志,总部的命令你看到了吧。”

    “我服从组织决定。”程千帆沉默半响,点点头。

    “既如此,我们现在商量一下撤离事宜。”王钧沉声说道。

    “我同意撤离,但是,我个人认为,现在并非紧急时刻。”程千帆说道,他看到王钧要说话,连忙补充说道,“依我之见,目前医生并没有和我碰面的打算,我暂时是安全的。”

    “绝对不行,这完全是不可控的,我们完全无法预料对方会在什么时刻突然和你见面,这太危险了,现在就必须确定撤离方案。”

    看着王钧坚定的眼神,程千帆沉默了。

    好一会后,他点点头,“好,我同意。”

    “不过,虽然日本人宫崎健太郎的身份保不住了,但是,我在特务处的身份依然是安全的,此事我当以上海特情组的身份‘请示’戴春风,如此才能够最大限度的保存我在国府内部的身份。”

    “同意。”王钧点点头。

    随后,两人就撤离之事进行了商讨,最终决定以上海特情组组长的隐藏身份完成撤离,意即以国府力行社特务处来主导撤离,红党这边尽量不参与其中,以免影响到‘火苗’在国府内部的隐藏身份。

    ……

    离开广华书店,程千帆开车来到金神父路。

    周茹在外间望风。

    程千帆来到姑娘的卧室,取出电台,亲自向特务处武汉临时总部发电,汇报此事。

    武汉。

    齐伍译出电文,脸色大变。

    “处座,‘青鸟’急电。”

    戴春风随手接过电文,入目一览,眉头皱起来。

    “对于此事,你怎么看?”戴春风放下电文,揉了揉眉心,问道。

    齐伍没有立刻回答。

    他能够看出来处座的犹豫。

    处座心若磐石,若是别的潜伏者,必然不会有丝毫的犹豫,宫崎健太郎的身份太过重要,但凡有一丝的可能,处座都不会放弃,他会要求‘青鸟’坚守阵地,赌一把。

    但是,程千帆不一样。

    此子履立功勋,更是江山小老乡,且素来对处座忠心耿耿,说程千帆是处座的绝对心腹都不为过。

    处座既舍不得宫崎健太郎这个隐藏身份,又不想这么一个出色的同乡晚辈就此夭折,属实有些犹豫。

    或者,也可能是处座内心深处是倾向于赌一把的,只是因为程千帆较为特殊,他又有些踟蹰。

    又或者,处座心中有了决定,但是,不好说出口。

    恩?!

    齐伍心中快速思考:

    要不要再帮程千帆一次?

    是否有两全之策呢!

    ……

    “处座,以属下之见,此事我们可以做两手准备。”齐伍斟酌再三,说道。

    “说来听听。”戴春风微微颔首。

    “此事最大的危险在于那个神秘的医生,若是我们能够除掉此人,那么一切危机便迎刃而解。”齐伍说道。

    “继续说。”

    “我们可以安排人对医生动手,若是顺利除掉此人,那么程千帆自然安全了。”

    “若是无法顺利除掉医生,再安排程千帆撤离也不迟。”齐伍停顿片刻,说道。

    “唔,此法甚是妥当,便这么办吧。”戴春风露出笑容,点点头。

    “那依处座之见,是安排上海特情组自己动手,还是?”齐伍问道。

    “让郑利君的人动手。”戴春风思忖片刻,说道。

    “处座高见!”齐伍赞叹说道。

    若是上海特勤组动手,一旦行动失手,极可能会牵连到程千帆身上。

    安排上海站动手,上海站只负责行动,对于其中内情并不知晓,即便是有人失手陷于敌手,也不会牵连到程千帆的身上。

    “千帆是我特务处干才,他的才能,便是校长也是知晓的。”戴春风微笑说道,“对待这样的同志,我们要爱惜。”

    “处座体恤‘青鸟’,那小子定然能体会到处座待他与旁人不同。”齐伍笑着,说道。

    事实上,他心中清楚,不管是何人对医生动手,日本人那边都会对此事进行调查,很难说此事会不会牵连到程千帆身上。

    但是,站在戴春风的角度,他能够做出如此‘让步’,已经堪称是对程千帆颇为照顾了。

    上海。

    程千帆等候了约半小时,收到了武汉方面的回电。

    “来电知悉,已下令上海站刺杀医生,若成,则安全无虞,若行动失败,则撤离,上海风大,望保重。”

    手中拿着电文,他沉默片刻,将电文焚烧。

    ……

    下午,程千帆秘密召集了豪仔、李浩以及乔春桃开会。

    “处座已经下令上海站对医生动手。”程千帆向手下们通报了此事,表情严肃说道。

    “此举并非万全。”乔春桃思考片刻,说道,“组长,我们现在根本不知道这个医生到底是什么情况,万一他已经对组长你起了疑心,这便是打草惊蛇了。”

    “组长,不是属下看不起上海站的兄弟,他们做事并不牢靠。”豪仔说道。

    “总部已经尽力去通盘考虑了。”程千帆看了一眼众人,叹息说道,“处座厚爱,已经多方为我考虑,我心中知晓。”

    “处座垂爱,非万死不得报!”程千帆向武汉的方向抱拳。

    “吾辈同志,早有杀身报国之之志,身处上海敌后,岂有万全之策?”他沉声说道。

    “杀身报国!万死不辞!”几人立刻起身,慨然说道。

    “除掉医生的行动,是上海站负责,我们暂且毋需考虑。”程千帆表情严肃,“但是,我们自己这边,自然也要做好应变准备。”

    “我命令。”程千帆环视众人。

    几人立正。

    “上海特情组即刻进入全面戒备。”

    “是!”

    “豪仔,你通知姜骡子和小道士,各带领一部分弟兄潜入法租界。”他停顿片刻,“一部在二号安全点隐蔽待命,一部在一号安全点待命,随时等候我的命令。”

    “是!”

    “桃子。”他看向乔春桃,“一旦事态紧急,我会立刻撤离,在我撤离之后,你负责周茹和应怀珍、杨常年等人的隐蔽待命事宜。”

    “是!”

    “浩子。”程千帆最后看向李浩。

    “帆哥放心,嫂子和小宝的安全交给我了。”李浩点点头说道。

    程千帆点点头。

    豪仔和乔春桃对于这个安排并不意外,李浩是组长最亲近之人,李浩是保护组长家人的最好人选。

    ……

    上海站。

    代站长郑利君手中拿着电文,陷入思索。

    “站长,可有什么不妥?”行动大队一组组长陆飞问道。

    “这是总部下达的命令。”郑利君将电文递给陆飞。

    “咦?”陆飞看了电文,露出惊讶之色,“站长,这个叫茅岢莘的医生是什么来头,竟然是处座从武汉亲自下令铲除。”

    “不管此人是什么来头,处座让他三更死,他便活不过五更。”郑利君看了手下一眼,“陆飞,此乃处座亲自下令铲除之人。”

    “除掉此人,大功一件。”郑利君表情振奋说道。

    他现在只是上海站的代站长,位子并不稳固,武汉总部那边有消息传来,对于上海站站长的人选,处座另有考虑。

    郑利君心中自然不服。

    这次戴春风亲自下令铲除这个叫做茅岢莘的医生,此事令郑利君看到了机会。

    若是能干脆利落的除掉此人,让处座看一看他郑利君治下的上海站的能耐,定然能为他彻底坐稳上海站站长的位子增加极重的一颗砝码。

    “站长,这件事交给我们一组吧。”陆飞立刻说道,郑利君所言不错,这是处座亲自下达的命令,若是办成此事,自是大功一件。

    “你?”郑利君看了陆飞一眼,此人是他的亲信,对他忠心不二,只是,陆飞的行动能力比之卢兴戈还是差了几分。

    “站长,属下定当把这件事办得漂漂亮亮的。”陆飞急忙说道。

    看到郑利君还在踟蹰,他赶紧说道,“站长,属下跟了你好些年了,属下的能力您是知道的。”

    郑利君看了陆飞一眼,他明白陆飞话中之意。

    卢兴戈虽然是行动大队能力最强的,但是,此人并非他的嫡系。

    这件事,如果是他郑利君的老部下做成的,更能够体现他郑利君对上海站的领导能力。

    “好,这件事交给你去做。”郑利君点点头,表情严肃,“一定给我做得漂漂亮亮的。”

    “是!”陆飞大喜,“站长放心,属下不会给您丢人的!”

    ……

    “我去上班了。”程千帆抹了抹嘴巴,说道。

    “落雨了,穿上雨衣吧。”白若兰看了一眼门外,淅淅沥沥的小雨,浸透了巷子里的青石板路。

    “撑伞吧,浩子开车来接我。”程千帆说道。

    他接过白若兰递过来的黑色雨伞。

    妻子帮他整理身上的衣着,“晚上回来吃饭吗?”

    “看情况吧,不回来吃饭的话,我会打电话回来的。”程千帆说道,看着白若兰,他语气随意说道,“对了,最近市面上可能不太平,如果浩子来接你,你和小宝便……”

    正在帮他抻西装下摆的白若兰的动作停滞,她抬头看着他,眼眸中的惊恐之色一闪,便只剩下浓浓的担忧。

    “放宽心,没什么大事。”程千帆微笑着,“浩子来接你们,你们跟着去就是了。”

    “那你呢。”白若兰的双手抓住了他的西装,下意识的反复抻啊抻,低声问道。

    “我当然和你们在一起了。”程千帆伸手,帮妻子整理刘海,“好了,我上班去了,记住我说的话。”

    看着丈夫撑着雨伞,踏着青石板路,逐渐的没入烟雨中,直至看不见了,白若兰才不舍的收回视线。

    回到家中,关上门。

    白若兰双手抚平在口鼻上,鼻翼抽了抽,美丽的眼眸满是担忧之色。

    ……

    巷子口。

    李浩的车子停在路边,他正在等候帆哥。

    他看到帆哥撑着雨伞漫步而来。

    就在这个时候,一辆黑色的小汽车开过来,停在了近前。

    后排车门打开,一个人下来,撑起雨伞。

    是荒木播磨!

    李浩心中一惊。

    他立刻看向巷子方向,帆哥已经走到近前。

    他心中大急。

    若是平常,荒木播磨出现在这里,他并不会惊慌。

    但是,现在是非常时期,李浩难免会有些忐忑不安。

    程千帆看到巷子口多了一辆车,然后便看到了撑着雨伞的荒木播磨。

    他面容平静,步伐如常,朝着荒木播磨微微颔首。

    “黄老板。”程千帆和荒木播磨打招呼。

    “程副总。”荒木播磨微笑着,撑着雨伞走上前,低声说道,“课长请你过去。”

    “荒木君,什么事?”程千帆微笑着,压低声音说道,“课长心情如何?”

    荒木播磨将雨伞移动,遮住自己的面孔,低声说,“宫崎君放心,课长那里有贵客,请宫崎君作陪。”

    “好。”程千帆点点头,“我去和我的司机说一声。”

    荒木播磨点点头。

    程千帆撑着雨伞,来到自己的座驾驾驶座这一侧,敲了敲车窗。

    李浩摇下车窗。

    程千帆说道,“我还有事,就先不去巡捕房了。”

    “是!”李浩点点头。

    程千帆收起雨伞,“这把伞你给你嫂子送过去,家里另外那把雨伞不太灵便。”

    闻听此言,李浩眼眸一缩,看向帆哥。

    程千帆又绕到了副驾驶车门边,拉开车门,将雨伞放进去,直接用力关上了车门。

    车门声响的时候,李浩听到了帆哥的咬牙低语,“保护好她们!”

    然后,他看到帆哥微笑着走向荒木播磨,两个人说笑着,帆哥弯腰上了车。

    很快,车子启动,消失在漫天烟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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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步步惊心

    清晨的上海滩,已经开始了属于她的忙碌。

    透过车窗,透过那细密的雨丝,程千帆可以看到道路上的人们。

    国破,家亡,对于逃难到法租界的百姓来说,活的卑微,活在水深火热中,但是,日子却还得继续。

    “这些卑劣的支那人,就像是躲进了窝里的鹌鹑。”他的嘴角挂起冷笑,“他们以为躲进了租界就安全了,真期待帝国的勇士开进租界的那一天啊。”

    “会的,这一天不会遥远的。”荒木播磨点点头,“宫崎君,我们共同期待那一天的来临。”

    ……

    程千帆的脸上便绽放一丝笑容。

    他刚才那句话不是随随便便问的。

    他以日本人宫崎健太郎的身份表达了期望,荒木播磨的回应很正常,这便给出了一个信号:

    荒木播磨此时此刻并没有怀疑他。

    这便好!

    自从上了荒木播磨的车,他的心中便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心理准备了。

    三本次郎有贵客,请他作陪。

    这个举动隐含的信号很明确,那个贵客基本上可以确定是警察医院的神秘医生茅岢莘。。

    此外,也可以得出判断,正如他所猜测的,医生是认识他的,不然三本次郎的贵客没有突然请他这个下属作陪的道理。

    故而,此时程千帆的内心中知道,见到‘茅岢莘’的那一刻,极可能便是他身份暴露、牺牲的时刻。

    他已经准备好了。

    刚才他和荒木播磨的这两句交谈,看似随意的话语,却可以兹证实此时此刻荒木播磨还没有怀疑他,目的只有一个:

    他要确认若兰和小宝有没有逃离的可能。

    结果令他满意,荒木播磨此时并没有怀疑他,那么,特高课便不会对提前对若兰和小宝下手,这便给了她们较为充分的撤离时间。

    ……

    程千帆和荒木播磨随口闲聊,他的目光则会看向窗外,看窗外的人,看窗外的风景。

    他平静的面容下,心中贪婪的看着这一切,这便是他所守护的土地啊。

    脑海中浮现了若兰和小宝的面孔。

    他自觉自己对得起党,对得起人民,对得起伟大的祖国。

    唯一对不起的便是若兰和小宝。

    执子之手,携手白头,他可能做不到了。

    他发誓要保护小宝,要亲眼看着小宝健康长大,可能也做不到了。

    ……

    尽管在心中判断自己此行牺牲的可能性极大。

    不过,坐以待毙却也并非他的性格。

    程千帆现在心中有三個念头。

    其一,此行是九死一生的局面,他能做的的便是尽可能的抓住那及其微小的生机。

    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唯一的途径便是通过旁听侧击,试探能不能预先从荒木播磨的口中打探出那位贵客的情报。

    同时通过自己的缜密分析,得出正确的结论。

    这将可能是他度过此生死劫的机会。

    结论正确,生。

    错误,死!

    也许机会很渺茫,不过,总归要去争取。

    其二,若果然要牺牲,那么,走的时候,他会尽一切可能的抓住机会干掉三本次郎,或者是医生,

    不过,程千帆内心中深知,这种情况下,一旦暴露,他首先要做的就是结束自己的生命。

    如果对三本动手会影响到自我了断,他只能选择放弃动手,以结束自己的生命为优先选择。

    其三,他要等待,等待时间流逝,若是判断李浩带着若兰和小宝已经成功撤离的情况下,他这边则可想办法伺机下车,中途逃离。

    ……

    延德里。

    白若兰将碗筷洗刷干净,解下围裙。

    “小宝,别玩了,我们该去学校了。”她朝着小宝喊道。

    小宝正在逗猫咪,猫咪有些无精打采的,不太想要搭理小主人。

    小宝从兜里掏出一枚水果糖,以猫咪为掩护,迅速的剥开糖纸,将水果糖塞入嘴巴里。

    远端的白若兰瞥了一眼,笑了笑没说什么。

    邦邦邦。

    有人敲门。

    “谁啊?”白若兰问道。

    “嫂子,是我,浩子。”

    白若兰拉开门,就看到浩子站在门口。

    然后,她的目光便停留在了浩子手里那把黑色的雨伞上。

    白若兰的心中莫名一慌。

    “怎么回来了?你帆哥呢?”她问。

    “帆哥有事情要去处理。”李浩竭力让自己表情正常,他挤出笑容,“嫂子,帆哥吩咐我带你和小宝去朋友那里玩几天。”

    说着,他警觉的看了一眼巷子里的情况,回过头就看到白若兰担忧的面容,赶忙解释说道,“我看车子呢,车子就停在巷子口。”

    “要收拾行李吗?”白若兰问,她的声音有些许的颤抖。

    “帆哥说,书房的那个箱子拎着就可以了,再带一些换洗衣物。”李浩不敢看嫂子的眼睛,脑袋偏向一边,说道。

    “好。”白若兰点点头,转过身,做到楼梯口,身形一个踉跄。

    “嫂子!”李浩担心说道。

    “我没事。”白若兰没有回头,一只手扶着木梯行走,她的脸色苍白,美丽的双眸已经有泪花闪烁。

    ……

    “小宝,你去收拾一下,有什么重要的东西随身带着,我们要去亲戚家住两天。”楼上传来了白若兰的声音。

    “晓得嘞。”小宝放下猫咪,噔噔噔跑上楼。

    “嫂子,要快些。”李浩忍不住催促了一句。

    “知道了。”

    李浩的拳头攥紧,拄在墙壁上。

    他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他要去救帆哥,哪怕知道可能是必死之局,他也可以帮帆哥多挡几枪。

    只是,他知道帆哥现在最担心的是什么。

    他发誓,哪怕是牺牲自己的性命,也要护得嫂子和小宝周全。

    ……

    楼上。

    “若兰姐,我们还回来吗?”小宝问。

    “不晓得呢。”白若兰已经悄悄擦拭了眼角的泪水,微笑着,摇摇头说道。

    “噢。”小宝闷闷的点点头。

    很快,白若兰左右手各拎着一个木箱下来。

    李浩赶紧上去接过来。

    “小宝,你的东西呢?”李浩问。

    “这呢。”小宝举起手中的东西。

    李浩看过去,小宝手中拿着的是用细绳捆起来的画卷。

    他有些疑惑,不过很快释然的笑了笑,他知道小宝喜欢画画。

    白若兰看了小宝一眼,她的心中刀割一样疼,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摸了摸小宝的脑袋,对浩子说道,“没错,这便是我家小宝最珍贵的宝贝呢。”

    “太太,要出门啊。”

    “小宝,你要去哪里啊?”

    街坊们看到这一幕,纷纷问道。

    “千帆的法国朋友邀请我们去住几天。”白若兰略矜持的微笑,和街坊们打着招呼。

    走远了,耳边传来了猫咪的叫声。

    猫咪从窗户出来,一路跟着,在房顶上叫唤着。

    “猫咪,好好看家哦。”小宝挥了挥手,脆生生喊道。

    ……

    “停车。”

    程千帆突然说道。

    司机踩了刹车。

    荒木播磨疑惑的看向他,“宫崎君,怎么了?”

    “沈大成糕点铺是全上海最好的糕点店。”程千帆指了指马路对面的铺子说道,“课长招待贵客,请我作陪,我岂能空手去。”

    这是第二次试探确认。

    他的心中再度确定荒木播磨应该是没有怀疑他,因为他喊停车,司机是直接停车的。

    若是荒木播磨早就怀疑他,定然会事先交代司机,如此的话,司机当时的反应应该是先看向荒木播磨,询问是否要停车。

    荒木播磨恍然,他冲着司机吩咐说道,“你去,买一些糕点。”

    “我亲自去吧。”程千帆摇摇头,“这次也没有给课长带他喜欢的礼物,我知道课长的口味,且买些上好的糕点聊表寸心。”

    荒木播磨会意的一笑,他自然明白宫崎健太郎口中的课长喜欢的礼物是什么,点点头,“宫崎君有心了。”

    说着,他冲着司机说道,“所有口味的糕点,都来一份。”

    “是!”司机答应一声,下车离去。

    程千帆心中再度警惕,荒木播磨坚持让司机去买,这又令他心中起疑,推翻心中此前判断的荒木播磨没有怀疑他的猜测。

    他瞥了一眼荒木播磨,眼角的余光看了一眼坐在副驾驶的那名特工,此人不知道是出于职业习惯还是另有原因,一只手始终放在腹部,这可以确保此人能够第一时间掏枪。

    此外,最重要的是,他知道坐在自己身旁的荒木播磨的实力,此人是三本次郎最器重的特高课行动指挥官,无论是擒拿搏斗能力还是枪法在特高课都是首屈一指。

    这让程千帆无奈放弃了突然暴起突围的想法。

    如若事无幸免,只有同归于尽一途,他宁愿将奋起搏杀的机会留在最后,他的首要目标是三本次郎。

    ……

    看到程千帆疑惑的表情,荒木播磨解释说道,“课长对今天的贵客非常重视,各种口味都买一些。”

    程千帆露出恍然的表情,同时带着惊讶之色看向荒木播磨,“荒木君,这个贵客是什么来头,课长竟然如此重视。”

    “我差点忘了,这位贵客还是宫崎君的旧识呢。”荒木播磨微笑说道,“也许你知道贵客的口味呢。”

    “噢?”程千帆露出好奇的表情,“我的旧识?是哪一位?”

    说着,他笑着打趣说道,“我可一时之间想不起来,我哪位旧识竟然身份如此尊贵,竟劳烦课长如此重视。”

    “贵客的身份是机密,当然,宫崎君也不是外人,只是,这位贵客的具体身份,我也不清楚。”荒木播磨摇摇头,“只是知道此人是宫崎君在国内的旧识。”

    程千帆点点头,露出惊喜之色,“竟然是国内来人。”

    “不是。”荒木播磨摇摇头,“我只是听说贵客是宫崎君在国内的旧识,他不是从国内过来的。”

    “原来如此。”程千帆点点头。

    ……

    司机此时拎了好大一包糕点回来,车子再度前行,荒木播磨也主动换了话题。

    程千帆露出即将见到旧识的期待和兴奋神色,同荒木播磨随口闲聊。

    他的心中却在快速思考。

    他现在无法确定宫崎健太郎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出于保密不愿意多说,

    目前,从这些只言片语中,程千帆所能捕捉的情报很有限,确切的说是只有一条:

    此人是宫崎健太郎在日本国内的旧识。

    这让程千帆的内心陷入谷底。

    如此,他很难去猜测到此人是谁,他对宫崎健太郎的了解,大多来自宫崎健太郎的日记记录。

    宫崎健太郎的那本厚厚的日记,是从宫崎来到中国之后才开始的。

    对于宫崎健太郎在日本国内时候的情况,他实在是缺少了解。

    ……

    缺少了解!

    程千帆的脑子里闪过一道光。

    是了,自己对于宫崎健太郎在日本国内事后的情况是缺乏了解,而并非一无所知。

    今井太!

    从今井太的口中,他是了解过宫崎健太郎在日本国内的一些事情的。

    程千帆的脑筋开动,他在快速思考,争分夺秒的思考。

    很快,他在心里摇摇头。

    今井太和他闲谈之时所提及的‘儿时玩伴’宫崎健太郎的事情,大多是两人从孩提时期到少年时期的一些经历。

    其中所涉及之人,基本上都是两人的街坊邻居,小学、中学时候的老师,亲友之类的。

    其中涉及人物过多,难以锁定目标。

    此外,最重要的是,从数年前今井太的口中了解到的这些人物,基本上都还在宫崎健太郎和今井太的家乡生活:

    这些人此刻应该大多数还呆在福岛生活。

    且即便是有人离开福岛,来到了中国,但是,仅仅是数年时间,这些普通人是不可能成功位居日本军政宪特的高级职务的。

    三本次郎郑重其事招待的贵客,其身份必然不凡,福岛这些人明显不符合目标人物的身份条件。

    ……

    “宫崎君在想什么呢?”荒木播磨问道。

    “让荒木君见笑了。”程千帆笑了笑,“身处异域他乡,想到即将见到国内故人,心中有些迫不及待,我一直在想,到底是哪位旧识。”

    “哈哈哈。”荒木播磨哈哈大笑,“宫崎君见了就知道了。”

    程千帆心中暗骂,他本想要用这句话再从荒木播磨的口中套出一些情报,无奈,荒木播磨就是不上钩。

    程千帆的心中继续思索。

    宫崎健太郎的家乡福岛的那些亲友,基本上可以排除。

    那么,这位贵客、旧识的来历?

    程千帆随之想到了宫崎健太郎的老师谷口宽之。

    不过,今天这个贵客显然不可能是谷口宽之。

    此前他分析这个神秘医生的时候,便有数种理由支持这种判断。

    此时此刻,他想起谷口宽之的原因很直接:

    谷口宽之作为日本国内著名教授,其人的影响力不低,在日本文部省都有一定的影响力。

    此外,谷口宽之和日本军方以及特务机关都有所来往,颇受礼遇和重视。

    如果是谷口宽之来上海,自然是配得上三本次郎以贵宾之礼相待的。

    距离特高课的秘密驻地越来越近,生死之间,程千帆的大脑运转速度也接近极限。

    谷口宽之!

    他脑中一道灵光闪过,从谷口宽之身上他得到了启发:

    这位神秘的贵宾,其身份背景可能类似于谷口宽之,是一位‘德高望重’的教授?或者是学者?专家?且和日本军方和日特机关多有来往。

    程千帆在思考这种可能性有多大。

    宫崎健太郎是在上海‘加入’特高课的,此人此前并非专业特工,主要的交际圈也多是在学术、文化圈。

    大学!

    是了!

    如果这位神秘的贵宾,其身份是一位颇有影响力的大学教授,确切的说,有可能是宫崎健太郎在大学时候的老师?

    神户大学。

    神户大学的老师?!

    程千帆细细思量,越想越觉得这种可能是最大,或者说,这个身份是最符合他心中对于这个神秘贵宾的研究和推算条件的。

    只是,宫崎健太郎在神户大学就读期间认识的老师何其多。

    更何况,他对于宫崎健太郎在大学期间的情况可谓是知之甚少。

    急切之下,根本来不及去打探相关情报,更无从确定此人是谁。

    ……

    要冷静!

    这个人有着较为精湛的外科医术!

    这是一个特征。

    程千帆绞尽脑汁思考——

    宫崎健太郎的日记中是否有提过与此相关的只言片语?

    今井太有无提及过宫崎健太郎在神户大学时候的一些情况?

    “荒木君,汪康年最近在忙什么?”程千帆给荒木播磨递了一支烟,自己也点燃一支烟,露出一丝淡淡地笑容,问道。

    他不能表现出异常,必须一边和荒木播磨交谈,一边思考。

    同时,还要注意和荒木播磨交谈的时候,别因为分心而露出马脚。

    故而程千帆选择尽可能的由自己来掌控话题。

    其中,关于‘仇敌’汪康年的话题显然是最为安全的。

    “宫崎君还真是记仇呢。”荒木播磨哈哈大笑,打趣说道,“据说汪康年现在出门都很小心,唯恐碰到你小程总。”

    “我始终认为,汪康年这种人对帝国并不忠心。”程千帆冷哼一声说道,“好像这家伙最近很少露面。”

    “汪康年现在和童学咏搞到了一起,两个人私下里似乎交情不错。”荒木播磨说道。

    汪康年和童学咏搞到了一起?

    程千帆内心惊讶。

    就在此时,车子一个拐弯,进入到一条宽阔的马路。

    前面不足一华里的一幢带有院落的建筑,便是特高课的秘密驻地。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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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生死一句话

    麦兰区。

    李浩坐在车子里,车钥匙没有拔出,这可以确保能够随时启动车子。

    手指无规律的敲击方向盘,他警觉的观察着四周的情况。

    远远的看到两个人靠近,是乔春桃和豪仔。

    两人并没有走在一起,而是相隔了数米。

    一个人拉开右侧副驾车门,一个人拉开左侧后排车门进来。

    “这是今天晚上的船票。”进副驾驶的是豪仔,他掏出船票递给李浩。

    李浩接过船票,检查了一番后放进兜里,他看着豪仔,“怎么安排的?”

    “我会亲自带一批弟兄前往特高课驻地,不惜一切代价营救组长。”豪仔说道。

    “我去吧。”坐在后排座位的乔春桃开口说道。

    “我去。。”豪仔摇头,坚决说道。

    “你不合适。”乔春桃再次强调说道。

    豪仔扭头,怒目相视,“别人去我不放心。”

    “你去不合适。”乔春桃语气平静,他看到豪仔还要争论,表情变得严峻,“组长有令在先,紧急时刻,我来指挥。”

    豪仔瞪着乔春桃。

    乔春桃就那么看着他。

    两个人,一个怒目相视,一個就那么冷冷的看着对方。

    ……

    “你和组长的关系密切,万一组长那边幸运过关,你带人出现反而会引起日本人的怀疑。”乔春桃说道。

    “我不一样。”他看着豪仔,“还有,你想好了怎么营救吗?”

    “你要硬闯?”乔春桃没等豪仔回答,冷哼一声,“那是送死!”

    “我不怕死。”豪仔低吼说道。

    “你我的小命不值钱,我们的目的是营救组长。”乔春桃说道,他看向李浩,“我已经有了初步的计划。”

    “你说。”李浩说道。

    在李浩的心中,他更加信任豪仔对帆哥的忠心,但是,他也知道乔春桃的能力更强。

    “我已经通知了吴顺佳,他会带着炸药来汇合。”乔春桃的表情阴冷,“姜骡子那边也会带一队人马过来。”

    “具体计划呢?”

    “制造混乱,趁机营救组长,不过,希望并不大。”乔春桃说道。

    他看着两人,“不要那么看着我,这是事实。”

    他从身上掏出一把勃朗宁短枪,仔仔细细的检查枪支,“我会尽一切办法营救,只是……”

    他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车窗外,又将视线收回来,才继续说道,“组长殉国,会有很多日本人陪葬。”

    ……

    “小道士的人马呢?”一直沉默的豪仔开口问道。

    “小道士那边不能动,他们另有任务。”乔春桃说道。

    “还有什么比营救帆哥(组长)还重要?”李浩和豪仔齐声喝问。

    “基业!”乔春桃面对两人的质问,沉默片刻,说道,“组长带领我们在上海滩一手打造的抗日基业不能丢!这是组长的心血!”

    李浩和豪仔就那么愤怒的看着乔春桃,好一会,李浩双手抱拳,咬牙说道,“桃子,帆哥的安全,拜托了!”

    “组长生,我生,组长死,我亦殉国。”乔春桃淡淡说道。

    听到他这么说,豪仔这才点点头。

    “豪仔,你带几个人,暗中保护嫂子和小宝。”乔春桃看向豪仔,“有一点务必要注意。”

    “你说。”

    “除非嫂子那边遇到危险需要出手,否则的话,务必不能让手下弟兄知道你们此行的目的。”乔春桃表情严肃说道。

    “要保密。”豪仔点点头,“我知道该怎么做。”

    ……

    “黄猫大,老鼠小;黄猫叫,老鼠跑……”小宝哼着童谣。

    白若兰正在帮小宝扎辫子,她低着头,很仔细。

    李浩推门进来,“嫂子,船票买好了。”

    白若兰点点头,她的目光看向李浩的身后,看到李浩随手关上门,白若兰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担忧和失落。

    “坐船先去香港。”李浩继续说道,“然后从香港再想办法去重庆。”

    白若兰没有抬头,依旧神情专注地给小宝扎辫子,轻声问道,“什么时候的船票?”

    “今天晚上七点。”李浩说道,“嫂子放心,我们现在呆的地方很安全。”

    “几张船票?”白若兰又问。

    “四张,嫂子和小宝,我。”李浩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还有帆哥。”

    白若兰抬起头,脸上绽放笑容,美丽的双眸露出坚定的神色,“好,我等他。”

    ……

    特高课。

    三本次郎举起手中的酒盅,“长友君,恭喜大功即将告成,请满饮此杯。”

    长友寸男拿起酒盅,喝了小半杯,放下酒杯,微微摇头。

    “长友君这是?”三本次郎作惊讶之色,问道,“可是符孝琓那边又出了变故?”

    “这条支那老狗奸猾。”长友寸男面色阴沉说道,“一直在讨价还价。”

    说着,他冷哼一声,“若非实在是没有其他合适人选,岂容他得寸进尺。”

    “长友君毋需烦恼。”三本次郎微微一笑,“符孝琓此人,精于专营,喜好蝇头小利,不过,此人只敢在一些细枝末节上讨价还价,他是不敢得罪帝国的。”

    “这是自然。”长友寸男倨傲的点点头,“我早就看透这条支那老狗了。”

    他冷笑着,“虽然只是蝇头小利,也不能轻易给予,否则此人将来可能变本加厉。”

    “原来一切都在长友君的掌控之中。”三本次郎哈哈大笑,看着长友寸男面露得意之色,他举起酒杯,“为长友君的运筹帷幄,干杯!”

    两人碰杯,这一次长友寸男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

    符孝琓是浙江镇海人,

    程千帆早就观察过特高课驻地的防卫情况,在三楼仅仅是他发现的便有两个秘密射击位,时刻监视着院落,射击位居高临下,一览无余,他想要从茅厕处翻墙逃脱,根本躲不开射击。

    此外,院墙很高,且在墙顶还有‘防贼’的铁钉,想要在不借助工具、不助跑的情况下翻越,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刚才那个进入茅厕之人,从背影来看极可能是小池。

    这才是程千帆说要来茅厕的原因。

    相比较保密意识极强、奸猾狡诈的荒木播磨,贪财重利的司机小池显然更好对付。

    程千帆从特高课内部得来的情报,便有一部分是从小池的闲言碎语中(分析)得来的。

    ……

    此外,刚才荒木播磨一句无心之言,则引起了程千帆的极大关注。

    长官?

    程千帆心中一动。

    这位神秘贵客是特务机关高级军官,故而荒木播磨如此称呼?

    还是说,荒木播磨是以宫崎健太郎的角度如是说,意思是此人曾经是宫崎健太郎的长官?

    不是老师?

    程千帆刚才在来此途中推测此神秘贵客可能是宫崎健太郎的大学老师,他便有了一个绝境情况下的无奈尝试:

    那便是直接称呼此人为老师,并不带其姓。

    若是此人真的是宫崎健太郎的老师,他这种做法也许能够在短时间内蒙混过关。

    不过,在程千帆内心中揣测,这种行为的过关可能性不足一成。

    因为既然是‘旧识’,多半会聊几句陈年旧事。

    一句‘老师’,不足以应付过去,暴露也几乎是必然之结果。

    且现在,荒木播磨的一句‘长官’,令程千帆更加困惑了。

    ……

    “小池君。”程千帆解开裤腰带小便,扭头看向正在蹲坑的小池,打招呼说道。

    “宫崎君,你今天怎么来了?”小池惊讶问。

    “课长招待贵客,突然喊我来作陪。”程千帆系好裤腰带,故意露出矜持中又掩饰不住的得意之情说道,“只说贵客是我的旧识,我是两眼一摸黑,根本想不起来是谁啊。”

    “原来如此。”小池便露出羡慕的表情,“原来那位先生是宫崎君的旧识啊。”

    说着,他压低声音,露出既羡慕又有一丝嫉妒的表情,“课长对这位先生非常亲近,宫崎君竟和这位先生认识,要提前恭喜宫崎君了。”

    “有什么好恭喜的。”程千帆故作矜持,“难不成还能升官发财?”

    他笑着说道,“我若是发财了,定然带上小池君一起。”

    听得这话,小池的嫉妒之色退去,只剩下羡慕和欣喜之色,“宫崎君此言当真?”

    “你我是好友,我什么时候欺瞒过你。”程千帆佯装生气。

    “是我说错话了。”小池赶紧道歉。

    程千帆心中焦急,他知道自己不能在厕所久呆,摇摇头喃喃自语,“荒木君也不说,我也搞不清楚贵客到底是谁。”

    就在他前脚即将踏出茅厕的时候,小池说话了。

    “我不知道这位先生是谁,但是,宫崎君你知道啊。”小池说道。

    “我知道什么啊?”程千帆停住脚步,不解的的问道。

    “你还给这位先生起了绰号呢。”小池一边擦屁股,一边说道,他看了宫崎健太郎一眼,露出恍然之色,“我听到课长和这位先生聊天,说了这么一句。”

    说着,他提起裤子,笑着说道,“原来那个给老师起绰号的学生就是宫崎君你啊。”

    程千帆便露出一丝尴尬之色,摆摆手,离开了茅厕。

    他的心跳加速。

    他的脑筋飞速的运转。

    从小池这里得到的情报,是他目前为止获得的最多线索的情报了。

    老师。

    学生。

    绰号。

    精于外科医术。

    这些关键信息在他的脑海中飞速掠过,反复思考。

    他迈着平静的步伐,面上带着平静的笑容,走向荒木播磨。

    此时此刻,他距离荒木播磨大约三十余步。

    距离二楼的课长办公室大约百余步!

    ……

    并无头绪!

    程千帆的心中逐渐陷入绝望。

    “宫崎君,快些上楼吧,课长和贵客应该等着急了。”荒木播磨冲他挥挥手,说道。

    “是我的过错,竟然让课长和贵客等候。”程千帆微笑说道。

    两人步入楼梯。

    木质的楼梯,地板有些腐朽,踏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这楼梯该修一修了。”程千帆笑着说道。

    与此同时,他的思考飞速进行。

    依然没有什么头绪。

    来到了三本次郎的办公室外面。

    程千帆表情严肃,整理了自己的衣着。

    又轻轻拍打了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荒木播磨看了他一眼,点点头,然后上前敲了敲门。

    “课长,宫崎君来了。”

    长官?

    程千帆蓦然想起刚才荒木播磨用的这个称谓。

    他的心中一动。

    “进来吧。”里面传来了三本次郎的声音。

    他瞬间又想起豪仔所汇报的葛翠芳的口供中的一句话。

    这些线索、情报汇聚——

    他的脑海中迅速浮现出西北总部密电与他,提供的那些关于宫崎健太郎的相关情报中,其中看似并不起眼的一件事。

    他想到了一个名字。

    赌了!

    这些情报驳杂,来自西北总部、葛翠芳、荒木播磨、小池,以及他自己的分析和研究。

    其中任何一个细节点错了,便可能南辕北辙。

    但是,程千帆却知道,自己只能赌这一把了。

    生死赌局。

    “宫崎君,请。”荒木播磨朝着宫崎健太郎延手一请。

    ……

    程千帆微笑着点点头,推门而入。

    举目看。

    办公桌上放着一瓶已经开启的清酒,桌子上有两个酒盅。

    三本次郎坐在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

    对面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短发,眼睛不大,看到门开了,扭头,审视的眼光看过来。

    “课长。”程千帆先向三本次郎毕恭毕敬的敬礼。

    然后他看向另外那一名男子。

    程千帆的眼眸流露出一分疑惑,两分思考,然后眼眸中闪烁出惊喜的光芒。

    他上前两步,靠近了那位贵客。

    三本次郎在桌子后面,他无法靠近,只能选择这位‘旧识’作为目标。

    只是……

    程千帆内心里摇头,以目前的情况,他很难确保再击杀了‘贵客’之后,再成功结束自己的生命。

    “牧野老师,果然是您!”程千帆说道,话到嘴边,他加了‘果然’两个字。

    他的眼眸带着一丝故人相逢的兴奋,兴奋中却又似乎包含了一丝丝尴尬,尴尬中还有一丝尊敬。

    说完,他作出鞠躬行礼的动作,右手很自然的贴近自己西裤口袋,里面有他暗藏的一枚刀片。

    他觉得遗憾,不能临死前拉一个垫背的!

    若果然暴露,这枚刀片将会迅速取出,割开他自己的喉咙。

    他身上的秘密太多,只有第一时间杀死自己,只有死亡,他自己才能对自己放心!

    现在他要做的就是等待。2

    生!

    或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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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险!

    “牧野老师,果然是您。”

    长友寸男看着自己的这个学生,宫崎健太郎的眼眸中有激动,也有尴尬,当然,还有几分尊敬之意。

    这令他有些感慨,想起当年在神户大学的那段短暂的教官生涯。

    三本次郎则是露出疑惑的表情,看向长友寸男。

    “长友君?”

    程千帆心中一紧,‘长友君’?

    自己赌错了?

    程千帆心中一叹,终究还是没有度过这道生死劫。

    他准备坦然赴死。

    不过,他抬起头,看向这位‘长友君’,却并没有从‘长友君’的神情中看到戒备和疑惑,此人似乎在感叹和回忆。

    这是?

    这个发现令程千帆暂时中止了自我了断的计划。

    “宫崎,多年未见,你也已经成长为帝国的栋梁之才了,三本君对你是颇多夸赞。”长友寸男微微颔首,“很不错!”

    然后看向三本次郎,“我在神户大学当教官的时候,并没有用真实姓名,当时用的是友人牧野下次郎的身份。”

    “原来如此。”三本次郎点点头。

    “当时因我表现出对待神户大学的中国留学生的态度颇为亲近,很多学生心中不满,宫崎健太郎更是私下里喊我‘牧野严九郎’。。”长友寸男冷哼一声,看着宫崎健太郎,“因为此事,这家伙还得了学校的处分。”

    “宫崎当年不知老师的用意,鲁莽无状,向老师诚恳道歉。”程千帆露出一丝尴尬之意,赶紧说道。

    “哈哈哈,校方处分的对。”三本次郎哈哈大笑,他看向宫崎健太郎,“为何是牧野严九郎?”

    ……

    为何是牧野严九郎?

    程千帆便露出讪讪的笑容,不说话,然后低着头看地板。

    尽管他的内心中此时已经将多条线索成功的串起来了,心中对于此种内情也有了一定的猜测,但是,这毕竟是宫崎健太郎和‘牧野严九郎’之间的旧日‘秘事’,万一他的猜测错了,那就麻烦了。

    这种情况下,一动不如一静,很显然,当日是宫崎健太郎对老师不尊敬,这是宫崎健太郎的‘糗事’,出于对面前的‘牧野老师’的尊重,他选择不说话,这并无可疑之处。

    “我当时在神户大学当教官,因为我父亲的缘故,我对医学很喜欢,有时候会去学校医疗室兼职帮忙,学校里有一些中国留学生会去看病,我会特别关心和照顾这些中国人。”长友寸男说道。

    此次梅村训练所分配的学员,主要是配给给上海日特机关以及杭州特务机关。

    两边自然是都想要多分得一些,此多彼少。

    “杭州的重要性岂能与上海相媲美。”三本次郎露出倨傲的表情,说着,又露出问询的表情,“我听闻村正太郎是此次培训人员中的佼佼者。”

    “三本君是有备而来啊。”长友寸男哈哈大笑,他点点头,“不错,村正太郎确实是这批学员中的佼佼者,不过……”

    “不过什么?”三本次郎问道。

    “三本君可能还不知道,据我所知,村正太郎是冈田君点名要的人。”长友寸男摇摇头,说道。

    “那我可要抓紧联系渡边大佐了。”三本次郎哈哈大笑。

    ……

    他这些日子以来,频频向对方示好,今日所谈结果还是令他颇为满意的。

    长友寸男此番秘密来上海,主要是受到土肥原贤二的委托,专司负责招纳符孝琓,成立上海特别市政府之事。

    长友寸男是土肥原贤二阁下的爱将,只此一个身份,此人便值得他刻意交好。

    此外,他此前事先已经得知长友寸男曾经秘密前往无锡梅村训练所担任顾问一事,刚才实乃佯装不知而已。

    此番刻意交好,也有通过长友寸男搭上梅村训练所的渡边向也大佐,索取更多的学员分配名额的目的。

    帝国一般会在下士官等级以下的新兵中挑选间谍培养对象。

    三个月新兵训练期内,长官就开始着手考查、筛选,通常着重考虑三种人:

    一种是‘模范兵’,受帝国‘菌国主义’教育较深,忠实可靠的,会说中国话的。

    第二种是与日本军队关系深厚的在华商人子弟;其中包括一部分暗中和帝国合作的中国商人子弟。

    这两种人员,会比较积极主动的参与。

    第三种是品行不良,有前科的。

    这部分人同意从事间谍活动,立功之后,他们的违纪行为会获得特别赦免。

    具备间谍“资格”者,被集中到旅团或师团司令部专门的训练所,由各科教官以及中国问题专家进行训练。

    在训练所,学员们不用真名只用编号,一般一期训练三个月,训练过程严格紧张,分精神训话、政治训练、技术训练三类科目。

    前两个星期进行精神训话和政治训练,从第三个星期开始着重于特务技能训练。

    军部秘密在无锡梅村新开了一个训练所,有学员近百名,用于支援浙沪的特工活动。

    三本次郎自然想要多分一杯羹。

    ……

    既然长友寸男答应帮忙同渡边向也搭线,三本次郎目的达成,谨慎的他没有再谈论关于无锡训练所之事。

    两人谈论起了正在进行的徐州会战。

    “伊东将军所向披靡,支那将领韩洋河所部一击即溃。”长友寸男冷笑说道,“这些支那将领,贪生怕死,已经被帝国打怕了。”

    就在上月下旬,伊东政喜第101师团佐藤旅团5个步兵大队,1个野炮兵大队由东台出发,月底攻陷盐城,现在正在猛攻阜宁。

    韩洋河的第二十四集团军兵力是日军的五倍,却一触即溃,退往东坎,如此,使得国军汤集团后背受到严重威胁。

    程千帆仔细聆听,三本和长友所谈论的,基本上都是已经发生的战场情报,两人也多以复盘为主,并未谈及过多隐秘。

    就是不知道这是两人单纯的喜欢复盘战事,还是出于谨慎考虑。

    程千帆心中揣测后者的可能性较大。

    他露出几分倦意,甚至还隐蔽的打了个哈欠。

    三本次郎便瞪了他一眼。

    程千帆赶紧抖擞起精神。

    长友寸男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两人讨论的是枯燥的军情、战报、战术复盘,宫崎健太郎听不大懂,自然没有什么兴趣。

    ……

    武汉。

    力行社特务处临时总部。

    一向稳重的齐伍译出这份来自上海的急电的时候,都是脸色苍白,额头渗出汗水。

    “处座。”推开戴春风的办公室门,齐伍看了一眼办公室里的其他人。

    戴春风会意,一摆手。

    众人纷纷退下。

    “处座,上海特情组急电。”齐伍将密电双手呈上,“不是程千帆发来的电报,是‘灰兔’发电。”

    ‘灰兔’是周茹的代号,是上海特情组组长肖勉亲自为下属取的代号。

    戴春风接过电文。

    “处座,程千帆可能出事了。”齐伍说道。

    “什么?”戴春风脸色一变,急忙看电报。

    ‘灰兔’急电武汉,向特务处总部报告:

    大冬瓜请客,‘蚂蚁’作陪,客人疑似神秘人。

    ……

    “宫崎君,谷口教授现在身体怎么样?”长友寸男看着车窗外的景色,随口问道。

    “老师前年腿部摔伤,虽然经过诊治,恢复的很好,不过,长途行走会酸胀疼痛,所以他现在很少会去外地了,基本上都是在北平和天津。”程千帆回答说道。

    长友寸男要回住处,特别点名要宫崎健太郎陪他过去。

    “不到处跑了?”长友寸男嘴角一扬,“也好,年龄大了,老实点好。”

    程千帆苦笑,尴尬不已。

    “你不用觉得为难。”长友寸男微微一笑,“我同你的老师互相看不顺眼,你又不是不知道。”

    程千帆讪讪一笑,他是真的不知道啊。

    “长友老师,我们这是去法租界?”程千帆看着窗外的建筑物,问道。

    “法租界台拉斯脱路的警察医院。”长友寸男看着宫崎健太郎,说道,“我现在在那里工作。”

    “长友老师竟然在警察医院工作?”程千帆露出惊讶无比的表情,“我前些天就曾经多次去过警察医院,竟然对此一无所觉。”1

    ……

    台拉斯脱路。

    警察医院对面的一处民居的二楼。

    特务处上海站行动大队一组组长陆飞坐在一个椅子上抽烟。

    啪!

    一巴掌拍死了一个小飞虫。

    陆飞忍不住骂了句,这才五月份,就有这么多小飞虫了。

    “茅岢莘回来没?”陆飞抬头问正在观测的手下。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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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大功一件(祝贺禛言盟主)

    乔春桃双手架着望远镜,死死地盯着特高课的大门口。

    刚才大门里驶出来一辆小汽车。

    车内的车帘是拉起来的,在经过转角的时候,车帘拉起来一角,里面的人看了两眼外面,随后便将车帘再度拉上。

    时刻保持警惕的乔春桃便看到了程千帆的脸,最让他惊喜的是组长拉起车帘的手指,轻轻摇了摇。

    这是‘太平无事’的信号。

    乔春桃一直紧绷的心舒缓下来,他无法确定特高课内发生了什么,想来应该是组长成功的化险为夷,度过了这次难关。

    不过,就在他打算发布撤离的命令的时候,乔春桃又犹豫了。

    万一组长投敌了呢?

    万一这是陷阱呢?

    对于组长,乔春桃是发自内心的尊重和敬佩,也决然不相信组长会再暴露之后投敌当汉奸。

    但是,脑海中这两个问号一直萦绕不去。

    他愿意相信组长对党国的忠诚,但是,他不敢赌。

    又盯着特高课的大门约莫十来分钟,确认日特没有大批出动的迹象,乔春桃放下望远镜。

    “你们两个继续盯着这里,若有异常情况,立刻打电话到阿祥杂货铺。”乔春桃吩咐手下说道。。

    “是!”

    “没有异常情况的话,一个小时后隐蔽撤离,要小心尾巴。”

    “明白。”

    ……

    随后,乔春桃下了楼,从后门离开。

    他连续穿越两个巷子,确认没有人跟踪之后,翻过一个巷子的院墙,从另外的巷子出去,又步行约十分钟,来到了一個公用电话亭。

    拿着话筒,投入一枚电话角币,接通电报厅的电报员,要了个电话,同时警觉的观察周围情况。

    麦兰区。

    屋内的电话铃声突兀的响起。

    白若兰盯着电话机,她没有去接电话,看了李浩一眼。

    李浩朝着嫂子点点头,拿起话筒。

    “大哥出来了。”

    是桃子的声音。

    “大哥怎么样?他早上说有些头痛,现在好些没?”李浩呼吸急促,急忙问道。

    “看起来没什么问题。”桃子说。

    “嫂子在逛街呢,有点累了,想要回家。”李浩说。

    “大哥还在忙,再等等。”

    “好。”李浩将话筒放好,扭头便看到了嫂子担忧、焦急的双眸。

    “帆哥没事。”李浩的声音颤抖,带着巨大的喜悦,说道。

    白若兰身体后仰,整个身体砸在了椅子上,一直咬牙坚持、没有流出来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若兰姐,你怎么了?”小宝问道。

    “姐姐没事。”白若兰擦拭了眼角的泪水,美丽的面孔上绽放笑容,“姐姐是开心呢。”

    “帆哥那边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李浩说道,“嫂子,我们再等等。”

    白若兰的眼眸中复又露出惊恐和担忧之色。

    “帆哥现在应该是安全的,只是我们需要再确认一下。”李浩赶紧说道。

    “好。”白若兰搂着小宝,目光坚定,点点头,“我等他。”

    ……

    这边,乔春桃挂上电话后,又从兜里摸出一枚公用电话角币,要了一个电话。

    电话是打给豪仔的。

    “老大没事,通知大家去老翟饭馆吃席。”乔春桃说道。

    去老翟饭馆吃席,是约定的暗号,所有人离开现在的安全屋,立刻隐蔽撤离。

    “你不相信老大?”豪仔强压怒火,冷冷质问。

    “我相信老大。”桃子捂着话筒,声音低沉,“正是因为相信老大,我才要对得起老大的信任。”

    电话里传来了吱吱呀呀的嘈杂音。

    这是那边挂掉电话了,豪仔定然无比愤怒吧。

    桃子冷峻的面容浮现出一丝苦笑,他摇摇头。

    豪仔,你相信组长,我对组长的信心,对组长的忠心并不比你少!

    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

    武汉。

    力行社特务处总部临时驻地。

    “处座,事态紧急,您看?”齐伍表情严峻,看向戴春风。

    “上海特情组现在什么情况?”戴春风面色阴沉,冷声问道。

    “千帆对于危急情况早有预案,现在应该是交给乔春桃负责的。”齐伍说道。

    “乔春桃?”戴春风思索片刻,“我记得他,他是杭州特训班毕业的吧。”

    “正是。”齐伍点点头,“民国二十六年,处座您安排了包括乔春桃、应怀珍在内的多名杭州特训班毕业的学员去上海。”

    “千帆,他很不错。”戴春风阴沉的面容露出一丝笑容,点点头说道。

    乔春桃等人是杭州特训班毕业,是戴春风派往当时的‘青鸟’独立潜伏小组的。

    严格意义上来说,乔春桃并非程千帆自己的嫡系,是特务处总部这边的人,是他戴春风的人。

    程千帆却丝毫没有芥蒂,反而委以重用,甚至将紧急情况下的指挥权交给了乔春桃,这足以说明程千帆没有私心,对他戴春风更是忠心可见!

    “应怀珍此前多次汇报过,言说特情组组长肖勉对处座您,对领袖,对党国一片赤诚。”齐伍说道。

    “是啊,多好的年轻人啊。”戴春风点点头,他面容一肃,“电告上海特情组‘灰兔’,若‘蚂蚁’陷于敌手,令肖勉不惜一切代价营救之。”

    实际上下令是上海特情组营救组长肖勉。

    电报却是肖勉下令,以肖勉的名义行动,这也是避免暴露程千帆的身份。

    若是程千帆不幸被捕,一个普通的特工‘蚂蚁’和特情组组长肖勉的身份是截然不同的。

    ‘蚂蚁’也许不太被日本人重视,有营救的可能。

    若是日本人得知程千帆便是上海特情组组长肖勉,那便无比麻烦了。

    ……

    “处座高见,对程千帆更是没得说。”齐伍赞叹说道,“不管能否成功营救,千帆心中定然感铭肺腑。”

    看着处座依然皱眉,齐伍心中一动。

    他明白处座在担心什么了,只是不好言说。

    “处座,程千帆若是被捕,会不会?”齐伍小声问道。

    “不可能!”戴春风面色一变,阴沉着脸看向齐伍,“我相信程千帆,相信他对党国、对领袖的忠诚。”

    “是我妄言了。”齐伍露出惭愧之色,“我应该对千帆有信心的。”

    “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会让前线的同志寒心。”戴春风冷冷说道。

    “是!”

    “去发报吧。”戴春风说道。

    “是。”齐伍点点头,走了两步,又看向戴春风,“处座,您看,是不是命令上海特情组做好特殊情况下的应变准备?”

    戴春风怒目相视。

    齐伍垂下头。

    戴春风长叹一口气,摆摆手。

    “属下告退。”齐伍再度露出惭愧之色,转身而去。

    ……

    台拉斯脱路警察医院。

    一辆黑色的小汽车停在了医院门口。

    “组长,有情况。”一名上海站行动特工低声说道。

    陆飞从椅子上霍然起身,来到窗边,接过手下递过来的望远镜。

    一辆黑色的小汽车停在医院对面的马路上。

    一个相貌极为俊逸的年轻人下了车,然后绕过车子走向了另外一边的后排车门。

    “程千帆?他来警察医院做什么?”陆飞嘟囔了一句。

    程千帆拉开了左侧后座车门,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下了车。

    “是茅岢莘吗?”陆飞立刻问。

    “看清楚,是茅岢莘吗?”一名特工用力踢了一个被捆绑的年轻人一脚,此人是警察医院的医生,负责给茅岢莘当外科助手。

    上海站接到武汉总部的制裁命令后,立刻开始行动,只是他们并不认识茅岢莘。

    这对于特务处来说并不是难题,随后便直接绑架了这名医生。

    一名特工将望远镜架在这名被捆绑的医生的双眼前。

    “是,是茅医生。”医生战战兢兢的说道。

    “确定吗?”陆飞阴着脸,“认错了,杀你全家。”

    “没错,是,是茅医生。”医生吓得直哆嗦,赶紧说道。

    ……

    陆飞看着程千帆和茅岢莘站在马路边,程千帆给茅岢莘敬了一支烟,并且主动掏出打火机为其点烟。

    “真够谄媚的。”陆飞露出一丝鄙薄之意,“这个茅岢莘不是汉奸就是日本人,这程千帆,啧啧。”

    “这狗汉奸。”一个特工骂了句。

    “准备行动。”陆飞的脸上露出兴奋的笑容,没想到这么快便获得了干掉茅岢莘的机会,这令他极为欢喜,此番干净利落的除掉茅岢莘,当可立下大功。

    “注意。”陆飞突然说道,“潘略,你和燕畅的目标是茅岢莘,宋米火,你的目标是程千帆。”

    “是!”

    “是!”两个手下点点头,拉动枪栓,黑洞洞的枪口慢慢探出窗口。

    “组长,真要干掉程千帆?站长没有下命令。”宋米火有些犹豫。

    “干掉这狗日的。”陆飞咬牙笑着说道。

    干掉茅岢莘,是大功一件,顺带着除掉亲日的程千帆,这也是一个功劳,两个功劳相加,武汉方面一定更为欢喜。

    总部没下令干掉程千帆,那没什么,现在程千帆和行动目标茅岢莘一起,这便是程千帆投靠日本人的证据。

    代站长郑利君想要转正为站长,那么,郑利君空出来的行动大队队长的位子,他陆飞自然也想要坐一坐。

    一炮双响,他陆飞要让戴处座见识一下他的能耐!

    想必处座定然大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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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刺程

    警察医院的门口,程千帆陪同长友寸男抽烟闲谈。

    “原来老师您就是警察医院那个新来的外科医生。”程千帆的脸上露出惊喜之色,惊喜之中更添几分自豪。

    “程副总巡长此前便知道我?”长友寸男微笑着。

    “我是从皮特的口中得知警察医院来了一个非常出色的医生,精于眼部外科手术。”程千帆说道。

    “皮特?”长友寸男露出思索之色,“是那个此前中枪住院的法国人?”

    “正是。”程千帆点点头,“皮特的一个尼德兰朋友在医院里做了双眼皮手术,皮特和朋友都对这位医生十分推崇。”

    说话间,他不着痕迹的观察长友寸男的神色。

    果然,他从长友寸男的神情中看到了几分得意。

    从特高课出来,到法租界台拉斯脱路警察医院的路上,程千帆内心中始终保持高度警惕:

    一旦长友寸男谈及他并不知晓的关于‘牧野下次郎’同‘宫崎健太郎’之间的旧事,他只能随机应变。

    若是应付不过去,那么便只能突然暴起干掉长友寸男了。

    庆幸的是,长友寸男并未提及他和宫崎健太郎之间的旧事,这应该是因为两人之间的师生时间太过短暂,

    而这短暂的时间里,两人的关系还‘比较尴尬’,实在是没有什么值得两人共鸣的美好回忆。

    在返途中,程千帆比较恰当的表现出了宫崎健太郎在他与‘牧野老师’两人独处之时的些许尴尬,并不是太主动,多是长友寸男说话,主导话题,他则恭敬的回应。

    ……

    长友寸男首先是正式告知宫崎健太郎他的姓名。

    再之后,长友寸男更多的是询问谷口宽之的近况,程千帆便一一回答。

    从长友寸男的言语、神情中,他观察得到的情况是,长友和谷口的关系不佳。

    却也并非是有仇恨那种,应该是出于某种原因而互相看不顺眼。

    如此,程千帆所表现出来的尴尬、尽量少说话,竟然是再合适不过了。

    ……

    此前,在特高课的时候,从长友寸男的一句话中,程千帆判断长友寸男应该是出自医科世家。

    而根据他此前从各方面了解到的情报和研究分析,程千帆便推算‘茅可辛’应该是非常‘热爱’外科医生这个职业的。

    这同这个人的高级特工身份并不矛盾。

    特工身份是‘茅可辛’的工作,医生身份是他私下里的爱好。

    医生最高兴的是听到对其医术认可和赞美的话。

    程千帆曾经琢磨过日本人的脾性。

    日本人的性格似乎非常矛盾,既无比狂妄自大,却同时又屈服强者,他们对于西洋人,是既看不起,又似乎极度渴望得到西洋人的认可。

    果不其然,听到法国人皮特都对自己的医术赞不绝口,长友寸男露出几分自得之色。

    “皮特当时还以为老师您是中国医生呢。”程千帆轻笑一声,“我当时便不认同,认为……”

    他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支那人不可能有这样优秀的医生和人才。”

    长友寸男嘴角上扬,看了宫崎健太郎一眼,“程副总巡长,谨慎言行。”

    “是。”程千帆点点头。

    他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这辆杂耍车。

    这是一辆卡车,车身上贴满了杂耍海报。

    车斗里有两人站着,扶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楼外楼,孟庄杂耍,博君一笑’。

    程千帆便恍然,这是某个杂耍戏班子准备在楼外楼表演的海报宣传。

    楼外楼是上海滩第一家游乐场。

    楼外楼内的摊位表演各种游乐节目,有滩黄、说书、评弹、杂耍戏法等。

    当年刚开业的时候,还设有X光机,普及生理科学知识。

    此外,现场还有冷饮室和茶座,供游客歇息。

    还会根据时令,举办兰花会、菊花山等活动。

    这辆卡车似乎是抛锚了,警察医院的门岗便拎着警棍过来驱赶,工人们正在卖力的推着车子。

    “上海都已经被帝国占领了,这些愚蠢的支那人却和以前毫无区别。”程千帆轻声说,“果然是卑劣的民族。”

    长友寸男隐蔽的瞪了宫崎健太郎一眼,“这说明,在帝国的治下,中国人生活的很好,很安乐。”

    程千帆思索,随后露出恍然和恭敬之色,“老师所言极是。”

    ……

    “侧任娘!快点过去啊!”陆飞咬牙切齿,急的满头大汗。

    就在他即将下令手下开枪射击的时候,这辆途经警察医院门口的杂耍海报卡车竟然在此抛锚了。

    这辆卡车正好挡住射击视线。

    陆飞焦急上火,眼瞅着这次行动一切顺利,啪啪啪几枪就可大功告成,却来了这么一出意外情况。

    好在令他惊喜万分的是,那个茅可辛和程千帆并没有立刻进医院的院子,而是在院门外抽烟聊天。

    这令陆飞心中既焦急,又高兴直呼好运气。

    焦急的是这辆卡车还不快点推走。

    高兴的是,自己运气不错,目标竟然等在那里了,真乃天助我也,莫不是上天注定他老陆升官发财?!

    ……

    “组长,卡车推过去了。”一名行动队员惊喜说道。

    “准备!”陆飞大喜,沉声道,“潘略第一枪,目标茅可辛,燕畅和宋米火第二枪,燕畅补枪打茅可辛,宋米火打程千帆。”

    说着,他自己也来到另外一个射击位,他负责最后补枪。

    “茅医生,我送您进医院吧。”程千帆微笑着,说道。

    “岂敢劳烦程副总巡长。”长友寸男笑着说道,他压低声音,“医院里认识你的人太多,会给我造成影响,就在此别过吧。”

    “好!”程千帆说道。

    说着,他从身上掏出一个小礼盒,双手递给长友寸男,“茅医生,初次见面,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长友寸男便笑了,身体往前前倾,随手接过礼盒,正要说话。

    就在此时,就听得啪的一声枪响。

    长友寸男的肩膀中弹,发出一声惨叫。

    程千帆大惊。

    他的心中立刻明白过来,这是上海站对‘茅可辛’动手了!

    没有时间考虑。

    程千帆立刻做出了最符合宫崎健太郎的性格的选择,他一个侧身,正要撇下长友寸男逃跑。

    却是又听见啪啪两声枪响。

    一枪打在了程千帆转过身后的地面。

    还有一枪——直接打在程千帆的右肩部位。

    自己中弹了!

    程千帆心中大惊,疼痛之下更是内心破口大骂:

    上海站的这帮蠢货!

    这是冲着‘茅可辛’来的?

    还是冲着他小程总来的?!

    侧任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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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警察医院枪击案

    突然的枪击,搅乱了台拉斯脱路的宁静。

    卡车上的人慌得扔下了牌子、海报,吓得趴在了车斗里。

    路人发出尖叫声,四下奔逃。

    “侧恁姆妈!”陆飞看到潘略第一枪竟然只打中了茅岢莘的肩膀,随后的补枪并没有击中茅岢莘,此外,程千帆也只是肩膀中枪,他气的骂道。

    看着混乱的场面,陆飞厉声下令,“所有人,目标茅岢莘!”

    第一枪没有干掉茅岢莘,这令陆飞心中懊恼、烦躁,现在他已经顾不上顺带着除掉程千帆了,满脑子都是干掉茅岢莘,这才是行动目标!

    他端起手中的步枪,瞄准正在躲避枪击的茅岢莘。

    ‘这家伙绝对是老牌日特。’陆飞心中立刻判定。

    肩膀上挨了一枪的茅岢莘并没有慌乱,而是顺势一个侧向前扑,躲开了第二下的补枪。

    随后趴在地上的茅岢莘,没有丝毫的犹豫,连续两个翻滚,趴下。

    正好躲在一块石头后面,石头只是稍稍高于地面,却正好可以给茅岢莘的头部提供尽可能的遮蔽,想要直接打头部的困难极大。

    “打他后背!”陆飞喊道。

    这边,程千帆顾不上理会肩膀上的枪伤,趴在地上,忍着疼痛,顺势一个打滚,然后匍匐爬到了一棵树的后面。

    “茅医生。。”程千帆不敢露头,躲在树后面喊道。

    一震枪声响起。

    程千帆便听到几声闷哼,随后是一声惨叫。

    “我是程千帆!”程千帆冲着医院大门的方向咆哮,“快来人!”

    警察医院是有巡捕驻守的,枪击开始后,岗亭里的巡捕吓得抱头鼠窜,躲在岗亭里瑟瑟发抖。

    此时听到程副总巡长的吼声,有巡捕壮着胆子探出头。

    “程副总,你还好吗?”

    “打电话叫人。”程千帆一只手捂着肩膀,躲在树后面喊道,“另外,吹哨子!”

    “什么?”

    “侧恁娘!打电话,吹哨子!”程千帆破口大骂,警察医院的巡捕不是他的亲信手下,他方才喊来人,这帮家伙不敢出来,这让程千帆立刻明白,这些岗哨是断不可能、也没胆子出来和枪手搏命的。

    故而,程千帆只是命令他们打电话、吹哨子。

    打电话给中央巡捕房总部,呼叫支援。

    吹哨子是呼唤附近的巡捕,同时也是给枪手制造心理压力。

    躲在岗亭里的几个巡捕,拼命的吹着口中的哨子。

    那个刚才胆大敢冒头询问的巡捕,将脑袋躲在门后,将长枪枪口冒出去,对着枪手响枪的方向扣动了扳机。

    “组长,巡捕要来了。”手下被巡捕凄厉的哨音弄得紧张、心烦。

    啪!

    对方反击了,这一枪虽然偏得离谱,还是吓得上海站的行动人员一大跳。

    “茅岢莘死了没?”陆飞问道。

    “应该死了。”潘略说道,“组长您下令后,我们一起开枪,这家伙背上至少挨了四五枪。”

    “死了,现在一动不动了。”另外一個手下赶紧说道。

    “撤!”陆飞低吼道。

    “组长,枪呢?”宋米火问。

    “扔了,短枪带着,长枪扔掉。”陆飞焦急说道,对于上海站来说,武器弹药目前并不紧张,在上海沦陷前,特务处上海站便囤积了一部分武器弹药,为上海沦陷之后的敌后斗争做了一定的准备了。

    ……

    啪啪啪!

    “巡长!”大头吕一边开枪,一边急切喊道。

    他带着一队人正在附近巡逻,听得这边响枪,便带队赶过来,本来是打算等枪手跑掉后再‘勇敢’的出现。

    不过,众巡捕立刻从四散奔逃的市民口中得知是小程总遭遇枪手袭击。

    大头吕只是看了一眼手下们,便毫不犹豫的带队冲过来了。

    他丝毫不怀疑,他再犹豫片刻,手下会有人在程千帆面前告他一状,甚至现在就有人敢造反、打他黑枪。

    整个三巡,早已经被程千帆用金钱、恩威并施的手腕收服,虽然不能说所有人都对程千帆忠心耿耿,但是,至少有几个人绝对是敢于为小程总拼命的,其他人也多会愿意摇旗呐喊。

    “我在这里。”程千帆躲在树后面,喊道。

    啪!

    啪啪!

    “打中一个!”鲁玖翻高兴的喊了一嗓子。

    正在带领手下撤离的陆飞扭头一看,便看到燕畅小腿中枪倒地。

    他心中一横,拎起短枪就要冲着燕畅的脑袋开枪。

    啪啪啪。

    巡捕朝着这边连续射击,险些击中陆飞,他赶紧朝着中枪受伤的燕畅补了一枪,甚至顾不得去看,扭头就跑。

    他们冲进了一个巷子,在巷子里翻出早就准备好的梯子,爬过巷墙,进入隔壁的街巷,很快消失不见了。

    ……

    “巡长,你怎么样?”大头吕跑到树后面,就看到程千帆捂着受伤的肩膀,疼得直咧嘴。

    “巡长,你受伤了!”

    “扶我起来。”程千帆咬着牙齿,低声吼道。

    大头吕和一个手下赶紧冲上来,将程千帆搀扶起来。

    “侧恁娘,轻点。”程千帆骂了一句,又冲着大头吕点点头说道,“不错,来得还算及时!”

    “扶我过去!”程千帆看向倒在地上的那名枪手,说道。

    “是!”

    “还活着。”正在检查‘这具尸体’的鲁玖翻摸了摸尸体的鼻息,惊喜喊道。

    “救活他!”程千帆脸色阴沉的吓人,“我要知道是谁对我动手!”

    “是!”鲁玖翻一摆手,巡捕从医院岗厅弄了一个简易担架过来,将昏死过去的枪手抬着,冲进了医院。

    “巡长,您的伤?要不要先处理一下?”大头吕关切询问。

    “暂时死不了!”程千帆低头看了一眼肩膀,冷着脸说道。

    枪声响起,他便得出判断,上海站使用的是日械三八式步枪,这种枪射的远,打得准,适合枪法精准的日本士兵。

    不过,这款枪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因为弹丸初速高、质量好,因此命中之后往往易于贯通,创口光滑,一打两个眼,对周边组织破坏不大。

    只要不是直接命中要害部位,救治及时的话,且死不了。

    ……

    “枪手是从那个房间开枪的。”程千帆捂着肩膀,疼的直冒汗,咬牙切齿的说道,“吕虎,你带人去看看。”

    “是!”大头吕点点头,随手点了几个巡捕,“你们几个,跟我去看看。”

    “香烟!”程千帆沉着脸,说道。

    护卫在他身旁的老部下立刻明白,伸手从巡长的身上摸出烟盒,取出一支烟塞进巡长的嘴巴里。

    “巡长。”他从身上摸出洋火盒,划了一根洋火,点燃烟卷。

    因为程千帆现在还兼任三巡巡长,所以,三巡的巡捕还是习惯称呼他为巡长,程千帆对此并没有制止,反而很高兴,这也是一种亲近之意。

    一辆军用卡车疾驰而来。

    “程副总,程老弟,这是怎么了?谁干的?”袁开洲从车子副驾驶跳下来,看着捂着肩膀,肩膀上殷红一片的程千帆,一脸震惊问道。

    “勿晓得。”程千帆苦笑一声,“就是在路边抽根烟,就挨了枪。”

    说着,他眉头紧锁,咬着牙,一幅要吃人的表情,“要是被我知道是谁,老子杀他全家!”

    “茅医生还活着!”这个时候,一声惊呼传来。

    程千帆露出‘惊喜’的表情,转身看过去,只见一个警察医院的医生正在检查茅岢莘的情况。

    “茅医生怎么样?”程千帆两步走过去,急声问道。

    “报告程副总,茅医生的情况很糟糕,必须立刻抢救!”医生说道。

    “那还愣着做什么啊,救人啊!”程千帆大声呵斥。

    他心中却是十分遗憾,他刚才故意不去理会一动不动躺在地上的长友寸男,而是去关注被打伤的枪手,以及安排人去枪手的射击点查看,就是为了拖延时间,确保茅岢莘死的彻底。

    他考虑再三,长友寸男是一个隐患,虽然活着的长友寸男可能成为他的一个新的靠山之一,但是,这个人始终是一个不确定因素。

    譬如说,长友寸男虽然只当了他不足半个月的教官,但是,长友寸男教导过的神户大学的学生何其多,如果此人正好和某个神户大学的毕业学生还保持联系,并且从其口中得知了关于宫崎健太郎当年的一些轶事。

    这便麻烦了。

    所以,还是死了的长友寸男最好!

    当然,最重要的是,此次袭击事件,本质上来说和他无关,且他自己也受伤了。

    而且他是在两个小时前刚刚和长友寸男见面,转过来两人一起遇袭,更加确切的说,他的受伤是受到长友寸男的连累,在特高课那便,他是完全可以撇清此事的,不虞会有隐患。

    只是,他没有想到,长友寸男的生命力如此顽强,竟然耽搁了好一会还没死透。

    ……

    此时此刻,一辆黑色的小汽车开过来,停在了距离医院门口稍远的地方。

    驾驶座的车门打开,下来一个人。

    程千帆立刻认出来这便是刚才送他以及长友寸男来的司机。

    因为长友寸男的身份极为隐蔽,所以,特高课没有安排特工开车,而是通过驻沪的日本商会的名义,从一个日本商人那里借用了一辆车和司机。

    司机要靠近。

    捂着肩膀,面色阴沉的程千帆轻轻摇摇头。

    司机停住脚步,转身上了车,启动车子,即刻掉头离开。

    “程副总,您肩膀上中枪了,还是早些医治,以免耽误病情。”警察医院的副院长和苗安在几名医生的陪同下慌里慌张的出来,看到程千帆肩膀的枪伤,赶紧关切劝说。

    程千帆还是小程巡长的时候,便是法租界的一方人物了,现在已经是小程总的程千帆,更不是他能得罪的。

    他刚才已经听说了枪击案发生后,岗亭的巡捕怕死,没有第一时间救援,这让他担忧不已,担心程千帆会秋后算账。

    程千帆看了副院长一眼,冷哼一声,“托福,还死不了。”

    听了这话,和苗安心中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这程千帆果然要秋后算账,不破财消灾的话,此事绝难善了。

    “程副总,您在医院门口遭遇暴徒袭击,医院护卫不力,此乃不可推卸的责任。”和苗安露出惭愧不安的表情,“此事和某人定然会给程副总一个交代。”

    说着,他关切的眼神看向程千帆的肩膀,“程副总不顾伤情,坚持现场处置,令人敬佩不已,但是,还望以身体为重,赶紧治疗为先。”

    程千帆深深的看了这位与前清那位大贪官同姓的副院长先生,他的脸色有些苍白,身形晃了晃。

    “快些,担架呢,程副总受伤晕倒了,紧急治疗。”和苗安赶紧大声张罗着。

    ……

    “纳尼?”荒木播磨手中握着电话筒,眼睛瞪着,满眼的震惊之色,“你再说一遍。”

    “好了,我知道了。”荒木播磨挂掉电话,直接拉开门,走到斜对面的办公室门口,敲门,“课长。”

    “进来。”三本次郎说道。

    荒木播磨推门进来,“课长,出事了。”

    “恩?”三本次郎正在练习刀法,闻言微微皱眉,顺手一个斜向劈砍,问道。

    “长友先生和宫崎君在警察医院门口遇袭。”荒木播磨表情急切说道。

    “什么?”三本次郎挥舞指挥刀的手停住了,“长友君怎么样了?”

    “长友先生被医院拉进去抢救,宫崎君也中枪了。”荒木播磨说道。

    “巴格鸭落!”三本次郎一刀劈在了榻榻米桌面上。

    “我需要知道具体情况,立刻去查!”三本次郎咆哮着,“长友君绝对不能出事!”

    “是!我这就去查!”荒木播磨赶紧说道。

    ……

    力行社特务处,上海站秘密据点。

    陆飞戴着手下,躲开了巡捕的大搜捕,终于安全回到据点。

    “事情办得怎么样?”上海站代站长郑利君急忙询问。

    “报告站长!”陆飞一脸郑重,敬礼,“属下陆飞,幸不辱命!”

    “好!好!好!”郑利君大喜,上来两只手拍打陆飞的肩膀,“我就知道,你不会令我失望的。”

    “属下动手的时候,中央巡捕房副总巡长程千帆正和茅岢莘在一起。”陆飞汇报说道,“这个程千帆素来亲日,属下当时便想着将程千帆顺手一起干掉。”

    “谁让你对程千帆动手的?”郑利君脸色一变,厉声喝问。

    程千帆确实是亲日,他自然知晓。

    不过,程千帆的身份比较特殊,此人在法租界势力不小,影响力也较大,现在更是刚刚履升为中央巡捕房副总巡长。

    这个职务意味着程千帆已经成为法租界举足轻重的重要人物之一了。

    此外,此人和青帮某位大佬也关系密切。

    虽然程千帆亲日,但是,这个人的身份太敏感了,对中央巡捕房的副总巡长动手,这势必会引起法租界方面的极大不满。

    刚刚完成任务,兴冲冲的汇报情况,骤然挨骂,陆飞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你啊你啊,程千帆身份敏感,不可冒然动手。”郑利君瞪了陆飞一眼,摇摇头,“罢了,以后注意,下不为例。”

    停顿一下,他看着陆飞,“确认干掉了茅岢莘?”

    “报告站长,属下无比确认。”陆飞斩钉截铁说道。

    “哈哈哈!好!”郑利君大喜,拍了拍陆飞的肩膀,“我即刻向武汉去电,为你请功,你先出去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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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处座,大喜啊!

    虽然程千帆亲日,但是,这个人的身份太敏感了,对中央巡捕房的副总巡长动手,这势必会引起法租界方面的极大不满。

    目前的法租界当局给郑利君的感觉就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要好面子。

    他曾经暗中揣摩,不无恶意的怀疑可能是法国人在日本人那里越来越没面子,反而在国府这里更加变本加厉的趾高气扬。

    具体到今天这个事情,陆飞未经请示,直接对程千帆动手,一旦被法国人知道是特务处动的手,这极可能会被法租界当局视为挑衅行为,后果颇为严重,殊为不智。

    此外,程千帆这个人和青帮某位辈分极高的大佬的关系相当密切。

    无论是从哪方面来说,陆飞对程千帆擅自动手,都是极为鲁莽的举动。

    而对于郑利君来说,尽管陆飞是擅自动手,但是,武汉那边不会理会那么多,若是因为对程千帆动手引得法国人愤怒,进而影响到特务处在法租界的隐蔽环境,乃至是引得法国方面向国府的抗议,这便麻烦了,都是他郑利君御下不严捅出来的篓子。

    他郑利君必然要吃瓜落。

    ……

    刚刚完成任务,兴冲冲的汇报情况,希望得到夸奖,却没想到骤然挨骂,陆飞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站长,程千帆向来亲近日本人,动他怎么了?”陆飞争辩说道。

    “亲近日本人的人多了去了,我们都动手干掉?”郑利君冷哼一声,“你要动手,要有证据,要能够证明他程千帆是汉奸!”

    “我哪有……”陆飞嘟囔说,然后他看着代站长阴鸷的眼眸,咕咚咽了口口水,脑子里迅速转动,组织语言。

    “报告站长,属下业已初步掌握程千帆投日当汉奸的证据,此次对茅岢莘动手之时,适逢程千帆同茅岢莘暗中接触,这足以表明程千帆已经秘密投靠日本人,这就是一个铁杆汉奸。”

    “确定程千帆投靠日本人了?”郑利君沉声问。。

    “证据确凿。”陆飞斩钉截铁说道。

    “你啊你啊,程千帆身份敏感,即便是此人确定当了汉奸,也不可冒然动手。”郑利君瞪了陆飞一眼,摇摇头,“罢了,汉奸者,人人得而诛之,我能够理解兄弟们对卖国者的憎恨,不过,以后做事情前要先请示。”

    说着,他又拍了拍陆飞的肩膀,“以后注意,下不为例。”

    “是!”陆飞敬礼,他的面上还算平静,心中却是难免不满。

    本以为对程千帆动手,会一炮双响,获得更大夸奖,却没想挨了一通批评,而且还得承郑利君的‘宽恕’、‘谅解’之情。

    ……

    尽管陆飞的表情隐藏的很好,但是,郑利君还是能看出些端倪。

    这个陆飞,做事不动脑子,程千帆现在的身份是随便能乱动的吗?

    他心中打定主意,将干掉茅岢莘功劳多往身上摊一些,至于说对程千帆动手这件事?

    郑利君一开始是打算全都推到陆飞身上,这本身也正是陆飞擅自动手的嘛。

    不过,他想了想,这样也并不妥当。

    这会令武汉方面怀疑他对手下的掌控力。

    郑利君有些头疼,此事还要斟酌一番,最好能用春秋笔法修饰一番。

    想来在茅岢莘被除掉、立下大功的情况下,处座那边应该不至于揪着不放。

    停顿一下,他表情严肃看着陆飞,“确认干掉了茅岢莘?”

    “报告站长,属下无比确认。”陆飞斩钉截铁说道。

    “哈哈哈!好!”郑利君更是大喜,拍了拍陆飞的肩膀,“我即刻向武汉去电,为你请功,你先出去吧。”

    “是!”

    “程千帆死了没?”郑利君突然又问。

    “没有,这家伙运气好,只是肩膀中了一枪。”

    “你出去吧!”郑利君挥挥手。

    他的脸色无比阴沉,这個陆飞,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既然对程千帆动手了,那便一定要干掉。

    人死了便死了,法国人也不会因为一个死去的程千帆真的和国府翻脸。

    但是,程千帆还活着,那麻烦便大了。

    本来他出于种种考虑,打算帮陆飞遮掩两句的,不过,现在嘛……

    郑利君摇摇头,谁捅出来的篓子,谁去接着。

    擅自行动,目无军纪!

    哼!

    ……

    叮铃铃。

    李浩一把抓起话筒。

    “斜对面的电话厅。”

    李浩放下话筒,来到窗户边,扯起窗帘看,便看到斜对面的公用电话亭内,一个戴着鸭舌帽、墨镜的男人在那里。

    双方对视了一个眼神。

    李浩放下话筒,“嫂子,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他叮嘱说道,“嫂子,我没回来,任何人敲门不要理会。”

    白若兰轻轻拍打着刚刚被电话铃声吵醒的小宝,点点头。

    李浩出门后,白若兰从里面将房门反锁。

    想了想,她将自己的坤包拿过来,从里面取出来一把小巧的手枪,这是程千帆特别为妻子准备的一把用来防身的德制PPK自动手枪。

    白若兰拿起手枪看了看,又放进坤包里,将坤包放在床头柜上,触手可及。

    ……

    李浩信步走在马路上,靠近电话亭。

    他从兜里摸出烟盒,叼了一支烟在嘴巴里,又摸了摸身上。

    桃子适时的从电话亭出来。

    “兄弟,借个火。”李浩说道。

    桃子看了李浩一眼,点点头,从身上摸出一盒洋火递过去。

    李浩划了一根洋火将烟卷点燃,将洋火还回去,又客客气气的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递过来。

    乔春桃道了谢,接过烟卷。

    划了一根洋火将烟卷点烟,两人便靠在电话亭边上,‘顺势’攀谈起来。

    “大哥中枪了。”桃子轻轻吐出一口烟气,说道。

    李浩脸色一变,不过,他很快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用力抽了一口烟,吐出一口烟气,咬牙问,“大哥怎么样?”

    “肩膀中枪,没有生命危险。”桃子压了压鸭舌帽,“正在警察医院做手术。”

    李浩稍稍松了一口气,冷声问,“谁干的?”

    “应该是上海站方面。”桃子弹了弹烟灰,“大哥当时和那位在一起,可能是误伤。”

    “难怪大哥骂他们一帮蠢货。”李浩咬牙,恨恨骂道。

    “大嫂那边怎么样?”桃子问。

    “一切安稳。”李浩点点头,“大嫂应该猜到一些了,不过她很坚强,强迫自己保持冷静。”

    “很好。”桃子点点头,“如此的话,大哥受伤的消息,你可以告诉大嫂,不过,要稳住大嫂。”

    “一会你要打电话到巡捕房,假作是打电话给大哥,说大嫂逛街累了,身体不太舒服,不准备去朋友那里了,和他说一声。”乔春桃继续说道。

    “然后我从同僚那里得知大哥受伤,再带着大嫂去医院探望。”李浩点点头。

    “要推迟至少一小时,你们没有那么快赶到台拉斯脱路。”

    “好。”李浩点点头。

    ……

    李浩敲门。

    “谁?”白若兰从坤包里取出PPK自动手枪,关闭保险,来到门侧后方,轻声问。

    “嫂子,是我,浩子。”

    白若兰这才将短枪收进包里,关闭保险,放好坤包,拉开了门闩。

    “浩子,你告诉我,千帆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白若兰看向李浩,又看了一眼刚哄睡的小宝,轻声问道。

    “嫂子,帆哥受伤了。”李浩咬咬牙,说道。

    白若兰身形一晃,扶着椅背站稳了,“伤的重不重?”

    “肩膀受伤了。”李浩赶紧说道,“现在在警察医院手术,没有生命危险。”

    “好!”白若兰点点头,看着李浩,“我要去看他!”

    “嫂子。”李浩赶紧劝说,“我这边要安排一下。”

    看到白若兰要说话,他只能说道,“这都是为了帆哥的安全着想。”

    白若兰看着李浩,美丽的双眸闪烁着坚决的光芒,“好,嫂子听你安排,我只有一个要求,尽快去医院见到千帆!”

    李浩打电话到巡捕房,假作是找程千帆,‘正巧’得知了小程总在警察医院门口遇袭受伤的消息。

    “嫂子,我们要等待一个多小时后再出发去医院。”李浩说道。

    “好。”白若兰点点头,她看向李浩,轻声说道,“浩子。”

    “嫂子,您说。”

    “船票烧了吧。”

    李浩微微错愕,看了嫂子一眼,点点头。

    ……

    中央巡捕房副总巡长程千帆在警察医院门口遭遇枪手袭击,此事引起了法租界中央区之极大震动。

    政治处查缉班副班长皮特、中央区巡捕房总巡长金克木等人,纷纷来到台拉斯脱路的警察医院,现场办案。

    “报告金总,枪手便是从这两个窗口开枪射击的。”袁开洲向金克木汇报情况。

    吕虎在一旁站着,他心中不忿,程千帆去医院治疗伤势后,袁开洲便‘当仁不让’的拿走了现场的处置权,对此大头吕虽然不爽,却也没有办法:

    官大一级压死人。

    “这个人是怎么回事?”金克木看了一眼躺在地上是那具尸体问道。

    袁开洲微微一愣,然后看向吕虎。

    大头吕假装没有看到袁开洲的眼神。

    “咳咳咳。”袁开洲连续咳了几声后,看到吕虎还假装没听到,只能对金克木说道,“报告金总,这具尸体的情况,我安排三巡的吕副巡长去查了。”

    说着,他冲着大头吕点点头,“吕虎,你向金总汇报一下情况。”

    ……

    大头吕上前一步,敬礼,“报告金总,经调查,这个死者的身份是医院的外科医生,至于说此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从其双手被捆绑的情况来看,不排除是被凶徒绑架的可能性。”

    “此外,和程副总巡长一起遭遇枪击的还有警察医院的一名医生,至于说那名医生和这名被捆绑、杀死的医生之间是否有什么关联,属下还在查。”大头吕补充说道。

    金克木微微颔首,“很好,行动迅速,查的很仔细。”

    “属下不敢居功,都是巡长吩咐属下去做的。”大头吕说道。

    金克木看了吕虎一眼,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他看向查缉班副班长皮特,“皮特中尉,你有什么要问的吗?”

    皮特看向袁开洲,“袁巡长,对于逃跑的枪手,有什么线索没?”

    “枪手很狡猾,事先准备充分,翻墙逃跑后没入人群。”袁开洲摇摇头,“目前还没有什么进展。”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皮特冷哼一声。

    袁开洲只能讪讪一笑,他意识到自己趁着程千帆不在,想要压三巡一头的想法是错误的,且不说程千帆是副总巡长,便是皮特这也是明显偏袒三巡。

    袁开洲心中一叹,终究还是忍字一行不到家,心中多多少少还是对于程千帆当副总巡长不服气,以至于没忍住,却是着相了。

    “程副总巡长现在怎么样?”金克木问。

    “程副总巡长肩膀中枪,正在进行手术。”副院长和苗安赶紧说道。

    “走吧,我们去医院看看。”金克木淡淡点头。

    ……

    武汉。

    力行社特务处总部临时驻地。

    “老而不死是为贼!”戴春风愤愤骂道,“王克明可恨!该杀!”

    就在一个多月前,特务处天津站设伏刺杀大汉奸王克明,王克明被日本顾问俯身挡枪,竟然逃过一劫。

    随后,王克明大举报复特务处,天津站多名特工被捕,惨遭杀害。

    便是天津站站长陈功书都险些日伪警察抓捕。

    陈功书发来电报,陈述天津局势险恶,‘同志们今日出门,却不知晚上还能否安然归来,可谓是人心惶惶’。

    齐伍也是在一旁苦笑,这个天津站,一直都是令总部颇为头疼的所在。

    四年前,天津站胆大包天,竟然绑架了前河北省省主席唐玉林的孙女,索要五万大洋的赎金。

    此乃巨大之丑闻,事发后,天津站站长汪鉄牧被撤职关押,天津站大调整。

    戴春风随后任命王子祥为天津站新任站长。

    却没想到,不足一年,喜好自己制毒的王子祥亲自品尝毒药,毒发身死。

    总之,一提到天津站,戴春风便脑仁疼。

    ……

    就在此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进来。”戴春风沉声说道。

    秘书毛瞬进来,手中捧着文件夹,“处座,主任,上海站急电。”

    齐伍示意毛瞬直接将电文交给处座。

    戴春风摆摆手,看向齐伍,“念给我听吧。”

    “是!”齐伍接过电文,看了毛瞬一眼,后者立刻恭谨的退下。

    粗粗扫了一眼电文,齐伍面色一喜,“处座,大喜啊,郑利君来电报功——上海站成功干掉了那个神秘的茅岢莘!”

    “好!好极!”戴春风眉梢一动,高兴的说道,“郑利君不错!做事情雷厉风行!很不错!”

    然后,他看向齐伍的时候,便看到自己的这个大管家面色连连变化,神色古怪至极,呐呐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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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咆哮的戴春风

    “怎么了?”戴春风看了齐伍一眼。

    “处座。”齐伍面色阴沉,说道,“上海站行动大队一组组长陆飞负责此次行动,陆飞在医院门口附近伏击茅岢莘,程千帆正巧和茅岢莘在一起。”

    “他怎么会和茅岢莘在一起?”戴春风微微错愕,然后面色露出喜色,“好一个程千帆,他定然是想办法取得了茅岢莘的信任,好极了!”

    戴春风不是没想过程千帆投靠日本人的可能性,不过,他自己先否决了这种可能。

    首先,他对于这个小老乡、亲信学弟颇有信心,程千帆不是屈膝叛国的性格,一旦暴露,程千帆更可能的是以身殉国。

    此外,若是程千帆果真投敌,此时定然不是和茅岢莘一起出现在医院,而是反手捕杀上海特情组所部。

    齐伍看了处座一眼,欲言又止。

    “吞吞吐吐的做什么?”戴春风瞪了齐伍一眼。

    “上海站方面报告说,陆飞判断程千帆投靠了日本人,故而在对茅岢莘动手的时候,也对程千帆动手了。”齐伍说道。

    ……

    “什么?”戴春风的屁股下面就像是装了弹簧,一下子弹起来,双手撑在桌面上,表情震惊且愤怒。

    “处座且宽心。”齐伍赶紧说道,“根据上海站的汇报,千帆只是肩膀中枪,应该没有大碍。。”

    闻听此言,戴春风悬着的心才稍稍安稳,然后是勃然大怒。

    “上海站要做什么!郑利君要做什么!他们要做什么!”戴春风咆哮着。

    手下最器重的战术级别的高级特工,最忠诚的亲信手下,没有毁在日本人手里,却险些被友邻单位误杀,这令戴春风无比后怕,更是震怒异常。

    “千帆一直以亲日形象示人,此时更是和茅岢莘在一起,上海站方面又不知道他的身份,故而……”齐伍斟酌说道。

    “哼!”戴春风怒哼一声,“你不用给他們说好话,即便上海站不知道程千帆的真实身份,一个巡捕房副总巡长,未经请示,擅自动手!这会引起多么严重的后果?他们没脑子吗?”

    齐伍不说话了。

    正如戴春风所言,即便是不知道程千帆的真实身份,便以程千帆目前在巡捕房的身份,以程千帆在法租界的地位和影响力,这样的人物,即便是动手,上海站方面也应该请示总部为先。

    整个法租界的巡捕房,六个总巡长,六個副总巡长。

    且中央巡捕房是法租界六个巡捕房中地位最高的,严格来说,程千帆这个法租界中央区副总巡长是法租界巡捕房体系内排名第七名的高级官员。

    对这样的租界高级官员动手,这会被法租界方面视为极为严重的挑衅行为。

    若是法租界方面震怒,限制国府在法租界的行动,这对于目前只能躲在租界策动行事的特务处来说,是极大的不利局面。

    先不说程千帆的特殊隐蔽身份,只是这件事本身,甚至足以引起一直想要从友邦那里获得支持的老头子的震怒。

    未经请示,擅自对法租界中央区巡捕房副总巡长动手,这本身便是大错。

    ……

    “嚣张跋扈,擅自为之!可恶!”戴春风怒气不止,骂道,“可恶!可恶至极!嚣张!目无军法!”

    “处座,上海站方面毕竟是除掉了茅岢莘这个隐患,此为大功。”齐伍想了想说道,“且以目前来看,千帆与茅岢莘一起受到我方的刺杀,这件事对于千帆而言是有利无害的。”

    “行了,你别为郑利君说好话了,你就是心善!”

    戴春风冷哼一声,沉默片刻,才长长叹了口气,“齐伍,我是后怕啊,若是‘青鸟’就这样冤枉死在自己人手里……”

    说着,他摇摇头。

    齐伍点点头,他看清楚电文,也是吓了一跳。

    “处座,那如何回电上海方面?”他问。

    “上海站除掉茅岢莘,大功一件,然未经请示,擅自对重要人物动手,此妄举极可能引起法租界方面对我方的敌视,铸下大错。”戴春风咬牙切齿说道,“功过相抵!”

    “还有,发电训斥郑利君,问问他,如此大事,擅自妄为,是不是我戴春风以后要听他指派?”戴春风冷冷说道。

    “是!”齐伍点点头。

    想必收到此训斥电文,会吓个半死。

    他心中明白,按理来说,上海站擅自对法租界重要人物动手,确实是不对,但是,在立下大功的前提下,处座本不该如此严厉口吻。

    处座还是为程千帆险些被上海站害死而愤怒,只是程千帆的身份是特务处最高机密,处座有苦难言,只能以咬死郑利君擅自行动而发怒。

    不过,擅自行动是大忌,处座为此大发雷霆,上海站方面也只能挨着。

    ……

    台拉斯脱路警察医院。

    金克木和皮特一行人看着陷入昏迷中的程千帆。

    “程副总巡长怎么样了?”金克木问道。

    “报告金总,已经动了手术,弹头已经取出来了。”一个医生说道,“打了麻药,等麻药劲过去了就会醒来。”

    “可有后遗隐患?”金克木问道。

    “是贯穿伤,程副总巡长好好将养一段时间,当可痊愈。”医生说道。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了一阵嘈杂声。

    “去,看看怎么回事?”金克木皱眉,呵斥说道。

    一名巡捕从外面跑进来,“金总,是程太太来了。”

    金克木一回头,便看到白若兰梨花带雨,手里牵着小宝急匆匆跑回来。

    白若兰冲进来,看到了躺在病床上昏迷的程千帆,立刻哭出声来,然后看向金克木,抹了一把泪水,“金叔叔,千帆他……”

    说着,又是呜呜咽咽的哭泣。

    “哥,哇哇哇!哥!”

    小宝也是嚎啕大哭,就要扑向病床,被跟着进来的李浩死死地抱住了。

    “已经动了手术,没有什么大碍了。”金克木上来拍了拍白若兰的肩膀,“没事了,莫哭。”

    “是什么人如此歹毒,要害千帆?”白若兰抹着泪水,问道。

    “此事正在调查。”金克木正色说道,“你放心,这件事金叔叔定然会查一个水落石出,为千帆讨一个公道。”

    “若兰代千帆谢谢金叔叔。”白若兰擦拭了泪水,向金克木鞠躬致谢。

    “哎呀,使不得。”金克木连忙说道,“千帆是阿关的好友,我向来视其为子侄,歹人对千帆下手,便是对我巡捕房挑衅,是对我金克木的挑衅。”

    白若兰用手绢擦拭泪水,点点头,搂着小宝转身来到病床边,看着昏迷的程千帆,泪水再度涌出来。

    金克木又宽慰了白若兰两句,吩咐李浩再次好好保护,又吩咐医院给程副总巡长提供最好的医疗和护理服务,便带着人离开了。

    皮特没有离开,又安慰了白若兰两句,表示这件事他会安排政治处查缉班盯着查办。

    白若兰再度致谢,吩咐李浩送皮特离开。

    ……

    病房的门关上。

    白若兰坐在病床边,看着昏迷的丈夫,此时,她的内心是那么的惊慌和后怕。

    尽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她明白,自己险些失去了程千帆。

    “若兰姐,哥哥,哥哥,没事吧。”小宝眼泪汪汪问道。

    “没事,哥哥没事。”白若兰搂着小宝,“哥哥只是睡着了,醒了就没事了。”

    “哇哇哇。”小宝嚎啕大哭,“哥哥一定要醒过来,小宝没有哥哥,就没有亲人了,哇哇哇。”

    “哥哥没事的,你有哥哥,还有若兰姐。”白若兰用手绢擦拭小宝的泪水。

    “你还有浩子哥哥呢,小宝。”李浩强忍悲痛和愤怒,挤出笑容,说道。

    小宝不说话,抽抽噎噎的。

    白若兰向房门的方向看了一眼,李浩立刻会意,打开门看了看外面,关上门,摇摇头,示意外面没有人。

    “小宝,还记得路上怎么和你说的吗?”白若兰收起手绢,帮小宝整理有些乱了的辫子。

    “知道,今天白天我们出去逛街,要去看大房子,是浩子哥哥说哥哥生病了,我们就赶紧来看哥哥。”小宝说道。

    “小宝真乖。”白若兰挤出笑容,摸了摸小宝的小脑袋。

    “小宝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若兰姐。”小宝抹了一把泪水,看着白若兰说道。

    “好孩子。”白若兰将小宝搂进怀里,泪水再度涌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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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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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41819/ 第一时间欣赏我的谍战岁月最新章节! 作者:猪头七所写的《我的谍战岁月》为转载作品,我的谍战岁月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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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谍战岁月介绍:
‘火苗’、‘星火’、‘陈州’、‘青鸟’、‘琥珀’、‘程武方’、对了还有‘宫崎健太郎’,还有——
程千帆每天睁开眼睛,脑海中第一个反应就是:今天,我的身份是什么(我该穿哪件马甲)?
本书又名‘王牌特工之我的马甲数不胜数’。
深藏敌人内部的红色‘火苗’、身手敏捷、功勋卓著的红队队员‘陈州’、军统戴春凤的爱将青鸟……等等等等。
但是,他知道,他是程千帆,一个坚定的红色战士!
“黑暗里,你坚定地守望心中的太阳;长夜里,你默默地催生黎明的曙光;虎穴中,你忍辱负重,周旋待机;搏杀中,你悄然而起,毙敌无形;你的名字无人知晓,你的功勋永垂不朽……”
他的故事从1936年的初春开始……
企鹅群号:78697817我的谍战岁月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的谍战岁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的谍战岁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